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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媄娮 -【二當家請上轎(婦唱夫隨之一)】《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9-17 00:00:18     標題: 媄娮 -【二當家請上轎(婦唱夫隨之一)】《全文完》

媄娮 - 二當家請上轎(婦唱夫隨之一)

身為音堡的二當家,夏晏武承繼了「鼓奉」之名,
為了完成家族使命,找到傳說中的「若雷石」,
被自家大哥給踢出家門,隻身來到熱死人不償命的荒野大漠。
沒想到,才剛踏進塞外邊界,就被硬扣上「非禮」的罪名!
呃……他確實是有抓到她胸前那彷佛剛出爐的「軟綿小饅頭」,
但是,這個小妮子有必要這麼計較嗎?
不僅要他冒著生命危險,陪她進入荒漠尋寶,
還一路被她哄騙死纏,為她出生入死,吃盡苦頭,
更過分的是,打從見到她第一眼,她就「心懷不軌」了。
頂天立地的「中原」男子漢,
最後竟變成巴桑族公主欽點的「男妻」人選!
哼,強龍不壓地頭蛇,既然腳踩她的地盤,他就順著她上花轎,
不過……,等到回到中原後,就換他「予取予求」了!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9-17 00:00:37

楔子

   傳說,江湖中有一個地方叫做「音堡」。

  聽聞,音堡中世代皆侍奉著一把名為「怒潮」的琴。

  據說,怒潮中刻藏著令人既稱羨又畏懼的琴譜。

  傳聞,琴譜中的音律能創造出無形的完美劍影。

  只是——尚無人在親見那部傳奇武功之後,還能活著走出「音堡」。從此刻藏在「怒潮」中的琴譜,成為武林中人覬覦的夢幻至寶。

  而今,「音堡」的兩位當家主子,各自面臨了不同的麻煩。

  音堡大當家——夏晏非,承繼「琴侍」之名,是曆任琴侍繼任者中,最冷血無情的。兒少時期,他家那個作古多年的老爹,不尊重他的意願,隨口跟柳葉山莊的莊主,承諾了一門娃娃親,但最近卻聽說柳葉山莊被滅了!這件事情,夏晏非於情於理好像都不該置身事外……

  音堡二當家——夏晏武,承繼「鼓奉」之名,因為旁人的一句「聽說」,被自家大哥給踢出家門,尋找傳說中的「若雷石」,只身來到熱得要將人曬成幹的荒野大漠……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9-17 00:00:55

第一章

  一望無垠的黃沙綿延到天邊,在寸草不生的荒野大漠中,除了高低起伏的沙丘外,只剩日夜不斷吹拂的勁風,而在風吹黃沙間,淺埋的無數枯骨,掩住又飄飛,令人有怵目驚心之感。

  如同往日般,時近正午,毒辣的太陽將沙漠曬得直冒煙。

  一名不速之客,在此茫茫沙海中留下了迤邐清晰的腳印,他身穿黑色的鬥篷,全身罩在黑袍底下,臉上還蒙著一塊黑布遮住口鼻,他眯著眼睛,一步一印地以沉穩的腳步,慢慢地走在炙熱沙海上。

  「該死,這裡根本就不是給人待的鬼地方!」

  在一陣灼人的熱浪撲面後,夏晏武覺得自己就快窒息了,壓抑不住心頭的不滿,恨恨地吐出咒罵之語。

  眯著眼,手掌平抵在眉緣上方,看著前方一裡遠的商隊越走越遠,他咽下發不完的牢騷,繼續認命趕路。

  一般來說,中原人因為語言不通,若想深入西方的荒漠,必會與通曉蠻夷之語的漢商同行,更何況,荒漠的氣候多變、地形複雜,一個不小心就極易迷失在萬裡黃沙之中。

  這些基本道理夏晏武當然都懂,只是前行的商旅已自帶鑣師同行,像他這種不願自表身分的江湖人,對方肯讓他遠遠隨行,已算是最大讓步了。

  低下頭,又認命前行,額角垂下的一滴汗水,還未及落入黃沙中,便已化成一縷輕煙。

  他想起初聞「若雷石」出現在極西方的荒漠時,因為覺得消息的可信度有待商榷,故而並未有積極的行動,哪知大哥卻在見他聞訊兩日後,仍沒有動身前往荒漠的準備,就親自踩進他的院落。

  「在音堡裡,誰是承繼鼓奉之名的人?」

  「是我。」

  「鼓奉之人,一生的職誌是什麼?」

  「找尋若雷石,成就名符其實的雷鼓。」

  「不管消息真假,限你三日之內,親往荒漠一趟確認情況。」

  「是。」都說長兄如父,大哥都開口了,就算他心裡有千百個不願意,還是得走一趟,否則翹辮子多年的老爹,要是知道他這個鼓奉放著若雷石消息不訪不問,說不準會氣到從墳墓裡跳出來,只是……他想起曾與死去的老爹有過拜把之交的柳葉山莊莊主一家,慘遭滅門橫禍一事,他吶吶的開口。

  「大哥,你聽說柳葉山莊的事了嗎?」

  「嗯。」

  「柳家被滅了耶!」不知道有沒有包括那位柳家小姐?

  「然後呢?」淡淡的一句話,如同夏晏非的臉色無波無痕。

  「大哥,柳家莊主不管怎麼說,也曾是爹的拜把兄弟,你不聞不問的態度,總是說不過去。」輕吸口氣,夏晏武還是將憋忍多日的勸諫說出口了。

  大哥總是這樣,不管任何事,總會將所有的情緒隱藏的不露痕跡,雖知道他是為保持操控「怒潮琴」的最佳心緒而做的自我限製,但有時未免顯得太過壓抑與不近人情,他不樂見兄長活的如同行屍走肉般毫無情緒。

  「盡好你鼓奉的職責,身為琴侍的我,很清楚怎麼做才是對音堡最好的決定。」一向矜淡又心傲的夏晏非,臉上依舊沒有絲毫表情。

  想到這裡,前方不遠的吆喝叫賣聲與鼎沸的人潮聲,將夏晏武的思緒拉回現實。

  不知不覺間,他已一路尾隨商隊,走至這沙漠中一處搭滿帳包群聚的市集停下,夏晏武拖著疲累的腳步,讓身影與殘蔭連成一片,他灰頭土臉的在一處帳包外,蹲下來稍作歇息。

  他抬起手揭下蓋住頭臉的鬥篷與遮住口鼻的黑布,顯露出輪廓分明的五官。

  夏晏武的外表其實不算非常出色,但眉宇之間散發出來的氣質,卻是俊朗又懾人的,再加上他隱藏在黑色鬥篷下孔武有力、雄健剛強的體魄,就算在幾位人高馬大的西域人中間,夏晏武的體型也絲毫不遜色。

  看著眼前這以各色不同帳包顏色群聚出來的交易市場,夏晏武觀察了一會兒,搔著已多日未整理,而冒出的胡渣子,推測此市場該是類似中原的拍賣市集。

  自懷裡取出水袋喝了兩口,栓上塞子,他起身打算四處瞧瞧,遠遠地,卻傳來幾聲間斷的嘶吼聲,以及雜遝的腳步聲。

  「小偷——抓小偷啊!」

  夏晏武一聽到有人喊抓小偷,他挑了挑粗黑的眉梢,眼角餘光就瞥見一抹身影,伸手掀開某個帳包,從裡頭竄了出來。

  那是一個乍看之下,全身髒兮兮的小男孩,但見他頭戴氈帽,身著滾毛邊裘狐裝,腳上是一雙皮毛製的鞋子,最顯眼的還是套在他左手腕上的一支金光閃閃的手鐲!夏晏武眯起了眼,注視著那抹金色光亮,看著那個小男孩,帶著贓物在街道之中奔跑逃竄。

  當小男孩邊跑邊注意身後追他的人時,正好跑過夏晏武的身邊,小男孩分神看了夏晏武壯碩魁梧的身形一眼。

  眼前的男人,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威武的氣勢。

  他有著一張粗獷的面孔,一雙彷佛能穿透人心似的雙眸,教人從心中輕易泛起寒意。

  他就像是荒野中的一匹王者之狼,精悍又勇猛,冷靜又殘酷。

  正當小男孩心中做出這等評論時,卻意外接觸到對方眼中射出的不友善氣息,身體都還來不及反應,就見對方腳步微移,一隻巨掌已然欺近他胸口,小男孩連閃避的空間也沒有,整個人就被對方給單手扯住了胸前衣襟,被動地拉近他身前,並且十分不幸地,被迫將整張臉給撞進那堵結實到宛如銅牆鐵壁的胸壑之中。

  「喔!好痛……」小男孩喊出來的聲音十分女性化,這一點令原本想順手幫忙抓賊的夏晏武有些意外,但更令他忸怩的發現還在後頭……

  因為他揪起了「小男孩」胸前的衣襟,所以手掌自然無可避免的觸及「他」的胸前,那原本該是平板的胸膛,怎麼抓起來的感覺有些軟綿綿,感覺……感覺好像抓到剛出爐的饅頭,軟軟的、小小的,連一手都無法掌握的觸感。

  「你是女的?」夏晏武像是誤碰到什麼燙手山芋般的露出驚嚇表情,下一瞬便把那人給丟到地上。

  「啊——好痛……」

  今年一十六歲的裴嬿伊,繼胸前遭襲、嬌容被迫撞肉牆後,玉臀又隨之慘遭重摔。她坐在地上,一時間天旋地轉,頭上戴著的氈帽也跟著掉落,露出深栗色的微鬈長發,如波浪般在肩頭輕舞,襯托出她絕色美姿而不自知。她坐在地上,因吃痛而半晌爬不起身,僅此片刻的耽擱,身後追趕之人已到。

  「你這個毛丫頭,這回可跑不掉了。」隨後追來的持刀大漢們,滿身是汗,一臉橫肉的怒斥跌在地上的裴嬿伊。

  夏晏武注意到那些持刀大漢臉上忿恨的神情,不知是否因有愧於先的心態,他下意識的往前站了一步,不著痕跡的擋在那女人身前,就怕她會被眼前這些大漢們,錯手一刀給劈了。

  知曉事情敗露,想逃命偏偏又被某隻熊樣的男人給攔住,眼見情況危急,裴嬿伊慌張的連忙忍痛爬起身,向夏晏武求援。

  「救我,他們是強盜,想搶我的東西。」裴嬿伊白著一張臉,縮到夏晏武身後,一雙柔若無骨的小手,就這麼緊緊的攥緊他的衣袖,以眼神乞求他的幫助,而遭「驚嚇」過後的夏晏武,見她非但沒有被他的祿山之爪給嚇到,居然還敢信任他,向他求援,粗獷的面孔露出了些許沉思。

他斜覷了她一眼,看清她異於中原人的長相。

  最先注意到的,便是她有著一雙如澄淨湖水般的深綠色雙眸。

  那深邃的水眸兒,高挺的鼻梁,還有那翹翹的鼻尖兒,以及倔傲緊繃的尖美下巴,無一不令夏晏武微微屏息。

  看慣了中原女人的柔順美,如今眼前卻出現這麼個異族女子,夏晏武微眯了眼,將目光停在她那閃閃發亮的嬌豔櫻唇上。

  壓下內心的驚豔,還有適才的失禮,他略清了下喉嚨,這才沉嗓道:「可是我剛才聽到他們喊你是小偷。」雖然她的外表看起來是塞外人,可是她的漢話卻說的沒有半點怪腔怪調,這點倒是令夏晏武覺得有些納悶。

  「我……我承認我是拿了他們的東西,可是他們也不是什麼好貨,東西是他們搶來的,所以我不算是小偷。」裴嬿伊怕夏晏武不幫她,所以就主動招認部分罪行,當然也不忘踹人一腳,好讓自己站穩腳步。

  想她曆經波折,才打聽出「大漠魂之鑰」淪落到人口販子的手中,為了那支手鐲,她可是吃盡苦頭,當然不可能將東西歸回。

  聽到裴嬿伊的指控,人口販子頭頭朱昱銘有種甜頭都還沒吃到,就先沾了滿身騷的感覺,握緊手中的大刀,氣到額浮青筋,腦袋冒煙了。

  「你這該死的毛丫頭,沒想到你毛遂自薦加入我的手下,表面上是為求溫飽而來,心裡卻暗藏偷老子寶貝的壞心眼,你啊你,真是只該死的臭野貓。」既冶豔又性感,真是個磨人的妖精。

  「你別在那邊假裝君子了,你收留我還不是看中我的口譯能力,更別提你還三番兩次,想對我上下其手,要不是我機伶,只怕早就被你給吃了。」裴嬿伊的直言,換來夏晏武的凜然心驚。

  塞外女子果然有著大漠兒女的豪爽性情,連這種會毀損清譽的事兒,她說起來倒是半點顧忌也沒有,難怪適才他錯手誤抓,她的反應也不若一般中原女子的羞赧尖叫,這個女人,絕對惹不得。

  心中這麼想著,再加上她已坦承罪行,夏晏武也就理所當然的認為,他不需要也沒必要出面維護她,垂眸正想作壁上觀時,一雙如八爪章魚般的手,卻緊緊的死巴著他的粗壯臂膀不放。

  「你要走,就帶我一起走。」裴嬿伊不是笨蛋,豈會看不出這男人想置身事外的眼神,她不會蠢到放自己一人,去獨自面對那批巴不得將她給剁碎喂狗的人口販子。

  「我沒有義務要管你的閑事。」他夏晏武的人生哲學其中一條,就是絕對不主動招惹女人,中原的女人如此,塞外的女人亦然,更別提她還是個承認犯行的女小偷。

  「你們中原男人面對身陷危難的女人,都不會伸出援手的嗎?」裴嬿伊一臉鄙夷。

  「關我屁事。」以奇怪的眼瞪她,夏晏武粗聲粗氣的吼了回去,偷東西的人是她,憑什麼叫他一個頂天立地的「中原」男子漢,出面去保護一個「塞外」女小偷?

  乍聞夏晏武的回答,裴嬿伊面露難色,而那批人口販子則是大聲叫好。

  「好啊!這位兄弟,你這句話說的太好了,這隻野貓別的本事沒有,煽風點火、偷搶拐騙的功夫最厲害,別理她。」

  不理會旁人的奚落,裴嬿伊不死心的提出條件,「只要你肯幫我,要多少錢我都可以給你。」

  「臭野貓,你到現在還死性不改?」朱昱銘怪叫著抗議。

  雖然一開始得到那只內刻有古怪圖樣的手鐲時,並不曉得其中別有文章,現下既然知道那是攸關寶藏的線索,無論如何也得要搶回來才行。

  莫名其妙變成他人溺水的浮木,夏晏武的心情變得非常惡劣,他毫不客氣的放聲拒絕,「我不缺錢用,聽懂了嗎?」

  面對他的粗聲粗氣,裴嬿伊不但無動於衷,還得寸進尺的牢牢抱住他。

  粗黑的眉頭抽動了下,夏晏武算是佩服了這女人的厚臉皮。

  她以為她是藤蘿,把他當成可以依靠的大樹,準備要死纏不休是嗎?就算她真有藤蘿的那種求生韌性,他也不是一棵能任由人寄宿依憑的傻樹。

  「我遇過很多來這裡的外鄉人,十之八九都是來尋寶的,難道你沒興趣?」

  「我才不管什麼寶藏,更不想理會他人的閑事,你給我放手。」他一邊憤怒的咆哮,一邊以嚴厲的眼神,瞪著攀在他身上的白嫩素手,警告她最好自己先將手給收回去,否則等他出手,恐怕事情就很難善了。

  讀出他眼底的訊息,裴嬿伊飛快的收回手。

  就在人口販子們還在那邊噙笑她的糗態,而那長得像熊樣的男人準備袖手不理時,裴嬿伊驀地以夏晏武能聽得到的音量,幽幽地說了一句話,並成功的截住他的腳步。

  見他停步,裴嬿伊凝覷他緩緩攥緊的拳心,她不知死活的將雙手放在身後,狀似輕鬆的將十指絞纏在一塊兒,然後以無辜的口氣又重新複述了一遍剛才說的話。

  「你剛才非禮了我。」

  確定所聽無誤,夏晏武頓覺怒火中燒,他惡聲惡氣的回頭咆哮:「什麼!?」

  如雷的吼聲,令在場的眾人心膽微微一震,頓時現場一片靜寂,彷佛連根針掉到地上,都會被聽見,但偏偏裴嬿伊就像是天生少一根害怕的神經,膽子也硬是比常人大顆一點點,只見她以毫不畏怯的漂亮眼瞳,直視著眸心蘊火的夏晏武道:「我說,你剛才非禮了我,按照你們中原人的規矩,你應該要對我負責。」邊說,她還若有其事的以食指比向自己。

  繃緊的下顎,說明夏晏武正極力想控製即將爆發的怒氣,他深吸口氣,不斷的提醒自己,是他有錯在先。

  許久,他才咬緊牙根,恨恨的低咆:「剛才是誤會一場。」

  「我不管你是五會還是六會,反正你要對我負責。」對於他凶惡到快要殺人的眼神視若無睹,裴嬿伊擺明就是要他出手。

  粗獷的面孔,因為氣憤之故,而脹成豬肝色,對於被人硬是扣上「非禮」的罪名,夏晏武這才覺悟到自己將被迫吞下這筆悶虧,忿恨的不平,讓他說起話來,咬牙切齒。「姑娘,你是存心要拖我蹚這趟渾水就是了?」

  送上賞心悅目的笑顏,算是裴嬿伊給他的小小安撫。「按照你們中原人的說法,我應該要說……算你倒黴嗎?」

  「你——還真敢說?」夏晏武被氣到將牙齒磨得霍霍有聲。

  「如果你不喜歡聽這句,我可以換別句。」她很大方也很體貼的。

  「不用了。」話音是從鼻孔噴出來的,反正她八成話無好話,果然……

  「算你衰……」

  夏晏武那條已經緊繃到極點的理智神經,瞬間斷裂——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9-17 00:01:21

第二章

  即便內心有千萬個不願意,夏晏武仍屈服於「理虧」二字,替那個塞外女人出手了。

  因深覺被擺一道,所以夏晏武揍人幾乎沒有留手,呼呼呼地幾個狠拳,就將那群人口販子打得哭爹喊娘,最後還是在不知打哪冒出來的兩個塞外人,意外跑出來鬧場,夏晏武這才悻悻然的回神,轉頭瞥往那兩個塞外人口中所喊的公主身上看去——

  沒想到那個說起話來會氣死人的塞外女人,竟然是個公主!?

  「公主,這些天你到底跑到哪裡去了?真是急死人了!」說話的人個頭跟夏晏武差不多高,而且開口也是說漢話,只是聽起來有些別扭。

  那支鼓……

  裴嬿伊對於外界的聲音,幾近充耳不聞,現在對她來說,那只藏於熊樣男人腰間的怪異鼓形,才是最吸引她注意力的所在。

  裴嬿伊很確定,她看見那男人的腰間懸著怪異鼓形物品,做為防禦與攻擊的武器,她甚至沒有錯過,當朱昱銘拿大刀往他身上砍時,他就是以那支怪鼓抵擋,甚至還趁機出了記狠拳,把對方的鼻梁給打斷了,她若沒有看錯,那支鼓的鼓面,應該是用那種材質製成的……

  「公主,你怎麼了?是不是傷到哪裡了?」尼達見裴嬿伊不搭理他,神情緊張的連忙靠近,只見他伸出大掌,在她眼前虛晃兩下,就被一雙白嫩嫩的小手給拍下。

  「尼達,不是跟你說過,出門在外要叫裴姑娘,不然裴小姐也行。」裴嬿伊糾正下屬對她的稱謂,不喜歡他們總把「公主」的稱呼掛在嘴邊。

  離開了巴桑族,她就不是公主,更何況這個市集,界於中原與塞外的灰色地帶,一個不小心很容易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陪……配……呸……」另一位想接話的費達,他說的漢話就十分蹩腳,雖然想謹遵適才公主的吩咐,但張口起了音,卻發現怎麼念怎麼繞口,最後也只能氣餒的放棄,「小姐,拜托您可不可直接告訴我們,您心裡到底在打什麼主意,不要再讓我兄弟倆成天為了找不到您而煩心好嗎?」公主什麼漢名不好取,偏取那麼難發音的名字,害他的舌頭都要打結了。

  費達的無心之舉,讓積了滿肚子窩囊氣的夏晏武,恰好逮到吐槽的借口。

  只見他唇線微扯,齒縫間爆出數聲零落的恥笑聲:「哼哼,原來是……呸姑娘,夏某可真是失禮了。」在說到「呸」字時,夏晏武故意用了重音,聽在中原人的耳裡,分明就是怒罵的口氣,但乍聽之下的發音,其實就跟費達適才所言相差無幾。

  裴嬿伊挑了下漂亮的眉梢,美麗深邃的五官,僅閃過一瞬的異樣,她勾動優美唇瓣,朝那批被打掛的人口販子努了努伶俐秀美的下頷道:「夏公雞不用多禮,剛才若非夏公雞出手相助,嬿伊還真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不知這些人,夏公雞打算如何處置?」魚肉鄉民來滿足自己的私欲,此等劣質風氣斷不可長。

  夏公……雞?

  夏晏武感覺他前額兩邊的太陽穴,狠狠的抽動了下,但他隨即安慰自己,他剛才一定是聽錯了,她是喊他夏公子。

  閉了下眼,夏晏武當做沒聽清她適才的稱呼,將視線調轉放在那躺在地上,迭成人堆的一幹嘍囉等說:「依照江湖老規矩,誰的拳頭大,誰就是老大,不聽話的人就再揍一頓。」夏晏武說著,還朝兩手圈握的拳頭哈氣,換來地上躺平的人口販子們,連忙爬起身,以整齊劃一的聲音,齊聲大喊:「大哥好。」

  這一聲喊,「惡人鼓王夏晏武」之名,從此不脛而走,但此屬後話。

  夏晏武收伏了一票惡棍,身心頓時寬舒不少,準備在附近找個地方歇腳,才走了沒幾步,裴嬿伊卻又自他後頭喊住了他。

  「夏公雞,請留步……」裴嬿伊吩咐尼達與費達兩兄弟原地暫等,三步並兩步的追上想跟她分道揚鑣的夏晏武。

  雞——又是雞?

  夏晏武沉痛的閉眼,這回他真的無法再欺騙自己,她喊的不是雞了。

  一臉壓抑怒氣地轉身,夏晏武顧不得緊纏他不放的塞外女人想找他再說些什麼,劈頭就先糾正她的發音:「等一下,請叫我夏公子,不要叫夏公雞。」受不了,子跟雞的發音差很多欸,她到底是怎麼念的?

  早料到他遲早會聽出不對勁的裴嬿伊,刻意忽略他悲憤的表情,一臉委屈道:「咦?我發音不對嗎?ㄐㄧ……ㄒㄧ。」她苦惱地試著校正發音。

  「不對,你發音錯了!」夏晏武大聲怒吼著,感覺自己就快要被眼前的女人給搞瘋,他氣得鼻孔猛噴氣,在她面前誇張的比著手勢,藉以表達他內心的怒火。

  「來!你跟著我念一遍,孔子、孟子、老子、夏、公、子。」他每說一個子字,就以食指用力往下比劃。

  「唔,好難喔!」裴嬿伊嘟起漂亮的紅唇,表情看起來有些苦惱。

  相較於外表的委屈,裴嬿伊的內心,卻有著截然不同的心思。

  她看著眼前的男人,心裡想著,這男人雖然長得不是挺好看的,卻很有型,再加上其高大魁梧的身軀,絕對不輸塞外的多數男人,看到這裡,裴嬿伊不知怎地,內心突然有股莫名的騷動成型,胸腔下的心兒還怦怦多跳了兩拍,她覺得有些害羞吶!但……現在不是露餡的時候。

  知道眼前的男人,壓抑著滿腔怒火在糾正她的發音,她也很配合的盡量不擴大唇線向上拉的弧度,以一副認真的好學生姿態學習,只見裴嬿伊一臉正經的複誦:「孔雞、孟雞、老雞、夏、公、雞……」

  雞、雞、雞——這個塞外女人對「子」這個漢字有發音障礙嗎?

  「夠了,麻煩你以後不要再叫我夏公子了。」夏晏武神情凜然地伸出一掌,做出叫她閉嘴的手勢,心裡開始暗暗悔過。

  聽她剛才嘴裡每喊出一隻雞,他就暗自向儒、道兩家的聖賢懺悔著。

  都是他不好,誰讓他沒事拿那三位作古已久的古聖先賢做例子,害得他們陪他一塊兒當雞,真是罪過啊!

  「咦?那這樣多失禮啊?不如這樣好了,請夏公雞告訴我全名,這樣我就可以直喚你的名字了。」裴嬿伊眼神清亮的看著他。

  「不用了。」夏晏武粗魯的回絕。因為他跟她一點也不想「熟」起來,他巴不得離她遠遠的,最好是八百輩子都不要再見面為好。

  面對拒絕,裴嬿伊輕輕地垂下眼眸,藉以掩飾眸底藏著的情緒,口氣充滿落寞道:「既然夏公雞不肯告知全名,那麼我只好依然稱呼您為夏公——」

  「停!我叫夏晏武,拜托你,不要再叫我夏公雞了。」雞雞雞!再被她叫下去,他夏晏武的一世英名,遲早要盡掃落地,名譽盡失。

  奸計得逞,裴嬿伊正經地抬眸,抿下差點溢出唇角的笑意,「……喔!既然這樣,以後我就稱你為晏武,你也可喚我嬿伊。」他的反應真是太好玩了,裴嬿伊想。

  誰叫這個男人適才故意喊她「呸」小姐,既然他有心暗諷,她自然也不會示弱,況且,若他反應更靈敏些,便能注意到她滿口標準的漢話,就連名字等接近似子的發音都能發音無誤了,何以子字偏就會念成雞,而他似乎還沒察覺被她戲弄了呢?呵呵……

  相較於裴嬿伊的熱情,夏晏武感覺他額角的青筋正在爆裂,他甚至懷疑他會不會因為她,而被氣到英年早逝?正當他還想拒絕,裴嬿伊卻自顧自地胡謅下去。

  「在我們國家,非常注重禮尚往來,若對方喚我們的名字,我們自然也要喚名以待。」意思就是,你不讓我喊你的名字,我就繼續喊你公雞,反之,若互喚對方名字,就不用再稱對方之姓,這樣誰也損不了誰,互不吃虧。

  聽完她的話,夏晏武深吸口氣,他繃緊下顎,萬分不情願的接受了她的提議。

  「好吧!嬿……伊,你剛才想跟我說什麼?」

  聽他喚她的名字,裴嬿伊白瓷般的臉蛋上,染上可疑的緋紅顏色,她以漂亮的眼梢,輕勾他腰間突起之物問:「你腰間懸掛的,是鼓嗎?」

  「嗯。」他一臉莫名的瞅看她那好像水一樣透明的細膩肌膚。

  不是中原女人的皮膚不白,而是她的肌膚看起來更加透白,他想起曾聽前往西域做過生意的商賈們說過,西域的女人個個皮膚慘白,頭發皆是妖異的顏色。他沒有親眼見過西域的女人,可是眼前的女子,五官深邃,深栗的發色,與看起來就特別吸引人的綠色眼眸,確實非中原人士,不過,她卻說著一口道地標準的漢話,她到底是什麼身分來曆啊?對於這一點,夏晏武倒是十分好奇。

  「可以借我瞧瞧嗎?」沒有注意到夏晏武眼中探究的神色,她的注意力皆放在他的腰間。

  「你對鼓有研究?」她是塞外人,應該不知音堡之名才對,即便她有耳聞,他這支鼓若無特殊的內功心法與手勁,根本與常物無異,故夏晏武毫不顧忌的解下腰間的雷鼓給她。

  就在手遞出的那一刻,古銅色的男性大掌,與白細幼嫩的柔荑相觸,一道細微的情愫,悄悄地滑過兩人的心坎間。

  夏晏武察覺到異樣,將之歸咎於心律間歇性不整,而裴嬿伊則是疑惑的挑動眉梢,未及探究,目光便被手上的鼓型給吸引住。

  裴嬿伊低頭仔細審視那支鼓,發現這器型一頭廣口,另一頭細口,中間纖腰,鼓身凸起,弦紋七道,質地頗重,兩側鼓框上有環,係了牛筋似的雙繩方便懸掛在腰間,而鼓長約成年男子的前臂之長,兩面不若一般的鼓,以皮質製作,而是實質的石頭?

  看到這裡,裴嬿伊這才證實內心所想,青蔥玉指在石質如玉的鼓面上撫觸,認出這是石堅如鋼,細膩如玉,素有「黑玉」之稱的音石。

  音石的殊異之處,在於敲擊石頭的不同部位,聲響不盡相同,故又稱為「奇音石」。

  「此鼓是用音石所製,雖然彌足珍貴,但在我族尚珍藏著世間難見的若雷石,足稱絕無僅有。」裴嬿伊的語氣有著明顯的驕傲。

  若雷石可是巴桑族第二任首領大王,在某次掠奪他族的征戰中,所得來的寶貝。只是其石雖稀,卻苦無巧手能雕製成鼓,故若雷原石至今仍以其古樸之貌,供於巴桑族的聖地內。今得見夏晏武腰間之物,方知這世間竟真有能人,能將堅硬如鋼的音石製成音鼓,那麼如果將若雷石交給他,定能成就其石的真正使命,而他們巴桑族人,也能放下保護聖物的重責,只是……她裴嬿伊可不是個會笨到雙手自動奉上若雷石的蠢蛋,為謀族之大利,她知道該如何運用手中的籌碼。

  「若雷石!?」夏晏武濃眉微動,表情有著明顯的驚異。

  一直以來,關於若雷石的記載,僅存於古冊典籍之中,翻遍音堡搜羅的古書珍卷,對於若雷石的記述不過寥寥數筆,而今眼前這位女子,竟然輕易地一言道出此名?

  據古籍記載,唐朝以雷鼓作禮樂祀天之用,其鼓有八面,鼓上繪雲雷紋樣懸掛於架上,由八人打擊,凡有示於天神則用雷鼓。爾後,音堡眾習鼓之子孫,為求超越雷鼓之威,苦心尋覓若雷石,就是為了打造真正能名符「雷鼓」之天鼓,只是尋找數代仍不可得,迫不得已才以次級的音石替之,而今得知傳聞中的若雷石下落,怎不令他驚訝萬分?

  「是啊!如假包換的若雷石。」裴嬿伊明媚嬌豔的臉蛋,寫著燦爛光輝。

  夏晏武怎會不明白她的心意,「你想要什麼?」

  「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荒漠尋寶。」他的武功身手皆不凡,是理想的尋寶夥伴。

  「我剛才已經說過了,我不缺錢。」

  「我知道你不缺錢,真正能說服你的誘因,唯有……若雷石。」裴嬿伊不意外捕捉到夏晏武眼中對若雷石的渴望。

  畢生鑽研某事之人,人格特質上必有某些缺陷,瘋狂執著於一物,定對相關事物無法輕易釋懷放手,裴嬿伊深諳人性,話語間當然充滿無比的自信與篤定。

  相較於裴嬿伊擺明吃定某人的猖狂,凝覷著眼前那張豔麗無雙的嬌顏半晌,夏晏武心下微凜,內心泛起自惱。

  這個女人,跟她相處不過短短時間,夏晏武已深感她該是上天派來毀滅他的天敵。即便深知她的厲害,也清楚荒漠之行凶險異常,再加上他還有不輕易招惹女人的自我律條,但為了那該死的若雷石,夏晏武知道,他未來的日子,想必不會好過了。

  「大哥,這瓶橫川燒酒可是甘肅的名酒,是小弟珍藏多年的好酒,送給大哥嚐嚐。」臣服在暴力之下的朱昱銘,一臉討好的表情替夏晏武斟酒。

  夏晏武橫覷了朱昱銘一眼,銳利的深眸停留在他臉上須臾,朱昱銘感覺一股壓抑的狂暴氣勢鎮住了他,心虛地垂眼。

  心情煩躁的夏晏武,不是沒有察覺朱昱銘的刻意討好,也不介意在互取利益的條件下,彼此互利互惠,但是沒辦法當個睜眼瞎子,任朱昱銘扛著他的名號,在外頭招搖撞騙,但是……想及五日前與裴嬿伊的最後一席話,他知道自己並無多餘的時間,去插手管閑事。

  拿下朱昱銘手中的酒,嗅了下瓶內散發出來的甘醇酒香,夏晏武悶悶地喝了起來。

  他想起五日前的那段對話……

  雖然覺得若雷石的下落很重要,可是他夏晏武也不是三歲幼兒,會被旁人三言兩語所打動,基於對陌生人該有的防備心,他不得不按捺住脾氣地與裴嬿伊說清楚。

  「給我一個相信你的理由。」只要理由夠充分,他的確會考慮。

  「你想要什麼理由?」深綠色的眸輕輕地鎖住那黑色的眸。

  「給我相信你找我結伴尋寶的真正動機?」看著她白白淨淨的臉蛋,水汪汪的綠色眼眸,夏晏武頓覺心房起了騷動。

  從她的眼神中,夏晏武感覺得到她似乎在隱藏著她性格中的某些真實,她掩飾得很完美,要不是他接下來所說的話,將她臉上的笑容,凝凍了那麼一下下,他大概就要徹底的被她騙過去。

  「你能保證,當我幫你尋獲寶藏後,你會依約將若雷石交給我嗎?」他瞪著她,口氣很壞。

  聽過太多過河拆橋,翻臉不認人的事情,難保合作結束,他不會被一腳踢開?更別提她的手中,是否真有若雷石?

  不要以為我們是同父異母的姊妹,就有什麼情份?也不要以為,每次母妃尋遍名目,就是要責備我的時候,你跳出來替我說話,我就會感激你,告訴你,這輩子我最恨也最無法原諒的人,就是你!

  記憶中帶著淚光的咆哮聲,從她的腦海深處響了起來,裴嬿伊美麗的臉蛋有著些微僵硬,注意到夏晏武眼中的異樣,她輕眨眸,慧黠的微笑凝於唇畔。

  「我找你,是因為想藉助你的驚人武學,替我守住寶藏,為了表示誠信,我願意把若雷石的特征,詳實的跟你說一遍,你能憑個人意誌決定是否要相信我,至於你該如何防範我在事成之後,不將你給一腳踢開,這就要考驗你的智慧與自恃的武學了。」

  說來說去,還是在放屁!

  「你完全沒有說服我的理由,我不能相信你。」夏晏武雙手交迭於胸前,蹙著眉,感覺耐心已用罄。

  輕歎口氣,她選擇對他再多透露一些,「好吧!我這麼說好了,其實我所謂的尋寶,是要去找尋我族傳說中的「大漠魂」,那是一柄鑲滿寶石的鐮月彎刀,據說擁有這把刀,便能成為草原上的王。」這是娘生前的遺願,也是她擺脫桎梏的唯一快捷方式,她必需要成功。

  「那關我什麼事?」

  「你要的若雷石,只有我才能給你,而且為了表示誠意,我還可以把關鍵的「大漠魂之鑰」,也就是這個刻有關鍵圖騰的手鐲交給你保管。」

  瞪著她手鐲上刺眼的顏色,夏晏武粗聲粗氣的回絕:「我要你那手鐲做什麼?」拜托,那是娘兒們戴的玩意兒,就算讓他揣在懷裡,他都覺得丟臉。

  溝通失敗。

  「好吧!既然你無法信任我,我也不強求。只是,我預估還會在這附近待上五天,如果你反悔了,可以到離此五裡遠的如月客棧找我。」就算沒有他同行,她還是會冒險尋找,就算丟命亦不悔。

  想到這裡,夏晏武拿著酒瓶的手頓了下。

  到現在,他還是不能忘記,那日裴嬿伊離去時,臉上強烈的失望,他記得那天他的胸口不知道被什麼給狠狠地擰緊,他甚至懷疑,如果裴嬿伊再多在他面前堅持要他同行半盞茶的時間,他會不會就點頭答應出發了?

  算了算時間,今天已是第五天,想必她應該已經出發前往荒漠了吧?雖然他被若雷石給深深吸引著,但是那種不願受人擺布,也不想心思教人瞧破的執拗,讓他選擇賭氣似的坐在這兒喝悶酒。

  他——夏晏武到底在鬧什麼別扭啊?他想,正在鬱悶間,耳畔卻陸陸續續接收到來自圍繞在他身邊的閑談對話。

  「你們都知道荒漠存在了近千年,每隔一段時間,總會有人宣稱他們拿到了藏寶圖,興高采烈的說要去尋寶,可是大部分的人,要不是鎩羽而歸,就是死在半路,真是可憐啊!」標準的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不過我聽說這片荒漠中,最值錢的是一座被黃沙淹沒的古城,聽說裡頭埋葬著許多不曾現世的寶貝,尤其是那把塞外人夢寐以求的『大漠魂』就在裡頭,所以最近這附近出現了不少塞外人,昨天才聽喂馬的大栗說,有一票塞外人想打那位裴姑娘的主意,也不知道他們想做什麼?」

  裴姑娘!?聽到熟悉的名字,夏晏武的心頭又莫名的被揪緊了。

  「昨天的事……是嗎?」夏晏武打破沉默,卻不明白,聽到裴嬿伊可能遭人暗算,心頭為何會有些慌亂?

  這些天,雖然他想盡量避免想起裴嬿伊,可是卻又不由自主的從旁人口裡,旁敲側擊關於她的一切。

  他知道她是來自塞外一個名為巴桑族的小族,也知道她的母親是漢人,所以她能說得一口流俐的漢話,至於她的父親是誰,這點她倒是守口如瓶。

  想及她那雙柔綠的瞳眸,靜靜的瞅著他看的模樣,他只覺心頭不穩,很是牽掛的感覺。

  沒注意到夏晏武異常的沉默,另一人又自顧自的插話:「對啊!昨天才得到的消息,不過老大又不跟裴姑娘走一道,也就甭管他們的死活了。」

  「對啊對啊!死在荒漠的人太多了,誰管得了那麼多啊!倒是我曾聽說,塞外有些部族,有父死妻由子娶,兄死婦歸弟納的習俗,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哇!這是什麼樣的風俗啊?」其中有人大叫。

  對於受禮教規範的中原人來說,這種風俗可謂聞所未聞,就連見多江湖軼事,江湖閱曆頗深的夏晏武,聞言也不禁色變。

  「這種事在這兒不是什麼稀奇事啦!我看那位裴姑娘,長的一點也不遜傳聞中的樓蘭美女,我想那些打她主意的塞外人,應該是想搶她回去當老婆吧?」

  聽到這裡,夏晏武臉色已經鐵青,他緩緩地攥緊拳心,表情看起來十分凶惡,終於有長眼的嘍囉注意到了,連忙以眼神互相示警,偏偏還是有人不長眼,繼續開心的高談闊論。

  「如果是我搶到像裴姑娘那樣的美人,我一定會將她上煉捆綁在家裡,讓她只能專心服侍我一人……啊!娘呀——我的牙齒。」說話之人,慘遭重拳襲擊,繼朱昱銘斷鼻梁後,又一人掉了兩顆門牙。

  積了滿肚子無名火的夏晏武,在出拳揍人之後,他順手抓起隨身細軟,大步邁出帳包,眼角餘光瞥見帳包外朱昱銘一夥人的馬,他挑了其中一匹特別健壯的馬兒,輕鬆地躍上馬背後,便控轡疾馳而走。

  既然心中的無名火莫名燒起,他自然要找肇禍的「原凶」問罪,況且他也很想弄明白,為什麼明明打定主意,不想被任人擺弄與操控的他,會在聽見她有可能遇到困難而心頭煩悶?

  眯著眼,疾風掠頰而過,夏晏武明白,要是不想抱著內心這團大問號遺憾此生,他必需要趕上。

  即便他仍然厭惡這種被牽著鼻子走的感覺,但他控製不了自己的心,在無形中,他已經被有著一雙深綠眼眸的女子所牽係著……

  牢牢地……死死地……勾勒在一塊兒。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9-17 00:05:18

第三章

  急遽的馬蹄聲,翻起黃沙塵浪,裴嬿伊左右兩側,是尼達與費達兩兄弟,三人馭馬疾行,神情略帶肅色,俄頃,在他們身後,傳來雜遝的馬蹄聲,如同奔雷般由遠而近,對前行三人緊追不舍。

  「尼達,你跟費達一起,我們分開走。」裴嬿伊有注意到適才費達在混戰中,後腰遭對方的馬刀劃傷,他的傷勢需要包紮,不能再騎馬奔走。

  「小姐,他們來意不善。」尼達間接拒絕裴嬿伊的提議。

  想他們才離開客棧不久,就被一行覆面的馬賊所盯上,他們不由分說,才剛打照面就開口欲索取手鐲,二方人馬一言不合,當然就是大打出手一番,只是在敵眾我寡之下,裴嬿伊等三人,也只能倉皇避走。

  「他們不過就是想要手鐲而已,還能怎麼樣?倒是費達已經受傷,不能再拖。」裴嬿伊也懶得拐彎抹角,直言點出事實。

  「公……主,我這只是小意思……」費達強忍快馬奔馳,扯動傷口的遽烈疼痛,硬是咬著牙辯解。

  「狡辯並不能改變事實。」裴嬿伊輕拋此話,駁回費達的上訴,正當兩兄弟還想說些什麼時,他們注意到身後緊追他們的五匹快騎,其中有一人的馬術極好,身子幾乎與馬背平貼在一起,馬鬃遮掩了他的面目,朝著裴嬿伊三人快速拉近距離中。

  正當不解那人意欲為何時,裴嬿伊看見將身子壓低快騎的人,正緩緩抽出了馬側的陌刀,準備一刀砍向尼達的坐騎馬腳。裴嬿伊還來不及反應,只見尼達已快她一步,放慢騎行速度,抽出腰間大刀,匡啷一聲,及時擋住那柄陌刀,但卻免不了驚嚇到奔行中的馬兒,就這樣尼達與費達還有那名欲偷襲之人的馬兒,接連翻倒。

  「嘶——」緊跟在摔倒馬匹之後的蒙面人,因閃避不及,又摔了一匹,另外三騎及時抓住轡韁,發力勒住奔馳中的馬兒。

  裴嬿伊聽見身後馬嘶的聲音,她放慢速度回頭觀視,看見尼達、費達還有另二名蒙面男子摔在一塊兒的景像,本來想下馬接應,卻察覺到未摔下馬的其中一人一雙銳利的眼神直瞅著她。裴嬿伊挑動了下眉梢,直覺那人的眼神有些熟悉,暗自疑惑間,對方輕夾馬肚,趨策馬匹向她奔來。

  倏冷的殺意,爬上裴嬿伊的神經,她分神瞥了尼達、費達兩兄弟,暗忖手鐲在她手中,他們兄弟倆應該不至於有危險,於是便勒扯韁繩,飛騎奔走,決定引開另三名蒙面人,好讓他們兄弟倆得以脫身。

  「駕——駕——」裴嬿伊奔行在前,不時能聽見身後傳來馬鞭揮響,裴嬿伊心下凜然,正推測對方該是何來曆時,卻察覺她的左右兩方已並駕兩騎,裴嬿伊這才看清右側眼神淩厲之人,竟是名女子!

  「你們到底是誰?」裴嬿伊問著她右側緊追她不放的女子。

  那人臉上覆著一層黑紗,聞裴嬿伊的問話,僅是細眉微挑,左手緊抓轡韁,右手呼地一下,揮出了手中的鞭子,只見她手中的軟鞭如條蛇般,卷向裴嬿伊的手腕。

  見對方出手,裴嬿伊感到一股甩不掉的纏勁逼來,她機伶的避開,但另一側夾擊的人,完全不給她喘息的機會,抽出馬刀,由外而內朝她橫劈,裴嬿伊及時彎腰緊貼馬首避過,卻防不到第二下的鞭擊緊纏。

  手腕處一陣劇疼襲來,緊接著強大的力道硬是將裴嬿伊從馬背上給拽下來。

  「啊——」手部遭緊纏,且毫無抵抗地遭人騎馬拖行於地,裴嬿伊受不了疼痛的大叫了起來。

  執鞭女子彷若未聞依然拖著裴嬿伊往前奔行,直到那名女子身後的蒙面人叫喚,她才勒馬止步,一雙彷若冰霜無暖意的眸,這才冷冷的垂眸看著趴在地上,因遭拖行而全身多處是傷的裴嬿伊一眼。

  「主……主子,手鐲。」說話之人,不知在顧忌些什麼,口吻有些畏怯。

  蒙面女子抬眼看了那人一眼,又將眸落在地上的裴嬿伊,看著裸露在衣物之外磨傷的殷紅血絲,那雙冰冷的眸躍出了複雜的神色,她掀了掀唇,想說話,最後卻是默然地將軟鞭抽回,並以眼神指示,將發言權交給另外一人。

  接到指令,蒙面男子對裴嬿伊道:「把『大漠魂之鑰』交出來,我們便留你一命。」

  遭到拖行,嚴重懷疑左手手腕已脫離的裴嬿伊,忍住因為疼痛而幾乎要讓她哭出來的衝動,她咬牙以未受傷的右手撐了下身體,絕美的小臉雖沾滿黃沙,卻依舊美麗的令人屏息。她緩緩站起身,盡量讓自己以鎮定且無畏的神情面對敵人。

  「你們到底是誰?什麼『大漠魂之鑰』,我聽不懂。」那女人的眼神好熟悉……

  「不要囉唆,交出手鐲。」說話的男人一臉不耐煩,邊說還邊揮動手裡的馬刀。

  右手不著痕跡的輕觸胸前,裡頭有她以紅繩係結,當成項鏈懸掛的手鐲,那是破解那座荒城的重要「鑰匙」。

  吸口氣,綠眸裡已有決心。「大漠魂我誓在必得,不可能讓給你們。」裴嬿伊漂亮的眼梢,緊盯著那名坐在馬背上,斜睨著她的蒙面女子,忽地以巴桑族王室的特別口音,說出適才那句話。

  此言一出,蒙面女子的眼神驟變,她探手自腰後取出一柄細長造型的長刀,緩緩地將刀柄出鞘。

  「主子——」蒙面女子身旁的屬下見狀,連忙出聲喊了下。

  這時遠處傳來一聲沉重的鼓聲,本以為不會造成威脅,豈料傳到耳膜裡卻帶來一陣無可抵禦的刺痛。

  在場眾人直覺的伸手掩耳,裴嬿伊則抓準時機,忍痛抱著腕傷,機敏的邁步逃走。

  「主子,她跑了!」身後有人這麼喊著,可是裴嬿伊卻是頭也不回,自顧自地跑著,祈禱自己能順利撐到援救。

  「咚、咚、咚——」沉重而強烈的鼓聲,一聲一聲的敲進聽者的心房裡,彷佛心跳頻率被人拽在手掌心中,沉到透不過氣。

  裴嬿伊難過地擰著眉心,奮力地奔跑著,淩亂的腳步在遍布黃沙的碎沙岩上延伸,而緊逼在後的馬蹄不斷欺近,幾次裴嬿伊都以為她將魂斷馬蹄下,卻又驚險躲開,身為獵物的裴嬿伊了解對方正在享受玩弄淩虐的快感。

  即便明白處境十分不利,但是只要對方沒將馬蹄印刻在她的身上,裴嬿伊還是願意為生存而努力。

  「呼呼呼——」裴嬿伊跑得香汗淋淋,嬌喘不已,一頭深栗色的秀發,隨著她的奔跑而飛揚舞動,白皙的臉蛋染上嫣紅,那身影不見狼狽,反倒像是在驕陽下舞動的美麗精靈,坐在馬背上的人再也無法遏抑胸腔下將要爆炸的妒意,她舉手揚鞭,抽向奔跑中裴嬿伊的後背,火辣的疼痛感,終於讓疲累又渾身疼痛的裴嬿伊再次撲跌於黃沙地。

  馬上的蒙面女子,利落的下馬,她眯著眼微蹲下身,以皮鞭的硬端,輕輕地托起裴嬿伊的下頷,這也讓裴嬿伊看清對方紅發褐眼的明顯特征。

  這雙眼睛,真是再熟悉不過了……裴嬿伊眯眼想著。

  「交出來。」蒙面女子刻意壓低嗓音,褐色瞳眸的眼眶四周,看得出來因長期曝曬操練而生起的細微紋路。

  這是一雙擁有年輕靈魂的眸子,但其皮膚卻顯現出不屬於她年齡的滄桑。

  裴嬿伊被動地仰臉,綠色的眸子因蒙面女子身後熾熱的豔陽而眯起,她不著痕跡的移動瞳眸,注意到蒙面女子身旁已無跟隨的隨從在側,本該鬆口氣,但是裴嬿伊卻從她的眼底,看到了懾人的冰冷殺意,她蠕了蠕缺水發白的唇瓣,正想說話,蒙面女子卻在聽見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後,驀然動了動肩膀。

  裴嬿伊看見她的手正往腰後的長刀探去……

  綠色的眼眸與褐色的眼瞳相撞,兩人的眸底皆有著複雜的神色,最後綠色的眼眸黯淡下來,裴嬿伊知道,她已經無法改變蒙面女子的想法,即使她不願正視這個事實,但褐色眼眸中透露出的殺意是如此的堅定,令她無法忽略……

  咚!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身後一道如雷的震動聲,伴隨著碰撞山壁的回音,自她們身後撞了過來……

  蒙面女子察覺身後有道掌風逼近,來不及抽出腰後的長刀,只能揮動手裡的鞭子,運氣將鞭梢在半空中劃出一個圓圈,隨著嘹亮的爆音,鞭子旋起的氣流,正面迎接身後滾來的雄渾鼓聲。

  碰——

  一招發出,頓感周身的氣流自兩側湧動,握著軟鞭的手腕,像是敲擊到重物反彈的力道,蒙面女子立即感受到強烈的酸麻震動。

  才想抬眼看清發功之人,卻見不遠處有一人騎在馬上,而自己的坐騎似遭重擊,已經當場暴斃倒下。馬上之人也在同時舍棄坐騎,自半空中穩當的落在地面上。

  身形魁偉的夏晏武,右手腕纏著腰間垂鼓一端的牛筋,兩側牛筋的末端,各有粗大的結,彷似鼓槌。

  蒙面女子注意到他手中之物,暗忖適才的鼓音該是他所發,她才暗自心驚眼前存在感如此強烈的男人,就見夏晏武像隻發怒的熊,踩著沉而重的腳步,大步朝她奔了過來。

  蒙面女子被夏晏武冷冽、凶惡的氣勢給震懾住,連忙往後退去,接著分神瞥了眼倒在地上的裴嬿伊一眼,丟了抹不明的仇恨目光,便揚長而去。

  夏晏武逼走了傷害裴嬿伊的蒙面女子後,雙手大張,及時扶住想站起身,卻顯然因受傷之故,連站立都顯勉強的裴嬿伊。見她全身上下滿是可怕傷口,夏晏武一臉怒色,也弄不清楚那快將他胸口炸開的憤怒何來?

  「你終於還是來了……」裴嬿伊見來人是夏晏武,朝他投出一抹虛弱的微笑。

  健壯的手臂,穩穩地攬住她的肩頭,還未及開口,裴嬿伊已癱軟在他的懷抱。

  「嬿伊……」夏晏武喊了聲,看見她淡色的長睫,像蝴蝶在雨中濕了的翅膀,莫名地,他竟感覺心房有些痙攣。

  寬大的指節,觸碰到那帶著溫度的淚水,黝黑的深眸裡閃過濃濃的歉疚。

  「對不起,我來晚了……」這聲音濃啞暗濁,幾不可辨,像是自語。

  夜晚,寒風刺骨。

  映紅的篝火,將夜裡的寒意驅走大半,但蜷伏在地上的可人兒,仍然凍得直打哆嗦。

  夏晏武以瞪著燙手山芋般的驚懼眼神,看著臉色慘白,露出痛苦的神色,還不斷自嫣紅唇瓣溢出申吟的裴嬿伊,不知道該拿她如何是好?

  「吼!拜托,有誰能出來阻止我再繼續管閑事?」夏晏武以手撫額,表情困擾。

  本來他一開始的目的,只是單純的想給裴嬿伊示個警,哪知變成雞婆的再次為她出手。趕跑那些心狠手辣的蒙面人也就罷了,偏偏裴嬿伊這女人身邊的隨從又不知道死到哪裡去,連他的馬也受不了疲累棄他而去,害得他必須接下這燙手山芋,帶著昏迷不醒的裴嬿伊露宿野外。

  雖然在他心中,有個聲音不斷警告他,不要再幹涉裴嬿伊的事,但是叫他眼睜睜的看著傷重的她,落單於此荒原中,這種沒道義、沒節操、沒人性的事,他也做不出來啊!

  「唉!我一定是上輩子欠了你。」夏晏武抵不住良心譴責,還是鼻子一摸,乖乖的料理裴嬿伊的傷勢。

  他真是搞不懂,也弄不明白,何以裴嬿伊會落單,她身邊原先跟隨的兩名隨從呢?

  種種疑問與不解,如盤根錯節的謎,讓夏晏武一個頭兩個大。

  翻出隨身攜帶的幾瓶傷藥,夏晏武瞪著裴嬿伊身上那因破皮而滲出的斑斑血跡,眉頭皺得像是打上死結。

  「你這個不自量力的笨女人,也不先掂掂自己的斤兩,竟然妄想學人家尋什麼寶?」他語出抱怨,卻輕摟著她的身體,動作笨拙卻小心翼翼的撩高她印出血跡的肘部與膝部,然後以幹淨的布,沾著隨身攜帶的飲用水,仔細的替她清理傷口。

  看著她因為他的觸碰而擰起的眉心,夏晏武的胸口像是被巨石壓住般的沉悶與不悅。

  「找什麼彎刀啊?莫名其妙,你不是公主嗎?為什麼要把尋寶的工作攬在身上?你是笨蛋啊?」內心湧起的不舍,讓他以責罵掩飾對她的心疼,但是那隻擦藥粉的手,卻是輕柔似水。

  在處理到她背後那道滲血的鞭傷時,那雙長著硬繭的厚掌頓了頓,指尖停留在她細致白嫩的雪背,溫潤細膩的觸感令他有些心蕩神馳,要不是夜裡的涼風料峭,吹得幾乎半裸的裴嬿伊微微抖顫著身體,只怕夏晏武還真不知如何收斂心神。

  懊悔不該趁人之危,夏晏武發揮最大的自律,火速為她上藥、包紮妥當,這才將目光,落在那已然腫脹變形的左手腕。

  夏晏武原本就皺死的眉心,這下子雙唇都緊抿在一起了。

  輕捧著那只腫得像小豬蹄似的左手腕,看著她因為難抑的疼痛,而產生無可抑遏的輕微顫栗,夏晏武也不禁深吸口氣。

  他很清楚這樣的傷勢對一個沒有武功基礎的弱女子,帶來什麼樣尖銳難忍的疼痛,可是為了她好,他別無選擇。

  輕輕地扳動她的手腕,眉心因為她皺起的小臉而更加絞擰,心疼的感覺隨著她溢出唇瓣的申吟更加明顯。

  喀啦——

  「嗚……」

  伴隨骨頭扳回原位的聲音,昏迷中的裴嬿伊下意識的痛吟出聲,身體禁不住地輕微抽搐。

  夏晏武意外兼心疼的看見自她眼角邊滑下的一串溫熱液體,他感覺心燙了似的緊縮。

  他將歎息咽進心口,從懷中掏出特製的藥膏,細心的塗抹在她的傷處,然後仔細的替她包紮固定。

  好不容易將她的傷處處理妥當,夏晏武才想歇口氣時,卻又瞧見裴嬿伊因為背後的鞭傷,貼在布滿沙礫的地上而不舒服的扭動身體,夏晏武看到了,眉頭也皺緊了。

  他能拿現在的情況怎麼辦?目前將她安置的地方,已經是他所能覓到最平坦的位置,但是這兒畢竟是荒漠沙礫遍布的區域,再怎麼樣也無法與舒適平坦的柔軟床鋪相比,更別說她背後還帶傷。

  「阿爹……娘……嬿伊好想你們……」失去血色的嫩唇發出囈語,眼角的淚潸潸滑下,發燙的身體與急喘的呼吸,讓裴嬿伊覺得渾身不舒服。

  「……」無言的凝視,微微觸動著深層的情感,讓夏晏武的心情更加煩躁與心痛。

  是的,是心痛。

  看著她自眼角滑下的眼淚,他的心被狠狠揪緊,莫名的疼痛從胸口蔓延開來。

  就在他手足無措時,裴嬿伊眼角的淚潰決,嘴裡不斷的哭喊著她的親人。夏晏武看著歎了口氣,幾乎是同一時間,她纖細柔軟的身體已經被攬進厚實的胸膛裡。

  「嗚嗚嗚,阿爹……阿爹……」被一雙健臂輕摟著,裴嬿伊的雙手彷佛有自我意識般,攀上他的脖子,將身體偎靠得更緊,嘴裡更是輕喊著思念。

  阿爹!?

  夏晏武的手僵了僵。

  好啊!繼上回被當公雞之後,現在又變阿爹了嗎?

  濃濃的粗眉挑了下,黝黑眸裡蓄著些許不悅,卻在看到她臉上淌滿的淚花後,摟抱的大掌最後還是將懷裡的小女人,當心肝寶貝似的輕捧著,指掌輕梳著她深栗色的微鬈長發,一下又一下的娑撫著,像是想藉此安撫她。

  看著她嬌豔的臉蛋,翹翹的鼻尖輕抵著他的胸壑,溫暖的鼻息噴灑在他胸前,感覺一股溫柔的火倏地在胸口燃起。

  驀然,他的心因此狂亂而快速的跳動著——

  夏晏武察覺到心音律動的異常,他輕納口氣,試圖平複心緒,但懷裡的磨人精卻非常不識相的用嫩頰在他的胸膛上偎蹭著,瞬間,連胯下的昂藏都雄糾糾氣昂昂的立正站好了……

  想將這個折騰人的女人放回地下,卻在深眸瞥見她恬憨滿足的睡容後,夏晏武心中的憐惜之意大生,摟著她肩頭的手略緊了緊,抓起一旁的披風,密密實實的往她的後背蓋妥。

  看著滿天的繁星,夏晏武重重地歎了口氣。

  看來……今晚他是甭睡了。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9-17 00:05:39

第四章

  不久前的記憶,縈回在腦海裡,裴嬿伊不由自主的想起,在出發離開如月客棧前與尼達的那席話。

  「公主,你為什麼要邀請陌生人跟我們一道尋找『大漠魂』?」

  那日在聽到裴嬿伊開口邀夏晏武同行,還訂下五日之約,礙於主從關係,尼達一直忍到時間將近,且費達不在的時候才開口詢問。

  知曉尼達是怕說話老愛喳呼叫嚷的費達,會隨便插話支開話題,她瞅了穩重的尼達一眼,這才說出內心的真正用意。

  「我們手上擁有『大漠魂之匙』的消息,想必已經在這塊荒漠上沸沸揚揚的傳開了,對於中原人來說,『大漠魂』不過是柄價值不菲的寶刀,但對我們整個遊牧族民而言,卻是代表能成為草原之王的精神象征,你說,會對『大漠魂』有興趣的人,是中原人比較多,還是其他生活在草原上的塞外人?」

  「但是中原人一向貪得無厭,到時若真的找著了『大漠魂』,他心生歹念,又該如何?」尼達雖然一向以主子說的話馬首是瞻,可是這回裴嬿伊的點子卻太大膽,讓尼達也忍不住捏了把冷汗。

  「他心之所念是另一個更為珍貴的東西。」裴嬿伊雖然跟夏晏武相交不深,可是從他的眼神裡,裴嬿伊知道什麼才是他最在意的。

  「嗯?」尼達一臉不解。

  「是若雷石。」

  「若……若雷石?那可是我族聖物,公主怎能輕易拿來做交易?」尼達差點忍不住大叫起來,幸好他及時以掌掩口,否則準會引來旁觀者的注意。

  輕拍尼達的肩,她知曉他的驚嚇,畢竟若雷石非俗物,就算她是公主,以若雷石做交易,也難免會惹人非議。

  「母妃曾說過,自己的命運若能掌握在自己手裡,是女人畢生所希冀的,我欣賞強壯勇敢的男人,如果他能幫我找到『大漠魂』,便足以證明他的能力,若雷石讓給他,又有何不可?」她徐緩地說出內心的打算。

  「但是公主你未來的身分可是……」尼達忍不住再次提醒。

  「我會讓他成為我的男人,這樣子長老們應該就無話可說了吧?」裴嬿伊很清楚,身為首領順位繼承人,想打若雷石主意必需要付出的代價。

  「公主……」尼達不安的喊著,卻改變不了裴嬿伊的決定。

  後來,尼達為了阻止裴嬿伊的行動,便拉著費達一塊兒說服裴嬿伊提早出發前往荒漠。裴嬿伊當然明了尼達的意圖,卻還是堅持苦守多日,仍見不到夏晏武而動搖心意。

  裴嬿伊承認自己對夏晏武的心機並不單純。

  在她心中,她要的不單單只是希望他能幫她找到「大漠魂」,另外還有一個計劃更需要他來幫忙達成。她默許,若他能完成她此生兩大願望,她會讓他知道,得到她裴嬿伊,才是他此生所能找尋的最大寶藏。

  而今……這個夢想,真的能實現嗎?

  令人心安卻陌生的男人氣息,縈繞在她的夢裡,她皺了皺鼻子,感覺到自己的臉頰,正貼著某樣會刺人的異物,內心的疑問,促使她自沉眠種掙脫,她輕輕地動了下眼皮,然後困倦的睜眸。

  眼前所看到的,是一張俊朗又懾人的臉,僅此一瞥,裴嬿伊頓時醒悟,眼前這個背靠大石,雙目閉合沉睡,下巴冒出來刺人的胡渣子與她抱在一起的男人,不就是夏晏武嗎?

  因為還搞不清楚狀況,又怕冒然吵醒眼前這孔武有力的男人,裴嬿伊骨碌碌地轉著深綠色的眸,因剛醒而暫停運轉的腦袋,慢慢地運作起來,她想起昨日的驚險,還有骨頭錯位被扳正時的疼痛,更想起當她因疼痛而哭得稀裡嘩啦時,耳邊隱約能聽到低沉的嗓音——以粗暴的口吻,說著溫柔安慰的話語,仿佛在夢裡,她依戀著那溫柔與強壯的懷抱,甚至還開口喊那人為阿爹……

  尷尬的眼神填進眸底,卻意外地與男人初醒的深眸撞在一起。

  「你……」夏晏武醒來後,看見那雙盈盈水眸正帶著一抹他看不懂的情緒瞅著他看,本來還暗忖她待會兒會拿什麼話質問他摟抱她的舉措時,卻被她唇邊綻出的那抹笑花給怔愣住了。

  「是你救我並且幫我包紮的?」裴嬿伊微撐起身體,晃了晃受傷的左手腕。

  「嗯。」他看著她,試圖忘記她昨晚哭泣喊著親人的記憶,但畫面卻清晰的如在眼前。

  見他頷首,裴嬿伊唇角抿著笑,冷不防就撐起身體,像隻貓兒似的趴伏在他厚實的胸肌上,將誘人的紅唇,倏地印在夏晏武的左臉頰。

  一股柔軟香甜的女人淡香,驀地闖入夏晏武的鼻端,雖然僅是蜻蜓點水似的輕啄,卻在夏晏武的心底掀起了滔天駭浪。

  夏晏武瞠大雙目,雙掌急握住她的肩膀,看著眼前雙頰酡紅的她,口氣帶著不悅,「你在做什麼?」

  淨透的臉龐嵌著水汪汪的眸,那深濃的綠水看不見底,粉嫩的唇角漾著一抹微笑,「親吻在我們族裡代表感謝之意,謝謝你出手救我。」

  「呃……」因為不知名的困窘令夏晏武鼻息變粗,他聽了解釋後,臉上的表情從震驚到慢慢回複鎮定。

  畢竟他可是個男人啊!總不能被女人強吻後,還扭扭捏捏的吧?

  「舉手之勞而已,你不用客氣。」夏晏武邊說,邊以眼神外加行動,與她保持一臂之距,提醒她該站起身,別黏在他身上。

  見他拘謹害羞的模樣,裴嬿伊抿著嘴,將笑意滾進心坎裡,她實在很愛逗著他玩,可是也明白這種惡作劇,斷不能讓他察覺。

  故作無知的站起身,卻不小心牽動背後的傷口,她輕蹙眉,腰間立時多了一隻大掌,作勢扶了她一把,當她低頭欲看時,那隻手已經縮了回去。

  「現在你有傷在身,原本跟著的兩名隨從又不在,你是不是該回你的部落去?」夏晏武才懶得探究剛才裴嬿伊瞅著他的那抹眼神是什麼意思?反正他的行為光明磊落,絕對沒有趁人之危,吃人豆腐的想法。

  「回去?為什麼?我這趟出來的目的,就是為了尋找『大漠魂』,我怎麼能空手回去?」裴嬿伊對於他的疑問不解。

  「你現在只有一個人,這樣你還想去尋寶?」不說不氣,越說火氣越大。

  深綠色的眸緊瞅著他,眸裡閃過一抹慧黠光芒,「既然你都出手救了我,不就意味著你願意陪我走這一遭?」

  「這……可是我們只有兩個人?」他是不反對幫她找到那柄彎刀,畢竟他的目標也在她手上,只是這趟荒漠之行,就僅憑他們兩個人,真的行嗎?

  「人數多寡不是問題,文的有我,武的靠你,這樣就夠了。」不是她裴嬿伊要自誇,那座被掩埋在黃沙裡,近千年的古城位置,她早就研究得很徹底,要不是因為苦尋不著關鍵的「鑰匙」,她早就闖入古城,將「大漠魂」給帶回巴桑族了。

  湛黑的眸裡充滿質疑的掃向那張自信果敢的嬌容,夏晏武頓覺心房一陣悸動,他斂眉抱臂沉思了一會兒,才又問:「那麼你的兩名隨從呢?」不是他要潑她冷水,而是她的反應太冷靜,讓他有些起疑竇。

  按理來說,身為一族的公主,親身領隊欲尋寶,身後沒有帶個百來名隨侍就夠怪了,更別提她身邊還僅跟著兩個人!

  「尼達跟費達嗎?」裴嬿伊輕掀唇,眸色略暗。

  她該怎麼解釋,因為母妃的「率性」,讓她在族中的地位遭到非議,但為了不給病重的阿爹添煩惱,也為了想圓母妃的夢,更為了掙得自由,她不得不冒險踏入荒漠這塊危險之地。至於尼達與費達,她非常感謝他們願冒生命危險堅持跟隨的舉措,如今她除了祈禱上蒼保佑他們兄弟能平安無事之外,也只能義無反顧的往前行,希望能早日將「大漠魂」找到返回巴桑族,證明她的能力。

  想到這裡,裴嬿伊忽感鼻頭勇氣一陣酸,她輕吸口氣,忍住眼眶滾起的熱意,然後仰了仰緊繃的尖美下巴,「我相信他們會沒事的。」

  想起昨日那位蒙面女子,裴嬿伊明白,如果不想讓費達、尼達因為陪她而成為族人的眼中釘,那麼暫時與他們分道而走也是好的,況且她深知,只要他們尚存一息,也會知道去哪裡與她回合,想到這裡,裴嬿伊的心頭稍寬了些。

  銳利的黑眸,一瞬不瞬的緊鎖著那疑似蒙了層水霧的綠眸一眼,夏晏武久久未置一辭。

  她的眼瞳裡像是閃爍著璀璨耀眼的星光,令人移不開眼,但是他也沒有錯過,在她眼中極力想隱藏的脆弱,她其實還是很擔憂他們的吧?即便她看起來,像是不太在乎。

  「晏武、晏武……」裴嬿伊輕扯他的衣袖,作勢拉著他要往某處走,夏晏武這才幡然回神。

  「你在想什麼啊?我叫你都不理人!」裴嬿伊偏臉看他,不喜歡他沉默不睬她的模樣。

  「沒什麼。」他垂眸看了她一眼,隱去心思。

  「走!帶我去昨天你遇到我的那個地方,我要去找『茉莉』。」說著,裴嬿伊十分自然的伸手勾住他強壯的臂膀。

  濃眉挑起,低頭覷了她纏過來的白嫩手臂,頗不讚同的清了下喉嚨,「裴姑娘,你這樣……」話才說到這裡,就接到那雙綠色眸子瞟來的警告。因為不想再當雞,他連忙收口,「嬿伊,我是說……」

  「不要再婆婆媽媽了好嗎?帶我去找『茉莉』。」裴嬿伊小臉寫著焦急。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找什麼茉莉啊?」夏晏武真是不明白女人家的心思,都什麼節骨眼了,居然還想找花?

 裴嬿伊不搭理身邊男人的抱怨,硬是拖著夏晏武陪她回到昨日遇襲的地點,她觀察了下四周的地形,還有地上殘留的打鬥痕跡,心裡暗自祈禱尼達、費達兩兄弟能平安脫險,還有……她的茉莉。

  「茉莉——」裴嬿伊對著寂寂的曠野大聲喊道,風聲將她的呼喚,傳遞到了遠方。

  「我說這附近應該不會有茉莉花吧?」夏晏武見她急著找花,便煞有其事的低頭望地下幫忙尋找,可是這附近的地形土壤,並不適合花朵的栽植,哪知裴嬿伊根本不搭理他,繼續揚高聲調喊著,還朝著曠野吹了個嘹亮的哨音。

  見裴嬿伊沒把他當回事,夏晏武擺出臭臉朝天翻了個白眼,嘴裡暗自嘟嚷著:「吼!塞外人的腦筋沒問題吧?找花用喊的就夠奇怪了,現在還吹口哨?」

  就在裴嬿伊一連吹響三聲口哨,夏晏武額間的青筋也快要爆成十字前,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身後傳來,裴嬿伊一見到那匹馬,想也不想就飛快的迎了上去。

  「喂!小心——」這女人是腦袋有問題嗎?竟然朝奔馳中的馬正面迎過去!

  就在馬兒將要衝撞上裴嬿伊時,夏晏武的手已經按在腰間的懸鼓,打算發力催聲,將那匹馬給擊斃於鼓波之下,卻意外看見馬屁嗎乖乖的在距裴嬿伊不足三步的距離前止住腳步,然後興奮的伸出舌頭,吻上裴嬿伊的臉頰。

  「茉莉,我好想你喔!」裴嬿伊伸手撫摸著馬兒柔軟的馬鬃,親昵的擁抱馬兒的脖子。

  看到這裡,夏晏武頓時有種被耍了一道的感覺。

  他奶奶個熊!

  搞了半天,原來茉莉是一匹馬!

  一望無際的幹旱沙漠。

  放眼望去皆是黃沙,夏晏武循著炙熱沙海留下的馬蹄印子緩緩前進。

  他眯眼看著前頭不遠,那正坐在馬背上,全身用布包裹著的裴嬿伊,心裡不禁暗暗佩服嬌柔的她,哪來的自信敢橫越此荒漠?

  初聽她說來不及回頭再找另一匹馬,願意與他共乘一騎越過荒漠時,夏晏武就隱隱覺得不妙。等到他當真跨上那匹名為茉莉的駿馬身上不過二裡路,那匹馬竟然就開始耍賴,不願再讓夏晏武上它的背,當下夏晏武不禁感到欲哭無淚,萬萬沒想到,他此生竟然會遇上一匹擅耍心機的——賤馬。

  首先當他知道那匹賤馬的「茉莉」之名,居然是在裴嬿伊要親自挑選坐騎,在面對百餘匹高大駿馬,正愁不知該選哪匹時,就見到一匹全身黑得發亮的馬,口銜不知打哪兒找來的茉莉花,獻給裴嬿伊,從此茉莉就成了裴嬿伊的坐騎,茉莉也變成那匹賤馬的名字。

  想到這裡,夏晏武眯起了銳眼,瞪著那正踩著四平八穩的腳步,走在灼人熱浪黃沙毯的茉莉,他重重地自鼻尖哼出聲,不滿裴嬿伊那個神經太粗的女人,難道看不出來那匹馬根本就是只愛美女的色馬加賤馬啊!

  哪有一匹馬會三不五時,將馬首往女主人的懷裡蹭,又時不時逮到機會,就將那張臭馬嘴硬往女主人的臉上舔,但一遇上男人,不是愛理不理,就是被甩下馬背。

  吼吼吼!就算是笨蛋白癡,也該知道這匹賤馬有問題。

  正當他想得氣憤不已時,前頭坐在馬背上的裴嬿伊聽見身後的異聲,連忙輕勒住馬,在馬上斜斜地向夏晏武看去,並喊住他,「晏武,你還好嗎?如果太累,就換你坐上來。」裴嬿伊不禁暗怪自己的心急與疏忽,怎麼就沒有將茉莉的身體狀況考慮進這次的尋寶之行,她一直以為正值青壯年紀的茉莉,就算身負兩名成年壯漢,也該不成問題,哪知路程才剛開始,它竟然就累壞了!

  一人一馬聽到裴嬿伊的話,皆不約而同的互瞪對方一眼,茉莉略低馬首,不經意地朝著夏晏武拋出一記不屑的眼神,馬嘴也微微咧開,露出整排的牙齒仿佛在偷笑。夏晏武僅瞥了那匹賤馬一眼,就感覺胸口像是被堆積了八百萬噸的炸藥。

  他緩緩地攥緊拳心,粗黑的眉梢不由自主的抽動著。

  是可忍,孰不可忍。

  想他堂堂音堡的鼓奉,如果今天栽在一匹賤馬身上,他夏晏武幹脆躺在這黃沙上,活活被曬死算了。哼!

  「嬿伊,你是不是背痛?我看你挺背坐在馬上,好像不太舒服?」夏晏武以退為進,他看見茉莉滾著渾圓的馬眼,側首望了下坐在馬背上的主人。

  「經你這麼一說……昨晚因為茉莉不舒服,我陪它躺在地上睡了一夜,背部確實有些酸痛。」裴嬿伊如實說,沒注意到座下茉莉心虛的眼神。

  「那真糟糕,我們的尋寶之旅才剛開始,如果茉莉倒下了,那該怎麼辦?」夏晏武語帶歎息的瞪著馬說:「一匹身帶病灶的軟腳馬,要想橫越這片荒漠,也真是為難它了,如果它半途倒下,唯一用途恐怕只剩支解它的屍身,在烈日下曝曬半日,製成馬幹口糧,雖然帶病的馬肉吃多對身體不好,但總是它最後能為主人所做的微薄貢獻。」

  夏晏武語聲剛落,除了換來裴嬿伊的嬌聲斥責外,也得到茉莉的不甘示弱,鼻孔猛噴氣的回應。

  「怎樣?不服氣嗎?軟腳馬。」臉上隔著一層黑布,夏晏武很壞的正式跟茉莉下戰帖。

  茉莉甩了甩頭,兩隻前腳不停地往黃沙裡蹭,看起來像是很想很踹夏晏武兩腳。

  「晏武你是怎麼了?」是被太陽曬昏頭了嗎?不然他為什麼沒事跟一匹馬過不去?

  「沒什麼?你剛才不是喊背痛,我上馬跟你一起騎,這樣我們可以早點完成預定的路程,也好早點休息。」夏晏武邊說邊不客氣的伸手抓住轡韁,動作俐落的翻身上馬,穩穩的坐在裴嬿伊的身後。

  「可是茉莉生病了啊!」裴嬿伊感覺到他剛硬的胸膛緊貼著她的背,像是靠在一團火上,原本就身處荒漠烈日下的她,這下子更覺得連血液也快要沸騰了。

  好熱喔!

  「你放心吧!我相信它已經痊愈了。」夏晏武邊說還技巧性地以腳跟輕頂茉莉的馬腹,還大剌剌的將控韁的主控權抓在手中,眼神極盡挑釁之能事。

  「我相信茉莉不是匹軟腳馬,這等區區荒漠沙地,想必還難不倒它。」夏晏武略低臉,居高臨下的睨著茉莉的眼神,卻說著與適才完全相反的話。

  你這匹賤馬,如果真的不經事,那麼就別怪我真把你給弄成馬幹,讓你死得其所。

  「唏聿聿!」不甘受威脅的茉莉動了動後臀,企圖想將夏晏武給弄下來,卻在下一秒驚覺一道淩厲的霸氣,自夏晏武的怒目中射出,它沮喪的垂下馬尾,不敢再造次。

  「好了,別再耽擱了,白天的荒漠會烤死人的,快走吧!」夏晏武一手輕移至裴嬿伊纖細的腰,為她減輕待會兒他們將要奔馳的劇烈震動,另一手則扯動韁繩,驅策座下的茉莉往目標行去。

  沒有多餘的反抗,也像是深知背上男人的厲害本事,本來只願載美人兒的茉莉,也只能乖乖的任夏晏武牽著鼻子走了。

  嘶哇!茉莉在廣闊無垠的黃沙中奔馳,一次又一次被狂風卷起的熱沙吹打在它的臉上,隱約間,裴嬿伊好像看見茉莉的眼中淌著不甘心的淚水……

  她疑惑的擰眉,本想說些什麼,卻在眼角餘光瞥見夏晏武身上汗濕又幹再濕的衣服上,沾了些白色的鹽粒,她心中輕輕一歎,要求他跑這趟荒漠一定累著他了吧?

  想著,她低頭將他環在她腰間的手,輕輕地移至她平坦的小腹前,用她那雙柔軟的小手,輕輕地摩挲著、圈著、握著,抓的緊緊的。

  感受手掌傳來的細膩觸感,夏晏武分神覷望了她一眼,黑眸禁不住的轉為深濃炙熱。

  看著眼前似無盡頭的荒漠黃沙,風卷起,湧起皺褶凝固似的浪濤,頓時滿天揚起塵煙滾滾,他輕哼了聲,扯緊韁繩,將懷中的女人護得更緊了。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9-17 00:05:52

第五章

 入夜的荒漠,不同於白天的酷熱,而是帶著刺骨的凍寒。

  但這些外在的因素,對自稱已來此三趟的裴嬿伊來說,好像真的沒有對她造成太大的困擾。

  「今天晚上我們就睡在那裡吧!」裴嬿伊彷如識途老馬,很得意的以纖指指向一處沙岩洞穴,意即告訴夏晏武,今晚他們將在那裡棲身。

  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夏晏武目測一下洞穴的窩身處,他挑了挑眉,臉上帶著疑問,「恕我冒昧問一句,你憑什麼認為你手中的那份藏寶圖一定是真的?」他是很佩服她,能憑著那鬼畫符似的地圖與走過的印象,就找到這幾夜得以暫時棲身的洞穴,但是她都說了,她已經憑著「地圖」找到那座被黃沙掩埋近千年的城市遺址了,而且還「光顧」了那裡三次,為什麼還是沒有找到想要的東西,這讓夏晏武不禁懷疑起,她手中的藏寶圖是不是假的?

  「我敢肯定是真的,因為我手上已經有類似的地圖三份,會找不到我要的東西,是因為缺了『鑰匙』。」裴嬿伊毫不避諱的實言,邊說還自懷裡掏出三張破舊的牛皮圖卷,或以漢字圖寫,或以歪七扭八的異國文字謄寫。

  夏晏武看一眼,也能認出上頭所繪的地形輪廓皆相差無幾。

  「照你這樣說,你手上的這些藏寶圖,只要是想來荒漠尋寶的人,是不是人手皆有一份?」什麼亂七八糟的鬼藏寶圖,大家的地圖都差不多,居然還可以讓寶藏埋藏近千年?要不是那張地圖根本是騙人的,就是尋寶的人都是笨蛋,包括他自己。

  「有沒有人手一份我不知道,不過我可以確定,那座荒城遺址最重要的『大漠魂』,至今仍深埋地底,所以這次我一定要找到。」裴嬿伊說到此行目的,綠色的眸子閃爍著耀眼的光。

  聽她開口閉口都是「大漠魂」,夏晏武本不想探究,但此刻好奇心整個被撩撥上來,正想開口詢問,裴嬿伊卻招呼他幫忙整理洞穴,而她則動手料理起晚膳。

  暫時捺下滿腹疑問,夏晏武悶聲不吭的整理那座沙岩洞穴,並將一張裴嬿伊親織給茉莉在夜間保暖用的厚毛毯蓋在它身上,待一切準備妥當,夏晏武循著撲鼻的香味,走進洞穴中,就看見裴嬿伊盛碗濃湯遞給了他。

  「這裡面是什麼?」夏晏武低頭覷了眼碗中濃稠到分不出食物原來形狀的湯問。

  這幾日她端出來的食物,一些食材與作法都與中原迥異,但大體來說,皆不難入口,甚至還有著不同令人著迷的風味。

  「裡面有木薯還有一些碎的肉幹片,吃起來應該還不錯吧?」裴嬿伊僅說出兩種主要食材,反正她有自信,他會喜歡吃的。

  夏晏武沒有再多說什麼,僅是以將碗底吃到朝空作答,裴嬿伊很喜歡他這種行動派的作風。

  吃過晚膳後,裴嬿伊拿出自族裡帶出的酒,與夏晏武共飲祛寒,這中間夏晏武又將話題轉到「大漠魂」上,他真的很想知道,裴嬿伊執著的原因。

  輕搖著已飲至瓶底的酒,裴嬿伊感覺一陣微醺的酒意衝上腦門,她將臉輕靠在夏晏武的肩頭,撒嬌似的低喃:「我跟你說個故事好不好?」

  「嗯。」這段時間的朝夕相處,夏晏武已習慣她白天自信滿滿地在沙漠中當向導,晚上因為沙漠夜寒,而纏著他當「天然暖爐」的依偎模樣。

  舉瓶啜了一口烈酒,在酒瓶被夏晏武轉手接去後,裴嬿伊開始說起故事。

  「很久以前,有一位來自西域的英勇戰士,在沙漠中解救了一位來自中原的前朝公主,他們在黃沙中破除了語言的隔閡與文化的差異,進而互許終生,成為人人稱羨的一對佳偶。就在他們以為幸福已掌握在手中時,來自遊牧民族的另一個陌生男子,認出了前朝公主的身分,想將公主抓住,並且進獻給中原的皇帝,打算借此換取中原皇帝給予的賞賜。英勇的戰士正面迎戰那位陌生男子,卻抵不過陌生男子身後的龐大家族勢力而血濺黃沙。當前朝的公主親眼看著心愛的男人死去時,原本也想一死了之,卻意外發現她懷有身孕,為了她肚子裡的孩子,她向陌生男子提出了交換的條件。」裴嬿伊話說到此,美麗的臉上顯現出不該有的激動情緒,夏晏武注意到了,但卻沒有打斷她。

  「前朝的公主說,她懂得兩國的語言,並且熟諳中原人士成功的方法,她說她願意幫助陌生男子壯大他的家族,成為真正草原上的霸主,只要陌生男子答應不將她獻給前朝皇帝,並且保證不危害她與肚中的孩子。最後陌生男子被說服了,答應前朝公主所提的條件,而前朝公主也在生下孩子後,依約幫助陌生男子擴張勢力。原本這位公主以為,那位陌生男子會依照約定,永遠不會侵犯她,結果……那位公主失望了。」裴嬿伊的情緒更顯激動,夏晏武不解的看著她,裴嬿伊對他投予一抹歉笑,又接續這個故事。

  「傷心的公主懷抱著罪惡感,生下弒夫凶手的孩子,那位公主知道,她唯一僅存的驕傲,已經被陌生男子給親手摧毀了,抵不過良心譴責的前朝公主,選擇了最激烈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話說到這裡,裴嬿伊的聲音有些哽咽了,久久說不出話,坐在她身邊的夏晏武,甚至能感覺到她身體輕微的顫栗。

  她在害怕嗎?又為什麼呢?

  「你……說了這麼多,可是這故事,跟『大漠魂』有關嗎?」夏晏武見她情緒平複了些,這才吶吶地續問。

  輕吸鼻,漂亮的眼梢勾住男人惶惑的臉,裴嬿伊原本低落的情緒,被他逗笑了,「當然有關啊!前頭我不是說過,西域的戰士為了保護他心愛的妻子而血濺黃沙嗎?那把『大漠魂』就是他原先持有的刀,本來在西域戰士死後,那位強占他人妻子的陌生男子就要占有那柄刀,但是『大漠魂』像是自有魂魄似的,竟然就莫名其妙的自沉沙底,埋入那座聽聞葬著千年不現的古城之中,從此不見蹤跡。」

  「你說的是真的?」他一臉驚訝。

  「當然是……」她回看著他愣直的臉,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輕推他厚實的肩膀一記,順便搶過他手裡剩餘的酒,「騙你的啦!想不到你這麼好騙?」她將酒喝幹,唇邊泛著似有若無飄忽的笑,注意到黑眸炙熱的凝視,她像是想掩飾什麼似的,將小臉微低,讓頰畔兩側略長的深栗色長發,遮掩了面容。

 夏晏武眯細了眼看她,覺得她這副強顏歡笑的模樣,竟有些刺眼。

  「你有事瞞我?」夏晏武忽然伸手扣著她的下巴,面向自己,逼她直視他銳利的眼瞳。

  猛然間眸底被填滿他的模樣,看著他深湛的黑眸與剛毅的五官,她輕輕地扇了扇淡色的長睫,眸心閃著星星點點的醉意,她朝他露出一臉無辜與淡笑,「沒有啊!」

  「別想瞞我!」她的眼神裡分明藏著憂傷,無法觸碰她的脆弱,令他覺得挫折。

  注意到他眼神的轉變,裴嬿伊眼神變得更加明媚,她唇畔漾著笑花,扭頭掙開他的手,以一抹曖昧不明的笑意,緩緩地將柔軟的身子,輕輕地抵在他胸前,將唇湊在他耳邊吐氣如蘭。

  直到此時,夏晏武才感覺到她酡紅的臉蛋有點發燙,只見她眼梢勾著一抹媚,直直地瞅著他看,語氣令人酥軟,「我問你一個問題,我美嗎?」

  毫無顧忌掃視欣賞她的眼神,已給了她答案,但是他抿唇,不將話說出口。

  他的沉默,令裴嬿伊隱藏的情緒波動,她微閉眸,兩條嫩白的藕臂摟上他的脖子,她看著他,綠色的眸漾著一層難以辨讀的複雜情緒,她像是宣泄情緒似地低喃:「我跟你說喔!別看我雖然是公主,可是大小因為我異於族人眼睛的顏色,族裡的人都在背後偷罵我是妖怪。」

  妖怪二字像是烈火燙縮了夏晏武的心,他垂眸凝覷偎在自己懷裡的小女人,也看出她眸底的脆弱。輕摟著她身體的一雙健臂,略微繃緊了些,仿佛這樣可以壓抑自胸臆間爆出的怒氣泛濫。

  「你一定不知道吧?就因為我娘是個漢人,雖然貴為一族之母,生出來的孩子卻比一般平民還不如……從小我就沒有朋友,大家都排擠我、看不起我,連我唯一的妹妹……也是一樣。」裴嬿伊像是說到了內心的痛楚,微閉的美目微濕,趴伏在夏晏武的頸側。

  他感覺到她尖翹的鼻尖輕頂著他的頸脈青筋,也感覺到溫濕的液體淌過,他悄悄握緊了拳心,好想用力的抱緊她瘦削的雙肩,但是……他又忍住了。

  「就因為這樣,我從小到大不論做什麼都是緊跟著我娘,是她教我讀書習字,也是她讓我向往著中原廣袤的世界,所以……我一定要找到『大漠魂』,我要離開巴桑族,我不想再留在那個已經沒有娘生活的地方,我要你幫我。」

  灼熱的眸中盯著花瓣似的櫻唇微微開啟,像是在渴望得到滋潤的呼喚,墨色的瞳心跳動著一簇火苗,那是心動與憐惜,他輕捧著她的臉,嗓音嘶啞低沉,「你要的……我會給你。」

  惹憐的嬌顏,透著震動,她檀口微張還未及說話,炙猛的吻已然貼上她的紅唇,火熱的唇舌霸道的獵取她的丁香小舌,在她唇間汲取甜蜜的滋味。

  「唔……」沒料到他的回答與行動皆是如此直接,裴嬿伊在接受這個吻的同時,先是腦袋一片空白,接著微醺的酒意衝上腦門,她眯著眼看著填滿眸心的俊顏,她滾動喉頭,化被動為主動的將滑溜小舌與他的滾燙舌尖纏在一塊兒,她嚐到了烈酒與他的氣味混在一塊兒,她覺得更加暈眩。

  湛黑的眸在深吻中瞥了她美目微閉,媚波滿溢的小臉,夏晏武扣住她腦後的手不自覺加重力道,起初的深吻逐漸變成火辣的熱吻,他的唇緊貼著她,不留絲毫的空隙,強勢而掠奪的吻,在她的唇瓣與頸項間,點下無數細密纏綿的火種,小巧的舌尖配合的吮吻他的耳垂、頸側,甚至幹脆還坐了起來,動手探向夏晏武的內襟,更是引動夏晏武身心更大的焦灼與欲望。

  「嗯……」粗重的鼻息,與額際迸流的薄汗,說明夏晏武此刻已血脈賁張,他感覺下腹腫脹,緊繃得難受,扣住她的柔荑,他微低臉,以額輕抵她的額心,黑眸透著警告,「你知道玩火的代價吧?」

  忽然間被抽離,裴嬿伊檀口半張著喘息,她掙開緊閉的眸兒,酡醉的紅顏讓她原本瑩白如玉的剔透肌膚,此刻看起來更加誘人可口,夏晏武下意識滾動喉頭,覺得欲望就快崩裂。

  「我不喜歡婆婆媽媽的男人,不要囉唆!」雖然不喜歡巴桑族帶給她與母親的痛苦,但是那畢竟是她自小生長的家園,草原生活造就她豪爽的性子,只見原本微扯他內襟的雙手,霍地加大力氣,不僅掙脫他的鉗製,甚至扯開他的衣襟,緊實壯碩的胸肌,整個躍入眼前,當指尖觸碰到他火燙堅硬的肌理時,一道無形的電流令她縮回了手。

  他半敞衣衫下的強壯體魄、蠻橫而帶有侵略性的灼熱眼神,竟讓自以為不害怕的裴嬿伊,全身的神經都緊繃起來,她不由得輕屏呼吸,斂上雙目,不敢直視他欲求的眸。

  眯眼覷了有膽扯開他衣服,此刻卻因不明的羞赧,而綻放出美麗如牡丹瑰麗的臉龐,「你這隻小野貓,真是野性旺盛。」話語剛落,他以一種近乎粗魯的蠻橫,將她按在身下,不客氣地低頭重重地吮吻她的唇,用力吸吮著她檀口中甘美的津唾。

  大掌穩穩的托著她的腦後,單掌一扯,衣裳連同褻衣隨著絲帛的撕裂聲而碎開,繫著紅繩的金色手鐲,就這麼搶眼的在她小巧的玉峰上舞動,夏晏武僅分身瞄了一眼,緊接著綿密的吻落在她嬌豔的紅唇,到她細緻的雪白嫩頸,一路舔吻至她胸前的兩顆嫣紅荳蔻,顫栗的電流竄過裴嬿伊全身,她忍不住嚶嚀出聲。

  耳邊傳來她的嬌喘,夏晏武加重舌尖挑逗的力道,將她胸前的兩顆荳蔻,舔吮的更加挺立紅艷;在他熱唇的膜拜下,雪白的胴體綻放出朵朵嬌豔的紅花印,裴嬿伊無助的扭動身子,她星眸微斂,覺得整個人像是漂浮在大海上,完全沒有力氣反抗。

  他瞇眼凝鎖了身下美目微閉的美人兒,看著她胸前小巧的豐盈,隨著呼吸的起伏而微微晃動,像是對他做出無聲的邀請,他自喉間發出低低的呻吟,「你現在想後悔,也來不及了……」卸下身上的束縛,兩手撐在她身體的兩側,火燙沉重的軀幹,將她給箝制在他堅硬的胸膛中,眸心的慾火非常炙烈。

  感覺到他巨大的慾望輕頂著她的下腹,裴嬿伊輕咽了口唾沫,企圖說服自己不要被嚇退。

  「我……我沒有想過要後悔。」她話說的勇敢,但是自齒縫間擠出的聲音,卻虛弱至極。

  看出她的逞強,夏晏武唇角噙著一抹笑,忍住下腹叫囂衝動的慾望,嗓音嘶啞地說:「希望你能牢記說過的話,因為我不是那種半途而廢的人。」語畢,他低頭再次吮吻她唇瓣的甜美,大掌緊跟著探向她細膩柔滑的大腿內側、女性的花園禁地。

  「我也不許——唔……」裴嬿伊繃緊了身體,感覺到熱燙的男性大掌,正在她的雙腿內側輕輕遊走,粗指或輕或重的搓揉輕按她的花核,一種蝕骨銷魂的磨人快感從女性的秘密花園蔓延開來,她輕抽一口氣,感覺四肢百骸有種麻痺的顫栗,花徑隨即淌蜜。

當夏晏武感覺指尖有輕微的濕意後,他將長指探入她的花徑,幾乎是同時,花徑內的柔軟抽緊了下,隨著他長指的規律抽動與探索幽徑,巨大的電流貫穿全身,裴嬿伊感覺小腹一陣空虛,她難受的扭動身子,完全沒有註意到那雙灼熱的眸已深陷在她起了波紋的綠色湖水中。

  夏晏武不得不承認,在未來此荒漠前,他內心深處的確曾有過唯有中原女人那黑白分明、水燦晶亮的眸兒,才是真正誘人遐思的美麗,但是此刻這躺在他身下婉轉承歡的女人,她這雙漾著綠意的眸心,卻緊緊的抓住他的目光。

  響如擂鼓的心跳聲,震動著他的胸腔,他抽回手,不著痕蹟的將他的分身,輕抵在她的花徑入口,緩緩地與她的慾望廝磨著,看著她紊亂的呼吸,泛紅的情潮小臉,他繃緊下顎,忍住下腹腫脹欲裂的疼痛等待著。

  裴嬿伊癱軟在他的身下,知道他為她忍耐了許久,一雙小手緊緊攀住他的肩頭,在他古銅的膚色留下鮮紅指印做為呼喚,接收到她需索的訊號,他扶住她的腰,挺身將火熱的硬杵推進花徑——

  「啊……」裴嬿伊感覺到疼痛而低喊一聲,眉心起了波紋,碩大的慾望停在她狹窄的甬道,過大的慾望被壓迫住。

  他分神看了她一眼,「會痛就叫出來,我不會笑你的。」

  他自以為好心的體貼,卻換來綠眸傳來的薄慍,她張唇輕啃他胸前的凸起,換來他全身的肌肉硬起,夏晏武瞇眼審視身下的她,卻看到她撇唇輕笑,一副他拿她沒轍的表情。

  他低哼,伸手往兩人的交合處輕輕撫揉,「我就容許你再得意片刻,因為等一下我會讓你連笑的力氣也沒有。」他咬牙警告,張嘴擒住她的唇,打算給她最狂烈的饗宴。

  聽出他話裡的弦外之音,裴嬿伊的笑容僵了僵,正想出聲討饒,但夏晏武看準她的分神,倏地捧起她的臀,堅定的將他的分身,深深地頂進她的幽徑深處,一舉衝破花衣包覆的阻隔,將美麗的花苞打開來。

  「好痛……」尖銳的刺痛,令她蹙緊了眉心,但是隨著他動作的由緩至急,疼痛也漸漸被適應,她扭動腰、弓起身子,將修長的雙腿勾住他精悍的腰身,隨著他劇烈的動作而起伏。

  「我必需要跟你承認,我並不是個溫柔的人。」他在吻間低啞輕語,卻未放過繼續狂放的佔有她。

  夏晏武粗暴中帶著蠻橫溫柔的態度,彷如狂風驟雨般的侵襲著她,裴嬿伊緊摟著他堅硬若鐵的身軀,一次次的承受他,任由他將自己送到更高的浪尖上。

  歡愉的快感陣陣襲來,裴嬿伊自覺暈眩的就要無法承受更多,她輕喘著將臉埋入他的肩頭,將唇輕含著他的耳垂輕語,「沒差,因為……你也不用期待我是個溫馴的小女人。」說完,她還用力加重纏上他腰部長腿的力道,彷彿在催促他再多給她更大的滿足。

  她野性的邀請,激起夏晏武強悍的佔有欲,他開始狂猛的在她的花徑中抽送著,用力的在她體內戳刺,每一下都直搗花心,她昏眩地搖了搖頭,才將貝齒輕咬唇瓣,卻又被他狠狠的撬開來。

  他親吻著她的唇,不讓她咬傷自己,更喜歡聽見自她唇中溢出的細媚吟聲,彷如天籟,但是他卻什麼也不說,僅以最原始直接的本能,在她的體內奔馳。

  熱汗從他的身上迸流到她身上,她緊閉著眼,感覺自己是暴風中的小草,任由他索取,歡愉與被蹂躪的快感,交相刺激著她,她覺得全身輕飄飄地,像是置身在天堂。

  看著她紅潮妝點的芙顏,夏晏武感覺小腹聚滿了熱流,再加重幾下在她體內馳騁的力道,將她帶向另一波高峰,同時將愛的種子灑在她的花徑深處……

  他抱著她,看著她昏癱的睡顏,注意到她眼角殘留的淚痕,他知道剛才弄疼了她。

  用手輕輕地將她頰邊淩亂的發絲勾到她的耳後,他低頭將淚痕吻去,又親吻著她光裸的肩窩,感覺著她柔軟的身子與嬌媚的氣息縈繞,他將唇輕貼在她的耳邊,嗓音嘶啞的低語:「你不用當溫馴的小女人,你只要當你自己就好。」看著她的睡顏,他暗自立誓,此生將會傾盡全力的保護她、愛她,不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懷裡的小女人,像是聽到他說的話,無意識的將嫩頰偎進他的胸膛,粉嫩的小唇發出細微的籲歎聲。

  黑眸深深地凝睇著她,一會兒,他將她柔軟的身子緊抱在懷裡,確定深夜裡的寒風不會吹拂到她,這才閉眼繼續享受著歡愛過後的餘韻。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9-17 00:06:06

第六章

  晨曦初露。

  沙岩洞穴外,初醒的天光與黑夜的殘影流瀉著分割,裴嬿伊眯著眼看著移向自己的金黃線影,知道又是一天的開始。

  她困倦的睜眼,才輕輕地挪動身體,就感覺到全身上下的骨頭,都對她發出嚴重的抗議,酸痛的感覺令她不由申吟起來。

  「唔……好痛。」她坐起身,厚毯滑下肩頭,看著一絲不掛的自己,還有布滿全身的紅色吻痕,她想起了昨夜的歡愛狂纏。

  甜蜜的澀意與身體的滿足,令她白皙的嬌顏添了抹赧色,轉頭看了下空無一人的洞穴,才疑心夏晏武人在哪兒,就隱約聽見洞外一人一馬的細微響音,捺著滿腹疑問,她輕手輕腳的穿起衣物,便移身走向洞穴外,想知道他們到底在做什麼?

  「哼哼!賤馬,給糧秣還不吃?是怎樣?昨天晚上知道你終究只是匹賤馬,永遠也不可能得到嬿伊的芳心,就在生悶氣了嗎?」只見夏晏武一手得意的搓著下頷,另一手捏著一枝幹禾,在茉莉的馬鼻子前晃來晃去,仿佛在逗貓似的嘲笑它。

  「嘶哇哇!」被拴住的茉莉,不甘示弱的抬腿,馬蹄在沙地上刨起土花,馬嘴裡還不斷吐著粗氣,那神情輕蔑的像是在回嘴。

  「不服氣你又能怎麼樣?誰叫你只是匹賤馬,警告你,若再對嬿伊撒嬌,我就閹了你。」夏晏武將臉湊到馬臉前,跟它大眼瞪小眼。

  「唏聿聿!」茉莉鼻孔噴出氣音,還作勢張口要咬夏晏武。

  夏晏武機警的抽手,以這段時間相處的經驗判斷,夏晏武能猜到這匹賤馬想要表達的意思,感覺理智線再次面臨繃斷的危機。

  「該死!你不但又色又賤,而且還有妄想症,居然想跟我搶女人?」夏晏武將雙手指節,捏折得劈叭響。

  茉莉見狀動了動馬頸,知道沒辦法掙開韁繩,便幹脆低頭大咬一口夏晏武擺放在它面前的糧秣,和著口水,然後將嘴裡的「武器」噴向近身靠過來的夏晏武臉上。

  「你……」夏晏武伸手抹了把臉,看著掌中心那又臭又惡心的爛禾草,然後看向正笑得齜牙咧嘴的茉莉,那表情分明在說,裴嬿伊也是它喜歡的女人,大家要公平競爭。

  讀出了它的語言,夏晏武面目猙獰的抽動兩邊的太陽穴青筋,接著便是馬蹄踩在人腳,人抱腳低聲忍痛,而男人孔武有力的雙手,死掐著馬匹脖子,逼它投降,而馬兒則被勒得口吐白沫,卻仍不忘多噴兩口口水給男人幫他洗臉。

  就這樣一人一馬,持續這愚蠢好笑的行為,長達近半刻鍾。

  而那位躲在洞穴旁,從一開始以不可思議的眼神,到後來轉為捂著嘴,笑到倒在地上打滾的裴嬿伊,第一次覺得自己真的愛上了個寶貝。

  一個愛慘自己,連公馬的醋也要吃的傻男人。

  大漠黃沙掩古城

  日月星彩證千年

  大漠之魂風雲變

  星殞月落日初升

  越接近裴嬿伊所說荒漠古城的位置,尋寶的各路人馬,聚集的就越見複雜。

  雖然夏晏武參不透地圖的這四句箋言,卻信任裴嬿伊的判斷,兩人共乘茉莉一騎,逐步接近古城位置外十裡處人潮群聚的市集,但因為一件「小事」,兩人意見不合,起了口角。

  「我說這個時候,就不應該再出手管別人的閑事,我們還是趁早趕路,到那古城的位置,將『大漠魂』給找到手比較實際。」夏晏武按捺住性子,發揮打從出娘胎以來,就沒有用過的耐性,對堅持要搗蛋的裴嬿伊諄諄善誘。

  這個小妮子,是存心要氣死他就對了。

  明明昨天還聽她嘴裡直叨念著,為了百年一現的奇景,他們今天非提早到目的地不可,怎麼一碰到「閑事」,她就忘了正事?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監。

  綠色的眸不死心的停格在遠處的某方向,口氣堅決的說:「明明就已經看到,那裡被關著將要被賣做奴隸的女人與小孩,身為有良心有正義感的人,怎麼可以視而不見?」

  伸手撫額,感覺頭痛欲裂,「我們這趟來的目的,只為尋寶,不為其他。」夏晏武試著要讓她明白,不是他見死不救,而是這兒的人口販子,可是比朱昱銘那夥人數多了至少三倍,他真的覺得沒必要為過剩的同情心,而將他們的處境置於險地。

  看著被關在鐵籠子中隔開的一對母子,小男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母親在另一邊的籠子,也焦急得以瘦弱的雙手,企圖想掙出囚籠卻無功,甚至還換來旁邊看守的幾名蒙古男人大聲的斥責,看到這裡裴嬿伊更是氣得怒不可遏。

  她氣呼呼的以纖指,指向那群人口販子聚集的帳包,看著他們明目張膽的在做人口買賣的勾當,越看火越大,「夏晏武,你看清楚,如果你再不出手救他們,難道你要眼睜睜的看著那位母親與她的孩子,生離死別嗎?」更別提那位母親,很有可能會被賣去當性奴隸,但是這點裴嬿伊並沒有明說。

  她激動的言詞,惹來路過的幾位西域人側目,夏晏武注意到其中還有些蒙面卻眼神不善的蒙古人,斜眼覷視裴嬿伊,很擔心她會成為焦點,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夏晏武忙不迭的伸出大掌捂住她的小嘴,並且將她拖往更僻靜的角落。

  不滿夏晏武息事寧人的態度,裴嬿伊張口咬了下他捂嘴的手指。

  吃痛而被迫鬆手的夏晏武,瞪著留有咬痕的手指,整個火氣也被撩撥上來,「裴嬿伊,你要搞清楚我們現在的處境,我們只有兩個人,而且覬覦你手中那支手鐲的人還隱藏在暗處,我問你,到底是他們的死活重要,還是你的『大漠魂』重要?」

  「大漠魂」三字入耳,裴嬿伊激動的情緒稍緩,她垂眸細想了下,咬著唇,抬起臉,堅定的說「都很重要。」

  她的固執令夏晏武面色微怔,眼中蘊蓄著狂風暴雨。

  一直以來他的脾氣就很不好,很容易會為了一點小事兒大動肝火,可是自從遇見裴嬿伊之後,無形中他為她改變了很多,那是因為他不想嚇著她,但也不能任由她吃定他的寵愛,這是不對的。

  「你要搞清楚,這裡聚集了很多江湖人,我沒辦法在無法確定護你周全的情況下,再多管閑事,這樣你聽懂了沒有?」他咬著牙,用盡最大的自製力控製脾氣,然後雙掌輕扣她的肩,希望她能打消荒唐的念頭。

  她眉心微攏,綠眸綻放出倔強的光芒,這回她不再回答,甩開他的手,大步往人口販子的拍賣場走去。

  弄不清她意欲何為,更擔心她衝動壞事,他只好朝半空翻了個白眼,隨手將魔力拴在附近的粗樁上,便沒好氣的急忙跟了過去。

  知道身後的男人一定會跟上來,所以裴嬿伊有恃無恐的直接當著那票人口販子面前,以纖秀的食指,分別指向那關著女人與小孩的鐵籠子說:「那兩籠裡的奴隸,我們家主子全要了。」這句話,她是用蒙古話說的。

  「你家主子?」很少聽到有人一開口就是這麼大筆的買賣,故而引起這拍賣市場不小的騷動。

  「是的,就是我身後那位威風凜凜的公子。」裴嬿伊半側身彎腰行禮,以美目輕瞅夏晏武,以眼神示意他,麻煩製造者是不會放棄替他找麻煩的。

  夏晏武接過她眸中的訊息,即便無奈,仍得硬著頭皮走到她身後三步的距離停下,以便適時給她支援。

  人口販子的主事者覷了眼夏晏武英姿勃發、王者威武的氣勢,他操著一口不甚標準的蒙古話說了一串話,裴嬿伊卻回以流利的西域話給他。

  「希斯先生,我家主子不付現銀,他一向都是用拳頭來付賬的。」裴嬿伊聽出對方的口音是西域人,幹脆居間充當起翻譯。

  勃然怒罵的喧囂聲翻騰而起,夏晏武一頭霧水的凝神戒備那些擺明衝他而來的敵意,他面色未動,不著痕跡的走近她身後,壓低嗓問她到底跟對方說了些什麼話。

  挑釁人口販子的眼神不變,轉頭迎向夏晏武狂暴的眸,她一臉無辜,「我只是跟他們說,他們這種做人口販賣的勾當是不對的,希望他們別再錯下去。」

  「騙鬼,你如果只是說這些,他們怎麼會掄刀拿劍?」他又不是笨蛋,雖然聽不懂她剛才嘰哩咕嚕說些什麼,可是光看那些人口販子凶惡到要砍人的表情,內情絕不單純。

  澄澈無邪的綠眸黯垂,小臉寫著歉意,「我還有說你是中原駐守在邊關的將軍,手裡握有千軍萬馬,叫他們該知所進退。」

  「裴、嬿、伊,你這拙劣的謊話,就算是三歲小孩也不會相信你。」明明就是單騎獨行,還什麼千軍萬馬咧?

  「你說對了,就因為他們不相信你是將軍,所以就在那裡嚷嚷,除非你能使出一手獨門功夫給他們開眼界,否則他們很難信服你。」

  「笨女人,你快跟他們說這是誤會,我們不要蹚這渾水。」夏晏武那雙濃眉銳目含著狂怒,胸臆間盈滿的怒火,眼看即將爆發。

  不滿夏晏武畏事的態度,裴嬿伊眯了眸,臉上做了個十足算計的表情,她冷眼睨向他,以不可一世的態度任性命令道:「你現在就用你的雷鼓,將那座界碑給我打碎。」

  「你在發什麼神經?」她竟然命令他?!

  巧笑倩兮的微笑不變,裴嬿伊咬牙自齒縫迸出警告,「我沒有發神經,如果你願意中原人的名聲,在今天因為你的膽小怕事,而讓這些蒙古與西域人看笑話也無所謂的話,那就算了。」

  「你——」沒事扣頂民族榮譽的大帽子給他做啥?

  「快出手,他們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已經有好幾名蒙古人,授命要修理他們這對口出狂語的主僕。

  「你發神經,難道還得叫我陪你?」夏晏武全身盈滿狂暴的怒氣,渾身散發出令人恐懼畏怕的氣勢。

  「膽小鬼、懦夫。」裴嬿伊也豁出去了,開始口不擇言。

  轟隆!碰!

  驀地轟然雷動的鼓聲與石塊碎裂聲,就在頃刻間響起。

  震撼人心的霸道罡氣,轉眼間就如裴嬿伊所願,一擊鼓就將界碑給擊碎,也成功的震懾住所有拍賣會上的人。

  恐懼像是瘟疫一樣在蔓延,親眼見到夏晏武那神乎奇技般的手法,所有人均啞口無言,大家都感覺渾身發冷,錯以為自己所看到的是夢境、是幻覺!

  如同多數人的崇畏,裴嬿伊咽了口唾沫,這才明白她的男人有多麼令人感覺害怕畏懼。她才清了清喉嚨,正想說些話,緩和夏晏武這座火山的情緒時,她雙手已被他一手合握在背後,完全動彈不得。

  夏晏武雙眼盈滿怒意的低咆:「裴嬿伊,你準備好要為剛才的話付出代價了嗎?」

  知道將他給惹毛的裴嬿伊,連忙換張哀求的小臉討饒,「對……對不起啦!我不是有意要罵你的,我也是為了救人啊!不要生氣啦!還有……你把人家的手,抓得好痛……」邊說,她還不忘硬擠兩滴眼淚做陪襯。

  她的「示弱」與疼痛的表情,稍稍減弱了夏晏武的怒氣,他低哼一聲,  鬆開了她的手,正在思索接下來該怎麼擺平麻煩時,奉命帶兵執行任務要回南鳳朝的近三百人馬,還真如同戲劇般的出場。

  「怎麼回事?剛才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某位官階不明的軍爺,手按腰間佩劍,大聲詢問。

  裴嬿伊看著那位問話的軍爺,還有他身後近三百名的兵卒,綠色的眸頓時亮了起來,她先是衝著那匹人口販子大喊:「看!我們將軍的人馬要來剿捕你們了。」

  裴嬿伊此話一出,人口販子聞言色變,其中有人湊著那位希斯先生低聲耳語:「那位將軍看起來很像是前陣子收服朱昱銘的人,聽說他的名號叫做『惡人鼓王』,沒想到竟是位將軍微服私訪!」朱昱銘跟他們幹相同的買賣,算是同道,聽聞他的組織一夕被抄,原來對方竟是大有來頭!

  「惡人鼓王?將軍?」希斯抖了抖唇邊的金色胡渣子,滿臉戒備,「所以你說他真的是位將軍?」雖然他手下人也不少,但是跟一個國家的將軍開戰,簡直是以卵擊石,怎麼樣都不劃算。

  「希斯先生,現在怎麼辦?」

  「我……」希斯皺著眉,還在想對策,卻聽見那位精通數國語言的裴嬿伊,用漢語在另一頭比手畫腳起來,看得希斯胃部一陣痙攣。

  「軍爺,你看他們籠子裡關了好多女人與小孩,好可憐喔,裡面還有幾位中原人呢!」裴嬿伊拉纏著那位還搞不清楚狀況的軍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夏晏武愣在一邊,為她精湛的演技與絕佳的好運氣,佩服得五體投地,就在這時,一陣旋風忽然自沙漠深處呼嘯而起,將黃沙卷起,只見沙粒飛揚,像是平地冒起的大煙,頃刻間就往他們所在的地方席卷而來。

  「是沙漠的風塵暴!」混亂中有人這麼喊。

  遠方狂風席卷,黃沙漫天飛舞,轉瞬間整個天空被沙塵所掩蓋,所有人見狀紛紛尖叫著逃命,就連人口販子也忌憚著夏晏武「將軍的人馬」,而咬牙飲恨的倉皇避走,至於那批軍人也跟著作鳥獸散,徒留被困在鐵籠裡,無法逃生的奴隸。

  「救命啊!誰來幫我們——」奴隸們手抓鐵欄杆,張手欲抓經過逃命的人群,卻沒有任何人願意停下腳步,幫他們一把。

  「走!我們去救人。」裴嬿伊見狀,二話不說就拉著夏晏武救人。

  拗不過她,再加上也不忍見數十條無辜的人命隕落,夏晏武這回倒是十分認命的動用暴力拆掉鐵籠。

  裴嬿伊也沒閑著,她一邊以哨聲呼喚茉莉,一邊又在拍賣市集中,拉了幾匹未被帶走的駱駝,也順手拿了幾條遊牧族常用的長巾。

  搞不懂裴嬿伊在搞什麼鬼,只見夏晏武臭著一張臉,一下子被指揮幫忙拿繩子給駱駝綁在一塊兒,一下子又叫他將女人與小孩縮在由駱駝群圍起來的中心躲著,還順手一人丟了塊長巾給他們,叫他們盡可能將長巾圍住他們的臉,她那異常鎮定的指揮,奇跡似地安撫了就要被風塵暴侵襲的人們。

  「裴嬿伊,你快給我過來。」雖然覺得他的女人很勇敢,遇事能臨危不亂,但是她只顧旁人,卻將自個兒曝露在危險之中,夏晏武是怎麼看怎麼刺眼,顧不得她企圖又想安撫一名失怙稚兒的情緒,他大掌一拽,就將裴嬿伊拖到已趴伏在地上的茉莉身邊。

  「你給我在這裡待著,不要再亂跑了。」沙塵暴近在眼前,能不能順利活下來,誰也不知道,他不希望自己答應她救人,卻間接害她丟命。

  「可是——」裴嬿伊張了張嘴,瞅望了眼那害怕到正放聲大哭的小男孩一眼。

  「沒有什麼可是。」夏晏武大吼,成功的喝止住裴嬿伊的行動,只見他巨掌一伸一撈,就將那名小男孩拎到手中,然後連同裴嬿伊一起,用他身上的大披風緊緊的將他們二人護在身下。

  來不及再開口抗議,也沒時間讓他們話情衷,天昏地暗的沙獄瞬間籠罩——

  如果能推選天底下讓夏晏武覺得最笨、最呆,最讓人氣到全身沒力,還會啞口無言兼全身顫抖的人,他首推——裴嬿伊。

  全身蓋滿沙灰,只剩那雙精銳凶惡的瞳眸,散發出駭人的光,但是那眸子瞪著眼前正低垂螓首,模樣誠懇但是心卻完全沒有反省意味的裴嬿伊,夏晏武覺得她簡直天真到無可救藥,甚至還讓他有想殺人滅口的衝動。

  「你說,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他雙掌輕扣她的肩,極力克製住想搖晃她的衝動,陰鷙的神情,顯露是生人勿近的可怕。

  知道男人已經被氣到全身冒火,裴嬿伊很乖巧的扮演小女人的身分,她低頭絞著十指,口氣軟軟的道歉,「我知道這樣做太衝動,可是當你看到那些母親與小孩期盼的眼神,你怎麼忍心拒絕得了?」

  「但是你也不用做到把我們所有的幹糧與飲水,全部都給人吧?」說這句話時,夏晏武幾乎只能用欲哭無淚兼無語問蒼天來形容。

  這個小妮子,雞婆救人差點把自己的小命搞丟不說,救人之後,還十分菩薩心腸的將身邊所有能吃能用的,全都雙手奉贈出去,要不是茉莉那匹賤馬,以淚汪汪的大眼,死瞅著裴嬿伊不放,只怕連它也會被送出去。

  「你也知道我們的東西本來就不多,其實根本不夠發。」明白夏晏武生氣的理由,裴嬿伊雖然仍不後悔那麼做,但是強辯的聲音卻越說越小聲,到最後她甚至將臉低垂到只用頭頂面對他。

  「裴——嬿——伊——」

  如雷般的怒吼聲,震疼了裴嬿伊的耳膜,她小臉全皺在一塊兒,以雙手捂耳,嘴裡溢出討饒的聲音,「你不要生氣啦!我對這片荒漠很熟,我知道怎麼找水喝,那些人又不懂,總不能眼睜睜看他們死在半路上啊!」

  「你最好是真的知道怎麼找水,否則我跟你保證,我一定會跟你沒完沒了。」夏晏武被氣死了,就因為他聽不懂蒙古語,也聽不懂西域話,才會一時糊塗的被她連哄帶騙,陪著她幹了許多連他自己也想像不到的傻事。

  如果他知道裴嬿伊是以西域話,對其中一名懂西域話的女子說,盡量搬他們的食物與水的話,就算是要當場將裴嬿伊給敲昏,他也絕不會手軟,偏偏——

  「別生氣了啦!反正我們今晚就能到達目的地,明天破曉時分,說不定在那裡我們還能有意外的發現呢!」裴嬿伊見他氣到快要腦充血的模樣,連忙軟聲細語的蹭到他的懷裡撒嬌。

  要不是太明白她個性中橫衝直撞的魯莽,夏晏武幾乎要疑心,剛才那指揮若定,帶他們躲過風塵暴的裴嬿伊是另一個人。

  「那個意外是看到成堆的白骨嗎?」夏晏武被氣到渾身提不起勁,到現在他才能明白,初見她時,她那兩名屬下大概也是像他一樣,被她耍得團團轉,在旁邊緊張的半死,而她卻猶玩得很開心,一點危機意識也沒有。

  知道他還在生氣,裴嬿伊扁起了嘴巴,模樣看起來很是委屈。

  黑深接觸到彷如貓咪似的乞憐目光,夏晏武就算再有不滿,也只能含淚往心裡吞。

  「算了,再跟你生氣下去,還是改變不了事實。」夏晏武承認他根本招架不住她溫柔小女人的這面,所以只能期勉自己,既然要愛她,心髒就要夠強健有力,這樣才能承受得起她隨時帶來的刺激。

  就這樣,在失去糧食與飲水的情況下,裴嬿伊決定先找備用糧食為先,依循著腦海中的記憶,兩人重新共乘茉莉一騎上路。

  就在他們離開後不久,遠處有隊人馬,帶隊的是位蒙面的女子,她坐在馬背上,見裴嬿伊他們離去的方向,銳目微眯,揚手一召,身後有人將兩名被俘的男子推了出來,竟是尼達跟費達兩兄弟!

  蒙面女子一臉睥睨冷酷的神色,隨行眾人莫不懾服於她的威儀,揚手揮動馬鞭,率先往裴嬿伊先行的方向奔去,不需言語,行動整齊、訓練有素的人馬,也隨後跟上。

  暗藏的殺機,即將引爆。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9-17 00:06:19

第七章

  夜空,寒星點點,月亮甚至只是蒼穹中的一個小點,但是對於一路風塵仆仆趕到最終目的地的旅人來說,這些外在環境的嚴苛,已不足為道。

  夏晏武冷眼挑眉,看著眼前這座被淡淡的月光籠罩,聳立在沙漠中央的古城,一種難以言喻的唏噓感,打從心底散發出來。

  這是一座非常龐大的岩石城,雖然經過了千百年的風雨侵蝕,多處已經被沙化,卻依然能看得出來古城昔日的繁華。

  殘牆似是用土坯壘砌而成,夏晏武搔著下巴,心裡暗暗佩服用這些泥巴稻草堆砌的建築,居然能屹立千年不倒。

  再看分布在城周圍的古墓溝,與遺留著色彩鮮豔的碎陶片空穴,據裴嬿伊所說,那些多是貴族墓地,這附近的墓穴,多數早已被盜墓者搜刮一空。

  夏晏武注意到其中有幾個已經坍塌的墓穴,白色的屍骨散亂其中,不禁讓人感喟良多,也讓他決定不計較,不久前裴嬿伊才把寄生於白刺根上的鎖陽,拿給他當做充饑與解渴的食物。

  說實在的,鎖陽那種植物是不難吃,可是如果不是某人將食物與飲水全數送人,他實在犯不著去當野人,但……

  看著眼前此景,夏晏武真的就懶得再計較些什麼了。

  對此古城,裴嬿伊可說是非常熟悉,熟門熟路的帶著夏晏武走到古城中心一處被許多木樁所包圍,看似祭神的圓形祭壇,站在其中會讓人有種神秘莫測的氣氛。

  裴嬿伊取出懷中的火折子,點起數把營火,一方面為照光,另一方面也為取暖與驅獸。

  她站在呈放射性的破碎圓壇中,伸手拂去面前石版上輕鋪的一層黃沙,眸底清晰映出日月星三光同輝的圖形。

  石版上清晰地留下刻痕,顯示出月亮的圖案在太陽的右邊,星星的圖案則被月亮所包圍,而太陽的中心,則留有圓形的凹槽。

  夏晏武一邊從旁幫忙,也注意到此時的裴嬿伊神色看起來有些緊張。

  只見她從胸口前將那只綁著紅繩的手鐲,也就是關鍵的「鑰匙」拿出來研究。

  到這時,夏晏武這才看清楚,那支手鐲的鐲身上,有無數的鏤刻,既像是某種圖騰,又像是某族的文字。

  就在夏晏武看得蹙起眉頭時,裴嬿伊已娓娓而談她手上那份藏寶地圖的四句箋詩的意思。

  大漠黃沙掩古城

  日月星彩證千年

  大漠之魂風雲變

  星殞月落日初升

  「頭一句大漠黃沙掩古城,說的就是這裡,第三句,大漠之魂風雲變,講的就是那柄彎刀,若取出後,將會引起人世間的爭奪與貪婪,不過這是人性,沒什麼。」裴嬿伊對於這種事情,看得非常開。

  聽她如是說,夏晏武左眉微挑,倏地感覺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氛,不由得屏息凝神戒備。

  仿若未覺夏晏武的異樣,裴嬿伊逕自輕語:「第一句與第三句,是只要手裡有地圖的人,隨便都能解得開的謎語,而第二句日月星彩證千年,與第四句的星殞月落日初升,才是配合我手上這支手鐲的重要關鍵。」

  「你精辟入理的分析,的確說的頭頭是道,不過就不知道你腦袋的東西,是不是真的能幫你找到『大漠魂』了。」一名女子驀地自黑暗中出聲,當她站在淡淡的月華之下時,身後隱伏在暗處的精兵也悄然而現。

  乍見此等陣仗,夏晏武不由得眉心緊蹙,雙手一張,將裴嬿伊護在身後,銳利的精眸,掃視戒備。

  看清那幽夜朦朧下的女子,裴嬿伊訝異的脫口喚她:「愛奴兒!?」沒想到她會出現在此,更令她驚訝的是,這一次她竟不再遮掩面目。

  裴嬿伊的呼喚,讓女子秀眉緊蹙,她低斥著:「你不配叫我的名字。」

  冷冽的嗓音,仿似寒冰凍住了裴嬿伊的聲線,難過的表情在臉上一閃而逝。

  微偏的俊顏,深眸捕捉到她的情緒,呵疼的心讓他心生憐惜,轉頭對上那名神情倔傲,全身散發寒氣的女子,眸心的防備之意更甚,他冷著嗓,不悅地問:「你是誰?」

  一頭紅發的愛奴兒,身穿黑色勁裝和馬靴,看起來更加英氣逼人,面對夏晏武的詢問,那雙銳利的褐眼瞟向他。

  「我知道你的身分,我調查過了,你是來自中原的音堡二當家,承鼓奉之名,是中原人士中,少數以鼓為武器的江湖人,我也清楚你之所以聽命於那女人的命令,是因為她承諾要給你若雷石,現下我以巴桑族王室的名義應允你,只要你別插手再管那女人的事,若雷石的事情,我們可以再談。」

  「我不是你的手下,你少對我頤指氣使。」開口閉口就稱裴嬿伊為那女人,一點基本的禮貌與尊重也沒有的家夥,他夏晏武也不會給她好臉色看。

  見到愛奴兒眯起的褐眸,深知她脾性的裴嬿伊,連忙拉過夏晏武,就怕脾性火爆、驕傲的兩人,會一言不合的打起來。

  「晏武,這是我跟她的事,你別管。」

  「嬿伊,你——」凶悍的表情,是對她不體諒他心意的表現。

  什麼叫做這是她們兩個人的事?那他算什麼?

  暫時沒心思理會他的情緒,裴嬿伊只想厘清愛奴兒出現在此的原因。

  「愛奴兒,你來這裡想做什麼?」上回她出現,就已經夠令她掛懷了,如今她毫不避諱的表現,更是令她大起疑竇與不安。

  「不用再跟我假惺惺,把手鐲跟使用方法說出來,否則我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愛奴兒,找『大漠魂』是我的工作,你不應該插手。」她還有更重要的工作才對。

  「閉嘴,你沒資格數落我的不是。」愛奴兒揮動手裡的鞭,模樣顯得怒不可遏,正想說些什麼回嘴,卻注意到緊跟身後的一票隨從目光,她做了個手勢,恨恨的開口,「衛軍,退離十步之外,沒有我的命令,不得動作。」

  齊步踩踏的聲音,在她下達完命令的下一秒鍾即刻響起。

  在確定近處無人能聽見她說所的話之後,愛奴兒這才往前走近裴嬿伊所在的圓壇旁,咬牙低咆。

  「裴嬿伊,我沒想到你跟裴縈縈一樣,都是寡廉鮮恥的女人!」

  「愛奴兒!你說的人是我們的母親。」裴嬿伊可以忍受他人對她的羞辱,卻不能任人汙蔑她的母親,更何況出言不遜的還是自己同母異父的妹妹。

  「母親?」愛奴兒像是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般,先是嗤聲冷笑,然後是瞬間勃然大怒的駁斥,「不!她不是我的母親,她不配。」

  「愛、奴、兒!」裴嬿伊一雙小手圈起,緊緊地掄在身側。

  而夏晏武則一方面驚訝她的身世,另一方面也心疼她此刻所遭遇的,連忙輕輕地將她環在胸前,給予她無聲的撫慰。

  夏晏武熱燙的體溫,環繞在她左右,一股打從心底冒出的寒意,漸漸被溫暖,她抬眼瞅看了他一眼,感謝他給予的勇氣與支持。

  冷眼看著裴嬿伊與夏晏武之間的親密互動,愛奴兒十分不以為然。

  像裴嬿伊這樣文不成,武不就的虛名公主,就因為她身為嫡長女的身分,所以就能名正言順的得到繼嗣地位,這對於一心想靠努力,爭取認同的愛奴兒來說,是完全不能接受的事。

  翻卷起右手的衣袖,愛奴兒現出她遮掩多年的醜陋傷疤,「裴嬿伊,你看清楚,這就是你口中所稱的那位母親,對我所造成的傷害。」

  看著那道可怕的傷疤,裴嬿伊倒抽一口涼氣,完全不敢置信的搖頭,「不可能……」心頭揪擰的疼痛好強烈,裴嬿伊幾乎無法想像那樣可怕的傷痕,會是她們的母親所為!

  見裴嬿伊悸駭顫抖的模樣,愛奴兒唇角噙著嘲弄的微笑,揚著手上的傷疤往前走了兩步,好讓她能看得更清楚,那爬滿她手臂,凹凸不平、紅白交錯的傷痕有多恐怖。

  「你看清楚了嗎?如果沒有,我不介意讓你看到我身上其他範圍更大更可怕的燙疤。」這就是愛奴兒多年來,堅持不讓婢女替她更衣沐浴的理由。

  不管天氣再熱,只要身旁有人,就算野外操練,渾身汗濕,愛奴兒也不敢將衣袖撩起半寸,今天要不是意欲與彭於晏做個了斷,愛奴兒還打算將這個秘密,繼續隱瞞下去。

  難以承受的傷痛在心底蔓延,彭於晏仰了仰小臉,企圖阻止在眼眶打轉的淚水,聽到愛奴兒說還要給她看更多,她連忙搖著螓首,卻將淚水給溢滑而下。

  夏晏武見狀,雖然很是心疼,卻也明白這是她們姊妹之間的事,身為第三者,他除了默默的陪伴之外,也別無他法,他只能略緊了緊環抱她的手臂,也沒有出言多說些什麼。

  而裴嬿伊雖知關於母親的那段往事,也清楚母親對於愛奴兒有著非常複雜的情感,可是她怎麼也想不到,母親會對愛奴兒做出那麼可怕的事情?

  「打從我有記憶以來,那個女人就從來沒有正眼看過我,更別提對我溫言以對,那時候我根本不能明白,為什麼我的母親要這樣對待我?」愛奴兒看著裴嬿伊,眼中充滿憤世嫉俗的不平。

  「有一天,我看那個女人獨自一人待在那美麗的帳包裡,我不顧阿爹平日的交代,偷偷的跑進那鋪著許多美麗錦氈的帳包,我看到帳包裡所有的紋飾圖案,都是不同於族內所繡的圖形,而是帶有中原風情的山水鳥織圖,我看到忘我,也完全忽略掉那個女人仇恨我的目光。當我發現那個女人在看我時,我心裡有一瞬的期待,她會溫柔的喊我名字,可是我所等到的,卻是她尖叫著將一鍋才剛滾熱的羊乳,毫不保留的往我身上潑來……然後,就如你所能想像的,除了因為我的閃躲,臉部沒有受到燙傷,我全身上下布滿嚴重的燙傷痕跡,也就是從那一天開始,我再也不承認那個女人是我的母親。而你,你這個擁有外族人血液的妖怪,根本就不配繼承阿爹首領大王之位。」她愛奴兒身上流著首領阿爹的血,她才是正統王室的血脈,是唯一的繼承人。

  明白事情的始末,也終於弄懂,這麼多年來,何以這位有血緣關係的妹妹,會連同族內的人,齊聲辱罵她是妖怪,雖然心裡很痛,但是裴嬿伊仍然拿出最大的堅強面對眼前的愛奴兒。

  「其實你也很明白,首領阿爹是如何對待我們的母親,就算你還是要將一切的過錯都歸咎於母親一個人的錯,那也是你的問題,反正將『大漠魂』找到,是我對首領阿爹的承諾,你該做的事情,就是回去照顧首領阿爹。」裴嬿伊幾乎是用盡全部的力氣,才能說完這些話。

  一方面是覺得真相太殘酷,另一方面是這個事實來得太過突然,她完全沒想過,她們姊妹倆,會是在這種場合將話給說開。

  談判破裂,愛奴兒揚手彈指,受縛的尼達與費達被推了出來,「同樣的話,我不想再說,你可要選擇用『大漠魂』來換取他們兩人的性命,或者要眼睜睜的看他們血濺於此,我都無所謂。」

  「尼達與費達都是族裡的子民,他們沒有犯錯,你不能隨意傷害他們。」本以為跟他們暫時分開,就能轉移愛奴兒對他們的注意,哪知道終究還是避不過禍端嗎?

  「公主,他們只是虛張聲勢而已,別理會他們。」費達為了安撫裴嬿伊焦灼的情緒,狀似輕鬆的說了這句話,哪知話音才落,愛奴兒就不客氣的將鞭子唰唰唰的在費達的身上連揮三鞭,而猝不及防挨鞭的費達,則吃痛的叫了起來。

  「愛奴兒,你住手!」裴嬿伊緊張的就要衝過去,製止愛奴兒的暴行,卻被夏晏武給攔住。

  沉黝的黑眸落在她自責難過的小臉上,憤怒與愛憐的心緒油然而生,他決定不再沉默。

  邁步向前,不讓裴嬿伊再獨自承受,他無視愛奴兒身後的多名精衛,眼神倏冷,大掌才欲往腰間輕探,就被裴嬿伊給攔下。

  她以眼神拒絕,不希望夏晏武的雷鼓,傷害到愛奴兒,畢竟她是有血緣的妹妹,雖然愛奴兒並不承認這層牽絆。

  「愛奴兒,你要的東西我會給你,可是你必需保證,不會再傷害他們。」

  「是嗎?不過我今天就想拿到東西,你能給我嗎?」抽回鞭,很清楚裴嬿伊不會任由她的男人胡來。

  從小就是這樣,裴嬿伊總自以為是的想討好她,以為她的善意,能換得她愛奴兒的友善回應,但是她愛奴兒,從母親那裡得到的傷害,根本不是裴嬿伊所能補償得了的。

  她對母親的恨,沒有任何人可以化解。

  在外人眼中,雖知裴縈縈生有兩女,但明眼人皆看得出來,裴縈縈獨寵大女兒裴嬿伊,卻對麼女的她冷眼相待,甚至連個漢名也不給她,讓她在族中飽受奚落,要不是首領阿爹的傾心呵護,她相信她的人生,會崩毀得更加徹底。

  所以她恨死那個一點也不愛她跟首領阿爹的女人,也恨死眼前這個跟她流有一半相同血統的裴嬿伊。

  她恨死這對裴氏母女了。

  明白愛奴兒心中的不平與仇恨,心裡一方面慶幸母親「猝死」的真正原因,尚未被揭露,另一方面也感歎愛奴兒的多舛命運,於是決定放手。

  「我不能保證這裡就是藏著『大漠魂』的地方,但是我能保證盡己之力,破解這手鐲的秘密,不管最後的結果如何,你都不能傷害他們倆兄弟。」

  愛奴兒涼涼的睨了裴嬿伊尋求保證的臉,內心充滿不屑,但還是虛應她。

  得到愛奴兒的承諾,裴嬿伊便開始認真觀察這座圓形祭壇的位置,與月亮升起的方位,雖然早在這之前,她已研究過,但是臨到關頭,她還是很怕推論錯誤,連累了費達與尼達兩兄弟。

  被晾在一邊,既不讓他插手,也不給他管事的夏晏武,眼見裴嬿伊居然乖乖的任由愛奴兒擺布,滿腔的火氣再也壓抑不住,他惡聲惡氣的站在裴嬿伊身邊,咬牙低咆:「嬿伊,你不要被她騙了,你以為把東西交給她,事情就會這樣完了嗎?」

  裴嬿伊認真檢視天體星辰的方位,與手鐲鏤刻的文字雕刻,揣摩著欲將手鐲放置在圓形祭壇凸起的平台上,同時分神安撫夏晏武的情緒,「我當然明白事情沒有這麼容易善了,但是只要是我們巴桑族裡的人,能將『大漠魂』完好的送回族裡,不管是我還是愛奴兒,其實沒什麼差別,不是嗎?」

  「你這個大笨蛋,你費盡千辛萬苦找地圖、找手鐲,為什麼要平白無故的將功勞拱手讓給一個根本不把你當親人看的人?」夏晏武咬緊牙關,終是忍不住說出明眼人都能看破的殘酷事實。

  綠眸瞅望了下天光漸亮的天空,知道關鍵的時間將近,裴嬿伊焦急不安,沒心神理會夏晏武的苦口婆心,反而刻意壓低音量對他道:「晏武,你先離開這裡,我擔心等一下會有難以預料的變數發生。」她觀察過這座祭壇,感覺底下似有機關,礙於這機關設置時日甚久,裴嬿伊擔心接下來的狀況,才出言相讓夏晏武暫避。

  聽到她說有危險,夏晏武眉頭打起結,他眯著眼凝看她憂心的小臉,伸手扣住她的細腕,轉身就要帶她離開。

  「你想顧及姊妹情份,將那手鐲留給愛奴兒便是,我帶你離開。」愛奴兒所領的那批精衛,夏晏武根本就不看在眼裡。

  拒絕跟他走,裴嬿伊毫不退縮的迎視那雙忿怒的眸,「我不管愛奴兒認不認我這個姊姊,我認她是妹妹就成了。我算過時間,今天恰好是日月星同輝的日子,錯過今天,恐怕今生再無機會尋得『大漠魂』了。」百年一現的奇景,轉眼即逝,她不容許失敗。

  「你——」夏晏武被裴嬿伊的固執與傻勁,給氣得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但也因為太明白她的執著,所以夏晏武也只能選擇尊重她的決定。

  至於尼達與費達兩兄弟,雖然也不願裴嬿伊屈服於愛奴兒的手段,可是迫於受製之身,他們也無力改變什麼。

  就這樣,隨著時間的點滴流逝,當天空的月輪將沉,旭日初露,星光將滅時——

  黎明的第一道曙光泛染東邊的天際,細如針縷的陽光,斜斜地落照在圓形祭壇鏤刻的手鐲上,映照出鏤刻的紋路,恰好符合石版凹槽的紋路。

  裴嬿伊僅瞄了一眼,就能確認其暗影顯示的圖形該是一柄彎刀,正感到驚疑時,祭壇上那置放手鐲的平台,驀地發出喀啦一聲輕響,一旁的基座緩緩升起,意外看到隨著基座升起的刀架座,與鑲滿珠寶的那一柄彎刀,其眩目耀眼的非凡氣勢,震懾了在場所有人。

  愛奴兒見狀,連忙就要上前取下,卻被身邊的人攔下。

  「主子,這座古城附近的古墓溝與墓地,大部分皆設有機關,千萬不可冒險親手取下。」

  愛奴兒怔愣了下,隨即會意,她沉吟了一會兒,便命令裴嬿伊代為取刀,並將刀呈獻給她。

  裴嬿伊看著愛奴兒的決絕神色,綠眸微黯,小臉寫著說不盡的遺憾與痛苦。

  她怎麼也想不到,明明彼此身上皆流著相同母親的血液,為什麼會陌生到如斯地步,豈不令人噓唏?

  伸手正欲取下彎刀,夏晏武卻先一步握住她執住刀柄的手。

  「讓我來。」夏晏武黑眸深幽,盤算著該要如何才能保護裴嬿伊,不讓她受到傷害,又能顧及她的感受。

  畢竟他很清楚,裴嬿伊就是心太軟,不願傷及愛奴兒。

  「不!我怕你會有危險。」況且這件事,根本與他無關。

  「你怕我有危險,難道我就不怕你有危險嗎?」

  「這不關你的事啊!」她不該扯他介入這件事的,早在他們到達此地時,她就該讓他先行離開的。

  「如果不關我的事,當初你就不該邀我同行。」夏晏武言詞鏗鏘有力,震得裴嬿伊心房揪起疼痛,她慘白著臉,不知道該如何拒絕他。

  見她自責的臉,夏晏武暴躁的脾氣微斂,然後霸道的從她身後,伸出雙手,將她執刀的一雙手,緊緊的圈在他的大掌裡,「你放心,我會保護你,不會讓你有事的。」

  顫顫的抬起眼睫,瞅看了他認真的俊顏一眼,她點點頭,明白他的心意。

  「謝謝你。」謝謝他包容她的任性,否則以他的脾氣,愛奴兒一定難逃雷鼓之威,但是他卻為了她,非但沒有出手,還陪她一塊冒險,他是真的很愛她。

  彼此有了共識後,夏晏武使眼色,讓裴嬿伊注意周遭,而他則不費勁的拿起置放在刀架座上的刀。

  當他將刀舉起的那一刻,恰好天空的銀月、繁星消失,日光灑遍整座祭壇,四周一片寂靜。正當眾人悄悄放下內心的疑慮時,地面突然劇烈震動起來。

  夏晏武當下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單臂收緊裴嬿伊的腰,將她護在懷裡,緊接著便是錯愕的察覺他們的腳下一空,地面不知何時裂了一個大縫,身形頓時急沉,往下一望,只見下面深黑不見底,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整座祭壇應聲而倒。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9-17 00:06:32

第八章

  如果可以,裴嬿伊會希望這輩子都不要再想起那一夜。

  夢靨在黑暗中不斷的侵擾著她,裴嬿伊懷抱著恐懼,想起那夜她因為調皮,在沒有任何人發現的情況下,偷偷躲進了首領阿爹的帳包內小憩,打算在阿爹回來時,再突然出現,好嚇嚇那許久不曾來抱抱她、陪她說話的阿爹。

  那夜,她等了很久,都等到蜷窩在阿爹平常慣睡的軟鋪上睡著了,都還沒有看到她的阿爹,直到杯子碎裂的聲音,還有熟悉的母親叫喊聲,驚醒了她。

  「你早就知道那是毒酒對不對?既然知道,你為什麼還要喝下我端給你的每一杯酒?」裴縈縈與巴桑族首領熙隆,支開守帳的兵卒,在帳包裡大聲爭執著。

  看著手裡被搶走打翻的酒杯,熙隆愁鬱的褐眸,凝鎖在哪火暈包圍下,美得讓他自慚形穢,高雅得讓他覺得不配擁有的女人身上,但是……那潛藏在內心,對她的渴望,卻炙烈的讓他放不開手。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你不是來找孤王喝酒的嗎?怎麼把酒給打翻了?」熙隆走下錦織坐毯,將裴縈縈手中緊握的那瓶酒給拿下,然後當著她的面,仰頭飲下數口瓶內的酒,在裴縈縈又要伸手搶下前,忽地道出一段隱埋多年的秘密。

  「縈縈,我到現在還念念不忘,當年你從中原帶來的那瓶女兒紅。你曾說在中原,那種酒是在生女孩時,將釀好的紹興酒以泥封口埋進土裡,直到女兒出嫁時,再挖出來當嫁妝的酒。聽了你的話,在嬿伊還有愛奴兒出生那年,我也為她們各埋了數甕的酒,準備以後給她們當嫁妝,我想讓你也嚐嚐,我釀的酒,是不是有你家鄉酒的那番滋味?」熙隆話裡三份醉意,表情七分痛苦,搖了搖手裡的馬乳酒,這回卻是來不及阻止裴縈縈,眼睜睜的看著她將酒瓶整個摔碎。

  「熙隆,不管你怎麼做,都無法彌補你毀了我一生的事實。」裴縈縈激動大叫,神情淒楚。

  如果不是眼前的男人,她本該擁有幸福的人生,她所愛的男人,還有他們的孩子,都該好好的活在這片草原上,而今這一切,都不可能實現了。

  裴縈縈泛紅的眼眶,與激烈的言辭,字字句句刺進熙隆愧責的心裡,適才咽下胃袋的數口酒,在體內產生了變化,他一時壓抑不下毒性,唇角溢血,踉蹌欲倒。

  見狀,裴縈縈雖然心中不願,但那雙手卻下意識的上前扶了他一把,待熙隆站穩,她又倉皇退開。

  「告訴我,你是什麼時候察覺酒裡有毒的?」適才她進帳包,什麼話都還沒說,熙隆見她手裡提酒,就想也不想的上前跟她搶酒,那神情豪壯的像是個即將赴死之人,在那當下,裴縈縈才驚悟,原來熙隆他是清楚她長期在喂他喝慢性毒酒。

  裴縈縈的質問,觸動那雙褐色眸子的警戒,他先是將冷眸掃向帳包外,確定外頭並無其他人,這才以手背抹去唇角血漬,故作無知的低喃,「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裴縈縈看不過他裝傻的樣子,更不願在他的包庇下一再苟活,她看著他,多年來忍辱偷生的情緒,一下子爆發開來,她忍淚泣吼道:「熙隆,你真的是我這輩子所見最卑鄙下流的男人,我告訴你,不管你做什麼,你永遠都不可能得到我的心,你聽懂了麼沒有?」

  裴縈縈的叫吼聲,不但令熙隆錯愕,就連躲在錦織毯裡,還等著想給雙親一個意外的裴嬿伊,也被這段話給嚇傻了。

  母親她在說什麼?阿爹又做了什麼惹母親不悅的事了?為什麼母親要發這麼大的脾氣?

  熙隆未免裴縈縈繼續聲張,他幹脆大步一跨,兩手重重的按在她的肩膀上,並將她壓倒在地上,神情壓抑又渴望。

  看著這樣的他,裴縈縈滾動喉頭,感覺背脊湧起一陣寒意。

  熙隆及肩的發,不羈的垂落在頰側,他看著眼前的裴縈縈,感覺心房一陣猛烈收縮,壓抑的喘息,已分不清是為了喝下她親手送上的毒酒,還是因為她的美麗。

  他看著她,目光灼灼,嗓音嘶啞,「縈縈,你聽清楚,在巴桑族裡,王權就是至尊的象征,任何人都不能輕易冒犯,你該清楚,就算是玩笑話,也不該對孤王說,否則其下場,你該明白。」

  聽了他的話,更加確定他的確是清楚著她的作為,一股羞惱與憤恨的情緒,在壓抑了十多年後的此刻,完全爆發。

  裴縈縈激動的掙紮著,拒絕與熙隆如此親密的接觸,那會讓她想起當年被他侵犯的記憶,她裴縈縈的身體與靈魂,都只屬於一個男人,而他——熙隆不配擁有她。

  「放手!你這個虛偽的男人,你先是殺死我心愛的男人,又違背約定,侵犯了我的身子,我……我恨死你了,從你玷汙我的那一刻起,我就天天祈禱你早日死去,你知不知道?」裴縈縈在他強而有力的懷抱禁錮下,所有的掙紮與反抗,都顯得多此一舉。

  面對她的眼淚與脆弱,熙隆感覺心房一陣劇烈收縮,他心痛不已的更加收緊抱著她的力道,他將吻落在她的唇上、頰畔,甚至是親吻她淌出眼角的淚痕,希望能借此安撫她心中的痛苦,但是當他的舌尖嚐到一股溫熱血腥,意識到她做了什麼時,再大的懊悔與悲傷,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悲愴。

  裴縈縈竟然預先在嘴裡暗藏毒藥,打算與熙隆同歸於盡。她咬破毒藥的蠟丸,讓熙隆間接也吃下毒藥,看著眼前男人震驚悲傷的表情,裴縈縈竟有種說不出的快感。

  她伸出虛軟無力的手,輕扯熙隆胸前的衣襟,嘴裡一邊吐著血,一邊低聲冷笑,「跟你說,我等這一天,已經等很久了,為的就是希望能親手殺死你……」

  躲在軟鋪裡的裴嬿伊,聽見「死」這個字眼,不由自主的全身發抖,想出聲走出來,卻發現雙腳無力。

  而不在乎毒患的熙隆,則心急的將裴縈縈抱在懷裡,企圖將她嘴裡殘餘的毒丸給吸出,但是卻被裴縈縈拒絕了。

  她死命的掙開他的懷抱,神情淒厲的無法接受他的愛,「你不要碰我,我死也不會再把身體交給你。」

  「你這個傻子,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熙隆眼眶含淚,不能明白為什麼裴縈縈都過了這麼多年,依然沒有放棄尋死的念頭,他不是已經放棄自己,飲下她某天送來,滲著慢性毒藥的酒來贖罪了嗎?為什麼她就不能多點耐性,為什麼還要用這麼激烈的方式尋死?為什麼她就不能明白他的苦心?為什麼?

  但是這一切都沒有答案了,因為就在他心愛的女人,死在他懷裡的同時,那個與他毫無血緣關係的女兒,也在此時步履搖晃的走到他面前,小臉掛滿淚的看著他,就在這混亂中,巴桑族的守衛也衝進了首領大王的帳包。

  熙隆知道,為了保護心愛女人的還,他不能死……

  至少,目前還不能……

  怦怦!怦怦!怦怦!

  沉穩有力的心跳聲,在寂靜無聲的黑暗中,格外予人一種安撫鎮定的力量。

  「嬿伊,你醒醒……」男人的聲音飽含焦急與關心。

  順應呼喚般,裴嬿伊努力撐開沉重的眼皮。

  「……是晏武嗎?這是哪裡?」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除了那如雷貫耳的心跳聲,僅剩炙熱熟悉的氣息圍繞在身邊。

  「是我,你終於醒了。」

  黑暗中的夏晏武,聲音近在咫尺,粗重的鼻息與自他身上傳來的高熱體溫,說明他就趴撐在她身體的上方,只是裴嬿伊無法看清他臉部的表情,她感覺莫名的心慌,身體才輕輕挪動,就感覺到左腳似被重物給壓著動彈不得,正覺不對勁時,隨即又聽到石塊移動與夏晏武製止的喝聲。

  「嬿伊,你不要動!」夏晏武的嗓音有著一絲的勉強與痛苦。

  聽他這麼喊,再加上耳邊傳來的淨是碎石鬆動的聲音,她繃住了身體,只敢以最小的動作,以手慢慢地往四周摸索,觸手皆是殘破的瓦礫,對於這未知與不明情況的處境,裴嬿伊感到極度不安於緊張。

  仿佛知道她的焦躁,夏晏武又輕聲說道:「你別緊張,你還記得我們取『大漠魂』的事嗎?那時候我才將彎刀拿在手,就觸動了機關,整座祭壇坍塌,那時我們一起跌了下來,而你也因此昏迷了將近一天。」

  聽他說到祭壇坍塌,裴嬿伊不禁胸口緊縮起來,她著急地空出自由的雙手,試圖向觸摸他的身體,卻只摸到他身上一片汗濕,她感覺胸口一股窒悶,心急地問:「晏武,你還好嗎?你怎麼流這麼多汗?」他不說她還真忘了先前遭愛奴兒,以尼達、費達兩兄弟的安慰作為交換條件的事情,現在想來她仍覺得心寒。

  她的軟語關懷,溫暖著夏晏武的心房,他堅毅的唇扯著一抹微笑,「男人天生就比你們女孩子家容易出汗,只是委屈你跟我擠在這狹小悶熱的地方,我怕汗臭會惹你嫌。」

  他言語間刻意的輕鬆,讓裴嬿伊稍微寬心,她蹙眉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說笑。」對於將夏晏武扯進這次的事件,裴嬿伊的內心總是惴惴不安。

  「雖然我們目前被困在這裡,但是在地面上的尼達與費達還有茉莉那匹賤馬,一定會想辦法救我們出去,所以短時間內,你都不用擔心安慰問題。」有他在,他絕對不容許她受到任何傷害。

  「尼達跟費達他們沒事了嗎?」他們不是受囚於愛奴兒,怎麼有辦法抽身援救他們?

  「我也不清楚他們是怎麼脫身的,可是幾個時辰前,我還有聽見他們在上頭,大聲喊著你的名字,雖然聲音傳到這裡有些模糊,不過可以確定他們已經在想辦法要救我們出去了。」

  聽夏晏武這麼說,裴嬿伊不安的一顆心,這才稍稍放下,她在夏晏武雙臂撐出來的僅有空間中摸索,察覺到時他用匍匐的上身為她撐出活動空間,她又緊張的嚷嚷,「晏武你能懂嗎?你這樣撐著已經多久了?」他剛剛說她已經昏迷快一天了,難道……

  「嬿伊,你之前不是說不了解我的過去嗎?趁著尼達他們在上面傷腦筋的時候,我來跟你聊聊當初我學習雷鼓的趣事。」

  「……好。」知道他是為了想轉移她的注意力,不希望她擔心,裴嬿伊只好勉力壓住內心的不安,將目光凝鎖在已適應黑暗,看得見夏晏武輪廓的五官上。

  「我是來自中原以音律製敵的世家,世世代代皆侍奉一把名為『怒潮』的琴。我大哥是琴侍,我承鼓奉之名,小時候我爹就說我天生骨格異於常人,是曆任承鼓奉之名的繼任者中,最適合練雷鼓的人,初聽時我不明其意,直到我練鼓練到雙臂骨折,卻能在數日之內痊愈,我才明白,原來我天生就是為了要成就雷鼓之名而生的。」回憶如潮水,滾滾翻浪前塵,想來不過一夢而已。

  「你的手一定很痛吧?」雖然他說得輕描淡寫,可是手腕曾經受傷過的她,很能明白那到底有多痛。

  更別提她知道他的手心全是粗糙磨人的厚繭,那是他辛苦練習雷鼓所致,這些不為人道的甘苦,他一路走來一定不輕鬆。

  感覺到一雙小手,正柔憐地輕撫他撐地的手臂,夏晏武挑挑眉梢,以淡然的口吻道:「你現在問我會不會痛,老實說,幼時的我的確會這麼覺得,但是當家門慘遭橫禍,讓我一夜之間被迫長大後,我就突然覺得神經變粗,再也不曾受過痛到難以忍受的傷了。」rou體上的傷,再痛也痛不到心底,唯獨心留下的傷痕,是難以撫平的。

  「很痛,你一定覺得很痛。」裴嬿伊哽咽起來。

  他的話如同針刺在心,可以想見他為了抑製內心的悲愴,而麻痹rou體痛苦的自勵學習,他的痛令她好心疼。

  「嬿伊,相信我,過去的痛我真的都忘記了,我想要讓你明白,從前的種種不快,都是可以放掉的,不管從前的你有多孤單,只要你想著如今有我在乎你、保護你,就算以後你再面對任何的困難,都要想著此情此景,那麼你的心裡便不會再覺得寂寞。」夏晏武別有深意地如此說。

  「晏武,你想做什麼?」他的話,讓裴嬿伊心生涼意。

  黑暗中雖然看不見彼此,卻能僅憑交融的氣息明白,兩人的心緊緊相係。

  夏晏武沒有回答,只是輕聲地說:「嬿伊,把雙手舉起來,我要拿鼓。」

  不明白他心之所欲,但裴嬿伊還是依言舉起雙手,往夏晏武的身上摸索,這才觸摸到他背脊骨上一塊好沉的石塊,她趕忙伸手承接,心裡也才開始覺得害怕與難過。

  「晏武……」她才剛開口喊了聲,眼角的淚就決堤,但一雙粗礫掌指卻很快的輕撫她的臉頰。

  他迭聲輕哄:「沒事,我跟你保證,我們都會沒事的,你忘記我剛才說過的嗎?我可是天生骨格異於常人,如果我有事,就沒辦法好好在這裡跟你說話了,不是嗎?」即便看不見她的眼淚,光是聽到她抽泣的哭音,也足以讓他心頭揪結。

  「那……我們會怎麼樣?」裴嬿伊到現在才知道她有多依賴夏晏武,如果不是他,她應該早就死了吧?

  在黑暗中已將腰間懸鼓細口的鼓面朝上,夏晏武這才刻意以漫不經心的口吻答:「我推測尼達他們應該在上頭忙得焦頭爛額,所以我想以雷鼓震碎這些石塊,只是在運氣的過程,難免會崩落一些碎石,我要你小心的護住身體,還有記下我現在要給你一句心法口訣。」雷鼓之威,非常人能受,但眼下為了脫身,只好破例將雷鼓心法,傳予非音堡之人的裴嬿伊了。

  默默的記下夏晏武口述的一段口訣,只見夏晏武將『大漠魂』那柄彎刀,妥當的放在裴嬿伊的懷裡,細心的叮囑著:「嬿伊,這柄彎刀完璧交給你,千萬記得,等一下我催動雷鼓的時候,你一定要心無旁鶩默念剛才教你的心法口訣,萬不可有失,還有請你記住一句話。」

  「什麼話?」心口莫名升起的悸顫,令她覺得害怕。

  不急著解開裴嬿伊的疑惑,夏晏武在黑暗中,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憑著直覺,他低頭準確無誤的吮吻她柔嫩的唇瓣,芳香的氣息,令他不由自主迷戀她甜美的滋味,全身的血液也因為她而滾燙起來。

  他愛憐的以指輕觸她細嫩的面頰,將唇移至她的耳垂邊,低低地、溫柔地誘哄著她,「嬿伊,輕吸口氣,然後默念心法。」

  聽到她依言照做後,夏晏武毫不猶豫,以指節輕扣鼓面,震耳欲聾的鼓聲,就在頃刻間響起。

  宛如鳴雷之音從夏晏武手中的鼓面敲出,那聲音有如透過深海的共震,發出轟轟轟的震動與回響,壓在夏晏武與裴嬿伊周身的大石,霎時化為粉塵,幾乎也就在同時間,夏晏武右手敲鼓的手臂,也發出了可怕的碎裂聲響,但是這聲音在宛如天崩地裂般的震動中,幾乎是不被注意的聲音。

  裴燕伊在被震昏的模糊間,隱約聽見夏晏武貼在她的耳畔邊,低低的說了三個字,但是她根本無法分辨他所說的話,黑暗就已剝奪了她全部的意識。

  至於那三個字,被掩蓋在鼓聲,石碎隆隆聲中,只有風聽見……

  我愛你……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9-17 00:06:47

第九章

  天空是灰色的,空氣中飽含著氤氳的水氣。

  遠方的草原,送來泥土濕潤的氣息,在這個荒涼的地帶,幾乎聽不見任何聲音。

  裴燕伊一身巴桑皇族的服飾,戴著一頂帽沿鑲滿無數玉珠和銀珠的圓帽,當她輕移挪步,珠兒也隨之輕擺晃動,看起來顯得更加明耀動人,但此刻她的臉色,卻是嚴肅而焦慮的。

  她在族中精衛的隨行下,走進一座有重兵把守的大帳包內,無視帳內下人的揖首迎接,她行色匆匆的直接走向那正躺在床榻上,面色略白彷似陷入長眠的男子身邊探視,嬌容上有著顯見的焦慮。

  「巫瑪,大王的狀況如何?」裴燕伊頭也不回的問著侯立在身後的一名老嫗,她是巴桑族裡的巫醫,長年看顧受沉病之苦的首領大王。

  「回公主,自從大王得知公主成功將『大漠魂』找回後,精神狀況已轉好,近日的食欲也明顯增加,相信假以時日,大王的聖體,定能複原如初。」巫瑪恭敬地回答。

  「一切還是勞煩巫瑪費心。」知道首領阿爹的身體漸好,裴燕伊放下內心的一塊大石,緊接著便是著手處理那件事了。

  下人見裴燕伊欲離帳,紛紛致禮拜送,身為族中最老的巫瑪,忽地近身探問:「公主是要去見夏公子嗎?」公主之前得首領大王之命,外出尋找「大漠魂」而歸,締造這片草原傳奇的一頁,也讓公主繼承首領之位更加穩固。

  因得此之故,雖然巴桑族一向有不留外人的不成文規定,但據公主先前所稱,那位夏公子是她屬意要招來作「男妻」的人選,所以那日公主連同尼達與費達將重傷的夏公子,送回巴桑族接受治療,部族中幾乎沒有任何反對的聲音,就連一向跟公主長期感情不睦的愛奴兒公主,也破天荒的不表意見,雖然明眼人皆看得出來,內情並不單純,可是在公主確定首領繼承與欽點了男妻人選的雙重喜事下,並無人刻意去深究其中的奧妙,但旁人參不透,可不表示她巫瑪也不懂懷春少女的心思。

  「嗯。」看不懂巫瑪眼中的異樣神采所指為何,裴燕伊也只能面露狐疑的輕輕額首。

  巫瑪牽動唇邊的皺紋,以別有深意的微笑說:「那麼公主,不妨往後山走走。」

  「……謝謝。」裴燕伊怔中了一會兒,才一臉納悶的離開。

  那日他們落入機關的陷阱中,是夏晏武不惜動用雷鼓禁招讓他們脫困,使用禁招的後果,便是幾乎讓他的右手毀掉,猶記得當他們被尼達與費達兩兄弟,從地底救起,模糊中只見夏晏武臉色慘白,右手臂不斷滲出鮮血,在那當下,她只覺得心痛的幾乎難以呼吸。

  雖然經過近一個月的休息調整,他的手傷漸愈,可是目前仍處於調養階段,按道理這時間,他該乖乖的待在帳包裡休息,為何巫瑪卻讓她來後山找人呢?

  不好的預感,讓心憂的她不由得加快腳步,匆匆的往後山方向走了不久,隱約間就聽到沉重而強烈的鼓擊聲,裴燕伊頓覺心口抽緊起來,她撇下身後精衛,三步並兩步的急忙朝音源方向而去。

  咚!咚!咚!

  震耳欲聾的鼓聲,回蕩在巍峨連綿的山谷中,鼓音隆隆,震撼而激越,就算不見擊鼓之人的風采,也能憑鼓聲感覺出粗狂而原始的豪氣,那種未經琢磨的氣概瀟灑,聲聲鼓動聞者心音。

  裴燕伊撩起裙擺跑了起來,遠遠地就看見那熟悉的寬厚背影,正在奮力地舞動雙臂,敲擊著族裡祭祀用的大鼓,裴燕伊不禁覺得呼吸急促起來。

  「晏武,你停手!你在做什麼?」他是瘋了嗎?明明手傷才治愈不久,居然如此不知愛惜身體,萬一傷勢複發怎麼辦?

  裴燕伊的聲音,在曠野之中顯得飄渺至極,再加上鼓聲震天,按理夏晏武不該聽到的,但是夏晏武仍是聽見了,他頓駐守裡的動作,鼓聲曳然而止,剛毅的面容盡是複雜的神色。

  原來他也才從巫瑪那兒,聽聞「男妻」之說,知道若非是部族之人,便不能隨意進入巴桑族,雖了解裴燕伊的用意,可是身為頂天立地的「中原」男子漢,竟然變成巴桑族公主欽點的「男妻」人選,就算再如何釋懷不介意,夏晏武仍是免不了有種受了窩囊氣的自厭。想理清事情原委,卻又深知身為首領接班人的她,每天皆有處理不完的繁忙瑣事,也只好暫時作罷。

  因為滿肚子的怨氣無處可發,他才以敲鼓宣泄情緒,現下肇禍事主出現,他滿臉不悅地放下鼓槌,轉身看向她,還未及興師問罪,裴燕伊已緊張的靠了過來,一雙素手抓著他的右手仔細地打量著。

  「你的手有沒有事?會不會痛?為什麼就不能多安分兩天?巫瑪不是有交待,你的手傷換做是旁人,可是會廢臂的。你怎麼就不知道珍惜身體?」她越說越心疼,卻也不由得納悶為何他都不吭聲?

  美目疑惑的抬起,卻看到一張殺氣騰騰的臉,心裡有鬼的裴燕伊幹幹的咽了口唾沫,神情滿是膽怯,「晏武,你怎麼了?」

  看她的表情,知道她大概也明白他再氣什麼的夏晏武,面對她的刻意裝傻,不由得氣的青筋暴凸,他放聲大吼著:「你還有臉問我怎麼了?你給我解釋清楚。」

  極怒的咆哮,不亞於雷鼓之聲,裴燕伊被吼得縮緊了脖子,她眯著眼觀著他鐵青的臉色,暗付他應該已經知道哪項消息,她吸了口氣,尷尬的陪笑道:「你的傷勢才剛複原,不要動氣啦!」

  看她心虛的表情,更加添夏晏武胸中的怒火,不過看在她是真心擔憂他的份上,他咬牙切齒的低聲輕哼,給她答辯的機會。

  見他怒火暫斂,裴燕伊緊張兮兮的先拿懷裡的羅帕,替他擦拭臉上淌出的汗水,就怕病體初愈的他會吹風著涼。

  看到她如此貼心的舉動,夏晏武眸心微幽,為他適才的暴躁而生起了歉意,但是他動了動喉頭,並沒有多說什麼,目光被她的鼻尖上,那滲出的細小汗珠給吸引住。

  映著陽光,就像一顆顆小珍珠一樣閃閃發光,她……剛才一定是急著來尋他,所以一路跑過來的。

  確定他沒有任何不適後,裴燕伊這才展開笑顏,盡情的再心愛的男人面前,暫拋巴桑族公主的威儀,表現屬於她小女人的那一面。

  「你會這麼生氣,一定是因為族裡的男妻之說,我也知道你不能接受這種說法,可是誰叫我是巴桑族的首領繼承人,身為未來的女性首領,我必須要在繼任的同時,迎娶我的男人,這是族裡的傳統,為了確保你的參與權,我還特意將比武招親的日子往後延,我這麼苦心積慮的為你著想,你怎麼會氣成這樣?」

 「比武招親?」不說還好,越說夏晏武的雙目反倒燃燒著熊熊的烈火,剛才心中僅存的一點歉疚,轉眼煙消雲散,只見他咬牙切齒道:「你是說身為『男妻』候選人的我,被冠上羞辱的身份後,還得再為你拚死拚活打擂台?」有沒有搞錯?他可是鼓奉耶!被叫成「男妻」已經夠丟人現眼了,居然還要叫他參與比武招親?

  他那迫人的氣勢,讓裴燕伊也不由得膽寒,她小聲小氣的解釋:「你不是很想要得到若雷石?在我們族裡,首領有權將聖物賜給族裡有功的戰士,因你身無戰績,若能打贏招親擂台,我才有依據說服族中長老,讓你以男妻的身份擁有若雷石。」

  「什麼!?」夏晏武瞪大雙目,像是承受不了刺激似的暴出如雷吼叫,「若雷石不是在你承諾我幫你找到那該死的『大漠魂』就要給我的東西嗎?怎麼現在變成必須是我要去爭取才能得到?」她是在耍他嗎?

  早已領教過「雷吼」數回的裴燕伊,有經驗的在暴吼灌耳前,先一步以雙手捂住耳朵,見夏晏武抿唇,眯眼瞪她後,這才訕訕然的鬆手陪笑,「若雷石我是有說會給你啊!只是當時並沒有將打擂台的事情,一並告訴你而已。」

  「難道打從一開始,你就是打這個如意算盤嗎?」夏晏武握緊拳心,深怕他衝動之下,會伸手拎她的耳垂,但見不遠處奉命守備的巴桑族精衛,他也只能克製不動手。

  裴燕伊幹笑著,「我知道你一定能打贏的,所以那時候我覺得應該可以不用說得太清楚。」她頑皮的眯眼,試圖緩和他的情緒,卻換來夏晏武更加深思的凝重表情。

  他雙臂環胸,眯眼向她,「你的意思是說,打從見面開始,你就已經打算要讓我成為你的『男妻』了?」換言之,從見面之初她就已經喜歡他了?

  被人說破心事,饒是自詡厚顏的裴燕伊,仍是免不了羞紅臉,她螓首微垂,正想點頭承認時,夏晏武卻冷著嗓拒絕了。

  「可是我並不願意成為你的男妻。」夏晏武不留情面的倒潑了盆冷水回去。

  沒料到他竟然會拒絕,裴燕伊不敢置信的問:「為什麼?」他不是愛她的嗎?難道他想玩弄她的感情?

  「因為太丟臉了。」夏晏武咬牙低咆,「我好歹也是堂堂的音堡二當家,如果我以男妻之名打招親擂台,消息傳回中原,我還有什麼臉在中原混下去?」男人面子最大,為了尊嚴,他抵死不從。

  聽他開口閉口皆是在抱怨成為男妻會讓他丟臉,裴燕伊也不禁垮下俏臉,她抿唇低語:「好吧!既然你堅持不願成為男妻人選,我也不便勉強,男妻之事,就此作罷,至於先前允你的若雷石,給我時間,我會盡快實現承諾。」

  「真的?」粗眉挑起,內心訝異她真如此善解人意?

  面對他如釋重負的表情,裴燕伊的唇角馬上勾起壞壞的微笑,「當然是真的,不過因為我身為巴桑族首領繼承人,已是不可抹滅的事實,換言之,我登上王位之時,也是娶男妻之日,既然你放棄,我也只好勉為其難,從願意為我比武打擂台的英勇戰士中,遴選出一名男妻人選,與他共度此生了。」語末了,她還不忘幽怨的歎了口氣。

  「我不準你這麼做!」他惡狠狠的伸出雙臂,緊抓著他的臂膀,眸中的妒火非常熾烈。

  聽到她要娶別的男人,雖然覺得巴桑族的習俗未免匪夷所思,但只要想到她將會躺在別的男人懷裡,就教他幾乎失去理智。

  無視他妒夫的嘴臉,裴燕伊偏下唇,一臉無奈,「娶男妻是首領王後的義務,我別無選擇。」

  「去他的什麼鬼義務,我就是不準你被別的男人碰。」夏晏武快被巴桑族異於中原文化的習俗給搞瘋了,之前先是聽說那什麼夫死妻由子娶,兄死嫂歸弟納的習俗,就已夠驚世駭俗,如今他又面臨心愛的女人,將要為了家族為出賣自己的感情,於情於理,他都無法坐視不管。

  「我不會勉強你做出任何你不願意接受的事,所以也請你尊重我們巴桑族的文化,就當我們之間情深緣淺,盼君多珍重。」裴燕伊說著,眼看睫邊的淚水就要掉下來,突然一個眼花,她已被密密實實擁入那堵炙燙堅硬的胸膛裡。

  他的下顎輕抵著她的頭頂,霸道的命令:「不!我絕不允許你說的那個事實發生,就讓我為你上比武招親的擂台,把那些膽敢偷看男妻身分的臭家夥,一個個打飛出去。」敢碰他的女人,就要有受死的準備。

  看到夏晏武說得字字鏗然有氣,豪氣萬千的樣子,裴燕伊縮在他胸前的小臉,已經忍不住偷偷笑歪了嘴,但仍是很努力憋笑道:「可是你說過,若冠上男妻的身分,會讓你在中原抬不起頭,我不能因為要追求我的幸福,就自私的讓你如此委屈,你……還是三思吧!」

  她的體貼與溫柔,徹底虜獲夏晏武的心,他收緊雙臂,在她的耳邊宣誓扞衛愛情的決心,「不用再考慮了,身為堂堂七尺男兒,如果連心愛的女人也保不住,此生也枉為人了。」

  「可是……這樣你不是很委屈嗎?」縮在他懷裡的嬌軀,因為感動啜泣,連肩膀都微微抖動,只要是有血性果敢的好男兒,都足以被激起熱血沸騰的保護欲,更遑論夏晏武根本就是非常容易被感動的熱血漢子。

  「說什麼屁話,不過就只是個稱謂罷了,身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這點小事根本不成問題。」

  「嗚,晏武,你對我真好……謝謝你肯為我犧牲。」裴燕伊將臉更加埋進他的胸前,香肩抖動得更厲害,兩人緊緊的擁摟在一起,看在旁人眼裡,真是羨慕不已啊!

  但實情卻是——

  縮在夏晏武懷中的裴燕伊,其實非但沒哭,唇角反而還揚起狡猾的微笑,心裡暗自盤算著接下來的計劃。

  而仍沉浸在英雄主義幻想中的夏晏武,大概打從出娘胎起,從沒想過他會栽在裴燕伊這個小女人手裡吧?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9-17 00:07:01

第十章

 接下來的發展,完全出乎夏晏武的意料之外。

  在他口頭承諾裴嬿伊,願意為她登上招親擂台後的第十天,經由巫瑪診治他的受傷恢複,且在他本人的同意下,他隨便出手就將那些貪圖裴嬿伊美色與身份的男妻人選,一個個打下擂台,本以為可以暫時過個清閑日子,哪知道裴嬿伊居然打鐵趁熱,火速命人擇定良辰吉日,在打完擂台後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他的男妻之命,竟然就這麼被草率的定了下來。

  一切的過程,仿若趕鴨子上架般的急迫,弄得夏晏武萬分不爽。

  在巴桑族的這段日子,夏晏武剛開始只能跟部族裡的人以比手劃腳的方式溝通,但也從裴嬿伊口中與從旁觀察得知,巴桑族之所以會如此排拒外族,主要是因為多年來深受遊牧為了掠奪奴隸與財務而導致戰事頻繁,再加上異族也意欲降服他們,並迫其納貢。原本生存環境就十分惡劣,又加上外在各種禍事,久而久之,造成他們封閉的民族性格,這也是當初裴嬿伊的母親,希望能找出「大漠魂」那流傳在遊牧部族間,具有彪悍、權威與統一象征的代表物,希望能借此凝聚整個遊牧部族的向心力,杜絕那強搶人妻的惡俗。

  不過好在巴桑族人民天性吃苦耐勞又正直樸實,故而夏晏武這個豪邁粗放的準「男妻」外鄉人,在這裡並未受到任何排擠。

  就這樣,即便夏晏武有千百個不願意,他仍然在這天,名正言順的成為新任巴桑族王後的男妻。

  婚禮儀式隆重而熱烈,附近各遊牧部族,也紛紛派了代表前來致意。

  在受人擺布一整天,好不容易終於被請進新人帳包的夏晏武,臉色鐵青的坐在錦織坐毯上,而巴桑族新任首領王後裴嬿伊,則滿心歡喜的為她的新婚男妻,解下纏在他額上的紅白兩色巾幃,那是象征著吉祥與幸福的意思。

  出神地看著男人不著寸縷精壯的上身,裴嬿伊下意識的舔舔幹燥的唇,覺得眼前男人狂野的氣息實在養眼得讓她色域大開,就像是一道上好的精致佳肴,正對她做無聲的邀請,她忍不住伸手戳了下他的胸肌,結實彈手的觸感,讓她忍不住多摸兩把。

  「你玩得很開心嘛!新任的首領王後——」確定侍候的下人不在,夏晏武毫不客氣的伸手抓住那雙留戀他胸前的魔掌,將她整個人拉近懷裡,看著斜躺在自己腿上,豔若桃李,美的不可方物的新婚妻子,他忍不住掐著她尖俏的下巴,深瞳中帶著濃濃的渴望。

  他可不想白天扮演稱職的「男妻」還不夠,到了洞房花燭夜這晚,他還得充當男寵,無論如何他也得拿回主控權才行。

  躺在他堅硬若鐵的身軀裡,被他強壯的臂膀給緊緊摟住,裴嬿伊很享受的貪戀觸摸他糾結勃發的胸肌,指尖遊戲似得在他胸前的凸起揉捏、兜轉,極盡挑逗之能事,也不意外的換來男人顫栗的抽氣聲。

  男性的征服欲望燃起,他加重鉗製的力道,讓磨人的小野貓困在他赤裸堅硬的胸膛。

  「你就這麼迫不及待?」看著她紅顏薄醉的嬌媚模樣,強烈的欲念迫使他的硬挺火熱。

  感覺到熱燙的硬杵頂著她的後腰,她笑得花枝亂顫,伸出柔嫩雙臂,勾住他的頸項,略往後仰的身子,讓她原本戴在頭上鑲著珠珠串串的後帽,也順勢滑到地板上,露出她白淨無暇,慵懶媚人的模樣。

  「晏武,你今天這樣子看起來真是超有魅力的,我好高興能娶到你。」裴嬿伊毫不掩飾內心的喜悅,誘人的紅唇,吐露教夏晏武更加心折的言語。

  他輕捏她的鼻尖,像是在逗弄撒嬌的貓兒,「你說錯了,應該是我娶你才對,應該要說是我很高興能嫁給你才對。」

  「不管是誰娶誰嫁,反正你是我的了。」她醉憨的模樣,讓他腹間強烈的男性欲望叫囂的更加炙烈。

  他猛地低頭親吻她柔嫩的唇瓣,吸吮她嘴裡的甜美,熱浪的情潮在彼此的欲望中翻滾,他的大掌緊扣她的後腦勺,而她的雙手則回應似得緊纏他的後背摩娑。

  他的唇輕咬她的耳垂,女性甜美的馨香盈滿鼻尖,他貪戀的埋在她的發際間,沿著她的鎖骨,一路往下在她美麗的同體,烙下朵朵紅花,盡情享受著她的美好。

  感受到他帶有魔力的大掌,在她身上點燃簇簇火苗,炙熱的男性氣息也正吹拂在她的耳邊,逗得她更加心癢難耐,尤其是當夏晏武將唇點落在胸前的豐盈時,她的身體更像有自我意識般的想起那夜的狂放。

  她雙手輕按他的頭,將他更加壓向自己,意欲填滿她小腹湧起的強烈空虛,細媚的嬌吟聲溢出,她反而更加難受的蠕動身子,渴望得到實質的滿足。

  她的表情激勵了男人的征服欲,他翻身將她壓製在地,大掌粗魯的扯開她身上的嫁衣,結實的身軀覆上她,可是就在夏晏武即將闖進她的私密禁區時,她卻十分掃興的喊卡。

  「等一下!」裴嬿伊氣息不穩,雙目迷離的看著在她身上的男人。

  「不能等!」提槍上陣,最忌諱半途喊停,更何況他的硬杵早已蓄勢待發,脹得他血液沸騰。

  「我們現在必須要暫停,否則一定會後悔。」

  裴嬿伊在如此情欲沸騰下,居然還能分神說教,夏晏武一臉獰色的瞪著她,表情大有她若是說不出個所以然,就要狠狠的折騰她的意味。

  慢慢地平緩急促的呼吸,裴嬿伊輕捧男人欲求不滿的臉,一臉抱歉地說:「你前兩日不是還責問我,為何非將婚事趕得這麼急?那時我不說,其實是有原因的。」

  「那個問題,現在不重要。」他咬牙低語,不屑為了這麼一點芝麻綠豆大的原因,犧牲他小弟弟的「性」福。

  意識到他還是欲望炙烈的欲將強健的大腿,擠進她的雙腿之間,她驚喘連連的將雙手輕輕抵在他的胸前,希望能阻止他的衝動。

  「這個問題非常重要,因為今晚的新婚之夜,就是我們離開巴桑族的時候。」

  「什麼?」平地一聲雷,荒漠揚颶風,滿腔的熱血的確實被澆熄不少。

  他仿佛被雷劈到似的錯愕表情,讓裴嬿伊內心的罪惡感又平添一筆,她安撫似的又仰頭親吻他的唇一記道:「請你諒解我的隱瞞,因為要想名正言順的得到若雷石,我一定得要坐上巴桑族新任王後一位,而你也必須委屈接受男妻的身份,可是我很清楚,你不可能隨我在此終老一生,我愛你,不想與你分開,故在權衡利害之下,我已私稟過阿爹的同意,就在今夜,我將卸下首領王後的身份,將王位禪讓給愛奴兒。」

  「為什麼?」聽到她說願意為他拋下身份權貴離開,他是很高興沒錯,可是為什麼要將首領王後的位置,讓給那個心眼小如綠豆的愛奴兒?

  「因為她是我的親妹妹啊!」裴嬿伊回答的毫不遲疑。

  「她當初想殺了我們。」他咬牙提醒。

  不提起愛奴兒,夏晏武的火氣還不會這麼大。

  想起那日愛奴兒的卑鄙手段,不僅預置他與裴嬿伊與死地,而且在他們誤入陷阱,而掉入地底遭困時,她也袖手旁觀,如此無情無義之人,裴嬿伊居然還腦袋發燒壞掉,想將巴桑族的未來,托付給愛奴兒?!

  「可是我們畢竟沒事了啊!」裴嬿伊將話說得雲淡風輕,但那雙綠色的眸子裡,仍是隱藏不了淡淡的憂鬱。

  眯眸凝覷她擺明並非全然不介意、口是心非的小臉,他沉嗓否決她的提議,「除了愛奴兒之外,我不會幹涉你想將首領王後的位置傳給誰。」

  「巴桑族首領的位置,只能傳給有血緣關係的人。」裴嬿伊一語道破其中奧妙,「還是你已下定決心,要與我在此共度一生?」

  「我……」夏晏武頓時啞了口。

  叫他真的為了若雷石與裴嬿伊,拋下鼓奉之名,雖非完全不能舍下,可是只要想到遠在中原尚不知他已成親的大哥,他就惴惴難安。

  「你是我妻,此生當然只跟你攜手而過,可是我大哥尚不知我倆成親……」

  「若是這層顧慮,早在你點頭應允,願登上招親擂台隔日,我便已修書一封,譴快馬至音堡交予大伯告知我倆喜訊,據報,大伯也捎來口信,盼你私事暫了,能回中原一趟。」裴嬿伊語不驚人死不休,純心要將夏晏武變成活化石。

  「咦?啊?吭?」語無倫次的夏晏武,嘴裡反反複複僅能吐出單音,表情看起來有些癡呆傻愣。

  見他感動到說不出話,裴嬿伊伸手輕拍他的肩,並且從懷裡拿出一顆大如鵝卵的石頭交給夏晏武,「喏!這就是你嫁給本後所得到的聘禮,希望你好好珍惜……哎!你別感動的全身顫抖嘛!我知道你心裡一定在佩服我,怎麼會這麼機靈?不過你不用不好意思哦!因為我們以後就是夫妻了嘛!誰叫我這麼愛你呢?」

  被損到骨子裡的夏晏武,明知被暗算,卻又作聲不得的他,悶不吭聲的將若雷石捧在掌心細看,確定各項特征皆符合古冊所載,他小心仔細地將若雷石收納進一只錦盒裡,接著挑動粗黑的眉梢,這時他的唇角才勾起不顯見的冷笑道:「我的小野貓,為什麼我總覺得你一直在算計為夫我呢?」

  打從初見面,他就被鎖定為男妻的人選。為樂達到這個目的,中間她不計代價,吃盡苦頭,又拿若雷石當誘餌,讓他像只嗅聞到好吃食物的笨大熊,一路被她哄騙著走,經過這樣、那樣的過去,如今又從她嘴裡得知,她已將婚訊告知遠在中原的大哥時,他的驚訝反而平複的很快。

  嗅出他的警告,裴嬿伊笑得非常靦腆,「沒辦法啊!誰叫我一見到你,就喜歡上你了,能被我看重,我覺得這是你的福氣。」娘說,她天資聰穎,不管學什麼東西都很容易上手,所以不管是誰娶到她,都是那個男人的福氣。

  聽到她開口閉口就說喜歡他,讓本想清算舊賬的夏晏武,這下也沒了興致,他忍俊不禁地道:「算了,反正這裡是你的地盤,說什麼都由著你,等你跟我回到中原,看我不把你軟禁在床榻上,綁你個三天三夜,看我會不會放你下床?」

  這回夏晏武也撂了個皮笑肉不笑的算計笑容,瞧得裴嬿伊忍不住繃緊了背脊,深怕他真會瘋狂的要她三天三夜!

  但是見他真的「偃旗息鼓」,開始整理衣裝時,她又覺得若有所失。

  唔,那可口的胸肌……那拍起來彈手的肌肉……那強健有力的大腿……那……勇猛有力的碩大……

  噗——

  鼻翼間毫無預警噴出的猩紅,一下子就讓巴桑族新任首領王後,馬上趨於劣勢,成為她男妻一生的笑柄。

 子夜,星光燦爛。

  早已將一切盤點妥當,準備一走了之的裴嬿伊,卻在馬圈前,被獨自前來堵人的愛奴兒給攔住。

  「裴嬿伊,你這是什麼意思?」愛奴兒手裡拿著一柄鑲滿寶石、珍珠的大漠魂彎刀,氣呼呼的跑來質問她。

  這個女人,是存心要羞辱她到底就對了?

  想她不就是為了證明有能力成為巴桑族首領王後,才會去尋找「大漠魂」的嗎?為什麼一切事情都如她所願之後,又毫不留戀的將「大漠魂」轉托阿爹交給她,然後還說要講首領王後之位禪讓給她,裴嬿伊以為她三姑誰?可以這樣隨便的耍弄他人嗎?

  愛奴兒咄咄逼人的模樣,激怒了夏晏武,只見他微眯銳眸,不悅之情溢於言表,但一雙柔軟素手,輕貼他胸口順氣的手勢,成功的壓下他心頭的憂火。

  「你別生氣,先幫我將茉莉還有石榴牽出來,等我跟愛奴兒談完,馬上就離開。」裴嬿伊不擔心愛奴兒攔路,會引來其他人的阻撓,相反的,她原先還怕此去將一別經年,恐怕難有機會再回巴桑族,愛奴兒的主動出現,倒是讓裴嬿伊鬆了口氣。

  默默的看了眼裴嬿伊自信的眸,剛毅的面容沒有絲毫表情,他斜睨了眼愛奴兒,對她施已延伸警告後,便低頭鑽進馬圈,與才剛找到老婆,正新婚燕爾的茉莉敘舊兼拖出來充當坐騎。

  不理會馬圈那廂一人兩馬的爆笑相處,裴嬿伊坦率的彎唇微笑,「你會拿到大漠魂,相信首領阿爹也跟你說了不少,你還有其他的疑問嗎?」

  離開自小長大的巴桑族,對裴嬿伊而言,一方面是想擺脫當年娘慘死的回憶,另一方面也是無法毫無芥蒂的面對既是疼愛著她的首領阿爹,卻又同時是害死她親生父母的阿爹,離開巴桑族,或許是她擺脫心魔桎梏的唯一救贖。

  「他不是你的首領阿爹,我才是。」她才是擁有正統首領阿爹血緣的女兒,唯有她能獨擁首領阿爹全部的關愛。

  愛奴兒扞衛親情的模樣,震動了裴嬿伊渴望親情的心,她感覺內心某種不知名的情愫泛著酸澀,但是她極力壓抑那種負面想法,唇角牽笑得道:「你要怎麼認定那是你的問題,至少在我心中,他是我的阿爹。」面對是痛苦,卻也割舍不掉多年相處的牽絆,再說當年娘的喂毒事件,要不是首領阿爹的傾力相保,她只怕難以再在巴桑族待下去,更別提首領阿爹還為了死去的娘,盡心盡力的找了個「護王誤飲毒酒」的美名給她,甚至還讓她成為如今的首領王後。

  只是,再如何想將往日仇怨雲淡風輕的放下,終是在不知所有內情的愛奴兒誤解下,裴嬿伊最終還是選擇成全愛奴兒的想望,並且也順從己意,將與夏晏武遠赴中原,重新過她新的人生。

  裴嬿伊自信灑脫的態度,惹惱了愛奴兒,她緊蹙眉心,怎麼也想不明白,何以在她使盡手段針對她的同時,她卻能在擁有絕對權利的當下,非但不對她秋後算賬,居然還想將首領之為禪讓給她,這中間要不是她巧用心機,就是另有圖謀。

  思及此,愛奴兒撇唇,表情憤恨,「我不跟你多說廢話,你說,你到底是什麼意思?你剛接下首領的位置,怎麼還不到一天的時間,你就想要拍拍屁股走人?你怎麼這麼不負責任?不如今的行為,與叛族何異?你根本就不配成為首領,這樣的你是我們巴桑族的恥辱,就別提你還剝奪了本來該屬於我的驕傲。」她越說越激動,說道最後她攢緊拳心貼在身體兩側,壓抑自己欲上前刮人的衝動。

  裴嬿伊她怎麼能這樣?

  輕易的得到她夢寐以求的東西,卻又毫不珍惜的輕易拋棄,這種人簡直可惡到該下十八層地獄。

  面對愛奴兒不留情面的指責,裴嬿伊非但不以為杵,還露出了別有深意的微笑,「愛奴兒,你終於說對了一個重點。」

  「……」裴嬿伊的表情,令她錯愕。

  「我的確是不適合首領之位,你才適合。」裴嬿伊直接點明事實。

  見愛奴兒一副「別想耍我的表情」,裴嬿伊又絮絮叨叨的逕自解釋起來,「從小我所受的教育,就是深入了解中原的文化與各族間的語言,對於遊牧兒女擅長的馬術等技能,我僅學到皮毛,但是你不同,你一直跟在阿爹身邊,學習如何騎馬打仗、帶兵操練等技能,兩相比較下,你的確是比我更具有成為首領的特質。」

  「你少在那裡鬼扯淡,如果你真的有心玉成,又怎麼會爭取以找到『大漠魂』作為你繼承首領的條件?」少把別人當白癡,她裴嬿伊以為別人都是笨蛋,會輕易相信她說的話?

  「因為我需要自由與若雷石。」想得到自由,是在計劃之前,而若雷石則是在遇到夏晏武之後,附加上去的。

  「你放屁!」什麼爛理由?

  愛奴兒的直率性格,讓一向少與其相處的裴嬿伊,直覺像是在與妹妹鬥嘴,這種親情間的互動,才是她想要的嘛!

  「我說的都是真的,因為我如果不爭取成為首領,那麼我這輩子只能待在巴桑族裡,永遠無法代替親娘,前往中原探視她的家人、親族。」遺骨不能葬回故土就夠令人遺憾了,若還不能代娘回生前心心念念的家鄉,那就更不孝了。

  裴嬿伊認真的表情,令愛奴兒輕蹙眉新,她不確定的再問:「你有想過,得到你想要的之後,背叛巴桑族的你,可能會永遠回不來?更甚者,我極有可能為立威於族人,對你采取行動,這樣你還是要禪位於我嗎?」

  綠色的眸,迎向那褐色的眸,眼神堅定而純粹,「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不會後悔禪位,再說你也應該知道,不管你再如何恨我,我永遠都會認你這個妹妹,只因為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僅存有血緣關係的親人。」

  「你……」從不將她當家人,滿心眼只看得到她所擁有的,卻忽略了一些淺而易見的事實,愛奴兒不禁怔然。

  她想起適才阿爹同她說,她的姐姐就要嫁去遙遠的中原了,有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回巴桑族,錯過今晚的送別,問她會不會後悔?

  那時,她無法分辨內心湧起的酸澀是什麼?如今她才稍稍明白,她也並非全然不在乎她們姐妹間的情分,裴嬿伊可是她唯一的姐姐啊!

  見愛奴兒欲言又止,裴嬿伊也不勉強她,張望了下天色,疑惑夏晏武不過牽兩匹馬,何以會牽這麼久?忍不住好奇想移動腳步往馬圈行去,瞥了愛奴兒一眼,裴嬿伊跟她道別,「我看時候也不早了,我們該動身離開了,以後阿爹就拜托你照顧。」

  「等一下,我還有話要問你。」愛奴兒喊住她。

  「恩?」

  「你……你還會恨阿爹嗎?」愛奴兒猶豫了一會兒,捕捉到裴嬿伊眸中的詫異,她隨即解釋,「你不用再瞞我了,當年阿爹跟……那個女人的事情,我雖然不知道全部的經過,但我也不笨,那個女人每回看見阿爹,眼裡淨是仇恨,想也知道,她怎麼可能會為了護駕而誤飲毒酒?我不想去追究他們過去的恩怨,我只想知道,面對一個曾經做錯事,然後盡全力想彌補的老人,你……還會恨他嗎?」

  曾經,在阿爹病得很重的時候,愛奴兒曾聽阿爹痛苦的低喃,他這輩子最對不起的是三個女人,一個是她愛奴兒,另兩個就是裴氏母女。

  長久以來,本以為愛奴兒皆被蒙在鼓裡,不清楚事實的真想,但如今聽她所言,似乎也非如此,裴嬿伊頓覺心房生氣些微的揪疼,既為瞞騙愛奴兒而內疚著,也覺得畢竟還是至親姐妹,再怎麼口頭稱恨,彼此的關心卻是深埋在心底,非到關頭不說出口。

  「恨過。」裴嬿伊坦然回答。「但是……他畢竟是撫養我成人的阿爹,就算心裡再有萬般怨懟,卻也還是對他心懷感激,我謝謝他尊重我的意願,給予我想要的自由,放手讓我離開,也謝謝他這麼多年的關愛與照顧,不管怎麼說,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對阿爹我心中僅剩感謝,再無其他。」既然決定正視那個過去,裴嬿伊也不再隱瞞。

  永遠記得,小時候阿爹總會趁娘不注意的時候,偷偷的抱著她在族裡到處走走,也永遠記得,阿爹曾說過,逐水草而居不是巴桑族民的流浪,而是為了尋找美麗的水草,更加記得,拔營要依循有露珠的方向走,因為那個地方會有希望。

  「……」裴嬿伊的直率誠懇,撼動愛奴兒常年以來封閉自我的心,她忽覺喉頭一陣發苦,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能在離別前,將姐妹間常年的嫌隙說開,裴嬿伊自覺已無牽掛,她微笑揮手。「再見了……這裡的一切……

  揮揮手,跟這塊愛恨交織過的土地告別,裴嬿伊與夏晏武踏上回中原的路。

  那雙褐色的眸,看著那雙背影漸遠,兩串無聲的清淚滑下面龐,愛奴兒在夜風中輕語:「再見了……我的姐姐。」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9-17 00:07:17

尾聲

 天空中飄蕩朵朵緋色的閑雲,晚霞將大漠的景色,妝點的宛如害羞的少女般美麗。

  遠處,牧民的帳包裡冒出縷縷白煙,金色的茫茫沙漠,一直延伸到看不見遠方的地平線,如此宜人景色,的確是叫人有心曠神怡之感。

  不過,裴嬿伊一臉不解的坐在茉莉的馬背上,居高臨下看著那舍坐騎就雙腳走路的夏晏武,突然覺得他有些可憐。

  瞧瞧他在黑澀面巾底下露出的眼睛周圍皮膚,竟有一枚黑色淤青,若是認真細看,便能瞧出那是個馬蹄印子。

  漬漬!裴嬿伊完全不敢想象,馬蹄印子踩在人身上到底有多痛?

  「那個……晏武啊!你看天色快暗了,你是不是該坐上石榴的背,這樣我們才好趕路?」裴嬿伊話說的婉轉,卻不意外接觸到那雙快噴火的眸子,眼底的殘恨有多濃烈。

  「該死的,為什麼你養的馬都有這麼多怪癖?」夏晏武額間青筋暴凸,說話咬牙切齒,卻仍嚇不退那匹愛上他身形魁偉的母馬——石榴。

  「唏津津!」母馬石榴,害羞的咧著馬嘴,輕咬夏晏武的黑色鬥篷,示意叫他上馬背,可是夏晏武卻抵死不從。

  「石榴,我拜托你,我們人馬殊途,可不可以麻煩你不要一直纏著我好嗎?」夏晏武快被這對馬夫妻給搞瘋了。

  先前茉莉那匹賤馬,因為只愛女人,所以三番兩次跟他做對,他已經認了,可是為什麼如今又出現一匹看到人類男子,就移情別戀的石榴?

  想到那天他進馬圈牽馬,就不由得冷汗涔涔。

  昏黑的光源下,一匹馬猛舔他的臉,另一匹馬則狂將馬蹄往他的腳板踩,要不是裴嬿伊及時出現,製止了兩馬的「圍毆」,他恐怕會氣到當場宰了它們。

  也因為那時他還不知道石榴對他有意思,放任石榴淨往他的身邊磨蹭而不製止,就在昨晚半夜,他在不明就裡下,被那匹不知喝啥鬼醋的茉莉黑偷襲踩臉,要不是他反應機靈,真給茉莉踩個結實,他很懷疑他會不會因此英年早逝,而死因竟是——被一匹母馬給愛上?!

  這這這……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吧?

  「噗!哈哈哈……」雖然知道做人應該有良心與同情心,可是看著心愛的男人,接二連三被馬兒給纏住,裴嬿伊仍是忍不住的大笑了起來。

  「笑笑笑!你還笑!也不想想是誰害我變成現在這副德行的?」夏晏武見裴嬿伊笑開懷的模樣,不禁有些惱羞成怒,他以咆哮推拒石榴的親密舉止,然後再跟討厭男人的茉莉曉以大義,最後是夏晏武坐上了茉莉的馬背,而裴嬿伊則坐在石榴的背上作結。

  「吼!早就這麼分配坐騎,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嗎?」夏晏武很滿意的雙手控轡,享受著飛馬奔馳的快感,到達暫憩的目的地,夏晏武與裴嬿伊兩人將兩匹難纏的馬兒搞定,就著篝火兩人又不免來個幹柴遇到烈火的狂熱纏綿。

  這一回,夏晏武提早實現要好好回敬裴嬿伊的承諾,他瘋狂又迫切的繾綣纏綿她的身體,而她也激狂熱烈的回應他,雙手鬧鬧的攀附著他。

  兩具赤裸身軀,互相彼此侵略、占有,從對方的身體得到最大的滿足,熱烈狂纏她的愛欲,擦出最動聽的愛情樂章,那極度的快感,讓他們舍不得放開彼此,直到他埋入她體內最深處,釋放出情欲激流,他們才在重重的暈眩火花中,慢慢的平複激情。

  「我一直有個疑問,你是怎麼知道音堡的正確位置?」

  在中原,一般人對音堡的印象,就是占據北方一大片山麓的位置,根本無人知道正確的位置,按理說,就算裴嬿伊遣人至音堡送信給大哥,也會徒走許多冤枉路,送信的人在此一來一回間,應該是來不及趕在他倆大喜之日前,回稟給裴嬿伊知情的啊!

  嫩頰輕偎他的胸前,雖是困倦欲眠,但裴嬿伊仍是強打精神的替他解惑。

  「其實也沒什麼困難,音堡位在蒼山,位屬中原地域之北,但青色即為蒼色,又東方屬木是綠色,木依水則茂盛,故而你們音堡的主位,該是落在東北方才是。」裴嬿伊邊說邊打哈欠,完全不顧夏晏武被她這番推測,給嚇得跌落下巴的挫樣。

  「你是隨便糊弄我的對吧?一定是我們音堡的名聲,有傳到塞外這邊來,不然你怎麼可能準確的推測出我們主堡的位置?」到底她這個愛考古的親親娘子,究竟有什麼是她不知道的?為什麼她竟然僅憑音堡與蒼山,這兩個小小的小鎖,就推測出其方位?

  聽出男人話中的佩服之意,裴嬿伊露出一抹聰穎黠笑,「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崇拜我這個老婆的豐富學識,我也知道中原的女人,都是以夫為天,我雖然是出身巴桑族,不過既然要腳踏你們中原的徒弟,我還是會盡量入境隨俗,為你保留面子,你就不用太崇拜我了。」娘不是說了嗎?誰娶了她,那個男人就賺翻了,所以她可是個寶貝哦。

  打從心底十分不滿,便宜都被占盡了,親親娘子還在那裡賣乖拿喬!

  夏晏武唇角噙笑,大掌又開始不安分的在她美麗的同體上遊走,「既然娘子這麼體恤為夫,那麼應該不會介意我們今晚來個徹夜努力孕子的活動吧?」

  「啥?你該不會想……?」剛才已經熱戰三回,他還不願讓小弟弟鳴金收兵嗎?

  壞壞的笑容,凝結在唇角,夏晏武眯著眼,熱烈的回看著她,心之所欲昭然若揭。

  眼角餘光瞥見那怡然傲人的碩大,雖然覺得身體很累,可是……

  咕嚕!

  她幹咽唾沫的滾動喉頭,原本抵在他胸前的一雙小手,又不由自主的沿著胸前的遒勁肌理摩挲起來……

  這幅胸膛、這個懷抱,真的是無論再摸幾次,都能輕易勾起她的「性趣」啊!

  見懷中女人饑渴的模樣,夏晏武滿意的挑眉,他鷙猛的再次俯吻她的唇,細媚的申吟聲,徹夜不熄……

    『全書完』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3-9-17 00:07:43

後記

    這本書寫起來挺愉快的,因為裡面有個意想不到的搶戲配角「茉莉」。

  如果讀者朋友是先看正文,才翻到後記,就會明白我說什麼了,但若是像小娮一樣,喜歡先翻後記來看的話,那麼看不懂小茉莉是啥,就不能怪小娮咯!

  茉莉很可愛、很色、很賤,在寫的過程中,小娮如同男主角一樣,不斷的在嘴裡叨念著茉莉真是匹賤馬,哈!

  這次的創作題材,是以尋寶為元素,這是個快被寫爛的老梗了,所以小娮很努力的在故事中,添加很多東西進去。

  像是故事中提到的雷鼓、音石,內文所述記載,七分真實三分虛構,一切全是為了故事需要,將其特色加以轉化作用,所以請大家將這個故事,當作純粹的娛樂看待,別太認真講究哦!

  故事裡的夏晏武,就像是個不小心掉進異次元的主角,全篇故事裡,喊得出中原人名字的角色屈指可數,所以遇上精通數國語言的女主角,自然是被吃得死死的,最可憐的還是小娮硬加了個「男妻」的身份給他。

  讓一個長的像熊的魁梧男人,冠上如此羞辱的身份,即被一匹公馬怨恨,又被一匹母馬癡纏……嘖,連小娮都忍不住要為他一掬同情淚。

  這是個以鼓作為故事主題的新嚐試,希望讀者會喜歡,至於下一本的主角是誰,應該就不用小娮多說了吧?

  對了,忘了提故事的靈感,這是源自於無意間看到「優人神鼓」的表演,那時僅是將那分感動放進心裡,隨著時間久了,再加上決定寫另一項樂器,音堡就誕生拉!

  偷偷講個小秘密,那就是原本音堡並不叫這個名字,會決定改名,也是為了下一本故事的所需……呵!請容小娮打迷猜,因為先說出來就不好玩了啊!(其實是說出來就不值錢了,淚!)

  說到這裡,還是要感謝讀者大大們的支持,沒有你們,小娮大概也沒辦法這麼任性的寫下去吧?所以,只能感謝再感謝。

  雖然小娮寫稿的速度,一向是出了名的烏龜慢(旁邊丟來一只拖鞋),但小娮還是一直有持續的創作,也請讀者大大們能繼續支持,謝謝!

  對了,在此先祝福某小情,能順利平安的生下可愛健康的小虎弟。我記得她說過預產期應該是巨蟹男,這個星座的男生可是很顧家的呢!

  恩,我們下本書再見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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