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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江上魂] 紅樓劍《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3-10-22 13:53:48     標題: [江上魂] 紅樓劍《全文完》


紅樓劍 作者:江上魂


一團飄動的火焰,

一束流水成練,

反旋纏擰,

動如風輕,

勢似山重,

氣似仙影,

不僵不硬,

你走我跟隨,

你進我化溶,

蝶兒翩翩,

好似一對雙飛鳳.....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3-10-22 13:54:38


第一章

一團飄動的火焰,一束流水成練,反旋纏擰,動如風輕,勢似山重,氣似仙影,不僵不硬,你走我跟隨,你進我化溶,蝶兒翩翩,好似一對雙飛鳳。

陣陣山風吹來,又給這一對男女的靈姿,塗抹了一層韻味。他們鬥意正濃,神功大展,劍起處,蕭蕭青氣凌化乾坤,光華盈盈驚動蛟龍,好一對俠男武女。

在他們身後的小路上,走來幾個人。他們故意放輕腳步,不驚動練劍的少男少女。他們走到一塊大石頭上站定,靜靜地注視著這對男女。眾人的臉上露出不同的表情,驚喜,快慰,還有一個傷心的。

    這是青城山的東麓,位於一片小樹林旁的練武場。西邊,就是巍峨壯觀、神秘莫測的青城山。一陣山風吹來,撩起陣陣“嘩嘩”的松濤聲。奇石怪峰,環接相連,煙雲繚繞,象個身披翠綠色輕紗的少婦,洋溢迷人的風采,招引人們去探望、索求。

    在練武場的東北角,是條小溪流,溪水潺潺草兒茵茵。溪邊還有不少叫不上名兒的小樹。靠著小溪旁,是一處建造相當不錯的院子。大院內,又以牆分成三個小院,全是青石高牆。給人一種威嚴感。

正中間的院子,有一畝多地,東西牆的正中,各有一個圓門和其它兩個院子相連。

    院子裡,靠南牆是奇花異草,圍成一個偌大的圓圈,裡面是空地。

    在空地上,栽著圍成九宮七星的木樁,紫紅色的,有碗口那麼粗,一人多高,是練樁功用的。

    正北面的一排石房,屋高牆厚,黑漆木門,裡面沒有什麼擺設,除了睡覺的床鋪,就是各種各樣的中草藥。草藥的混合氣味,似濃非濃地飄溢。

    西院,卻是個歡歌笑語的所在。裡面假山小樹,滴水流泉,花草如茵,幽香撲鼻。很明顯,這是一個大家庭的構局,房子拾掇的自然又別有特色。東房是女孩們住,西房是男兒的,北房住的是父母。

    東院和普通的僧房差不多,光淨淨的,除了場地、房子、床鋪外,就是綠茵成氈的小草了。這是獨身男子的住處。

    這裡就是武林九大門派中青城派的所在地。這裡居住的人雖不多,聲名卻遠飄大江南北。在這裡修身習武的弟子,平時大都在院內練功,有時,也到外面的場地去練。

剛才的那對少年男女可能是感到小小院落阻礙了他們的情志,不能充分渲洩雲水襟懷,才來到外面,盡情地和山風松濤溶為一體,以達忘我之境。旁邊的人都被他們出神入化的劍術所驚動,屏氣無聲。這樣的年齡,有這樣的造詣,青城派後繼有人啊!

站在最前面,身穿白衣,衣上繡著蘭草的高大中年人,臉上閃動欣悅的笑意。他不怒而威,雙目精光澄澈,神采飛揚。優美的輪廓陡然增添了一種神奇的魅力。他就是青城一老唐寸功的得意弟子,青城派的掌門人林風。

    他左邊是個粗大魁梧,皮膚黝黑,黃衣藍褲的漢子,鬍鬚似戟,豹頭環眼,剽悍無比,一看就知是個人力士,此人正是林風的師弟黃元。

    右邊是位青瘦無須,身穿肯衫黑褲,身材高長的中年人,麵皮微黃,目光清奇,給人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神氣。

    後面是位軟如玉,嬌如花,水蛇腰,高胸脯的粉紅衣女人,有三十歲左右。立在石頭上,象一團火,一片雲,讓人去做各種各樣的幻想。她那白哲紅潤的皮膚,閃動甜滑攝魂的光彩。

    他們二人正在聚精會神盯著每一招劍式。青衫人叫丁成玉,是林風的三師弟,紅衣女齊月喬是他們的師妹。

    這四人只顧看劍,興奮不已。

    後面還有一雙目光在掃動著練劍的男女。他的模樣極其普通,身材中等,長形臉,五官端正,只是沒有什麼特色,看了也索然無味;黃皮膚,黃眼睛,沒有哪點風采能動人心。自然,他也不醜陋,只是讓人見了過後便忘卻而已。他有二十三四歲,臉上的表情迷惑而懊喪,間或還盯幾眼齊月喬那動人的嬌容,自然,這一切都是偷偷進行的。他就是林風的弟子杜水。

青城一老有四個弟子,林風也有四個。跟師傅不同的是,他們師兄弟四人同時傳授這四個人。有時青城一老雲遊歸來,若有興致,也指點一二。

    練劍的男女,正是其中兩個。男的,白衣如雪,身材偉岸,神色爽朗,目如寒星,英俊風流,不同凡俗,正是林風的得意高足齊天南;女的,藍衫綠褲,腳穿繡花小紅鞋,膚如凝脂,眸如寶石,櫻唇燦紅,清秀靈氣,令人心醉。她是林風的掌上明珠,林佳。

    再一個就是他的兒子林優爭。此子,藍衫碧透,超凡拔俗,聰穎異常,知一會十,是武林百年難遇的上等奇材,濁世稀見的佳麗公子。他尾隨在這幾人身後,也到了近前,一身藍衫飄飄,如玉樹臨風,站在杜水身後,頓時,淹沒了杜水。有林優爭的存在,誰也不會再感到杜水的存在。林優爭象星星,杜水不過是灰塵。

    齊天南和林佳,心心相印,意領神通,練劍也配合得恰到好處。他們見師父和同門一齊來到身邊,便收劍而立。

    林風爽朗歡笑幾聲,讚許地說:“你們終於可和爭兒比劍了,進步得好快呀!”

    齊月喬俏笑道:“佳兒和南兒的劍術已達上乘境界,連我都不如了。”

    林佳向前一衝,摟住齊月喬的脖子,撒嬌地說:“我不聽你的,你又笑我了。”

    林優爭微笑著看了他們一眼。他和齊天南身手都已達上乘,感情如同親兄弟一樣,他在心中,已早把齊天南看成是妹夫了。可他對杜水,卻大不滿意。在他眼裡,杜水不但笨,而且俗,俗不可耐。他和齊天南剛近二十歲,是比杜水要小兩歲的。可他倆都沒有這樣的感覺,都把杜水看成是一個可以隨意指派的小子。林風對杜水也相當嚴厲,唯有齊月喬對他還算好一些,杜水也每每以此自慰。

林風笑意一斂,一家掌門的風範又卓然而現,沉聲說:“杜水,你跟我學劍亦有十年了,你也演演吧。”

    杜水腦子一懵,心怦怦直跳,手心裡都出了汗。他害怕看到師傅這副兇惡的面孔,那鷹隼一樣的目光,每每令他感到如刀子一般,在劃他的肉。

    他忐忑不安地走到場子中央,屏定一下心神,也不敢看眾人,一招“抱元守一”起勢,順著“仙人指路”,“靈猿獻果”,“犀牛望月”,“風捲殘雲”,“劍蕩六合”演了下去。

    他想盡力把劍演好,可偏偏淨出差錯,不是步形不正,就是拿捏不準,甚而竟至身形不穩,彷彿一陣山風,就使他搖晃不定。這不但使杜水傷心,連林風等人都大感意外。這小子怎麼越練越差,連絲毫的內勁也沒有,這十年就白白地浪費了麼?

    杜水演完劍,幾乎把林風給氣死,恨不得一巴掌拍碎他。如果世上有什麼花拳繡腿的話,就是要數杜水了。

    林風雖然心裡生氣,但表面上還是儘量放鬆自己,何必為這麼一個笨蛋生氣呢?

    但他還是不能無動於衷。這太丟青城派的人了。他練劍學拳也挺用功,怎麼會差成這樣呢?難道笨的不可救藥了?林風想到這兒,搖搖頭,不願再想下去。

    黃元卻耐不住了,氣呼呼地罵道:“你小子也不小了,心叫狗吃了?十幾年的功夫,就學成這樣,九泉之下,若你爹有知,還不被你氣破肚皮?”

    杜水滿頭大汗,水淋淋的,從太陽穴流到下巴。他羞愧極了,覺得自己是該死的人,笨到這種地步連他自己都感到說不過去,為何自己練什麼都不象呢?

    丁成玉淡淡地說:“我早說過,他不是練武的材料,由他去算了。”

    林風長嘆一聲,悲傷地說:“唉!選了這麼個徒弟,是我有眼無珠啊!杜水,從此你也別再練了,過些時候,你就自謀生路去吧。但要記住,不準提起跟我學過劍。”

    杜水點點頭,不敢言語。其他人也感到無趣,只好下山去了。

杜水彷彿被人遺忘了。他也把自己忘了,五臟六腑都成了空白,成了一陣風,飄飄蕩蕩的,沒了靈魂。

    天黑了下來,他好象才猛然發現自己還是個活生生的人。他想回到大院去,可自己又覺無顏再見師傅,師叔及一塊學藝的師兄弟。終歸要走的,不如現在就走吧。自己不是練武的料子又何必強求呢?

    他迷迷糊糊地向山上攀去。他忽然有了一種想自殺的念頭。他萬料不到自己會成了這般模樣。他過去一直以為天下誰也不如他,即使從懸崖上跳去,也絕對不會死,自己怎麼可能會死呢!自己是天之驕子,誰人能和自己相比!天下的姑娘哪個不愛自己呢!現在,他才感到原來自己竟這般卑微,若一草芥,值不得一提。他感到好笑。他要放聲大笑。怪不得林佳不愛我,而愛齊天南,還是她看準了,那小子的確是什麼都比我強。可師姑對我是不錯的。看來,我還是有人理的。

    他胡思亂想了一通,慢慢翻過一道山樑,向北而去,漸漸地消失在黑夜之中。

他翻山越嶺,奔行了一夜,不知到了哪裡。及至黎明來臨,他才發現自己走進了一個大山谷。

    山谷裡荊棘叢生,雜草足有人高,花色鮮豔,樹木遮蔭,也有不少可食的野果。

    他順著一條小道到了谷底用自己的劍開道。杜水的這把劍,是他家祖傳之物,他雖不想以後再練它,可總還戀戀不捨不想扔掉。這把劍比一般的劍要窄,青黑之中凝成一種光澤,沉甸甸的,鋒利無比,而且,還可縮成半尺長,裝進衣兜裡。

    杜水漫無目的,在谷中尋視了半天,吃了不少野果,便找了個地方躺了下來。

    過不多時,就迷迷糊糊地睡去。這一覺直睡到夕陽西下,玉兔東昇。

    他揉揉眼醒來,猛然瞥見一隻豹子正虎視耽耽盯著他。杜水差一點叫了起來,心一下子涼了半截,他知道,只有劍可救自己了。他把手伸向劍,握在手中,偷偷觀察豹子的動靜。

    兇猛的豹子見杜水動了,前爪一伸,飛撲過來。

    這豹子的動作極快,杜水急忙一個兔滾,反手一劍劈了過去。他只求自保,並不指望傷它,誰知,那豹子來勢太猛,又不及躲閃,杜水的劍又奇快無比,一下子竟把豹子劈成了兩片,血雨四濺。

    杜水驚魂甫定,旋即興奮起來。看來自己還行,不然怎能殺了豹子!

    這點小小的成功,又給他帶來生存的信心,但他再也不敢大意了。

    他十分巧妙地和山谷裡的野獸進行周旋。就這樣,以野果為食,在谷中一住十天。

    在西北角,他找到一個石洞,就住在了裡面。他要好好地平靜一段時間,然後再去尋求生路。

    這裡,山青水秀,鳥語花香,沒有人跡。這裡的一切,似乎都為他所有。過了幾天,他又忘了演武場上惱入的一幕,又欣欣然起來。

這天中午,他正在谷中轉悠,然聽一聲嘿嘿的淫笑:“齊月喬,認命吧,你終歸是我的人,還是乖乖讓我玩個痛快!”

    杜水大吃一驚:師姑怎麼到了這裡,什麼人跟她說這種話呢?!

    他擔心師姑出了問題,不及細想,提劍奔向說話的地方。

    到了近處,見一個黑衣中年人正騎在師姑齊月喬的身上,從懷中摸出一粒黑藥丸,彈進齊月喬嘴裡,隨即解了她的穴道。

    杜水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他是愛師姑的,怎能讓這麼個混蛋欺負她呢?

    他放輕腳步走上去,黑衣人正在興頭上,做夢也想不到會有人在他的背後。杜水本想給黑衣人一劍,又怕血濺到師姑身上。這時,他看見黑衣人身旁,有根鐵棍,便慢慢拾起,照頭給了他一棍。

    那傢伙悶哼一聲,被打出幾尺遠,整個人頭幾乎被打爛。

    杜水扔下鐵棍,去扶齊月喬,連聲叫道:“師姑,師姑,你沒事吧?”

    齊月喬沒有回答,兩頰緋紅,一雙妙目閃動著水潤潤的光采,勾人魂魄。慢慢地,她眼裡燃起兩毆火苗,翻身而起,一把摟住杜水,杜水心中一慌,推開師姑,忙向後退。

    齊月喬又一次撲來。杜水拔腿就跑,齊月喬隨後就追。

    齊月喬比起杜水不知要強過多少倍,按說很容易追上,而實際則不然。

    杜水極熟這裡的地形,而齊月喬又被藥物漲昏了頭腦,她覺得自己的腦袋彷彿要炸,整個身子將要燃成灰燼,速度自然不會太快。

    她急促地叫喚起來:“杜水,你不要跑,杜水……”

    這時,杜水已來到石洞旁,他停下腳步,看著師姑奔來。師姑這麼美,若能有這樣的妻子,人生還有何求?

    齊月喬撲上來摟杜水的膀子,灼熱的櫻唇壓在杜水的嘴上。

    瞬間,一股巨大的衝動匯入杜水的血液,他緊緊摟住師姑,用手愛撫她。藥力已過。

    她發現自己的失態,頓時精神萎頓,人也好象一下子老了許多。她長嘆了一聲,沒有說話。

    杜水忙說:“師姑你別難過,我們找個地方過一輩子,不比練武強嗎?我會好好待你的!”

齊月喬苦笑著搖搖頭,幽幽地說:“也許這是命,我就該是這樣的結局。”

“師姑,我多麼想和你在一起,我們別回到那兒去了!”

齊月喬彷彿在回憶,在細思。多少好機會都錯過了,自己刻骨銘心地愛著師兄林風,他也愛我。可他和朱家小姐結了婚生兒育女,自己的苦處又有誰知呢?自己在青城山“忘憂崖”上練功,遭了“黃河三鬼”中的“大鬼”尤大的暗算,被掠到這裡。誰能想到大鬼尤大被杜水打死,可這一切能怨杜水嗎?自己和杜水有了肉體之親,然而不管怎樣,這就算犯了人所不齒的亂倫大罪!誰能聽你的解釋呢?這亂倫的罪名算是擔定了。世上沒法,唯有一死完結。

杜水見師姑神色悽然,感到對不起師姑,覺得只有使師姑幸福,才可彌補自己的過失。他早就有娶師姑的美意,只是不敢流露。蒼天作美,終讓自己達到了目的。他心中又有幾分得意。他完全忘記了還有他師傅林風等人的存在。他對齊月喬充滿了愛,一把又擁她入懷。齊月喬偎依在他懷裡,破天荒地有了一種幸福的感覺。這在以前是不能想象的,到了這種地步,只好聽天由命了。任何抗爭,都沒有意義。

齊月喬不想動,他們在分享著這黃昏的寧靜。

    夜色吞沒了一切。

    和齊月喬摟抱而眠,杜水歡喜不盡。這麼美好的師姑成了我的女人,要終日在我的懷裡生活,蒼天對我不薄呀!他自然不知,他將要付出的代價。

    齊月喬守空房三十年,頭次睡在男人的懷裡,也恍惚中感到一種生活的溫馨。杜水雖不是意中人,但他誠實厚道。紅顏自古多薄命,自己又何必求全呢?但一想到犯了亂倫大忌,她就不寒而慄。說不定自己陷進了滅頂之災,永遠也別指望超度了。

    杜水瞭解了齊月喬的一腔憂慮,不禁也擔心起來。又一想,由它去!反正自己的劫數已到,何必放棄眼前的快活!

慢慢地,杜水由對師姑的情慾之愛,轉成一種至高無上的崇敬之愛。他覺得師姑是偉大的。她的柔胸比世上最堅硬的東西都有力度,比春之原野更有生機。絕不能因自己而讓她失去這種生機。自己的性命可以不要,粉身碎骨,也要讓師姑平平安安。否則,定遭天譴。

    但一想到自己的本領,不由詛咒起自己來。真是呆痴到家了,難道我的身上,就沒有鋼鐵?天地間未必都是強悍稱雄。我有一顆赤心,也不枉師姑屈身愛我。此時的杜水,大有一種慷慨赴死的氣概。

    片刻之間,他認為自己得到的太多了,若再有什麼退縮,真有些枉為人了。

山谷的清晨是美好的。陽光在翠綠的草尖上滾了一個澡,溼漉漉地飄散到空中。大自然一片寧靜清新,周圍的樹木和山花,經過一夜休憩,精神煥發。

杜水早早起來,在一塊空地上練起他的青城劍來。

    說也奇怪,自從心中有了股悲壯之氣,他再練這路劍,感受和以前已大不相同。

    他怔了半晌。這是怎麼回事,難道這劍藝的微妙藏於精神之中?他又慢慢習了一陣,愈覺有道理。

    齊月喬這時已來到他的身旁,見杜水大有長進,也只好一掃愁容,換上一副笑顏,輕聲說:“你長進了,上次若能使到這般,你師傅也不會那樣惱火。”

    杜水深情地看了師姑一眼,差點落下淚來。他真摯地說:“師姑,我要把你當母親,當妻子,一輩子不讓你受半點風霜之苦。我若食言,天地同誅。”

    齊月喬幽怨地嘆了一聲,無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打起精神,慢慢道:“水兒,你的心猶如金子,我只能記住就是了……”她不想說出什麼掃興話,只好止住。

    杜水說:“師姑,我們回去,向師傅說明一切。然後,我們找山清水秀的地方生兒育女好嗎?”

    齊月喬見杜水那副樣子,差點哭出聲來。杜水的夢想恐怕和現實相距太遠了。

他們出了山谷。

    一路上,杜水專說讓齊月喬開心的話,而齊月喬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愈走腿愈沉重,及至看到那座自己熟悉的院子,連氣力都沒有了。她彷彿看見了師傅青城一老那怪異的表情和能夠刺透人心的目光。

    杜水心中也開始發怵,但他很清楚,現在,正是測試自己身上是否有鋼的時候。死對自己來說,也許是一種解脫。但若顯出一分怕來,那就是師姑的恥辱。我有什麼能耐?我死,只要能保住師姑的身心不受傷害,就是功德無量了。他們可壓碎我的頭顱,抽出我的筋脈,卻不能使我屈服。我打不過他們,無話可說,我的精神卻要變成無敵的利器,使所有的人膽顫心驚。自己若是成了一個怕死的可憐蟲,那師姑就等於委身於一條狗了,那還不讓她羞憤欲死,她還有什麼安慰呢?

    杜水在給自己鼓勁。頓時,他感到一種至大至純的精神充盈了他的身體。齊月喬見杜水有這等勇氣,心中略感慰藉。

他們進了大院,突然覺得後脊直冒涼氣,腿不住打顫。

    真是再巧也不過了,青城派的人幾乎都在正中的院子裡。

    唐寸功坐在椅子上,一身黑衣,杜水頭次感到他陰森可怖。他清瘦的臉鐵青,神情極為嚴峻,見杜、齊倆人進來,才略有緩和。

    林風等人站在一旁,恭身而立。

    杜水走到近前,一言不語,雙膝跪到唐寸功面前,齊月喬也慢慢跪下。

    眾人一愣,唐寸功也深感奇怪,自己的這個女徒弟怎麼行這樣的大禮呢?難道犯了什麼禁條不成?

    他正疑慮,杜水怯怯地說:“弟子犯了大罪,請師祖原宥。”

    唐寸功微一皺眉,一種不快襲上心頭,果是犯了禁條,他冷冷地說:“你犯了什麼罪?”

    杜水一遲疑,咬牙說:“弟子和師姑成婚沒有向師祖稟明。”

    這句話,真象晴空一個焦雷,把眾人驚得目瞪口呆。這簡直是夢話。

    齊月喬不敢看眾人的表情,只好閉上眼睛,從眼角里流下兩滴清涼的淚。要不是大鬼尤大強迫給自己服下“春仙散”藥丸,自己怎會委身於杜水呢?又怎會落到這種受人斥責咒罵的地步!

    杜水雖也不安,但他豁出去了。自己總算愛上師姑一回,幾年的紅豆相思,總算沒白費,死又有何懼!

唐寸功是何等人物,他自然聽出杜水的話句句是真。他只覺得一股寒氣透進體內,太陽穴青筋暴跳。這個千夫所指的孳種,竟幹出這等喪盡人倫的勾當!真是萬死不可贖其罪。他不想再問什麼緣由,跟這種人多說一句話,都會玷汙自己的清白,他咬牙切齒,反手一掌,摑在杜水的臉上,杜水一個跟頭,翻出去有一丈多遠,臉被打熟了似的,紅火一片。

    杜水艱難地抬起頭,幾次想從地上爬起來都沒有辦到。眾人看見他的眼角,嘴角、鼻孔,耳朵都往外滴血,樣子十分淒厲猙獰。

林風聽到師妹和杜水已經成婚,心象被捅了幾刀似的,恨不得一口吞下杜水。師妹是愛自己的,可怎麼糊塗到愛杜水這種人呢!

    黃元,丁成玉也替師妹叫屈,更恨杜水吃了一口鮮桃。

    先有忌妒,其次,他們才考慮到“亂倫”的事。

    其實,他們也很清楚,這裡面是沒什麼“倫”的,只是有損於本派的名聲罷了。

    唐寸功對齊月喬卻沒有出手,只是冷冷地“哼”了一聲,把臉轉向一邊。

    齊天南雖鄙薄杜水的為人,對齊月喬卻甚是同情。林優爭和林佳卻認為杜、齊二人死不要臉,但不敢說出口,只好以表情顯示他們的蔑視。

齊月喬見事已至此,知此生已無希望,一改剛才悽楚之色,冷靜得出奇,聲音冰涼地說:“師傅,弟子一步走錯,壞了本門的名聲。弟子自會自了以謝本門。只是辜負了師尊的教誨,死亦難安。”

她說了這幾句,再也說不下去了。她不願說出真相。他們若是知道自己服了“淫藥”,更會認為自己是罪有應得,雖然是被迫服用的。

    她站起身,反手一劍,衝自己前胸刺去。杜水本和她相距一丈多遠,這時已爬到她的身邊,見師姑要自殺身死,突然身體裡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推動他站了起來,伸手一抓,一翻腕,極其迅捷地把劍奪了過去。

    這一手法出手之妙,速度之快,連林優爭也自愧不如。

    他們自然不知,這是由於愛的力量才使杜水發揮了平常被壓抑的潛能。

    林風也是一驚。這小子十魂走了七魄,離死不遠了,怎會還有如此的能力,若是好好的,實力定然相當可觀。

齊月喬見杜水拿了自己的劍,大哭出聲,轉身飛奔而去。杜水此時已感氣力枯竭,搖晃了幾下,又跌倒在地。

    唐寸功厭惡地說:“林風,這樣的畜牲還讓他在此做什麼?快帶到外面料理了,別在這裡髒了我的清淨之地。”

林風透恨了杜水,這個“畜牲”竟奪了他的心頭之愛。他一把抓起杜水,一用力,摳斷了他的兩根左肋骨,杜水一口鮮血狂噴而出。他因肋部疼痛,而清醒了過來。他不住地告誡自己,一定要硬起來,不低頭,不求饒。他不能給師姑丟人。一想到師姑,他又堅定了要活下去的信念。

    這時,林風已把他提到離大府很遠的山崖邊。

    杜水見自己馬上就要化成一堆肉泥,忽地靈機一動,對林風說:“師傅,我對不起你,我知道自己不能活了,我就把我獲得的一件奇寶獻給你吧,也算是我對你的報答。”

林風正要下手,聽他這麼一說,不由心動,但仍是淡淡地說:“什麼東西?”

杜水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包,慢慢打開,豁然露出櫻桃大小的兩顆紅光閃爍的小球。

    林風是識貨的,知道這兩個小球,果是好東西。他接過去,拿起一個一看,一股幽香撲鼻。他覺得舒服,又放到鼻上一嗅,頓覺不妙,一個“毒”字剛說出口,人便倒在地上。

    杜水慌忙把兩個小球收好,難過地說:“師傅,我是無奈,才向你出手的,你別怪我。”他深知這小紅丸藥性奇烈,聞一點就起作用。

    杜水聞此藥沒事,是因為在山谷中十幾天裡,他幾次吃過抑制小紅丸的天然解藥。

    這小紅丸本是杜水在谷中尋找食物時發現的。和小紅丸生長在一起的,還有一種小黑丸,正是抑制小紅丸藥性之物。杜水受過它的害,才知道它的作用。故此帶在身邊,想不到救了自己的性命。

    他堅定的意志又給了他受傷的身體帶來生機。他把鑽心的痛苦,聚成一陣風,咬緊牙關,把它壓下去,挪動身體要離開這裡。

    事情再清楚不過了,若是再被抓住,萬無生還的可能了。

他順著斜坡走向崖底,走向雜草叢生的荊棘深處,他要覓一個藏身的地方,躲過師門的追殺。若是能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要尋找到師姑。這絕不能就是結局。

    他抖動抽搐的兩頰泛起愈來愈濃的紫氣,隨即慢慢變黑。他想笑,想說聲謝謝。自己乘機佔有了師姑,真是暴殄天物,受這點懲罰實是太輕了。師姑的心靈不知要受多深的創傷,她經受得了嗎?這次變故,不知她要變成什麼樣子。

    杜水想到這裡,剛才想振聲長笑的想法沒有了,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他的心,一陣陣發酸、發疼。自己太無用了,肉體的疼痛遠遠不足以擋住洪水猛獸般地撲來的心靈自責、自苦。他真希望自己受的傷再重一些,使自己什麼也不想,恍惚迷離,如木如石,無覺無知。這雖是可卑的逃避,但自己委實別無它法了。

    他還要往下想,腦子卻不那麼靈便了,脖子也轉不動,跟前金星飛舞,彷彿天地要離他遠去,一切再也辨不清了。一個念頭幾乎把他涼透了,難道我要瞎嗎?果真如此那可一切都完結了。

    這時,他聽到後面有人說話的聲音,這聲音飄忽不定:“大師兄被那畜牲害了!”

    杜水怕來人發現自己,便猛然跑了幾步,然而力不從心,上身和下身似乎向兩個方向擴張,五臟六腑全被扯斷了,腦中天旋地轉,身子倒了下去,旋即又滾下山澗,毫無聲息了。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3-10-22 13:55:31


第二章

豪華富麗、氣派莊嚴的君陽府一片歡聲笑語。拔地而起的“飛龍閣”裡坐著許多本地有名的官員和富豪。

閣的四簷掛有許多小青銅鈴,隨風發出悠揚的叮鐺之聲。

閣的東北角是一個大池塘,流水淙淙。塘裡的荷花猶如嬌兒幼女,爭奇鬥妍,十分美麗。磚地小路曲徑通幽,花深房靜。佈局獨尊的小院鉤連成環,曲廊逶迤,似玉帶扣接。院與院之間結構府湊,佈局雅緻。

正中的大院,“飛龍閣”西北角,是君陽府的主人吳詩沉的住處。

這是一處古色古香的建築。青磚高牆,琉璃瓦,紫榆椽,簷邊描龍畫鳳,椽子頭上也有小獅小狗的圖畫,黑漆門閃著亮光。

房內對門處,靠牆是張八仙桌,兩邊兩張太師椅。

八仙桌的東南角上,放著一個翡翠飛龍,從龍嘴裡向外滴水,正好滴進茶杯裡,聲響叮冬,純正清雅,十分悅耳。

靠桌的後面,是一尊岳飛的銅雕像,一臉正氣,浩然長存。

在桌東邊,放一把寶劍,桌上放著幾本書,有的翻開著。

在東邊的太師椅上,半躺著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臉現長方形,皮膚白淨,黑色官帽,一身黃綾羅袍,袍上繡著幾朵盛開的粉紅色荷花。他兩眼青光暴閃,臉上不顯感情,給人一種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的氣度,也有一種城府極深的可怕感覺。他坐在你面前,你會感到有種壓人的力量。

這就是炙手可熱的吳詩沉,是省城都指揮使司軍政頭號人物。

他今天在慶賀自己的四十壽辰。

剛才,他送走“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的同級同僚,從“飛龍閣”回到住處,等待皇帝派來的人。

他心裡有些不安。自己掌軍政大權,一直以嶽武穆為楷模,對萬歲爺忠心耿耿。他剛得大寶,或屢建奇功,今天會有什麼事呢?

聽密報的口氣,皇上十分震怒,這怒氣緣何而發呢?總不會是什麼好事吧?他一向以足智多謀自詡,此時,也感到實在理不出頭緒。

外面的笑語不時傳來,又給他增了一層煩惱。他皺皺眉,拿不定主意是否要讓他們快走。

這時,從外面走進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一身黑衣,臉頰無肉,無眉,無須,目光柔和而清亮,臂長掌大,骨節分明,站在那裡威風凜凜,氣派非凡。他就是江湖中人稱“綿裡針”的宇文中。之所以叫“綿裡針”是說他的太極功夫已達到極致,是真正的太極拳也。他和吳詩沉關係極為密切,也是吳詩沉的心腹謀事之人。他無事就和吳詩沉的兒子吳冶切磋武藝。名為“切磋”,其實是細心地傳授他,讓他集家學,太極於一身,出人頭地。

吳詩沉坐起來,沒言語。

宇文中上前一步說:“上面來人快要到了,不如讓外面的人速速離去。”吳詩沉點頭贊同。

宇文中走了出去,外面的喧聲頓時消歇。

片刻,一個侍衛跑來稟報,皇帝的欽差到了。

吳詩沉慌忙整冠彈衣,出來相迎。

剛走出屋門,從外邊進來三個人。

前面的人,一身黃衣,太監模樣的裝飾,青瘦,高大,三角臉,立愣眼,眼珠亂轉,神情暴戾,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

左邊是一個粗大勇猛的漢子,紫衣上繡著蘭花,手粗樟而硬,那緊握的拳頭比一般人的拳頭能大一倍,大有猛張飛之態,一看便知是個十分了得的外家高手。

右邊是位白衣上繡著如火的茶花的中年秀士,臉似笑非笑,相貌不俗,只是目光中透著陰鷙,殺氣時隱時現,偶爾還露出淫邪的詭容。

吳詩沉只看了他們一眼,心就猛然一沉。怎麼錦衣衛的三大高手都出動了?白衣秀士歐陽神,太陽穴外鼓更甚從前,可見他的內家功力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此人淫邪不端,不可不防。

吳詩沉來不及多想,上前施禮,笑道:“東廠的向統領大駕光臨,吳某迎接來遲,恕罪恕罪。”

隨即又叫道:“嚴大俠、歐陽大俠一起來了,吳某有禮了。”

紫衣大漢嚴無舉,人稱“鐵砂掌”,他一抱拳,按江湖禮數回敬,天星掌歐陽神也打拱回禮。

“向統領,二位大俠請。”吳詩沉做了一個禮讓的手勢。

幾個人進屋坐下,馬上有人獻上茶來。

吳詩沉問:“向統領,有什麼大事還非您親自跑一趟不可?”

向三星雖為東廠的首領,但在江湖中的名聲,也響亮之極,提起“硃砂摧心掌”向三星,武林中可說是無人不曉。只是他陰狠無比,蛇蠍心腸,所以武林人物又恨他,又怕他。他這次涉身江湖,其目的定然非同小可。只見他皮笑肉不笑地一哼,陰陰地說:“江湖中人有人要謀反,真是該死之極!”

吳詩沉寬和地一笑說:“幾個江湖人物謀反,能成什麼大事?嚴大俠和歐陽大俠一人涉入江湖足矣。”

吳詩沉這樣說並非言不由衷,故意討他二人的好,而實在是這二人的功夫不弱於江湖幾大門派的任何一位掌門人。

向三星是太監,嚴天舉和歐陽神是俗人。他們三人在東廠裡並稱三大高手,一般情況下,是不進入江湖的,除非有特殊的情況。三人同出,更是不能等閒視之。

歐陽神笑道:“吳大人抬舉我們了,江湖可不是淨地,龍蛇混雜泥沙俱下,千奇百怪,山外青山樓外樓,誰也不敢說能所向無敵。”

吳詩沉哈哈一笑:“歐陽大俠過謙了。”他知道歐陽神說得不錯,可他心裡卻不這樣想,他以為皇帝讓他們三人同出,有點兒小題大作。他吳詩沉與歐陽神一人合作就可以了,與向三星在一起,還要受其限制,他是十分忌憚向三星的。

向三星在旁邊嘿嘿笑了幾聲,降低聲音,陰沉地說:“吳大人,皇上有密旨在此,讓你和我們齊心協力共誅逆賊。”

吳詩沉一欠身,忙道:“向公公有何吩咐,儘管講來,下官萬死不辭!”

向三星微微點點頭,眯眼一笑,讚許地說:“皇上十分器重你,才讓我們攜手合作。我們的任務是把那道未布之天下的聖旨搶到手,就算頭功一件,若能再剿滅謀反的逆賊,更是錦上添花。到那時,皇上會更器重吳大人了。”

向三星用低低的聲音向吳詩沉講個清楚,吳詩沉這才感到此事極不易辦好。

不能聲張出去,也不能動用大隊人馬,唯一的辦法是挑起武林門派之間的爭鬥和互相殘殺,坐收“漁翁”之利。但聖旨在何人手中呢?那個姓杜的落到何派門中?聖旨是否還在他手?這一切都是個謎。他真有大海撈針之感。

原來,明太祖朱元璋在臨終之時,寫下一道聖旨。他因太子朱標早夭,鑑於立長不立幼的規矩,只好立長子的兒子朱允炆為皇太孫,並傳位於他。這就是明朝的建文皇帝。

四子燕王朱棣胸懷大志,早已覬覦大寶,對其父的做法大為不滿。

朱元璋怕自己死後孫子的帝位不穩,就寫下一道遺旨。說孫子的帝位是神授的,人不可侵奪,一切臣子,只有竭盡忠誠,不可有圖謀不軌之心,否則,天下之人皆可殺之。

後來,朱棣起兵北方,號稱“靖難”,兵破南京,奪了侄兒建文皇帝的帝位,自登大寶。在他攻破南京時,建文帝生死不明,朱棣起兵發難時,就已知道太祖曾留有一道遺旨,對自己十分不利。

建文帝的去向,遺旨的秘藏,使他坐臥不寧,他為安撫天下,擺脫心靈的不安,一方面高談“君權神授”的論調,聲稱他和太祖都得到神的“蔭助”,“神”指的是北極玄武大帝。

永樂十年,朱棣敕建紫霄、五龍、南巖諸宮於武當山,塑造了許多蛇纏龜身的“玄武大帝”像。

他在聖旨中說:“惟奉天靖難之初,北極真武玄帝顯彰聖靈,始終佑助,感應之妙,難以形容,懷抱之心孜孜未已。”說得有板有眼。

另一方面,他挖空心思要把那道聖旨奪回來,以除去心中的大患,堵住世人的口舌,自己也心安理得了。他怕這道遺旨一旦昭示天下,世人就再不會信他的論調了。而遺旨若被仇人所得,還會成為他們起兵造反的絕好理由。

幾年來,他寢食難安。終於,他打聽到,兵破南京時,建文皇帝把那道遺旨交給了一個姓杜的臣子。姓杜的又在兵荒馬亂中被殺,聖旨落入了他的兒子手裡。他兒子那時才十幾歲,遺旨肯定在他身上。後來,那姓杜的孩子被一個江湖客帶走,從此就沒了音信。

朱棣聽了這消息,如獲至寶,一面交好武林人士,追封了武當派鼻祖張三丰,一面派出東廠的三大高手進入江湖,和吳詩沉聯合一道,要把江湖中所有姓杜的年輕武林人物殺光、滅絕。若是一時分辨不清,可不問年齡長幼,只要姓杜就殺。哪個江湖客參與其事,就殺哪個。為了千年帝業,多殺幾個人沒有關係。所有牽連到此事的人,一個也不能放過。

當然,不能讓江湖人物知道是“官家”所為,而是讓殺手們以江湖人物的身份進入江湖,也不許有人知道,他們的目的是為了奪回遺旨。

朱棣用心可謂良苦。

向三星見吳詩沉不語,有點不悅。

吳詩沉怕給向三星等人留下畏難的印象,趕忙笑問:“公公可想好下步怎麼走?”

向三星說:“我正要聽聽吳大人的高見。”

吳詩沉臉色一正,莊重起來,嚴肅地說:“這件事,事關重大,我們不可沒有周密的計劃。武林之中,姓杜的成名人物不多,只有茅山腳下,有一杜家村,村裡有一個人稱‘血掌杜大力’的,我們可否先從他入手?”

向三星對吳詩沉的一番話非常滿意,笑道:“吳大人看來沒有放棄和江湖保持的聯繫,不然,怎會對江湖事情瞭如指掌。”

吳詩沉說:“公公謬讚了,我只是不敢懈怠自己的責任。”

嚴天舉哈哈大笑道:“總算有頭緒了,吳大人果然有謀略。”

歐陽神附和說:“人稱吳大人老而彌辣,今日看來,當之無愧,只是還要加一‘秀’字,才可稱吳大人的機敏。”

歐陽神的這些話完全是借題發揮,想刺激一下向三星,因為他嫌向三星要管他們。

向三星老練成了精,歐陽神的那點肝腸肺,他是一清二楚的,但他並不在意,此時不是理論這些事的時候。

吳詩沉被歐陽神一捧,也覺氣氛不對,雖無傷大體,也不能聽而不聞,忙岔開道:“為今之計,是要分頭行動,不必聚在一起。我們來個天網撒開,發現情況,隨時可收。公公以為如何?”

這幾句話,更合歐陽神的胃口,但他這次只喜形於色,沒有言語,事情剛剛開始,他是不敢過分刺激向三星的。何況,他也是皇家的一條狗,並不缺乏機智,這個時候,對他們來說,團結一體是至關重要的。

向三星也考慮到了這個問題,略一思忖,便點頭贊同,陰冷的臉上,陽光初現,神情舒展開來,快意地說:“吳大人,你可有了詳細的計較?”

吳詩沉道:“杜大力是個人物,但和那個我們要找的姓杜的小子,恐怕聯繫不大,只要打發了即可。嚴大俠,歐陽大俠完全可以勝任。我們和犬子三人,可上武當,一可探聽江湖消息,二可把他們拉到我們這邊來,對付敵人。讓宇文中自由去江湖尋覓,說不定能聽到一些我們想得而得不到的東西。”

向三星眼中一亮,露出幾分興奮之色,問道:“可是那個‘綿裡針’宇文中?”

吳詩沉點頭稱是。

向三星大喜,笑道:“吳大人,想不到你手下有這等高手,快引見一下。”

吳詩沉傳出話,片刻,宇文中來到近前,雙手一抱拳:“宇文中參見公公。”

向三星哈哈大笑:“宇文大俠,不必客氣,聽說你的太極之術,已達神化之境,今日相見,實是有幸。”

宇文中笑道:“公公錯愛了,宇文中不過是粗野之人,怎敢班門弄斧。”他轉過身,又向嚴天舉,歐陽神客氣一番。

他剛坐下,嚴天舉一掌拍下,正擊在他的肩頭。這是嚴天舉存心相試,故只用了兩三成功力。

宇文中也料不到他有此一著,故被他擊中,只見宇文中的肩頭一顫,自動向外一抖,把嚴天舉的手彈到一邊去。

嚴天舉就覺得自己擊在一個旋動的柔和的內勁上,剛一沾,便被彈了出來,自身的內勁也被化解,變了方向,一點力也沒有施加到字文中身上。他嘖嘖稱奇,連聲讚道:“宇文兄果然達到了‘一羽不能加,蚊蠅不能落’的神化之境,嚴某佩服之極。”

向三星也驚了一跳,此人果然達到以不變應萬變的上乘之境,不可小瞧也。他哈哈一聲笑,連連說:“真是物寶天華,人傑地靈,萬歲的臣民中,有這許多奇人異士,還愁江山不穩!”

吳詩沉說:“宇文兄的神技,連我也見之不多。”

幾個人又互相吹捧客套幾句,剛要言歸正傳,忽然傳來嫋嫋飄飄的琴音。這琴音如和風細雨,柔軟婉轉,又似高山流水,奔湧而下,忽一個急轉,如情人耳語,情情切切,動人心腸。旋即,又甜甜蜜蜜,似蘭似馨,充沛天地之間。

眾人全愣了,以為是天外之音。正可謂:“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能幾回聞。”什麼人有這樣的本領,彈出催魂動魄的仙音?

呆詩沉是又驚又喜,女兒彈技如此神妙,他也是頭次耳聞,但女子才高可未必是什麼好兆頭。

向三星眼珠一閃,笑問:“吳大人,這彈琴之人可認得?”

吳詩沉說:“是小女胡彈的,也未必有什麼好。”

向三星眼睛一亮,放出奇光,忙道:“吳大人此言差矣,此乃天音蘭曲,正預示著我們大功可成,我們可不可見她一面,向她表示一點謝意?”

吳詩沉心中大是不快,本想拒絕,歐陽神道:“此音實乃得自天地,是我們的造化啊!正是神佑的佐證,吳大人,你可不要推辭。”

吳詩沉無奈,只好叫人去傳話,讓兒子和女兒一同來見各位大人。

有一盞茶的功夫,吳詩沉的一雙兒女從外面進來。這三個人早巳翹首以待,見了他們二人,一下呆了。

只見吳音欣亭亭玉立,胖瘦適中,高矮正妙,一身天藍綢衫略為帶紫,脖圍一蟬翼白紗,臉如皓月之清純,目似秋天之泓深,眉是閒情逸志,綿綿不斷,唇如綠茵銜紅,大地春深,似情非情,似怨非怨,婀娜清麗,世間罕見。真讓人見之慾醉欲化。那光采,讓你看一眼,永遠難忘。

吳冶,也是一位少見的佳公子,瀟灑英俊,神爽氣朗,白衣飄飄,胸前的紅花似火,鮮豔奪目,更顯其精神無比。

三大高手似被吳音欣的美震懾了,忘了旁人,也更顧不上欣賞吳冶。

吳音欣並沒有被這種情勢所困惑,而是悠然如初,鶯聲燕語,向他們施了一禮。隨之站到一旁,連正眼瞧他們一眼都沒有,好象到這裡來完全出於無奈。

向三星感到有些失態,自己是太監何以那樣盯著一個女孩,同時,也感到一種被輕賤的痛苦。自己縱有權勢,在人家的眼裡,一向分毫不值,多麼讓人傷心。這姑娘琴如其人,品格高潔,真乃世間之絕也。隨即,他又有一種惱怒,認為這丫頭太不知天高地厚。你縱有奇才大慧,總有一天,讓你跪在我的腳下求我。

歐陽神還痴迷著呢,以為是在夢中。天下真有這麼嬌好的人嗎?

向三星也惱歐陽神的那副熊樣,為了擺脫尷尬,他一揮手,示意吳音欣離去。

吳詩沉看了女兒一眼,吳音欣輕步離去。

向三星有點後悔,不該讓這少女到這裡來,和諧的氣氛說不定會因此而毀。為了擺脫剛才的窘境,他連忙笑道:“吳大人,這就是令郎吧,果是一表人材。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吳冶上前一禮:“參見公公。”

向三星哈哈一笑,想用笑沖走剛才的不快:“免禮,免禮。”

吳冶站到一旁。

吳詩沉說:“公公,你看我們何時行動?”

向三星沉吟了片刻:“明天吧。”

吳詩沉說:“那,今天我們可要一醉方休。”

向三星說:“好,依你。”

幾個人當即擺酒菜,開懷暢飲。

歐陽神還想著吳音欣,眼珠不停地混轉,暗打鬼主意。

向三星一直用餘光掃視他,不敢放心。歐陽神見了女人不要命,不可不防,不能讓他毀了大事。

漸漸地,幾個人喝得酩酊大醉,這才各自回房睡覺。

吳詩沉留了點酒量,讓女兒進內院,和她母親住在一起,這才略微放下心來。

向三星也怕出事,暗地告訴嚴天舉,要注意歐陽神的舉動,不許他有越軌行為。

不過歐陽神不傻,他雖暗中打下鬼主意,卻不想在今晚動手,他不願因女人而橫屍荒郊。

一夜悄悄的,靜靜的,沒有什麼聲響。

朝霞一出,吳詩沉就安排好了一切,各自分頭上路,探蹤察跡去了。

嚴天舉,歐陽神二人,騎上快馬飛奔茅山腳下的杜家村。鞍馬勞頓,又累又餓,夜晚只好投宿下店。翌日清晨,再加倍兼程。他們無暇顧及山花野草,明水清山。

到了這天上午,他們趕到一條大河邊。

河面足有一里寬。河水湍急渾濁,看勢不淺,他們兩人只好下馬,沿河邊走了一陣。

這時,在上游緩水處的葦叢中,劃出一條小船,船上一個身穿粗布衣服的老艄公,頭戴草笠,臉色黝黑,一副飽經風霜的面孔。他用篙撐了幾下,船象魚兒一樣,劃破水皮,輕飄飄而來。

歐陽神叫道:“老頭,快點,我們有急事。”

老者把船靠近岸,他倆忙把馬往上牽。

老者說:“一個一個渡吧,船小。”

兩人見確是裝不下兩匹馬,只好一個一個地渡。

老者說:“渡一個一兩銀子,付錢吧。”

歐陽神把眼一瞪,怒道:“老傢伙,想敲竹槓?”

老者不急不緩地說:“吃這碗飯也不易,時有生命危險,在這裡擺渡的曾經不少,現在只剩下我一人了。”

嚴天舉不耐煩地從腰中掏二兩碎銀,扔給老頭:“別羅嗦了,快渡吧。”

老者沒有言語,篙一點,小船離了岸,箭兒一般,駛向對岸。渡了嚴天舉,又來渡歐陽神。

到了河中央,歐陽神一不小心,老者的篙恰巧擊在他的肩頭。他毫無準備,竹篙的力又沉實,絲毫不象是這個老者發的。歐陽神立身不穩,一頭栽進水裡。老者用篙一挑馬肚,馬也翻身落水。

老者一換剛才的神情,兩眼精光亂閃,哈哈大笑起來:“歐陽神,你不尊重老夫,才讓你喝口河水。”

歐陽神水性不壞,他想攀上船,可老者的篙劈面擊來,他急忙閃頭,老者的篙又點來。一時間,劈、挑、點、刺、掃,全用上了。

老者手法巧妙純熟,歐陽神可受不了啦,他向後一退,張口罵道:“老匹夫,你為何要暗算我?”

老者嘿嘿一笑:“歐陽神,老夫教訓你,是讓你知道尊重老人,別以為自己有兩下子,就張口吞天。”

歐陽神最恨的就是別人說他不知天高地厚。這老者手法巧妙,定是武林人物,自己何以想不出是誰呢?他強壓住心中的怒火,一邊划水,一邊高聲叫道:“老匹夫,你敢告知你的名姓,我定不饒你。”

老者哈哈大笑,一捋長鬚說:“小輩,老夫河神叟杜聖。你連老夫都不知,可見是坐井觀天,可笑可笑。”

歐陽神肺都要氣炸了,可他身在水中,無法施展神威。他雖知杜聖是河面上的頭號人物,倒也不恐懼。他高聲叫道:“杜聖,你也是江湖上成名人物,你敢和某家上岸過過招嗎?”

杜聖哈哈一笑,輕蔑地說:“小輩,你還不配和老夫交手,在水裡玩吧,老夫不陪了。”他竹篙一點,小船盪盪悠悠地進了葦叢深處,不見了。

歐陽神雖羞憤交加,也無可奈何,只好遊向對岸,嘴裡不住地咒罵。

嚴天舉在岸上,心裡發笑。這小子,一向小看天下武林人物,眼高過頂,今天受挫於一個糟老頭子,也好讓他知道江湖是藏龍臥虎之地,不可忘言無狀,這對辦大事是有好處的。

歐陽神受了杜聖的戲弄,一肚子氣無處發洩,只有加勁大罵杜聖。他認為嚴天舉一定幸災樂禍,罵的時候,連他也一齊捎帶上了。嚴天舉知他有意找事,裝作不知他知道,歐陽神一向以機巧善變自負,心胸卻十分狹窄。

歐陽神落湯雞似地上岸,正大洩私憤。從上游走來一個身材高瘦的紫袍老者,頭戴青帽,象個鄉下的員外,目光柔和清澈帶著幾分笑意,兩手倒背,十分悠閒。

歐陽神見他這般模樣,以為在看自己的笑話,惱羞成怒,潑口罵道:“老雜種,敢嘲笑大爺,不想活了?”

歐陽神以為有天子寵幸,對不如意的人隨便打殺,也沒有什麼,正可消消氣,這一腔怒火便向老者的身上燒去。

老者聽了,笑意立凝,這是什麼野種,如此無理?

歐陽神不管三七二十一,飛撲過去,朝老者的腦門一掌拍擊。他號稱天星掌,功力自有驚人之處,頭顱若被他拍中,用三分力道,就會粉碎,何況此時他象條瘋狗,急紅了眼睛。

在他的手掌剛要拍實之際,紫袍老人身子向右一閃,正好躲過,同時用左手面照歐陽神的左頰抽去。

電光石火之間,“啪”地一聲,歐陽神被擊出有一丈遠,摔在地上,左頰頓時青紫,腫了起來,牙齒被打掉兩顆。他吐了一口血,翻身躍起。

嚴天舉在一旁大吃一驚。老者是何方高人,能一招打倒歐陽神?在他的意識中,似乎天下不應有這樣的高手。

他想得不錯,這紫袍老人雖然無敵於天下,還不可能一招即勝。兩人真若動起手來,非三五十招不能見出高下。何以歐陽神一招就被打出丈遠呢?

一是他過於輕敵,沒有把對手當作武林人物對待;二是他惡怒攻心,氣血虛浮,犯了武學之大忌,所以才突遇急變,措手不及。

但歐陽神畢竟是江湖中少見的高手,遇到這樣的情況,再恨,也只好先平息下怒氣,認真對敵,他從沒有吃過這麼大的虧,這口氣怎能嚥下。

嚴天舉疑惑了一陣,猛然想起一個人來,無奈地訕笑道:“前輩可是陰陽無敵化乾坤?”

紫袍老者瞥了嚴天舉一眼,“嗯”了一聲,斥道:“歐陽神,我若不看你是皇家的人,一招就把你廢了。以後不要這麼張狂,驕者必敗,虧你還是高手,連這點道理都不懂?”

歐陽神這才想起,朱棣曾召見過化乾坤。他真有點遏止不住心中的仇恨,但他明白,以自己的身手,是有敗無勝,嚴天舉未必肯幫自己。大丈夫能屈能伸,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今日之仇,暫且記下,來日再算。他擦擦嘴角的血跡,強從臉上擠出幾絲乾笑,生硬地說:“原來是化前輩,歐陽失敬了。”

化乾坤冷冷地“哼”了一聲,向河下游走去,仍是那樣優哉遊哉,無事一樣。

歐陽神牙咬得直響,眼角都瞪裂。

嚴天舉一旁無語,冷眼相觀,他不敢相勸,弄不好兩人再打起來,半斤八兩,何時是了。

歐陽神覺得自己太冤了,出了這麼多醜,也讓嚴天舉看輕了,這都是自己平時驕狂自大招來的。他自安自慰了一陣,露出奸詐的詭笑:“嚴老兄,我們走吧,老子絆倒買了頓教訓,也算值了。”

嚴天舉差點笑出來。

歐陽神覺得嚴天舉此時肯定在暗樂,也無法可想,只有把恨記在心裡。我丟了人,也不能讓你好了。他不露聲色,裝作無所謂地道:“走吧,辦正事要緊,有多少雙眼睛在看著我們呢?”他也不再顧忌自己這副狼狽相,騎上溼馬,照馬腚一掌。馬負痛狂奔。

嚴天舉只好催馬跟上。

兩人無話可說,各自打著算盤。嚴天舉自然還想不到歐陽神此刻正挖空心思地想讓他也出一場醜,這樣,兩人誰也不會再小瞧誰了。可用什麼辦法呢?

歐陽神思索好久,急切不得其計。

這時,他們的馬已狂奔上山崗,在一個高處,歐陽神停了下來,他希望有什麼奇蹟出現。

他向西眺望了一會,無可奈何地長嘆了一聲。

這當兒,嚴天舉也到了近前。

突然,從北山腳下,飛奔而來兩條人影,到了山坡上,才看清楚,前面的是個青褂藍褲的瘦高漢子,黃皮膚,小眼睛,一副兇相。後面的是個矮胖的,穿土布衣服的中年人,臉黑眼亮,強悍機靈。

歐陽神靈機一動,一夾馬,馬嘶不絕。

這時,嚴天舉的馬向旁邊一縱,正好堵住來人的去路。

瘦高的漢子十分惱怒,潑口大罵:“王八蛋,瞎眼了,敢堵大爺的路!?”

嚴天舉也是火爆脾氣,魯莽有餘,耐性不足,聽人罵他,豈肯幹休,飛身下馬,一個“餓虎撲食”向那漢子打去,嘴裡罵道:“敢找你老子的茬,今天讓你喝尿。”

那人也不法,人並不躲,一個“撩陰腿”向嚴天舉踢去。這一腳集毒、狠、快之大成,端正不可輕視。

嚴天舉是何等的身手,胸有成竹,一個“瓜田切瓜”,立掌成刀,劈向那人的腳踝。那人也甚是了得,見嚴天舉掌大勁足,不敢怠慢,並指如戟,一招“二龍戲珠”戳向嚴天舉的雙目,正是攻其必救之處。

嚴天舉暗自稱奇,幾年不入江湖,想不到又出了不少好手。一時性起,大喝一聲,一招“老君搖扇”,左手向左一撥,右手一記兇猛的鐵砂掌拍了過去。

那人心中一凜,頓感一股強勁壓過來,躲閃已是不及,無奈,也反手一掌,向嚴天舉臉上劈去。這是類似同歸於盡的打法。

嚴天舉心中暗笑,小子,我怎會和你各挨一掌呢?他身形微閃,右掌仍然擊下,只是力道已沒有剛才足了。

那人突感督脈的靈臺穴注入一股熱流,瞬時變成一股強大的內勁,他劈出的掌,也不由他控制地加快了一倍,於是,先佔了機緣,後發先至,一掌劈中嚴天舉的右臉。

嚴天舉還沒有得手,高大的身軀就飛出一丈開外。這一掌打得不輕,他雖然一身橫練功夫,不怕擊打,也有點吃不消,牙被打掉好幾顆,半個腦袋彷彿被人分成兩半似的。眼冒金星,幾乎爬不起來。他那威武的形象,一下子萎縮了不少。

那人一怔之際,歐陽神一式“猛虎下山”飛撲過去,從背後偷襲。矮胖的漢子一聲大叫,想救已是不及,瘦高漢子被歐陽神擊中一掌,一個跟頭,摔出有丈遠。

歐陽神身子一旋,極其瀟灑地飄落在一旁,含笑不語,心中充滿了快意。他的目的終於達到了,嚴天舉也受了同樣的挫折。

那瘦漢子的功夫原比嚴天舉的要遜色幾分,敗是無疑了。歐陽神看得十分清楚,在千鈞一髮之際,他把自己的畢生功力從雙掌外發一部分,正注入那漢子的體內,這才算他突出奇兵,敗了嚴天舉。而他又偷襲那人,則完全是給嚴天舉看的。

歐陽神發完功就偷襲,因消耗過大,力道明顯不足,那人只摔了一下,並沒受傷。他一躍而起,大罵歐陽神:“龜兒子從背後偷襲,算什麼好漢?”

歐陽神並不氣惱,嘿嘿一笑,反罵道:“你龜兒子暗使詭道,算什麼好漢?”

那人本想說有人暗中助他,可說出口豈不沒有了面子,他念頭一轉,罵道:“你小子沒聽說過嗎,用兵之道在於詭也,搏鬥如用兵,虛則實之,實則虛之,真真假假,讓對手防不勝防。”

歐陽神心中一樂,這小子是不會揭開這個謎底了。

嚴天舉豈肯忍受這等屈辱,讓一個無名小輩打翻在地,傳出去還能在江湖上混嗎?他暗自調息了一陣,氣恨地道:“小子,有種的,再跟你大爺過兩招。”他拿樁站定,做好角鬥的準備。

瘦漢子也不示弱,剛要上去動手,一旁的矮胖的漢子說:“老二,你一邊歇著,讓我來收拾他。黃河三鬼怕過誰?”他此言一出,等於報了姓名。

嚴天舉更加惱怒了。三鬼雖是成名的人物,但若要勝我,那還是千難萬難,這回就給他個厲害的瞧瞧。

矮胖的漢子正是三鬼尤三。黃河三鬼,按年齡論,他是老三,若論武功,他卻是三人中最強的,比剛才角鬥的尤二強出不少。

他見尤二都能擊敗這個大個子,一時技癢,覺得自己更可以隨意耍弄一番,尤二心中沒譜,正想借機下臺。

尤三和嚴天舉兩個可說是不分上下。尤三練的也是外家橫練功夫,“金剛掌”練得爐火純青,不弱於嚴天舉的鐵砂掌。而嚴天舉卻沒有把他放在眼裡。他認為,黃河三鬼雖然也是江湖中的一流人物,若和自己相比,還要差一些的。兩人都有輕敵之心,故在心理上也算扯平了。

嚴天舉報仇心切,一個半弓步向前一靠,鐵砂掌隨即劈出,出手不留情,既狠又猛。尤三正要一試嚴天舉的掌力,右手一掄,一招“僧推山門”迎了上去,也用了十成的功夫。

“嘭”地一聲,兩人都震退一步,各自感到對方是一座山,一堵銅牆,臂發木,掌發麻,心肺劇顫。

嚴天舉吃了一驚,黃河三鬼原來是這般厲害的角色,怪不得我敗給了尤二。

尤三卻有點疑惑了,這人如此厲害,老二怎麼能勝呢?

一旁的歐陽神也是一驚,這三鬼比二鬼強多了,若能收攏過來,為皇上賣命,那可是個得力的幫手。

他主意一定,哈哈一笑,說:“兩位住手吧。自己人,何必再鬥?”

尤三頭一揚,問道:“你是何人?”

歐陽神笑道:“他是嚴天舉,我是歐陽神,二位該聽說過吧?”

尤二驚喜道:“原來是二位高手!早聽過你們的大名。你們不是在朝中為官嗎?”

歐陽神說:“萬歲英明,思賢若渴。他讓我們到江湖中去尋些奇能異士,共商大計,賢昆仲也是當今的豪傑啊!”

尤二心中大喜。這小子是個官迷,早想尋機會進入仕途,升官發財,封妻廕子,豈能放過這麼個好機會。尤三也有些心動,若真能有升官的機會,那再好不過了。

尤二忙道:“歐陽兄,我們兄弟二人,早想報效國家,只是無人引薦,敢煩勞您的大駕。”

歐陽神笑道:“好說。只要賢昆仲忠於皇上,一有功勞,定可加官進爵,不知可願否?”

尤二道:“這個自然,我們兄弟定要做幾件讓皇上高興的事。”

嚴天舉見歐陽神眉飛色舞,得意非凡,心中有氣,但也覺得,能把他們兄弟二人收做幫手,實在不錯,只好忍氣站在一旁,不再言語。

歐陽神說:“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使皇上高興的事,你們和我們一齊做吧?成功之後,皇上定會大加封賞。”

尤二說:“請歐陽兄吩咐。”

歐陽神笑道:“我們要到茅山腳下的杜家村,尋找血掌杜大力,一起去吧?”

尤三有點猶豫地說:“歐陽兄,我們有點急事要辦,可否辦完了再去?”

歐陽神問:“什麼事那麼要緊?”

尤三道:“你知道,我們本是兄弟三人,從來是不分開的。前幾天,老大去了青城山,至今一直未歸。我們怕他出事,想去看看。”

歐陽神眼珠翻動了幾下,忽然問:“青城派誰是掌門?”

尤三道:“不是林風嗎?”

“他有幾個弟子?”

尤三笑道:“他有四個弟子,一個是他兒子,一個是他女兒,一個齊天南,一個杜水。”

歐陽神和嚴天舉幾乎同時被電擊似的一抖。

歐陽神忙問:“一個姓杜的,杜水是嗎?”

尤三點頭:“對”。

歐陽神嘿嘿一笑,想不到隨便一問,得了一條線索,說不定還能得到些什麼呢?他對尤三說:“我們先到杜家村找杜大力,然後,火速奔向青城如何。”

尤二說:“好吧,反正也不急在一時。”尤三低頭沉思片刻,點頭同意。

四人再無異議,合在一起,飛奔杜家村。

二鬼擅長輕功,奔跑起來,如兩道鬼影,又似兩縷青煙,歐陽神和嚴天舉跑得也比馬不慢,可以說是齊頭並進。他們這樣瘋跑狂奔了有一個時辰,來到茅山下。

茅山的南端,彷彿被哪個盛怒的神用刀劈出一半,石壁峭拔入雲,直上直下,石層上長滿了綠茸茸的苔蘚。石縫裡,冒出許多花草,還有生命力極強的樹,它們不畏旱,不懼壓,頑強地在那裡生長。花兒在風雲中怒放。

北半邊象個牛脊,山脈和另外的一座高山相連,綠茵成海。

在山腳西邊,有一棵高聳入雲的古柏樹,久經雨雪風霜,不知多少年了。樹北邊,是一小石橋,正和一條路相通,不遠處,有一村子,在這條路的北面。村子不大,一座座不規則的房子相距很近,挺緊湊。

嚴天舉說:“杜家村原是這般窮酸樣?”

歐陽神說:“你想讓它跟京都相比嗎?”

尤二說:“快進村吧,別讓姓杜的小子溜了。”

歐陽神哈哈大笑,心中極為欣喜,這小子剛入套,就走正路了,將來見了向三星,我也好報一功。

四人順路西行,到了村口。

尤三向前去打聽。

一個老頭從家中出來,尤三一躬腰哈哈一笑,問道:“老人家,杜大力在哪個門裡住?”

老者抬頭看了尤三一眼,說:“哎,你來晚了,幾天前,他就出遠門去了。”

尤三忙問:“你可知他去了哪裡?”

老者想了一陣,拿不定地說:“好象是什麼山……”

“青城山?”尤二補充說。

老頭連聲說:“對,對,是青城山,他還讓鄰居照顧一下他的家,他還會回來的。”

尤三又問:“他還有什麼人在家裡嗎?”

老者道:“這人真怪,連媳婦也沒娶,成天連蹦帶跳的,不知在幹些什麼,誰也弄不明白他。”

尤三靈機一動,套問道:“他也有什麼朋友經常來訪嗎?”

那老頭似乎平時很孤單無聊,這回總算有了跟他說話的人了,忙不迭地說:“有,只是不多,也是青城山的,叫林什麼,那人可不錯,是個好人,你們以後見了他,代我向他問個好。”

尤三厭煩地敷衍了幾句,回到歐陽神身旁。幾個人一商議,決定來到杜大力家中去看看。

老者告訴了他們的位置。幾個人急如星火,到了杜大力的家,然而除了土牆土屋,哪裡有個人影,一片冷清、荒涼。

歐陽神甚覺懊喪。沒辦法,只好幾個人一起奔向青城山。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3-10-22 13:56:13


第三章

青城派的丁成玉、黃元等人,見師兄去斃杜水,一時不見回來,怕生事變,都跑出來觀看,哪裡有人影!

眾人頓感不妙,立即四下尋找,在山崖邊找到林風。

林佳還沒走近父親身邊就哭了起來。黃元心中也大驚,什麼人能這麼快地擊殺師兄?杜水去哪兒了?

他們到了近前用手一摸,林風的心臟仍在跳動,原來只是昏了過去。眾人這才稍微放心,吆喝了幾聲,呼喚杜水,那有半點回聲。

黃元怕師兄出事,只好先放下杜水的事,把師兄抱回院內。這下驚動了院內的上下老小,連林風夫人朱月香也慌忙跑過來。這是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美婦,雍容華貴,氣度悠閒,一身紅衣如火,更增添了青春的魅力,兩眼澄澈如清泉,波光蕩動,攝人心魂。

她也毫無辦法,在一旁乾著急。

唐寸功讓人打了一碗清水,潑到林風的臉上,在他的印堂穴輕輕一點,林風猛然睜開了眼睛,彷彿剛才是什麼怪物硬讓他閉合似的。他翻身坐起,問:“杜水那畜生呢?”

眾人搖頭說不知。林風大罵道:“我一時不察,上了這畜生的當,才被他逃脫。他身負重傷,肯定逃不遠,快追他回來,我要把他碎屍萬段。”

林優爭等人聽了林風的話,也個個義憤填膺。這小子竟敢欺師滅祖,絕不可再留。幾個人都跑到林風倒地的周圍去尋找。

林風也要追出去,忽覺長強穴一跳,象溶化了似的,一股熱流順督脈而上,連破玉枕,百會,膻中等大關,歸回丹田,完成了內勁上的九重反覆,到達十二層樓。這下子,林風因禍得福,進入了武學的上乘境界,能和乃師相媲美了。

他心中狂喜萬分,自己一直引以為憾的事,終於成功。他臉上掛滿了笑意。

朱月香見他這副模樣,知道一定有什麼好事,便笑著問:“風哥,你因何這般興奮?”

林風的喜悅不經意的流露,被妻子看出,忙說:“我笑杜水這小子無知,為何不趁我暈倒之際,給我一劍,那樣,他不是少了一個殺他的人嗎?”

朱月香見丈夫言不由衷,心中不快,氣憤地說:“我們相處了十年,難道連一點情誼都沒有,真是枉為做人了!”

林風笑道:“杜水這小子平時愚陋蠢笨,沒想要命的時刻,連我也上了他的惡當,下次再遇上,那可是他命苦了。”

林風說得不錯,他此刻神功大成,若被杜水再碰上,杜水哪還有活命在。

唐寸功卻沒有在意這一切,他在閉目養神,或者說在悔過。青城派出了杜水這麼一個逆徒,真是名聲掃地的事。他感到有些倦了,後悔一掌沒把他劈死。

在這當兒,血掌杜大力進了大院。

林風心中正喜,故如往常一樣,極為親切,顯出他的胸懷是多麼寬廣,唐寸功只是對杜大力微微點了點頭,沒有言語。

杜大力說:“林兄,杜水這孩子這麼不長進,就讓我帶他走吧?”

林風長嘆一聲說:“杜老弟,我和你,杜水的父親,都有交情,這才收留了他。誰能想到,他下賤到這種地步。他奸佔了他師姑,又謀殺我。還好,我中毒不深,被師傅救了過來,我是兩世為人啊!”

這些話如驚雷,又似鞭子,震憾著抽打著杜大力。他痛苦地閉上眼睛,汗珠都從額角流下來。這太無恥了,想不到自己收留了這麼個逆賊。他切齒道:“這個豬狗不如的東西,他在哪裡?”

林風說:“他對我施了毒,就逃了,我讓人去追,還不知結果呢?”

杜大力的臉火辣辣的。太醜惡了!奸佔師姑,這是人神共憤的事,圖謀滅師,更犯武林大忌。

他恨恨地說:“我收留杜水這畜牲,不過是出於同情,我雖和他同宗一姓,實是沒有任何瓜葛,我把他送你這兒來,更沒有想到他是這麼個人,真是愧對朋友,他和他父親真是不一樣啊?我若見到他,定讓他屍骨不存。”

林風道:“他死事小,青城派的聲譽,怕要因他而毀了。”

杜大力只有恨。他全相信了林風的話,這些語言,是任何人都不願編的。他坐在一旁,如受審一般難受,心想杜水這小子真是喪心病狂。

尋找杜水的眾人這時也回來了,都說找遍了所有的地方,連個影子也沒見。

林佳仇視地盯了杜大力一眼,沒好氣地說:“我就看出杜水不是好人,一雙賊眼,專往人家胸脯上看。”

說到這裡,林風故意“哼”了一聲。林佳也覺得出言過於直露,臉一紅,轉向一邊。

杜大力在眾目睽睽之下,如坐針氈,忙說:“林兄、黃兄、丁兄、唐前輩,我對不起青城派,我一定要抓回這畜牲,還你們一個公道,告辭。”

林風也覺與他無話可說,留在一起,會格外彆扭,只好笑言相送。

杜大力出了大院,兩腿異常沉重,想不到自己做了這麼件愧對朋友的事。杜水這小子實在可惡,連師姑都敢姦汙,還以毒害師。這樣的人怎會是我杜大力的朋友之子呢?人心難測啊!他慢慢離去。

林風師徒心中也不太痛快。

雖說林風得了好運,但他知道,杜水活著一天,就會對青城派的名譽存在一天威脅,必須儘早除之。

唐寸功說:“他身受重傷,很難逃遠,除非在你暈昏之際,有人把他救走。但誰會救他呢,總不會是杜大力吧?”

林風搖頭說:“絕不會的。杜大力一向嫉惡如仇,俠肝義膽,何況,從他剛才的表情也可看出,他是不知道的。”

林優爭說:“會不會被我們的仇人救走,藉此破壞我們的名聲?”

黃元說:“這極有可能。不然,我們早已尋到他了。”

眾人無語。

沉默了一會,唐寸功說:“現在情況不明,我們只有以靜待動,然後再作對策,你們好好練功去吧。”眾人見師父發話,只好各自練功去了。

幾天來,風清月明。早晨的太陽,林風也覺得格外新鮮。上午靜靜的,除了練功就是翻翻《劍經》之類的書。不知為什麼,這平靜的氣氛中,他總覺得有種不祥的徵兆,似乎一場災難正向他們逼近,他變得更加小心,睡覺也比往日機警。

又是一個清晨,朝陽剛從樹梢升起,溼潤清新的空氣滋養著林風的肺腑。他坐了一會,吐汙納新,採補正氣。

剛要練劍,突見從東面奔來四人,兩個地上,兩個馬上,正是歐陽神四人。

林風是認識黃河三鬼的,對歐陽神和嚴天舉只是聞其名,未曾見過面。

林風心中一跳,難道災難由他們帶來?他屏氣靜立,看著四人。

尤三連跳帶蹦,手腳十分矯健靈便。他竄到林風近前,嘿嘿笑道:“林大掌門,別來無恙?”

林風出於江湖禮數,只好抱拳回禮:“黃河三鬼怎麼只來了兩個?”

尤三說:“我正要想問問林掌門呢?”

林風見尤三來者不善,不悅地說:“你問我,我問誰?”

尤三道:“老大前幾天離開我們,說是來青城山拜見林掌門,難道沒有來嗎?”

林風一怔,說:“尤大根本沒到這裡來。我怎會知道?”

這時,一個飄忽不定的尖細的“哼哼”腔傳來:“你怎會不知道?尤大不但來了青城山,而且還做了青城鬼。”

這句話使尤二、尤三心中一陣狂跳,果然老大出了意外。

林風心中也是一翻,這是個什麼人?竟能以“緲緲真音”的功夫說話,讓你辨不清方位。

他心中不安,但外表神色卻依然如故,淡淡地道:“他變成了什麼那全由他,與我何干?”

那個讓人分不清在何處的聲音又飄忽而來:“是你讓他變成的鬼,還耍賴嗎?我是親眼目睹。”

林風大怒,說:“閣下何人,為何要血口噴人?難道你只會幹些下流卑鄙的勾當,不敢讓人看嗎?”

那人笑道:“你還不配見我,我也不想讓你見,我見了你就噁心,你是個頭號的偽君子。”

尤二、尤三聽說林風殺了尤大,仇恨如熾,眼裡燃起兩片紅雲,罵道:“林風,黃河三鬼與你何仇,為什麼要殺害尤大?”

林風冷笑道:“你們與我無仇,我也不會殺死尤大,這都是那個小人搖唇鼓舌,謊言誣陷的!”

那個人聽了,又用讓人哭笑不得的聲音說:“我有憑證。你用鐵棒打死的尤大,屍體還在北面的山谷裡,還沒爛呢?你殺死了尤大,強佔了齊月喬,卻誣賴杜水。杜水是正人君子和你師徒情深,這才替你承擔下來。這一切,我都看得真真切切,你有百張嘴也說不清。”說完一陣得意狂笑。

林風差點氣得吐血,站立不穩。這太惡毒了,簡直能制人於死地。

這聲音傳之幽遠,連青城派大院裡的人都聽得十分明白。唐寸功瞪起吃驚的大眼。這太不可能了。林風還沒有張口罵,那個聲音又幽幽傳來。

“你和齊月喬的關係能瞞住別人,卻瞞不住我,你乾的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我都十分清楚,齊月喬被你騙了,竟然信了你的鬼話,承認是杜水乾的。這是天大的冤枉啊!我若再不說出,世人就難以知道真相了,只好冤沉海底埋在深淵了。”這人說話的時候,似乎動了真情,聲音誠摯懇切,別人彷彿能看到他的眼淚,不由人不相信。

連唐寸功也感到把握不住了,難道這會是真的嗎?

林風幾乎被氣瘋,大聲罵道:“你個王八蛋!我林風與你何仇,為何如此惡毒地中傷我?有種的站出來,象個縮頭烏龜算什麼東西?”

那人並不惱怒,嘿嘿笑道:“林風你自作孽,別怪人,一切都是因果,今天,就是你名臭武林的時候。”

林風恨不得吞了此人,平日的修養,這時全不管用。他幾乎失去了理智。可任他如何叫罵,那人再不開口,看樣子是遠去了,這時候,唐寸功等人全到了近前,青城派的全部人馬都在這了。

歐陽神和嚴天舉見林風后來靜如泰山,動如淵海,就知不好對付。這時,見青城一老和青城派的精英全在這兒,更感不好辦了。他們真希望剛才的那個怪人再說下去,自己好從中得利,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是林風確有一個弟子叫杜水。

這時,尤二、尤三忍不住了,管他什麼杜水、齊月喬、林風殺了尤大,他們是不能罷休的。

尤三對尤二說:“你不如去北面看看,若有老大的屍體,他還有何話可說?”尤二一點頭,急展輕功,向北飛掠而去。

尤三緩緩道:“林風,我們不管你是否好佔了齊月喬,若是尤大死了,我們二鬼定要向你討還公道。”

林風氣血攻心,萬料不到這為人所不齒的罪名,竟這麼容易地栽到自己頭上。他再也受不了啦,怒喝一聲,撲向尤三。

尤三見林風如此神勇,兩眼血紅,心中大是驚懼,不敢硬接,急忙一個側閃躲在一旁,林風身快如風,有縫就入,身形不變右臂一翻變掌成爪,抓向尤三的頭顱,尤三見來不及閃,急運神功雙掌劈向林風的手掌,“嘭”的一聲,兩人交了一掌,林風退了一步,尤三雙肩痠疼。林風一掌對尤三的雙掌而平分秋色,很明顯,尤三比林風差些。這使尤三大吃一驚,他料不到林風如此厲害。

林風並沒心喜,沒有制住尤三,實是恥辱。他身形一動,長劍隨即而出,一道青濛濛的光華在劍上閃動,一領劍訣,一招“分心三影”應機而出,抖出三朵劍花,分刺尤三三處要害。

尤三大駭,想不到林風上來就玩命,自己抽兵器來不及了,便急展輕功,兩腳蹬地,一招“鷹擊長空”飛竄而上,林風志在必得,豈能讓他逃走,使出青城派的獨門輕功“魚躍出水”,人劍合一,飛掠而至。在電光石火之間,歐陽神和嚴天舉同時撲向林風。

林風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見兩強敵突至,只好放棄尤三。一翻腕,一招“王母劃銀河”削向二人。這二人早有算計,急忙收掌斜閃,落到一旁。林風一劍走空,只好落地。

尤三撿了一條命,對歐陽神和嚴天舉感激不盡,他心中的仇恨也更加強烈了。

歐陽神見此事難以辦好,不如暫緩一下。若操之過急,定會對自己不利。他們人多勢眾,只有挑起他們的不和、猜疑,才能如願以嘗。他眼珠轉動幾圈,打定這個鬼主意,一抱拳,對唐寸功說:“唐前輩,在下有禮。”

唐寸功“嗯”地一聲,沒接腔。

歐陽神不在乎,又樂呵呵地說:“前輩,青城是名門大派,我們是沒有膽量來惹事生非的。只是江湖上傳言,說林掌門殺了尤大,我們是來尋人的,你們本派的‘私事’我們是不敢問的。”

他這幾句話夠損的。剛剛聽說的,說是江湖傳言,無中生有的,說是人家本派“私事”,這無疑是把林風看成了真幹過壞事的人了。

林風是什麼人物,他自然知道這句話的份量,但他又無法說明歐陽神是胡說八道,居心叵測。原自忖身正不怕影斜,我自站立如山,任它惡浪拍來。然而在這樣的時刻,他的沉靜顯得不管用了,一旦這裡的人相信了這話,就眾叛親離,他就會被逐出師門,成為武林之中所不齒的人。到那時,不歪也是歪,不斜也是斜,還能有什麼對與錯。

這太可怕了,林風不由打了個寒顫。自己經過不少風浪,這個關口恐怕是最好不度過的,他雙目要噴出火來,一字一句地問:“閣下是何人?為什麼說本派有‘私事’?”

歐陽神故作驚怕地搖搖手,說:“林大掌門人,你別發火,有沒有你最清楚。人家都這麼說,不管我們的事。”

林風恨道:“什麼人這麼說?”他這一問更糟,他被氣昏了頭,一步步入了歐陽神的圈套。

歐陽神故作為難的樣子說:“我本不該告訴你的,看你這副痛心的樣子,我不妨告訴你吧,這些都是恆山派掌門人的弟子說的。他們說的真切著哪。一臉義憤之色。說見了你,要向你討還正義呢?”

林風潑口大罵:“放你娘狗屁,老子堂堂正正的大丈夫,他憑什麼誣我清白?”

嚴天舉說:“無風不起浪嘛,你一定有什麼把柄在人家手裡。”

林風幾乎帶了哭腔:“這都是剛才那個王八羔子栽贓。”

朱月香是體會丈夫的心情的。見他兩鬢青筋暴凸,大汗淋漓,一副發狂的模樣,知是冤枉他。

齊天南不好有什麼表示,師傅一直對他不錯,可以說情同父子。

林優爭卻不以為然,他知道父親是愛師姑的。有沒有越軌行為就難說了。師姑也愛父親,兩人情深意切,為了愛,師姑竟不嫁,使二師叔、三師叔心裡都不痛快。他雖是這樣想,但見父親如此痛苦的模樣,也很難受。

林佳睜大了眼不敢相信,但父親在她心目中的偶像卻失去了光彩。她知道愛是強烈的,也許會使人失去理智。

黃元和丁成玉心中大不是滋味,他們對師兄一直很尊敬,這時有種上當受騙的感覺,更不願想象和師妹纏綿的那一幕。對師妹的不嫁,他二人本有點著惱,這時,那種壓抑了很久的情感也如沉渣浮起泛了上來。只是沒有真憑實據,他們不好開口。

唐寸功的思想很古怪。杜水和齊月喬若是有情何不私自跑了,為何來求寬恕呢?齊月喬為何又滿腹心事而一言不發?杜水哪來這麼大勇氣?齊月喬愛林風,又怎會讓杜水佔了她,杜水的那點本領,她一掌就可把他打碎,其中定有緣由,絕不是那麼簡單。現在雖難定是不是林風所為,但與他有干係,這是確定無疑了。

唐寸功對林風態度的轉變,可苦了林風。要知道林風雖有一些秘密,但卻與師門無害,他還是一個堂堂正正君子,他怎麼能失去師傅的信賴,若是師徒互相猜疑,那什麼都完了。

林風見師傅的表情愈加難以推斷,腿都抖了,朱月香怕出現意外,急忙跑上前去,扶住林風的肩膀,安慰說:“風哥,你別難過,我是相信你的,這定是我們的仇人施的毒計,不用怕它。”

林風的心情稍微好受一點,對妻子點點頭,充滿感激和深情,朱月香心中一熱,差點流出淚來。只有這時她才知道危難之中見深情。

歐陽神三人站在一邊,冷眼相觀,他們在等待尤二的消息。

唐寸功沉默了一會,不由愴然,想不到自己的門下都是些可惡之徒。林風牽引自己的肝腸,結果引來軒然大波,縱然是假,也不會全是假,總有那麼一些是真的,下一代的弟子,林優爭、齊天南不知如何,我若教不出傑出的弟子,使宗祖之業受損,愧對天地呀!

他感慨一陣沉聲道:“青城派的聲譽,絕不許人玷汙,總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三位可以走了。”

歐陽神嘿嘿一笑道:“前輩,我們果要等一等尤二吧?何況,若真的發現尤大的屍體,也不能這麼算完呀?我們縱然不想問,江湖人定會認為我們是些軟蛋,不講恩義,對不起朋友,被人家嚇跑了呢!”

唐寸功冷冷一笑說:“就算尤大真的死在北面,你能斷定是林風所為嗎?”

歐陽神不卑不亢,不軟不硬地說:“也不能肯定不是他所為吧?江湖傳言,總不會毫無根據。何況,恆山派同列九大門派之中,他們的話總有些道理吧!還有剛才那位不願露面的高人,說是親見,你也聽到了,這些都是誣陷嗎?”

歐陽神這小子明明知道全是胡說八道,他還問別人。

唐寸功被動在無法證明他的一切是假,但自己豈能承認是真呢!他反問道:“既然無法斷定,難道你想賴不成,你也太小瞧青城派了。”

歐陽神忙說:“前輩休急,在下不是那意思。我只是想聽聽尤二的消息,這對貴派並無壞處?”唐寸功無語。

歐陽神忽然又覺得如果圍著尤大的事,必定遠離主題,何不往杜水身上扯呢?這樣比尋問更有效,說不定就要在這裡尋找到那個姓杜的呢?到那時,我就可在姓向的面前抖抖威風啦。他心裡美滋滋的,和顏悅色地說:“前輩,若說有人陷害,也有可能,可怎麼又和一個叫杜水的聯繫在一起了呢?”

唐寸功道:“那是我們的家事,不敢勞問。”

歐陽神哈哈大笑:“這就有假了,若是沒假,何不讓杜水出來說話?”

林優爭站在一旁,早就看不下去了。歐陽神那種目中無人的樣子實在氣人。他恨恨地道:“閣下是何人?膽敢問我們青城的事?杜水的事用著你插手嗎?識相的快滾,免得小爺控制不住割下你的舌頭。”

這話很不中聽,在平時,林優爭是說不出的,這次關係到他父親的榮譽,青城派的聲望,才粗言狂奔,無所顧忌了。

歐陽神沒套出什麼話,還捱了一頓臭罵,如何不惱。如意算盤落空又怎能不氣。他卻不知道,青城派的人痛恨杜水,不願提起他的名字,所以,歐陽神才空費心思。

他的臉,一會青,一會兒白,變幻不定。他眼裡射出,一道仇恨的光芒,切齒道:“小子你敢如此輕視本大爺,敢交手嗎?”

林優爭正想出口惡氣,身子一側,竄到歐陽神近前:“小爺並不怕你。”

歐陽神心一橫,不再顧什麼利害,把天星掌力提到極限,要一招毀了林優爭。他非常狡猾,怕林風出手相救,便在表面上裝作漫不經心。

林優爭在順境中長大,一直倍受林風的稱讚。不象杜水,一天挨三次訓。他以為,以他的身手入江湖,雖不能無敵,也遇不上幾個對手,以自己的智慧,完全可以應付各樣複雜的變故。現在,父母又在身側,他沒心理上的負擔。

林風、唐寸功有心要見識一下青城後起之秀的神功,也沒有阻攔。

林優爭擅劍,他若以劍對敵,歐陽神還不易勝他,至少也要百招以後才有勝的希望的,而林優爭舍長從短,用起拳腳,合該他倒黴。

他運起“青元功”,一招“立身朝聖”劈向歐陽神面門,歐陽神比林優爭老練得多,他身形一矮,一招“青龍探爪”,兩掌一先一後而出。這速度實在太快,你來不及思量,林優爭急忙收掌下切。他以為歐陽神定會抽招換式。那知歐陽神不理會。幾乎在同時,林優爭切中歐陽神的手臂,歐陽神的右掌也擊中他的前胸,“嘭”地一聲,林優爭飛出一兩丈遠,一口血箭射出,倒地不起。

歐陽神被擊中手臂,疼痛難忍,但沒有斷,他畢竟比林優爭的功力深厚。

這下青城的人火了,林風更是兩眼如鈴,兇光閃動,似乎非要吃個人不解恨。

歐陽神雖無傷,但右臂暫時還抬不起來,無力應戰,林風一掌拍出,歐陽神只好極力閃躲。

嚴天舉怕歐陽神有閃失,急忙縱身上前,和林風對了一掌。林風穩如泰山,嚴天舉卻退出六七步,右肋震得發疼,臂發麻,心中大駭,他想不到林風有這麼深的內力。

他以為不弱於任何一位掌門,何以林風這麼強?

嚴天舉的這種想法是正常的,但林風因禍得福,功力大進,也是別人想不到的。

其實,嚴天舉身手雖然很高,但比少林派的掌門慧心,還是略有不如的。也就是說,林風現在的身手和慧心相當。

林風一掌無功,並不停手,運起青元功。一招“三元歸府”把內氣集足,隨之一招“掌分陰陽”,手一晃,化作兩個掌影,擊向嚴天舉的右肋和臉頰。

嚴天舉大驚失色,他知道這是青城派的絕學青元功。他提出丹田氣,雙掌迎了上去,“啪啪”兩聲輕響,嚴天舉彷彿感到有座山向他壓來。

他想極力抗住這如山的暗勁,怎奈力不從心了,“哼”地一聲,被擊得一個踉蹌,退出十幾步,一下子坐在地上,眼冒金花,前胸如被錘擊。

在林風正向前縱的時候,尤二向這裡叫道:“林風,快償還我大哥命來!”

林風一怔,轉過身,見尤二手提一根鐵捧而來,臉有悲悽之色,到了尤三面前,哭訴道:“大哥已經死了幾天,屍體就在北面的山谷裡,正是用這鐵捧打的。”

尤三接過捧,見上面有血跡,他兩眼射出一道厲光,問:“林風,你還有何話說?”

林風冷笑道:“這明顯是謊言,連你都不是我的對手,尤大更不行,我何以用他的鐵捧打他,這個漏洞你看不出來嗎?”

二鬼被問得一愣,說不出話。

歐陽神在一旁說:“若是故意殺人,那就很難說了。”

林風嘿嘿一笑,更不搭話,長劍倚天而抽,陡顯光華,一招“落葉悲秋”正是青城劍的最後一招,也是青城劍的絕命殺手。

林風是突然出手,又是傾其畢生功力,這一招之勢,非常駭人,長劍被內氣逼得通體透明,彷彿又長了半尺,歐陽神縱然再高出三分,絕對也難躲開,何況是現在。

在千鈞一髮之際,突然,三點金星向林風射來,來勢極為猛烈。

林風見三點暗器,全是射向自己的要害大穴,只得長劍一收,劃了一個半圓弧,把暗器擊落,竟是三朵金色的梅花。

花兒很小,很薄。

林風倒吸一口涼氣,這麼小的東西,離那麼遠發出,又閃著光華,這內力之深厚,恐怕當世無匹。難道是金花婆婆胡云?她不是死了嗎?還會死而復生?若是她還在人世,又幫著他們,青城派完了。

唐寸功見了這朵金色梅花,彷彿被蠍子蜇了一下,臉抽搐著。他極力使自己鎮定,不讓外人瞧出,可不知為什麼,手總是有點抖。他不由暗罵自己無用。自己是向道之人,年已古稀,難道還怕死嗎?即使是金花胡云,我又何必怕她?生時養足陰陽氣,死後化作一陣風,還顧慮什麼呢?然而,發暗器的高手並沒露面。讓人感到神秘。青天白日的,看不見來人,這身手真是不可思議了。

歐陽神闖過這次生死關,不禁有種後怕,差一點淪為地府陰鬼,以後可得處處小心。人一死,再好的夢也都要從此熄滅。一片黑暗永恆的荒蕪。

這時,林優爭已經止住血,站了起來,這次跟頭摔得太慘了。他說什麼也難以接受。這定是自己大意,才讓那小子得手。他就不想想人家為什麼不大意?這是一切自視極高的無知少年的通病。他還算不錯,有人替他出了一口氣,若是一掌被打死,連反省的機會都沒有了。他還想上去交手,可頓感遍身虛弱,只好無奈地把仇恨記在心中。

尤二、尤三見林風威不可擋,也傻了眼,看來,老大的仇不易報了,俗話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何必爭此一朝一暮?倆人自我安慰了一番,打算暫且放下此事,以後報仇。

歐陽神與嚴天舉見今日難以討得好去,只好對視了一陣點點頭,準備離去。

尤三說:“林風,三鬼不是好惹的,總有弄明白的一天。到那時找你不遲。”

林風冷笑道:“林某隨時奉陪。”

歐陽神四人,十分喪氣地離開青城山,向東奔往鎮子。

剛走出不過二三十里地,在大路的南邊,有一個大荷塘,一個十六七歲的青衣少女正在採蓮,嘴裡還唱著小調,歌聲柔和輕甜,十分耐人尋味:

小荷花,水裡泡,出水清純,那怕它汙泥澆。

一粒水球葉上飄,滾滾有聲,只有女兒家知道,那一片紅雲似火燒。

四個人,兩對色中餓鬼,見青衣少女臂如圓藕,膚如凝脂,鮮嫩出水,不由都嚥下一口唾液,色迷迷地盯著姑娘。

歐陽神一馬當先,奔到少女的身邊。

少女那一雙水靈靈的杏眼把四個人都看呆了,這真是個小美人。

歐陽神笑嘻嘻地偎上去,說:“小姑娘,你唱的歌子真好聽,我們連路都忘了趕了,能再唱一曲嗎?”

少女沒有發覺危險的逼近,“咯咯”地一笑,猶如銅鐘之音,繞樑不絕,這更撩撥他們的情慾,歐陽神怕別人佔了先,急不可待,伸手抓住少女的小手,揉捏著,淫笑著湊過臉去。

其他三人只好讓他先佔,只在一旁大笑。

青衣少女才發覺危險,可是已經晚了。她驚慌地問:“你要幹什麼?”

歐陽神道:“別害怕,我們四人都挺喜歡你,我們先做一對神仙吧?”他慾火燒身,再也顧不了什麼身份,用力把少女摟入懷中,一陣狂吻,順勢把她壓倒在身下。

四周沒有行人,只有驚呆的荷花。

嚴天舉,二鬼在一旁大笑。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3-10-22 13:57:28


第四章

向三星、吳詩沉、吳冶三人意氣揚揚,三匹快馬,奔跑起來,如龍行雲,似虎踏霧,愈快,愈身心愉快,輕柔綿綿,上下顫動。

吳詩沉一面睹物為文,發洩豪情,一面又論起各家武學的精要。

向三星聽得很仔細。他知道吳詩沉的武功十分厲害,特別是他收集了不少《劍經》“秘笈”,其中有不少是絕傳之秘。他想借此機會,豐富一下自己,從中受些啟示,光大自己的武學。

吳冶卻東瞅西望,對老子的一套不感興趣,以為老生常談,不足為奇。

吳詩沉也不好非讓他聽不可,心中有氣,也不能說出。

向三星不時點頭稱讚幾句,然後催他繼續說下去,這樣邊談邊行,奔行了百里,來到一座山前。

一個樵夫從山上下來,挑著一擔柴。

吳冶向他一招手,樵夫來到近前。吳冶問:“到雙龍溝如何走?”

樵夫說:“走向東北的這條路,過了河,向西一拐,就是雙龍溝了。”

吳冶點點頭說:“去吧。”

樵夫挑柴下山。

吳詩沉問:“你打聽雙龍溝何事?”

吳冶笑道:“孩兒識的雙龍溝的兩位主人,三月前,他們答應送我三粒大還丹,能增三十年功力呢。讓我今天去取,你和向公公先行一步,我隨後跟上。”

大還丹是丹藥中的聖品,武林人物視為至寶,吳詩沉本想訓斥兒子,可又捨不得丟了三粒大還丹,如能增三十年功力,對他的幫助將更大。

他徵詢地問向三星:“公公,不如讓他去吧,他若能增三十年功力,對我們更會有用。”

向三星覺得也有理,只好點頭同意。他雖羨慕大還丹,可又不好說給他一粒。

吳冶見父親答應,高興之極,打馬如飛,奔向雙龍溝。

他們離雙龍溝其實並不遠了。吳冶狂奔了一陣,就拐向雙龍溝。他進了溝,才覺真的象條龍溝。

這是一條東西大溝,彷彿是一大河灘,房子都建在河灘上。溝不深,路平,土質黃而細,非常柔軟,馬走在上面,沒有聲響。龍溝裡,總共不過有二十戶人家,住得稀稀拉拉,很分散,也很窮。

在河灘北面的東頭,有一竹子插成牆的人家,竹子上頭平齊,可供人踏踩,練樁功很合適。吳冶心中大喜,看來,這就是“雙龍”的家了。

他翻身下馬,推開竹門,問:“龍前輩可在此?”

堂屋的門開了,走出一個穿藍布衣衫,紮了一條大辮子的姑娘,約有十七八歲。這姑娘如清水芙蓉散發著淡淡幽香,那雙迷人的眼睛流出萬種情韻。

吳冶眼睛大亮,這姑娘好美,這個地方怎麼會有這麼好的人物,真是山野溝裡的金鳳凰。那嬌柔婀娜的腰身,纖纖素手,無一處不美。

吳冶心中有了一種異樣的情感,這是第一次產生此種情感,頭次體會的,是一種捨不得離去,怕再也不能相見的惜別之情,或者說有種佔為已有的慾望。他深情地盯著姑娘,目不轉睛。

少女倒落落大方,一副江湖兒女的情態。吳冶風流倜儻,也是極少見的少年美男子。這在姑娘的眼裡,也是燃燒的情苗。她忽地覺得,自己夢中的人,想象中的情哥哥,突然降到了她身邊。

她雙頰緋紅,嬌羞無限,輕聲妙語地問:“你可是吳少俠?”

吳冶如聆聽仙音,他除了聽她的美好聲音外,還注意她的口型,小嘴一抿,那份情,那份愛,實在讓人動心。

吳冶感到了她的魅力,他覺得有種神奇的力量在吸引著自己。連忙說:“在下吳冶,姑娘怎知小可名字?”

少女笑道:“我叫龍小青,父親說,你今天要來取三粒大還丹,所以我才知道是你呀。平時我們可沒有貴客登門的。”

吳冶問:“兩位前輩呢?”

龍小青說:“父親和叔叔馬上回來,你先到屋中喝口茶吧!”

吳冶也不推辭,和龍小青一道進了他們的草屋。

裡面沒有什麼擺設,挺寒傖,吳冶坐在桌旁,龍小青給他倒上茶。

吳冶笑問:“你也服食過大還丹吧?”

龍小青笑道:“大還丹可不是隨便服的,功夫不到,吃了反受其害。”

吳冶說:“那你沒有服過啦?”

龍小青歪頭一笑說:“那也不是,我是一點點服用的。再說,大還丹極不易配製,我叔叔費了多年的心血,才總共煉了十二粒,現在只剩下三粒,是給你留的。”

吳冶問:“你服下幾粒?”

龍小青道:“也是三粒,我們四人,每人服了三粒,一個人最多隻能服三粒,服多了,就要深受其害,不能發揮它的作用了。”

吳冶說:“這就是了,天下的東西都是物極必反,好過頭,就是壞了。”

龍小青含笑不語。

吳冶愛她的樸素,天然去雕飾,自有一種風韻,周身乾淨無比,見了就想擁入懷中。

吳冶的身體裡有這種不可名狀的衝動,但理智強制他必須自尊,不能唐突了佳人。他略一沉思,笑著說:“小青,我有個請求可以說嗎?”

龍小青見他如此溫情,芳心大悅,笑道:“有什麼請求,你說吧?”

吳冶道:“我有個姐姐,貌若天仙,我常以為神,只是沒有一個天仙似的妹妹,你願做我的妹妹嗎?”

龍小青心中歡喜無比,這正是自己嚮往而不敢說的,能有這樣的哥哥,縱被無情棄,也心甘情願。何況我自有分寸,若是真誠相愛,生死相依,我一切都獻給他。若是他想故意輕薄,也別想佔我的清白之身。

就在短暫的瞬間,龍小青動的念頭還真不少,不愧是個有心的姑娘。她儘量不表露出內心的欣慰,羞澀地說:“你有個那麼好的姐姐,我配做你的妹妹嗎?”

吳冶笑道:“配,太配了。就叫我一聲哥哥吧?”

龍小青歪頭一笑,兒女嬌態盡藏其間,低聲說:“哥哥。”

“哎”!

兩人哈哈大笑。

龍小青從沒有過這麼快意,少女的純情渲洩無遺。

茅屋之中,一片春光明媚,鳥語花香。兩眼閃著潺潺圈圈的情波,那種柔情密意,吳冶頭次從別人的眼中看到。

雖然姐姐美貌絕倫,但他從沒見過這樣的眼神。那是一顆少女滾燙的心,是甜蜜的祝福。吳冶欣賞了龍小青的嬌態,豪情頓發,信口謅道:

一片純藍一半山,山水哪比此中仙,微顰江水漲三尺,落淚蒼宇不是天,敢問人間何多美,只有小青在眼前。

龍小青聽吳冶搖頭晃腦地贊她,兩頰頓生霞彩,氣喘吁吁。

吳冶情生於心,並非一時情慾勃發,想佔龍小青的便宜。得妻如此,人有何求?

正當他遐思翩翩,拴不住心猿意馬之時,門外進來兩個漢子,前面的那人有四十多歲,一身粗布灰衣,頭戴草笠,臉色灰黃,兩目炯炯有神,既象個漁民,又似獵人,一身粗獷豪邁之氣。

吳冶認得,正是“大龍”龍天啟——小青的父親。後面的人有三十來歲,文質彬彬,一身青衫飄灑浮動,和龍天啟一樣,都是高大身材,英朗氣爽,目如明星,閃動聰穎才慧,讓人見了心折,他正是“二龍”龍天元,是使藥的聖手,年紀雖輕,卻造詣非凡。他閱歷深廣,博聞強記,對藥物有種特殊的情感。

吳冶連忙起身,一躬到底,恭敬地說:“兩位前輩,吳冶打擾。”

龍天啟哈哈一笑,說:“吳冶,我估計你也該來了。我和弟弟到外面去了一趟。青兒,你沒有怠慢吳公子吧?”

龍小青瞥了吳冶一眼,嬌聲說:“怎敢呢?”

吳冶說:“青妹慧質蘭心,是世間難尋的,怎會不知待客之道呢?”

幾個人都坐下。

龍天元說:“吳冶,我們見你是個難得的英材,才打算造就你,送你三粒大還丹。你可要造福武林啊!”

吳冶鄭重地說:“蒙前輩看得起,吳冶絕不負厚望。”

龍天元點點頭,讓龍小青取出大還丹。是三粒如小杏般大的金黃色丹丸,有股異常怡人的馨香。

龍天元說:“你服下吧,我幫你把它化成你的內力。”

吳冶依言而行。服下丹丸,突覺丹田之中,有一股熊熊大火,燒得他大汗如雨。

龍天元見時候已到,左手按他的百會穴上,右手勞宮穴正對他的氣海穴,吳冶頓覺一股清冽之勁湧入丹田,瞬間,那熱浪變成一股溼勁,直下會陰穴,進入長強穴後,順督而上。幾乎是一個呼吸的功夫,任督脈豁然大通。吳冶立感氣機佈滿周身,和平日大不一樣,覺得身體裡十分寬敞,天外注入他奇大的力量似的,周身百處無不如意,漸漸地氣通十二經脈和剩下的六奇脈。一時間,四肢百骸,千穴百竅,毛髮肉際,貫達十二層樓,內氣環行於周天。

龍天元才收了掌力。他笑著問:“怎麼樣?”

吳冶心中狂喜無比,興奮地說:“通了,全通了!多謝前輩栽培之恩。”

龍天元說:“大丈夫知恩不言謝,只要立身中正,就是武林之福了。”

吳冶點頭稱是。

龍小青見吳冶神采飛揚,更甚從前,那妙目眯成了一條線,心裡如蜜灌了似的。

龍天啟說:“吳公子,你神功已有大進之期,要好自為之啊!”

吳冶道:“前輩之言,晚輩定會銘刻在心。”

雙龍有些快慰,要和吳冶飲幾杯。吳冶不好推辭,就和他倆人喝了起來。

平時吳冶不善酒,兩杯下肚,就頭暈目眩,現在喝了十幾杯,竟無感覺,如喝茶一般,他更覺“還丹”的奇異功力。

時間不長,三人已喝了幾斤。

龍天啟笑道:“今天定喝它個東歪西斜。”

龍天元說:“過量酒如毒,吳公子你不要喝了,我這是特製的藥酒,能封固你的功夫,如喝醉了,你的功夫就會大退。”

吳冶心中吃驚,連忙放下杯。

龍天元又道:“我大哥心中有些煩惱,才想以酒消愁的。”

吳冶道:“難道前輩有什麼為難之事嗎?”

龍天元笑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個金花婆婆要來尋仇罷了。”

吳冶心中大駭,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金花婆婆胡云若還活著,定成了半仙之體,你們如何是她的對手?也許只有武當派的鼻祖張三丰可和她平分秋色。但這話,只能心裡想,怎好開口說呢?說了也無什麼用處。

他面帶憂慮之色,想不出合適的話。龍天元何等厲害的人物,目如鷹隼,利如刀劍,吳冶的內心,他看得非常透徹,淡淡地一笑說:“吳公子,你不必擔心,我們縱然不敵金花婆婆,可我們自信還有逃跑的本領。只是青兒,我們沒有找個可信賴的人託付。”

吳冶心中一陣激動說:“前輩如能信過晚輩,我定將她當作親妹妹一樣看待。若是食言,天誅地滅。”

龍天元沉吟不決,龍天啟道:“也好,你和小青在一起時,讓她女扮男裝,兄弟相稱。”

吳冶歡欣地說:“太好了。”

少傾,龍小青已經改裝完畢,好一個清靈超俗的美少年。

龍天啟說:“青兒,你和吳公子到江湖中磨練一番,為父到時自會找你,處處要小心,謹防迷藥薰香之類的東西,遇事多思慮,不可張狂,炫耀武技。”龍小青點頭答應。

龍天元說:“吳公子,多多保重,你們去吧。”

兩人向雙龍施了一禮轉身出門。

雙龍長嘆一聲,心事重重。金花婆婆武功出神入化,實在不易對付啊。

龍天啟苦笑著搖搖頭:“大丈夫立身天地間,死又何懼,我怕的是青兒所託非人。”

龍天元說:“那就看她的造化了。”

吳冶和龍小青出了家門,上了馬。

吳冶心裡有種憂悽感壓下了他對龍小青的狂情痴愛。他在前,小青在後,兩人一匹,向西而去。

吳冶這匹紅馬精驃異常,兩人騎在身上,仍能平穩輕快,馳騁如故。跑出有幾十里路,才顯得有些不支。

兩人只好翻身下馬,輕輕地走上一段,過了一片小樹林,在小河邊,龍小青蹲下洗手,撩起水,潑那些活潑自由的魚兒。龍小青雖是男裝,仍有女兒之態。

吳冶一旁專注地看著,心中似乎有些茫然。人的命運就象這流水,誰知奔向何方?

龍小青嬌笑地說:“冶哥哥,你看魚兒多麼自在,人若能那樣多好?”

吳冶開玩笑地說:“如魚兒一般,連哥哥也不會叫了,有什麼好呢?”

龍小青“咯咯”一笑。

這時,北面幾騎快馬飛奔而來,馬上坐著幾個威武剽悍的青年男子,他們到了吳冶近前,一個人說:“朋友,到君陽府如何走法?”

吳冶抬頭看了他們一眼,問:“你到君陽府去有何事?”

那男子笑道:“去尋吳公子。”

吳冶覺得奇怪,尋我何事?這些人,不象是官府中人,好似什麼幫派的,我和他們卻沒有什麼來往。他心念轉動一下,說:“你可認識吳公子?”

那人搖搖頭說:“我們不相識。受人之託,去請他。”

吳冶又追問一句:“何人之託?”

那人眼睛一翻,陰陽怪氣地道:“這你管得著嗎?”

吳冶笑道:“只有我知道吳公子身在何處,你們不說清楚,我怎會告訴你?”

那男子漢說:“受金花婆婆之託。”

吳冶一凜,難道金花婆婆知道我和小青在一起了?絕不會。

吳冶心中疑惑,沒有回話,馬上的那個青年卻不耐煩了:“快說,他在何處?”

吳冶本想謅個瞎話,可又怕他們再去君陽府,便淡淡地道:“在下便是。”

那人打量了幾眼吳冶,點頭說:“很象,請吧,金花婆婆就在北邊山坡上等著呢?”

吳冶便相信金花知道他和龍小青在一起了。他覺得逃跑也不是辦法,不如迎上去,龍小青對金花婆婆似乎不怎麼怕,她仍然如剛才一樣,臉上閃動光彩。

那幾個男子雖覺她長相俊美,也沒有在意,他們一行向北奔跑了有十里地,來到一個山坡前,哪裡是什麼金花婆婆,而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

此人身材高大,滿面春風,和氣中有種陰惡,透著邪氣,但長相英俊不凡,有如白袍神人,彷彿一代霸主,又似一個梟雄。

吳冶盯了此人一會,仍沒有一點印象。

中年白袍男子哈哈一笑,說:“吳公子,你不認識我,人稱百花王丁方成是也。”

吳冶嚇了一跳,這個人可好淫成性,見了美貌的姑娘是絕不放手的。於是冷冷地問:“閣下叫在下何事?”

丁方成笑道:“我只對你身旁的龍小青感興趣,我身為百花王,沒有王后怎行?你和雙龍的談話我都聽得很清楚,你把她交給我吧!”

丁方成話音沒落,從商陽穴彈出一道內勁,“嗤”地一聲,把龍小青的帽子彈下去,女兒之相已全然露出。

丁方成哈哈大笑:“果然,回頭一笑百媚生,六千粉黛無顏色。看來我要走桃花運了。上蒼賜我這麼一個美人兒,如不好好享受一番,可真對不起這身本領。”

龍小青受丁方成的戲弄,心中大怒,斥道:“你這人毫不知羞恥,白披了一張人皮。”

丁方成笑道:“你說得對極了,待會兒你服了我的春藥,會摟住我不丟的,那才有味兒呢!”

吳冶惱怒異常,大吼一聲:“淫賊看劍。”聲到人到,人劍合一,矯如游龍,劍光凌華四閃,光亮透明,大有一下把丁方成刺透的氣勢。

丁方成想不到吳冶果成氣候,人也沒有剛才那麼狂了,他往上一仰,側身飄閃,左腳踢向吳冶的氣海穴。

吳冶劍勢不收,長劍外劃,要把他劈成兩半。論武功,丁方成畢竟比吳冶高出許多。在吳冶長劍將要觸及他時,丁方成五指連彈,正是他剛練成的“百花指”功。少商、商陽、中衝、關衝、少衝,少澤六玄,勁氣連射,縱橫交錯,氣象森嚴。吳冶雖然厲害,卻躲不開這許多勁氣,被一束勁氣射中足厥陰肝經的期門穴。

這內氣本可把吳冶擊穿,丁方成沒有殺他的意思,功力提聚了六七成,所以,吳冶立感腰部一疼,失去靈敏,半個身子,立時麻木,摔在地上。

丁方成閃落一旁,哈哈大笑。

龍小青大急,忙奔上前去察看吳冶的傷勢,忘了大敵。

丁方成右手又一彈中指,從“中衝”穴發出一道氣勁,擊中龍小青的靈臺穴,龍小青頓時不能動彈,心中這份後悔,就難以盡述了。

丁方成用的正是隔空彈穴的極上乘手法。他一陣淫笑,走到龍小青身邊,在她左頰了吻一下,得意地說:“你太嫩了,怎麼能闖江湖呢!”

他隨手掏出一粒紅色藥丸,一捏龍小青的口,彈進她的嘴裡。

吳冶只咒自己無用,心在流血,雙目盡裂。

丁方成哈哈笑道:“吳冶你別急,到了我們的安樂窩,自有你玩的。”

這時,龍小青的頰上緋紅的雲愈來愈濃,眼裡閃動一股慾火,嬌喘吁吁,嘴裡說:“我要……”

丁方成哈哈笑道:“我馬上給你。”

他一揮手,對那幾個青年男子說:“快把姓吳的小子帶上,回安樂洞。”

他抱起龍小青,飛身上馬,哈哈大笑說:“幾天後,姓吳的小子就會好好如命,江湖中又多了一個‘花王’。到時候,讓他去勾引他姐姐,然後供眾人享受。吳詩沉啊吳詩沉,這就叫報應不爽。”

丁方成慾火和仇恨連成一片,興奮得使高山顫慄。

那團命運的黑雲要揉碎吳冶和龍小青的一切,四周只有受驚了的野獸四下逃竄。

吳詩沉和向三星,躍馬揚鞭,指點江山,意氣風發。

百里過後,仍不見吳冶追來,心中有些不安,反過來又一想,現在是大明江山,青天白日,也不會有什麼風險,這一路不是很太平嗎?冶兒身具不凡的武功,縱有幾個山賊野寇,也不難打發,定是這逆子貪玩,忘了追趕。他自我安慰了一番,斷了憂疑的念頭,策馬趕路。

向三星沒說什麼。他根本不指望什麼公子哥兒幫他什麼忙,沒有這個吳冶更清淨。他不願身邊有個那麼風流的少年美男子。

兩人翻山越嶺,這天,到了武當山地界。

朗日當空,淡雲輕飄,百花鮮美吐芳,生機一片盎然。

向三星說:“在這裡修身養性,真有點仙家氣派,怪不得廟宇、禪寺盡在名山大川之中。這裡的好處,恐怕說之不盡。”

吳詩沉笑道:“公公之言甚是。這裡水明風清,易於煉丹結胎,產育嬰兒,真種子盡在空明中,受塵世干擾,難以靜心。”

向三星點點頭,眺望武當山。兩人在濃蔭之中穿行,如洗腸淘胃,徜徉花海,似蜜蜂採精,盡情地呼吸。

到了山下,兩人下馬而行。

巍巍武當,蒼松翠柏,萬木爭榮,百流穿越,一片明淨清涼之氣,讓人心闊懷廣,淡泊名利。

兩人到了道觀前,在西面的水池裡,見一六旬青衣道人,在水池上轉圈,似乎在練九宮步,老者清瘦長鬚,青鞋青襪,白帶裹腿,頭戴青色道冠,乾淨利索。二目神光閃爍,飄然有仙人之態,翩翩旋轉,身輕如羽。

吳、向二人都是一驚,老者的輕功好厲害。

到了近前,才看清水池中有木樁,每個木樁旁邊,放一荷葉,可能是交替練習。木樁沒入水中有四指深,老者為何不溼鞋幫,只溼鞋底,這和在水面上平空踏行沒有什麼兩樣,正是武當派的輕功絕技“蜻蜒點水”。

老者見有人闖上武當山大是不悅,縱身一躍,飄落在地。

吳詩沉沒等道人詢問,躬身一禮,笑道:“在下吳詩沉,這位是向三星公公,奉萬歲御旨,拜見元陽子前輩。”

道人臉上頓時露出笑容,歡喜道:“原是二位大人,貧道正是元陽子。”

吳詩沉道:“失敬,失敬,仙道神姿,令人羨慕。”

元陽子微微一笑說:“請兩位道觀敘談。”

向三星和吳詩沉跟著進了大殿,向三星說:“道長,萬歲正要敕建武當山!”

元陽子忙說:“多謝萬歲的洪恩,神靈自會保佑他。”

向三星點點頭說:“我們同上武當,一是拜見道長,一睹風采,另一是為萬歲辦一件事,還多望道長相助。”

元陽子的笑容頓失,沉靜地說:“請說無妨。”

向三星說:“江湖上有人要聚眾謀反,拉幫結夥蠢蠢欲動,道長可聞否?”

元陽子搖搖頭說:“貧道蟄居深山,只問陰陽,對這樣的事,知之極少,不曾聽說謀反之享。”

向三星笑道:“我們談些別的。道長雲遊天下,可知那個門派中,有年青的,姓杜的弟子嗎?”

元陽子皺下眉,思忖了一會,說:“我去青城山時,曾見林掌門人有一個叫杜水的弟子,為人一般,不知可是兩位要尋之人?”

吳詩沉說:“道長,在別的門派中,見過嗎?”

元陽子搖搖頭:“沒有聽到過。”

向三星問:“血掌杜大力可和林風有交情?”

元陽子道:“聽說是有交情的。那個杜水就是杜大力收留的孩子,後送青城山學藝,若此話是真的,交情定然不淺。”

二人聞言,如獲至寶,真是踏破鐵靴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向三星道:“道長可願下山走一遭?”

元陽子道:“近期我還不想下山,兩位若有用人之時,我可讓我的弟子助你們一臂之力。”

向三星大喜。元陽子的三個弟子:青風、青土,青木名氣不小,合稱武當三劍,三個人又收了一個俗家弟子陳少勻,功夫也頗為了得。有這幾人相助,力量更雄厚了。

吳詩沉道:“若有急用之處,定來相煩。”

兩人不打算再留下來,起身告辭。

元陽子也不相留,送出山門。

二人心中歡暢,那個姓杜的肯定就是要尋之人。沒想到會這麼順利,一入江湖就捋出了頭緒,這可真是“陰德”不淺。

吳詩沉問:“公公我們可否立去青城?”

向三星搖搖頭說:“不急,過它十天半月再去不遲。我們再到江湖中走走,說不定能碰上更奇的事。一時半會,姓杜的也跑不了,重要的是別抓錯了,殺之雖不惜,若是打草驚蛇,真的藏了起來,豈不枉費心機,又誤了大事。一旦確定是他,還不是手到擒來,方便之極。”

吳詩沉說:“也好,我們先到各處走走和宇文中會面,看他有什麼發現。只是不知杜大力拿住了沒有。”

向三星說:“暫且不管他,杜大力縱然跑了,也不會聯繫到杜水身上——不知兩聖捕何時從南江歸來?”

吳詩沉道:“我馬上飛鴿傳書詢問一下,若他們歸來,可高枕無憂了。”

向三星有點不快,雖然他也知道兩聖捕名動江湖,正邪兩派無不為之心動,身經百戰武功神奇無比,所鬥兇頑無不伏法,沒有一個漏網。不過他從心理上仍不能接受別人對他們的過分崇拜。

但他還是希望他們來。

幾天來,他辦事很順利,但總覺得江湖中有一股奇大的勢力使他不易應付,這力量在醞釀著,趨向爆發。

然而他又不能明顯表示不快,那樣豈不成了嫉賢妒能了!他淡淡地道:“兩聖捕若能和我們共度難關自然是好,可也不能太樂觀,掉以輕心,讓歹人鑽了空子。”

吳詩沉點頭稱是。

幾天來,向三星一直以欽差自負,吳詩沉心中惱火,可又不敢發洩,故想用兩聖捕的名頭壓他,出出惡氣。向三星雖然老辣成了精,這次也沒有猜透吳詩沉的心理。畢竟吳詩沉也不是等閒之輩。兩人談了一會,便不再言語。

馬兒輕快地跑著,思緒把吳詩沉帶到遙遠的過去。

年輕的時候,無拘無束,海闊天空,任意弛騁,自己幻想幹一番大業。到中年以後,雖然小有成就,可終日提心吊膽,唯恐有大禍降臨,哪還有一點樂趣。

兩位賢弟,終生嗜武,終成天下聖捕,也比我逍遙自在。他們雖然也結了不少冤仇,可仍能任意放蕩江湖,俠心不變,光明磊落,自我滿足。而我卻唯唯諾諾,時刻要揣測別人的心思,真是無聊得緊。

金錢美女,到頭還不都是一場空。一雙兒女,最牽我心腸的就是欣兒,誰讓她美成那個樣子呢?人若太好了,定是災難。我有時也難以照顧自己,怎麼又能保證護好她呢?千金之體弱不禁風,終有無人之慧,在這樣的年月,還不是處於受奴役的地位。二十歲了,還沒有人家,怎麼是好呢?

冶兒武功有成,人也機靈,還不足慮,只是他閱歷太淺,如果自以為是,誰又能保證命不早夭呢?

想起來,這一切都是幻夢。

向三星沒有象吳詩沉想得那麼複雜,他永遠只想怎樣去戰勝對手,怎樣去成為天下敬慕的神聖,卻不知人生是夢是真。

人生就是人生,就是爾虞我詐,就是你的歸我有,就是你吃糠喝水,我錦衣美食。

他一肚子的本領都是讓別人為他服務,他藐視皇權,但他又必須依靠皇權。他怕皇帝,稱頌皇帝,又想方設法戲弄他,把他看成一個任他玩弄的笨蛋,藉以發洩心中的私憤。

他的眼睛閉著的時候也是睜著,他不相信世上的任何人。他開始設想成功後的榮譽,皇帝如何地加封他,他又如何地用什麼手段擒住了杜水,說得玄之又玄,吹它個天昏地暗;既戲弄了朱棣,在他面前做了一回心靈上的皇上,又瞞住了眾人的眼睛,朱棣也會加倍信任他,自己象個彈性十足的球,一拍即起。

“啪”地一聲響,從後面奔來一匹快馬,馬鞭子狠命地抽在馬腚上,馬負痛而奔,彷彿要甩掉疼痛。

向三星感到奇怪,後面又沒有人追,何必要跑得這樣快?他在思慮要截住他不要?

那匹馬似乎十分地疲倦,到了他倆的馬旁,站住不跑了。這可氣壞了馬上的青衣大漢。他又要打馬,突然馬揚蹄人立,要把青衣大漢甩下去。

向三星道:“朋友何事,如此急慌?”

大漢瞪了他一眼,粗氣聲粗地說:“你少管閒事!”

向三星笑道:“你若說出來,我們也可以幫幫你嗎?”

大漢哈哈大笑起來:“大爺何等樣人,需要別人幫?”

吳詩沉道:“是人都需別人幫,連皇上也不例外。”

一提皇上,那人惱了,潑口大罵:“什麼同皇上,朱棣只是個篡位的逆賊,以下犯上,以次侵長,人人得而誅之。”

向三星心中大快,罵得好!我也想這樣罵,不過,你罵出來,就別活了,我不殺你,被朱棣知道,那不玩了完。

他不動聲色,提馬向前靠了幾步,突然身如飛龍昇天,撲將過去,照準大漢的天靈蓋一掌劈下。

大漢料不到向三星突然動手,而且又是要命的招式,心中大駭,但他豈是尋常之人,一招“鳳凰展翅”向左方倒飛而出。

向三星見大漢離馬而去,身在空中,不好借力,左掌向大漢的馬上一點,借力騰起,再撲漢子。

那漢子見向三星來勢如此之快,躲閃已是不及,隨手一扔,無名指上的類似戒指的金色圓圈飛射向三星,力道極為驚人。

向三星無奈,只好收掌去劈金環。

大漢趁勢就地一滾,有一丈遠,一躍而起。

向三星的右掌劈中了環子,也被環子傷了手掌,鮮血淋漓。

那環子是純金之物,臨急甩環,是這漢子的保命絕學,想不到竟不能穿透他的手掌。

向三星半輩子沒吃過這麼大的虧,這次身入江湖,第一次和人交手,就如此失利,這口氣如何嚥下。吳詩沉還站在一旁,若傳出去,豈不名聲掃地!

向三星只幹一廂情願的買賣,也不知道對方的實力是否弱於他。吳詩沉心中雖覺好笑,也感到大漢確是氣勢非凡,此人臥蠶眉一豎,真有關雲長般的雄武。

他們不知此人大有名頭,正是永樂幫的聚合堂主天陰指馮義。馮義在慌亂中來不及運功髮指,若是運指發出,向三星的這條命都得扔他手裡。他兩人的功力相仿,可天陰指偏偏是硃砂摧心掌的剋星。正所謂,一物降一物,石膏點豆腐。

向三星手腳十分利索地用藥止住血,切齒道:“今天不把你劈在掌下,誓不為人!”

馮義雖沒有勝他,畢竟使他受了傷,心中有了底,哈哈大笑:“男不男,女不女的東西,是什麼玩藝兒?還敢給大爺動手,真不知天地間有羞恥。”

這幾句話,幾乎使向三星吐出血來。他平生最忌諱的是說他是太監。馮義雖不知他是太監,但見神色氣質怪異,信口說出,並不清楚他的底細。

向三星把硃砂摧心掌提足,雙掌一錯,劈面而出。

這次馮義沉著了,一個側身繞臂,點出一指,正中向三星的掌心勞宮穴。

向三星是看見馮義髮指的,但他不躲。他以為以自己的功力完全可以擊散他的內勁,誰知會事出意外,大不利於他呢?就覺一股透心的冰寒順手厥陰心包經直入肺腑,他人也象洩了氣的皮球站不起來了。

幾乎在同時,馮義一掌擊在他的前胸。向三星如彈丸似地飛射而出,甩出去有兩丈遠,一口血,狂噴而出。

馮義這一掌本是要解恨的,可是這樣一來,反而弄巧成拙,把自己的天陰指功給震散了。向三星只不過受了重傷而已,若不打他這一掌,向三星會成為冰人,痛苦不堪,吳詩沉也無法救他。

向三星之所以怕“天陰指”,全是因他是太監之故,元陽不能溶化真陰。

馮義哈哈大笑:“不自量,實堪笑,人間多少夢黃梁,可笑啊可笑。”

這幾句話簡直象金針寒劍刺透了向三星的心,他又是一陣狂噴,血出不止。

吳詩沉大慌:“公公,彆氣。”

馮義一怔,頓時明白了原委,更加嘲弄地說:“我說是閹了的,果然就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找個陰暗角落躲起來算了,還見什麼太陽呢?”

向三星大叫一聲,暈死過去,吳詩沉非常後悔失了言,將來不知要怎樣。他的心中頓時如墜一塊鉛,壓得受不住。

他把這股怒氣變成仇恨,要向馮義討還。

馮義刁猾得很,他見吳詩沉氣度如山,不象向三星無架無勢,縱有陰毒,也不濟事。他感到有點累,隨手扔出一個東西,射向吳詩沉。

吳詩沉不敢接,側身一躍,這空兒,馮義縱身躍上向三星的馬,打馬就跑。

吳詩沉大驚,縱身就追,馮義早有準備,甩出十幾枚暗器攔住吳詩沉。這一阻,他也跑出幾十丈開外了。他哈哈大笑道:“能跑能打真英豪,大事小事能化了,大爺一陣風去了。”

吳詩沉無奈不敢扔下向三星,只好回到他身邊。

向三星此時已醒轉過來,仇恨使他的心幾乎跳出胸膛。

這個跟頭栽得太慘了,終生洗不淨的恥辱!這仇一定要報。

吳詩沉小心地問:“公公,不礙事吧?”

向三星冷冷地“哼”一聲:“死不了,為何不截住此賊?”

吳詩沉道:“我不能扔下公公呀,竟讓他跑了。”

向三星火往上竄:“我需要你照顧嗎?我就那麼無用?你為何要當他的面叫破我的身份,讓他戲弄我,是何居心?”

他的小眼睛裡閃動著冷森森的寒光。

吳詩沉打了個冷顫,這太可怕了,向三星平日驕橫慣了,易於遷怒於人。今日之敗,只有我知,他會視我為心腹大患。

吳詩沉愈想愈怕,他要扶起向三星,向三星陰陽怪氣地說:“我還弱不到那種地步。”他自己爬起來,做了一個殺人的手式。

也許是他內心想的,不輕意地流露出來。可在吳詩沉眼裡好比一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他忽然心中一動,想出一個念頭,與其受制於人,不如擺脫其人。自古來,無毒不丈夫,到時候,死無對證,皇上也無法。

他心中主意拿定,趁向三星不在意時,凝集全部功力,一掌劈去,向三星認為吳詩沉熱衷於功名權勢,自己是皇上的紅人,吳詩沉只有順著他,不能逆著他。他卻忘了他把吳詩沉逼上了絕路。

吳詩沉突然對他下手,是他做夢都想不到的。“啪”地一聲,掌擊他的後背。向三星猛然飛出一丈多遠,摔在地上,整個脊骨全碎了,五腑六髒全爛了,向三星成了一個血人,猙獰無比,奄奄一息,他瞪起吃驚的眼睛。

吳詩沉陰笑道:“向三星,皇上交我做的事,我定會辦好,你劫數難逃,放心地去吧。”

向三星絕望而吃力地說:“吳大人,我們情同手足,何必自相殘殺。我若有一口氣,絕不會危害你的。”

吳詩沉笑道:“向三星,這裡風水不錯,埋在這裡也是你的福氣。”

向三星目露駭人的怨毒之色。

吳詩沉不待他再說話,一記劈空掌,把他的頭顱擊碎,腦漿四濺,再也做不成夢了。

吳詩沉扯起他的一條腿,牽著馬爬上山坡,把向三星的屍體扔進山谷中。翻身上馬,飛奔而去。

他感到身輕體快,又感到沉重萬分。既興奮,又虛脫。他在苦思回奏皇帝的謊言,可怎麼編,都不能天衣無縫。他有點彷徨無計了。

他想見到宇文中,可又伯他提起向三星的事。不知為什麼,他有些後怕了。後悔不該殺了向三星。但一切都晚了,為今之計,是要眾人相信他的死與我無關。

此後幾天,他都住在一家大客棧裡,門也不出,昏昏沉沉,什麼杜水、聖旨,全忘了到腦後去了。一切都是假的,最要緊的是度難關,先保住自己,再講其他。

然而,時光一日又一日地飛逝,吳詩沉仍沒有想出周全的策略。他急得大罵自己無用,差點用頭去撞牆。後來,乾脆不想下去,反正死無對證,誰能知道呢?

他決定尋找綿裡針宇文中。

這天,他進了一座鎮子,到了江湖人聚集的酒橋,要了四個菜,獨自斟飲。

這時,忽聽一個漢子說:“你說怪不,向三星這等高手竟被人殺了,聽說是偷襲,打在了後背。”

另一個漢子說:“象向三星這等高手,能偷襲他,而且能成功的,只有他的朋友才可。”

吳詩沉一聽,差點跳起來。完了,江湖消息這麼快,說不定已經傳到京城去了。

他再也聽不進去,匆匆離了酒樓。他有點失魂落魄,苦笑道:“天下事,也許根本沒有什麼萬全之策。”

他話還沒有說完,在他身旁一個人說:“有的,這要看,你如何去尋求了。”

吳詩沉大驚,抬頭一看,是一個高大的男子,一身白衣,十分乾淨光亮,胸前繡著雲雨,都是紅色的,小腹部的地方,繡著嶙峋怪石,石上長一撮青草。這裝飾有點怪,有點奇,有點不凡,臉卻讓人生厭。一臉肥肉,疙裡疙瘩,十分臃腫地堆在一起;左眼瞎了,是個獨眼龍,右眼卻明亮得小奇,彷彿兩個眼的亮度加在了一起,就象個夜裡的小太陽,能看透世間的一切。

吳詩沉打了寒顫,這人真如鬼一樣讓人怕。吳詩沉爭雄疆場,殺人如麻,何時怕過人,此時,他卻有些怕了。說不出為什麼,他彷彿失去了一切,什麼都和他作對似的。他變得那麼渺小,那麼可憐,再也沒有將軍的雄風。原來,人這麼易垮掉?

他冷冷地問:“朋友何人,何出此言!”

那人笑道:“我乃巫山雲雨神何上泉,出言是為向三星呀。”

吳詩沉故作不知道:“什麼向三星?”

何上泉說:“你做的那檔子事,全被我看見了,我們還是好好談談吧!”

吳詩沉彷彿進了冰窟一般,什麼都完了!這個何上泉,他只聽傳聞過,武功之高,當世無匹,就是金花婆婆這樣的前輩異人,也和他過不了幾招,就如他的名號一般,是神,不是人。為何他又出來干涉人事呢?若想和他動手,那是想進閻王殿了。可人說他從不露真相給世人,難道這是他易了容?可為何不易好一點呢?這個樣子,讓人看了多不舒服?他知道了殺向三星的事,那就等於控制了我。完了!一切都付諸流水了。

他慌亂中不知說什麼才好,茫然道:“談什麼?”

何上泉笑道:“江湖人都知向三星死了,猜測不等於證據,只要我承認下來,說是我殺了他,沒有一個人會不相信我,自信天下還沒有難倒我的事。”

吳詩沉低頭沉思,突然,飛撲過去,使出自己的絕學“虛靈”神功,雙掌齊劈。這一勢驚天駭地,速度快極。

然而,何上泉右腳一滑,就象影子一樣,退後兩丈多遠,含笑而立,淡淡地道:“吳大人,這回相信我不是浪得虛名了吧?”

吳詩沉如遇上了鬼一般,無話可說,頹然道:“什麼條件,你說吧?”

何上泉笑道:“沒有比這個條件再簡單的了。聽說你有一個女兒,貌如天仙,我正好是神,這一對姻緣你成全好了。”

吳詩沉一陣噁心,如被雷擊一般,兩腿抖起來,眼前一陣發黑。這太慘了,讓欣兒和他成為夫妻,那不把欣兒推向了火坑?她如何能讓這樣的禽獸蹂躪?絕對不能,縱然一死,也要回絕他。

吳詩沉定了下心神,冷然作色道:“辦不到!你趁早死了這份心吧!”

何上泉微微一笑說:“自古來,郎才女貌。放眼江湖,何人能是我的對手?女兒生於世間,早晚是人家的人,你總不能佔為已有吧?你給她找一個俊美郎君怎能比我更會疼她,我定會讓她欲死欲仙,不比找個不懂疼她的人強?”

吳詩沉的嘴角突突亂顫,痛苦地痙攣著。

“她不給我享受,會讓別人享受,何況,我再活個百兒八十沒問題。我會幫你功成天下,名垂千秋,何必為了你的女兒,放棄錦繡前程呢?我不會虧待她的,她若是被朱棣納為妃子,豈不更差?兵破南京時,你不是把一個姓丁的少女摟在懷裡享受了個把月,那個女孩哪裡去了?”

吳詩沉彷彿被人從頭潑下一盆涼水,又清醒了許多,後脊上卻有被鞭子抽打的灼痛火辣辣的,連眼睛都冒火。這人是鬼,他怎知我乾的那樁事?難道又被他碰見了嗎?

何上泉笑道:“別想不開,你的前程好著呢!我若有女兒也會送給你享受的。我不過是尊重你女兒,不想用強,這足見我愛得深。若想強佔她,誰能阻止我呢?你不要心中不快,人生得樂且樂,何必自討苦吃!”

吳詩沉腦際中一片混沌,心中沒有了主意。他極不願把一些骯髒的念頭,往女兒身上扯,可混蛋的大腦又非想不可。

他狠命地打了自己一個巴掌,長嘆一聲。

何上泉說:“我會惜香憐玉的。”

吳詩沉不願看他,傷心地說:“等我辦完這件事如何?”

何上泉道:“不行。現在就讓我和你女兒成親,過了洞房花燭夜,我定會幫你打發那些三流的小賊,你也可以很快加官進爵。你若不願見另外兩個小鬼,我去把歐陽神,嚴天舉的人頭提來見你如何?”

吳詩沉搖搖頭說:“不慌,他二人尚不該死,何時該死再勞大駕不遲。”

何上泉極為興奮,喜道:“好吧,你是老丈人,我聽你的。”

吳詩沉哭笑不得,心中有苦說不出:女兒啊!你別怪爹爹無情,這是報應啊!誰讓你長得那麼好呢?這都是命啊!你和他結了婚,慢慢也會看他順眼的。一切就逆來順受吧,誰讓我是弱者呢?弱肉強食,這是自古至今的道理,誰也變不了。

他的眼睛有點溼潤,他記不清多少年他沒有流淚了。

哭誰呢?哭自己,還是哭女兒?他說不清。

他恍恍惚惚,看到那滿屋的紅色,粗大的蠟燭在簌簌淚下。女兒蒼白絕望的面孔,何上泉亦裸著上身,“嘿嘿”地淫笑著撲向女兒。接下來是痛苦的呻吟,抽泣,象從幽遠的深谷,發出的千年的嘆息。那是什麼呢?是山的顫慄,是秋的荒涼。從此,心頭再難見春色了。他發現女兒變成了一塊碧玉,從那山坡上化成清澈的玉水流下來,彷彿呼喚著什麼人的名字。

吳詩沉一陣撕肺裂心的痛苦之後,出了一身汗,他極度虛弱地邁著沉重的步子返歸君陽府,瞬時之間,繁華的君陽府成了可怕的魔窟。他牙關一咬,認了,既然命裡躲不過此劫,也怪不得我!

歐陽神象條野狗看著身下的青衣少女。

這是一朵誘人的黃花,咬上一口,該是多麼愜意。

他伸手撕扯著少女的衣衫。

這當兒,一朵金色的梅花射了過來,一道耀眼的金光,正擊中歐陽神手臂,歐陽神大叫一聲,甩出有半丈遠。

多麼奇怪,這麼小的東西,竟有一種整勁,而不是點勁。若是點勁,定會把他的手臂擊穿。這好比有人推了他一把似的,但手臂也震得發麻,心中狂跳不止。

這個人太可怕了,發出的暗勁這麼厲害,其人功夫之深難以想象。平時裡自以為多麼不同尋常,這才知道和真正的高人相比,自己差遠了。這點道行,入了江湖,根本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武技;中華大地,藏龍臥虎,不知有多少高不可攀的異人。

嚴天舉、尤二、尤三也驚慌不安。

這是個什麼人物,既幫我們脫險,又讓我們難堪?但有一點他們是清楚的,就是四個人加在一起也不是人家的對手。這人真是古怪啊。

青衣少女連忙從地上爬起來,流著淚急慌慌象避狼似地向東方跑去。

歐陽神等人經此一嚇,慾火頓熄,也不敢叫罵。一點不慎,說不定就會惹來殺身之禍。幾個人面面相覷,如驚弓之鳥,灰溜溜地向南而逃。

那個發暗器的高人,既沒有露面,也沒言語。

四人如喪家之犬逃山有百十里地,才放慢腳步。

這天,他們來到了一家“江洋酒樓”。

這個酒樓是上下兩層的,成正方形。東西方向是牆,南北兩邊是門,樓梯設在東牆邊,粗大的紅漆柱上貼著門神像,也有山水。上一層仿照樓臺殿閣而造,琉璃瓦,檀木椽,十分壯觀。桌凳十分地乾淨。這裡的食客,大都是有錢人,衣冠楚楚,狂飲濫吃。

四人進了上層,在靠南的向陽地方坐下,要了一桌上等的酒菜,吃喝起來。歐陽神一邊吃,一邊用眼打量在座的眾人。

在西北角的桌子上,有兩個青年武林人士正半醉不醒地交談。

青衫男子身旁的紅衣少年說:“洪度兄,有好看的了,到時還不鬧個天翻地覆。”

紅衣少年,衣衫明麗,十分的闊氣,也有氣派。他臉色也微紅,語言有些不清,得意地說:“到時少不了你的好處,賣力幹吧!”

兩個少年說著話,就下樓去了。

歐陽神心中大喜。他沒有聽清楚“洪”字,只聽準了“度”字,以為可能是杜水無疑。即使不是杜水,聽他們的口氣,也不是什麼好來頭,定是要聚眾謀反一類的逆賊,只要他姓杜,殺就錯不了。嚴天舉也只聽清了一個“度”字,也以為是個可注意的人物。

於是,四個人沒吃完,就跟了出去。

那兩個人出了酒樓、翻身上馬,奔東城門而去,歐陽神等人也緊跟著追了出去。

不大一會,就到了荒郊野外,四個人一加勁,追上了紅衣少年,攔住他的去路,紅衣少年並不懼怕,潑口罵道:“瞎了狗眼,敢攔截小爺的路,不要命了嗎?”

歐陽神感到好笑,這小子膽子不小,死到臨頭,還耍威風。他奸惡地罵道:“小子,你叫甚名字,快告訴大爺,不然取你小命。”

紅衣少年大怒,話也不說,長劍一抽,劍訣一領,拍馬向歐陽神刺去。

歐陽神因輕視洪度,沒有把他放在心上,突見劍勢這般凌厲,急忙跳下馬來。

洪度得理不讓,飛撲而下,歐陽神不去接他劍招,向左一閃,躲過三尺,哪知,洪度劍藝不俗,隨勢斜掃,歐陽神的衣服被劍劃破,差點傷及肌膚,洪度見取勝有望,更是精神倍增,酒勁也變成了勇氣。長劍一滑,前刺歐陽神。

這下氣壞了平日目中無人的歐陽神。這個小子竟把自己連連逼退,這還了得!他惡念頓生,管你是不是杜水,殺了你再說。

他兩掌一錯,運起天星掌力,右閃矮身,左掌劈出。

洪度一招“雞啄米”劍向下點,歐陽神用掌力盪開他的長劍,跨上一步,右掌拍向他的左肋,洪度躲閃不及,急忙回劍來削,“啪、嗤”兩聲,歐陽神擊中洪度的左肋,洪度劍傷了歐陽神的前胸。

歐陽神若不急於求成,再過上幾招,會很容易取勝。洪度的劍法不錯,可內力比歐陽神差一截子。

這下子,洪度的衣服更紅了,吐血不止,俊美的臉子痛苦到變了形,五臟六腑都似乎給震碎了。

歐陽神只被劍劃破了點皮,沒有什麼要緊的。

和洪度在一起的小子顧不上洪度,打馬就跑。

尤三要追,歐陽神說:“由他去吧,這小子還沒死呢!”

洪度臉露絕望之色,乞求道:“饒了我吧!”

歐陽神說:“饒你不難。你叫什麼?”

洪度做了回答,他們都是一愣,原來聽錯了。

歐陽神又問:“你們在樓上談的何事?”

洪度說:“是結幫拉人入夥,共享歡樂!”

“所結何幫?”

“永樂幫。”

“幫主何人?”

“我父親。”

“總幫設在何處?”

“還沒有定,這剛是開始。”

洪度彷彿再也堅持不下去了,他見四人都有殺己之色,知今天難逃一死,突然一咬牙,按響身上的“火雲珠”,“轟”地一聲大響,一股火團從洪度身上升起,向四下炸開。

這太突然了,歐陽神雖然鬼精,也沒有料到會有此一著。

急忙後閃,為時已晚。

接著就是慘嚎。

尤三被燒去一隻手,尤二前胸的肉燒得熟了。

嚴天舉的小肚子落上一團火,衣服燃了起來。

歐陽神最慘,整個臉都快燒成了熟肉,“吱吱”地響,左眼被燒瞎。

洪度自然成了火炭。煙消雲散後,一把寶劍,被炸飛兩三丈遠。

歐陽神失去了往日那種扭捏作態的風雅,嚎叫著在地上亂滾,象受著煉獄般的熬煎。嚴天舉狼狽萬狀,趴在地上用土培,一股熟燒成焦的糊味。尤二也不住用土往身上灑。尤三的左手連炸帶燒也不能用了,豆大的汗珠子直往下落,痛苦異常,亂蹦亂跳,罵天嚼地。這一副醜相,實在難以盡述。

他們頭腦稍一清醒,就拼命尋水,跳進不遠處的小河裡,沒命浸泡。但仍不濟事,折騰到夕陽西下,他們才想起到城裡去尋醫止痛。

跑回城裡時,已是傍晚。他們竄進一家中藥店,一個老中醫先生一句話沒說好,被歐陽神劈臉就是一巴掌,差點給打死。老中醫戰戰兢兢地給他們些止痛的藥,又敷上藥膏,才把這四個凶神打發走。

幾個小子住進客棧,一養就是半月。客棧裡的人畏之如虎,都躲著。客棧的主人有苦不敢言,只有忍耐。

這天,四個小子又在一起商議尋樂之事。忽見外面進來幾個人,神情冷漠,隱有殺氣。前面的那個高瘦人和向三星的穿戴一樣,只是從氣質上比他多了一點狠和冷。在他身後的粗壯威武的青衣漢子也是殺氣騰騰的。後面四個人,個個身材偉健,佩帶兵刃,衣服的顏色也各不相同。青、黑色的兩個人佩劍,紅、白衣的兩人帶刀,神色凌然,萬物不入其眼。

歐陽神和嚴天舉不識後面四人,可前面的兩人他們認得,正是皇上朱棣又派來的人。

頭一個是東西兩廠所有人都懼怕三分的大統領鄭西鐵;後一個是翻天金印手劉發飛,是藏密紅教教主的得意弟子。劉發飛的功夫比向三星厲害,只是和皇上的關係不如向三星更近乎。鄭西鐵就更加可怕了。

歐陽神和嚴天舉見了鄭西鐵,心中就是一抖,平日裡的傲氣頓時走了樣。

鄭西鐵和劉發飛往旁邊的椅子上一坐,其他四人也端然而坐。

鄭西鐵冷冷地說:“歐陽神、嚴天舉,他們知罪嗎?”

聽了這話,兩人的心都是狂跳一下,難道是問我們辦事不力之罪?向三星不是也沒什麼消息嗎!可他們兩人沒有勇氣這樣辯駁。如辯駁,馬上就得橫屍當場。鄭西鐵肯定是帶聖旨而來的,殺他們還不是如殺一條狗?

尤二,尤三見歐陽神、嚴天舉怕成這個樣子,也是驚駭無狀。

歐陽神說:“公公,我們辦事不力,實是有負聖恩,可是沒見到向公公,我們不知如何是好。”

鄭西鐵冷冷地道:“你們三人,出京一月有餘,為何不上報皇上,而在這裡養尊處優自在起來了?”

這時,鄭西鐵尚不知向三星已死,故不敢把責任往他身上推。

歐陽神囁嚅地說:“當初商議好了,說查清楚再上報皇上,千萬別打草驚蛇。”這幾句也是歐陽神編造的,他覺得向三星即使知道也沒什麼,這也不是沒有道理。

鄭西鐵本想治他們的罪,見他們成了這般狼狽樣子,又不是沒出力,這兩人也是少見的高手,留著還有用處,也就改變了主意,冷冷地問:“你們相聚了沒有?”

歐陽神說:“沒有。向公公和吳大人說,有事自會調我們,平時,讓我們自摸線索。”歐陽神畢竟狡猾,這種編造果見他的聰明。

鄭西鐵也沒有表示他的不滿,但他仍然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態,問:“你可搜索到什麼消息?”

歐陽神見鄭西鐵轉了話,知大難已過,忙獻媚地說:“稟公公,我們雖有傷殘,但我們大有收穫。江湖中有一個新幫派,在四處活動,名叫永樂幫,幫主姓洪,可能是和我們要找的那個姓杜的有聯繫。”

鄭西鐵問:“洪什麼?”

歐陽神道:“那小子十分頑劣,我們還沒有問完,他就放了炸雷,自絕身亡。”

“還有什麼嗎?”

歐陽神道:“有的。我們已探清,那個姓杜的叫杜水,是青城掌門人林風的弟子,只是姓杜的小子不在山上,我們無法見到,才下山來找尋公公,以圖長久之計。”

鄭西鐵聽到杜水就是他們要找尋的人,臉上的神色才緩和了一下,只要有了線索,就好辦了。

嚴天舉站在一旁,一直默默無語,鄭西鐵說:“嚴天舉,你有何話可說?”

嚴天舉躬身一禮說:“稟公公,江湖中有個叫血掌杜大力的,也和此事有聯繫。”

鄭西鐵點點頭,沉思無語。

過了一會兒,忽然站起身來,對他們說:“我們回君陽府,也許吳詩沉該回去了,即便沒回去,我也有辦法讓他回去。”

眾人無異議,跟著鄭西鐵出了城向東馳去。

烈日當空,氣溫很高,馬跑得慢下來。

鄭西鐵向四周看了看,見左前方有一片樹林,就策馬奔過去。

進了樹林,眾人下了馬,解衣露肚,往地上一坐,不想起來。

一陣牧笛傳來,清脆悠揚。

鄭西鐵向林西一望,見西面有一匹紅馬正慢蕩蕩地向這走來。馬上一個白衣少年。身材修長而俊秀,豐朗神怡,右胯下佩劍,雙手端笛,正吹得起勁。

鄭西鐵微微一笑,覺得少年清靈不凡,不知是哪家的弟子。

少年吹笛入了樹林,見幾個人東倒西歪地躺在地上,眉頭一皺,鄭西鐵也覺自己這幫人亦胸裸體不象話,看人家,一個少年,就這麼氣度悠閒,難道你們就不能拿出個樣!

他又看了一眼眾人,心中好笑。這些人板起面孔,也只能是副凶神相,哪有人家那般仙童玉女的神秀。

少年見他們不讓路,並不開口,只是用笛子表示自己的憤怒和咒罵,“唧唧咕咕”吹了一陣子,分明不是好調子。

鄭西鐵略通音律,知這是借笛子抒發情懷,表示不滿。

歐陽神卻覺得分外刺耳,只因鄭西鐵在場,他不好發作。只好以獨眼怒視,自從他瞎了一隻眼,恨不得所有的人都瞎一隻眼。少年的神態刺激了他,只有獨眼仇視。

少年覺得可笑,吹得更專注,全是嘲弄歐陽神的調子,把他比喻成一個瞎眼蛤蟆,“哇哇”地怪叫。

鄭西鐵感到少年在諷刺他們,兩眼冷芒電射而出,冷聲地問:“少年人,何必自作聰明,以陽春白雪自居?”

少年笑道:“巍巍乎泰山,浩浩兮江河。你是我的知音嗎?”

鄭西鐵差點笑出聲來,這小子把我當成了朋友,哪知我是要命的閻王。他微笑道:“高山流水不在道遠,緲緲鴻聲孤寂千年,相悅自有情續,不在乎天塹,我們是知音否?”

少年哈哈大笑:“好一個妙人,你是我見到的第一個有趣的人。”

歐陽神心中好笑:“自己要是妙人,劊子手都成了新娘了。這小子如此稚嫩,他家裡人放心他入江湖?說不定是私自跑出來的,不是姓鄭在這耀武揚威,我一掌讓你永遠閉上嘴巴。”

嚴天舉覺得好玩,尤二尤三無所謂,他好孬,與己何干?那四個人話不入耳,動不驚心,這一切對他們毫無作用。

鄭西鐵說:“你居住哪裡?”

少年笑道:“雲深不知處。”

鄭西鐵心中不悅,斥道:“小子,膽不小,你是何人?”

少年也一改剛才的優雅,勃然變色道:“大子,膽子大,怪你是何人?”

鄭西鐵被少年搶白,頓失剛才的好感。

“好個不知死活的小子,活膩了,我成全你。”說完,縱身一躍,身法美妙,猶如輕鴻,又如雄鷹撲兔,向少年抓去。

這一式非常快,少年慌忙斜射而出,落在兩丈外的樹旁。

鄭西鐵一擊不中,怒火騰地燒了起來。好小子,你敢躲?他右掌一揚,掌上蒙上一層黃盈盈的勁氣,正是他的獨門絕學“黃極元功”。身子忽飄一閃,一掌劈出。

少年急忙一轉身,隨手也拍出一掌,奔向鄭西鐵左肋。

鄭西鐵畢生頭次跟一個少年動手,讓人佔了先機,何以這小子在我的攻擊之下,能轉到我的後側?他腦中靈光一閃,忽地想起,這可能是聞名天下的朱家獨門輕功“迷蹤步”。

江湖之中,有四大武學世家,名聲相當,武功也在伯仲之間。傳說,到了朱全龍這代,他在無意中獲得天山劍仙李春的紫府秘笈,潛心修習上面的武學奇技,漸漸功成。從此朱家名聲大盛,蓋過其它三家,居四家之首。那三家,也不甘後人,勤修苦練,想再成並駕齊驅之勢。

朱家的迷蹤步知道的人不多,鄭西鐵也只是猜測。他心念一轉,飛天而升丈餘,返身下撲。少年不敢大意,向右連晃兩次,突一斜,射出丈多,又脫離了鄭西鐵的攻擊範圍。

鄭西鐵連連擊他不中,七竅生煙。這人丟大了。看來,我小瞧了天下武人,這是一個錯誤。好在我有備無患。

鄭西鐵側身右擊,兩掌一龍一虎,一前一後,拍過去,少年待鄭西鐵靠近,極力旋升,轉到他的右肩處,用腳踏向他的頭顱。鄭西鐵老奸巨猾,故作不知,及至對方的腳快要到頭部,一回頭,一招“蒼龍吞日”,一指點向少年湧泉,另一手立掌成刀向他的右腿切下,少年身在半空中,來不及躲閃,萬般無奈之際,只有雙掌運起紫府天罡氣,向鄭西鐵頭上拍擊。這一招不救自己,反攻敵人,有點同歸於盡的味道。

鄭西鐵本要得手,料不到小子有這麼深的功力,連紫府天罡氣都練成了。一般掌力擊在身上他也不懼,可道家的無上絕學,他可不敢以身冒險相試,誰說少年掌外的濛濛紫氣不能吞噬他的生命?既無良策,只好後退,十分惋惜。

少年經此虛驚,心跳不止。真是劫後餘生。

接連幾次都沒有得手,鄭西鐵覺得不能再這樣悶打下去,便說:“朋友,請報出你的家門,也許我們真是一家人呢?”

少年道:“你為何不說出姓名?”

鄭西鐵心中雖恨,可也不能沒有幾分心胸,微笑道:“我嘛,鄭西鐵。”

少年道:“在下朱豐偉。”

果是朱家的後人。鄭西鐵眼珠子連連轉動,若是殺了他,朱家的人定不會幹休,不殺他,這口氣實難嚥下。

他一邊問,一邊謀劃對策。

“朱全龍是你何人?”

少年道:“家祖的名號,也是你隨便叫的嗎?”

這下,鄭西鐵好笑了幾聲,小子傲到了極點,朱棣的名字不能隨叫便,難道朱全龍的名字也不能叫,憑這一點,我就說你想暗中稱王,殺你全家,鄭西鐵的雙目象兩道冷森森的利劍,射向朱豐偉,似乎不把他削成碎片,不能解心頭之恨。

剛才,鄭西鐵還覺朱豐偉如仙童,現在成了厲鬼,他要做次鍾馗。

朱豐偉片刻前,還是那般閒情逸致,溫文爾雅,轉眼成了傲岸的小俠士,似乎他的一切別人都不能有絲毫的觸動。

朱豐偉也在思忖脫身之計。對方人多勢重,自己孤掌難鳴,可怕的是,那四個人對外界的一切充耳不聞,達到了一切無擾我心的上乘禪定境界。若他們發難,就難以應付了。對鄭西鐵他也十分忌憚,只是自信勝不了,走是他攔不住的。

鄭西鐵呢?他是一萬個不願別人插手,若是別人插手,臉面何存,堂堂的大統領,拿不下一個無名小子,不管你有多麼充足的理由也說不過去。

他略一思想,橫下一條心,這次要和他見個高低,分出雌雄。

他擺動一下身子,靜下心來,雙目略垂,用一線之光掃視朱豐偉。內家真力暗運雙掌,準備一招石破天驚。

朱豐偉屏氣凝神,靜以待立。

鄭西鐵腰身如蛇擰,雙掌上舉,掌上的黃毛比原來更盛,但不顯攻擊之方向,讓人摸不透他如何行動。

朱豐偉是名門之後,自然明白鄭西鐵的狡猾之處。他覺得情勢更嚴重,弄不清敵人的行動方向,如何施展迷蹤步?

突然,鄭西鐵動了,象金蛇一樣圍了上來。

朱豐偉大驚,這正是不好施展迷蹤步的聰明打法。

閃電之間,鄭西鐵一掌劈他的臉頰,朱豐偉身形一斜,長劍嗆啷出鞘,一道寒光劈出,正是朱家獨門劍法迴環大九式的“橫移滄海”一招。

鄭西鐵頓覺玄光一閃而至,如盈盈水波,把他包圍,他大驚失色,向後上竄。

這一對招,快得別人都看不清楚。

鄭西鐵氣傷心了,自已是何等樣的人物,竟拿不下一個奶油小輩?

朱豐偉平日自認可傲視江湖,現在可不敢這樣想了。這鄭西鐵厲害得緊,他能感到劍氣的餘波,躲過絕命殺手。

歐陽神、嚴天舉在一旁傻了,鄭西鐵是硬出了名的人物,竟被這小子纏住了,不得脫身。尤二、尤三更是不敢上前,這小子真不易對付。

鄭西鐵想不出求勝之計,只好說:“朱豐偉,你是個人物,但你絕對逃不出我的手心。”

朱豐偉冷冷一笑:“未必。”

一旁一直無語的青衣帶劍人冷冷道:“朱豐偉,你果有兩下子,可你依然跑不掉。不然,這‘九玄使者’的名字豈不砸了。”

這時,連歐陽神等人才知他們是九玄使者北極九玄老祖的座下。來的四人正是風、雨、雷、電。帶劍的兩人為風、雨,佩刀的兩人為雷、電。剛才說話的是李風。

朱豐偉心跳加快,這是個不易應付的人物,我要加倍小心才是。

李風笑道:“你若能躲過我三劍,你就可自由離去,否則,只有認命了。”

朱豐偉靈機一動,忙道:“可否讓我擊你三劍?”

李風道:“可以,你要小心,我不會只守不攻。”

朱豐偉心中暗喜。他的迴環大九式,得自李春的紫府秘笈,李春仗此打遍天下無敵手,可見劍法是多麼神奇。這套劍法的最毒的擊敵之招,正是全劍的精華。若是九玄使者能接下,那只有認命。問題在於他未必能接下。李春和北極九玄老祖是差不多的人物,手段也難分上下,可並列稱雄,最多平分秋色而已。

李風不知朱豐偉的這些想法。

朱豐偉長劍倚立,劍訣一領,人劍合一,頓時,長劍光華大盛,一圈圈擊出,正是迴環大九式的最後一招“金劍追星”。

李風料不到朱豐偉的這招劍法如此博大精深,攻守兼顧,幾乎無懈可擊。他把劍藝發揮到極處,連連劃圈,才化解了這招,人卻退出十幾步。

他神思未定,朱豐偉又是故技重演,李風無奈,又如此接下,只是這次退了五六步。

又是一招,李風紋風不動地接下來了,可他也沒有進攻的機會。

三招已過,他並沒有傷著朱豐偉。按諾言,他必須讓朱豐偉離去。

李風是何等人物,豈肯食言自肥?他擺擺手說:“朱豐偉,你挺聰明,我若攻你,你定然接不下,這次你自由了,下次碰上,可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朱豐偉無話可說,這太僥倖了,他的手這時還有點抖呢。李風太可怕了,簡直是可怕的氣海,深不可測。自己以全部功力的一劍,他只退了幾步就接下了,實在讓人心寒。

李風的本領比朱豐偉高得多,朱豐偉所以能離去,全賴於一招劍式的神奇。

他上馬疾馳,神色有些恍惚,他不想再遊蕩了,原來世界這般廣大。他頭次感到自身的渺小,馬兒馱著他向北方奔馳而去。

鄭西鐵大為光火,這太丟人了!這樣看來,自己的這大統領,就連這小子也能幹了!武林世家,名門重族,果不可小瞧。怪不得武林人士那麼看重他們。他再也無心在此乘涼,一揮手而去。

到了晚上,他們奔到一個鎮子上,找了家客棧住下,便到酒樓吃飯。

剛吃了幾口,從外面走進兩個江湖人物,要了些酒菜,吃起來。

三杯酒下肚,一個人說:“老兄,向三星到江湖來做什麼?”

另一個說:“誰知道?說不定過膩了宮廷生活,出來散散心吧。”

“不對,若是那樣,何以又被人殺了呢?他肯定是追殺什麼人,反被人家所殺。”

“胡說!沒聽說嗎,向三星是被巫山雲雨神所殺。”

“那何上泉又殺他幹什麼?”

“這隻有他知道,我們猜他做甚?”

“這樣一來,說不定江湖要亂一陣子了。”

“為什麼?”

“向三星一死,兩聖捕能不查嗎?”

“兩聖捕若找何上泉的麻煩,可有好戲看了,說不定從此再無聖捕、名捕了。”

他們兩人的談話,聽得鄭西鐵心驚肉跳,向三星死了,是何上泉所殺,這可能嗎?這個魔頭可不好對付呀,看來,此次出來,是凶多吉少,我可要謹慎小心才行。

九玄使者們也深感不安,這巫山雲雨神連老祖能否勝他,都很難說。

歐陽神,嚴天舉、尤二、尤三才更感渾渾噩噩呢,和何上泉相比,他們連屁都不是。

歐陽神的自尊心大受損傷,自己妄自尊大,跟人家一比,真是太淺陋了。他垂頭喪氣了一陣子,不言不語。

鄭西鐵走過去,坐到兩人旁邊,笑道:“兩位朋友,你們剛才所言可實?”

大漢看了他一眼,點頭道:“我們剛才聽說的,實不實鬼才知道呢!”

“在何處聽說的?”

那人道:“在鎮外,聽幾個朋友議論的。還聽人說,青城派掌門林風奸佔了師妹。他的弟子杜水替他擔了罪名,杜水被青城一老打個半死,被一個大魔頭救走了。”

鄭西鐵的心又是一跳。

亂套了!這麼說,尋找杜水極不易了。

他忙問:“那魔頭是何人?”

大漢看了一眼左右,小聲說:“是金花婆婆胡云。”

這下幾乎護鄭西鐵擊懵了,又出了個金花婆婆,這下可不好辦了。說不定,自己將陷入泥潭。

歐陽神等人覺得奇怪,金花婆婆怎會救走杜水呢?這全是胡說八道,但他沒有吱聲,讓這個盛氣凌人的鄭西鐵查去吧,反正功過都是他的。

鄭西鐵盯了這兩人一眼,轉過身,又回到原來的位上坐下,低頭不語。氣氛一下子變的沉悶而難捱。

他們吃過飯,回到客棧,便上床休息。

月亮清涼涼地爬上中天,又漸漸西斜,大地變成淺灰色,一切都那麼靜,沒有聲息。

突然,一條人影奔向歐陽神、嚴天舉的住房,用一個小皮管,向裡吹迷香。

歐陽神心中難過,感到失去了價值,正嘆生不逢時,忽聞一股香味,頓覺不妙,連忙閉氣,穿衣下床,走到門口,猛然把門拉開,一步搶出。

施迷香的人一怔,連忙逃跑,歐陽神一展身,隨後追趕。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鎮子,嚴天舉、尤二、尤三也急忙追出。

前邊的人影似乎跑不動了,突然停下,轉過身來,對著歐陽神,恨恨地說:“歐陽神,今晚你死期已到,納命來吧!”

歐陽神雖成了獨眼龍,但他內力深湛,夜視如白晝無異。他這才看清,吹香之人,正是和洪度一起的那個青年人。

這下激起了歐陽神的深仇大恨,自己成了這般樣,還不是他倆小子引起的!但他又有點遲疑,這小子上次那麼膽小如鼠,何以這次敢孤軍深入,難道有詐不成?

他剛動了這個念頭,從左邊的低窪處飛掠出兩條人影,堵住了他的去路,來人正是永樂幫的馮義和傳功長老開碑手傅海蛟。

歐陽神心頭巨震,難道今天要栽在這裡?他雙掌提起護胸,準備應戰。

馮義說:“歐陽神,你殺了本幫的少幫主,今晚,就用你的人頭去祭奠亡靈。”

歐陽神一顫,這惡狠狠的話讓人聽了發冷,但他不是三歲頑童,而是自命不凡的歐陽神,豈能被他們一兩句話嚇住。他冷笑道:“就你們三個逆賊亂黨,也想要歐陽大爺的人頭?真是不自量力。”

傅海蛟說:“馮堂主,夜長夢多,還是一齊動手吧!”

馮義點頭說:“好,別讓後面的狗跟上來。”

傅海蛟年齡有六旬光景,頭髮全白了,灰衣一抖,閃身向歐陽神劈出一掌,內勁雄烈剛猛,不愧是開碑手。

歐陽神並不怯,雙掌外封,“嘭”地一掌接實了,兩人都退了幾步,竟是功力匹敵。

在歐陽神內力渙散的當兒,馮義的天陰指連連指點,幾束幽寒真氣點射而來。

歐陽神急忙提功抗拒,怎奈擋不住冰寒奇冷的透入,一束真氣射中他的右手合谷穴,頓時,涼了半個身子。

開碑手傅海蛟見時機成熟,一掌劈出,“啪”地一聲,歐陽神沒動,傅海蛟卻連連後退幾步,方才拿樁站穩,原來接下這掌的卻是鄭西鐵。

傅海蛟極是不凡,對了一掌,從對方的勁路、力道,知道了對方的來歷,喝道:“黃極功鄭西鐵,你也想插手嗎?”

鄭西鐵冷笑道:“不知死活的亂賊,敢犯上作亂,今晚便是你們的死期!”

傅海蛟見月光下又奔來幾人,不敢耽擱時間,暴喝一聲即舉雙掌劈上。

鄭西鐵這次顯出穩如泰山的氣勢,雙掌一施,如封似閉,向外拍出,想把傅海蛟發出丈外,挫挫他的銳氣,再給他點厲害瞧瞧。

世間的角鬥,各有各的打算。你想得不錯,別人未必想得就差。

傅海蛟在和鄭西鐵將要交掌的瞬間,一枚“火雲珠”隨手而出,人也極快後退,並不看結果,三個人一溜煙而去。

鄭西鐵見傅海蛟不戰反退,情知有異,他還沒有發覺異在何處,火雲珠已經爆響了。

一團火雲四炸而射,鄭西鐵大駭,展身後閃已是晚了,一團火正飛在他的臉上,他一聲慘叫便倒地滾動,身上的衣服也燃起火苗。

此刻,鄭西鐵被火燒得痛苦不堪,歐陽神卻凍成了冰人,奇寒的痛苦,不下於被燒的煎熬,自己總算嚐到了一熱一冷的滋味。他僵立難動,只有咬牙忍受,嘴都咬出了血。

李風等人此時已到,見鄭西鐵如此狼狽,都覺好笑,但不能見死不救。

李雨上前運起陰功,注入鄭西鐵體內,才扼止了熱毒,痛苦大減,但被燒傷的臉卻難以復原了。一個臉成了“四色民族”,紅、黃、白、黑,花瓜梨茄,夠瞧的了。連尤二、尤三、嚴天舉都差點笑出聲來。

在這種大悲的氣氛中,有人想笑,可見滑稽到了何種程度。

李電給歐陽神注入一股熱力,化了他身上的冰寒。

鄭西鐵兩眼噴火,恨不得燒紅蒼天,燒死所有的人,一切完了,成了這般樣子,是不能再見皇上了。

鄭西鐵生性本就陰冷,這回又加了一個惡毒,被傅海蚊這一燒,不知要有多少人死在他手上。他痛苦地冥想著,自己落到這般田地,是做夢也料不到的。平時不能屈尊忍耐,看來,今後要變一下,天下最毒的是“變色”的東西,什麼環境都能適應、生存,一有機會,它就會顯示自己的力量。自己何不學一學呢?自己有許多機會可向別人討教,在君子面前是小人,可乘虛而入。在小人面前是有心的君子,可顯示自的胸懷。何樂而不為呢,暫時的忍耐是為了拋棄忍耐,不可讓僵死的規矩把我鄭西鐵限制住。從此之後,我的道義,是別人服從我,否則便殺之,這是對我的一點補償。

鄭西鐵片刻的功夫,似乎換了一個人,他內心哭的時候,表面上一定是笑。

他一整神色,對李雨點頭說:“多謝援手之恩。”

李雨一笑,未置可否。

鄭西鐵說:“永樂幫製成了這般厲害無比的東西,諸位可知有何破法?”

李雨道:“鄭公公,這東西厲害無比,是無所謂破法的。只有逃跑,不讓火沾上,我若被沾上,也會燒個不輕,運內力抵抗火毒也不容易。”

鄭西鐵說:“我思考再三,以後為了辦事方便,請別再叫我公公。稱兄道弟,豈不更好!為了萬歲的大事,我們不是一切都可改變嗎?”

李雷道:“鄭兄好氣派。”

鄭西鐵哈哈大笑,不知是得意還是自嘲。

他笑聲剛消,東方傳來一個聲音:“師弟,這是何人所笑,如此蒼涼?”

“定有傷心事。”

“顧不了那麼多了,還是先顧自己吧。大師兄傷心欲絕,不知杜水這小子哪裡去了。天明,我們還要趕到相聚的地方,時辰不早了。”

聲音漸漸遠去,鄭西鐵豈能放過,他低聲說:“諸位,別回去了,我們跟上說話的那兩個小子,看是什麼來路?”

他說完,一縱身,隨後就追,這些人沒有一個弱者,身法個個如馬似豹,快疾猛烈。

片刻的功夫,前面的兩條人影顯了出來。

鄭西鐵怕驚動他們,不能察看究竟,讓眾人要格外小心。

又追了一程,東方已露曙色,大地頓顯明朗。

上了一道山樑,翻過去是一個小村子。

村西面有一個小酒店,酒幌在一根黑木棍上輕輕擺動。小酒店的主人也已經起來,正拾掇東西。

那兩人到了近前,向老者點點頭一笑,坐了下來。

這時,鄭西鐵他們已趕到。

那兩人見了嚴天舉、尤二等人,不由一怔。

嚴天舉哈哈大笑:“原來是青城派的兩位高賢。”

這二人正是黃元和丁成玉。

林風受了怪人的誣衊,又被青城一老淡漠,心中羞憤萬端,他竭力表白。最後青城派人都下了山,進入江湖,定要找到杜水和齊月喬當面質對,以雪冤枉。他們和林風約好,今天早晨在小酒店會面。

黃元見青城派的人沒有來,而歐陽神一夥卻竄到面前,心中驚恐萬分。

他們這麼多人,難道今天是青城派的劫數?若是都到這裡,豈不全被逮住,怎麼才能阻止他們前來呢?他沒有答理嚴天舉,獨自思謀報警之法。

丁成玉的心也怦怦直跳,手指都有些抖。自己死不足惜,恐怕今日事難善了。

在他們苦思無計之時,林風一家和齊天南五人從遠處奔來,轉眼到了近前。

林風見兩位師弟臉帶痛哀之色,又有這麼多人站立一旁,頓感不妙。

鄭西鐵早已看到林風,待他們一到,便朝著林風兩眼毒光一門,嘿嘿笑道:“林大掌門果然風姿不俗,又有嬌妻美妾陪伴,生之欣慰啊!”

林風大怒,這混帳東西把女兒說成我的美妾,欺人大甚。潑口罵道:“閹狗,閒屁少放,林某不是那麼好擺弄的!”

他這句話又罵到點子上去了,鄭西鐵成了太監,是他終生的遺憾,也是他不願任何人提起的致命處。林風開口就罵得如此毒惡,無異於在他心上插了一刀。

他身上向前一栽,差點要拼命,全身的血幾乎都湧上了頭,但他還是極其痛苦地忍住了。

被“火雲珠”傷了一回,他一夜之間性情大改,要做好雄怕別人罵,如何奸呢?閹狗就閹狗吧。反正是這“狗”字差了點。不過也許很對,我不正是朱棣的一條狗嗎?這樣看來,還要謝謝林風的提醒呢!

鄭西鐵雖然如此自嘲,可感情邃轉太急,表情仍難和理智統一起來,那滑稽的臉面,再加上古怪的神情,集中在他的臉上,天才的分析家也說不出他是哭是笑。

他用極為乾澀的嗓音說:“林風,我想不出何處得罪了你,為何滿口汙言穢語,難道這是你的交友之道嗎?”

這時,林風才知誤會了,鄭西鐵並不是故意把他的女兒說成美妾的而是出於無心,林風豈能馬上認錯。他的一時之怒,把兩方拉進水火不容之勢,也無辦法挽救了。他冷笑道:“我林風堂堂正正,何來美妾?這不是平空汙人清白嗎?”

鄭西鐵恍然大悟,這小妞子說不定是他女兒,怪不得這王八蛋如此惱火,等著瞧吧,一會就讓你認識我的手段。非讓你的女兒做你的美妾不可。

鄭西鐵突然覺得這個惡毒的想法是那麼妙,普天之下,也許只有他一人想得出來。他哈哈大笑起來,為自己擺脫了剛才的痛苦心境而發狂;為愉快得將要進行的報復而歡欣。剛才的仇恨和難過,全都成了他大笑的源泉。

笑聲一止,他微笑說:“林掌門,你說這美人不是你美妾,這是何人?嚴天舉大俠明明見你早晨從你身旁的這個小美人被窩裡起來,還爭辯嗎?……”

這是罵人的話,誰都能聽出來,局外人也許覺得沒什麼,不過是玩笑,可對林風來說不異於萬劍穿心,兩眼噴血,他吃夠了謠言的虧,這又引到女兒身上,不管如何假,若傳出去,連在江湖中做人的資格都沒有了,只有引劍自戕,別無他途,他周身的血幾乎從毛孔裡噴出。

林家的人也怒不可遏,黃元、丁成玉也不相信,這幾個小子明明從我們身後追來的,說不定上回就是這龜兒子造的謠。

林風再也控制不了自己,連劍也沒及抽出,就撲了過去要撕碎砸爛鄭西鐵。

這些天來的仇恨全發洩出來。他不講守,只講攻,全是同歸於盡的打法。

林風的青元功青氣森森,勁氣四蕩,掌掌力可推山、碎石,鄭西鐵的心情雖好,卻極不易應付,林風如同狂獅猛虎,不顧一切。

他把黃極功提到極限拼命抵擋,也有力不從心之感。

兩人以快對快,拼命撕殺,轉眼交了二十多次手,鄭西鐵有些不支,林風卻欲風欲戰欲神勇。

鄭西鐵突然想到擒龍有繩索,抓人靠智慧,我和他鬥什麼呢?

他轉臉向李風遞了一個眼色,李風會意,林風沒有想到鄭西鐵如此下作,全不顧江湖道義。

鄭西鐵忙向後一退,李風身法如風,一旋靠了上去,一指點中林風的章門穴,林風頓時不能動彈,全身麻木。

以林風的身手,李風本不易得手,怎奈他人瘋失智,才被李風鑽了空子。

鄭西鐵有毒念在心,怕他自殺,閃回身又點林風的承漿、人中,迎香、膻中諸要穴,又轉身點了他的啞穴,不讓他說話。

林風成了木偶,動一動都難。他的心,一下子涼到了嚴寒的季節中去了,淚水頭一次從眼裡溢出,身負不白之冤,今生難以昭雪了。落到這般地步,自盡都難比登天。他當然不知道鄭西鐵要把他們殺絕,而且還要演一回父納女為妾的醜戲。不然,他會盼望立刻就死,他實在有點怕生存,厭倦生存了。

這一突變,使青城派的人大驚失色,林風都被擒,誰還行呢?黃元和丁成玉更不行了。

林風的妻子朱月香見丈夫被擒,情急拼命,身子一動,施展“迷宗步”奔向鄭西鐵,她是朱全龍的三女兒,自然學過紫府秘笈裡的神功。但她的身手卻比侄兒朱豐偉要差。朱豐偉貌如宋玉潘安,又是朱家的唯一根苗。朱全龍對他是愛如性命,自然對他傾注了全部心血。父親朱月文對兒子豐偉都禮讓三分,嬌生慣養,因豐偉是朱家的希望。所以,朱月香比不得侄兒。雖然如此,她的功夫也極為了得。鄭西鐵若不是早就小心了她,幾乎被她得手,他急閃而出,朱月香撲了空,歐陽神技癢,突然偷襲。

朱月香慌忙中左右一躲,被嚴天舉一掌擊中左肩。

這一掌分量不輕,疼痛難忍,朱月香身子一晃,差點栽倒。

林佳大叫一聲,撲過去,長劍一領,分心便刺。

歐陽神就喜歡和女人動手,縱身接下,運起大天星掌力一掌劈出,把她的劍震歪一邊,然後一個搶步,伸手點向她的命門穴。

林佳身手不俗,功力雖弱,臨危不亂,一招“龍回首”反削歐陽神手腕,歐陽神向後一跳,哈哈大笑:“小美人,好狠的心,連老公的命都不要了?”

林佳畢竟稚嫩,被歐陽神一調侃,氣得花枝亂顫。

林優爭,一領劍訣,欺身而上,直取歐陽神,新仇舊恨湧上心頭,恨不得一劍把他擊穿。

哪知李風一聲龍吟,把他接下。

齊天南心如油煎,哪能不上,偏又被李雨堵住。

李雷、李電不甘寂寞,一改平日作風,找上了黃元和丁成玉。

剩下的是鄭西鐵五人對朱月香母女。那她們怎是對手?青城劍再精也不行。功夫不大,母女倆已手忙腳亂,東倒西歪,只有招架之力,毫無還手之功。

林風看在眼裡,心中的五味瓶被打翻了,這份苦,相信沒有人能體會有多麼慘重,臉都變了形。

九玄使者對付青城派的四位高手,猶如大人戲小孩,對手根本經不起一擊。

鄭西鐵叫道:“都拿下吧!”這一聲令下,轉眼之間,六人全被點了穴。

賣酒的老頭,嚇得早已避到不知哪裡去了,往來也沒有行人,朗朗的太陽正照著他們。

青城派全部落網。

鄭西鐵哈哈大笑。

他走到朱月香面前笑道:“林夫人,我一向寬大為懷,只要你們回答我一個問題,我絕不記恨,保證你們毫髮無損,若是執迷不悟,讓我交不了差,那我只好得罪了!”

朱月香本不想理他,可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硬抗能有什麼好呢?不如和他周旋。她冷冷地道:“什麼問題?”

鄭西鐵:“很簡單,杜水在哪裡?他是怎麼成為青城派弟子的?你們知道嗎?我們找上你們就是杜水連累的。”

朱月香聽到杜水,就恨得牙疼,怎會好生回答,冷然道:“我們還正找他呢,如何知他在哪裡?”

鄭西鐵嘿嘿冷笑幾聲:“總該知道他何以成了青城弟子的吧?”

朱月香憤憤地說:“他是杜大力領來的,我們知道什麼?”

鄭西鐵笑道:“這不就完了。我再問你們一個問題後,馬上放人。”

他一拍,解了林風的啞穴,問道:“掌門人定知杜水的來歷吧?”

林風道:“他來歷怎麼啦,不就是杜大力在南京附近收留的孩子嗎?”

鄭西鐵大喜,忙說:“杜水身上可帶有什麼東西交給了你?”

“沒有!”林風斷然回答。

鄭西鐵說:“比方說,什麼書呀,玉呀,或者什麼聖旨也成,反正是件東西!”

林風搖搖頭:“沒有!”

鄭西鐵馬上變了臉,他的目的達到一半,這些人也沒什麼大用了。

他奸惡地說:“林風,你不要跟自己過不去,你若是不說,可別怪我手毒了!”

林風叫道:“沒有就沒有,有什麼好說的!”

鄭西鐵嘿嘿一笑,又點了他的啞穴。

走近林佳、朱月香的身旁,又點了他們幾處穴道防止她們自絕心脈而死,然後惡毒地說:“青城派從此滅跡於江湖,你們不覺可惜嗎?”

林優爭說:“我們不知道的事又怎能說出?”

鄭西鐵說:“那就真演一場親爹納親女為妾的好戲看看吧!”

誰也不能阻止慘劇的發生。

雲兒不忍看,飄向遠處。這兒成了一片高遠的空白。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3-10-22 13:58:23


第五章

一聲大響,彷彿堤壩決了口,渾濁的水湧濺迸射。

杜水從上面摔下來,雖然落在藤蘿上,仍然暈死過去。他再不知外面發生了什麼事,他被埋在深深的草叢中。尋到這個地方的人,也不會想到那懸掛深澗石壁中的藤蘿上會有人。

他和青風一樣什麼也不知道。在暈過去的瞬間,他就覺腦中的天燈滅了,一片漆黑。

南邊吹來一陣風,慢慢下起了小雨,這些,他全不知道。

兩天後,他的眼睛又艱難地睜開了。

他彷彿來自一個遙遠的世界,這裡一切那麼光明,什麼聲音也沒有,然而清新異常。

杜水想笑,沒有笑出來,這種天生的本能,他也忘記了。

自然他也沒有哭出,就這麼睜著兩眼,看著高天。

雲兒來了又去了,天陰了又晴了,漸漸地睜著兩眼不知是看見了什麼沒有。他象身邊的草,只呼吸周圍的空氣,不能思想。

二十多天過去了,忽然他身上有了新的感覺,聽到嘩嘩的水流聲。

水是那樣清澈透明,那樣誘人。

他的周身有了聲響,有了節奏,彷彿琴聲那樣悅耳,各個部位的音響組成渾厚博大、深奧神奇的奏鳴曲。

杜水雖不懂音律,他卻知道好聽,身子通泰舒暢,漸漸他被自己的音響痴迷,他發覺自己溶進了那湧動奔騰的音流裡。

突然,嘎嘣一聲,彷彿天門關閉,聲音立時寂滅,如同一絲幽魂,再難尋覓。這時世界的喧聲又重新進入他的耳中。

突然他發覺恢復了正常,神奇般地好了。那麼重的傷,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他慢慢站起,活動一下,沒有一個地方再疼痛,和幾十天前一樣健康強壯。他雖沒有感到有什麼變化,能身陷絕境而復生,已是不幸之中的萬幸。

杜水不知他在此已三十三天了,他在無思無想的空冥中,度過了三十三個日夜,無意中進入了《金剛經》所說的“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的境界,後來簡直超出了這種境界,達到無上正等正覺的地步,不但明空,而且輝煌,所以他才能不醫而自愈。

他在上面尋找了半天,也沒有辦法擺脫困境,最後,只好用青藤接起來,向下滑。

他費了近一天的功夫,才下到澗底。尋到一點野果填肚子充了飢,便向外走去。

他走出大山,離青城已是幾十里路了。

他不敢再回去,那會讓師傅更怒。唯一要緊的是尋找師姑。她哪兒去了呢?她瘋了嗎?她向外跑出的樣子多麼怕人啊!

杜水別無長物,只有家傳寶劍珍藏懷中,又不能當錢用,路上只好偷偷摸摸地尋些生瓜梨棗。

吃完了,還要自我諒解一番:“我不是故意的,餓了沒辦法,只有借用一點,你別見怪。”然後是自嘲地一笑,繼續趕路。

他頭次自闖江湖,什麼也弄不明白,只有東走西竄,尋人多的城鎮,打聽消息。

這天將近傍晚,杜水到了一個湖邊。

他不知這裡是什麼湖,湖很寬,他看左右無人,脫了衣服,下水洗了個澡,然後拿起衣服,向對岸游去。

他遊偏了方向,直到滿天星斗才爬上彼岸。

他的衣服全溼了,擰了一會水,抖抖晾在一旁。

今晚,就在這裡過夜了。

他剛要入睡,突聽一陣窸窣的腳步聲,他一翻身,趴在那裡不敢動,氣也屏住,心怦怦地亂跳。

三更半衣,來人是幹什麼的?

這時,他看見一個女人的身影從東南方向來到離他有十來丈的地方站定。

杜水看不清楚,那女人好象樣子很年輕,不過三十歲。她略一停,慢慢地把衣服脫光,長髮披散。

杜水以為她要洗澡,便不敢動。他只看到女人的裸身高高低低彷彿很美,其它一片模糊,看不清楚。

只見她頭一擺,長髮如烏雲飄動,兩臂上舉,如喚星月入懷,從頭開始,接著便是脖子、肩膀、胸,腰、小腹,大腿、小腿、腳有節奏極協調地在左右擺動,隨著,兩臂交盤,腰柔動,腿飄擺,如蛇擰身繞動,向上飄起,又飛天回升,似翩翩轉動,左搖右抖,顫若花枝。一會兒如仙娥臨凡,一會兒如秀女思春。飄逸蕩動四海波,凡女見了不慕仙,八極之中夢一縷,幽幽綿綿又纏纏。

杜水這輩子也沒這麼專注過,太美了!這是神功還是舞?一會兒身如鬼魅,飄晃玄虛,一會兒又神氣浩然,宛如天仙,真讓人如墜五里夢中。此情此景,恐怕終生難忘。

這人真是了不起,星天月夜,在曠野湖邊練功,這一點,就不是凡人俗子所能為,我杜水枉生一世,真該天滅我也!

他胡思亂想,不覺抬起了頭,突然那女影如一縷鬼影向杜水飄來,快似閃電。

杜水亡魂飛竄,一閉眼,趴在那裡。腦中一片空白。完了!偷看仙姑,還不得挖眼割舌。

誰知女人旋即又飄了回去,似乎沒有發現什麼。

杜水心中一塊石頭落地,慶幸自己躲過了這一難。

那女人又回到原來的地方站定,穿上衣服,飄然而去。

杜水這才發出一聲長嘆,危險消失了,他嚇出了一身虛汗,暗罵自己無用,膽小。

這女人足足練了有兩個時辰,此時,杜水也有點睏乏,迷迷糊糊睡去,直到東方日出,他才大覺醒來。

湖邊的空氣十分鮮美。

不遠處的葦叢也抖擻精神,隨風飄擺,煞是好看,燦爛的朝霞把湖水染紅一片,在湖邊棲息的鳥兒,歡樂地叫著飛上高天。

杜水穿上衣服,光著腳向北跑了幾十步,一不小心,陷進沼泥裡,直沒大腿,他又一動,身子急劇下陷,馬上沒到腰部。

杜水大駭,立即去抓身邊的水草,但不管用,只好趴在那裡慢慢爬。好大一會兒,他才爬了上來。

十分懊惱,這原來是片沼澤地,那女人何以沒事?

他這才做起有心人,仔細察看。

這片地方有幾畝地大,女人練功的地方,栽著十分鮮活清嫩的水萆,草成“陰陽魚”形,至少有幾百株。沼澤地裡,只有一對十分小巧的腳印,再沒有其它痕跡。

杜水這才明白,這對腳印是女人脫衣時留下的,她練功時,是踩著草練的。

杜水樂得差點跳起來,自己也不算太笨,只要肯動腦子用心,不一樣能發現問題嗎?

他異常激動地在旁邊走了幾圈,又下湖洗了個澡,洗乾淨衣服,住身上一穿,想很快離開此地。

他剛走了幾步,突見一棵小樹上有一行紅字:“鬼沼聖地,入者死。”

杜水打了個寒顫,那練功的女人竟是鬼沼聖姑常無嬌,若被她發現,一百條小命也完了,快逃。

他慌慌張張,順湖邊向南逃竄。跑了幾十裡,沒見人追,這才放下心來。

他晃晃悠悠上了大道,向東南而行。走了有十里地,已是日正當午。

正巧,在十字路口有一賣瓜的老頭。

杜水靠上去,想套套近乎,討個瓜吃。

他剛走到近前,從西邊奔跑過來兩匹快馬,一馬上馱一個華服少年,一馬上騎一個年約四旬的青衫客。

少年玄白的衣服閃著光亮,上繡斗大紅花,十分鮮豔,長相不俗,算得上英俊,只是有些暴戾和邪氣。

青衫客兩目有神,柔中有剛,一看便知是內家的高手。

少年翻身下馬,敲打著瓜,眼瞥了一下杜水。

這當兒,從東面走過來一個粗布衣服的鄉下少女,十六,七歲的樣子,有幾分稚氣,臉白,脖子嫩,小手圓乎乎的。

少年站起來,邪笑著,直盯著她。

少女到了老者身邊,輕輕道:“爺爺,給你飯。”

老頭接過去,放在一旁。

少年哈哈一笑道:“鄉下妞還挺嫩,賣嗎?”

青衫客一皺眉頭,沒有說話。

少年伸手抓住少女的手,另一隻手去摸她的下巴。少女想閃,想躲,總是不能。

杜水一旁心中有火,這小子膽也太大了,明火執仗地欺負人,這怎麼行?教訓教訓他。

他一伸手,翻腕拿住少年的肘,一擰,把少年人推向一邊。

哪知那少年大怒,反手一掌打在杜水的臉上,立時眼冒金星,幾乎站立不住。

少年飛起一腳,正踢在杜水的小腹上,他大叫一聲,跌出一丈開外。

杜水經這一跌,頓時火氣上升,起了拼命之心,青元功立時出手,一招“掌分陰陽”擊向少年面門。

這少年其實比杜水年長,只是樣子顯得年輕罷了。

杜水一掌之勢,沒有什麼驚人之處,連青衫客都搖頭。

少年兩眼毒光一閃,掌一立迎了上去,正是四川唐門的獨家“金丹元功”。一層金閃閃的勁氣立盈掌面,“嘭”地一聲,兩掌接實,杜水的身子一下子彈了出去,有一丈開外,前胸疼痛萬分,差點要吐出血來,想站都站不起來。

少年輕蔑地說:“怎麼青城派會有你這樣的笨蛋!我不如給你留個記號。”他從衣袋裡摸出一枚和小黑釘一樣東西,揚手要發出。

青衫客忙說:“大公子,我們唐門和青城大有淵源,不可造次。”

少年大笑一聲,這才收起暗器。

唐家世族以暗器名揚武林,他若出手,杜水萬難避過。

此人正是唐家的公子唐化力,青衫客是唐家總管許懷心。

唐化力還要走近少女,老頭向許懷心投去乞求的目光。

許懷心平日也未必是善人,這次卻做了一回好人,對唐化力說:“我們有事,不能耽擱,快些走吧,不然老太爺又要斥責了。”

唐化力愣了一下,拿起一個瓜,扔下二兩銀子,上馬而去。

老頭一天也賣不了二兩銀子,這樣,正好快些收攤回家了。

杜水站起來要向南走,老頭忙跑過來,塞給他兩個瓜和孫女離去。

杜水這回真感到了孤獨,茫茫天下無去處,懷抱雙瓜兩眼風。

他慢慢走著,嚼著,絲毫也感覺不出它的甜脆。哪裡尋覓師姑呢?

不知不覺他逛進城裡。

這座城甚大,人聲嘈雜,紛紛紜紜。

杜水一進城就有一種渺小感。

他沒有錢,自然不能住客棧,只好沿街轉,象個乞兒一樣尋人家的門口、屋簷。

三拐兩轉,他闖進一家花園。

他小心翼翼,看有吃的沒有,忽聽一聲幽幽長嘆,他尋聲望去,見兩個少女坐在園中,他急忙伏在一旁。

真不走運,又碰上了女人,說不定又會有什麼災難。

他想退出去,可又不敢,因為他一動,就會被人家瞧見,兩個少女正目視著這裡。

他只好耐下心,等兩人轉過臉。誰知,那大門又被關門人關上,急得他乾瞪眼。

杜水見一時半會兒逃不出去,索性聽他們談些什麼。

“小姐,你別難過,夢都是假的,大頭鬼纏住你自然也是假的,老爺有權有勢,誰敢給你氣受呢?”

那個小姐目含憂怨,沒有言語。她略一揚頭,被杜水瞧見她的仙姿,一下呆了。這是仙境裡才有的人物,何以在這裡見到?

少女正是吳音欣。她靜了一會,淡淡地道:“也許紅顏自古多薄命,是禍是福不由人。春梅,你把琴搬來,我要彈奏一曲,以敞我的心扉。”

春梅答應一聲,出了門去。

杜水不知她因何長嘆,只是暗地替他惋惜。

這時,春梅把琴搬來,放到吳音欣面前。

這琴不大,十分精巧,通體紫紅色。有種厚重感。

吳音欣輕啟朱唇,款聲細語地說:“這是我剛想好的曲子,也是我命運的寫照,就叫它作‘九霄無音落瑤臺吧’!”

春梅說:“好的。”

吳音欣伸出纖纖玉手,輕輕一撥,嗡嗡愴然,讓杜水周身一麻,想不到區區音律,他有了感應。

瞬時,吳音欣彈了起來,只聽這琴聲,似音猶詞:

淨淨兮強項,咚咚乎幽遠,盈盈兮四方,轟轟乎蒼宇。似流水而下,又如金線繞頸。潺潺如龍吟,輕飄似鳳鳴,高可伸萬丈,長可臥八荒,細細縷縷魂,輕似寸寸煙,飄渺恍惚難見,揉碎女兒寸腸。淚如春雨綿綿,長可萬里,延續了幾千年。

問蒼天,女兒之軀,為何這多怨,無瑕之思,為何血斑斑?山不可改永繞道,一跌一顫,淚漣漣。幾多歲月歸黃泉,終不見。荒草有情為我辯,無聲無語怎算得鋼鐵兒女英雄漢?去也,人生如席宴,終要散。三分魄歸我,七分魂昇天,到那時女兒路已完。

這琴聲,如翠玉搗碎,似情心撕成片,蒼涼淒冷,哀思不絕。

杜水彷彿看見一位無依無靠的少女,正在被洪水吞沒,他不由落下淚來。

那少女已淚如流泉。

杜水一個不小心,“啪”地一聲,壓斷一枝花,春梅聞聲趕過來。

杜水躲不及,只好站起來。

春梅斥道:“為何躲在花園偷聽?”

這時,吳音欣也移步過來。

杜水慌忙說:“小姐,我不知這是你們家的花園,我被琴聲招引,不知不覺地進來了。”

春梅怒道:“胡說,小姐彈琴之時,大門已關,難道你越牆而入?”

杜水前言不搭後語地說:“是,胡說。我不是故意的。”

吳音欣見他臉有淚痕,人雖很一般,卻也不讓人討厭。

就淡淡地說:“他也算是個知音,別責怪他了。”

春梅向右一挪動,不再言語。

吳音欣問:“我彈得好嗎?”

杜水連忙點頭說:“小姐非凡人,琴音可動仙,搖搖山河瘦,鋒利太阿淡。說不出有多美妙,象引我進入了夢境一般。”

春梅“哼”了一聲:“說得比蜜甜,也不中用,死了那份心吧。”她把杜水當成是在小姐面前蜜語甜言討歡心的人了。

杜水全是說的心裡話,他只覺小姐天仙玉貌,無人可比,崇敬還來不及呢,怎會有非份之思。他卑俗得很呢!他根本不敢和吳音欣這樣的人並列在一起,縱有所想,也只是替她祝福而已。

吳音欣微微一笑,說:“公子過獎了,我不過閒來無事,隨便一撥而已。”

她這一撥,象副藥劑進入了杜水的血液,給他注入了許多剛正不屈的啟示,同時,也和他自身的音律遙遙相應,開啟了他的靈泉。一時之間,他有了許多從沒有過的妙想,感悟了不少人生的至理。人生於天地間,不能堂堂正正,何須為人呢?

他忽覺得自己的胸膛能承受一座山的重壓,纖柔女兒尚有如此苦難,我堂堂鋼鐵之軀,抽筋扒皮下油鍋,又何足道哉!

他胸中充滿浩然之氣,優乎自己瞬間成了頂天立地的漢子,他向吳音欣一躬身說:“小姐,剛才多有冒犯,請原諒,告辭了。”

吳音欣點點頭。

他轉身出了吳家大院,杜水覺得自己縱是死掉,每一條韌帶也要是鋼的,自己雖然孤苦伶仃,但也要向老樹蒼根,深深扎入地下。

他一陣狂奔出了城,漫無目的地奔跑。

到哪裡尋找師姑呢?

他為了發洩胸中的積鬱,在荒野裡狂奔了三天,到了第四天清晨才平靜下來。

他翻過一道山崗,走向一條大路。

突然,他發現前面將要上演一幕慘絕人寰的悲劇,便飛跑到了近前。

這時,嚴天舉,尤二架著林風正要往林佳身上放。

杜水見師傅和師妹成了這般光景,心如雷擊,大聲喝道:“你們是人還是畜牲?”

歐陽神一個箭步衝上去,劈面一掌把杜水打了個跟頭,“小子找死,你是何人?”

杜水從地上爬起,昂然道:“杜水是也。”

嚴天舉哈哈大笑:“這小子死到臨頭還擺文呢?”

杜水也覺奇怪,見此情景,心中只有痛恨,沒有一絲怕意,即使立時死了,也不感遺憾。他忽覺死也不難,只要能救下眾人,慷慨去死,也是大丈夫的行為。

鄭西鐵卻眯眼笑了,問道:“你是林風的弟子?”

杜水道:“快把我師傅放了,不然免談。”

鄭西鐵哈哈一笑:“小子挺有種。他們說你如何壞,我看恐怕不是吧?”

杜水道:“這是誤會,以後會慢慢知道的。”

鄭西鐵道:“小子,你那麼點道行,出現在這個地方,不怕死嗎?”

杜水忽然豪情大發,有點絕世的悲涼,說道:“人生自古誰無死。丈夫立於天地之間,自有慷慨去死之道,豈不聞荊軻刺秦王,英氣蕩千古也?”

鄭西鐵冷笑道:“只怕你死得沒有那麼英烈。”

杜水反駁道:“人死萬事空,心足而已,何必英烈?”

鄭西鐵冷然道:“你要救他們不難,只要把你父親給你的東西交出來就行。”

杜水一怔,我父親何曾給我什麼東西?也罷,何不騙他們一下。

若是以前,杜水萬萬轉不過這個彎來,定會詢問給了什麼東西。現在的杜水,再也不傻了,他知道這東西一定很要緊,自己雖不知道,不可以模稜兩可嗎?

他笑道:“那東西並不在我身邊,而在一個朋友那裡,你們放了他們,我們一塊去取如何?”

鄭西鐵道:“我若說不行呢?”

杜水道:“那你們永遠也別想得到。”

“我若殺了你呢?”

杜水哈哈大笑說:“事先我和朋友說好,不管我是死是活,三月不取,立即昭示天下。”

這句話把鄭西鐵嚇壞了,忙問:“還有幾天?”

“三天。”

鄭西鐵的雙目冒出火來。這太可怕了,小子手段挺高呢,先把林風等人放了,以後再殺不遲,要緊的是把“聖旨”弄到手。

他說:“把他們放了,讓他們滾吧。”

歐陽神還想輕薄地上的林佳,杜水一掌劈去,這一掌出手快極,不下林優爭的身手,歐陽神又無準備,被打得嚎叫一聲,滾了一個跟頭,杜水報了一掌之仇。

鄭西鐵哈哈大笑。

朱月香被李風解了穴道,李雨解了林佳的諸穴,林優爭、齊天南一一恢復自由。

林風差點氣死,人一能動,劈掌就打。

嚴天舉、尤二、歐陽神三人戰他一個,林佳抓起衣服,大哭而去,神思有些迷狂。黃元一推齊天南,齊天南隨後追趕。

林風力戰三雄仍佔上風,尤三又加了上去。好一會兒,林風才氣喘吁吁漸感不支。後來變成了絕望,一反手劈向自己的天靈蓋,想自絕而死。

鄭西鐵早知他要因氣餒,羞憤而死,故此,一閃身,彈了他的合谷穴,他的掌立時麻木無力,不能動彈。

朱月香撲上去,抱住丈夫,流著淚安慰他,給他穿衣服。

黃元、丁成玉覺得站在一旁太難堪,便不吱聲地離去。

杜水也轉身便走。

林風大罵道:“f杜水,你這逆賊,我絕不放過你!”

杜水冷冷一笑,狂奔而去。

鄭西鐵慌了,讓他跑了還行?展身便追。

林風頹然坐地,悲淚橫流,猛然又站起要撕碎這裡的一切。朱月香一扶他,隨手給了他一個巴掌。

林風一怔,猛然把妻子摟入懷中,哭了起來。

丈夫有淚不輕彈,只因沒到傷心處,這話一點不假。

象林風這樣的大掌門此時趴在妻子的柔弱的胸懷裡哭泣,其悲可想而知了。

朱月香這時成了偉岸的母親,柔韌而堅強。她知道,這場恥辱在每個人的心靈中都會留下難以癒合的傷痕,但死了也無益處,好在悲劇沒有發生,這都怪自己學藝不精。她既恨杜水,又感激杜水。不是他,也許沒有這一災難;不是他,一家人將墜入萬劫不復的地獄。

林風哭泣了一陣,抽劍把自己的手掌刺透,鮮血飛濺,他這才感到有點洩恨的快意。

朱月香搖晃著他,埋怨說:“你這又何苦呢?”

林風切齒道:“不報此仇、雪此恨,猶如此掌。”

朱月香忙撕下一綹衣衫,給他包紮。

杜水的身手比這些人差之不少,沒跑幾里,就被他們追趕上。

歐陽神縱身上前,一掌擊在他的後心上,杜水一個嘴啃泥撲倒在地。其他人哈哈大笑。

鄭西鐵說:“李風老弟,你有什麼法,可以鎖住他嗎?”

李風道:“可用本門北極大合玄冰指制他,只是太苦了他一點。”

鄭西鐵奸笑道:“無妨。”

李風縱身幾步,彈出一縷指氣,呈青白色,射入杜水的靈臺穴。

杜水感到被一股冷氣一擊,後脊立時如粘靠冰山上一般,慢慢地,他感到連腸子都結冰了,四肢僵硬,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周身如凍裂一般。這樣的痛苦,實是走向了火燒的相反方向,其程度卻與之不分上下。他連目光都結成了冰,想不出、道不盡有多少苦楚。

李風把他折騰一會兒,就減輕一下程度,半天的時間,杜水再也抬不動步了。縱然他有鋼鐵的意志,卻沒有鋼鐵的身軀,他倒在地上,沒有人樣,活象一條冰僵的魚,眼珠子都冒白氣。

鄭西鐵讓李風收了神功,快意地笑道:“小子,滋味不錯吧?”

杜水強擠出一絲笑容,說:“滋味卻是不錯,就是天不太熱,美中不足。你再施展的時候,給加點熱就好了。”

鄭西鐵說:“這個好辦,下次加火就是。”

杜水嘴上保持樂觀,肉體可苦透了。血管裡流的不是血,而是冰,這是多麼殘酷的現實,這時的杜水活象殭屍。

鄭西鐵問:“你的朋友在哪裡?”

杜水實在想不出謅出誰來好,突然靈機一動說:“我的這個朋友厲害得緊,她就是天下聞名的鬼沼聖姑常無嬌。”

這下沒把鄭西鐵的鼻子氣歪:“小子,你敢騙我,難道你想嚐嚐火燒的滋味?”

杜水說:“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我有她那麼個朋友,這有什麼不可?”

鄭西鐵說:“憑你這小子的兩下子,想和她交朋友,那不是狂犬吞日嗎?”

杜水辯道:“交朋友不一定全憑武功,金錢、機會、秘笈之類,有一種,就可交任何朋友,這個道理,難道你還不明白嗎?”

“小子,我可不是善人,你知道騙我的後果嗎?”

杜水不耐煩地說:“少羅嗦,到時你就知道了,若是有假,鬼沼聖姑能放過我嗎?那我不是自討苦吃嗎?你們的苦我都享受不了啦,難道還想再加一個嗎?”

鄭西鐵心中在暗暗盤算,若那東西真在鬼沼聖姑手中,她又是杜水的朋友,取之可是大大不易;要是杜水所說是假的呢,我非把這小子大卸八塊不可。怎麼對付鬼沼聖姑呢?風、雨、雷、電能應付得了嗎?他遲疑。

杜水有話說了:“你們不要怕,我要了給你們就是。聖姑不會對你們下手的。錯過這個機會可別怪我!”

歐陽神、嚴天舉、尤二、尤三四個小子有點害怕了。鬼沼聖姑的武功之怪,天下無匹,而且又毒,中她一掌、一指必受極大痛苦,生不如死。找到她門上去,不是自找煩惱嗎?肯定是杜水這小子胡說,騙我們和他一起倒黴。

四個小子越想越覺得有理,嚴天舉便向歐陽神使眼色,讓他向鄭西鐵說明。歐陽神猶豫再三,終於鼓足勇氣說:“公公,噢,鄭兄,謹防這小子和我們同歸於盡。”

鄭西鐵向他射來兩道凌厲的寒光,把他驚了一抖,不敢再說什麼。

杜水正在苦思如何去鬼沼,沒有在意歐陽神的稱呼。

鄭西鐵不是笨蛋,他何曾想不到這個問題呢?可是“聖旨”對他太重要了,即使涉險也是值得的。鬼沼聖姑雖然可怕,自己人多勢眾,也不會有太大的危險。難道這小子真能視死如歸嗎?

杜水早就聽說過聖姑的怪異詭譎,心裡所以不太怕,是因為他把死看成是一種昇華。另外,他覺得自己的一生都是碰運氣,好便生,壞便死,沒有多好的事會等待自己,有時說不定歪打正著,誰能說得清呢?

鄭西鐵用徵詢的目光看了九玄使者一眼。

李風道:“鬼沼聖姑雖然可怕,我們也非可有可無之人,我正要尋機會見識一下這位高人的神功絕技呢?”

鄭西鐵點點頭,定下心來。只要不放過你這小子,看你有什麼招?他認為杜水雖使性任俠,但並不是想尋死的,那兩目灼灼閃動著求生的光芒,就是說明他不敢用同歸於盡的招數。即便他放用,他也未必用得成。權衡利害,也沒有什麼不可去的。

杜水此時有些犯愁了,那個鬼沼在什麼地方呢?只要能找到湖,就能找到,可湖在哪裡呢?我為何找不到去路了呢!

杜水當初慌里慌張,哪注意這些問題。然而鄭西鐵卻知道方向。

他們一直向西走,到了一條河邊,沒用杜水指點鄭西鐵已帶頭向北去,走了有十幾裡,一個靜靜的湖面陡然出現面前。

杜水心中一喜,隨即是說不出滋味的緊張。聖姑晚上來練功,白天在哪兒呢?要是不在這裡,豈不要等到天黑?那樣,我豈不吃了大虧?他們功力深厚,目力大異常人,晚上也能如白天一樣看清楚東西,我可看不清啊?這麼說要壞事?他心中嘀咕起來。

鄭西鐵催促道:“到玄湖了,黑沼在哪裡?”

杜水見事已至此,只好應了。他說:“往北走,跟我來吧。”

歐陽神一把抓住杜水,點了他的曲池穴,兩臂不能動彈,只能抬腳走路。

杜水領著他們走了一里多地,突見一棵樹上的紅字:“入鬼沼者死。”

杜水說:“到了,你們敢進去嗎?”

鄭西鐵等人見了紅字,彷彿看到了殷紅的血,有點遲疑。

杜水說:“怕什麼,有我呢?她是我的朋友,不會傷害你們的。”

李風說:“鄭兄,何必如此膽小。”他帶頭跨入禁地。

明明是禁地,卻一點障礙物都沒有,平平蕩蕩就進入了腹地,在快要接近杜水曾陷下去的黑沼時,一句陰森森的話傳來,雖是白日,也讓人如深夜撞鬼一般:“幾個該死的鬼,快過來吧。”

眾人都是一驚,怎麼只聞聲,不見人?

女人的聲音又傳來:“是誰說是我的朋友?”

杜水上前一步,說:“是我。”

那女人道:“你膽子不小,第一個小鬼是你。”

這下使杜水的謊言露了餡,鄭西鐵才知道上了大當,他伸手要抓杜水。

突然一道烏光電射杜水眉心,正是立地制人死命的招數。以杜水的微末技能,哪能躲開,知道必死無疑。

鄭西鐵沒有死心,他不願杜水就此死去,斷了他的線索,便伸手招接烏光。

猛地,寒光一閃,在空中劃了一個半圓弧,用劍脊擋住烏光。

“哨”地一響,李風一個踉蹌,退出幾步。

眾人這才大駭,剛才的暗器不過是枚棗核大小的東西,從那麼高流下來,仍有這麼大的力道,這和金花婆婆一類的高人是一流的了,果然名不虛傳。

這下可全完了,看來以眾人之力,也未必能逃過去。

李風心中雖驚,卻並沒氣餒,他認為以四人之力,天下第一高手也要禮讓三分。他轉身對鄭西鐵說:“鄭兄,快把杜水帶走,我們應付她。”

鄭西鐵覺得有理,剛要動手,女人的聲音又傳了過來:“憑你們還要走,別做夢了!片刻之間,你們都將是黑沼的白骨。”話剛落,幾十點銀星呼嘯而來,大有鋪天蓋地之勢。

杜水沒有能力跳騰,急忙摔倒,他這一招最笨,甚至算不上什麼招,可最安全,只是不雅而已。

其他人急展身法連閃,已顧不得杜水了。

在眾人手忙腳亂之際,不知何時,從那裡突然出來一個人,站在他們面前,這招輕功,簡直神了。這女人一身黑衣,黑巾蒙面,只露兩個迷人的眼睛。她冷冷地說:“你們還有兩下子,怪不得敢闖我的黑沼。可有一樣,讓你們來得去不得。”

鬼沼聖姑剛才的輕功震懾了眾人,這叫先聲奪人。他們還沒有回過神來,聖姑已出手了,她一式“青龍探爪”。用這樣平平的招法,伸向鄭西鐵,他不敢接,只有急急後退。

就在這同時,四道練光如銀河瀉地,一圈一繞,把聖姑圍上。

李風極為聰明,她見聖姑常無嬌的身手實在太高,如讓她個個擊破,他們這群人哪個也活不了。只有群戰,以自己的獨特陰陽陣法對付她,才有希望脫險。

常無嬌見四人的刀劍如此厲害,也不敢託大,急展自己的獨特身法,如龍似蛇,輕飄柔動,彷彿鬼魅穿行於刀縫劍隙之間。

九玄使者使出渾身解數,把刀劍之神威發揮到極處,勁氣重重,青蒙片片,每一小塊空間都似乎充滿殺氣,然而常無嬌仍能遊刃有餘,自來自往,誰也傷不了她的毫髮。

九玄使者越打越心驚,難道真要栽了嗎?

常無嬌也愈來神色愈凝重,殺氣透過九重。她知道這四人之中每人都可和天下任何高手相鋒,萬不可大意。

一旁的鄭西鐵心慌意亂,不知怎麼辦。他要走,必須帶走杜水,若杜水被常無嬌殺了,那就不好辦了。可杜水趴在地上起不來,離自己又有幾丈遠,如何把他弄走?自己搶過去,如被常無嬌截住怎麼辦?九玄使者看來困不住她,再不走,待會真要永久地呆在這兒了。

他主意打定,向歐陽神使個眼色,讓他去搶回杜水,別落在這裡,被常無嬌殺了。

歐陽神心中大憤,這個王八蛋,讓我去搶回,自己如何不去?可他不敢當面說,又不敢違抗,只好瞅準機會撲向杜水。

他剛縱到中途,常無嬌突然脫出四人的合圍,一掌朝他劈出。

歐陽神雖有準備,但對方太快,他還來不及抵擋,就大叫一聲,飛出去。

要知道,常無嬌要從四人合圍中脫身出來也是不易,這次突出是冒了險的。她恨透了杜水,上次她發觀了有人陷進的坑,就大怒異常,估計是自己練功時,心無二用,被別人偷看了。這小子知道這個地方,又稱是朋友,說不定是那個偷看她的人。其實,黑天半夜的,杜水並沒有看清她的什麼。她非要讓杜水知道她的厲害不可。

九玄使者見常無嬌擊傷歐陽神,又閃身把她圍住。

歐陽神被擊得七孔流血,猙獰無比,好在他功力深厚,一時還沒有生命之憂,但痛苦異常,右肋骨幾乎全被拍斷,五臟六腑都錯了位。

李風又向鄭西鐵投射出催他離去的目光,大有責問之氣。

鄭西鐵左右為難,這個女人果能隨時脫困,這根線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斷了嗎?

九玄使者的劍氣刀光似有透過雲層直上碧霄之意。

青海凝光束束勁,道道金環搶日陽;一聲輕響撕大氣,萬物驚詫神已迷。

常無嬌被逼無奈,只好孤注一擲了。她提足丹田氣,尖細刺耳地說:“四個小鬼,我看在你們主人李純義的份上,一直不忍痛下殺手,你們再不知進退,我可要用絕情手法了!”

常無嬌不敢用她最毒的功夫,怕的是弄巧成拙,得不用時儘量不用,這幾句話就是嚇唬他們的。

可九玄使者不這樣想,他們的本領就這麼大了,常無嬌一直只躲沒有還手,誰知她要出手,會是什麼樣的後果。李風和其他三人心意相通,一點頭,齊向後退。

常無嬌見嚇退她們,臉上也有光彩,便說:“你們還有自知之明,我看在九玄老祖的份上,不留難你們,這個小子可不能讓他活在世上。”她甩手一指,一束黑氣射中杜水的後脊命門穴。

杜水冷“哼”一聲,臉上頓時流下汗來,樣子十分痛苦。

李風對鄭西鐵說:“鄭兄,天不留人不必強,成敗全在運道,斷了這條線,還有別的,不必擔心。”他說完轉身離去。

鄭西鐵大驚,他可不敢在此多停留片刻,馬上慌忙隨上。

其他人扶起歐陽神,如喪家之犬落荒而逃。

出了鬼沼鄭西鐵回頭望著,仍有不捨離之意,李風嘆道:“兄弟無能,不能讓你如願,這常無嬌的身手實在厲害,不下於家主人九玄老祖,我們實是無能為力了。”

鄭西鐵不甘心地說:“李老弟,你們四人合圍,不是說不懼任何高人嗎?”

李風並不認為這是諷嘲他的話,莊重地說:“是不知為什麼,這女人的身法太怪了,比我們想象的要高出許多。”

鄭西鐵說:“她會不會故弄玄虛嚇唬人呢?”

李風搖搖頭說:“武學之道,全在於真技,半點假也難做,她不出手,似乎忌憚什麼,但絕不是不能出手。若是真的拼起命來,我們能否象這樣平安離去,那可很難說了。”

歐陽神心裡大罵:“奶奶的,你們平安無事,老子卻受了重傷!真該走下坡路了嗎!何以一出江湖,就屢遭不幸呢?成了這般模樣,有苦說不出啊。”可他一看見鄭西鐵那花裡胡哨,又差點笑出來,這小子活該,連我歐陽大爺都成一個眼的神,你還不得陪著?

鄭西鐵沉默無語,保命固然要緊,但丟了這麼條線索,實在太可惜了。不知那老東西殺了他沒有?這一切就這麼糊里糊塗的,一點不由人啊!想我在宮廷是何等威風,享受著榮華富貴,聽著的全是輕音歌舞,阿諛逢迎,多麼地悠閒自在!現在可好,餐風飲露不說,備受侮辱不講,成了這般樣子,以後還怎麼出入宮廷!功成之後,只好歸隱林泉了。人間的繁華再也領略不到了。這種時候他還沒忘了做長遠規劃呢?

杜水被常無嬌的鬼指陰風擊中要穴,周身板結成了一塊,僵硬難受,慢慢地就覺有無數小蟻在撕咬他的肌肉,霍霍而跳。他想轉動一下,擺脫這苦難,想跳下高崖,變作一片白雲。千萬把刀把他削成了肉片,把他拋給了餓瘋的狂鷹,“咯咯咯”地嚼肉聲,他彷彿都能聽到。汗水在他的臉上結成鹽巴,那面孔被痛苦撕成片片,四分五裂地分佈在荒山野嶺。他的額頭成了真正的沼澤,蛇龍穿行,他的眼睛成了劫後的石頭,成了要紛揚的枯花。一身的肌肉彷彿再不要維護自身的聚合,向外擴張,要徹底毀滅控制它們的骨骼。

杜水在這種思維混亂不清的情況下,仍然緊咬牙關,要挺下去,只要有一分存在的希望,就抓住它,絕不放過,這世界太醜惡了,脫了虎穴又入狼窩,不能這麼就死了,這太不能瞑目了,我還有許多事沒了結呢,不能閉上沉重的眼睛。

儘管他在不屈地掙扎,然而,痛苦的刃鋒並沒有忘記刮下他的肉來,沒有什麼人會來幫助他。風兒過,葦兒搖,這一切都是無聊的看客,誰能理解他呢?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3-10-22 13:59:17


第六章

鳳陽客棧裡,吳詩沉雙眉緊鎖,雄性的雙目,炯炯而射幽光,青寒凜冽,玄芒逼人。

何上泉正做著懷揣多嬌溫如玉的美夢。他的兩眼一眨也不眨地盯了一會兒吳詩沉,笑道:“老丈人,別有什麼不快,人生本來是場戲,你下場來我下臺,人模狗樣欺世人,內心只有已明白。到了何時講何時,又何必清高尋找不自在。在你的周圍,花柳成群,嬌娥林立,摟入懷中赴瑤臺,這才是當世的英雄,管它什麼下流胎?”

吳詩沉沒有言語,他不是沒有情慾,也不是不想摟著二八嬌娥入睡,只是女兒若身遭不幸,太對不起她了。

這何上泉縱然天下無敵,也讓我難以認他做女婿。怎麼辦呢?明天一早就到了君陽府,怎好向女兒提起?

他左思又想難得要領。難道我吳詩沉真就這麼認命了嗎?若是今晚有事就好了,殺了何上泉,推去我心頭的千斤巨負。

他把這一切寄託於祝福,可見他是多麼地軟弱無能了。

夜色終於來臨,他心中的憂苦也終於溶入了漆黑夜色之中。一切沒有了開始,沒有了結尾,就是這個樣子。他兩眼怎麼也閉不上,女兒的嬌姿弱態不時浮現在腦海。

他又開始數他所知道的天下最壞的人,幹了多少缺德事,他們為什麼要幹?怎麼幹的?皇帝不是人稱天之驕子嗎?他們做的事哪件不喪盡天良?他們把女兒當做物品送人,獎勵給有功的大將,這樣的事歷代皆有。

後來,想到自己身上,也覺得沒有什麼了。我是被逼無奈,何上泉又功高蓋世,這段姻緣就這兒湊合了吧!他沒有想得十分周全,就昏昏入睡。

太陽從東方剛一露出,何上泉就來催促吳詩沉。

吳詩沉有點無精打采,吃過早飯,和何上泉一道奔向君陽府。

吳詩沉有一個半月沒有回家了,府內尤有冷落之象,他一進家門,整個府內立刻又歡躍起來,所有的人都過來向他問安、討好。

吳音欣也款款向父親行禮。他的夫人微笑向他問候,這女人是個大家閨秀,端莊秀麗,十分賢淑,也是個一切只知道逆來順受的人。

何上泉的兩眼如鉤子似地盯著吳音欣。吳音欣厭惡這種色迷迷的目光,渾身感到一千個一萬個不自在。

吳詩沉卻笑著對女兒說:“欣兒,這位是何上泉大師,天下無敵,神勇非凡。”

吳音欣礙於禮教,只好向他點頭,表示敬意。

他們進了堂屋,丫鬟獻上茶,吳詩沉揮揮手,讓她們退下。

吳詩沉對夫人說:“夫人,這位何大師今年三十有五,想向女兒求婚。他身手天下無雙,能是我的好幫手,你以為如何?”

他的夫人瞧了一眼何上泉,甚覺不順眼。但有一點她感到了,就是何上泉英氣逼人,攝人心魄,站在那裡,猶如巍巍崑崙,不可搖動。她心想,這人氣質不錯,比丈夫還有力度,就是長得醜了一點,也許看慣了就會好些。天下的大英雄,據說都是陋形怪相,也許造物主有意安排的,有貌的專配無貌的英豪。

她想到這裡,便說:“女兒的婚事,全憑夫君作主,為妻哪有不依順之理。”

這次吳詩沉真希望妻子說一句不同意的話,那份負疚的內心苦悶就由兩人來分擔了,自己就輕鬆多了。誰知夫了又是依順。也好,這也和答應沒有什麼不同。

何上泉恬不知恥說自己三十五歲,吳詩沉雖不信,也無奈。其實,何上泉今年是一百零五歲,比吳音欣整整大了八十五歲。這是多麼地不公!只因他內力太深,又懂駐顏之術,看起來如三十來歲之人罷了。

吳音欣自然不知道這麼個老色鬼,就是她的丈夫,更不會想到還要和他拜堂成親、洞房花燭了。這即使是月老聽了,也會擊案而起,大怒不已的。然而,在那樣的世道,那樣的人家裡,這出天地同哀的悲劇卻堂而皇之的要上演了,誰也沒法阻止它。

吳詩沉讓夫人對女兒去說,這對於吳音欣來說,不啻晴天霹靂,一下子把她擊昏了。

她頓感腳下的大地拋棄了她,成了太空的浮游微塵。

她怔了一會,放聲悲啼。

沒想到,夢中的惡魔終變成人間厲鬼纏了自己。完了,自己在幾天前,在花園裡,已給自己寫下一曲葬禮之歌,看來,它真要伴隨自己進入地下了,紅顏啊,你為何只有一個春天!殘酷的秋冬為何要把你這象落葉一樣的生命捲進泥土!難道我不是天造,難道我沒有骨魂?為什麼我不能自由地生存,非要生長在魔爪的手下!若這就是上帝的陰陽論,我乞求蒼天,毀滅一切生命,毀滅陰陽吧!不需要美好的陽,不需要醜陋的陰,一切還我以自然。

她的內心湧起巨大的波瀾,柔弱之軀承受著驚濤駭浪。

她母親的淚水在沖洗她迷濛的內心。“孩子,你父親萬般無奈,昨晚,他一夜不眠,傷透了腦筋。何上泉比你大了幾歲,長得也不好看,你也見了,他的英武是世間難尋的。爹媽不能跟你一輩子,沒有個依靠怎麼行,若是你本答應,這上下百多口人要全都被殺,我們吳家可絕了煙火了,對不起祖宗啊,你是受委屈了,可天妒紅顏呀?孩子,你就答應了吧?”

吳音欣更是無法了,父母都答應了,一個弱女子還有什麼回天之力呢?她哭哭啼啼了好幾天,最後還是答應下來。

也許這是命、是天意,不然何以會落到這般田地?

何上泉喜壞了,一天來看兩次、三次,雖然只是一坐便走,規矩之極,他走之後,吳音欣總是要嚶嚶哭上一陣。她想到過死,清白來,還是清白去。可死了之後,一家人要遭什麼罪呢?她實在不敢想下去,那樣,自己豈不成了罪人!為一家人之命,自己只有不吝己身了。

按大明時代的婚齡,她卻是早己超過了,這時嫁人已顯晚了。

吳府上下一片忙碌,張燈結綵,歡慶無比。

吳音欣被傭人扶持著穿上新娘子的盛妝,更是美豔人間。罩上頂頭布,在眾人簇擁下,在大廳裡和鮮衣華服的何上泉拜了天地,歡歡鬧鬧入了洞房。

何上泉這份樂是生平頭一次。他強忍著,沒有去洞房,而是隨吳詩沉入了席座,和吳詩沉的同僚暢飲起來。

剛落下夜幕,何上泉就忍不住了,推辭說不勝酒力,向洞房奔去。他只見過吳音欣,從沒有碰過她一指頭,想到馬上能把她擁抱入懷,不由得飄飄然起來。

吳音欣坐在床邊完全麻木了,她覺得自己周圍很靜,陰沉沉的,彷彿進入了幽冥界。她的魂魄離身而去,恍恍惚惚升向天國。

猛然,她聽到一陣腳步聲,繼而,是酒醉醺醺的淫笑。她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她覺得一隻大腳踐踏在自己柔弱的心上,漆黑將她心靈的呼救淹沒了,她竟呼不出聲音。

命運也許是均等的,或者世上根本不存在什麼命運。一切都是無頭緒的,彷彿如畫史上的大寫意,情流深潛其中,誰能說得準呢?

雙龍兄弟,自女兒和吳冶離去後,連忙收拾行裝,也急急奔上征途,大有山雨欲來各西東之情勢。這有什麼法子,誰讓師傅得罪了金花婆婆呢?這叫師債徒還。徒弟還不起這筆債,只有遠走他鄉,避開追殺。

弟兄二人,專走僻靜之道,這天到了一條河邊。

他們望了一陣子,不見有人來,就準備脫衣游過去。這時,從葦叢中劃出一條船,輕輕悠悠,撐船的老者似乎沒有吃飯。

龍天啟叫道:“老丈,請快一點,我們有急事哪!”

那老者眼皮都不翻,仍是不緊不慢,我行我素。

龍天啟只好不言語,等他慢慢靠近。

龍天元說:“這老丈看來是江湖人物,他握篙如拿戟,看似平易,用力實到好處,定是道中的高手。”

龍天啟點點頭,輕聲問:“你看此人象誰?”

龍天元略一想說:“會不會是河神叟杜聖?”

龍天啟說:“那要小心了,此人一貫行為乖譎,任意妄為。”

龍天元說:“他有個毛病,愛聽奉承話,我們不如贊他兩句,這也不損德行。”

龍天啟表示贊同。

龍天元說:“老丈可是河神叟杜老前輩?”

杜聖笑道:“二位還識得老夫,看來,我在江湖中還是薄有微名的。”

龍天元說:“前輩何止是微名呢,而是響亮得很。特別在水路上,你是天下公認的水上第一人,一身武功爐火純青,手握竹篙如方天畫戟,神奇無雙。”

杜聖被龍天元一捧,喜得哈哈大笑:“兩位過獎了,恕老朽眼拙,如何稱呼?”

龍天啟道:“前輩,你不會知道我們的。在江湖上,我們是三流角色,不配你問的。”

杜聖更是歡喜,笑道:“對江湖中的大事我過問一下,小事情很難傳到我這裡來。”他自吹自擂起來了。

平心而論,杜聖也不簡單,只是把自己看成高不可及,就難免有點不知輕重了。

龍天元說:“前輩,還煩你把我們渡過去。”

杜聖欣然點頭。

雙龍上了船,杜聖美滋滋地撐起篙來。好長時間沒有這麼開心了,也許是今天天氣好。他卻不把自己的心情舒暢歸因於別人說了兩句恭維話。

船兒輕飄飄,滑溜溜,如魚兒向對岸駛去。

到了中央,忽然,岸上又來了兩個人,都騎著馬。

馬上的少年高聲叫道:“老頭,回來,一齊渡過去,我們有急事。”

他身旁的中年人坐在馬上沒有言語,任憑少年呼喚,杜聖心情本來甚好,這一聽,忽又沉下心來。哪來的王八蛋,如此不知禮數?我做你的爺爺也夠了,卻叫我“老頭”,還大呼小叫,象對下人一樣,奶奶的,非給你點厲害的不行。

他知道不能回去了,便加快了速度,箭兒一般射向對岸。

少年唐化力惱了,大罵:“老混蛋!何以不聽小爺的話,繼續劃?”

杜聖的肚子象鼓一樣,氣漲了起來。這個小王八羔子比上次的歐陽神還霸道,看我不讓你叫我三聲親爺爺!他打定主意,讓雙龍上了岸,折身而返。

雙龍不願看這熱鬧,江湖爭鬥,還是少涉入的好。兩人頭也不回,大步流星而去。

杜聖一雙手把竹篙握得“咯嘣嘣”直響,嘴裡的出氣都嚼出火星子。

唐化力素來乖戾,喜好聲色狗馬,這次許懷心帶他出來辦事,本想讓他見識一下世界,豐富閱歷。事沒辦成,一路上還惹事生非,讓許懷心向人家陪了不少不是。

他為人不怎麼樣,長得卻挺英俊,騙女孩子的感情特別有一手。許懷心的愛女就被他的甜言蜜語迷惑,墜入情網,不能自拔。多虧許懷心對女兒一再叮嚀、告誡,不行夫婦大禮,絕不能有苟且之事。這樣,唐化力的陰謀才沒有得逞。

這次許懷心出來帶著他,名義上是歷練一番,實則是防他,怕他在家對女兒下手。這一路,他厭透了唐化力,唐化力白長了一副好皮囊。可他為人學武卻又聰明得緊,一點就透,舉一反三,被唐家上下當作寶貝,疼愛異常。他人鬼,暗器手法更詭,大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之勢。

杜聖把船靠近岸邊。唐化力道:“老頭,剛才叫你為何不聽?”

杜聖道:“人老耳聾,又有不孝順的孩子一氣,心情不好。”

唐化力沒有聽出來話裡有話,氣哼哼地牽馬上船。

許懷心也要上,卻被老頭止住,只好在岸上等著。

杜聖划著小船到了大河中央,突然停下了。他靠近唐化力,突然向他點出一指,這一招太快,等唐化力發覺有異,已被點中了手太陰肺經的雲門穴,瞬時半個身子不能動彈。

他潑口大罵:“老混蛋,你敢暗算小爺……”

“啪啪”兩聲響,唐化力的兩頰各捱了重重的一掌,打得他眼冒金星,門牙都掉了一個,嘴唇也被打出了血。剛才還是清秀的小生,現在狼狽異常。

許懷心站在岸上,吃了一驚,忙叫:“老丈,別跟他一般見識,念他年幼無知,饒了他吧?”

杜聖根本不理,惡狠狠地說:“小王八羔子,快叫我祖爺爺,不然讓你嚐嚐透骨指滋味。”

這回,唐化力有些怕了,後悔自己太大意,沒有防備,以為一個老蒼頭,用不著擔心,一手之招,弄個人鬼難分。

他眼珠一轉,叫道:“祖爺爺,是小孫子的不孝,惹你老人家發了火,我真是罪該萬死,你饒了我吧!”

杜聖說:“饒你可以,去喝十口河水。”

唐化力一遲疑,杜聖掐著他的脖子把他按入水中,唐化力只好拼命地喝,憋了個半死。

杜聖才放了手:“快說,你是龜兒子,你爹是大龜兒子。”

唐化力不得不照罵自家一通。他不管什麼罵自己罵別個,光棍不吃眼前虧,過了這時再算帳,又作出一副可憐相,乞求杜聖的饒恕。

杜聖覺得總算出了口惡氣,這才解了他的穴道,一腳把他踢入水中,馬也被打下水。杜聖哈哈大笑。

唐化力甚通水性,表面上他象條賴皮狗,一副點哈腰的樣子,實際上他是一頭正在待機吃人的獅子。

杜聖準備划船入葦叢,轉過身去。

唐化力立即從懷中掏出一個一寸多長,有兩個拇指粗的小竹筒,握到右手,他向前連縱幾下,靠近了船,叫道:“老丈,我的銀子掉到船上了。”

杜聖轉頭往船上一瞅,唐化力立即用小竹筒對準了他,一按後門“噗”地一聲,一團黃藥霧向他撲去。

杜聖發現時,為時已晚。

這一招,是唐門暗器中的絕命打法“萬箭齊發”。

杜聖大叫一聲,臉上好象被無數小米粒大的東西擊中,奇癢無比。他腦中靈光一閃,叫苦不迭,壞了!這是四川唐門的子午散,生命沒有希望了。他狂怒異常。人沒傷狼心,狼有傷人意。這個歹毒的狼羔子,我也不能讓你得了好,他縱身一撲下了水。

唐化力知道老頭要拼命,一個猛子紮下去不露頭了,在水下,他極力遠遊,讓杜聖無法追上。

杜聖在水中,忍受著巨大的灼傷之痛,強睜著眼,看唐化力露出水面。等了好一會,唐化力才在七八十丈遠的地方露出頭來。

這下把杜聖氣得吐血。這真是陰溝裡翻船,閻王輸給了小鬼。

此時,子午散的劇毒已滲入他的血液中,片刻的工夫,他臉上露出森森白骨,肉全都爛掉了。

杜聖一聲慘嚎,被河水沖走,成了真正的河神。杜聖一生在水上顯身手,最後還是葬送在水裡。

許懷心久久無語,這唐化力果是卑劣,自己也要小心他,更不能讓女兒被他佔有了。

許懷心身手很高,人處於正邪之間也說不上是好是壞。但他的防範心很強,見了唐化力這小子心黑手辣,自己害人之心也許沒有,防人之心卻不可無。

唐化力把船划過去,讓許懷心上了船,渡向對岸。他得意地說:“那老小子害我好苦,死了也不虧,只是下次再從此地渡河時,沒有人擺渡了。”

許懷心沒有說話,他覺得唐化力是個奸雄,唐門可能從他而復興,也可能因他而毀滅。

兩人上了岸,上馬而去,走了幾十丈,唐化力又跑回來,把竹篙也拿走了。這小子在馬上耍了一會,扔向一邊的溝裡。

雙龍離開河岸,來到荒野無人處,便展起身法,奔跑起來。那起式勢如奔馬,他們奔走了一百來里路。

傍晚時分,進了一座大鎮子。兄弟二人住進一家客棧,就再沒有出門。

這裡是江湖豪傑出沒的地方,各方勢力都有探子,出去走動,多有不便,不如蹲在屋子裡安心。

他們想安靜,可偏偏不能如願。

剛坐下沒有多大會兒,就有人敲門。

雙龍兄弟一怔,會是誰呢?

龍天元開門,進來的竟是血掌杜大力。

雙龍兄弟忙熱忱地招呼坐下,倒上茶。

杜大力說:“兩位仁兄為何不出去走走?”

龍天啟道:“街道太亂,無趣得緊,身體也倦,不如在屋中圖個清閒。”

杜大力說:“我卻不能清閒。”

龍天元道:“杜兄何出此言?”

杜大力長嘆一聲說:“我十年前收留了一個同姓朋友的孩子,後來送到青城派被林掌門納為弟子。誰知,一個月前他竟幹出了人神共憤的事,強佔了師姑,致使齊女俠失蹤。

我正天涯海角追尋他,江湖中又傳來一個消息,說杜水是堂堂正正的好男兒,為了師傅的聲名,不惜自毀名譽,甘冒被處死的危險,替師傅擔起了罪名。弄了半天,原是林風佔了師妹。

這麼一來,我也弄不清到底誰是誰非了。我一定要找到杜水,當面問個清楚,若是他乾的,我絕不念舊情,劈他於血掌之下,若是替師傅擔罪名,那就一筆勾銷。”

雙龍對這件事頭次聽說,有點震驚。但他們深知江湖是非難斷,也沒有說什麼。不管這事是誰幹的,男女之事,歷來難以說清。

杜大力見雙龍兄弟久久無語,便問:“兩位老兄,你們何往?”

龍天元說:“江湖遊蕩,沒有定所。”

杜大力還要再說什麼,一個陰冷尖細的老女人的聲音傳了過來:“兩個姓龍的小子,以為一跑就可無事了嗎?天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古來,借債還錢,欠血償命,父債子還,師仇徒續,難道你們要改變了?”

雙龍和杜大力都屏住呼吸靜靜等待。

杜大力把燈吹滅,屋內一團漆黑。

這是十分笨拙的掩耳竊鈴的法子,以金花婆婆的功力,白晝,黑夜是沒有什麼區別的,她不但沒有老眼昏花,而是愈老愈明亮。

“小子,快出來吧,縮在屋子裡象個烏龜,是沒有出息的。”

龍天啟長嘆一聲:“東躲西藏,還是被她發現了,這是劫數,看來逃不脫了。”

龍天元一扯乃兄的衣袖,不讓他說話,靜靜地等待著,也許還會有轉機,或者她根本不知自己在何屋,而是出言相詐。

龍天元的這種想法有點近乎小孩的猜想,天真可愛。但是還真讓他猜準了,金花婆婆胡云只知道雙龍兄弟進到這座鎮子來了,住沒住在這客棧裡,她是不清楚的。她連叫幾聲沒有人應,只好退去。

對金花婆婆來說,報仇是太容易了,所以她並不急於置他們於死地,讓這兩個小子心驚膽顫地過日子,比什麼都好玩,殺人頭落地,哪還能成天價誠惶誠恐地過日子。雙龍今晚能躲過劫難,與她的這種想法是密切相關的。

胡云在外面等了一會,見無人出來,微微一笑,縱身而逝。

雙龍過了半晌,才說:“好險。”

杜大力問:“發話的是何人?”

龍天元道:“金花婆婆胡云。”

杜大力愕然目瞪,這真是太不妙了,沾惹上了金花婆婆哪還有命在,什麼人是她的對手呢!他曾有幸見過胡云一面,一閃十年過去了,不知她是否還和過去一樣年輕?

這時,龍天元問:“杜兄,你說的那個青年人,是杜水嗎?”

杜大力說:“正是。龍兄見到過他了嗎?”

龍天元說:“沒有,只是聽說有人在追他。聽說,問題還不簡單呢?有人看見和他在一起的,有十人左右,個個身手不凡,象是還有個太監,不知在向他索取什麼。一夥人奔向鬼沼,可能去尋聖姑去了。”

杜大力說:“那不是去尋死嗎?鬼沼是隨便去的嗎?”

龍天啟說:“杜水的情況,你不瞭解嗎?”

杜大力低頭想了一會,突然露出驚恐的神色,低低地說:“定是尋找‘聖旨’的。”

龍天元忙問:“什麼‘聖旨’?”

杜大力說:“太祖朱元璋曾立一道遺旨,讓所有群臣忠心輔佐太孫的帝位,不可有逆心,否則,天下共誅之。定是朱棣得了帝位,怕這道聖旨意傳於天下,要把它收回吧?”

龍天元道:“我們不該問你這些話,這下算捲進去了。”

龍天啟說:“索性探個究竟,反正已扯了進去。聖旨在哪裡。”

杜大力苦笑了一下,說:“杜水不長進,我愧對朋友啊!當初,杜水的父親奄奄一息,我剛才說得話,就是他告訴我的,詳細的內容,全在他寫的一封信上。這封信和那道聖旨一起縫進了一件衣服裡。杜水的父親說,十年後,讓他按信上說的去做,請我不要看‘聖旨’,以後自明。我接過衣服和杜水去了,十年來,我漸漸把它忘了,覺得還是不看好,知道了,不知要有多少人為之流血。何況,杜水的武功不堪一擊,讓他去做什麼,不是去白白送死嗎,想不到皇上竟沒有忘記。我是在劫難逃了?”

龍天啟說:“那也不一定,只要你能保住聖旨,就能保住性命。”

龍天元問:“杜水知道此中內情麼?”

“他不知道。其實,我也不知其內容,但大致和我說的差不多。”

龍天啟道:“那衣服在何處?”

杜大力說:“在我家中,只是很隱秘,我不去拿,別人永遠也拿不到手。”

他的話音剛落,窗外響起一個陰惻惻聲音:“那是最好不過了,讓它永遠地沉睡吧,你們三個人,一同為它陪葬吧。

在世上,你們巳沒有活下去的可能了。”

三人聞言驚駭萬狀,這下可惹來了飛天大禍,知道這麼大的隱秘,那確是沒有生還之理了。

雙龍真有點後悔,萬不該扯到杜水身上去,剛躲過金花婆婆,又陷進了刀山劍海之中。

杜大力卻沒有理由後悔,他早就該知道,在接受那“聖旨”的同時,就巳把死亡一併接受了下來。今日臨近的死亡,已是跚跚來遲了。

但說話人,並沒進一步行動,不知是何意?三人屏聲凝氣,靜立以待。這次同上了一條賊船,只好同命運共甘苦了。

半晌之後,那個幽寒的聲音又傳了過來:“三位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大俠,就要有大俠的氣派。你們既然知道了不該知的事,我只好請你們閉上口。可在這裡多有不便,我勸你們有點俠心,別擾了別人,生死全願一人承當。若是傷害了左右的住宿人,你們混水摸魚豈不也和下三流的小賊一樣了,那樣再自命大俠,可就有愧了。”

三人沉默無語。既然讓他知道了,跑是難了,不如干脆來個明對明,是生是死全在手上的“活”精不精了。

龍天啟是粗豪之人,這次離家出逃已大悖於他的個性,只是懾於對方的名頭太響,才不得已而為之。他向前動了一步,把門打開,剛毅地說:“是福是禍,……光逃是不行的。拾掇一下,入地獄的快走,上天堂的請行。”

龍天元和杜大力也知龜縮屋內實在不是辦法,只好拼一拼了。他們心一橫,出了門,到了院內,見一個高瘦的青袍人,兩目神光晶瑩透徹,一看便知內功達到了返樸歸真的境界。

龍天元冷聲問道:“閣下何人?”

青袍人輕輕一笑,說:“龍氏雙雄,你們攪了這渾水實是不該。我嗎?八極掌侯坤。”

這一句話,象一重錘擊在三人的胸膛,真乃命中註定今日死,今夜便赴鬼門關了。侯坤的身手,是太強了。他們知道,三人加在一起,也不一定抵得他二十招。這老傢伙一向清高,自命不凡,何以也成了朝廷的鷹犬?

龍天元問:“前輩不是一向不屑於同朝廷來往嗎,何以要替他們賣命?”

侯坤淡淡一笑說:“侯坤是何許人也,會替朱棣賣命?我只不過是他請去商磋國家大事而已。這是有利天下蒼生的好事。受他之請,順便在江湖上走走,發現有違民生大計之事,能除去就立即除去。現在,戰爭剛息,民需生養,你們又在謀劃起事,這不又要使萬民塗炭嗎?為了天下生靈,只好請你們閉上眼睛了。”

龍天元問:“前輩差矣,那事我們不過是偶爾聞之,何時又有謀反之事呢?”

侯坤說:“少廢話,到外面去。”

龍天啟大怒:“老傢伙說得好聽,誰知你打的什麼鬼主意?想殺人,還要先討個善人的牌位,夠噁心的。”

侯坤沒有答話,只“哼”一聲,出了客棧的大門,三人也只好跟了出去。

侯坤展起身法,向東飛奔,三人也只好跟上。

出了鎮,四人來到了一片小樹林前。侯坤突然停住,背手而立,龍氏雙雄和杜大力跟了上來,成一個包圍之勢。

侯坤說:“我與你們無冤無仇,死了也別怨我,明年的這個時辰我會讓人給你們燒些紙錢,生不能成鉅富,死了闊去吧。”

龍天元冷笑道:“好個滿嘴仁義,一肚子壞水的侯坤,以為我們會信你那一套,你的這把戲只配騙三歲頑童。”

杜大力挖苦說:“孔夫子娶嫂,稱起聖人來了。侯坤,你不正是這麼一流的貨色?”

侯坤哈哈大笑,聲越千山,激起海潮,冷然道:“少逞口舌之能,動手吧。”

三個人頓時神氣凝起來,面對的是一片神秘莫測的海,稍有不慎就會被它吞沒。三人只有協調配合,也許還可應付。

侯坤依然揹著手,彷彿什麼事也沒有,但三人卻感到有種逼人的神氣,讓人心顫。

杜大力牙一咬,運起血掌,頓時,兩掌生起紅潮,鮮紅如血。

龍氏兄弟也運神功,三個人調協起來。

龍天元和龍天啟經常用藥物催功,又食了“大還丹”,功力比杜大力要深多了。特別是龍天元精通醫藥,更擅點穴推拿,這幾樣功夫在他手上可以說是登峰造極。

只是對方太厲害,他不知自己的手段還靈不靈驗,但自暴自棄是不行的。現在可是從死神手裡搶奪生命啊!

八極掌侯坤這時不丁不馬地擺好架式,兩臂灌注了全部心力。

杜大力大吼一聲,雙掌攻擊侯坤頭部,龍天元五指如戟,使出“羅漢手”點向他的足陽明胃經的乳中、門關、太乙、天樞四穴。

龍天啟雙掌一錯向侯坤丹田部的氣海,中極兩穴擊去。

這三人同時出手,配合默契,出手之快,勁道之大,實是驚人。

侯坤雙掌一陰一陽,從自己的額部向下一抹,劃出一個弧形,如封似閉,順順當當地化解了三人的攻擊。

與此同時,他向每人也拍出一掌。這一掌輕柔無比,看似軟弱無力,實際上如陷旋渦中的那種磅礴大勁,目的在於破壞他們的協調。

三個人如被水衝擊了一般,急去化解。

侯坤電光石火之間,掌一立,連劈出六掌,全是八極掌中的六親不認勁道,多脆勁和碎勁,意在一下使對方粉碎,不能有應變的餘地。

三人大駭,想不到侯坤出掌如此快,被他厲鬼一樣的攻擊,防不及了。想後閃也不能夠。

“啪啪啪”幾聲脆響,三掌,分別擊在三人身上。挺公平,一人一掌,這三掌的力道大小不同,有輕有重,他們三人的感受也不一樣。血掌杜大力感到身上被貼了一塊烙鐵,灼痛無比,龍天啟彷彿從懸崖上掉下一般,五臟六腑都震離了位置,獨有龍天元不覺怎麼樣,似乎覺得被人輕輕推了一下。

這是不奇怪的,因為三人之中,龍天元的功力最深,侯坤又是閃電般發掌,所以沒有損及他。

但一交手,杜大力和龍天啟是不能再動手了,只好躺倒一邊,聽天由命。

侯坤陰笑兩聲,身子縱起,一個旋腳踹向龍天元心窩。

龍天元一招“金鷹展翅”,也飛身空中,躲過侯坤。

哪知侯坤的頭一招,是個虛招,並不在乎攻到攻不到,龍天元身子一起,給侯坤了一個機會,他向前一躥,伸手抓住龍天元的腳踝,一用力,把他的頭對準一棵大樹扔去,龍天元身不由己地向大樹撞過去。

侯坤轉過身起,舉掌向龍天啟的頭顱直拍。

這時,三道金星突然而至,射向侯坤的印堂、紫宮、膻中三處大穴。

侯坤大驚,一式“長猿攀枝”向上縱起。三道金星飛馳而過,龍天啟才算死裡逃生。

龍天元在身子快要接近樹時,兩掌前推,“嘭”地一聲,大樹搖晃了幾下,他也借力斜射一旁。

侯坤大憤,這幾招竟一個也沒有殺了,還又多出一個幫手,怒氣攻心,旋即向杜大力拍去。

杜大力身子本已受傷,哪能躲開,“啪”地一聲,腦漿進濺,一代大俠,就這樣草草了此殘生。

龍天啟心中悲痛萬分,就這麼片刻功夫,杜兄就化為了草木,永遠地無聲了。他心中的蒼涼之感頓生,他忘記了自己也是在死亡的邊緣上。

龍天元心中卻是雪亮,完了,這回可算什麼都要了帳了。

龍天啟想站立起來,可剛要爬起,侯坤便又如老鷹撲兔,五指如刀向他的後背插去。

突然,又是三個金星似的暗器,拖著明麗的華光,向他射去,並有“嗤”的一聲響。

侯坤知道其厲害,不敢去接,只好向地擊出一掌借勢再升高幾尺。

發暗器的人並不在於傷侯坤,若是那樣連發幾粒,侯坤身在空中丈許,還往哪兒躲?完全是一副捱打的局面。

自然,那人也不是為了救龍天啟,而是為了殺他,親手殺他。不然,侯坤殺杜大力時,暗中人為何不相助呢?

侯坤落到地上,高聲說:“前輩可否講出不讓殺他的理由?”

金花婆婆胡云,這時才突然現身了。這是個一身黃衣衫的老太婆,身子傴僂滿頭白髮,皺紋巳佈滿額頭,雙目慈祥柔和,一副可親可敬的樣子。

她嘿嘿一陣怪笑:“雙龍兄弟,我說讓你活十年,就是十年,還想逃跑,白日做夢!”

龍天啟道:“螻蟻尚且貪生,何況我們?再說,我們還有許多事未了,怎肯甘心就死?”

胡云笑道:“這回還想跑嗎?”

龍天啟說:“你的名頭雖大,還不能使我們嚇得連跑都不敢。”

侯坤看了一眼龍天元,把臉轉過來,向著胡云,討好地說:“婆婆,你就是讓他再長出一雙腿,他也跑不出你的手心。”

龍天啟躺在地上,潑口大罵:“侯坤,你真是無恥之極,連個老太婆的馬屁都拍。”

一句話,氣壞了侯坤,只見他兩鬢青筋暴凸,雙目噴火,舉掌欲擊。

胡云也人為光火,這混蛋出言如此無狀,實是死不足惜,要讓他嚐嚐“穿心掌”的滋味。

侯坤見老婆子動了怒,只好放下手,兩眼一眨不眨地盯她。

龍天啟哈哈大笑:“老男老女,狼狽為奸,遺臭江湖,上清天姥會替我報仇的。”

這下,把金花婆婆氣得直哆嗦,來不及使出穿心掌,掌力就斜劈而出。

金花婆婆憤怒出手,這一掌之力可動山嶽,一股勁浪狂濤,把龍天啟吞沒了,他沒有叫一聲就被擊成了爛肉齏粉,鮮活的生命從此成了雲煙。

胡云仍不解恨,姓龍的小子太可惡,不能給他留種。

她轉身奔向龍天元。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3-10-22 14:00:09


第七章

叫聲和淫笑猶如蛛網,罩住了青山的蒼翠,使這自然的綠氣黯淡失色,又是一幕悲劇的序曲。

丁方成懷中的龍小青已是兩眼慾火升騰,似乎要衝破她高聳的胸膛。

丁方成快馬加鞭向石洞的床上奔去。

吳冶的心卻被揉碎了、撕爛了。

不知為什麼,他除了對死有巨大的恐懼外,對生也有了恐懼,他怕聽到龍小青的笑聲、急促的喘息聲,更不願想象丁方成那醜惡的嘴臉。他的心被分成了許多塊,每一塊都是不同的感情。

世間除了肉體無法忍受的巨大的痛苦外,還有心靈的痛苦,這也是十分慘重的啊!

吳冶生在官僚之家,沒有經歷過什麼大波折,他想不到世上還會有這麼多痛苦。他的心靈比較脆弱,又初涉情海,這聖潔的情感,怎容別人玷汙!所以,他感到受不了,恨不得立時死去,求得解脫。

可他們怎容他死掉呢?他還有用處呀!

幾個漢子打開一個石洞門,把他扔進了水池中。

這下可苦了吳冶,他穴道被點,幾乎不能動彈,提氣又不能,這不要白白地淹死嗎?

那幾個漢子挺照顧他,到後面把一塊堵水的石塊一拔,一股水衝了進來,正好把他推起,伏到石壁上。幾個漢子又把石塊插下去,吳冶有淚流不出,呼喊無人應,一時不知自己是死了還是活著。

丁方成剛把龍小青放到床上,就急不可耐地解她的衣服。

突然,一個怪人的聲音冷酷地傳來:“丁方成,放了這女娃兒!不然,讓你死在‘千駝紅掌’之下,萬蟻吸血,暴屍荒山。”

丁方成彷彿一盆涼水從頭澆下,哪還有半點慾火。

這怪聲正是曾造謠林風和師妹有染的聲音。不同的是上次飄渺難測方位,這次冷如利劍,似乎要把人釘在地上。

他的話,丁方成雖然頭次聽說,但感到有種攝人魂魄的力量,不可抗拒。

怪音又來:“快給她解藥,放她出去!”

丁方成不敢怠慢,掏出一粒白色藥丸,彈入她的口中。

一股濃蔭般的清流遍佈龍小青的身位,瞬間,她恢復了理智,躍身而起,一掌擊向丁方成。這一掌之勢,委實驚人,石碎桌粉,勁浪的狂飆把四周擺放的小玩藝,也洗劫一空。

丁方成不由好惱,兩眼閃出兇光。

怪人說:“女娃兒,不可造次,快些離去吧!”

龍小青雖然氣恨,但自知不是丁方成的對手,無奈何,只好閃身出洞。

丁方成見到嘴的肥肉,跑掉了,自己又損失了不少東西,牙根氣得發冷。

龍小青出去後,不見吳冶,不由大急,她又不敢再回去,只好大叫起來。

吳冶在水池中哪能聽見?龍小青這個無依無靠的少女,一時不知哪裡去好,幹跺腳,沒有辦法。

這時,她見在東南方向的山腳下,有一個灰袍老者正跚跚而行,她便追下來。她這時心如火焚,身形一動,勢如鳥疾。

轉眼之間,截住老者的去路,躬身一禮,急聲道:“爺爺,你可見個少年公子被他們弄到什麼地方去啦?”

灰衣老者身材偉岸,慈眉善目,長鬚過胸。他一捋鬍鬚哈哈大笑道:“娃兒口挺甜,老朽多少歲月沒有聽到這樣親切的呼喚了!”他的口氣中有一種愴然的味道。

龍小青見他答非所問,忙又催道:“爺爺,快說呀,急死人了!”

龍小青冰雪聰明,見老者喜歡這樣叫,索性撒點嬌,也不過份。

果然,老者又是一陣朗笑:“娃兒,那個小娃兒已被人救走,說是一月後,讓你和他在君山相會。聽說話,救他那人,好象要收他為徒。到時候,說不定還要和你比試一下武功呢?”

龍小青又急又喜,忙道:“那師傅是個怪人嗎?”

老者說:“不怪。只是我沒看見他們,是聽了他的聲音才知道的。”

龍小青審視了一眼老者,見他目光透徹明華,象個道德之人,便問:“爺爺,你會武功嗎?”

老者笑道:“我老腿老手的,能會些什麼,頂多是些三腳貓的武技!”

龍小青有些失望,茫然無措。蒼黃的天下,哪有她要去的地方呢?也不知爹爹和叔叔怎麼樣啦?老天保祜他們吧,我就這麼兩個親人了。

一陣青風吹來,她微微一怔,眼睛有些溼潤,展身向西而去。

這老者不想傳她絕世神功,因為他就是那個怪人,怪聲自然也是他發出的。只是讓人們想不到,那樣的聲音怎會是這樣的人發出的呢?這是多麼的不協調!他說會些武技,實是暗示她,可以收她為徒,或者不算徒弟,光傳武功也可。

怎奈龍小青料不到會有這微妙的一層,失去了這一大好時機。要知道,這老者是天下武林,碩果僅存的幾人之一。

龍小青沒有猜出他的內心,走的時候,連個招呼也沒打,不由得讓他生氣,怪她太勢利了。至於他說怪人收吳冶做了徒弟,純是胡說,看來他說謊話成了習慣。他所以這樣說,全是想收龍小青為徒,讓她專心修習武功,大成於天下,他並沒有惡意。他不願救出吳冶,是他討厭吳詩沉。這些,龍小青是不知道的。

她一離去,老者也感到索然無味。

山在旋,地在搖,一切都在旋轉。

山、樹,向後拋去,那些無情的草木,都望著這對奔跑的青年男女。

林佳拼命跑了一陣,突覺身上涼嗖嗖的,才知還沒有穿上衣服。她突然停下身來,流著淚,穿好。

齊天南這時已追到身旁,一把拉住她,急切地叫道:“佳妹,你別跑了,跑是沒有用的!”

林佳一反常態,再不是溫情柔順的樣子,眼一瞪:“少管我,你是我什麼人?”

齊天南想不到她會這麼問,一時語塞,憋了片刻,才從抖動的雙唇裡吐出:“我是你師兄。”

林佳上前一個巴掌,打在他臉上。齊天南竟沒有回過神,似乎還覺太輕,沒讓他收回停留在遠處的神思,怎麼片刻之間,世界上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呢?

林佳一掌出手之後,驚了片刻,狂亂的情感收斂了一下,猛然摟住齊天南的脖子,放聲痛哭。

齊天南輕輕擁著她,讓她發洩胸中的羞憤,自己兩眼望著遠方,暗責自己無用,連保護情人的本領都沒有。

林佳哭了一會兒,心中稍為平靜,怯怯地問:“南哥哥,你不會怪我吧,不會嫌棄我吧?”

齊天南誠懇地說:“佳妹,不管你發生了什麼事,我都不會變心,永遠象剛開始那樣愛你。”

林佳疲倦地閉上眼睛,依偎在他的懷裡,齊天南感到她非常虛弱,一種男子漢的責任感從心裡升起,自已是一條海岸,任她的波濤洶湧拍打,絕不能是一葉破舟,連自己的命運都不能把握。

一對情侶相偎了好一會兒,齊天南說:“我們離開這裡吧?訪高人、拜名師、學奇技,雪恥報仇!”

林佳點頭道:“南哥哥,我聽你的。我們上哪兒去呢?”

齊天南說:“聽人說,點蒼山有個‘凌雲崗’,也叫‘冷月崖’,經常有仙人出沒,我們到那裡去尋找一下,說不定真能得一位仙人的青睞呢?”

林佳疑惑地問:“你真相信有仙人嗎?”

齊天南笑道:“也許沒有,不過,自從點蒼派一夜之間從江湖消失之後,沒過幾年,就有人說在那裡見過一位大仙。不管是神是人,總之,極不簡單。”

林佳說:“那好吧。”

武林中人,是很講究師門清規的。沒有師傅的同意,不準投師學藝。可對齊天南、林佳來說,這是特別情況,他們如不具有更高的武功神通,別說雪恥,連自身的性命都難保住。

兩人上了路。一路之上,極為小心,唯恐出問題。

不幾天,他們到了點蒼山,然而除了白雲悠悠,青草茵茵,哪有什麼“冷月崖”?

兩個人在山上轉了幾圈,渴望出現奇遇,可什麼也沒有。他們只好坐在一塊石頭上,望著遠處連綿不盡的山脈出神。

林佳有點垂頭喪氣,感嘆地說:“南哥哥,你看這浩蕩無比的山勢,多麼闊遠博大,人和它一比,顯得多麼渺小!”

齊天南笑道:“佳妹,這些山勢水情都是為人長的,人是它們的心和靈魂。你看那飄蕩的雲波,在寂寞地羨慕我們親切地私語呢?”

林佳一笑,感到有點欣慰,但一想白白跑了一趟,又沒情緒了。

齊天南何嘗不怪上蒼不睜眼,害得他們這樣慘。可哀嘆又有何用,不如挺起腰,打起精神,尋求新的希望。

林佳忽有所悟,忙說:“南哥哥,‘冷月崖’這名字有些淒涼,會不會在靠近泉邊的地方呢?而是還是山的北面,月光只有從西方照射時,才有可能光顧。”

齊天南大喜,一下握住她的小手,叫道:“好妹妹,是了,定是你說的對,我們快去尋找吧。”

兩人有了大致的目標,在山嶺之中尋找“冷月崖”就不算什麼難事了。

他們轉了幾座山的北面,終於,在一個三山相交的地方,看見一個深泉,泉邊有一石碑,碑上有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冷月崖。

兩人一陣欣喜。

這字是用金剛指力寫的,深有三寸,非常遒勁。

齊天南不由暗贊,這位前輩,真是了不起,金剛指功達到了超凡入聖的境界。他自忖,以自己的功力,雖也可以劃這麼深,可萬萬不能這麼細膩。這位高輩最少也有一百年以上的純功。

兩人狂喜了一陣,向泉裡一望,水清如無,澈透人心,清冽誘人,四周的小石塊,也光溜溜的,惹人喜愛,真是一個好地方。

他們向東南一看,在泉邊的山、石西北面,有一個石洞。石洞外有許多石柱子,如同衛兵一樣,立在洞口。

兩人的心情頓時肅穆起來,慢慢走進石柱林,到了洞前。

齊天南高聲說:“洞中有人嗎?青城弟子齊天南、林佳拜見。”

沒有回聲。

齊天南恭敬地又說了幾遍,仍無聲響。

林佳說:“也許高人不在,我們不如進去看看!”

齊天南沉思片刻,帶頭走了進去。

這是個天然石洞,洞很淺,也不大,一覽無餘。洞有四間房子大小,在靠西北邊石壁處,有一個石板床,上面非常光滑,都睡出了人形,可見其歲月之久。自然,如果功力高深之人,故意為之,三月兩月,也可睡成這樣子,那又當別論。

在石床的東面,也可說是石洞的正中間,有一個石桌,上面放著四個形狀不同大小不等的石碗,青石的碗麵上有細密的花紋,裡面全盛著水。石桌南面並排放著四個小石椅,十分精巧。石洞的東面,有一石匣子,似乎裝著吃的東西或藥物什麼的也未可知。洞裡有人體的氣味。很明顯,這是人常住的。

他們兩人既緊張,又崇敬,心怦怦直跳。林佳手心都出了汗,小聲說:“南哥哥,我們坐一會兒吧,那位高人待會兒說不定就會回來?”

齊天南也無高招,兩人只好正襟危坐,不敢稍有異想。

空洞裡靜得嚇人,只有他倆人的眼睛一閃一閃的。洞外的山色和他們的心情一樣,空濛無著。他們似乎感到溶入了流水,漸漸看不到自己了。

忽然,外面傳來輕輕的腳步聲,兩人的心猛然加速跳起來。

人影一閃,進來一箇中年青衫客,身材高大,臉龐微黑而有英氣,確切地說,是鬼氣多些。他兩眼射出的目光如劍,幽深而清寒,站在那裡讓人落魄喪魂。

他一進來,就冷冷地問:“什麼人在我的洞中?”

齊天南和林佳慌忙站起,躬身施禮。

齊天南說:“前輩,晚輩齊天南、林佳仰慕您的神功,特不遠千里前來拜見,請求收錄為門人。”

齊天南本是很聰明的,因一時過於緊張,說話也顯得不那麼有條理,或者說的有些突兀。

青衫客犀利的目光在他們臉上一掃,眼裡立時有了一種奇光,慢慢變成一個“淫”字,他心中暗喜,好長時間沒有摟過這樣的小白羊了。他們一片至誠,自然想不到他們這荒唐的舉動已使他們墜入了地獄。

青衫客哈哈一笑,說:“年輕人,有志氣。我看你們也是上好的學武料子,但是,你要知道,練武是要吃苦的。我在這裡修行已有六十年了,練的是大力金剛指神功,碑上的字,你們已看到了,那是我十年前寫的。”

他說著,走到石床前,坐下,又道:“你們要求我納你們入我門派,很好,我正愁找不到好的衣缽傳人呢?把手伸過來,讓我看看。”

齊、林兩人非常虔誠地把手伸過去,青衫客只在齊天南的手上掃了一眼,就把林佳的小手握住,仔細把玩了一會,又揉又搓,搞得她心裡發毛、顫慄,也有點噁心。

林佳如不遭那場羞辱,也許不會那麼敏感,現在她對男人有了足夠的戒心,而青衫客的目光,她也覺得不正。

青衫客放下林佳的小手,說:“你們兩人都可學成天下無敵的金剛指神功,你們到洞外商議一下,是否真心願意入門,一旦成為師徒,就要一切聽從師傅的,不能有半點違逆。否則,就是欺師滅祖。”

齊天南要說什麼,被林佳一把扯住,拽出洞來。

林佳急切地說:“南哥哥,他不是好人,我們快些走吧?”

齊天南忙問:“你怎知道?”

林佳急道:“你是木頭眼珠子!看不見他打我的主意!”

這句話提醒了齊天南,也擊傷了他的心,差一點坑了佳妹,我真是天下第一號的傻瓜。齊天南當時見青衫客玩揉林佳的小手,也有點感到不對,只是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林佳有切膚之痛,心靈的傷疤還沒痊癒,自然要比一般人機敏了。

齊天南知道不能在這裡呆了,和林佳攜手向外走。

不知何時,青衫客已站在了他們的前面,正淫笑著看著林佳。快意地笑:“來了還想走?天下沒有那麼便宜的事!”

齊天南道:“你想怎樣?”

青衫客說:“要想自己離去,我不為難你。把小妞留下。”

齊天南憤怒異常,更不搭話,“唰”地抽出長劍,寒光一閃,一招“劍分崑崙”向他斜劈過去。

青衫客身體向外一旋,靠近齊天南,右手食指一彈,正中齊天南的劍脊,“嗖”地一聲,長劍出手。齊天南還沒有來及閃躲,青衫客的左手已點中了他的啞門、玉枕兩穴,他頓時凝滯不能動彈了。

這不過一眨眼的工夫,林佳想幫都幫不上手。此人的武功之高,是他們生平僅見,哪還有什麼招架之力!

林佳雖知不敵,可也不願束手待斃,一招“百步穿楊”刺來,被青衫客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突地夾住,林佳用盡了力氣,也沒有抽回。

青衫客哈哈一笑,左手一拂,點了林佳人中與承漿兩穴,她立時麻痺了半個身子,想自殺都辦不得了。

青衫客仰天長笑:“上天待我不薄,賜此佳物,足可娛享天年了!”他一把抱起林佳,走進石洞。

兩行絕望的淚從林佳眼裡流出。齊天南被定在那裡,在撕心裂肺地吶喊,眼角都瞪裂了,可毫無辦法制止要發生的一切,只有受傷的心在哭泣。

龍小青離去不久,丁方成就追了下來。

怪人使他喪失鬥志,放了龍小青,又被龍小青毀了許多東西,他十分氣惱。

停了一會,他估計怪人已可能離去,身形一頓,飛身出洞。

三躥兩躍就下了山。這時,龍小青的身影已看不太清了。但丁方成的功力比龍小青高出不少,這一急奔起來,不亞於一匹烈馬,馳騁在草地上。

龍小青沒注意後面,也不是和什麼人賽跑,自然步法慢得多。須臾之間,龍小青的身影就清晰可辨了。

丁方成又做起好夢,奼紫嫣紅開遍,滿屋裡粉紅盈盈,嬌喘低籲不勝力,一片百花殘。

龍小青對身後的威脅一點也沒有發覺,直待丁方成到了近前,出言叫他,才驚得她魂飛天外,她急忙抽出劍,護住當胸。

丁方成嘿嘿笑道:“小青,你怕什麼,我又不是老虎?”

龍小青怒道:“你是畜牲,是惡鬼,色狼!”

丁方成見龍小青惱怒罵人,也那麼嬌美。喜有喜態讓人愛,怒有悽容使人憐,他更加歡喜,嘖嘖道:“小青,你跟我回去,做百花王后有什麼不好,總比成天東跑西竄,沒人管好吧?”

小青說:“我喝涼水、睡野地,心裡高興,用不著你來假慈悲。”

丁方成說:“小青,我是真愛你的,我從沒有因一個姑娘而發瘋過。自從見了你,我真正地狂了,我不能沒有你,不然可活不下去了。”

丁方成的無恥嘴臉,讓龍小青噁心。她差點急得哭出來,這可怎麼辦?打又打不過,逃又逃不開,難道真要命喪此處嗎?

丁方成見龍小青無語,還以為說動了她的心,又連忙趁熱打鐵地說:“小青,只要嫁給我,要山給山,要河給河,上天摘星星,下海捉龍王,怎麼都成。還不依我嗎?”

龍小青知道不易拖下去,就想法尋找機會逃去。她靈機一動,與其尋死,不如鬥智,說不定還有希望呢?

她故作驚喜地說:“你說話算數嗎?”

丁方成見有門,馬上說:“不算數是烏龜王八蛋。”

龍小青說:“好,你的武功很高,我讓你去辦一件事,辦成了我馬上嫁給你。”

丁方成說:“說吧,什麼事?”

龍小青說:“江湖中人,最講信義,我讓辦的事,以你百花王的身手,完成它並不算難,就看你願不願意了。願意就發一個最毒的誓,我也發一個毒誓,表示兩不相負,如何?”

丁方成兩眼眨了幾眨,不知該不該應下,這小妮子若讓我辦什麼辦不了的大事,那怎麼成呢?

於是他說:“以我的武功可以辦到嗎?”

龍小青說:“可以辦到。”

丁方成說:“好。若是不辦成,不娶你,違之,天打雷劈。”

龍小青也說:“你辦成了,我嫁給你,背誓,天誅地滅。”

丁方成喜道:“快說吧!”

龍小青說:“我爹爹,叔叔正被人追殺,你去把追殺他們的人殺了,行嗎?”

丁方成一驚,忙問:“什麼人追殺你父親?”

龍小青說:“金花婆婆胡云。”

丁方成這回傻眼了,這不是讓他去找死嗎?自己的本領不俗,可也比不過胡云呀。天下有幾個能勝她的?這不是成心難為人嗎?

他把眼一瞪,不悅地說:“龍小青,你耍弄我?”

龍小青認認真真地說:“難道你勝不了個糟老婆子,那你還稱什麼英雄?”

丁方成冷笑道:“天下勝不了她的多著呢,也不是我一個。你耍什麼花招也不行,還是快跟我回去吧,你的那個朋友還在水池子裡等你呢?”

龍小青嚇了一跳,斥道:“你胡說,他已被那個怪人救走了。”

丁方成哈哈大笑:“那個壞蛋騙你的。他現在還在水池中呢?不信跟我回去看看!”

龍小青罵道:“你才是壞蛋呢!以為我是小孩,會上你的當,做夢!本姑娘就是不回去!”

丁方成嘿嘿一笑:“恐怕由不了你,不回去,那才是做夢呢?”

龍小青大怒,長劍一抖,一招“青龍出水”刺了過去。

她由怒發劍,氣勢逼人。

丁方成武功雖比她高,因他不願她傷在自己手下,故此,只能閃躲,想尋機擒她。

龍小青見一劍無功,急使一招“仙鵝拔水”,震出幾道劍影,刺向他的期門、膻中、乳中三大要穴。

丁方成不敢大意,這一招,劍光霍霍,劍氣逼人。他一招“旱地拔蔥”斜射一旁。

龍小青身子向左側一滑,極其怪異地左膝向下一跪,一招“舉火燒天”刺向他的小腹。

丁方成大駭,小腹的衣服被劃破一道口子。

丁方成原是不會被刺著的,他見龍小青一跪,他一怔,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呢?哪知這正是龍小青的詐敵之招,可惜又不成功。

這時龍小青深感脫身無望,不如死了吧,免得受辱。她一劍迴轉,抹向自己的脖子。

這回丁方成可急了,一個箭步衝去,伸手便拿她的手腕。

龍小青本來死志甚堅,突見丁方成來救,在劍到脖子的一瞬間,突然改變了主意,左手暗運神功,一掌拍去。

丁方成只顧劍了,沒有注意到她的掌。他拿住了她的手腕,她也擊中了他的前胸。“彭”地一聲,丁方成飛出有一丈多遠,摔在地上。

龍小青大喜,不失時機地一縱而去,一招“金針釘日”向下猛刺。

丁方成一個兔滾,躲了過去。

龍小青並不罷手,這可是自己能否脫身的最好機會,快速追上去,一陣劈,點、刺、截、擊,把丁方成嚇得魂都飛了,後悔又上一次惡當。

丁方成這次受了重傷,功力大大打了折扣,連龍小青也不如了。他一連吐出幾口血,兩眼直冒金星。

龍小青見這樣下去,不如暫停,觀其動靜。

丁方成狼狽不堪,再無剛才的氣勢,胸前一片血跡,兩眼閃著兇光。

龍小青一凜,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她“哼”了一聲,轉身飛奔。

丁方成自顧不暇,哪還有心思去追龍小青,他頭次吃了這麼大的虧,望著龍小青遠逝的背影,心中不由罵道:“女人是禍水,跑了這次,逃不了下次,看我怎麼收拾你。”

龍小青急奔了一陣,拐向西南,跑了一段,又拐向東南,最後,順著一條小路,向正南方而去。她以為,上次就是自己走了直路,才被他發覺的,這回看你怎麼追?

她心中仍有餘悸,提氣又跑了一陣,估計這一陣急行,也有七八十里了,才放慢腳步。

這時候,她突然見有一道人影,在自己身後,她惶然失措,只好又展開輕功狂跑。不能再行小路了,上大道,去人多的地方,那樣,他就不敢胡作非為了。

她顧不得看兩邊綠草清水,一味急行。又是幾十裡下去,才到了一個十分象樣的鎮子。

這時,正是下午,鎮上的東西大街上,人來人往,穿行不斷。路兩旁,買的,賣的,幹什麼的都有。

龍小青怕後邊的人追上,拐了一個彎,進了一家飯鋪,她實在有些餓了。

店小二十分殷勤周到,龍小青坐在那裡,等著飯菜,目不斜視。

這時,一個青年劍士走了進來,引起不少人的注意,好英俊!他十分老練地要了幾個菜,坐在一旁等著端來。

他正是負恨而逃的林優爭。

這些天,他浪跡江湖,臉上略有勞乏之色,但也可看出,十幾天的時間裡,他已沒有了原來的驕橫之氣,而是充滿了人生的迷茫。他變冷峻了,也成熟了許多。他體會到了天下最厲害的功夫,那就是“忍”術,沒有什麼比忍耐更可貴了。他時刻沒有忘記自己的責任:雪恥。

可一時半會功夫又如何更上一層樓呢,這不是一件容易辦到的,但自已是一定要辦到的。

他斜視了龍小青一眼,又轉向另一邊。

突然,他看見,店鋪的裡面,有一個三十多歲身穿錦衣華服,長鷹鉤鼻子的男人,正對店小二耳語。

店小二連連點頭,一臉詭笑。

他斜了一下身子,用眼的餘光看著店小二的行動。

只見店小二樂哈哈地取出一包白色的粉末,倒進一個碗裡,端到龍小青的桌上,然後又上了菜。

龍小青拿起筷子,剛要喝湯,突然,林優爭叫道:“慢!”

龍小青一愣,林優爭一把抓住店小二,對龍小青說:“姑娘,你的這碗湯,讓他喝了吧?”

龍小青心中一動,點頭答應。

店小二忙擺手搖頭,連連說:“這不管我的事,是公子讓做的。”

龍小青怒道:“你這狗東西,不喝我劈了你。”

林優爭掐著他的脖子硬是灌了下去,這不是什麼毒藥,而是一種迷藥,喝下去,一天難醒。

店小二剛喝下,就如醉漢一樣,趴在地上,進入夢鄉,可見其藥性之烈。

龍小青一陣後怕,險些壞在這賊子手裡。她向林優爭施了一禮,說:“多謝公子相救。”

林優爭笑道:“姑娘用不著客氣,份內之事不必言謝。”

龍小青笑道:“公子貴姓高名?”

林優爭說:“在下青城派的林優爭,姑娘呢?”

龍小青道:“小女龍小青。”

林優爭笑道:“龍姑娘一人走江湖,好氣魄,好膽識。”

龍小青臉一紅,羞怯地說:“公子笑話我了,我差一點栽了呢?”

林優爭道:“人有失手,馬有失蹄。江湖鬼域橫行,不可不妨。”

龍小青點頭稱是。

店鋪裡的食客見店小二歪在那裡,知道出了事,嚇跑了一多半。

林優爭知道事惹大了,就勸龍小青離去。龍小青人單勢孤,哪敢鬧事,只好和林優爭一起出了飯鋪。

他們到了街上,在一個小攤旁吃了點東西,向西邊的一家客棧走去。

林優爭對龍小青甚有好感,覺得有這樣的伴侶,實是終生快事。但他畢竟又是名門之後,不好這麼快地表露心跡,只有暗中多做些讓她高興的事。

而龍小青的一片心全放在吳冶身上,對林優爭的某些神情視而不見。但她還是挺客氣地給他以適當的回報。

兩人住了兩間單人房。

夕陽未落之前,一片沉寂,林優爭無事可做,就到龍小青的房裡。

龍小青十分客氣地端上茶。

林優爭想了一個話題,藉以打破沉默:“龍姑娘,你和武林中的龍天啟,龍天元兩位前輩可有淵源?”

龍小青神色一黯,憂悽地說:“那是父親和叔叔。”

林優爭喜道:“這太好了,我曾有幸見過他們。他們是兩位好前輩,古道熱腸,一身正氣,可蓋天地。”

龍小青聽他贊父親和叔叔,更是憂心、傷感,神情茫然地說:“不知他們眼下怎麼樣了?我從小沒有母親,是父親和叔叔把我扶養成人的,他們對我有天高地厚之恩。”

林優爭見她心中鬱氣甚重,剛才的興奮之情陡然下去,便輕聲問:“你父親、叔叔沒在家嗎?”

龍小青搖搖頭,淡淡地說:“他們正被金花婆婆追殺呢。”

林優爭渾身驚得透涼,被金花婆婆追殺,那還能逃得了嗎?世間有幾人惹得起她?看來,龍氏雙雄凶多吉少!

他沉默了一會,長嘆一聲說:“我們同病相憐!”

龍小青納悶地問:“你家是名門大派,誰敢招惹你們?”

林優爭苦笑道:“那管什麼用,不過徒有虛名而已。一樣被追得七零八落,子不知母,父不知女。”

林優爭對青城派是挺有感情的,若是以前,誰要抵毀青城派,非抽刀動劍不可。現在,和天下的那些絕頂大高手相比,他突覺得矮了一截。以前,他可是以青城派的傳人為榮的,現在想來,那是多麼天真可笑,無知單純。天下太大了,誰知還有多少高手未出面呢?妄言自足,是最愚蠢的行為了。

龍小青也覺得江湖太可怕了。那些高超的手段,你聞所未聞,自己的這點微未技能又算什麼呢?她小心地問:“是何人那麼大膽?”

林優爭說:“你聽說過鄭西鐵嗎?”

龍小青驚道:“那不是個宦官嗎?”

林優爭恨恨地說:“正是這條閹狗害慘了我一家。我有朝一日定要取他項上頭!”

龍小青疑惑地說:“他是太監,何以跑到青城上去?再說,以他的身手,也未必抵得上你父親呀!”

林優爭道:“這其中的曲折是你不能想象的。全是因杜水這小子而起。憑鄭某一人,自然不是我父親的對手,可是他有九玄使者相助,還有黃河二鬼、歐陽神、嚴天舉幾個混蛋!”

林優爭說到最後,切齒痛罵起來。

龍小青這一驚非同小可。九玄使者,太可怕了,若是他們的主人再出來,擾亂江湖,還能有人安生嗎!自己縱一生苦學,也未必及上人家。

何況,又跟誰學呢,九玄使者的主人一身武功,也算到了頂了吧,你要報仇,那可太不易了?

這些心裡話,自然她不會說出,可林優爭卻能猜測到。

他淡淡地說:“也許世上還有人能對付他們。只是我們沒遇到罷了。”

龍小青說:“若是我能遇到該多好,替爹爹,叔叔分憂,也不用他們東躲西藏了。”

林優爭被龍小青的俠心所動,覺得自己此時動兒女私情有點卑俗,自己尋求一個安樂窩,那復仇重負由誰挑呢?他暫時壓住對龍小青的感情,把話題扯到別的方面去了。

兩了又談了一會,夜幕降臨,林優爭回到自己的房中。

他平定了一下心情,端坐床上,練起功來。漸漸,腦中一片空冥。

那邊龍小青想坐下練功,可怎麼也不能入靜,一腦子的雜念,如烈馬奔騰,怎麼收攝心神也不起作用。她氣得直罵自己無用,索性連鞋也不脫就上床休息。

她兩眼立圓,往事一幕幕入了腦際。

自己小時候,父親多麼慈祥,母親多麼厚愛。漸漸她忽覺自己溶進一種向遠方擴散的力量裡。一個粗大如鐵鉤的東西突然卡住她的脖子,她掙扎不動,快要窒息了……

她忽地坐起,竟是一個夢。

她欠身向窗外一瞧,已是夜深,不由長嘆一口氣,又慢慢躺下。

忽然,外面窗前一人聲:“師傅,不錯,就是這間。你不是要給我找個小師孃嗎?這可是世間難尋的嫩美人,嬌滴滴的,你看一眼就會酥了骨頭。”

“混帳,有這麼跟師傅說話的嗎?”一個蒼老的聲音。

又是那個年輕的聲音:“嘿嘿,這不是都跟你學的嗎!有其師才有其徒嘛!”

“好孩子,是師傅的衣缽傳人,連這個也學得這麼好,不愧是我陰仙白浩的弟子。”

“嘿嘿!”一陣得意快笑,“師傅,我去堵門,你去堵窗,讓她插翅難逃。”

“好”。

聽了對話,一下子嚇壞了龍小青,自己怎麼命這麼苦,剛躲開丁方成,又被白浩碰上!

丁方成好躲,白浩難躲。世間能對付他的有幾人呢?

陰仙白浩常居陰山,怎麼會在這裡出現?他的無極無罡八禽戲神功冠絕一時,幾乎和金花婆婆胡云不相上下,我可怎麼辦呢?

她不敢再往下想,躡手躡腳下了地,把寶劍握在手中,準備一拚。

前門已有了聲響,在撥門栓。

龍小青屏氣凝神,做好出擊狀。

門栓被撥開,突然一黑影撲來。

龍小青緊張無比,還沒有看清楚就一劍劈去,竟是一束黑巾。

隨之是一聲“嘿嘿”的奸笑。

龍小青通心透涼,又上了一回當,自己怎這麼笨?急有何用呢?還是快想辦法吧?

這時,只聽那人“哼”了一聲:“閣下還差點,在飯鋪裡沒收拾你,已是寬恕,想不到你還想管閒事?”

龍小青大喜,難道林公子出來了嗎?

正是如此!

林優爭在練功中,聽到了他們師徒的說話聲。一般說來,練功的人,一旦入定,對外界的聲音是聽不到的,因為他已達到了充耳不聞的境界,可林優爭還沒有達到那種境界。再說,他們青城派的內功不以此為最高境界,而是獨闢蹊徑,另有所求。

他下床提劍,慢慢摸過來,所見之人正是那個鷹鉤鼻子。林優爭才欲擊狀,被他無意中一轉頭瞧見。

林優爭憤怒地說:“無恥!這件事我管定了,對你這種人,手軟已是錯了。”

“妙極,妙極,哈哈……”那人毫不在乎地說:“你小子的那點道行,別人不清楚,你自己也裝聾作啞嗎?你那破劍連我的手指頭也削不下的。”

林優爭豈容他如此輕視自己,長劍一抖,一道披練削向鷹鉤鼻子。

屋內的龍小青在此同時,也一縱出了屋,舉劍就刺。

那小子身法極詭,身子一晃躲過林優爭凌厲的一劍,可他卻忘了屋內的龍小青會出來,再閃不及,“噗”地一聲,劍扎進他的左肩。

這小子“哎喲”一聲,反手一掌擊向龍小青。

這時,林優爭又衝了上來,一劍挑向他的命門。

這小子是號稱“小無常”的於平,以步法怪異著稱。他一個斜閃,向兩人的空處一鑽,雙掌齊發,擊向兩人前胸。

龍小青和林優爭兩人都沒有想到他會如此刁鑽,連忙回劍來削。

哪料這小子這招是虛,林優爭此時兩腿是半馬半弓步,他一個“黑狗鑽襠”從下射了過去,回手一指,正點在林優爭的尾閭骨的長強穴上。

瞬時,林優爭勁道全失,後脊督脈彷彿被一長條冰鐵點上一般動彈不得。

龍小青驚恐萬分,她正欲進身斜去,陰仙白浩如幽靈一樣,從她身後飄動過來,輕輕一指,點在她的啞門穴上。龍小青毫無抵抗地落入白浩之手。

他把龍小青一提,走進屋,扔到床上,“嘿嘿”一陣淫笑。

林優爭被小無常於平提回林優爭的住處。

龍小青恐懼欲死。

過來的是一個瘦長的白衣老年殭屍,兩眼綠光閃閃,邪惡滿臉。白浩走過來,龍小青驚昏過去,陰仙白浩快意地笑了。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3-10-22 14:01:00


第八章

天邊飄過一片烏雲,溶進鬼沼聖姑常無嬌的眼裡,放射出兩道漆黑的毒光,要把痛苦欲裂的杜水穿透。

杜水以無比的耐力度過一陣來勢如潮的分解之苦,清醒過來,大叫道:“常無嬌,你也算是個高人了,何以用君子所不為的無恥偷襲?你若以公平之鬥,我死而無憾。這樣去死,難以瞑目。”

“哈哈……”一陣女人的狂笑:“小子,談什麼公平、偷襲,你的那兩下我一眼就看穿了,連三腳貓都不如。”

杜水辯道:“君子成道在於悟,你怎知我現在不能勝你?你不放我,就說明你害怕我。”

常無嬌又是一陣狂笑:“好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憑你那本事,虧你有膽說我怕你!”

杜水說:“彆嘴硬,你若敢放我,才算真正的聖姑呢?”

常無嬌大怒:“好個無賴!你若是輸了,我讓你生死兩難。”

杜水大喜,忙說:“行,行,若是輸了,隨你處置。”

常無嬌甩手一彈,解開了他的穴道,又一彈,杜水站了起來,“嘿嘿”笑道:“聖姑,您果然有君子之風,謝謝。”

常無嬌怒道:“少廢話,快動手?”

杜水在一邊活動一下手腳,伸伸腰,故意拖延時間。這一陣子可把他苦壞了,肌肉還沒有鬆弛下來。

常無嬌見他這副鬆散的樣子,氣笑了!小子瞎能,待會看你還有何話可說?冷笑道:“動手吧!”

杜水嘿嘿笑道:“聖姑,我的腿腳還不靈便呢?你既把我的穴道解開了,何必不讓我恢復過來,大戰三百回合呢?”

常無嬌嘴都差點氣歪。行,看你能拖到何時!

杜水一邊活動身體,一邊思索開了,這女人實在太厲害,我要巧妙與她周旋,再被逮住,可要成無爪的烏龜了。

杜水在極度的痛苦中,也沒放過觀看九玄使者和常無嬌拼鬥的場面。他知道,世間不會有任何人來救自己,能否活下去,全靠自己的韌性了。他把痛苦看成帶淚的微笑,強睜眼睛盯著他們令人神迷目眩的爭殺。

這一切都過去了,那九玄使者要變成自己,如何爭鬥,在他的腦中成了關鍵的問題。

杜水想起在君陽府聽吳音欣談琴時的情景,靈感如狂潮浪湧,接連不斷地撲了過來。

他依自己的想法,行了一下氣,果然身體變輕了,如弱柳和風、片羽柔水,明淨透澈,光華閃爍。

他主意一定,人也悠閒起來。他把自己的身體變成思想,隨風飄,隨雲動,再不把常無嬌放在眼裡了,似乎他面前根本沒有這麼一個敵人,一個陷阱。

常無嬌見他變了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心中大怒,叫道:“小子,你準備好了嗎?”

杜水從懷中掏出家傳神兵刃器,一節一節拉成長劍,甩手一劃一個弧形,慢聲慢氣地說:“隨便。”

常無嬌叫道:“攻我!”

杜水冷然道:“你不配。”

常無嬌氣衝腦門,她一直把杜水視若無物,哪能容他傲慢。可是,交手前大怒,卻犯了武學大忌,你縱是天下僅有的高人,也會因此而吃虧。

由於杜水的冷漠,使她更加憎惡他,可杜水對她的怒容視而不見,眯起眼,看那水,瞧那風。

常無嬌一聲厲嘯,身形一轉,如一團鬼影,利爪一伸,點向杜水。這一式可說是快、恨、毒之三全齊美,十分驚人,比和九玄使者交手時發揮的更淋漓盡致。常無嬌並不是看杜水有什麼厲害才出絕學神功,而是出於憤恨。如一隻虎因嫌羊不老實被吃,要撕爛它一樣。

杜水身子一扭,腳下走成三角步形,手中青沉沉的寶劍反手一刺,一道青蒙的劍氣陡升三尺,電光石火之間,刺向常無嬌的俠白、乳中、膻中、期門四處要穴。

常無嬌太大意了,進攻時已把對方看成了死屍,這一突然鉅變,縱是她這樣的高人也難以應付,只覺前身被擊,四處一涼,衣服上出了四個如小杏般大小的圓孔,露出常無嬌的白肉。這四個小洞大小一樣,挖得極巧。

常無嬌退出一丈開外,驚怒萬分。

杜水冷笑道:“常無嬌,這一招是謝你放我之恩,若是你再動手,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週年。”

這下氣壞了常無嬌。好個不知死活的小子,竟敢對我如此不敬。

她心中雖然惱恨沖天,巴不得生吞了杜水,行動上可不敢再大意了。

這小子實在是天下大怪,剛才還不入流呢,怎麼一轉眼長進這麼快,什麼人也不能在一時半刻之間,發生瞭如此大的變化呀!

她自然不知,杜水幾年來都在探求登高的門徑。自從受傷好了之後,更是朝思暮想。吳音欣的琴音讓他大受啟發,但仍沒有尋到無上高度的突破點一靈感。在生死悠關的時刻,他以極端的毅力看了她和九玄使者的角度、步法、身法、手法千變萬化的拼鬥,杜水在他們的旋轉氣勢中突然頓悟了。

常無嬌放了他,試了一下自己的設想,果然有效,知道自己所思不謬。閃電間,他把自己獨特的創造周全一遍,靜心待敵,常無嬌因過分輕敵,被杜水得手,這更加深刻,豐富了他的思想。所以,杜水才有那句讓常無嬌死也不能相信的話,一招就讓我過“週年”真是天下最張狂的狂言。

她在暗自盤算從哪個方位下手。

杜水等不耐煩了,冷冷地說:“再不動手,我可要走了。常無嬌,你應該知道,蛟龍既已入海,就別再想擒龍的好事了?你我無仇無怨,何必因誤會殺個你死我活,不如就此罷手吧。”

常無嬌斥責道:“狂徒,休得胡言亂語,本聖姑豈能容你這種詭計多端之人?”

杜水笑道:“我何時弄詭來,這全是無奈嘛!”

“哼!”她氣憤地說:“杜水,你想從此離去,比登天還難!”

杜水不禁惱怒地說:“我真不明白,以你這樣的心胸,怎麼成的高人呢?你真不配有‘高人’的稱號。”

這幾句話象一束惡毒的箭射中常無嬌的心,她的臉一陣青,一陣白,變幻不定,但眼中的殺機卻更熾更亮。

杜水可還是一種漠不關心的樣子,警告說:“常無嬌,你要聽清楚,你若自尋求死可怪不得我!”

常無嬌的心在顫慄,在流血,難道自己竟怕了他不成?可他那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卻又莫測高深。一個人就是一點武功不會,面對死亡能如此從容,這份氣度,也讓天下英雄心折。難道他真的練成什麼真是假、假是真的那樣胡說八道的武功?

她的心,如渾濁的沸騰的湖,理不出個什麼頭尾,腳步卻還不由自主地向杜水逼近,就象一個勾魂鬼。

杜水冷冷地說:“常無嬌,我再警告你一次,再走三步,便是黃泉路,你要珍惜你幾十年的心血結晶,把你的武學留給後人,如果因你一死而失傳,那真是你莫大的罪過。”

常無嬌身形頓停。杜水的這一聲喝,使她心中翻倒了五味瓶,打不是,退不是。自己確該有個傳人了。但這一交手,就真非死不可嗎?她的心頭不知是什麼滋味。

杜水轉過身,對她說:“聖姑,你也別生氣了,世上有許多事是不能生氣的。你是得道的高人,難道還有什麼塵念不成?即使我勝了你,你也該為我高興,因為我不是一個小人,你也不是小人。這不是我們正道里又多了一個好人嗎?你能為此欣悅,才是真正的高人呢!”

常無嬌聽了杜水一席話,怒極反笑,這麼個妄自尊大的小子,竟厚顏無恥地教訓起我來了。我不信江海能倒流,人為一口氣,佛為一炷香,我若怕了他,豈不讓天下人物笑掉大牙?她再一次把神功布滿全身。

杜水馬上又恢復了無所謂的樣子。淡淡地說道:“天堂有路你不走,為爭虛名投地獄,可見是個無情的殺人者,那我就成全你吧。”

杜水這幾句話,看似輕輕,在常無嬌的心裡卻引起的震動不小。她一再讓自己沉下心來,可見杜水那裝模作樣的形象,就有無窮怨氣。天下任何都可以容下,就是不能放過這小子,他太令人恨了。

她不再猶豫,兩臂一振,如蒼鷹展翅,前縱過去,兩臂一開,如要摟抱什麼。

如果你要以為這是擊她的最好時候,那可大錯特錯了。這正是她的誘敵之策,也是她施展剛才和九玄使者決鬥時沒有施出的追命絕學“鬼星十三點”的前奏曲。

可杜水不為所動,仍是冷漠地靜立著。

常無嬌雙臂向內一錯,重疊一撕,幻化出十三點爪影,如七星北斗再連結一個六星,互相鉤連,快捷無比,陰氣透骨,勁力穿石。

杜水腰部一擰,似乎兩腳重複了一個弧形,身形一閃,劍氣大盛,一招“指點江山”點向常無嬌後脊的命門要穴。要是擊中,常無嬌就會成了穿線餅。

在即將擊著的瞬間,杜水腳尖點地倒射三丈。

常無嬌萬料不到杜水不但能躲過他的絕技神功,而且還能轉到她身後,不禁驚駭欲絕。奇怪的是,她並沒有受傷,杜水反倒射三丈,這使她非常納悶,驚奇地問:“小子,你搞什麼名堂?”

杜水說:“你摸下你的命門穴。”

常無嬌一摸,臉色蠟黃,命門穴處已有一個圓洞。

杜水說:“剛才不是我心慈,你已不復存在,別再自以為是了。”

常無嬌愴然無語。這小子是鬼,不是人,剛才的狼狽樣子是他裝的,就憑他裝瘋弄傻的樣子,天下無一人能及!她連一句話也不說,茫然無神地站在那裡,望著遠方。

杜水見已無留下的必要,把劍一縮裝入衣袋。他出了鬼沼,左右望了一眼,向東而去。

一路之上,他在反覆地思慮常無嬌的那招絕學,實是毒辣無比。那掌力,指影都運用得妙到毫巔,若不是我的身法詭譎,大逆常理,確是不易躲開。

這一招絕妙的手法,給杜水極大的啟示,終始他知一斑而窺全豹,透徹了武學的至理。他一路比劃,一路試驗輕功,果然按自己的設想,處處順利成功。他十分興奮地大笑起來。

夕陽如血。黃昏的寧靜,給他帶來一絲淒涼和孤獨的感覺。師姑哪裡去了呢?

他進了一座城,東西左右逛了一番,進了一家酒店。

酒店裡面做了不少酒客,有猜拳行令的,也有竊竊私語的。

杜水找了一個空桌坐下,要了一桌酒萊,獨自飲起來。

這時,在杜水西面的幾個人正議論一個問題。

一人說:“青城派裡出了個杜水,為人俠義,替師擔了罪名。”

另一個人說:“林風掌門人怎會幹出這傷風敗俗的事呢?不過,有人還見了齊月喬呢。”

杜水猛然停下了吃飯,側耳細聽。

那人說:“齊月喬已在‘三妙庵’出家為尼了,年輕貌美的,從此伴著古佛青燈,多麼悽切、悲涼!”

杜水的心頭巨震,難道這是真的嗎?師姑呀,你怎可如此,是我害了你呀!

他暗自傷心了一會子,吃過飯,出了城展開身法,直下西北。

杜水的身法之快,實是不可思議,半個時辰不到,他已奔行二百餘里。

這時,天已黑下來,他放慢腳步進了一個鎮子,已有二更天,沒有什麼客棧還接受投宿的。

他猶豫一下,決定在山崗上找塊石頭休息。

剛要轉身,見兩個人輕靈地從一家出來,身手極不尋常。

杜水一怔,這兩個小子定不是什麼好來路,跟去看看。

他在後隨著,進了一家客棧。

那兩人嘀咕了幾聲,年輕的便進去動手撥開人家姑娘的門,接著就是打鬥。待那殭屍般的老年人自報家門,杜水才知道他是陰仙白浩。

杜水冷笑一聲,欺身進去。

白浩把龍小青扔到床上後,就要動手。

杜水冷冷地說:“白浩,不許你動她。”

這一聲,把白浩嚇了一跳,他一輩子不知什麼是害怕,今天領略了一次。

這太意外了,他做夢也想不到這屋子裡,何時又多了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小子。

他見杜水站在窗前,輕蔑地看著他。

白浩陰陰地笑道:“小子,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來嚇唬我?”

杜水冷笑道:“白浩,我勸你快滾回陰山去,別在江湖上興風作浪,不然,你會自食其果。”

白浩“嘿嘿”幾聲奸笑:“小子,天下敢教訓老夫的,你是第一個。可你說完這話的時候,已死了半截了。”

杜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沒有言語。

白浩伸手一抓,杜水一閃而過。

白浩驚奇地“咦”了一聲。怪了,別看我是輕輕一抓,實是上乘的“粘龍手”神功,可伸可縮,有巨大的呼引力。看不出,這麼個平平的小子,竟躲過了這一招,真是邪門。

這時,龍小青已轉醒過來,聽到聲音,一轉頭,見一箇中等個頭的普通青年正和陰仙對峙著。她不能動彈,驚奇地看著他們爭鬥。

白浩這次再不敢輕視杜水了,運起他的“無極天罡八禽戲”神功,做了幾個朱雀、孔雀、鳳凰、青鸞等八禽的雜揉動作,兩掌頓時灌上內氣,出現了掌心如飛泉流動,輕霧薄罩的樣子,雙掌一揮,抖動出四個不同方向的八個掌影,快極、毒極,力道大如潮湧。

杜水本想再躲,可怕他這內勁把屋牆擊倒,只好兩臂上舉,輕輕顫動成一圓形,掌成陰陽,做出個皮球漂在水上的姿勢,輕靈祥和,寧靜無念,自然而然。

白浩的這一招“八禽同啄”是他畢生心血之結晶,出此一掌,意在一舉成功,置杜水於死地。

杜水突然感到一股激流衝來,連忙化解,只被擊了一個踉蹌,向後一退,就把白浩畢生的功力消於無形。

白浩大駭,這小子如此年輕竟能接下我的曠代奇學,大是古怪。

杜水卻皺了一會兒眉頭,自己應該毫無感覺才對,何以退了一步呢?

忽然,他腦中靈光一閃,眉頭舒展開來,會心地笑了。這次交手,又讓他徹悟了一種更新的東西。

白浩老臉掛不住了,一輩子沒被無名小輩阻過,這是怎麼回事?

他向前進了一步,把神功運入右手,準備再一次出擊,兩眼綠光更盛。

杜水毫不在乎,從衣袋裡掏出劍,把它拽長,冷冷地說:“白浩,給你留點記號,下次相遇,再取你的性命。”

白浩獰笑道:“小子,少吹大氣,再接我一掌。”他一個撲身前進,劈了過來。

杜水用長劍連繞三個小圈,圈一了,身一擰,腳退走弧形步,劍輕輕一施前刺,側身後退一旁,白浩大叫一聲,右眼被挖出來,瞬間臉上多了一個正向外噴血的黑窟窿。

他不敢再停,身一縱,閃身而逝。

杜水的劍是神兵利器,殺人不沾血,所以用不著擦,縮回去,裝進衣袋。

龍小青呆了,他這麼年輕能擊敗陰仙白浩,真是了不起!

杜水走近龍小青,輕輕彈出一道指氣,解了她的穴道。

龍小青一躍而起,感激地說:“多謝恩公。”

杜水擺擺手,閃身而去。

龍小青隨身就追。

杜水到了林優爭的住處,見他正被頭朝下,腳朝上地吊著,小無常於平早不見了。

杜水知他已無危險,趁龍小青進去的時候,抽身而去。

林優爭被龍小青解救下來,解了穴道,十分感激地握住她的小手。

龍小青臉一紅,把手抽了出來。

林優爭也覺失態,微微一笑道:“龍姑娘,你是如何脫險的?”

龍小青急忙轉身,哪還有杜水的影子,她失望地說:“人走了。”

林優爭忙問:“什麼人走了?”

“救我的那個人。”

林優爭道:“是哪位前輩?”

龍小青說:“不是什麼前輩,是個年輕人,比我們稍大,個子和我差不多,長相一般。”

林優爭想了一會搖搖頭,自言自語地說:“沒聽說過江湖上出了一個年輕高手呀?”

龍小青說:“他的武功十分厲害,一招就挖掉白浩的一個眼珠子。”

林優爭更迷惑了,一招能勝陰仙的人,天下恐怕沒有吧?何以一個年輕人能辦到呢?他忽然問:“用什麼挖的?”

龍小青道:“用劍,他的劍真奇怪,能長能短,刺完人就裝進衣袋裡去了。”

林優爭痛苦地搖搖頭:“太不可能了,怎會是他呢?如果他能成為高手,那真是天意啊!”

龍小青忙問:“你認識他?”

林優爭傷心地說:“按你所說的推斷,那是我師兄沒錯,就是我說的那個杜水,他已被逐出門派了。他到青城學藝最晚,年齡可最大。我父親讓我們三人叫他師兄,都沒有人叫,因為他太笨,我們常戲弄他。兩月未見,他吃的什麼靈丹妙藥,能有那麼靈驗,能勝了白浩?會不會是另有其人呢?”

龍小青沒有言語,這事實在太怪,縱然他吃十粒“大還丹”這樣的聖品,也不能一招勝白浩呀。何況,大還丹不能多食?

林優爭彷彿感到水鼠在嚼他的心,若真是杜水,那杜水一定碰到了千載難逢的奇遇。為何我不能呢?也許這是命吧?

林優爭胡思亂想了一陣,長嘆一聲說:“若真是他,那什麼事都難辦了。”

龍小青說:“我看他不象個壞人。”

林優爭苦笑道:“你不瞭解他,我和他相處十多年,難道不知他是什麼人嗎?”

龍小青問:“他很壞麼?”

林優爭說:“是的。他見了美麗的姑娘,就恨不得佔為已有。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他連師姑也不放過,趁機奸佔了,害得她遠走他鄉。使親人不能相見。這是我們青城派的秘密,也是一大恥辱。”

林優爭一席話,讓龍小青不寒而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虧沒有和他結交。以他的身手,要霸佔自己還不輕而易舉?以後還真要防著他。可她又有點羨慕他的手段,著能學個一招半式,也能應付一下強敵呀。

她有些不信地問:“他真的很笨嗎?”

林優爭說:“以前是這樣的,不知現在如何了?”

龍小青說:“他有些怕你才不敢見你嗎?”

林優爭說:“他若真有勝過陰仙的能力,天下他怕的人不多了。”

龍小青問:“金花婆婆他怕嗎?”

林優爭道:“若是如你說的那般厲害,那就不怕了。”

龍小青激動地揮了一下手,可惜他走了,我為何沒有看出對我有意圖,他完全是個大俠的樣子啊!可他奸佔了師姑,這太不應該了。自己該怎麼辦呢?

林優爭說:“他既然沒有被鄭西鐵等人殺死,總還要露面的,那時再找他算帳不遲。”

他說這話的時候,很是無力,自己連陰仙的徒弟都對付不了,找他能算什麼帳呢?那不是傻大膽嗎?可又不能置之不理。看來,這一切要亂了,誰也說不清為了什麼。

他忽然問:“你的易容手段如何?”

龍小青說:“還可以。”

林優爭道:“那你把剛才那人的模樣扮出來如何?”

龍小青眼睛一閃光,興奮地笑了,忙說:“行。”

她從衣兜裡掏出一個很薄的面具往臉上一帶,對著一盆水捏捏推推,片刻,就成了杜水的模樣。

林優爭半晌說不出話,果真是他!不過這個杜水更清奇、更有神韻罷了,那兩眼透著聰明。

林優爭嘆道:“你不如就扮成他的樣子,這樣更好找到他。”

龍小青欣然同意。

杜水離開小鎮子,奔向西面的一個山崗。

在靜謐的夜裡,他感到輕快而飄動,他尋了一個大石板,在上面躺了下來。

一會兒,他就和風兒一道進入了黎明。他一躍而起,活動一下身體,吐納了一會兒,向山下跑去。

他亂蹦亂躥一陣,內氣循環一個周天,奔跑之快如一道飛箭。過了一條奔騰不息的河流,遠遠望見了落陽山,山上的三妙庵也影影綽綽,欲動欲飛。

杜水放慢速度,心也開始不平靜起來。

他在設想師姑的近況。她還會見我嗎?也許永遠不能團圓了。她遁入空門,心志已決,難以動搖了。

他慢慢感到雙腿的沉重無力。

好久一會兒,他才穩定了心緒,慢慢向山上攀登。

這山勢陡峭、雄奇,怪石林立,在小徑的盡頭就是武林中傳為聖地的三妙庵了。

庵不大,總共有三十間房子,東西北三個方向都是屋,南面是一道青石高牆,用紫紅的顏色一抹,顯得氣象渾樸。庵的門是黑色的,重而且大。在門東旁,有三個黃色的大字:“三妙庵”。

杜水走到近前,用手推了一下門,門不動,裡面插上了。他拍了一下,退了幾步,高聲叫道:“有人嗎?”

沒有迴音,又過了一會兒,“嘩啦”兩扇大門大開,兩個中年尼姑神色憤怒地站在門兩邊,一個道:“我們在等著你哪!”

杜水笑道:“兩位道姑,你們怎知我來?”

“你不是投帖拜山,找事的嗎?”

杜水忙搖頭道:“不是,不是,你們弄錯了。我是來找人的。”

“你找誰?”

杜水笑道:“找我的師姑齊月喬。”

東邊的尼姑冷笑說:“想到三妙庵撒野,你找錯了地方,這裡沒有齊月喬!”

杜水忙陪笑道:“道姑別生氣,我怎敢撒野呢?我確是找尋師姑來了。”

“沒有!”

她們剛要關庵門,從山下傳來一個昂揚充沛的聲音:“撒野也沒有什麼,老夫不是來了嗎?”

這句話讓兩位尼姑大驚,這老兒的內氣之足,可冠當今。

說話之間,一個藍袍的高大老者如行雲流水一般飄上山來。他雙目兇光連閃,相貌獰惡,讓人喪膽。

兩位道姑又恢復了剛才的憤怒。

藍袍人到了庵門前,冷笑道:“十年前,曾得妙靈道姑一掌之賜,今日奉還。”

兩個中年道姑“哼”了一聲,轉身而去。

藍袍人大步走進去,杜水也跟著混進來,兩位道姑不讓我進,這不還是一樣進來了嗎?

過了二道中間的牆,來到後院內。

見一老年白髮道姑端坐蒲團之上,面色如水,額頭皺紋不少,兩目卻清朗有神,面有威嚴。兩邊站著她的弟子,西邊三個比較年輕,東邊兩個和開門的道姑容貌差不多。

杜水在她們臉上一掃,見西面靠南的尼姑,正是師姑齊月喬。他一笑,齊月喬神情也略有變化,但仍似視而不見。

藍袍人看了一眼眾人,哈哈一笑,說:“妙靈道姑,十年前的帳,今日要連本帶利一齊結清了。”

白髮道姑冷然道:“孔玄,你縱然練成天狼神功,也未必討得好去。”

杜水心中微驚:好傢伙,這老小子就是邪道上讓人喪膽而逃的天狼神功孔玄。今日一戰,可是當代兩大絕頂高手的比拼,不可放棄這個觀賞的機會。

這兩個人實在太有名頭了,足可把江湖攪個翻天地覆。

孔玄哈哈豪笑數聲道:“妙靈,你的貝葉神功,也未必有多強。我生平兩大嗜好,一是殺人,一是女人。今天你一死,我說不定要坐在你的蒲團上,當幾天庵主了。”

杜水心中暗罵,老混蛋,好事想得不壞,等著瞧吧。

突然,孔玄向他擊來一掌。

他根本料不到孔玄會突然向他下手,慌亂中一斜身,在地上打了一個滾。

孔玄哈哈大笑,他本不想動手,只不過嚇唬杜水而已,杜水也極其巧妙地裝成害怕的樣子。

孔玄笑聲一止,對妙靈說:“你先上來酣戰,還是讓你的徒弟?”

妙靈並不在乎他的胡言亂語,淡淡道:“自然由我來。”

她一下子升起來,兩掌合什,分開後,各向外劃了一個圓圈,向孔玄拍去。

這時,在妙靈的掌心處,生出亮晶晶青濛濛的內家勁氣。她這一掌看似輕靈,實是發揮到了極至。雙掌如捋波濤,內勁似海嘯急湧。

孔玄並不退,右腿一個半弓步,拳走圈形,向妙靈擊去。

這一拳,分出四個拳影,並排在一起,如一道銅閘,要堵住妙靈的勁浪。

“轟”地一聲響,妙靈踉踉蹌蹌退出十幾步;孔玄卻穩如泰山,當然,他也感到手臂如震斷了一般。

妙靈的嘴角溢出了血,頭髮散亂,受傷不輕。幾個弟子慌亂地圍上去,孔玄更加得意地笑起來。

妙靈的眼裡閃動茫然無著的光,她想不到自己苦心修煉幾十年的武功,竟會敗在孔玄手下,一生的威名,付於流水。

孔玄走過去,陰惡地說:“妙靈,你別怪我,今日你劫數難逃。”

他又一拳擊去,被兩個中年道姑接下,“嘭”地一聲,兩人被甩去一丈開外。

齊月喬縱身要上,杜水截住了她,叫道:“師姑,用不著你動手,我來對付他。”

齊月喬看了他一眼,問:“你行嗎?”

杜水大喜道:“沒問題,你放心吧。”

孔玄嘿嘿一笑:“小子,你是活夠了。”

杜水從衣袋裡掏出劍,一拽拉長,笑道:“孔玄,你看清楚,這就是教訓你的神兵利器。”

孔玄惡笑說:“破銅爛鐵,也來賣弄,看我不把你挫骨揚灰?”說著話,一揮拳,劃出一道金色的弧形擊向杜水。

杜水頭歪身斜,右側一扭,到了孔玄的右側。這太詭異、太快了,孔玄還沒來及收拳換式,杜水已一招“夜路挑燈”點了出去,閃電般地又收了回來。

孔玄突覺右眼一涼,疼痛難忍,頓時天地黑了半邊。

孔玄驚駭異常,以自己的身手,竟被這小子一招挖去一個眼珠子,這人丟得太大了,也太可怕了。

杜水說:“孔玄,快滾吧,下次再見你,就是你的死期到了。”

孔玄氣苦萬分,只好含恨而去。

齊月喬大驚,杜水練的什麼功夫,這麼厲害,古怪,她淡淡地問:“你練的什麼神功,何人傳授的?”

杜水笑道:“師姑,什麼人能教出我這樣的弟子!我這是自悟的,叫什麼名字,待我想好再告訴你。我們走吧?”

齊月喬搖搖頭,說:“我已身入空門,一心向佛,並不覺痛苦,你把我忘了吧!”

杜水大急,忙說:“師姑,是我害了你,怎能再讓你受苦呢,何況這也不是清淨之地。我會好好待你的,師姑!”

齊月喬冷漠地搖搖頭,淡淡地說:“我已看破紅塵,不願再入五行之中,你不要逼我了。”

杜水急道:“師姑,上天造人,以五行為身,陰陽為命,八卦為位,九宮七星為穴,拋是拋不掉的。若要得真命,只有化五行,進入人生之海,以六五行為一體,救苦救難,定上應天心,德感眾神,以一軀之微而動宇宙,那才成了真道。”

齊月喬不為所動,似乎在對著一片雲、一陣風私語:“我心已是鐵,秋水同此情,人間萬般怨,皆離我心中。你有了這般長進,也了卻我一份擔心,你去吧!”

杜水頓感愴然淒涼,一個對未來充滿多少憧憬的師姑,竟這樣遠去了,這全怪我呀!

他再也難以抑制自己的感情,淚水溢了出來:“師姑,是我負了你,還是緲緲情?”

齊月喬再也不言語,面似冷冰。

杜水的嘴哆嗦了一陣,猛然跪倒在地,給師姑磕了三個頭,無限依戀地含淚而去。

齊月喬轉身走進屋去。

杜水又走了幾步,一回頭,見師姑已然進屋,傷心欲絕。

他看見一個嘲笑他的世界在他眼裡旋轉,多麼無情的現實!

也許自己不敢去想這些東西。我太卑賤,太邪惡,總想自己得多少,稍有不順,就怨天咒地,這真是無恥的行徑,我怎麼成了這麼一個人呢?

師姑比我好上一千倍,都遁入了空門,我還蹦躂什麼勁呢?不如我在對面的山上,常伴閒雲野鶴,了此殘生,讓那人慾橫流的人世見鬼去吧!

他想了多長時間也不知道,雙腿有兩座山重。

一股旋風向他吹來,他才一怔,不行,我縱然不求什麼,可我還有許多事未了。

林風對我並不好,常常白眼相看,那是因我笨,才看不順眼,若是和齊天南一樣,誰能說他不青眼有加呢?

他還擔著罪名,我要替他澄清。我做的事,怎能推到他的身上!

此時,杜水卻忘記了鄭西鐵不曾也不會放過他。

他慢慢下了山,在山下凝視了“三妙庵”有兩個時辰才如樹葉一樣,被風吹走。飄飄然,悽悽然。

在一家客棧裡,杜水靜坐了三天,寫下一卷丹經神功譜,雖然不過十幾頁,可參悟了大道,凝結著他的心血。

杜水的這本秘笈詭譎異常,大違中華武學常規,是一種極大的飛躍,所以他能出劍即勝當今高人。

常規武學講究一招一式,有模有樣,一絲不苟,踏踏實實。出拳狠,用掌準,用指毒,指哪打哪不能錯,錯了分毫功不神,驚險有形意為先,神功內勁震武林。

他的武學正相反,不在乎陰陽,不追求準確,而是四不象,似是而非,象武學又不象武學,正是一種中間狀態,或者叫“誤差武學”也可以。

總之,和千年哲學所孕育的武學至理背道而馳,任你多麼聰明,不經指點也看不破。也不管有多麼厲害,不接受他的思想,就不能和他爭鋒。思維的巨大差異,拉開了他和其他高手的距離。

齊月喬一天清晨起來,突然在身旁發現有一本絹書功譜,甚感奇怪,拾起來,翻開一看,上面有幾個紅字:“天下第一功。”

她大驚,何人這麼大的口氣,敢說自己的功夫是天下第一?

她連忙翻開第二頁,見上面寫道:

天下奇功同般參,到了盡頭皆是玄。唯我神功如青風,明月一輪清靜天。大異常規狀異道,詭譎二字更無前。神功名日“真假功”,願君改轍信我言。別認我是胡亂語,天下神功全打翻。有作假時真亦假,假扮真時假亦真。似有非有不是無,如魂似魄萬古貧。

下面是解釋上面的總訣,並詳細地說明練功行氣法門,還繪製了一個圖。

接著是劍術:“第一招,‘似是而非’,第二招‘畫蛇添足’,第三招‘負荊請罪’,第四招‘大合天燈’。”每一招,都是有圖解釋說明的。

最後是輕功:“兩袖明月兩眼風。”也有圖。

齊月喬看了一會,不住搖頭。這太逆人的習慣思維了,這不是逃避,胡說八道嗎?

她不相信這樣的東西能起什麼用,隨手一放,出了門去。走沒多遠,她又轉回身來,走過去,把小冊子收起來。這小東西也許有點用處,無事閒來看看,也無不可。

杜水在暗處見師姑收起他的傑作,心中一塊石頭落地,飄然而去。

出了連環套,奔向平原。來到一個十字路口的茶棚,停下身來,在棚下一坐,買了碗茶。

剛喝上幾口,突然,從西方奔馳而來兩匹快馬。

馬上一男一女,是兩個青年人。

女的一身明黃衣衫,明快豔麗,男的青衫飄飄,清秀英氣,好一對美貌少男少女。

兩人到了茶棚也下了馬,女的說:“師兄,天這麼熱,喝口茶,再歇一會,行嗎?”

少年男子輕輕一笑:“哪還能不行?”

兩人坐在杜水的一旁,也喝起茶來。

這時,在北邊又走來兩個青年人,一個帶刀,一個佩劍。

帶刀的青年漢子,五大三粗,濃眉大眼,掌大臂長,看樣子是個大力士,外家功夫定是不俗,黃衣藍褲,威風凜凜。

使劍的青年稍年輕一點,身穿青衫黑褲,很文雅,閒靜,有點甜美,讓人喜歡。

他們兩人也湊上來,買了茶喝。

一時之間,賣茶人來了生意。

少女喝茶時,也不知怎麼了,突然一口嗆上來,噴了帶刀的漢子一脖子。

漢子大怒,罵道:“你往哪裡尿?”

少女本想道歉,聽他這一粗俗之語,也來了氣,斥道:“你說話怎麼這麼臭,沒有說過人話嗎?”

漢子大怒出手,一掌向她打去。

少女也不示弱,向右一歪頭,一指點出。

大漢只好收回掌,向前一伸手抓過去。

黃衣少女玉掌如刀,向下力切。

“啪”地一聲,少女震得手臂發麻,心裡怦怦亂跳。這個粗野的東西還有兩下子,怕不易應付呢!

被少女稱為師兄的少年男子也氣恨起來,為這麼點小事潑口罵人,太無理了。

他又見師妹受了一點驚,伸手便抓,出手甚快,武功也是十分了得。

大漢這回真動了火,雙掌一運功,踏中宮洪門向少男面門劈出一掌。

少年好惱,你小子這麼輕蔑我,那是你自找苦吃,側身一閃,一掌拍他的左肋。

大漢並不躲,反手一掛,向後抓拉。

少年吃了一驚,這傢伙五指如鋼鉤,抓住可不是玩的。

他急身後退,大漢豈能放鬆,緊跟一步,又一掌劈出。

少年索性立下身來,一掌迎上去。

“啪”地一聲,兩人都是一震。大漢退了一步,少男退了三步。

黃衣少女甚是關切,忙過去問那少男受傷了沒有。

大漢遇到了對手,頓時精力倍增,一個“餓虎撲食”奔過去,一招“雙風貫耳”擊少年太陽穴部位。

少年急忙一招“白鶴亮翅”分他的雙拳。

大漢見不成功,頓時收拳,一招“撩陰腳”踢過去,少年兩掌向下劈按。

大漢腳不收,上身前俯,一掌劈向少年天靈蓋。他掌大力猛,若是被擊中,焉有命在?

少年又後急退。

這兩人爭了片時,誰也難佔上風。

大漢心火頓熾。“唰”地抽出刀,一式“纏頭裹腦”平削過去,勁風颼颼,功力不凡。

少年人長劍一抖迎上去,正是一招“推窗望月”。“璫啷”一聲,少年的長劍差點震飛,虎口發麻,手臂痠疼。

武諺雲:“刀走黑,劍走輕。”是說,刀要靠氣勢,劍要取柔靈,化中取勝,不可硬來。

少年硬碰硬,就明顯處於下風。

大漢兇性大發,一招“力劈華山”,少年再不敢用如“海底撈月”之類的招式,而是一招“閉門謝客”向外按撥,使對方刀鋒離其身體。

大漢向下一劃,削向少年手指頭。少年閃身後退,大漢又攻來,少年也欺身而上,一抖長劍,使出恆山派絕技兩儀劍法,一招“兩儀生象,”一晃刺出四劍,快不可擋。

大漢一招“畫地為牢”刀在周身一旋,反切少年,這一招也是快而且猛。

少年一聲長嘯,縱身而起,一招“金猴棒妖”點向大漢百會穴,大漢一個前矮跨步,向少年身下竄過,反手一招劈向他的後脊。

這回是少年人弄巧成拙,身在空中,如何反身?

少女大駭,想幫也晚了。

在這生死緊要關頭,杜水輕彈一道指氣,擊在大漢的刀面上,把刀震偏一邊,少年這才安全落下。

大漢眼看得手,卻被人救了,心中惱怒之極,一招“立地分瓜”向杜水剁下。

杜水輕輕拍出一掌,大漢的刀就如被流水衝擊了一般,再也砍不中目標。

這回,他沒有罵。他欺軟怕硬,對方比自己強過太多,只好忍下。他退了一步,說:“朋友好身手,可否賜名?”

“杜水。”

大漢笑了:“原來你就是人稱替師擔罪的青城派杜水?”

杜水道:“我沒有替師擔罪,青城派沒有人有罪,我和師姑是有感情的。”

黃衣少女注視了他一眼,輕聲說:“多謝公子相救之恩,恆山派的陳茵有禮了。”

杜水出於禮貌,也回了一禮。少年也向杜水施禮謝恩。

大漢道:“在下錢飛,這是我師弟周知,華山派的。”

杜水笑道:“九大門派是一家嘛,何苦因一件小事苦苦相鬥?”

錢飛說:“我脾氣暴,吃不得虧,吃了虧,就想保本。保不了,就想拚命,心胸窄了點。”

杜水微微一笑,錢飛還算可愛,豪爽性直。

少年段一月接過話說:“我也粗魯了點,該向錢兄道歉。”

錢飛哈哈大笑起來:“剛才的事,就算過去了,別再提了。”

眾人都是江湖人,不打不相識,這會又成了朋友。

錢飛說:“杜兄,青城派的事傳開了,一時難以說清。”

杜水說:“希望各位幫我澄清事實,告訴那些不明真相之人,我師傅是清白的,與師妹沒有什麼關係。是我和師姑動了感情。”

眾人再沒有言語。江湖之中,師徒之間的輩份看得很重,兩輩之間的界限是十分明顯的。不管什麼理由,師姑和師侄之間,是不能相愛的。否則,就會被武林中人所不恥。

杜水和齊月喬實則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稱呼什麼不行呢!若是齊月喬是別派的,那不照樣可成親嗎?可同派的就不行了。江湖中人恪守信條,沒人敢越雷池一步。

杜水見他們都是些迂腐之徒,在他們身上,也不抱什麼希望。他剛要起身離去,從北方又掠來兩條人影,及至近前,才看清是兩個乞丐,都有二十多歲,身手不弱。

他們來到茶棚也各自買了碗茶,站著喝。

個頭大點的說:“杜水被抓住了沒有?”

小個頭的說:“還沒有,小無常正派人追他呢,他的功夫不弱,只是比小無常於平還差些。他和他的朋友正到處奔竄。”

四個人聽了都是一驚,眼前這個人不是杜水嗎?難道還有一個杜水不成?

杜水也覺奇怪,怎麼說兩個人,那個人是誰,為何要扮成我的模樣,這裡肯定有問題。難道是為了替我承擔責任不成?這不會呀!

他想出這樣的方法是為了尋到我嗎,杜水笑著問:“兩位朋友,你們剛才說杜水還有一位朋友,另一位是誰?”

乞丐道:“聽說是林優爭。”

這大出杜水的意料,這小子平時是不愛見我的,這是怎麼回事?他又問:“小無常何人?”

“陰仙白誥的弟子。”

杜水道:“他們在何地現身!”

“離這四百里的龍山太王廟出現了一次,之後,就不見蹤跡。”

杜水沉思了一會兒,飄身而去。

錢飛道:“杜水的輕功也這般妙啊!”

周知淡淡道:“比我們的七巧步輕功也強不到哪去,只是我們的功力不如他深而已。”

陳茵看了吃驚地說:“這輕功怎麼和我們恆山派的輕功相似?”

段一月說:“也許他是個大雜家。據我所知,這和崑崙派的輕功‘琴聲千里’也極為相似。”

丐幫的漢子說:“他就是杜水嗎?”

錢飛道:“正是。”

乞丐道:“這就不對了。按說他應該在東方才對,怎麼這才去了東方呢?”

沒有人回答,誰也無法回答。

杜水一路如飛鳥疾翔,又似葉披青風,輕飄快當,不出一個時辰,已到了二百里外的豐埠鎮。

他就不想再添麻煩,沒進去,繞道向東南。

又走了將近十里,猛聽有刀劍相交的聲響。他順著聲音,尋到一個深溝裡,突見林風、朱月香正和一男一女交戰。

和林風交手的是個中年藍衣人,相貌英武,頗有些氣質。女的是個綠衣中年美婦,嬌豔清麗,和朱月香可算一對色貌相當的麗人。兩人的身手也差不多,打得難解難分。

和林風交手的男子卻略有遜色,此時只有退守,不能強攻。

林風舞起團團的劍光,在他的周身形成一個網。

藍衣中年人的兩儀劍只好以柔克剛,以靜制動,但他的劣勢是明顯的。

林風此時還沒下殺手,只是遊鬥,鬥了好一會,猛然喝問:“陳無用,我青城派和你恆山派有何過結?”

“沒有。”

“那你為何散佈謠言,毀我名聲?”

“我說過了,我絕不會幹這種卑鄙的事。你不信,我解釋又有何法!”

林風狠道:“我會讓你說的。”他一加勁,一招“落葉悲秋”擊了出去,正是青城派的殺手絕學。

林風怒而出手,殺氣頓生,陳無用本就難以抵擋,這下只有閉目等死了。

說也奇怪,林風的劍突然被一股力量一擊,偏到一邊去,陳無用趁機躲過了。

林風大驚,定有高人相幫陳無用,不然,他已敗定了。

陳無用也不是傻瓜,也知有人暗中救了自己。

林風高聲叫道:“何方高人,請現身說話?”

杜水走上前,對林風施一禮,說:“師傅,弟子拜見。”

林風突然變色:“你這逆賊,誰是你師傅!你早已被逐出門派了。現在,你是武林所不齒的敗類!”

杜水並不怒,反而笑道:“好好……,你不是我師傅,不過你也教了我一些三腳貓的功夫,收留我十年,這份情還是很重的。”

林風氣血攻心,他也不知為什麼自上次受辱,兒女失散,他一口氣也不能忍,大罵道:“小子,我的功夫是三腳貓,你的功夫是第一流的啦!那你接劍?!”

杜水見他發狂似地劈出一劍,用手一旋,輕輕化解了他的勁道,又一推,把他送出一丈多遠,飄落在地。

林風被一種溫水般的內勁一託,身子非常舒服。

奇怪,天下哪有這般好事,打仗還加按摩?

這回他只好靜下心來。他既說杜水是逆賊,杜水對他下手,就不是欺師滅祖,而是正當的角鬥,這小子的功夫何以會這麼古怪?難道他真有大成了。若是那樣,再收拾他可就難了。

杜水卻沒有在意。他掃了藍衣人一眼,又看了一眼罷斗的朱月香和綠衣美婦,淡淡一笑。

藍衣客上前一步說:“剛才可是公子相助?”

杜水說:“算不上什麼。”

藍衣客抱拳一禮道:“在下陳無用,這是內人宋豔珍。我們不會忘記你的恩德。”

杜水說:“原是陳掌門人,好極。我想借你的俠名,向天下澄清一個事實,不知大俠可願否?”

陳無用說:“請公子講來。”

杜水慢慢道:“十年前,我投身青城派。在學武的過程中,我愛上了師姑,我和師姑的事是兩廂情願的。和林風掌門人沒有任何關係。別人說他參與了其事,那全是胡說八道,請掌門人向天下武人說之。”

陳無用皺了一下眉,有些為難,他也是向來憎惡不尊師重道的人的。

陳無用的妻子見冷了場,忙笑道:“小俠,你襟懷坦白,我們一定向武林同道講清這事。”

杜水施了一禮道:“多謝夫人。”

陳無用見妻子答應了,也只好點頭應付。

杜水道:“青城和恆山,都是武林名門大派,你們所以相鬥全是上了歐陽神的鬼當,怎麼能不明察呢?”

林風喝問:“你如何知道?”

杜水說:“我被他們抓去後,聽歐陽神說的。”

林風氣恨交加,後悔自己糊徐,氣衝昏了頭。他極力和善地笑道:“陳掌門多有得罪,實是有愧。”

陳無用也只好說:“誤會,誤會。”可他心裡卻惱怒異常,差點兒把我殺了,就這麼“有愧”算了嗎?

林風怒向杜水道:“杜水,我和你之間的事並沒了,我絕不會放過你!”

杜水道:“掌門人,你先靜下心來,想想孫子兵法所云,心平氣和地把神功練好,到能殺了我時,再發威風不遲。現在,若一味蠻幹,只能讓天下武人認為,一是自輕自賤,命不值錢,不珍惜自己;另一是耍無賴,明知不行偏為之,這大背君子之道,聖人所不取也。”

杜水的每句話,都象鋼針一樣,扎著林風的心。

這小子太可惡了,竟敢如此輕視我,不殺他如何能甘心?可目前又不是他的對手,這可怎麼辦?天下有誰能把這麼笨的小子,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調教成這樣的人物?這不太可怕了嗎!

雖是如此想,林風還是不死心,長劍一領,挾以畢生功力,右手運起“青元功”,掌分陰陽,右手一招“落葉悲秋”,向杜水擊過去。

這一次實在太驚人了。掌勁如山,劍氣森森。

但到了杜水身旁,一切都如泥牛入海,再無蹤影。

杜水輕輕一彈,一股內勁擊在林風的劍脊上,劍差點飛出去,人也退出去好幾步。

林風雖沒有吃虧,可受驚不小,氣惱地說:“杜水,這次暫且記下你的帳,下次一齊償還。”

杜水道:“這個我已說過了。”

林風“哼”了一聲,拉了一把妻子,向西而去。

陳無用也向南展起身法。

杜水在原地坐下來,慢慢躺下,仰望蒼天,望著浮雲。

人是難測的。林風對我竟這樣恨,師姑又是那麼冷漠,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嗎?

他有些忿忿然,又覺淒涼。

師姑那如冰水般的面孔又浮現在面前。難道我真的那麼可憎,為什麼個個都對我吹鬍子瞪眼!我到底是什麼人,我怎樣才會成為別人不憎惡的人呢?

上蒼賜我這模樣,既不能取悅情人,又不能取信朋友,似乎我是一個輕得不能再輕的人,毫無份量。那些讓人一見傾心的人,到底有什麼絕招呢?不可思議啊!

反正我也不想求得什麼,管你們厭不厭?待我的諸般事了結後,尋一幽僻之處,歸隱山林算了。

他東想西思了好一陣,慢慢入睡。

一陣清脆的馬蹄聲把他驚醒,才睜開眼睛,見面前幾個穿奇異服裝的人。

五女一男,穿的既象尼泊爾人的服裝,又似乎是藏服,杜水分不清楚。

一位中年灰青色服裝的婦人,氣度華美高貴,象帝后王妃,彷彿握著生死大權。

身旁的四個少女,都有二十多歲,長相俏麗嬌美。她們的服裝顏色不同,是白、紅、黃、黑四種,目光裡閃動著狡黠。

身後的男人,象個印度的遊方僧人,又似一個尼泊爾頭陀,精瘦無比,就如幾節骨骼接在一起似的,個頭卻大得出奇,兩臂一伸有丈長,掌大如蒲扇,皮膚呈青灰色,兩眼無光。

那四個少女可能是婢女,在中年貴婦的身邊,如眾星捧月一般。

紅衣少女道:“夫人,這人病懨懨的,想必是缺少‘陽’,不如我給他一點吧。”

中年婦人冷然道:“小紅,不許胡說,這不是西藏的絕亡谷,而是中土,這人雖然平常無奇,可他連一絲一毫的怕意也沒有,這就說明他定非常之輩,莽撞是要吃虧的。”

杜水眨眨眼,笑道:“夫人好眼力。你道我是誰?”

中年婦人說:“你是誰?”

杜水開心地笑道:“我是天下第一人。”

中年婦人一愕,旋即哈哈大笑起來:“好個天下第一人!沒人捧,竟自吹起來了。”

杜水說:“我這人,沒人喜歡,又不甘寂寞。只好自吹自擂。大話有時候能嚇唬一些壞人呢?”

黑衣少女說:“大話有些時候還會給自己帶來災難。今天,你就大難臨頭了。”

杜水不信地搖搖頭:“天高雲淡,風和日麗,地不陷,天不塌,災難何來?”

黑衣少女說:“難道我們不能殺你?”

杜水道:“我是真假人,說是假時假亦真,兩手一合託崑崙,你若能有勝我技,何不出手驚鬼神?”

黑衣少女笑道:“說你行,你更能,壞我規矩你活不成。今天拿你下地獄,片刻之後你成空。”

杜水哈哈大笑:“小丫頭,我能吹,你也不差,彼此半斤八兩,你豈不自己也犯了你們的規矩嗎?哈哈……”

少女被杜水這一狡辯,一時無詞,羞惱成恨,一伸手,爪影連閃,向杜水抓去。

她的這手法大異中土,手臂伸出來,不是一伸就到,而是如蛇一樣,曲曲彎彎,優美而快,既讓你驚奇,又不讓你逃避,真可謂兩全其美。好比讓你臨死前,給你個甜棗吃。別看她嬌美,一出手,利爪勝過鋼錐,心毒如蛇蠍,中則必死,不會給你個情哥哥、蜜姐姐的。

杜水豈是平庸之輩,輕輕一動,就躲了過去,就如閒庭信步一樣自在。

這幾人都是一驚,這小子說不定果有門道?他剛才是怎麼躲過的?怎麼一點也看不出來。他會使障眼法?

黑衣少女一擊不中,雙掌齊動,兩臂交替,穿行亂擊,快似流星。

杜水斜身一閃,到了她背後。

少女們大駭,她們一向眼高過頂,藐視天下,想不到出了谷,就遇到對手。

其她三個少女也突然入戰。四人穿行如梭,快如旋風,交錯變幻,左右不定。四種顏色閃爍,光影豔豔,掌勁如山,組成一個陰陽生死團。

杜水在她們的包圍中,竟能尋到那很小的空子,遊刃有餘,真是不可思議。

四人的身手不可謂不高,四種不同的內勁,一觸上杜水的身體就馬上不見了影,連一點反應也沒有。

杜水一味遊鬥玩耍,並沒還手。

四少女如蝴蝶圍花團團飛,她們越是狠命地往死裡下手,杜水越是輕鬆自在。

鬥了好大一會兒,她們死了心,閃身後退,氣喘吁吁。

杜水哈哈大笑,仍如剛從夢中醒來一般,聽不到他的喘息。

中年婦人驚懼萬分。這人的身法一點也看不出什麼巧妙,如平常人行走奔跑無二,無理可尋,又象水兒尋縫、有孔必入。天下何人能培養出這樣的弟子?她無奈,只好抱之以微笑,說:“少俠身手果是不凡,不知何人門下?”

杜水笑道:“以我的身手,只能做師傅,不能做弟子。”

那個高大的男人怪笑道:“小子挺豪爽,可知我補天手大骨頭陀的厲害?”

杜水笑道:“你做我的徒弟還可以。”

那人乾笑兩聲,伸手就爪。本就手長,又是突然出手,他以為這次定會成功。

哪知,杜水如風兒一樣,沒有定形的位置,你不動,他不動,你一動,他先過快地超過你動,而你還感不到他動,這就是“誤差武功”的特點了。你的武功不論多麼好,多麼完美,總是不能和大自然相對抗的,和它比起來,總是有極大的差距。你的武功,也因天時、地利、人和諸因素的影響,總有許多失誤。更重要的是,杜水的精華還不在這裡,而在他不受任何內勁的影響,成了真假體。

誰也說不清他的神功何時佔有,何時佔無,真真假假,難以捉摸。

杜水的身子如在浪頭上一樣,在嬉水,在向前遊動。

大骨頭陀的手臂如抽筋似的一酸,“啪”地打在自己的臉上,雖不十分厲害,也火辣辣冒火。

杜水哈哈大笑:“大骨小塊的,認錯自責也別這麼重啊!我老人家願意原諒你的。”

大骨差點氣炸肚皮,自己走過的橋,比他走過的路多,不想,竟被他戲弄,真是豈有此理!自己堂堂聖僧,豈能讓小鬼領進幽冥界?

他兩臂一展,身架大開,周身骨架轟鳴,彷彿要打雷下雨。如大螃蟹張開前爪,如飛蛾前撲,摟向杜水。看來,他留給杜水一個可乘之機,實則是個大陷井。

杜水並不想怎麼他,所以不入他的圈,身形一扭,出了他的包圍,兩掌連擺。

大骨頭陀的雙手又向自己的肋部拍去,彷彿在做自我保健操。

杜水笑嘻嘻地一旁而立。

中年婦人這才知道,這小子不是易對付的。他的身手之高,身法之怪,聞所未聞,想勝此人那真是難了。

但她不甘心,這麼放過杜水。自己一生從沒受過什麼挫折,何以一出谷,碰上這麼個難纏的小子,難道預示前景不妙嗎?

這女人大是糊塗,這一切都是真真切切的,哪是什麼預示,是現實。她不想和杜水動手,雖然自己不會輸於這小子,可也沒有必勝的把握。他的行動盡在眼底,卻不知如何去破解,這等於知己不知彼,勝負難料。

她靜默了一會,冷冷地說:“少俠,我們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杜水眼一眨,輕輕地笑了幾聲:“夫人,你可要小心點,別打我的主意。否則,就是自滅的開始。”

中年婦人牙一咬,“哼”了一聲,六人一同離去。

杜水原地愣了一會兒,向南而去。

他心中覺得好笑,世上沒有一個人願做弱者。一旦做了強者,又喜歡弱肉強食,那怎麼行呢?在芸芸眾生之中,都想展示自己的光采,做一顆星星,擴張自己的領海和意志,殺了一個人,似乎為成仙增添了一個臺階,真是魔鬼有魔鬼的算術。

他想了一通,仍難以化解自己心中的鬱結。若不是怕枉添災難,對那些觸及我的壞東西都一一打殺!

杜水胡思亂想了一陣,猛抬頭,見自己已到一座巍峨的高山前。

這高山氣勢恢宏,雲霧纏繞,滴水流泉,大氣浩然。

他又是一陣激動。

我要象這座山一樣,心胸包容萬千氣象,學師姑那樣,做人如流泉。我的靈魂若成碧綠的美玉,一定開在她的身畔。

他一會兒豪情動山嶽,一會兒清淡涼如水。他最怕記起師姑那冰晶一樣的目光。

一路上,他左顧右盼,希望出現那個裝扮自己的人。但哪裡有那人的影子!他失去了剛才那股興致,放慢了速度。

他每到一個地方,總是尋求武林人聚集的地方,探聽最新的傳聞。

這天他進了一家上等的客棧,找個位置,坐下來要了酒萊,鬱郁而食。

突然,一個人影飛撲過來,不是撲向他,而是他身後的一個人。

在那裡吃飯的,是個青衣小生,和唱戲的裝扮差不多,年齡不過二十。

撲向他的是個絡腮鬍子的大漢,臂粗手硬,看那狠勁恨不得一掌把那小生拍扁。

掌一過去,罵聲也緊跟出來:“你個王八蛋,騙到我的頭上來了,膽子大過天!”

小生似乎早有所覺,身子輕輕一閃,大漢一掌劈在桌子上,弄得桌爛碗碎菜飛湯濺酒灑,一個酒杯正好飛起來,擊中對桌的一個青年紫衣漢子,那人臉上,馬上起了一個青包。

這青年漢子大怒而起,潑口罵道:“奶奶的,惹事惹到大爺的頭上,以為我好欺負嗎?”說著就是一拳,當胸而出。

絡腮鬍子急忙一招“按牛飲水”壓下紫衣大漢的拳頭,一拳也遞過去。

這當兒,那個小生如鬼兒一般溜到絡腮鬍子身前,左腳向他膝蓋處踹去。這一招既快又靈巧,十分麻利。

絡腮鬍手一個不穩,向前跪倒,紫衣大漢向後一退,劈面一掌,擊在絡腮鬍子的臉上,“啪”地一聲,絡腮鬍子滾到一旁。

這下好了,大鬍子忍痛而起,如瘋虎一樣向小生撲面擊去一掌。

小生一笑,一個狗鑽桌底,溜到另一張桌子旁。

大鬍子氣怒交加,切齒罵道:“方小,你個龜兒子,我拿你當親兄弟,你為何陷害欺騙我?”

小生站起來,嘿嘿一笑,說:“張大狗,我何時欺騙你啦?我跟我自己還能過不去嗎?你說要把妹妹嫁給我,我若騙你,那不吹了!”

張大狗怒道:“那我妹妹哪兒去了?”

方小輕笑道:“她跟一個江湖客跑了,叫什麼來?想起來了!叫陳少勻,是個紫衣美少年。武當派的俗家弟子,功夫可不淺。我這等大高手打不過他,你妹妹才被搶走的。這能怪我嗎?誰不想弄個嬌嫩的美人在懷裡,可惜咱藝不如人只好幹吃氣。我說你出賣朋友,是陷害你嗎?”

張大狗怒問:“我出賣過何人?”

方小一指鼻尖,笑道:“出賣我。”

“放屁!”大鬍子張大狗又要打過去。

方小嘿嘿笑道:“大狗,不是你告訴了陳少勻我的地方的嗎?我與你妹正要親熱,卻被姓陳的小子搶了去。”

張大狗罵道:“你奶奶的方小,越來越不成話了。我非把你砸成肉醬不可!”

方小人稱“錦雲妙手”,是小偷行裡的奇才,武功也頗為了得,特別是他的身法和手法,是上幾代小偷道上的前輩所不能比擬的。比起張大狗,更是強過一大截子。

張大狗在眾目睽睽之下,出盡了洋相還是陪錢,不然,開店的豈會放過他!哪個上等的客棧沒有幾個好樣的打手?偏偏張大狗又沒有幾個錢,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左右為難。

杜水見如此狼狽,就說:“張大狗,錢我替你付了。”說著,掏出一錠銀子。

張大狗連忙道謝,杜水的這些錢哪來的呢?是鄭西鐵一夥的。他們抓住杜水之後,把半布袋銀子都放在他的肩上,布袋不大,但銀子足有五百兩。在鬼沼那裡他們急急逃跑,這銀子就成了杜水的了。

方小見有人幫了張大狗,就靠了上來,笑嘻嘻地說:“大狗哥,我們一塊相處幾年,何必動拳動腳,這位仁兄幫了你,我們就和好吧?”

張大狗眼一瞪:“休想!”

方小說:“你不知道,美雪是喜歡陳少勻的,我是自動讓的。不然,你妹妹會相思死的。”

張大狗大罵:“放狗屁。”

方小哈哈大笑:“我放你的屁,這說明我們成了一個人,那是你願意和我好啦!”

方小的這份滑稽相,連杜水都逗笑了。這小子挺可愛的,心也不壞。其他的食客也被他逗笑了。

張大狗黯然了一會,長嘆一聲:“和好吧。”

方小一樂,對杜水說:“仁兄,我們再乾一杯如何?”

杜水淡淡一笑,說:“來吧。”

三人一起又喝了起來。方小問:“仁兄,你心中一定有什麼心事吧?”

杜水搖搖頭,又點點頭。

方小一笑道:“我在江湖上微有小名,你要打聽什麼事,儘管問我好了。我有許多辦法,能使你知道江湖幾天發生的事。”

杜水微微一笑說:“近幾天可有個叫杜水的朋友和青城派的林優爭在一起?”

方小大笑說:“你問準了。昨天,我在這座鎮子還見過他們呢!”

方小說完這句話,又不覺一怔,愕然道:“奇怪,那個杜水我看和你挺象,只是文弱秀氣了些。”

杜水道:“不瞞你說,那個杜水是假的,我是真的。我要找到他。”

方小說:“杜兄,你放心,天黑以前,我準有消息。你等好吧。”

杜水點點頭:“那多謝了。”

方小說:“杜兄,聽說你替師傅擔罪,我非常欽佩!”

杜水見他一副認真的樣子,差點笑出聲來,輕聲道:“那是謠傳。我和師姑相愛是真的,與我師傅林風沒有絲毫關係。我要為他清名。”

方小一拍桌子,豎起大拇指說:“杜兄,那我敬重你,敢承擔重負,真大丈夫也。你心如明月,胸似大海,常人難比。”

杜水苦笑一下,沒有言語。

張大狗說:“杜兄,我去幫你傳說,誰要再不相信,我就給他一頓飽打。”

方小笑道:“你那兩下子還是留著吧!你沒打上人家,自己的鼻子就先歪了。”

張大狗嘿嘿一笑:“他孃的,我這手掌就是用不好,每每被人揍一頓。”

杜水和方小又是一樂。

方小說:“你吃完到房裡等我,我去佈置一下,晚上準有消息。”

方小離去。

杜水和張大狗進了客棧的裡頭。

到了房裡。

杜水問大狗:“你們為何爭鬥?”

大狗說:“他把我妹妹弄丟了,反告訴我說妹妹跟人家跑了。你說可氣不可氣!”

杜水笑道:“陳少勻你認識嗎?”

張大狗說:“認識,比方小強多了。”

杜水哈哈笑起來:“若如方小所說,你該高興才是。”

“是的,該高興。”

張大狗的憨厚使杜水感到親切,因為自己也屬這一類的人。

兩人又扯了一陣子江湖事,杜水不願再多說什麼,就閉而不言,安心等待方小回來。

一直等到日落西山,夜幕降臨,方小才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有點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可把我累壞了,跑了有二百多里地,五六個地方,才打聽清,兩人都被小無常於平逮住了。現在他們都在雙龍鎮。我們要不要快點趕去,有一百多里地呢?”

杜水猛然站起:“多謝方老弟。”

方小說:“你我兄弟投緣,為你辦事跑斷腿也甘心。”

杜水感激地說:“我會記住的。”

張大狗急道:“救人如救火,快點走!”

三個人出了客棧展開身法,奔向東南。

杜水的奔跑不能太快,得照顧方小和張大狗。但這兩人奔跑起來,也疾如快馬,耐力特好,杜水又一再給他們加勁,張大狗咬牙堅持,半個多時辰,他們就到了雙龍鎮。

方小頭前帶路,很快就摸到了一個深宅大院。

方小喜歡無拘無束,從沒有佩服過什麼人,這回對杜水可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可以說言聽計從。

張大狗直爽,聲言杜水比他祖字輩的師爺都厲害。

杜水對他們的稱讚恭維也無什麼特別感覺。

這院子有三層,中間的那層還亮著燈。他們從牆頭上跳下,欺身進去,到了近前,從窗口裡一看,果見化裝的杜水還沒有恢復本來面目,林優爭嘴角流著血。兩人都一動難動,被靠在牆邊。

除了小無常於平,還有兩個人在旁,都是三十來歲的漢子,一副猥瑣相。眼珠子立圓,打量著靠牆的二人。

於平輕笑道:“你們兩個東西還敢興風作浪,真是可笑之極。”

一個漢子上前一掌,打得林優爭眼冒金星,羞憤欲死。

那個漢子一摸“杜水”的臉,“哼”了一聲,說:“大哥,這小子是化了裝的。”說完,在“杜水”的耳根處一揭,把面具撕下來。

幾人一愣,隨之大笑,這笑聲把龍小青的心都涼透了。

這時,方小一腳把門踢開走了進去,張大狗和杜水在外面未動。

於平一驚,疑惑地說:“錦雲妙手,來我這裡做什麼?”

方小神秘地說:“我有事相告。”

他靠上去,忽地一掌,劈向於平的臉。

於平以為方小要告訴他什麼要緊的事呢,做夢也想不到這小子來這一套。方小的手法奇快無比,他哪能躲過,“啪”地一掌,打得他人轉了一個圈。

於平大怒,平日是我打別人,今日別人打我,豈有此理!

他咬牙切齒,伸手就抓,於平自稱小無常,自然以身法靈巧見長,可方小也不弱。兩個人以巧對巧,以快制快,可以說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

不過時間一長,方小就不行了。他剛跑了這麼遠的路,內力也不如於平深厚。

方小大叫:“杜兄救我!”

張大狗和杜水這才進來。

龍小青面露笑容,林優爭垂下眼皮。以前在一起時,杜水笨如鴨子,一入江湖,唯他神氣。

於平見到真杜水,嘿嘿笑了,嘲笑地說:“假的不行,真的也好不到哪裡去。你小子自尋死路。”

杜水哈哈笑了幾聲:“我只知道你死到臨頭,不知道我死到臨頭。”

於平大喝一聲:“我讓你知道。”一步縱上前來,伸手就抓。

杜水毫無所動。

於平的手就差一寸沒有抓到。他深感奇怪,自己估計得不錯,何以沒有碰上呢?

他一愣神,不知何時杜水到了他近前,“啪啪”就是兩掌。於平這回沒旋轉,可天卻轉了,地也轉了,人也飛了,眼也黑了,彷彿散了骨頭架子,慢慢地躺下了。到現在,他還沒明白過來他何以會這樣。

方小這才來了精神,一個箭步撲向一個漢子。張大狗鐵拳一握,擊向別一個。

方小對付那人,輕而易舉,幾個回合,那人被他一掌劈碎了腦袋。

張大狗與那人相打卻比較吃力,但也略佔上風。方小一偷襲,那漢子一分心,被張大狗一記“黑虎掏心”,擊破了胸膛,一命嗚呼。

杜水上前解了龍小青的穴道,然後幫助林優爭恢復自由。

林優爭“哼”了一聲,飛身而去,隨後,從遠處傳來一句話:“杜水,我會還你這份人情的。”

杜水茫然無語。

龍小青一脫困,立即笑逐顏開,嬌聲說:“大哥哥,我再謝謝你的救命之恩。”她做了一個小孩向大人行禮的樣子,逗笑了杜水。

龍小青對杜水說:“你總不能回回救我吧?”

杜水說:“你說怎麼辦?”

龍小青笑道:“把你的武功傳給我吧!”

杜水微微一笑:“那要行拜師之大禮的。”

龍小青不待杜水再說下去,雙膝跪倒,虔誠地說:“青兒給師傅磕頭。”

杜水哈哈大笑起來。他比龍小青不過大七八歲,收這麼大個徒弟,真有點好笑。

杜水忙讓龍小青站起,答應傳她武功。

龍小青大喜過望,幾個人在這座大院裡住下,張大狗把三具屍體塞進床底。

清晨,美麗的朝陽一出,龍小青已練完了自家的獨特拳術。杜水看過後,說:“這拳術有獨到之處,不可絕了。我傳你的心法和它正好相反,你要細心體會。”龍小青點頭稱是。

杜水就把他的創造講給龍小青。方小和張大狗也在一旁,都有幾分驚喜。

太陽昇上高天,他們儼然成了這家主人,開了大門,大大方方地離去。

杜水把自己的輕功身法告訴了張大狗、方小,就和他們分手了。

龍小青功力不淺,經杜水細心指點一番,進步很快。

他們一連三天都在一起,杜水把自己的功夫全都傳給了她,讓她自己勤修苦練。

龍小青欣喜萬分,在幾天的練習裡,她有了巨大的變化,她的武學觀念大大更新了。

杜水覺自己俗事已了,便抽身歸隱,龍小青自信再遇強敵,不會束手被擒,就和杜水分手,尋找父親去了。

杜水心境淡淡如湖水,清涼而深沉。在一個湖邊,他坐了好一會兒,然後乘船進入葦叢深處。

突然,船底破了,水從艙底噴射而出。他只是一笑,並沒怪罪。撐船的漢子,說想想辦法,鑽進水裡就不見了。

杜水並不在意,身子輕輕一旋,飛昇而上。此時,他的心境正合他的輕功“兩袖明月兩眼風”,他踏著隨風飄搖的葦梢,飛馳而去。這份身手,連鳥兒也得自愧不如。

他掠過湖面,剛要順水而行,見一個老者從上游而來。

杜水轉身要走,那老者說:“小子慢走,見一船家否?”

杜水道:“問他作什麼?”

“我的一件東西忘在他船上了。”

杜水說:“沒有見。”

說畢剛要抬步,老者突然閃電般向他抓來。

杜水輕輕一抖肩,老者就抓了一把空。

老者大奇,自語道:“我化乾坤一生不偷襲別人,想不到頭一次偷襲竟然失手了。”

杜水冷然說:“你就是陰陽無敵化乾坤?我看你也不怎麼樣。”

化乾坤道:“你是天下第一個奚落我的人,我不怪你。

我的技藝確不如你,這真讓我慚愧,一生為武,竟這麼不長進!”

杜水冷笑道:“我們無冤無仇,何以偷襲我?”

化乾坤說:“你和鄭西鐵也無私人冤仇,他何以要殺你?”

杜水道:“他要從我手中取回一樣東西,我不知是什麼玩藝,他就要殺我,沒有什麼別的仇怨。”

化乾坤點頭道:“那你是不知這東西了?”

杜水說:“君子言無欺,知為知,不知為不知,何需裝腔作勢?”

化乾坤笑道:“我相信你。你的眼神告訴我,你是個善良的人。我不妨告訴你,他們要尋的是一道聖旨,是太祖朱元璋留下的,可能對當今皇上極為不利才要收回去。聽說那東西在你們杜家人手中,你自然成了追殺的對象。”

杜水苦笑說:“怪不得鄭西鐵逼我那麼狠,若不是怕引起各個幫派的奪權爭殺,塗炭生靈,我真想殺了朱棣這個混帳東西。我即使有什麼‘聖旨’,也不會用它號召人去造反。我早已厭倦了塵世的這些仇殺。我現在只需要一個靜修的洞庭靈泉,別無它求。”

化乾坤道:“杜大俠心胸可蓋日月,令老朽欽佩。我願推薦一處修真的所在,不知你可肯去否?”

杜水淡漠地說:“謝謝,我杜水何曾勞駕過別人?”說完,向西而去。

化乾坤見杜水走遠,羞怒大罵:“小子,你讓我失去生活的快樂,讓我自卑,我絕不放過你。”這老小子真是一條變色龍,剛才和眉順眼,現在又凶神惡煞。此乃人性多變也。

杜水猛然想起一事,既然有“聖旨”,杜大力一定知道,何不回杜家村問一問呢?這樣心裡也就踏實了。

他一路,輕雲慢走,輕風飄飄,過了茅山,到了杜家村。

他一見村裡荒涼的樣子心裡一陣酸楚。他依稀記得自己曾住過的房子,走到近前,見土牆已倒,看來,好久不住人了,家院裡,各處都亂得不成樣子。

杜水心中念頭一閃,嚇了一跳,難道杜大叔被鄭西鐵一夥抓去了嗎?不然為何這樣。

他一推屋門,開了,突然,幾道電光向他射來。杜水急忙飛昇兩丈多高,躲過這些刀劍。

他飄落下來,見向他偷襲的是四個黑衣青年漢子,個個強健,威武,滿眼殺氣。

杜水有些惱火,算我命大。我不惹他們,自有惹我的人。我不殺他們,他們時刻想殺我。這真有點奇怪,這一個個小子自以為多麼厲害,今天給他們點厲害瞧瞧。

他一甩長劍,迎了上去。

四個人更不搭話,劈頭就剁。

杜水長劍一晃,極快地閃出四個劍花分刺四人,實則就是同時刺出四劍。當然,這四劍不可能一下子刺出,而是有順序地刺出,只是其快無比罷了。所以,看起來與一下刺出了四劍差不多。

四個小子身手雖不弱,想逃厄運,卻難比登天。幾聲嚎叫,四個小子的右肋都被挑斷兩根肋骨,血滲透了衣服,他們不敢再戰,轉身而逃。

突然,一聲轟然大響,小院子翻了個底朝天,被炸的塵土四濺。杜水急忙展輕功外射,若是慢一點,後果不堪設想。

杜水一陣心跳,這些人太狠毒了。一招更比一招奇,不知以後要耍什麼鬼招呢?

他忽然覺得歸隱是一種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他們照樣會找上門來。

杜水還要往下想,“嗤嗤”無數星點向他射來。杜水搖身連擺,箭一般奔向牆外的西北方向,見一個灰面老者站在牆邊,手中還緊握著沒有發射的暗器。

杜水嘿嘿一笑:“老頭,你的手法不錯呢,你是什麼人?”

老者冷冷地說:“雲裡走沈月九。”

杜水一怔,旋即笑了:“你自稱輕功天下無雙,為何不逃呢?”

沈月九說:“老夫自有對付你的方法。”

杜水笑了一聲問:“那你何不使出來呢?”

他剛要進身,沈月九兩掌齊發,無數的星星點點向杜水齊射。

雲裡走沈月九實是輕功高明之極的人,他沒把杜水放在心上,自己的這招“萬國來朝”定可置他於死地。

哪知,杜水的身法快到了極點,右腳退,左腳滑,人影一閃,到了沈月九身後。

這回,他亡魂出竅,慌得急忙施展輕功,猶如一隻大鶴斜射高空,一個擺搖,落地連閃。好一個雲裡走!果然名不虛傳。這速度,普天之下,也只有杜水可追上他。

但杜水並沒有追,只是靜靜地看著他逃走。然後長嘆了一聲,又一次進屋,想尋找自己幼年時穿過的那件褂子。哪裡還有它的蹤跡?翻了一會,毫無收穫,只好依依不捨地離去。

他覺得周圍的人有點怪,何以都與自己為難?

他慢騰騰地走到一條小河旁,在一棵樹下站定,風輕輕吹著他。

這時,從東面走過一個高大的精壯之人,兩眼如寒星,氣勢極不凡,後面一個二十多歲的雄武的青年。

兩人到了杜水近處,那個青年人說:“師傅,永樂幫主請我們何事?”

“不知道。”

大漢說,青年人有點不樂意地又問:“師傅,他何以讓我們在此等候?”

那中年人沒有回答,微微一笑,問杜水:“朋友可是幫主洪傳雄的門下?”

杜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問:“你怎麼會這樣想?”

中年人笑道:“實不相瞞,在下丐幫幫主於百川,是永樂幫約請在這棵樹下見面的。”

杜水笑問:“你看我象永樂幫的人嗎?”

於百川說:“好象不是。朋友貴姓?”

“在下杜水。”

於百川笑道:“你就是杜水呀?我聽過你的名字,你還送給過張大狗銀子對不對?是俠義道上的人,和我當年一樣,愛打抱不平,一副菩薩心腸。”

杜水一笑:“過獎。”

這傢伙挺滑頭,不露聲色地把自己讚美了一番。

杜水說:“你們約的時候到了嗎?”

於百川說:“到了。”

“這些人怎麼不來了呢?”過了一會,兩個人都有些不耐煩了。

青年人說:“師傅,你鐵腳神拳何曾傻等過別人,我小鐵腳神拳胡大龍又等過誰?”

他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讓杜水覺得好笑,這小子也這麼自命不凡,看來,人都是希望自己強壯的,誰也不是願當奴才的。

於百川在原地來回走動了幾圈,揮手道:“大龍,我們走。”

這時,從北面飛掠而來幾條人影。最前面的是一位五旬左右的強健老者,臉色微紅,兩目神光清亮,內功造詣看樣極深。後面的兩個人,都比前面的老者年紀更大,約有七旬,一個黑衣罩身,一個灰衣如雲。最後一個是開碑手傅海蛟。

最前面的老者跑上前來,握住於百川手說:“老弟,老哥我來遲了,恕罪恕罪。”

於百川見他們一個個如此急慌,也不好說什麼,他朝黑衣老者一拱手說:“這是永樂幫的執法長老鐵頭喬先前輩吧?”

黑衣老者點頭。“這位灰衣前輩定是銅臂萬青山了?”灰衣老人微微一笑,算是答覆。

於百川問:“洪兄讓小弟在此聚會,有何要事?”

洪傳雄說:“大事不妙,幾天的功夫,情勢於我們大為不利。不知是何人傳言,說我們兩幫聯合,意在圖謀不軌,皇上派來了一批大高手,要把我們兩幫一網打盡。”

於百川吃了一驚,不信地問:“這怎麼可能!我們何時聯合過?”

洪傳雄說:“我約你來,就是要談這一個問題。現在迫在眉睫的問題就是我們真要聯合才行。”

於百川說:“這怎麼可以!果真聯合,不弄假成真了嗎?再說,丐幫弟子中沒有什麼真正有功夫的,打起來,不頂事。”

洪傳雄說:“那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你的弟子遍及大江南北,灑滿整個江湖,讓他們打探個消息就成。你不這樣做,皇上也不會放過你。”

於百川說:“說我們造反有什麼憑據?”

洪傳雄嘆聲道:“這是朱棣的疑心。東西兩廠不就是專門造謠的嗎?有人傳說,江湖中有一道朱元璋的‘聖旨’可能對他不利,就派人來收回,收不回就要找些人殺了洩憤。”

於百川道:“你是說他們找上了我們?”

洪傳雄點點頭:“不錯,這個災難落到了我們頭上,不把它抖落下去,我們還有寧日嗎?”於百川沉思無語。

洪傳雄轉臉看了一看杜水,問於百川:“這也是你的弟子!”

於百川哈哈一笑:“他可是大有來頭的人物杜水。”

洪傳雄眼睛一亮,笑道:“你就是打殺小無常的杜水嗎?”

杜水含笑不語。

洪傳雄說:“杜少俠,據我所知,這聖旨在你手上,可對?”

杜水搖頭道:“不對,我根本不知道有什麼‘聖旨’,我也是剛從化乾坤那裡聽到不久的。”

眾人一驚,化老兒也插手了嗎?

洪傳雄問:“他是你的朋友?”

杜水說:“他來暗算我,沒有得手,又怕我殺他,就說了出來。”

杜水這幾句,把眾人驚呆了。這小子不是說夢吧?化乾坤可不是好惹的,他可以殺小無常,但殺化乾坤絕不會那麼容易。聽他的口氣似是很簡單。他們自然不知,常無嬌、白浩、孔玄都敗在杜水手裡。

於百川說:“少俠,那化老兒一身武功不是好鬥的,連我也只能鬥個平手,你能殺了他?”

杜水笑道:“世間殺人有多種多樣,你知我用哪種?”

於百川一拍頭笑道:“不錯,我也覺杜老弟強不過我去,但能殺了小無常,也是武林中的後起之秀呀!”

洪傳雄哈哈大笑,這個於百川真會找空子自吹,什麼時候了,還自掛招牌自己認。永樂幫的其他三人也覺怪好玩,平時也知於百川會這麼一手,想不到這一手玩得還這麼漂亮。

胡大龍在一旁沒有出風頭,太不甘心,尋個空子搶著說:“我師傅說,我有青出藍勝於藍之勢,我若和杜水相較,定會強出個兩三分的。”這小子的話,有明顯的挑戰意味,當眾蔑視別人,不是讓人下不了臺嗎?

永樂幫的人覺得丐幫的兩個人怎麼是這副德性,再也吹不了幾天了!一旦遇上官府的捕殺高手,留著點本事去拍閻王爺的馬屁吧。

杜水卻感到胡大龍的話全是自我陶醉,沒有什麼更多的惡意,他喜歡那樣,就隨他便好了。

於百川自然也不是無能之輩,“鐵腳神拳”的美譽也是江湖上公認的,身手極不平凡。正因為他沒遇過比他更厲害的高手,才慢慢地飄飄然起來,以為自己足可和天下那些絕頂人物平分秋色,杜水這樣的人,自然是比他遜一籌了。

洪傳雄卻比他謹慎得多。洪傳雄自忖若和化乾坤動起手來,自己取勝的可能很小,很可能半斤八兩,並駕齊驅。難道這個年輕的杜水能強過我的畢生苦修!那他又是何人的門下?絕不會是林風的弟子,而是另有其人。

他想了一會兒,和氣地笑道:“杜少俠,你可知聖旨落在何人手裡?”

杜水道:“這個目前只能推測,我無法告訴你們。對你們來說,重要的不是‘聖旨’,而是逃命。憑你們這些人,想奪朱棣的江山豈不是蚍蟻撼樹,談何容易!”

洪傳雄笑道:“少俠誤會了我的意思。看我這把年紀,會有那種念頭?只是想知道事實,心裡踏實而巳。說不定,那東西能救我們一命呢?”

杜水說:“這個好辦。若是你們被抓住,就騙他們說‘聖旨’不知在誰手裡。試想,如果你們真有那東西,交給了他,會讓你們留在世上嗎?”

洪傳雄心中不快,也不能不承認杜水說得有理,只好哈哈乾笑兩聲,沉默不語。

於百川彷彿牛皮還沒吹夠,又笑嘻嘻地說:“杜少俠,你也不必守口如瓶,天下武林是一家,象我這樣有什麼說什麼,你才會有更大的進展,將來,也許有希望做個一幫一會的主人,那可威風得很呢?”

杜水嘲笑地說:“於幫主,我見你也不過如此,到頭來還要商議逃避官府的追殺,威風在哪兒呢?”

於百川大怒:“你敢小瞧我,以為你有兩下子是不是?我這就讓你自找難看!是個什麼東西?該排在什麼地方?要有自知之明,不要妄和一幫之主攀比,不然,你在江湖上能再活三個月,那就是奇蹟。”

這一下杜水再也不能冷漠了,這麼一個小小的丐幫幫主也如此猖狂,以武為恃,不教訓他一下,他不知天下之大。

於是冷笑道:“於百川,你好不知自重,以為你的‘鐵腳神拳’真有什麼了不起是吧,今天,我要讓你懂得吹牛過了頭,立時有罪受。”

於百川氣壞了,這還了得!後生小子敢直呼他的名,如此下去,顏面何在!

他兩眼兇光一閃,鐵拳一記投出,擊向杜水的鼻樑。

杜水靈機一動,身子不退反進,兩臂走圓,化解了於百川的力道,同時,轉了於百川的鐵拳讓他向自己擊去。

於百川明知該收拳,可就是收不住,“啪”地一下,正擊在自己的眼窩上,立時黑紫,站立都不穩,疼得他呲牙咧嘴,呻吟數聲。

胡大龍見師傅被打,認為大顯身手的機會來了,連環三腳,向杜水踢去,最後是一招“鴛鴦腳”擊向杜水肩部。

杜水仍然不理,只輕柔地一推,胡大龍的腳向上一挑、一彎,腳心正擊在自己的後腦勺上,站立不穩,摔倒在地。

於百川一個鯉魚打挺,騰身而起,神功急運,一記劈空拳直搗杜水太陽穴。

杜水一抖身,如影隨形,一掌打在於百川臉上。

於百川控制不了自己,象個圓盤轉了起來。胡大龍奔上來,也被擊了一掌,師徒倆比起賽來,看誰轉的圈數多。

這次,眾人都明白了,杜水的神功古怪到了極點,看不出一點頭緒。

於百川兩眼金星飛舞,彷彿進入了仙界,頭重腳輕。但有一點他心裡是清楚的,就是自己受了終生最大的一次侮辱,有生之年,絕不會忘記這不共戴天之仇。兩眼要變成千柄利劍,刺透杜水,以洩胸中的仇恨。

杜水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心裡略有自責,何必跟這樣的人一般見識呢?這些人把名譽看得太重,心胸又鄙俗窄狹,定會生出許多事來。看來,自己還要在紅塵裡泡一陣子,方可去掉身上的火氣。

洪傳雄等人對杜水不得不刮目相看,這個人的功夫實在不可思議。此時,洪傳雄既不能幸災樂禍,又不能無動於衷,兩手一抱拳,不平不淡地說:“少俠,老朽等人實不如你,敢問尊師何人?”

杜水道:“我正要問你,天下何人是我的師傅呢?”

洪傳雄臉色大是難看,聽他口氣,似乎沒有師傅?於是笑道:“我怎會知道呢?”

杜水說:“我這功夫,出自我。我是我的師傅。明白了吧?”見他們大是疑惑,就又淡淡地說:“功夫自在心中。你們心中根本沒有功夫,只有殺人、爭名,想成大道,那不是白日作夢嗎?”眾人都是一怔,說不出話來。

杜水再不言語,飄然而去,洪傳雄是有雄心的人,素來以大英雄豪傑自居,萬料不到會有一天被一個平常的小子訓責了一頓,自己連一句適合身份的話,都說不出來,真是懊喪透頂!

於百川又恨又氣,還談什麼聯合?和胡大龍一起憤憤離去。

杜水輕飄飄向西,過了一陣子,他忽覺不知該做什麼了,怎麼自己成了多餘的人?

想到師姑,自己再也不能去找她了;為師傅正名,自己也做了,可師傅恨透了自己,也不能再記著他了;杜大叔不知哪兒去了,一時半會尋不到。江湖雖大,卻無我的容身之地。

他這麼走了一陣子,太陽已經落了,夜幕還沒來臨,這一段時光是美好的。

他站在一個山石上,打算在此過夜。

這時,忽聽到一種類似貓頭鷹的叫聲,在這靜靜的深山裡,特別讓人喪膽。

杜水暗叫不好,這聲音如此淒厲、兇殘、奪人心魂,不知又有什麼人遭殃。我不如看看這是個什麼東西。

他心念一定,展身飛掠,奔向山脈深處的林海之中。越往裡走,樹越粗大密集,越有一種陰森的殺氣在慢慢襲上人身。

杜水提氣一掠,心空如風,透如明月,在樹林的空隙裡飄蕩。

突然,一聲喪魂落魄的少女的驚叫,在西邊傳來,隨之又是一陣“嘿嘿”怪笑。

杜水不敢怠慢,身起如鵬翔,直射向西,飛掠數百米,也沒見個人影。他雙臂一振,猶如蒼鷹,升上空中三丈多,落在一棵聳入雲天的大樹枝上,靜靜觀看。

這時,又一聲慘叫,彷彿是被擠出來的一般,從一塊大石後傳來。

杜水直射而去,他飄落石頭上,才看清。

三個人不人不鬼的傢伙,正輪番向兩個少女進攻。他們身手極高,兩爪漆黑如鉤,但只抓到她們的前胸,又抽回手去,故意嚇她們取樂。

兩個少女都是武林女兒,但此時,已嚇得不成樣子,帶刀的少女兩手護胸,頭髮凌亂,神色麻木。佩劍少女手捂臉,靠在一塊石頭上,蜷縮成一團。

杜水身輕如羽,落地無聲,進攻的人沒有發現他,杜水也沒看見他們的臉孔。只見三人都是披麻帶孝,讓人不寒而慄。

他換了一下位置,才看見三人的模樣,這讓杜水打了個冷顫。這是人嗎?真如小鬼無異,怪不得兩個少女嚇成那樣。

這時,一個人說:“這帶刀的少女,是於靈義的寶貝孫女,他若知道我們嚇他孫女,心裡定不會好受。帶劍的小美人是宮南的孫女,她倆是表姐妹。”

另一個道:“管他什麼宮家、於家!這麼好的兩個小美人,不供我們享受,供誰享受!誰讓她們自投羅網呢?”

剛才說話的那個人道:“老三,還是別想好事了,快辦正經事吧。”

第二個人“哼”了一聲,說:“你們兩個人聽清楚,快把觀音寶像交出來,否則,讓你們受不了。”

杜水在一旁嘆了一口氣,怎麼連我也緊張起來了?這三個小子是易了容的。但他們的身手也極高明,看他們的動作,不象老年人,至多不過三十來歲,有這樣的身手,實是難能可貴。這兩位如此嬌美的姑娘,竟是武林四大家中於家、宮家的孩子,真是無巧不成書。不管這三人是何許人物,一場爭鬥,少不了把這兩家也扯進去。

帶刀的少女這時回過神來,極其不捨地從兜裡掏出一個如拳頭大小的觀音像,翠綠色的,十分逼真,活靈活現。

易容人中的一個拾起來,得意狂笑。

另一個說:“不要高興太早,皇上是知道我們到了這裡的,獨吞寶物而逃,未必有好下場。不如把練功圖佔為已有,再私藏些珍寶獻上去,然後離開宮廷,不更好嗎?”

又一個說:“我們天山三聖要在這裡發家了。多虧了這兩個小妞發現了這寶貝,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無福之人跑斷腸。”

兩個少女見他們說了人話,沒有剛才那麼緊張了。拿劍的白衣少女也愈發顯出她的婀娜動人來。使刀的少女彷彿荷花一朵,風采照人。她二人剛一散發出少女的芬芳,三個小子就再也忍不住了,象三頭公獸,躍躍欲攻。

兩個少女結成一體,嚴陣以待。

這時天已黑,整個山林更加可怕,濃濃的黑夜彷彿就要壓下來把一切吞沒。這些人都是高明的武林人士,目力大勝常人,故也不受黑夜的影響。

兩個少女就已經抖了,似乎死神降到了她們的身上。

突然兩鬼齊撲,兩個少女刀劍連閃,頻頻擊出,怎奈對方身手高過她們太多,只一招,兵刃就被奪了過去。

兩個人絕望之中,就要自盡,杜水慌忙叫道:“不可!”

這五個人,誰也想不到在他們的身旁還有人在,均吃一驚。

兩少女見了杜水,就如見了親人一樣,極感親切。杜水雖不美,若和這三個人的怪象一比,又強過了千百倍。這無疑給她們帶來一種安全感。

天山三聖在江湖中少有人知道,杜水也頭次得知,天山三聖是這三個傢伙的真號。平時他們遊蕩江湖,全用一些假號。他們三人用過的名字也有一大筐。相比之下,這三個人的閱歷,要比杜水多。

他們見杜水身手不凡,可就是想不起他是何人。三人中的一個道:“閣下偷聽別人私語可不光明。”

杜水冷笑說:“這比強取豪奪要好些吧?”

另一個說:“朋友何人?”

杜水說:“在下杜水,無名小卒。”

又一個道:“好象不是無名小卒,我如記得不錯的話,你還是朝廷的欽犯呢?該我哥三發財,你也投宿屠戶家。”

杜水哈哈大笑,笑聲震盪山林,傳向四方:“確切地說,你們破財才是。碰上我,你們是死星高照,再也做不成發家的夢了。識相的,快點把那寶像還給她們,滾,否則,長四條腿也嫌少了。”

三個傢伙不吭不響,把寶像扔給白衣少女。在杜水分神的當兒,三人六掌齊發,撲向杜水。

但是,他們仍然難以如願以償。

杜水斜身一扭,如一縷青煙,飄然閃去。三聖更不停歇,一擰身,向樹林深處射去。杜水要追,又怕他們調虎離山,傷了兩個少女,就聽由這三個人離去。

這種打法和逃法,正是三聖的絕頂聰明之處。做事要果斷,不能拖拖拉拉,生命要緊,為了命可舍一切。

他們在沒遇杜水之前,曾見了化乾坤,聽說杜水厲害至極,要多動心計。他們就留了心,知道如果貪寶,很可能就要命喪荒山,那是給什麼也不能做的買賣。不如把寶物還過去,趁他分神之際合擊,他們自信天下這樣的人少而又少。如果合擊成功,寶物又歸自己,合擊不成,隨機逃跑,這樣不吃虧,也沒佔便宜,正好。若是他們稍一耽擱,一旦杜水出劍,再想跑,那必定跑不脫了。

兩位姑娘見寶物失而復得,又脫離了危險,這份欣喜,無法形容。

兩人一齊向杜水施禮。

杜水笑道:“兩位姑娘不必客氣,快快免禮。”

兩個人理了一下衣衫,頭髮,長嘆了一口氣,白衣少女才說:“公子的神功天下罕見,讓我們想都不敢想。”

青衣少女說:“公子的輕功和我們於家的‘凌波飛渡’很相似,不過你的更妙,功力更深。”

白衣少女說:“公子的輕功和我們宮家的‘鴻鵠昇天’也很相似。”

杜水哈哈笑起來:“這麼說,我是學了你們兩家的輕功身法了?”

白衣少女羞澀地一笑,頭一歪,甜甜地說:“那也不是。你的身法,我覺得有一種聖潔無比的氣勢,猶如天神臨凡,盈盈中有仙氣;而我們家的輕功雖也不錯,可很平淡,沒你的那麼豐富。”

青衣少女也忙說:“他的身法還有一個有別於眾人的地方,就是無始無終,古怪深奧,誰也看不出門道。”

杜水興奮地說:“你們兩人比我聰明多了,真是可造之材。上蒼給你們寶物,讓你們去享用呢!”

白衣少女道:“我們兩姐妹,本來打算在山上玩一會就回家,不曾想在一棵樹洞裡發現了這寶貝。誰知被那三個惡魔碰上,把我們追到這裡。”

杜水說:“你們家離這不遠吧?”

“嗯。有二十多里。”

杜水把觀音寶像接過仔細一瞧,呀!這真是鬼斧神功。

只見整個寶像在夜裡放射出綠盈盈的光芒,脖子、胸部、小腹有三道金線,異常明亮,周身各處的穴道閃著亮光,連杜水也想不出用什麼東西製成的,就這麼一個寶像,也可稱天下奇珍。

杜水道:“你們去尋寶吧,我該找個地方睡覺去了。”

青衣少女道:“那怎麼成,我們一道去吧?”

杜水明白,這兩個少女,如此聰穎,若得寶圖,定會為天下武林放異彩,我要幫助她們成功。

兩個少女也知道自己陷進了禍福的漩渦之中,想拔出來,已辦不到了。唯一的辦法,就是自己快強大起來,迎接命運洗禮。

杜水說:“那快點走吧。”

在這樣深沉的夜裡,若沒有杜水在側,兩個少女寸步難行。

她們雖是武林兒女,膽子不小,可深山老林的黑夜,如同陰間一樣森森可怖,不時有一兩聲夜鳥的驚叫,更讓人懸心提膽。

杜水卻無所畏懼。他不相信什麼鬼神,而只要是人,都只會怕他,他不會怕別人,那些虎豹豺狼更不在話下。

但他仍然十分小心,怕出現料不到的事。兩個少女緊挨著杜水,手握在一起。杜水看了心裡好笑,更覺她們可愛。自思絕不能讓她們受傷害。

三個人穿行於林間,按圖索驥。出了樹林子,來到一個懸崖下,這裡流水嘩嘩,一陣涼氣傳來,讓人全身一麻,打個冷戰。不遠處山林的風吹樹的聲響也震著三人的心。

杜水看了一會寶像,在石壁的縫隙裡,用手摸了一會。

突然,一個黑影,猛然撲向杜水。這使他大吃一驚,急忙展身而起。

那黑影身子不落,徑自撲向兩個少女,兩個少女驚叫後閃。

原來是條水桶般的蟒蛇。

杜水長出一口氣,那蛇爬向一邊去了,彷彿守門的任條完成了似的。

杜水又回到原來的位置上摸索一陣,終於找到了機關。

他一運神功,“嘩啦”一聲,石門大開,一股陰潮之氣撲了過來。

杜水和兩個少女在外面等了一會,見再沒有什麼動靜,才由杜水帶頭,走了進去。

這個石洞不大,曲曲彎彎,卻挺深,一看就知是天然石洞。

石洞裡太黑,杜水的目力自然看得清楚洞內一切,兩位少女卻看不分明,有點朦朦朧朧、影影綽綽。

他們剛走過一個小石板路,前面就是沒膝深的水,有十多丈寬。

杜水看了她們一眼,她倆示意可以憑輕功越過。杜水兩袖一抖,輕輕一點水面,飛越而過。她兩人在中間用刀劍向地下一拄,飛身縱去。

三人順石洞向西一拐。

突聽一陣尖刺的笑聲,這真如地獄的勾魂調,來得太突然了,連杜水也嚇得一抖,全身麻漲,一顆心跳上嗓子眼。

兩個少女差點嚇掉魂,不顧一切地摟住杜水的脖子,往他懷裡鑽。

杜水靜了一下心,站立不動,側耳細聽。他嚥下一口唾液,等待聲音再起。

奇怪!那聲音不響了。

杜水也有點周身發涼,這是進了黃泉了嗎?怎麼連我也害怕起來了?

他此時只覺脖子緊,有人吊著,想不起是男是女,他也緊張起來。

他暗罵自己,這手真賤,你抖個什麼勁?大不了一死而已,還怕魑魅魍魎不成!雖然他這麼寬解自己,膽怯並不能完全驅除?手心裡都出了汗。

有好一會兒,他平穩下來,才覺有兩個姑娘的存在,他輕輕一推她們說:“別怕,有我呢!”

這樣,兩個少女才鬆了手,離開一點。

杜水雖然這麼說,也恨不得離去才好,他不是貪生怕死,但總是覺這裡太可怖,恐怕白天進來,也好不了多少。然而寧進不退的韌性在鞭笞著他。若是連自己都怕了,象她們這樣女兒們還能活嗎?大丈夫生於世間,不能做擎天玉柱,羞煞裙釵,不如早歸黃泉。自己的脊樑,只可斷,而不可彎。

他給自己上了一會勁,覺得豪壯了,對兩個姑娘說:“別害怕,握好兵刃,我要笑兩聲,驚驚對方。”兩人點點頭,屏住氣。

杜水一聲長嘯,震得洞裡嗡嗡直響。

突然,一陣“嘿嘿”笑聲又傳來了。

杜水抽出長劍,走向前去。兩個少女跟在後頭,小心翼翼。

杜水剛過一個石門,從頭頂,猛然一物下擊,極快地到了身邊。

杜水回手要刺,突然,又以快極無比的速度,射出三四丈外站定。

原來偷襲他的不是人,而是一個老猿,眉毛都白了,如野人似的,離遠了還真分不清是人是猿。

這老猿“咕咕”地低叫了一陣,又笑了兩聲,杜水才知剛才是它搗鬼,又可氣又可好笑。

他一擺手,兩個姑娘跟進來。

青衣少女道:“水蓮姐姐,你還怕嗎?”

宮水蓮小聲問:“然妹妹,你還怕嗎?”

於然“嗤”地一聲笑出來,宮水蓮也“咯咯”笑起來。

這樣,緊張的氣氛一下緩解。

杜水也坦然了。

定晴觀看,才發現在這個洞穴裡,靠北面有一個石板,上面有幾個木匣子,都不算很大。

杜水走過去甩手輕輕一按,立刻閃在一旁,瞬時,有幾枚暗器飛射而出。

杜水復又上前把它打開。裡面是一幅畫,杜水把它拿出來,展開一看,上面畫的是觀音像,和“寶像”的形象一樣。

宮水蓮和於然也一同圍上來觀看,在圖的左邊有字:“寶蓮圖”,下面是招式和功法。

上面說得明白,氣功是“蓮花神功”,功成成佛,終得正果,為佛家無上之心法。所得之人,必須苦修,否則,必遭天譴。匣內有兩粒丹丸,可服下。

杜水朝匣內一瞧,果見兩粒花生大小的白色丹丸。

杜水拿出來,給她們一人一粒,讓其服下。又讓她們看清楚圖,在一旁如觀音一樣,先練一個時辰的入門功。

杜水在一旁護功,也不言語。那隻老猿,坐在一旁觀瞧。

一個時辰,在兩個少女看來,十分短暫。對杜水來說卻分外悠長。兩人功畢起身,洋洋喜喜,精神格外好。

杜水又打開其它三個匣子,突見寶光四射,全是人世間的罕見珍寶,最不值錢的,要算是黃金了。如意珠、翡翠玲瓏塔、夜明珠、八極向陽環、女媧乘九龍、金龜拜靈山……每一件都價值連城,要換成銀子,可堆滿這個洞。

三個人誰也想不到會看到這些東西。

沉默了半晌,杜水說:“你們全收起來吧,放在這裡,終也無用。”

宮水蓮說:“杜大哥,你也拿幾件吧,我們一同來的嘛!”

於然也說:“杜大哥,你不要,我們也不要。”

杜水說:“那好,我就拿點金子買酒喝。”

於然說:“杜大哥,我們也不是貪心之人,你若不拿幾樣珍寶,我們不如把它砸了吧?”

杜水道:“不可,這些都凝聚著多少先人的血汗,怎能毀在我們手裡?這樣吧,如意珠可解百毒,你們留著防身,夜明珠可照路,夜裡能派上用場。八極向陽環可啟陰陽,明大道,對你們修功有好處。女媧乘九龍更可激勵你們成為巾幗天驕。金龜拜靈山可讓你們悟出龜息大法。只有翡翠玲瓏塔,清澈如水,透明如風,似有非有,可淡泊名利,怡情自然,可作玩物,我也想不出對你們有何用處,我就拿著它留個記念吧!你們看可好?”

於然說:“杜大哥,我們有一寶圖足矣,用不著這些東西。你不再拿幾件,我們只好讓它們永埋深山了。”

宮水蓮說:“杜大哥,我們能來到這裡,全是你的功勞,你不要,我們豈能要?”

杜水道:“兩位姑娘見財不愛,實是可佩,只是我對塵世已無多少興趣,留它們實是累贅。這一小塔,我還沒有想好放在哪個布兜裡呢?”

兩個少女見杜水執意如此,只好把重要珍物藏在身上,剩下的,用一汗巾包上,提在手裡。包不大,總共不過有幾斤重。

杜水託著寶塔看了好一會兒,彷彿裡面有泉,飛凌而下,叮咯有聲,心中喜愛。可他還是不想要,這東西如此好玩,天下罕見,是翡翠做的嗎?現在他也搞不清。他雖然聽說過這個寶物名稱不知多少次了,可託在手裡,他又不相信了。翡翠做的不會有這麼好吧?自己放蕩不羈,無家無處,拿著這麼好的東西,豈不是個心思,丟了也後悔,不如都給她們吧!這點金子,不是我的,幾天後,我就把它們花光,這樣,就等於自由自在了,什麼也沒拿。

可他把寶塔給她們兩人,說什麼她們也不要,萬般無奈,只好把它小心放好。

他們要出洞了,老猿有點依依不捨,向他們不住地擺手。

杜水向它點頭離去。

剛走了沒多遠,突然傳來飄蕩不定的聲音:“快把東西放下,不然全讓你們死在裡面!”

三人大驚。

杜水說:“快回洞口去!”三個人都奔跑起來。

那個聲音道:“哪有那麼美的好事,想跑出去,下輩子吧。”嘩嘩啦啦一陣響,剛才的那片水突然猛漲,隨即向他們湧來,如山洪暴發似的。

三人見衝不出去了,只好往回跑。水來勢洶洶,不可阻擋。他們只好一溜煙地跑回原來發現珍寶的地方。

這時,水頭尚未趕到,三人連忙提氣上升。在老猿上次下衝的地方停住。這裡沒有通道,他們盼望水勢別上升得太高,就可想辦法。

奇怪,這是個死角,老猿怎麼不見了,哪裡去了?難道這裡有出口?這不可能,不然,洞口何不在這個地方?而且,圖上也沒有畫上這裡有出路啊!那麼老猿呢,這東西不會成了空氣吧?

他剛動了幾個念頭,水就“呼”地衝進來,真如蛟龍出水的潮頭,猛而烈,一副要吞噬一切的樣子。

三個人在這個時候,唯一要做的就是尋找出路,可四周是堅硬的石壁,連個縫也沒有。

水旋著勁地飛漲,一會兒,就沒了大半個洞,離他們三人蹲的地方只有幾尺了。再過片刻,就會到他們的腳下。

水一點也沒有停滯的趨勢。一種非常沉悶的氣勢向他們三人逼來,這是一種無限的黑暗,廣大無邊。

杜水的心一震,感到了不妙。說不定還真要與山洞長相守了,可惜是我們成了白骨,它卻依然如故。這麼厚重的山洞就成了自己的墓穴了嗎?這種死太不英烈了,太不冒險了,沒激起我的一點鋼性,這麼委委屈屈地死了,連師姑都對不起。說不定,她是希望我活下去的,雖然她一點也不愛我。他這時真希望剛才那個混蛋的聲音再響起來。

死亡一步一步逼近,杜水的腦子裡亂糟糟的,什麼也想不起來。那石門堵死了嗎?肯定堵死了,不然,水說什麼也衝不到這裡來,這真是一招失,全盤輸。

宮水蓮和於然心中更絕望而痛苦。自己剛有了希望,卻要埋葬在這裡,太不公平了!她們還以為真有那麼一個上帝在睜眼看著她們呢!這可完了,什麼功夫也不管用了。自己的父親、母親、爺爺會急成什麼樣子呢?出來時,沒跟他們說一聲,以為很快能回去。誰知,天道無常,匆匆一走,竟成了永訣。太冤了!自己才這麼大,就要去死,還不如不生呢?

她倆亂想胡思,杜水卻急躁萬分,內心在呼喚:怎麼辦?可無情的水漲得更快了,什麼力量也不能阻上它。

四周石壁的厚度彷彿也在增加,黑沉沉的,洞內愈來愈悶。難道就這麼走向死亡嗎?杜水的心裡一點譜兒也沒有。

但不他管們如何懼怕、焦急,水卻毫無一點憐憫之心。瞬間,水湧上了他們的衣服,要吞噬他們了……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3-10-22 14:02:24


第九章

金花婆婆胡云和八極掌侯坤驚詫不已。

站在一旁的哪裡是什麼龍天元,而只是龍天元的衣衫,龍天元早已無影無蹤了。

怪不得龍天啟忽然大笑。

按說,在金花婆婆的手下,龍天元是逃不悼的,他也沒打算逃。可見胡云、侯坤都把精力集中在哥哥龍天啟身上,他才有了逃的念頭,那時,龍天啟又配合了他,他才得以逃脫成功。

胡云、侯坤想不到稍一大意,意想不到的後果就隨之而來了。

侯坤心中暗自埋怨胡云,怨她多事,不然,龍天元絕對跑不了。一旦“聖旨”的消息傳出去,那可怎麼辦?他現在只想“聖旨”的事了,還沒想到自己的下場呢!他雖是埋怨,可不敢說出來,只能期期艾艾,說不出所以然。

胡云氣得跺腳,這個小畜牲,真是膽大包天,在我的眼皮底下溜了。下次捉住你,絕不會讓你死得這麼便宜。她“哼”了一聲,一閃而逝。

龍天元其實並沒走遠,而是在一棵大樹後趴著呢!

侯坤也覺他不會逃這麼快,就找起來,尋了幾圈沒有,才失望地向南而去。

過了好一陣,龍天元才出來把杜大力和哥哥的屍體放在一個土崖子下,運神功把崖子擊塌,埋上他倆。他再也不敢停留,向西飛奔。

這時他已易了容,成了一個六旬的老者,侯坤真要見了他,也未必能認得出來。他過了一條河,奔浙江的天姥山而去。

龍天元一路之上,思慮報仇之策。雖然自己和他們相比是卑微的,但絕對不能放棄自己報仇的權力,直到一死方休。

這天,他到了一個大鎮子,尋到江湖人物常聚會的地方走了進去。

這是一家客棧,十分豪華,漆亮桌明,店小二也分外精神。在這裡吃飯的人,也個個神氣十足,狂飲大嚼,大說大笑。

龍天元撿了張桌子坐下。要了兩道菜,一邊吃,一邊聽別人議論江湖事端。

他旁邊的一個漢子神秘地說:“聽說了嗎?皇上派人進入江湖殺人來了。聽人說,前兩天血掌杜大力,龍天啟被殺了,不知為何?”

龍天元裝作一個愛聽閒話的人,好奇地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那人說:“我聽他們住的客棧裡的人說的。”

龍天元神色一變,微笑說:“你知道的不如我清楚,這裡有一個極大的秘密。”他這麼一說,幾個江湖客都圍過來,聽他細說。

龍天元不失時機地說:“殺死杜大力、龍天啟的人,是金花婆婆胡云和八極掌候坤。”

此言一出,眾聽客都唏噓了一陣。這兩個絕頂的高手,為何要殺他們呢?

龍天啟接著說:“他們兩人勾結一起,狼狽為奸,要反皇上,逼杜大力,龍天啟去散佈一個秘密,兩人不去,才被他們殺死。”

眾人都催道:“什麼秘密,快說?”

龍天元說:“太祖朱元璋有一道遺旨,流落江湖之中,被金花婆婆巧得。上面寫的是,誰要奪建文皇帝的寶座,天下人可得而誅之。胡云和侯坤要起事,這可是最有號召力的東西。我們不能讓他們的陰謀得逞,要讓天下人都知道這個消息,共同對付他們兩個人。”

這無異於一個驚雷,震散滿天的濃雲,瞬間形成了風暴刮向湖海,飄向四方。短短的幾天之內,連皇帝朱棣也知道了。他驚怒萬分,大罵派出的人無能,隨即傳旨,一面安撫人心,一面不惜一切,把胡云、侯坤擊殺於江湖之上。這樣,又一派官府的高手進入了江湖。

侯坤和胡云此時反而不知道。

龍天元把這個消息散佈出後,連夜奔向天姥山。

這是一個神奇的地方,一個謎一樣的地方。氤氳香氣滿山,祥雲濃霧纏繞,似影非影,彷彿海市蜃樓,奇光盈彩旖旎,翠藍碧綠粉透。

他正要靠近仔細觀賞它的仙姿,突然瞧見幾個人從山上下來,他的注意力立刻從風光山水中抽回。

下山的三個人,從緲緲中走到山下。

龍天元看得清楚,前面的白髮灰衣婆婆正是他要尋找之人,上清天姥羅可婆婆。身後一紅一綠的兩個使女,他也見過,紅衣使女羅小云,綠衣使女羅小環,兩個人粉裝玉琢一般。

龍天元有點納悶,她們又上哪去?不是不到該她們出遊的時候嗎?

龍天元連忙上前行禮問好,一副無比虔誠的樣子,但抬起頭時,突見上清天姥一臉青氣,雙目似含殺機。這可把龍天啟嚇得發抖,這是怎麼回事,我可沒有得罪過她呀?

上清天姥冷冷地說:“龍天元,不看你師傅的面上,我一掌劈了你!”

龍天元嚇出了一身冷汗,這是何因?他連忙問:“天姥,我可一向敬您老人家如天神,所以,我這才千里迢迢奔向您這裡來,我可沒做什麼對不起您的事。”

上清天姥喝道:“你沒有對不起我,可對不起金花婆婆。江湖上風傳的謠言,不是你散佈的?”

龍天元無話可說了。這老女人真怪,一向恨金花婆婆胡云,又為何替她辯護起來了?她怎麼知道是我做的手腳呢?她定是修成了“天感人應”神功,從我的表情上感應出來的。我此刻不敢頂撞羅可,惹惱了她,她會一掌把我劈了。我不能就這麼死去。

他沉默無語。

上清天姥“哼”一聲,說:“等著瞧吧,胡云不會放過你的。”說完,和兩個使女飄然而去。

這下,龍天元的情緒壞透了,一番歡喜成了冰水。

這個該死的老女人,胡云殺了我哥哥,侯坤殺了杜大力就應該嗎?我們又沒有得罪過她,那是上代的仇恨,為何要我們償還?我們老實本分,一家人苦度日月,現在是家破人亡,就合天理嗎?這真是絕戶理!有你們高人的理,就沒有我們“低人”的理,全是奶奶的弱肉強食!什麼屌天姥,害人精!

龍天元自己低聲罵了一陣,不敢在此停留,向東狂奔。

一路上,他彷彿失去了魂魄,腦子裡亂七八糟。自己堂堂男子漢,怎麼成了這副樣子?

他放慢速度,走到一塊石頭上坐下來。

自己是醫道聖手,武功雖稱不上聖手,可也入高流之列,成了這副狼狽相,愧對先人啊!

忽地他靈機一動,泛上一個念頭。自己在醫藥方面,天下可稱聖。為何不能在毒的方面也稱個聖呢?這樣就彌補了武功的不足,也不用那麼怕這些殺人蟲了。

他忽覺這想法太美妙了,他從絕望中看到了光明。以自己的能力,不出幾天,就是一個“毒道”的絕頂高手,完全可和青極毒王向不滅抗衡。說不定我這個暗中的毒道高手,可除去那個名震華夏的毒王向不滅呢!這裡有一個乘虛而入的機會等著我呢!

他再也不用怕了,到時候,來個突然襲擊,讓他們知道我的厲害。

他一聲狂笑,向深山奔去。

毒王的旗幟在他眼前飄揚。

侯坤自讓龍天元漏網之後,心中不快,幾天都在客房裡不出。

這天,他見陽光明媚,出了客房,向街西慢走,他慢慢地掃視著來往的行人,傲慢地揚起頭顱。

突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大怒,自己怎麼會讓人拍上了呢?若是暗算,豈不完了!太大意了,我定要讓他嚐點苦頭。

他轉身要抓,突然又停下來,原來是他的好友化乾坤。兩人有年餘未見,相見自然又是一陣親熱,客套。

化乾坤幽然一嘆說:“老弟,你惹下大禍了!”

侯坤驚奇地說:“化兄,此言何出?有什麼大禍?”

化乾坤憂慮地說:“難道你不知道江湖正風傳關於你的謠言?”

侯坤仍然不解,想了一會,平靜下來。我有什麼謠言可傳?任它風浪起,我穩坐釣魚船。

他淡淡地問:“我還怕什麼謠傳嗎?”

化乾坤說:“這話可不同一般。說你和胡云勾結謀反,那‘聖旨’已被胡云所得。你們兩人逼迫杜大力、龍天啟作惡,兩人不幹,被你們殺害,天子震怒,傳下聖旨,要把你和胡云擊殺於江湖之上,以快人心。大批高手已入江湖,兩聖捕這回也在其中。”

這些話,被化乾坤繪聲繪色一說,侯坤氣得差點昏死過去。這是哪個王八蛋如此惡毒?他突然抓住化乾坤的手,感激地說:“多謝老哥相助之情。”

化乾坤說:“你快躲起來吧!等風頭過去,再尋造謠之人。”

侯坤一時無計,這確是一個讓人不安的大問題,定是姓龍的小子所為。都是胡云這乞婆,壞了當時的好事,不然把龍天元一同擊殺,何以會有今日的麻煩?朱棣也太不講義氣了,請我出山,還不相信我,又派高手來追殺。真是伴君如伴虎!

他長嘆一聲,牙關又咬得直響,我豈能放過龍天元?一半天也不能讓他多活下去!他向化乾坤一抱拳:“化兄,後會有期。”轉身回了客房。

化乾坤進入小巷,來到一個小門前,用食指節敲了兩下,有人開門,他閃身進去。

他自從受了杜水的挫折後,性情大變。

他來到一個草菴前,畢恭畢敬站在門口,向裡面叫道:“佛祖,弟子來了,可以進去嗎?”沒有迴音。

化乾坤又叫了幾聲,仍無動靜,他遲疑了一下,大著膽進去,一個黃衣白眉老和尚正盤坐在那裡,對外面的一切充耳不聞。

這老和尚,臉黑且黃,雙頰下凹,但目光清奇,沒有衰老之態。

他看了一眼化乾坤,又閉上雙眼。

化乾坤站了一會兒,聽到後面有陣腳步聲。他轉過臉來,見是鄭西鐵等人,便嘿嘿一笑,說:“鄭公公,天子大怒,你可知道?”

鄭西鐵這一個多月來毫無收穫,自己也不安起來,皇上會不會怪罪呢?

前天,突接密令,要他協助前來的高手,將侯坤、胡云擊殺在江湖上,將功補過。他再也沉不住氣了,才到這裡請“光明佛”出手。鄭西鐵知道,侯坤易拿,胡云可不好對付,能制住她的,目前只有“光明佛”了。

他請了幾次沒請動,又不敢得罪,只好耐著性子忍著。被化乾坤這麼一問,不由火起,可又不便發作,只好擠出幾絲笑容道:“知道,你可知侯坤的消息?”

化乾坤說:“就在前面的客房裡,快去不遲。”

鄭西鐵更不停留,立時奔向侯坤的住處。

化乾坤見鄭西鐵走遠,又說:“佛祖,看在天下眾生的份上,把胡云拿住,也免了我們這等人的苦處。對你,對天下眾僧,都是功德無量的好事。”

光明佛不言語,仍是端坐那裡,如全然不知一樣。

化乾坤威脅說:“如果你不出山,引起四方起兵,天下生靈塗炭,那你可要入阿鼻地獄的。”

這時,老和尚嘶啞地說:“化乾坤,你滾一邊去。什麼時候你發觀他們的行蹤,再來告訴我不遲。”

化乾坤大喜,連忙說:“多謝佛祖,我馬上就滾。”化乾坤笑嘻嘻地離去。

鄭西鐵等人到了侯坤的住處,早已人去房空了。

化乾坤一陣陣哈哈大笑:“這些小子,被我玩弄於掌股之間,而猶未覺察,快哉!”他欣然走向鄭西鐵。

胡云聲名之盛,如日月中天,連她也要被追殺,那真是不可思議了。這些追殺她的人,每一個都知道她的厲害,可仍追得很起勁,沒有一個再拿她的名聲當回事的。她的一生中,這次事件是她最惱怒的一次。我受張三丰之託,幫他朱棣的忙,想不到狗皇帝竟派人追殺起我來了,真是讓人又氣又恨!

她氣呼呼地走進一家飯店,剛坐下,兩個人就向她走過來。

左邊的高瘦,臉似玄鐵,雙目冷寒,神色極冷酷無情,彷彿周身都是冷勁組成的,一身黑衣,更給他增添了令人膽喪的殺氣。

右邊的那人,年紀也是三十多歲的樣子,身材同樣高大,但不瘦,周身方正穩實,彷彿一站在你面前,就有一座山壓著你一樣,讓你透不過氣來。目光如鐵鉤、鷹爪,似平時刻都想抓誰一把,有極強烈的進攻慾望。

此時,兩人的目光更熾,更亮、更駭人了。

黑衣人走到胡云身旁,冷冷地又柔和地一笑:“你可是金花婆婆?”

“你是何人?”金花婆婆反問道。

那人一笑說:“在下一刀江歸。”

黃衣中年漢子說:“龍掌宋石。”

胡云冷冷地問:“你們有何事打擾我老人家?”

江歸說:“很簡單,送你上閻王那裡去銷帳。”

店裡的食客大都是些江湖人物,也有幾個本地人,一聽兩聖捕江歸、宋石的名字,頓時都走得光光。這兩個人斬魔殺鬼無往而不勝,是血腥的象徵,人們對他們也太怕了。相比之下,胡云倒沒有那樣的威勢。

胡云一抖手,劈面就是一掌擊向江歸。這一掌是胡云含怒而發,其內勁之大,不下於江湖浪濤,宋石一掌迎上,“啪”地接實了。

胡云身子巨震搖晃了幾下,沒動。宋石卻退了兩步。他心裡暗歎胡云功力的深厚,胡云也心涼了半截。

她和別人交手,一向把人家看成小獵物,不堪一擊,哪想會有一天碰到旗鼓相當的高手找上門來。

江歸說:“胡云,快把你得到的東西交出來,不然,今天你死定了。”

“這話該由我說。”胡云一聲吼,身子立動,頓時有幾個影子一閃,擊向江歸。

江歸人稱一刀,自然刀上功夫最佳。

“刀一拔,地無芽,只等來年再生髮。”就是形容他只要刀出,對手便死定了,別想活著離開。

胡云沒想到今天要和這煞星交手,一時之間,也無什麼良策。平時她那目無一切的眼睛,也露出恐懼的目光。她以畢生最快的身法擊向江歸,可刀光仍在她沒擊到之前閃現,可見江歸是多麼可怕。

這刀光猶如一個圓圈,電光石火之間,猛然變成實心的,向胡云圍上,快到了極點。

胡云急忙拼命抽出掌極力斜閃,“嗖”地一聲,射出店外。人雖躲過,頭髮可被削去半邊,真可謂空前的大恥辱,誰能料到自己也會有這麼一天!

其實,若是宋石也圍戰她,她早已命如遊絲了。這兩人不到萬不得已,是不聯手的。聯手對付一個老太婆,不光彩,雖然她厲害無比。

胡光落地,兩眼血紅,恨不得吞下江歸,以解心中之恨。

江歸卻心如冷鐵,思索這一刀沒有成功的原因。自己的意志,就是一把刀,在什麼地方,任何時候都不會變形,彎曲。自己心中只有刀,不能為仇恨。在心理上,江歸是遠勝胡云的。是自己手軟了一點嗎?不然,她怎麼會破了我的一刀之稱?看來,這一刀的名號該改了。

他沉思了片刻,提刀走出來,冷然道:“你是第一個讓我用兩刀的人,你準備接招吧。”這聲音,如硬冰擊在冷石上,沒一點人的溫氣,連胡云這樣的高手也是心一抖,怪不得人稱他一刀,原來這小子是鐵做的。

胡云兩眼閃動以死相拼的兇光,真有點窮途末路、困獸猶鬥的架式。

江歸身子彷彿被人提著似的前移,刀一旋,閃出三個刀環,削向胡云的頭、胸、腿三個部位。

胡云見躲已不易,手一抖,甩出數十點金星,射向江歸。

他們相距不過一丈,動手相搏,就是一眨眼之功。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道紅光,加入金星的行列,射向江歸。

宋石一旁不能相幫,江歸只好放棄進攻胡云,回刀劃了一個圈,護在前身。

瞬時,刀光形成一個大牌盾,擋在自己的身前,“叮噹”十幾聲響,暗器全部落在地上。

這時,胡云的身旁多了三個人,正是上清天姥和兩個使女。剛才上清天姥發出的一枚紅針,是慌忙中甩出的。她忙問胡云:“妹妹,沒事吧?”

若是以前,胡云定會說:“你才有事呢!”可現在身陷絕境,羅可又是真心實意,她只有感激的份兒,別的什麼話就難以張口說。

兩人爭風吃醋了多少年,到了珠老花黃之時,又突然覺得雙方可親了。

江歸和宋石冷冷相觀,給她們一個說話的機會也無妨,看你如何逃脫?

上清天姥羅可忽然臉一轉,面向江歸,斥責道:“江歸,你號稱聖捕,就該明斷事理,何以青紅皂白不分,偏傷好人的心。你知道嗎?我這妹妹本是不出山的,受張三丰道長之託,幫你們捉拿反賊,你們卻認為她搶了聖旨,這不是奇天大冤嗎?我們這麼大年紀了,造反何用?這全是龍天元的鬼計,你們上了惡當,卻執迷不悟,反而自以為是,讓人心寒齒冷。”

宋石淡淡地說:“這些我們豈有不懂之禮。可龍天元為什麼要造一個老太婆的謠呢?這不是無緣無故的吧?侯坤也在其中,誰知他有無野心。再說,龍天元也是個俠義道上的成名人物,造謠的時候,難道不考慮謠言可信的程度?這謠言傳得如此之快,說不定有別有用心人的功勞呢?”

金花婆婆胡云說:“龍天元造我的謠是因我殺了他哥龍天啟。”

宋石笑道:“那他如何知道‘聖旨’之事呢?”

金花婆婆胡云冷冷地道:“那是他聽杜大力說的。”

宋石哈哈大笑道:“那你也有故意放走他的嫌疑,殺你不錯了。”

胡云道:“宋石,少吹大氣,以為我怕你不成,接招?”

身子一縱,一抖手就拍出六、七掌,全是擊向宋石的要命大穴。

宋石心中一凜,這老太婆的身法好快呀!他不敢少有疏忽,把自己的龍掌運起,也以快對快,還了七掌。

兩人各展神功,盤旋搏殺,勁浪四濺,“啪啪”連聲,你來我往,拼爭高下。

十幾個回合,宋石精力頓增,一招“九龍昇天闕”上升而起,隨之,腳下一式“玉帝歸位”,交叉相錯,踢出九腳,全是置胡云死命的招式。

胡云見這腳出得太快,只好急忙斜閃。雖然躲過,可頭髮散亂,衣衫不整,象個老瘋子,丟盡了人。若不是復仇的烈焰在燒著她,真想一死了之。

羅可大怒於心,形於色,喝問道:“宋石,你真要這麼胡鬧下去?”

宋石笑問:“這是胡鬧?”

羅可說:“不是胡鬧又是什麼?”

宋石嘿嘿冷笑幾聲,不容置疑地說:“這是皇上的旨意,我們不殺胡云,另外一批高手也不會放過她。鄭西鐵正要拿她呢?”

胡云差點吐出血來,這是什麼混帳道理,我胡云會怕你們不成?

江歸思忖了一會,才說:“先放你一會也可,待我查清楚龍天元的所在,會讓你對質的。”

胡云想,這不是嚇唬人嗎?這不是寒磣我胡云嗎?把我當成小賊了。

她剛要大罵,江歸已轉身而去了。宋石“哼”一聲,也跟著隨上。

胡云快氣狂了,兩眼兇光閃動,找不到發洩的對象。羅可在一旁也不好勸,怕說不好又翻了臉,只好一招手,三人離去。

她們剛行不遠,胡云突然叫道:“羅姐姐,你怎麼不吭聲就走了?幾十年都過去,我雖然恨極,也不會向你出氣的。這回,我真有點受不了。龍天元這孳種實在可惡,若是再遇到他,非用最毒的手法對付他不可。”

羅可長嘆一聲,說:“想不到龍天元如此下作,竟用這不光明的借刀殺人之法,對付你,可見這小子變壞了。”

胡云說:“我早說這雙龍是兩條毒蛇,不是什麼好東西。”

羅可說:“尋他不難,若是我估計不錯,他很可能在‘紅毒谷’中,我們到那裡一找可望找到。”

胡云這下來了精神,牙嚼了好幾次,彷彿嘴裡有龍天元的肉。

羅可和胡云及兩使女,如四朵輕雲,順著一條向東北方向的小道飄去。她們身法靈便,走路、玩耍,十分逍遙。

過了幾座山,進入環套形的綿綿不盡山脈。然後進了一座樹林,順著蜿蜒小路向北走。走到濃蔭處,荊棘叢生,沒有了路,四人只好展開身法,躥蹦跳躍,連續幾個起落。到了樹林的中心。

這是個樹木亂雜無章、奇形怪狀、擁擁擠擠的所在,彷彿進去就無法出來似的。

胡云、羅可雖都是極負盛名的人物,閱歷也頗為廣泛,可這是什麼地方,她們卻一無所知,總覺得走進來就氣悶、頭暈、分不清東西南北。

羅可直到看到一棵樹上長著蘋果大的紅絨球,才猛然記起一個地方:“瘋血林”。

她一說此名,胡云大駭,以她的身手,如此懼怕這個地方,那說明這裡定是個十分兇險之處。

兩個使女自然不知其厲害,但也已開始有了異樣的反應,紅潤的兩頰開始泛黃、泛白,血似乎都隨呼吸散發到空中去了。

胡云急忙告訴二女,閉氣少吸,運功抗毒,快!

羅可說:“那老怪物若是找我們麻煩更不好辦,快順原路返回。”

胡云也沒有好法,只好向南撤。

二女已力不從心,行動遲緩。

羅可大急,急忙夾起一個在腋下,胡云也抱起另一個。

一抱人,她們的行動便不靈活了,眩暈感明顯增強。

兩人心裡不住地叫苦,想不到此次行動,要遺憾終生了。死在這裡別說報仇,連屍骨亦無人收。

羅可說:“快,含一顆我的六清檀香丸。”

胡云接過一粒黃澄澄的丹丸,含在口中,眩暈似乎輕了一點,但身體仍然支持不住,搖搖欲倒。

兩人心裡充滿了絕望。

“哈哈……”一陣怪笑,她們兩人的面前多了一個身披紅布半裸的老年男人,臉上塗成五顏六色,讓人看後噁心。

羅可說:“瘋血怪,我們姐妹不知你們在此靜修,冒犯了你們,請多原諒。”

瘋血怪長嘆一聲說:“她已死了,只剩下我一人形影孤單,不如你陪我吧?”

這可嚇壞了羅可,自己反抗無力,若是被他戲弄了,真再無臉做人。她大叫:“瘋血怪,人都是要死的,孤單怕什麼,虧你還是男人!你若不尊重道友,我只有一死而已。”

瘋血怪怪笑道:“別害怕,我開個玩笑,我是為你們好,才現身救你們的。”

羅可說:“我們都受不了啦,還說為我們好呢?”

瘋血怪說:“你們幹什麼來了?”

羅可說:“不瞞你,是追個姓龍的小子,你可能不知道這個後輩。”

“放屁!”

瘋血怪大怒道:“羅可,你太不自量力了,憑你,也是龍天元的對手?告訴你,三天前的龍天元和現在的龍天元大不一樣了。你和胡云加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對手,我們三個人也不一定鬥過他。所以,我才阻止你們進入紅毒谷追他,沒給你們解藥,不然,你們若真碰上龍天元,你們會後悔死的。”

胡云大驚問:“你和龍天元交過手?”

瘋血怪說:“三天前,他進入了瘋血林,和你們一樣,他出現了眩暈、無力之狀,我剛現身出來,突然被他擊了一掌,原來他沒有中毒,那樣子是裝出來的。那一掌之力實在是亙古未有,我被擊出數丈之外,他輕而易舉地脫身。”

羅可驚道:“你不會騙我們吧?”

瘋血怪眼一瞪,怒說:“我何須騙你們!這是為你們好。”

胡云和羅可面面相覷。好一陣,才說:“我們知道了。”

她們大感奇怪,怎麼瘋血怪一出現,毒自解了呢?

瘋血怪哈哈大笑說:“我的高明就在這裡,你們是否還想試試中毒的滋味?”

兩人連忙擺手,不願相試。

瘋血怪說:“你們走吧,我老人家性情變了,不想為難你們了。”

兩人把使女放下,不再爭什麼口舌之利,慌忙告退,出了樹林,才長嘆一口氣。

這場虛驚,使兩人謹慎多了。天下無奇不有,不可太自信,但她說什麼也不相信龍天元在幾天之內能脫胎換骨。那是不可能的,何況,胡云對他是志在必得,沒有餘地。

她們在山石上休息了一會兒,把剛才的不安情緒排除掉,才向紅毒谷奔去。

紅毒谷是一個不太大的山谷,一進它的谷口,就沒有了草,樹之類的植物,完全是光禿禿的紅土。紫紅色的,讓人心懼。

你一踏進去,每一步都會踏飛許多紅塵,揚散在空中。所以,落腳要十分輕,儘量讓紅塵少起。

她們四人在這個光禿禿的山谷面前,停住了,不敢向裡去。

胡云、羅可有生第一次感到自身的渺小,枉自稱為高人,不知如何入谷。

羅可這時的“天感人應”神功,也不靈了,也沒有十分把握說龍天元就在谷裡,可來到眼前,不入其內,也實在太看不起自己了。

她們決定硬闖。

四人提氣輕身,如羽似風,向谷裡飄落,一腳落地,仍有一團紅塵如霧升騰。

她們闖進去,山谷裡的一切,一目瞭然。

谷底有一清泉,泉邊有草有花。一塊山石上,正盤坐著龍天元。他臉色紅潤略帶微笑,正在入定中。

這時,他忽然睜開眼,輕蔑地說:“找死的東西送上門來了?”

胡云大怒,幾天沒見,這小子也神氣起來了!

可她沒立即動手。龍天元這副無所謂的樣子,難道真有所恃?

羅可說:“龍天元,你少裝神弄鬼,你趕快給我入江湖,向武林人士把謠言澄清,否則,有你受的。”

龍天元一反平日恭敬崇拜的神態,極其輕視地說:“羅可,我本不想教訓你,可你給臉不要臉,我也只好不客氣了。”

羅可肺都氣炸了。她何時受過這樣的侮辱。她越氣,龍天元越高興,他正是讓她們入套子呢!

胡云再也控制不了自己,一展神功猶如幽靈一樣,快極無比地向龍天元抓去,恨不得一下把他抓爛。

然而,龍天元並不怕,也不躲,仍盤坐在那裡,只是手一擺,一團紅霧向胡云撲去。

在這瞬間,胡云身子突滯,如彈丸一樣,被拋出兩丈開外,摔在地上,紅塵把她籠罩了。

這突然的變化,使羅可驚嚇欲死。看龍天元那神氣,正以天下第一人自居!她連忙跑到胡云近旁,伸手要扶。

龍天元喝道:“不許你動。羅可,快來磕頭吧,否則,你也和她一樣,人不人,鬼不鬼,讓你們兩個生死兩難。”

羅可氣炸了肺,這小子公然敢向我挑戰,那還了得。她還把龍天元看成吳下阿蒙呢?她不再考慮什麼後果,雙掌一掄,身影一動,電光石火般到了龍天元近前,舉掌就劈。

龍天元又是故技重演,拋出一團紅霧。羅可也和胡云一樣,被拋出兩丈開外。

龍天元哈哈大笑說:“這就是十年河東轉河西,好運氣不是你們一家的。”

羅可做夢想不到自己不堪一擊。龍天元竟身不動,穩若磐石一般,輕描淡寫地擊敗了她們兩人。胡云想起瘋血怪的話,早知如此,真該慎重。

龍天元說:“胡云、羅可,你們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無名小輩,竟敢和我龍真人作對,太不知羞恥了。我給你們一個自盡的機會,你們不要放棄。因為你們兩個人根本不配我動手去殺。”

兩個人氣得吐血,兩使女要拼命,龍天元喝道:“不知死活的東西,連你們師傅都擋不住我一個指頭的力量,你們還想動手?若惱了我,我把你們兩個扒光衣服烤了吃。”這下把兩個使女嚇得面如土色,渾身雞皮疙瘩起了一層,不敢輕舉妄動。

胡云、羅可怎肯這麼死呢?有一絲希望也不放過。她們兩人運了一會氣,哪還有內氣的影子!丹田一點氣息也沒有,空空如也。兩人不由絕望透頂。

龍天元說:“你們兩個小輩快離去吧,我老人家這次饒了你們,若是再打擾我,下次決不輕饒,滾吧。”他閉目靜修起來,根本不把她們四人放在心上。

兩個使女見龍天元放人,慌忙抱起胡、羅二人,向谷外飛掠,再也顧不了其他。

龍天元欣慰地笑了,他總算出了一口惡氣,但也嚇了一身冷汗。

龍天元其實沒有瘋血怪說得那麼厲害,他所以能勝,是佔了天時、地利、人和。而且他拋出的紅粉是天下內功勁氣的剋星,但它只能通過拋粉人的內勁發出,控制別人的內勁,片時,即能消去。一旦別人知道了底細,那威力就很小了。

更要緊地是對方必須盛怒,越怒紅粉的威力就越強,如果心如止水,情似明鏡,那它的作用就更小了。

而且,龍天元還不能動,離開了他坐的位置,也發揮不出威力來,他身下正是散發那紅粉的源泉。這一點若是被她們得知,他也有生命危險。

若是龍天元真可輕而易舉地擊敗胡云,還怎會讓她再活在世間?他活生生的哥哥被她劈死,這仇恨豈能不報!

瘋血怪說龍天元厲害,是因為他的“聲音傳毒”功被龍天元破了。當然,龍天元不懼瘋血怪的毒也是真的,破他的毒功,那完全是巧合。

龍天元見胡云、羅可等四人離去,鬆了一口氣,不敢再呆在這裡,把發現的一些奇藥、絕毒帶在身上,向東北方向逃竄。

羅可、胡云晦氣透了,讓這麼個小子侮辱了一頓,不出這口氣,後輩子別想安寧。

羅可自忖自己不是心胸陝隘之人,可龍天元把她們辱沒苦了。這心靈的傷痕,只有用血才可洗去。她兩眼的仇恨之光愈來愈濃,寧可同歸於盡,也不能讓他如此得意!

胡云氣得更慘,她更贊同羅可的意見。兩人這時已完好如初,功力絲毫無損,讓兩個使女在谷口等候,又奔回來。

到了龍天元坐在的地方,哪還有他的影子。

兩人仔細地觀看了龍天元坐的地方,發現了有股粉末向上噴,這才恍然大悟,連呼上當。

她們又恨又喜,殺這小子還是很容易的。他逃跑了,就說明自己猜測不錯。

兩人出了谷和兩個使女一道向外去,要走出這綿綿山脈。兩位當代的自視極高的人物,在路上再也沒有了來時的那種出手必可得心情。

羅可甚至後悔下天姥山來替胡云幫忙,兩人不和了幾十年,到了這年齡,和好還有什麼用呢,早哪股子勁使自己下了山呢?此時她也說不清楚了。這可好,陷進去就不可自拔,太小看天下人了。誰能保證下次再遇到龍天元時他沒有更新的花招?如果自己再栽了,還會這麼輕而易舉地脫身嗎?

胡云卻不這麼想,她有報仇雪恨的自信,雖然她也更深沉地憂慮著。

兩個使女見師傅如此不高興,也不敢吭聲。

四人默默無語地出了環狀的山脈。

羅可仇恨地向後瞥了一眼,這裡有她的恥辱。好好在天姥山修真多好,偏偏要捲入江湖是非,不知還能不能全身而退。

胡云有時乜不禁有些後悔自己出山行走江湖,埋怨張三丰老道,你受朱棣的追封,感其誠意,為何躲起來,讓我做他的走狗呢?眼下竟落到這步田地!

她一想到江歸、宋石的模樣,氣得渾身哆嗦。這兩個該死的捕快,竟然如此窮兇極惡,實在可恨。

她從心裡不願把自己放入他們一流之中。他們不過是官府的走狗,而自己是世外高人。但一想到江歸鬥過無數的巨魔兇頑,無一不是他最後勝利,就覺後脊冒涼氣。

她對動不動就以高人自居的自己,有點懷疑了,有點怨恨了。真不爭氣!光憑自己這把年齡,也該坐到武學的峰巔寶座之上。

羅可和胡云都有一番苦處,龍天元的一頓折辱,把她們的命運綁在一起,誰也離不開誰了,這仇恨是共同的。

她們不能象杜水那樣,可以餐風飲露,臥山睡石,只有尋找鎮子投宿。

她們一陣飛掠,到了一個鎮子,這時,夜幕已降臨,她們進了客棧,要了一間客房,住了進去,略一洗漱,到飯廳裡吃晚飯。

這個店裡人不多,吃飯的只有幾個人。她們四人要了飯萊,不聲不響地吃起來。

這時一個人從外面走進來。

胡云抬頭一看,見是侯坤,盯了他一眼,沒言語。她此時,再也不想處處以前輩自居了。

侯坤也看見了她,走過來一抱拳施禮道:“前輩你也到了這裡?”

胡云“嗯”了一聲,問:“你被追殺了?”

侯坤一聽便怒罵起來:“這些人,一點江湖義氣不講,連化老兒也明著討好我,暗中出賣我。聽說為了追殺你我,要請光明佛出手了。”

胡云差點把筷子掉在地上,光明佛是武林之泰斗和張三丰並稱天下雙祖,功力之深,手段之高,那是不言而喻的。他若出手,那自己只有等死的份兒,她這才知道,自己原來也這般可憐弱小。她的雄心一下跑光了。

羅可聽到光明佛的名字,也是心驚肉跳。此人一出,天下人物頓皆失色,我這看起來多麼了不起的天姥,也只好一邊玩著去。但她又不甘心妄自菲薄,只有茫然地坐在一旁。

胡云穩定一下情緒問:“光明佛答應了?”

侯坤道:“那還有不答應的。”

胡云氣恨地說:“化乾坤不是挺清高的嗎?”

侯坤卑笑地說:“人心隔肚皮,誰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表面上一套假惺惺,暗地動手摸刀子,我算把人看透了。”

胡云只是嘿嘿笑了兩聲,說不出是什麼心情,淡淡地問:“今晚你也住這?”

侯坤道:“暫住一夜,明日進山。從此再也不插手塵世的恩怨,兩手空空伴伴清泉,飲月光,食朝陽,也比這勾心鬥角強過百倍,圖個心靜神寧,無掛無牽歸黃泉。”

“好一個快活仙。”一個聲音從外面傳來。

眾人一怔。

見化乾坤笑容可掬地走過來:“侯老弟,你以為我出賣了你是嗎?你可錯怪了我,那是我的一個妙計,給鄭西鐵一個難看。我若真出賣你,你怎麼還會在這裡呢!這不,我又來告訴你個消息,讓你們做好準備,免得措手不及。”

侯坤冷笑道:“何事敢勞化兄的大駕?”

化乾坤笑道:“侯老弟,我們都這麼大年紀了,你真以為我貪圖什麼富貴嗎?我這樣做,全是為了對付杜水的。此人正是要犯之一。侯老弟,若是沒有這場誤會,你更糟,你還會繼續為天子賣命,那你殺了杜大力就完了嗎?一旦杜水找到你,你還有活命嗎?”

侯坤有些惱怒地說:“化兄,我侯坤再不濟,自信在一個後生小輩面前,不會輸個淨光吧!”

化乾坤說:“侯老弟,你受了這場冤枉,就該變聰明一點。天下沒有不可發生的事。以你的身手,在杜水面前連自殺的機會都沒有,還妄談什麼輸贏?”

這連刺帶諷的話,侯坤聽了極不舒服,無奈何只有忍下,沉聲問:“那你要告訴我什麼事吧?”

化乾坤說:“這個是大事,不妨讓各位也聽聽,有人知道也沒關係,明明知道是謠言的東西,一傳開就成了真了。

另幾位大高手也要馬上到這兒來,他們已發現了金花婆婆和你的行蹤,這回可是地羅天網,圍上就走不了,你們要快些離去。

更重的是,你們應該把謠言引向另一個方向,就說是杜水已開始組幫、拉夥,聖旨在他的手裡。我再向皇上奏明。這樣,你們的困境就會解除,杜水成了我們的公敵。這不是很好嗎?當然,這要看你造謠的本領了。”

侯坤覺得有理。杜大力是從杜水身上接過的“聖旨”,謠造在他身上才合情合理,我怎麼想不出這個方法呢?他笑道:“多謝化兄指點,小弟的這點能力自信還是有的。”

化乾坤說:“各位快點離去,待會就來不及了。”說完,他轉身而去,消失在暗夜之中。

胡云氣得哆嗦。自己被人追趕得亂蹦亂跳,還在江湖上稱什麼雄!這個跟頭栽到家了。

君子和小人之鬥,最怕的是暗箭。何況,你們也分不出誰更好些。

胡云在幾天之內感到老了,再不是令人聞之起敬的時節了。她長嘆了一聲,想起自己追殺別人時的快樂和自豪。現在,厄運一樣落在了她的身上。

羅可更加奧喪,不住責怪自己無故下了高山。這一下山說不定回不去了。一聽到別人多麼多麼厲害,她的心就如火燒一般。

侯坤雖也氣恨,可他被一種造謠的興奮鼓舞著,暫時忘卻其它。

胡云、羅可沒有膽量在這裡呆下去,只好灰溜溜地逃走了。

化乾坤心中大悅。

他為了報杜水辱沒之仇,絞盡了腦汁,可什麼想起來都不周全,一會兒這麼辦,一會兒那麼辦,連他也弄不清究竟該怎麼辦。

但他心中的怒火卻時刻燒著他的心。

後來,他靈機一動,發現作弄、戲耍比他更厲害的人物能平息心中的憤懣,就開始這樣做。

連光明佛他也敢戲弄,今晚又嚇跑了不可一世的胡云、羅可,真是太美妙了!真該放聲大笑它一陣。

其實,哪有什麼高手發現了胡、羅的行蹤!只不過他發現而已。

他覺得,在這些高手身上,也可發洩對杜水的仇恨。

侯坤的造謠本領可謂爐火純青,登峰造極,三天的功夫,謠言四起,幾乎稍為走動江湖的人都知道了杜水要謀劃造反,組成了神龍幫,自稱“九天神龍下凡,要轉動乾坤,另換日月”。

奏摺很快到了朱棣那裡,他幾乎把所有進入江湖的人都臭罵了一頓,責令加緊剿滅。他厚聘天下的奇人異士,一定要把他們消滅在初發之際,絕不許發展成燎原之勢。

就在這時,吳詩沉殺害向三星的消息也傳進了朱棣的耳朵。消息說吳詩沉是杜水的軍師,功成之後,他們平分天下。朱棣龍顏大怒,立即傳旨,傳一旅之師,謹防造反。又傳旨立即查辦吳詩沉,必要時誅滅九族,不必上奏,可先斬後奏。

一時之間,江湖中出現了許多以往不走動的各樣的高手,侯坤和胡云反而沒什麼事了,真如化乾坤所料的一樣,基本上沒有人追殺她們了。

化乾坤奸計已售,又感到自己做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幾乎等於報了仇,甚至真的報仇也沒有這樣激動人心。

自己輕輕一動腦筋,就有這麼多高手圍著轉。普天下,何人可以辦到呢?唯我化乾坤才行,哈哈……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3-10-22 14:03:25

  
第十章

吳音欣,彷彿要墜進天底深淵,忽然一朵白雲托住了她。

恍恍惚惚,她發現自己身在五里霧中,哪有什麼房子,床被、紅紅的燭光?只有帶著涼意的輕風,高遠的天和靜靜的山崗。

她身旁站著一個白衣中年婦人,看外形,極是俊俏美麗,只是象有一層冰罩在她的周圍,神聖不可侵犯。

她轉過臉,吳音欣才看清那冰雪一樣細白的臉在黑夜裡閃著一層輝光,雙目有一種攝人心魂的力量。

吳音欣飄然下拜,輕聲曼語說:“是您把我救到這裡來的嗎?”

白衣美婦冷然說:“是的。豈能讓何上泉那魔鬼如意夢做成!”

吳音欣說:“可我和他已拜了堂,我若走了,那我爹爹媽媽怎麼辦呢?”

白衣美婦說:“你以為何上泉娶了你就不殺你父母了嗎?你太天真了。自古道:死生有命,富貴在天。你父母若是死了,那是他們的壽數已到。你和何上泉拜堂是自願的嗎?”

吳音欣搖頭說:“不是。”

白衣美婦這才笑道:“這就對了,孔子是個聖人吧,他也反悔過不止一次呢,何況是你?”

吳音欣沉思了一會兒,輕快地笑道:“這也是。多謝你,夫人,我得救了。”

白衣美婦說:“你願做我的弟子嗎?”

吳音欣說:“我自幼體弱,不是學武的料子,怕是要讓你白費心。”

美婦嘆道:“那就以後再說吧。我們得離開這裡,不然若被何上泉發現,我們就走不脫了,這魔鬼的功夫不下於光明佛和張三丰。我不是他的對手。”

“那您如何稱呼呢?”

美婦道:“人稱我冰掌血影鄭娘娘,你怎麼稱呼都行。”

吳音欣嬌笑道:“是,夫人。”

白衣美婦“咯咯”一陣笑。

多少年了,她沒有這麼笑過,這吳家女兒實在天下無雙,讓我這冷酷的心對她也有溫意,真是奇怪。

她不敢久留,抱起吳音欣展神功疾掠而去。

冰掌血影鄭娘娘在江湖上的名頭,比金花婆婆還響亮,可說是僅次於巫山雲雨神何上泉的武林中頂尖兒的人物。

但她十分寬慈,心胸闊大,對魔鬼她心恨手辣,對正道俠義之人,她又格外和氣。對自己辦不到的事,也能欣然承認,嫉妒之心較輕,所以,她在武林中的名聲,是最好的一個。

但她的處所何在,卻沒有人知道,人們只知道她往來飄動不定,沒有一個落腳的確切地方。

何上泉“哼哼嘿嘿”地做著夢,向洞房走去,推開門,突覺不對,人怎麼沒有了?

他又轉了一個屋子,仍無人,連忙縱身上房,舉目遠看,哪有什麼人影!

他急忙落下屋,來到吳詩沉的面前,一把抓住他,惡狠狠地問:“你女兒哪?”

吳詩沉一驚,忙說:“不是在洞房嗎?”

何上泉吼道:“洞房有個屁,你去看看吧!”

吳詩沉慌了手腳,急忙來到洞房,這裡早已人去屋空,也許還有女兒身上的一點幽香仍留屋裡。

這可把吳詩沉氣瘋了。女兒在他身邊時,他覺得有些對不住她。如這一離家出走,他馬上覺得大逆不道,將置為父的於何地!

人總是自私的,尤其吳詩沉這樣的人,一旦危險要降臨到他身上,他就會馬上本能地把一切災難推向別人。

女兒跑了,沒有他發洩的對象了,惱怒中只有狂罵,想想後果從頭涼到腳跟。不管他身邊的同僚們如何尋問,他也聽不清,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怎樣躲避災難的傷害。

何上泉見吳詩沉成了這模樣,知道不是他所為。可到嘴的肥肉被人搶走,那如何能忍耐!

他獰笑著對吳詩沉說:“老丈人,這回可讓你把我坑苦了,白讓我降了一輩。我給你幾天時間,若是找不到你女兒,別怪我反目成仇,拿你當球踢。”他悻悻走了,把陰影留給了吳詩沉。

吳詩沉兩眼露著兇光,時刻都想殺人。他把丫鬟們拷問了一遍,毫無所獲,就連夜收拾東西,把珍貴的讓夫人帶走,找個僻靜的地方住下,自己進入江湖,成了個亡命之徒。

君陽府三天的功夫,成了空房子,一個人也沒有了,何上泉幾天後來尋人,不料撲了個空,他獨眼兇光連閃,讓你跑不出我的手心。

吳詩沉如一條喪家犬,四處逃竄。

他易容成一個老者,黑臉長鬚,在江湖中探聽消息。

當他聽到自己是杜水的軍師之類的話時,哭笑不得。

好厲害的謠傳!就這麼一個浪子斷送了我的錦繡前程,他心中一片茫然。

這天,他逛進一家酒樓,在最不起眼的地方坐下,要了酒菜自飲,突見外面進來兩個人,正是化乾坤、侯坤。

他們神采飛揚,興高采烈,十分氣派地要了一桌上等酒菜,兩人對飲起來。

化乾坤笑道:“老弟,這有趣了,你的一把火連吳詩沉也燒上了,真是連天一片呀。”

侯坤歡欣地說:“還不是你老兄的計策高明!”

化乾坤搖頭笑道:“哪裡,這是你老弟吉人天相,感動了上蒼,才會有這麼好的運氣。吳詩沉那小子可是熱衷仕途的人,他若知道了真相,還不會把你恨死?”

侯坤笑道:“那是他小子運氣不佳,怪不得我。”

吳詩沉在一旁聽在耳裡,恨上心頭。原來是這兩個王八蛋坑害了我!我吳詩沉也不是好惹的。

他把一腔的仇恨壓下,思索報仇之法,憑自己的能耐,只能和這二人中的一個不分上下,另一個動手幫忙,自己萬萬不敵。破敵之策在於智。

他兩個眼珠子轉動開了。對,只有讓他倆火拼,互相仇恨,我才能取勝,可用什麼法呢?

化乾坤二人,吃完酒離去。

吳詩沉連忙尾隨其後,見他們進了一家大院,他忙繞到院後越牆而入。

兩人走進屋裡,往桌兩邊一坐,又談起來。

這時,一個小夥子送上茶。

吳詩沉靈機一動,藏在牆後,看小夥子到哪裡去。

小夥子進了後屋,吳詩沉跟進去,身子一閃,神不知鬼不覺地點了小夥子的睡穴。

他用力輕,不傷人,小夥子一個時辰後自會醒,他正要脫小子的衣服,裝成他的模樣去投毒,忽聽屋外有腳步聲。

他急忙閃到門後,把神功提到極限,準備一舉成功。

那人進了屋,不高興地說:“小子怎麼睡了。”

來人是化乾坤。

吳詩沉身子急縱,奔到化乾坤身後,左手擊背,右手劈頭。

化乾坤感有風動,大驚,待急閃身時,已經有些遲了,被吳詩沉擊中後背。

他悶“哼”一聲,踉蹌前撲了幾步,竟沒有倒下,嘴角卻溢了血。他穩住步,猙獰地問:“你是何人?為何要暗算老夫?”

吳詩沉嘿嘿一笑說:“我是侯坤的師兄,為什麼要殺你,那還不明白嗎?你出賣了他,他才求我來對付你。我看你不象他說得那麼壞,我就放過你吧。”一轉身,他出屋越牆而過。

吳詩沉一掌沒有將化乾坤擊倒,就有了退意。他知道化乾坤比想象中的厲害,鬥起來怕也不易勝。何況前面還有個侯坤!

化乾坤聽說侯坤請師兄暗算他,恨憤難忍。

這當兒,侯坤一步跨進來。他怕化乾坤搞什麼鬼,才到後面來瞧瞧,見化乾坤受了傷,大驚失色,忙上前詢問。

不料化乾坤突然一掌擊向他的前胸,又快又狠,急躲稍遲,被擊中,“嘭”的一聲,侯坤眼睛發黑,金花飛舞,血液翻滾,受傷不輕。

侯坤大罵道:“化乾坤你這王八蛋,為何暗算老子?!”

化乾坤惡罵:“侯坤你個婊子養的,你不把老子傷了,我會暗算你嗎?”

侯坤不解,怒斥:“放屁!老子何時傷了你?”

化乾坤說:“我這傷從何而來?別裝他孃的蒜了!”

侯坤說:“老子不知道的事怎能承認?”

化乾坤說:“你讓師兄趁我不備,想置我於死地,被我躲過,難道有假嗎?”

侯坤發誓說:“龜兒子知道師兄在哪裡,這是天大的冤枉,我們兩人都中了人家的奸計了。”

化乾坤登時無語。

他也覺那人不是侯坤的師兄,可自己捱了一掌,不打他一掌,怎能出這口氣?錯就錯吧。

他過了好一會兒,才幹笑道:“我以為你真對我下手呢?竟然上了人家的當,太可恨了。”

侯坤見化乾坤受傷亦不輕,認為真可能是誤會了,自己還有什麼話說!

其實,化乾坤心中雪亮。他明知侯坤的師兄不會來擊他,可自己吃了虧,總得找個出氣的。不然,自己豈不太冤了嗎!侯坤不正是合適的出氣對象嗎!

侯坤說:“奇怪,會是杜水嗎?”

化乾坤說:“不會,他要見了我們,我們老帳都要交了,怎會裝成你的師兄?”

侯坤說:“那你看會是何人。”

化乾坤退了一會兒,一拍自己的腦袋叫道:“肯定是吳詩沉!我們在酒樓裡談過他的閒話。”

侯坤也覺有理,肯定是吳詩沉!

只是這太巧合了,讓人一時難以置信。可又一想,這也不是沒有可能。幾天來發生的哪一件事不都荒唐透頂,讓人笑破肚皮?

可所有的人都傳得那麼起勁,難道連一個有識之士都沒有嗎?這他奶奶的就是邪門,天下的許多事誰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猛地一驚,說:“化兄,要不妙了。我們能造吳詩沉的謠,難道他不能造我們的謠?看來,隨便放言,真是個壞毛病啊!”

化乾坤也驚慌無語,心想這可好玩了,江湖成了是非流言的場所,一個落,另一個又起,分不清好壞。吳詩沉陰險狡詐,什麼鬼點子想不出來?當務之急,要儘快殺掉他。

然而說起容易,做起難。吳詩沉早已逃之夭夭了。

他打了化乾坤,並沒有消除心中的仇恨。他到了另一個地方,也開始幹起製造謠言的營生。

頓時,江南的一些重鎮,江北的名城,江湖上各種場所,泛起了關於侯坤、何上泉、化乾坤的謠言。

一時之間滿天飛,撲天蓋地,誰也分不清那個真,那個假。

皇上這次裝聾作啞了,只命快追殺杜水、吳詩沉,再沒下什麼新旨意。

吳詩沉的謠言不同於上兩次的,他分析了江湖人的心理,散佈說,在巫山、何上泉、侯坤、化乾坤一夥人,發掘了人間最大的寶藏,洞內不但有奇珍異寶,黃金白銀,更更重要的是,有一副無敵的練功圖:“大羅金仙上上心法。”

他們組成了一個“一統教”,何上泉任教主,要一統武林,不歸順者殺。上抗天子,下壓武林,氣焰囂張。武林同道應群起而攻之。

雖然這些天來消息不斷,江湖上某些人也樂於傳謠,但江湖大都覺得太空泛。唯獨吳詩沉散佈的消息別具一格,抓住了人們愛寶貪財的心理。沒有多長時間,江湖上出現了形形色色的奇怪人士,他們相聚一起,開口奇珍異寶,閉口“金仙圖”。這份熱鬧,可真夠瞧的。

吳詩沉這時又躲到一邊,坐山觀虎鬥去了。他的心裡,如降一場六月雪,涼爽舒服。

侯坤、化乾坤可不舒服了。他們想再造吳詩沉的謠,怕沒有人信了。吳詩沉的這個謠造絕了,再造什麼謠,也超不過他。

“大羅金仙上上心法”是武林第一心法,誰能得到,誰就可享年千載,功蓋人間,這誘惑力太強了。

據說,張三丰在一甲子以前,曾看過一小段“心法”,就有了這麼大的成就。如果學全,那功夫簡直不可想象,多少年來,武林人夢寐以求的心法重現江湖,誰不想得之一觀呢?

江湖人被這個充滿血腥氣息的傳言鼓舞著,尋找何上泉、侯坤、化乾坤。

何上泉如閒雲野鶴,不好找,侯坤、化乾坤就好找多了。

這兩個人雖然易了容,可仍然會露出本相。

在某地一座酒樓上,正是人多的時候,客人們各自議論著有趣的奇聞怪事。

在東邊的一張桌上,坐著兩個老者,一個是紅衣黑臉,象個判官。另一個黑衣黃臉,如牛頭馬面,彷彿從陰曹地府逃出來的小鬼。正是化乾坤和侯坤的易容之相,真是滑天下之稽!

這兩個風雲一時的人物,被時勢所逼,扮成了這副模樣。想不出他們會是什麼心境,無奈、自嘲、憤恨、懼怕?

兩個人無語地吃飯,不時用目光掃著街上的行人,也側耳細聽人們的議論。

這時,在他們對面的一張桌上,一個上身穿黃,下身穿藍,裹頭巾,帶耳環的黑壯大漢,一下子站起來,用碗大的拳頭猛然擊在旁邊的板凳上,“嘩啦”一聲,一對金光閃亮的長鉤滑到地上,他也沒有去拾,潑口罵出:“奶奶的侯坤、化乾坤兩個王八蛋福氣不小,得了寶圖,成了烏龜了。老子白跑這麼遠,真喪氣!”

此言一出,立即有人附和:“對,寶物天下有,應歸天下人。這兩個婊子養的鑽石縫裡去了嗎?”

又有幾個人叫罵,立即匯成一片喧叫,烏煙瘴氣,令人厭惡。

化乾坤、侯坤是當代傑出的人物,天子尚對他們客氣幾分,怎能容這樣的後輩小子辱罵,兩人氣得眼充血身搖晃,受這樣的窩囊氣,真是奇恥大辱,難道老子還怕你們這群烏龜王八蛋不成?不把你們活劈了難解心頭之恨!

他也不搭話,身子一縱,人撲了過去,右掌直劈黑漢子的頭,這正是穿紅衣的化乾坤。

那大漢料不到身旁突降“飛將軍”,一時手忙腳亂,無奈何,只有縮頭下滑鑽入桌底。

在這樣的場合,被人逼入桌底,無疑是十分丟人的事,可他沒辦法,這是應急之策。

那大漢也十分了得,進入得快,出來得也快。人尚未站穩又罵開了:“老匹夫,你是何人,敢暗算你苗家鉤呂大爺?”

眾人這才知道,他能躲過化乾坤的這一掌,是意料中的事。

苗家鉤呂朋山,是南疆數一數二的人物,一雙金鉤舞動起來,勾雲掛月,劃地分海,十分厲害。

化乾坤心中一驚,想不到這小子竟是呂朋山,那可有點費事了。

其他的江湖客對化乾坤偷襲呂朋山不滿,說起風涼話來。

化乾坤雖恨,可也不能一一打殺。

呂朋山也知對方武功高強,罵歸罵,知道還是小心為妙。他操起雙鉤,握在手中,環眼一瞪,一招“長虹瀉地”向化乾坤劃掛過去。另一隻金鉤,以“臥薪嚐膽”之勢,放在肋部,隨時都可出擊。

化乾坤知道苗家鉤不同一般的刀劍,它往往突出奇招,讓人防不勝防。所以,開始化乾坤只能一招“白虎推山”,斜擊劈掛而來的鉤,另一隻手以“童子拜佛”式,立於胸前。

呂朋山一招無功,另一鉤突出,一式“天子呼來不上船”,以似醉非醉之式,撩陰而上,和他剛才的那一式招數,彷彿一點也不相關,完全是靈感突現似的。

化乾坤忙慌之中,只有急閃躲過這招。

他心中一陣惱怒,看來我的“陰陽無敵”的名頭該改了,人家長進了,我仍停在原來的地方,哪還有不輸的道理。一個呂朋山都拿不下,天下還不知有多少呂朋山呢?

坐在一旁的侯坤也坐不安寧,這呂朋山還真有兩下子,化老兒都拿不下。我不如給他來個前後夾擊,讓他腹背受敵,一舉成功,免得再生事端。

他向化乾坤投去一眼,對方便明白了這不光明的意圖。可事到如今,只好這樣辦,目前只有速戰速決。

呂朋山也不是大傻瓜,他知道若以一對二,必遭毒手,所以,總避開侯坤,使其不能一下子撲到。

化乾坤眼睛一轉,隨手一擲,一點寒星向呂朋山眼睛射去。

他向左一閃,這當兒,侯坤一錯身,八環步走出,猶如鬼魅,到了呂朋山的後背,舉掌就劈,他連忙用甩鉤去掛,化乾坤使出自己的“五行兩極功”,兩掌平推而出,在兩大高手的圍攻之下,苗家鉤呂朋山再無還手之功了。

這時,從吃飯人中,飛射出一把小刀,銀光閃亮,射向化乾坤,他一愕然,身子一斜擰,躲了過去,而那把小巧薄薄的飛刀,正射在樓柱上。

侯坤因化乾坤突擊,失去配合,沒能得手。

呂朋山也沒看清小刀系何人所發,只好向眾江湖一拱:“多謝相助。”

侯坤知道小刀的來歷,說不定是飛刀馬冰血的弟子。

這小刀和他的小刀形狀一樣,只是手法尚嫩些,故不能中,若是馬冰血發出,普天下能躲過的也不過幾人而已。

他的飛刀百步穿楊不說,要命的是小刀閃動一種摧心的寒光,讓人有一種無處可躲的感覺,似乎不管你躲到哪裡,那把小刀一樣射進你的骨縫裡。

所以,馬冰血是最讓人喪膽的一個人物。

只是這人從不參與江湖恩怨,殺人也不太多,也說不上什麼好名,惡名,只是讓人怕罷了。

侯坤猜測的不錯,發刀的正是飛刀馬冰血的弟子丁連,一個二十多歲得藍衣青年人。

他此刻正呷酒,兩目神光晶亮,一看就知道是位極不平凡的人物。

雙頰上的表情如他的小刀一樣冷,人卻挺帥。

只是有一點侯坤沒估計對,那就是他並不是手法嫩,而是在不明對方身份前,他不想射中而已。

化乾坤見再呆下去,有害無益,咬咬牙關吞下這口氣,一揮手和侯坤下了酒樓。

丁連不但人俊美、強健,手法之妙也不下於乃師,其心計之聰明,更是年輕一輩少見的。

他眨眨眼叫道:“化乾坤,侯坤!”

這時,人們恍然大悟,立時下樓便追。

丁連不屑與這些人為伍,仍靜閒地坐在那兒。

化乾坤二人急了,趕快離開人稠的地方。惹不起,還躲不起?

這回,總算也體驗了一回被追的滋味。兩個人如漏網之魚,急忙向易於躲避的山林逃竄。

多事之秋,謠言四起。

武林世家的宮家、於家獲得寶藏的消息,又不脛而走。

一些人,又樂哈哈地向宮家村、於家莊奔去。

真是熱鬧非凡,一幕接一幕。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3-10-22 14:04:44


第十一章

一股水直撲杜水,宮水蓮、於然的衣服也溼了半截。

在這生死緊要關頭,杜水把耳朵靠近石壁一聽,竟聽到外面的風聲。

他的心不禁狂跳,對兩位姑娘說:“小心,我打開它。”

他把意念一聚,運起神功,向石壁一拍,“轟”的一聲響,石洞有了出口,一股夜風吹來,十分清新,被他擊爛的石板,飛出十丈開外。

這裡竟是一個石門,那老猿定是從這裡離去的。

他們三人破洞而出,水也從洞裡流出來。

三人都有劫後餘生之喜,頓感天地之廣。

他們走了一會,來到一塊大石上,杜水說:“你們趁天未亮之際,再修一個時辰的蓮花神功吧,說不定會學有所成,好對付將來的瞬息萬變之境。”

兩人點頭,便依照圖上所示,盤坐下來,屏息凝神,過了一會兒,兩人都入了功境。

她們心情激動,剛剛脫險,本不易入境的,可她們根基甚好,又服下那粒丹丸,功力就十分可觀了,這一入境,就如長江大河,激瀉而下,內氣澎湃不息,她們的功夫也一時千里,神速之極。

杜水仰在山石上,本說為她們守功,不知不覺入了夢鄉。

好在沒有人襲擊,也沒其他東西擾攪,她們平平安安地行功了兩個多時辰。

朝霞給大山帶來了迷人的景色,蒼翠的一切在紅色裡充滿生機,露珠兒瑩瑩晶晶,有的五光十色,洗肺涮腸的空氣給人注入新精神。

兩人收功站起,頓覺大變,彷彿換了一個人,行動、身法無不如意,對視了一眼,高興欲死,朗朗爽笑,搖醒了沉睡的山林。

杜水一笑而起,他跑到清泉裡洗了一個澡,漱完口,“咕咚……”一陣,把甜甜的泉水,喝下一肚子,到了太陽昇上高天,他才回到昨晚睡覺的地方。

兩個少女還在那裡瘋等。

杜水笑道:“你們還不往家走?家裡說不定找你們找瘋了?”

兩人笑道:“沒等你回來,怎能走呢?”

杜水說:“看你們神色,已神功大成,自己回家已沒有問題了。”

宮水蓮說:“我們真不知如何感謝你,到我們家一坐好嗎?”

杜水一怔,問:“真心的還是客氣的?”

兩人都笑了,說:“自然是真心的。”

杜水說:“兩位姑娘,江湖事事多兇險,誰也難料明日事。我是一個災星,到你們家去一次,說不定會帶來無窮災難,還是不去得好,你們神功雖然大成,但也要萬分慎重小心,不幾天,說不定就有風雨撲上家門,要有個準備啊!”

兩人也有同感,連忙說:“那我們就不打擾你了,這就回去。”她們向杜水微微點頭,身形起立,如兩朵雲,飄然而去,和昨天相比,換了一個人似的。

杜水見她們走遠,也不打算再停留,就慢慢地走下山來。

剛到路口,就聽到一個十分幽遠深長的聲音傳來,彷彿連接千里,象叫魂的,又似催命的,誰也說不清。

杜水深感奇怪,什麼事如此憤怒焦急。

那聲音又傳來:“給我站住,不然我絕不容情。”聲音剛落,一個白色人影從東北方奔來,懷中抱一姑娘。

霎時,狂奔之人已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待到了杜水跟前,似乎已力竭了,她放下懷中的姑娘,立身休息一下,兩眼冷冷地看了一眼杜水,以為他也是打劫的。

杜水心中一陣激動,這位小姐怎會被這女人抱在懷中?追她們的又是誰?

吳音欣也認出了杜水,衝他微微苦笑。

杜水心中一酸,這神情多麼象師姑那碎心的一笑。

他上前一步,笑道:“小姐,你們何事如此驚慌?”

冰掌血影鄭娘娘冷冷地道:“告訴你也沒有用,你還是,快逃命吧,我們認了!”

杜水笑道:“夫人,天下沒有不可化解之事,何必如此喪氣?不就是後面追來一個人嘛!我替你們擋住他就是了。”

鄭娘娘氣笑了,好個不知輕重的無知小子,以為這是吃蜜似的,又容易又甜?

她“哼”了一聲說:“這不是說著玩,可要憑自己的能耐。”

杜水說:“夫人,這個道理差不多所有武人都懂得,我還會不明白嗎?再強的敵人,也逃不過我的手。”

這話在鄭娘娘聽來,十分刺耳。這麼年輕就如此吹法,能活在江湖上,也是一大奇蹟。不知過幾年,他吹牛的功夫能達到何種境界?

這時,獨眼何上泉如飛趕到,獨眼兇光亂閃,嘿嘿地惡笑道:“鄭娘娘,你壞我的好事,這可怎麼說?”

鄭娘娘說:“你說怎麼辦?”

何上泉淫笑說:“連你也一同跟我。”

鄭娘娘輕輕地一指杜水說:“這個青年不願意,我沒有辦法。”她想用這個方法,刺激杜水,看他有什麼道行。

何上泉奸笑道:“你小子活夠了是不是,敢跟我何上泉作對?”

杜水哈哈一陣大笑,響遏行雲,輕蔑地說:“何上泉,你以為巫山雲雨神的名頭能嚇住我嗎?告訴你,識趣的快走,不然,這裡就是你橫屍的地方。”

何上泉氣笑了,平靜下來,有點要戲弄似地問:“小子,你是何人門下?何許人也?”

杜水淡淡地道:“在下無門無派,號稱真假真人,杜水是也。”

何上泉大吃一驚,萬料不到在這個地方遇上了自稱天下第一的人物。他雖覺這種自詡的高手,可笑幼稚,但也不可太小看,這種人不呆不傻,敢稱第一,又傳入江湖,絕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而鄭娘娘卻沒有聽說過杜水,她只靜觀其變,思謀對策。

何上泉這回謹慎了,剛才的不可一世、大大咧咧,變成了隨時可動的防禦之勢。

這微小的變化,鄭娘娘也看在眼裡。她心中納悶,何上泉可和張三丰,光明佛比肩,三人可同稱峰巔,怎麼對杜水這麼個無名小卒謹防起來了?

何上泉平靜了內心的狂亂,似嘲非嘲地說:“杜水,你自稱打遍天下無敵手,長劍一出,送人歸天,沒考慮過有失招的時候嗎?”

杜水冷笑道:“我根本用不著考慮這個問題,我只要出手,你就沒還手的餘地。這個你最好相信,若不信,我們就鬥一鬥。不過,你死了可別怪我,因為我早就有了要除你之心。”

這下使何上泉大為尷尬,一輩子也沒讓人如此輕視過,今天成了這種局勢,拼好?還是退好呢?

這小子的眼神裡,根本無一物,似乎別人都是死的,唯他一人活著。若是真如他所說,和他動手之人無一能倖免,那我他這麼一斗,我豈不要永歸地下嗎?

這因一時衝動而失生命的行為,是我這樣的大人物所不為的。人怎麼可明知不敵而硬充雄呢?若是他胡吹海嘮,自己被唬住,那還不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一時之間,何上泉難以下定決心。

杜水有些不耐煩了,冷笑說:“大丈夫生而何歡,死而何懼,鬥一鬥有何妨。不如這樣,我不取你性命,再把你的獨眼解決了也行,免得成天色心不退。”

這可說到了何上泉的要害短處,把他幾乎氣得把舌頭咬掉吞下。

杜水右手一甩,一道青盈盈的光芒在手中閃動,通體透亮,簡直就象通向黃泉的橋樑。

何上泉是何等人物?看了心裡透涼。這小子看來不是唬我,而是激我動手,就是殺了我,他也可以說是我找上門的,他從沒枉殺一個人,以獲得心靈上的絕對安寧。這小子的心計夠深的。

杜水見他不動,又催道:“還沒準備好嗎?就一招,挖下你的眼睛,不殺你,別太害怕。”

何上泉覺得在這種情況下生氣,那是天字第一號的笨蛋,我不如玩世不恭。兵家有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只知自己,不知敵人。對方也不知我,可他有絕對自信。不如這次罷戰,待我弄清了他的底細再對付不遲。

世上的奸雄都能縮能伸,也可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他有了計較,微微一笑說:“杜水,本神並不怕你,可我不想讓人逼著交手,這是我的信條。過兩天我會找上你的門。”

杜水冷笑道:“何上泉,你自信能逃脫?”

何上泉怒道:“杜水,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既不想動手,你殺了我,我也不動手。”

杜水道:“好一個狡猾的人,果是今拿得起,放得下的奸雄。”

何上泉嘿嘿一笑說:“各人有各人的處世之道。”

杜水說:“你總會要找上門,那時再除你也不太遲。”

何上泉哈哈大笑:“一時之後會有變,三天後會變成什麼樣,鬼神也難料。你未必時刻都佔上風。”

杜水“哼”一聲,沒有言語。

何上泉飄然而去。

這樣的情形,鄭娘娘只有在自己的夢中才會出現。這麼個不知名的人,竟能把何上泉嚇跑,不是親見,說什麼也難以讓人相信。

她淡淡地一笑說:“少俠能把何上泉嚇跑,傳入江湖,一定比風兒還快,飄到每一角落。”

杜水嘿嘿笑了幾聲:“我是嚇唬他的,他還真上了當,可笑!”

鄭娘娘目瞪口呆,忙問:“你真是騙他的?”

杜水點點頭。

他瞟了一眼吳音欣,微微向她一笑。

吳音欣也十分感激地回了一顰,把臉轉向一邊。

鄭娘娘聽杜水說騙了何上泉,信以為真,對他頓失好感。原來是逞口舌之能的人,騙了一次,下次還能騙嗎?可杜水的長劍的光氣也是假的嗎?也說不定做了什麼手腳,這樣的人最可惡。可他畢竟救了她倆,又不能不說兩句客氣話。

杜水不象人家內功到了極至之境,神采燦然,英華無比,而是普普通通,毫不起眼。他長相又很一般,所以,沒有人會對他有興趣,連吳音欣也覺他太沒有形象感了,只是她對杜水的印象還是不錯的。

杜水往前靠了兩步,笑著對吳音欣說:“吳小姐,你哪兒去?”

鄭娘娘道:“我們哪兒去,連我們也不知道,走到哪算哪。”

杜水沉默了一會,從懷裡掏出“玲瓏寶塔”說:“吳小姐,我送給你個小玩意吧?”

吳音欣看了一眼,羞澀地笑了。這東西如此美,她從來也沒見過,真是奪天地之造化。但她並沒去接。

鄭娘娘身法如電,伸手就抓,杜水輕輕一擰身,到了她背後。

待她見杜水失了身影,急向後轉,杜水又回到了原處,笑道:“鄭娘娘,這東西我沒說送你,竟敢來搶,真是膽子大到極點。”

鄭娘娘這才知杜水的身手實在太淵深難測了,何上泉被嚇跑,看來不是他傻,而是太精了。

她靈機一動,想:他自稱“真假真人”,可能就是真真假假的意思吧?

她略帶歉意地說:“杜少俠,我剛才跟你開了個玩笑,你別見怪。這小東西,是我們師門之物,還請少俠歸還給我。”

杜水笑了:“這是我探古洞所得,怎麼成了你師門之物?”

鄭娘娘忙說:“我們陰冰掌一派,有一傳世之寶,名曰‘冰蓮九巧玲瓏寶塔’,是各代掌門人所握之物。冰掌功也只有靠它才能發揚光大,只是一百多年前,它不知失落到哪裡去了,少俠把它得到,正是我們這一派的洪福。”

杜水說:“這是我送吳小姐的東西,她答應給你才成。”

鄭娘娘注視了一眼吳音欣,目光中有希求之色,吳音欣輕輕笑道:“那你就送給她吧。”

杜水有點不捨地遞給鄭娘娘,她剛接手中,不知怎麼一按,突然有萬道冰劍般的光芒射向杜水。

他大駭,忙展“真假功”化解。

鄭娘娘隨手收回,什麼東西也沒射出,一場虛驚,把杜水駭得心驚肉跳。

鄭娘娘“咯咯”一陣笑,說:“我的任務完成了。杜少俠,吳小姐交給你了。”她又是一陣大笑,飄然而去。

這下可急壞了杜水,高聲叫道:“鄭娘娘,你別走啊!”

“她和你在一起正合適。”一個遙遠的聲音傳來。

杜水這下不知怎麼辦好了,成了這樣的局面,是他想不到的。

面前站著天仙美貌的少女,讓他犯了難。

他本想把寶塔贈給吳音欣這樣的人,才算物有所終,誰知是鄭娘娘的寶物呢?她一個女兒家,讓我如何辦?

杜水所以這樣想,實是骨子裡有種自卑感。看看這樣的美人尚可,照顧她,那是萬萬不行的。

吳音欣見這荒山野嶺之中,只有他們兩人,心中一陣慌亂,若是他欲行非禮,那我可怎麼辦?

可兩人不說話,也不行。

她目含悲苦,又似強裝笑臉地說:“少俠,我們到哪兒去呢?”

杜水一驚,這實在是個問題,這美人成了我的負擔,不見時無所謂,一見了,又怦怦心跳,不願相見。

他想起師姑的遭遇和自己的不幸,又心酸,又灰心,得快想法讓她安靜地去生活,自己不能老跟著她。

他慢慢地說:“小姐,你家有什麼親戚嗎?”

吳音欣悽悽淚下。她一哭,真是江山傾倒,萬物凋零。

杜水慌了:“小姐別傷心,慢慢再議。”

吳音欣如何能不傷心,一家子七零八落,到了這般光景,還投親靠友,那不是讓人去看白眼嗎?寧可死了,也不受那份氣。

她嘆了一聲,問:“少俠,你不願和我在一起,是嗎?”

杜水忙說:“不是。我只怕你不喜歡我陪你。”

吳音欣心中一甜,也算略有安慰,一切都順其自然吧!

她說:“你若願和我在一起,就叫我妹妹吧?”

杜水心中“轟”地一聲,只是說:“我叫你妹妹成嗎?”

吳音欣道:“只要你喜歡,那有什麼不成呢?”

杜水說:“那好吧。”

他淡淡地一笑,吳音欣也是一笑,有苦、有嘆,不知自己的命運如何?

杜水看出她的心思,便說:“小妹,你放心吧,在我們相處的時候,我一定讓你高興,待尋到你的父母,我就放心了。”

吳音欣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杜水沉思了一會,說:“我們不如到江湖中打聽一下,即便找不到你父親,說不定,也能聽到他的消息呢?”

吳音欣點頭說:“一切全憑哥哥作主。”

吳音欣這聲“哥哥”,叫得杜水飛了起來。有這麼個人間尤物做妹妹,也挺不錯。

杜水和她一上路,又來了困難。鄭娘娘可以抱著她,杜水卻不行。她雖出生於武人家,可仍然受著儒家的陶冶,男女授受不親。這樣,一個時辰,也不過走十幾裡地。走了一陣後,還要停一會。

他們剛到一塊石頭上坐下,吳音欣又抽泣起來。

杜水本想和她多說話,又怕說多惹她厭,只好靜靜地呆在一旁,如一棵松,一陣風,儘量忘卻身邊的這些事。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把她託給別人,他也實難放心,若是她有個美好的歸宿,自己就獲得解放了。

這時,從南邊奔來三匹快馬,風馳電掣一般,旋風似地到了吳音欣的面前。

一個三十多歲的黃花衣兇漢,翻身下馬,邪笑著走向吳音欣。

另兩個人也跳下馬來。一是藍衣白花衫,一是青衣繡文龍的扮裝,眼裡的兇光和邪光並存,在離吳音欣三尺來遠的地方站定。

其中一個光頭的人說:“這小妞想必就是了!”

他大喝一聲:“小妞聽著,我們是皇上派來的,要抓你歸案,走吧。”

他剛要上前動手,杜水冷然道:“你是什麼人?”

光頭漢子說:“老子是中州四凶的老二王月。”

他一指藍衣漢子說,“他是三兇王風,這是四凶王全,知道了吧?憑你小子也配做護花使者嗎?”

杜水大怒,冷笑道:“三個小子快滾,若是你杜大爺生了氣,你們的狗命就沒了。”

三個人一怔,王月兇橫地說:“你小子是杜水嗎?”

杜水“哼”了一聲,沒回答。

王月奸笑道:“杜水原來就是你,這小妞的爹是你的軍師,看來所傳不虛,今天你算完了,碰上我們哥仨你到閻王那兒叫冤枉去吧?”

世上有信傳言的,有不信的,有怕威名的,有不怕的。

這中州三個兇人,是官府的爪牙,他們對杜水就毫無所懼。

相反,他們正做著名揚天下的美夢呢!

王全上前攔住王月說:“老二,殺雞焉用宰牛刀,讓我來收拾他吧!”他雙臂一展,正是雙翅揚起的蒼鷹撲兔之勢,一個前踏步,五指成鉤,抓向杜水前胸。

杜水仇恨大火已起,並不躲閃,伸手也是一抓,抓住王全的兩手,閃電般向下一震,一下子把他的兩個手臂撕了下來,隨手一甩,正擊中王月、王風。

王全兩肩鮮血狂噴,慘嚎如瘋狂。王月、王風也被王全的兩隻手臂擊出一丈開外,摔在地上,往外吐血,就這麼一下,三個人成了狗熊,再也沒有剛才的神氣了。

吳音欣沒見過這麼血腥的場面,拔腿就跑。

杜水牽起兩匹馬追了上來,叫道:“小妹,你跑什麼,對他們不狠,以後追殺我們的會無限狠,那怎麼成?他們抓住你父親,說要扒皮點天燈呢?”

吳音欣閉上眼,搖頭無語,原來江湖這般殘酷,真讓人討厭。

杜水勸道:“江湖原是平靜的,這一段時間才成了血海。我們只要度過去好了。”

吳音欣也別無辦法,只好被杜水扶著上了馬,飛馳而去。

大凶王存奔過來,見三個兄弟都受了重傷,眼晴都紅了,他連忙給王全點穴止血,又用傷藥給敷上,這才怒罵起來:“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何上泉遠遠相望,沒有言語。他想,杜水這小子的身手果然不錯,乾淨利索,王家兄弟跟他作對,簡直是在太歲頭上動土。

杜水和吳音欣兩人默默無語。

走了一段,杜水大是不耐,偷看了她一眼,見她沉靜如水,兩目出神,正想心思,也不敢打擾。心想,真不該碰上她,她不理解我,殺人是好玩的嗎?我也是被逼無奈。反正不過相處幾天,找到你的親人,我就無牽掛了。

他們就這樣,不知不覺地進了大鎮。

杜水和她到了一個上等的客棧,要了兩個上好的單房,略事休息,準備去吃飯。

到了酒店裡,吳音欣只好罩上面孔,不然,她的美會帶來想不到的麻煩。

杜水要了四個菜,一壺酒,問:“妹妹,你也飲一點嗎?”

吳音欣覺得,如自己太淡薄了,對不起他,便說:“小妹不用,哥哥自飲吧。”

杜水只好獨自飲起來。

吳音欣在這麼多的人面前吃飯,是頭一回,十分拘謹,隨便吃了一點,就不吃了。

杜水也不再相勸,自己吃起來。

吳音欣雖在人群中,可倍覺孤獨。

這時,一個灰面老人走到她面前,輕聲道:“欣兒,你可好嗎?”

吳音欣大吃一驚,忙靠向杜水一邊。

那老人說:“欣兒,連父親的聲都聽不出來了嗎?”

吳音欣一怔,欣喜地說:“你是爹爹嗎?”

老人一點頭,說:“跟我來。”

吳音欣起身而去。杜水也沒在意。

在他們剛離酒店的時候,杜水才跟上去。

那老人用一塊厚布猛然把吳音欣一裹,夾起來就走。杜水也不著急,在身後跟隨。跑了十幾裡,老者才把吳音欣放下。

這時,從樹林裡走出幾個人,高聲叫道:“把小姐捉來了麼?這麼容易!”

那人道:“這有何難?”身邊有個小子只傻不楞怔地看著,從樹林出來的人哈哈大笑。

一個人說:“聽說吳大人的千金美妙無雙,快看看,是個什麼美法?”

那人把罩在吳音欣身上的布抽去,露出她的稀世之美容,那些人一陣驚叫。

一個人粗野地說:“我們得先比試一下武功,誰的功夫最強,誰先嚐鮮如何?”幾個人都大聲叫好。

吳音欣被這下流的語言氣得臉色蒼白,差點暈倒。

一個小白淨臉伸手去摟吳音欣,一聲慘叫,兩隻手臂落在地上,血流如注。

杜水提劍而立,冷冷地說:“你們這群王八蛋,惹到大爺我的頭上來了,今天,都給你們留點記號。”長劍一抖,化做千點寒星,向眾人的眼睛擊去,幾乎在同時,十幾聲慘叫匯成一片,一個個都成了獨眼龍。

杜水把吳音欣摟起,剛要起身飛掠,一個陰冷至極的聲音傳來:“小子,你把人放下,快滾,不然,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杜水聞聲望去,見一個“白麵殭屍”,立在距他三丈遠的地方,什麼表情也沒有,兩眼綠光閃動。

吳音欣驚恐無比。

杜水正要向前,突聽後面也有動靜,一轉臉,見身後也有一個殭屍,還沒有眨眼功夫,左右兩邊又走過來兩個殭屍。

四個殭屍一模一樣,分不出誰是誰。

杜水心中大驚,這麼四個怪物,不好應付。人說“四屍神”出,天下同哭。難道連他們也幫官府的忙嗎?他們又圖個什麼?

杜水冷笑道:“四位名動天下,怎麼也做官府的走狗了?”

前面的那個殭屍說:“小子,憑那幾個狗官還不配支使我們。老夫是見這小娘子美豔絕倫,可供我們哥四個享樂才來的。”

杜水怒極反笑了。這四個混蛋,少說也有百歲,竟春心不死,做起美夢了。

但他知道,今天的情況不妙,自己要護吳音欣,還要對付四個強敵,是不容易的。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他高聲叫道:“朋友們快打了。”

四個人稍一愣神,杜水已出了他們的困圍,展起“兩袖明月兩眼風”輕功,把吳音欣摟在懷中飛馳而去。

“四屍神”豈能容他逃跑,展身便追。他們的輕功也高明無比,象四支離弦的箭,跟在杜水的身後。

杜水見甩不開他們,心中焦急,不敢進鎮,只好一拐彎,進了北面的山脈。這些連成一片的山脈,黑蒼蒼、墨陰陰,峰巒疊嶂,亂木雜生。他一進了山,就尋不到路了,只好提氣連連上升,跳過障礙物。可“四屍神”卻如天神飛瀉,毫不停滯。

前面是高聳入雲的石壁,四外是深淵,兩座山之間的縫隙,有十丈寬,白雲在中間飄動。

杜水自信若不懷抱吳音欣可飛射而過,現在,可是不能了。危急之中,突然鑽進一個石洞。

“四屍神”瞬間追到。

一個人說:“這小子鑽進洞裡去了。”

另一個說:“快追。”

“別忙。”最先趕到的人阻止說。

四個人在洞口聽了一會,沒聽見什麼動靜。

一個殭屍不耐煩,叫道:“再不進去,被他逃了。”

領頭的殭屍李大說:“老四,你急什麼?這小子懷抱一人,我們兄弟還追不上嗎?這樣的輕功,得天造化,是可輕視的嗎?”

李二說:“大哥,他的輕功雖比我們強,可別的不一定行。再說他嫩著哪,能有什麼了不起的?”

殭屍李三說:“大哥說得有理,我們的身手雖然經過幾十年的苦修,可以直追張三丰、光明佛,但比這個年輕的小子還差一些。他是我們百年來頭次見到的厲害角色。我們如果貿然進洞,他在暗處,我們分散在明處,還不一個個被他吃掉?”

李二不服地叫道:“老三,你少長他人威風,滅我們的銳氣!難道我們四個是白吃乾飯的?你們怕,我自己進。”他不顧其他三人的勸告,縱身而入。

其他三人不敢讓他隻身涉險,只好隨著進來。

杜水進了洞沒走多遠,就把吳音欣一放,抽出劍來,躲在一塊石後。

殭屍李二一到石邊,杜水一劍擊去,正中他的右眼。李二大叫一聲,極力後閃。轉眼之間,成了獨眼龍。

白僵的臉面上被血一染,猙獰淒厲,不下於人鬼在世,令人毛骨悚然。

三個殭屍見李二受挫,怒火攻心,一邊替他止血上藥,一邊罵道:“小子,暗箭傷人算什麼好漢!有種出來較量?”

杜水道:“四屍神,你們若不快滾,我一個個解決你們。”

李大說:“別吹大氣,出來呀!”

杜水一步也不離原地,一怕“四屍神”趁火打劫,傷了吳音欣,那自己在心靈上可受不了這個打擊。二怕洞裡有什麼怪物突然襲擊,令他措手不及。他緊護在吳音欣身旁,用柔和的目光安慰她。

經此一難,吳音欣才知江湖處處有兇險,她似看到了杜水平凡的外表下,掩著一副錚錚鐵骨,孤傲而巍峨,心中不禁有了幾分敬慕。

杜水可沒有感覺到什麼,對他來說,一生都將在這種生死的邊緣度過,是死是生,有時也由不了自己,只好憑自己的智慧和勇力去拼搏了,依靠任何人都是無聊的幻想。

他更沒有想到吳音欣是否能給他什麼,在他的心裡,此刻想怎麼脫離困境?

以身手而論,他出去擊殺“四屍神”,是沒什麼問題的。但若抱著吳音欣去打,他就沒把握了。

越是高層的角鬥,越是智慧和勇力的撕殺。

他們不會看不出我要守護吳音欣這一致命弱點。他們的身手都不下於何上泉,我放手一搏,一劍未必能把他們四人全都殺死,倘若他們控制了吳音欣,那我將墜入無可奈何之境。

雖然我不乞求她給我任何一點什麼,可我心靈上仍不能讓她受任何微小的傷害,只希望她能微笑著走向自己的歸宿。

他覺得,這就是自己最快樂的事了。

在這種環境裡,吳音欣也認清了目前的現實,要活下去,就要去拼命,再任性、幻想,就會喪失一切。

她突然有了勇氣,冷靜而柔順地看了一眼杜水,目光中有感激、讚美、欽佩……

杜水微微一笑,算是對她的回答。

就在兩人享受這片刻靜怡之時,外面的腳步聲更多了。

杜水大驚,外面怎麼來了這麼多人?是什麼人物呢?

殭屍李大說:“小子,這回你死定了,哈哈……一個人一掌,也會把你打成血餅。”

李二說:“奶奶的,我非挖他的心下酒不可。何兄,你的手下,也有什麼好玩的東西嗎?對付這小子,最好用‘天火雷’之類的東西。”

何上泉哈哈大笑:“我的手下都和你一樣,成了獨眼龍。哈哈哈哈……”

他得意極了,他早就希望江湖上到處都是獨眼龍,包括他的手下人。那樣,他就不覺太孤單了。

他想挖手下人的眼睛,怕他們仇恨,暗中搗鬼,於他不利。

他忽然想起杜水喜歡製造獨眼龍,便指使部下假裝成吳詩沉的聲音,去騙吳音欣。

本想讓那人扮成吳詩沉,可他又不願那人也做一回他的假丈人,就裝成了別人,模仿聲音去騙。

吳音欣哪知江湖中有易容之事,此時信以為真,杜水卻要看個名堂,這才演到這一步。

吳音欣和杜水進了洞,過了一會,何上泉才帶著他的“獨眼龍”大隊來到這裡。

他笑聲一竭,說:“各位放心,這種東西我帶來確是不少,可現在還不能放。等我救吳音欣出來,光把那小子炸死即成。”

李二說:“那快準備吧。”

這群“獨眼龍大隊”的成員恨透了杜水,手中各握“火龍彈”一枚,等待何上泉下扔的命令。

杜水和吳音欣在洞中離他們不過三丈,外面的動靜,聽得一清二處。

杜水不敢怠慢,把吳音欣懷中一抱,向洞的深處竄去。

此時,吳音欣伸開一雙嬌弱無比的玉臂,摟住杜水的脖子,把頭靠在杜水的右肩頭,細微的呼吸把杜水的脖子撫摸得癢癢的,柔情無限。

吳音欣的這一變化,使杜水差點笑出個聲來。她真是個小孩子,彷彿我這裡是床。她這麼安靜,似乎沒有剛才的懼怕了。

杜水往洞裡走了百丈,突然到了寬大高闊的地方。

洞高四丈,方圓有百丈,石洞似是天然,又有人工的斧痕。石壁坑坑凹凹,綠茸茸,長了苔蘚,有股潮溼之氣,淡淡地溜進鼻孔。

杜水再要往下看,突然,幾十道金星,向自己飛射而來,勁道極大。與此同時,從頭頂落下一張網,黑澤光亮,似有劇毒,前口大,後口小,呈臺錐形。

這兩種暗器所來之快,配合之諧,當可說舉世無雙。

杜水心中一驚,頓時屏氣凝神,抖動神功,直升而上,長劍一下插入石壁裡一尺多深,杜水一手抓劍,吊在那裡。

又是一道黑色的暗器之影,電射而至,到了近前,突然炸開,進出無數星點,濺向杜水和吳音欣。

杜水急忙屏棄真功動用假功,長劍從石壁拔出,周身一旋,成一圓形,功出體外,如一個大盾牌擋在兩人面前,並借暗氣炸開之氣,飄出數丈,剛一落地,便往外跑。

這是一條彎彎曲曲的東西方向的長洞,杜水從剛才的空氣的潮溼之氣判斷,這洞還有一個洞口,而且一定是靠近水的。

他起掠沒幾丈,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小子,你闖我太上老祖的仙洞,已是該死,還要再闖合麗仙母的禁界嗎?”

杜水立時止住身形。

這是夢中人說話嗎?明明是在洞中,何以又那樣遙遠,彷彿從水底而升似的。

太上老祖、合麗仙母怎麼還活著呢?這下可麻煩了。

傳說二人早已仙逝,想不到在這裡碰上,這二人少說也有二百五十歲了,道行也不知有多深了?

杜水心中一陣狂跳。但他立即又壓下騷亂的念頭,這可不是你害怕的時候,管他什麼神仙高賢,我要憑藉勇氣和智慧和他們鬥鬥,任何的幻想和怨天尤人都是無能的表現。

他靜下心來,冷靜地思索對策,無意中瞥見吳音欣清亮的柔和的目光,心中一酸,讓她跟我受苦了。

他儘量露出一個笑容說:“妹妹,別怕,哥哥護著你呢。”

吳音欣的心也怦怦直跳,這真是想不到的一個天外世界。在這古怪的老山老洞裡,竟還有這樣的奇人,真是神秘極了。

她雖害怕,暗裡禱告老天保祜,可外表平靜異常,她不能再給杜水哥哥添心事了,兩人要合為一體,才能勝過敵人。

一想到“合為一體”,她的臉又羞紅起來,立刻暗責自己胡思亂想。

這是什麼環境,少有不慎,再也看不到明日的太陽了,她又用力摟緊杜水的脖子,把臉貼得更緊。

杜水一手摟著她,一手握劍,站在洞壁的暗影裡,凝神而待,他不能有任何雜念,要化成身旁的石頭,山中的精靈。

這時,外面的人開始進洞了,吆喝叫罵聲不住地傳來。

杜水見自己站的地方,不能隱蔽,縱身西去。

一個冷的不能再冷的聲音,從向北岔開的洞裡發出:“小子,你真想入不復之境,可小妮子卻苦了。”

杜水心中一凜,這是什麼話?

他仔細諦聽腳下有沒有其它聲音,“啪”地一聲,他腳下的石板突地下陷。

杜水已有準備,一式“萍水飛渡”縱過五丈多,輕輕落在一塊石塊上。

石板快極無比地一翻,要把他打下去,杜水右臂一振,又騰起丈遠,用假意神功,把自己輕化成羽,用劍觸地,借力反彈,飛出幾丈,幾個連續,進入一個黑洞。

突然,黑洞兩頭的路,被厚厚的石壁封住,瞬間石板壁向當中合攏,要把杜水和吳音欣擠成肉餅。

這下,杜水心中巨震。好毒的兩個老東西!這可真是插翅難逃。

石板合攏的聲音極響,震徹杜水和吳音欣的靈魂。

此時,吳音欣知難免一死,已閉上了眼睛,靜靜地等待著。

杜水卻不能象她一樣。對他來說,有絲毫的希望,那就是曙光。

他站在那裡,側著身,把長劍平平舉起,把畢生的功力,真假全用,逼向劍端。立時之間,劍氣大盛,通體銀光四射,刺人雙目。他不能等到合壁時再進攻,趁兩壁尚遠,就得把它毀掉。他一聲長嘯,幻化出無數螺旋的光氣環,擊向石壁。

“嘶嘶”幾聲脆響,“澎”地一聲,石壁被杜水挖出一個一丈多長、如大簍粗的石圓柱,杜水瞬即從圓洞裡飛射而出。那個丈長的圓柱正是杜水用劍氣神功從封閉石洞的石板上挖下的。

杜水出了合圍,依在石壁上,不住地喘息,全身的衣服都溼透了,右臂痠麻不能舉,劍再無一點光華,灰暗黑冷,如同破鐵。他真要虛脫了,但他的意志之弦始終繃得很緊。

這個時候,是絕對不能鬆弛精神的,若一鬆,一瀉千里,再也起不來了。

吳音欣見從石壁裡脫困,眼裡突放奇光,但見杜水神色灰敗,心中大是不忍,她忙用兩隻小玉手捧住杜水的雙頰,在他的眼睛上用紅潤潤的小唇吻了一下,輕聲柔語說:“小哥哥,待出了石洞,我會好好服侍你的,讓你永遠高興。你要累了,就把我放下吧?”

杜水何時見過吳音欣這樣純情,天真、善良、美麗,忍不住一下子笑了出來,強悍地說:“小哥哥怎會累,只怕小妹妹累了?”

吳音欣小聲說:“我是永遠也不累的。”那神秘勁彷彿怕人聽見似的。

杜水見她從一個智慧女兒,變成一個天然嬌態的女兒,心中無限快慰,雙目裡快熄滅的光,忽又燒起來。

多麼奇怪!幾句話,杜水就好了許多,無力感也大是淡化,握劍的手也有了勁,乏了的周身又有了新的活力。

他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兩眼不住地東張西望,吳音欣見狀,小鳥依人般地又摟住他的脖子不再言語。

杜水無時間體會吳音欣這樣做的妙處,因為足下又是一個危險的所在。

在此有一個圓形的大水池,水呈暗紅色,彷彿是血,靜靜等待杜水去踏過。這水池直徑有四丈,四周是光滑的石頭,和水池相接的那邊的洞突然小了,只供躬身走,不能跳騰。

杜水的神色嚴峻起來,若是那邊一堵,真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這時,合麗仙母冷酷的聲音再一次傳來,聲音裡明顯有了憤怒之情:“小子,你破了我的‘石牢仙屋’,可你過不去‘天血角’,你縱有通天徹地之能也是枉然,仍要在此爛成泥、化成水,哈哈……”

杜水兩眉皺成刀形,這果是個十分棘手的事。

那小洞和這水池相連,真象個牛角,不知它的妙用在何處?

但這個老女人自視天下無人能過,而且又盛怒異常,可見仍沒到一切無動於心的程度,仍有貪念,白在深山老洞之中修行這麼多年!

他這時豪氣又壯了許多,可是仍沒有飛越。這可不是鬧著玩的,這一招之失,定會帶來滅頂之災。

吳音欣趴在他的肩頭,閉上眼睛,把一切聽從命運的安排,一動也不動。

杜水的兩眼盯著離他頭頂很近的洞壁,突然,把耳朵貼上去,謗聽了一會,臉上露出笑容。

這裡原是天然洞口的近處了,涼風都能感到從外面鑽進來。

他把神功運足,一劍擊出,“嘭、轟”兩聲巨響,石洞破出一個大口,杜水閃身於破洞而出。

一出洞,才知大事不妙。

這洞口位於懸崖峭壁之上,下臨無底深淵。

這時,已滿天無星,漆黑的夜晚又蒙上一層濃重的烏雲,涼風襲體,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

杜水加速下墜,吳音欣的心提到了喉嚨,兩臂更加摟緊杜水的脖子。

杜水知道,這到了非常時刻,容不得有任何的猶豫,他連把掌掄起,斜向石壁下方,拍出幾掌,藉助上彈之力,緩一緩急速下墜的速度,然後提氣把假功逼向下肢,真功上引,形成如羽翩翩之狀。

可是,他畢竟不是一個人,下墜的速度雖然大為減慢,可也讓人擔憂。

杜水的心靈“呼嘯”著,即將接地的瞬間,他又向地下劈出一掌,這一反震之力,雖然緩解了下衝之速,但因其力太大,也震傷了他的肺腑。

“嘭”的一聲,他倆落在地上。

杜水口中發腥,一口血噴出,身子極度虛弱,眼一黑,暈了過去。

吳音欣雖也經了一震,但毫無損害,杜水躺地不動,可嚇壞了她,哭又不敢哭,只好用纖細的小手揉搓他的胸脯。

不住地小聲呼喚:“小哥哥,你快醒來,嚇壞了小妹了。快點呀小哥哥……”

這時,風雷大作,閃電劃破夜空。照亮悽寂的深山大川,也照著吳音欣這天賜嬌容。

她小聲喚了幾句,杜水沒有回聲,她心涼了半截。

一個驚雷在空中炸開,瞬間,大雨傾盆而下。

吳音欣連忙把杜水往石壁底下拖。可她嬌弱無力,魂又驚嚇得走了一半,哪能拖得動。

吳音欣茫然無措,只好哭道:“小哥哥,你快點醒來呀,再不醒來,小妹妹急死了呀!”

杜水猛然坐起,叫道:“小妹,你怎麼了?”

吳音欣狂喜無比,忘情地一把摟住杜水的脖子:“小哥哥,沒事吧?”

杜水強忍著痛,搖搖頭說:“小哥哥是鋼鐵鑄就,怎麼會有事呢?”

吳音欣說:“快,躲躲雨吧。”

杜水雖身受重傷,但他的意志絕非常人所能比。他猛然站起,拉住吳音欣說:“小妹跟我來。”隨手把劍裝入口袋裡。

吳音欣和杜水走到石壁之下,風聲更響了,雨也更猛,雷聲不絕,閃電不停,他們兩人的衣服全然溼透。

杜水怕溼衣傷了吳音欣的身子,對她說:“小妹,你快把衣服脫下,擰擰水再穿上。”他把臉轉向一邊,運功療傷。

但他又不敢一心一意,怕她遭受突然襲擊。

吳音欣也不再那麼羞怯。在這樣的環境裡,自己要堅強起來。

她慢慢脫去上衣,擰於水,抖開,放到一邊,又脫下褲子擰水。

她在杜水的身旁忙乎,杜水卻開啟著所有的靈覺器官,以防不測。

在這樣的天氣裡,連鬼也許不出門的,所以,他們也平安無事。

吳音欣卻如女神一樣,一絲不掛地站在杜水身後。她的神色那樣的聖潔無瑕,象正在受著上蒼的洗禮,周身洋溢著一種神秘的美。

杜水漸漸適應下來,慢慢進入功境。白氣白霧在揉搓著他,飛騰著,飄蕩著,一股股內勁在白雲裡形成束,向一起凝聚,慢慢象水注滿了池,向四下溢出,擴散。

他睜開眼睛,幾乎嚇了一跳,以為吳音欣丟了呢?他仔細一聽,她在身後靜靜地呼吸著,才放下心來。

杜水收了功,周身的衣服已幹,不知不覺之中,在石壁下過了三個時辰。

這時,天已拂曉,早上的空氣特別清新,一切都那麼靜。

吳音欣就這麼遐思萬般地站了三個時辰。她的周身凍得冰涼,嘴也有些發青。

杜水一眼瞥見她放在石上的衣服還沒全乾,忙問:“小妹,你還沒穿上衣服嗎?”

吳音欣這時已雙臂抱胸,輕輕地說:“哥哥,你回頭看看呀?”

杜水站起來,回身一看,但見吳音欣全身赤裸,白細無比、鮮嫩難言的膚肌展在杜水眼前,在這深山綠茵之中,立上這麼一個美人,真是上蒼的傑作,人力是難為的。

杜水急道:“小妹,快穿衣服。”

吳音欣純然無邪地笑道:“小哥哥,我美嗎?”

杜水把臉轉向一邊,點頭說:“小妹,你美,美絕人間,無人可比。”

吳音欣說:“那你還不仔細看看。你不看,說明你言不由衷,不喜歡小妹。”

杜水吃驚了,這太不可思議了。吳音欣千金嬌體,大家閨秀,知書識理,非我輩所能比,怎麼此刻會做出這等事。我若心存慾念,豈不褻瀆了她!我實不配看這樣的玉體。

但不看,她又會傷心,只好盯著她無慾純情的目光,關懷地說:“小妹,你冷嗎?這都是哥哥的過錯,苦了你。”

杜水覺她太可憐,眼睛都溼潤了。

吳音欣嫣然一笑,輕啟朱唇,慢吐妙音:“哥哥,我既然很美,就該從頭到腳全看個遍,這可是你妻子的身體,你怎能不知道呢?”

杜水大驚,她說什麼?

吳音欣並不理會杜水的變化,繼續說:“哥哥,你是天下最大的英雄,最好的人。小妹終身託寄給你,是上蒼的意志,也是我最好的歸宿。我雖然軟弱無力,但我也要向你一樣,意志堅強,絕不向任何惡人低頭。你若不歡喜我,就是把我殺了,我也是高興呢。”

這一番話,全是出自吳音欣的肺腑。她由一般的好感,轉而成為對杜水刻骨銘心的愛,終於以這種極其超俗的方式,傾吐了一切。

杜水的靈魂震顫了。

小妹的每一句話,都凝聚無限深情,他如何受得了,忙道:“小妹,快穿衣服吧?”

吳音欣搖搖頭說:“我冷得很,我要讓哥哥暖暖我。”

杜水慌忙把她摟入懷,右手握住她那凍得冰涼的腳,慢慢給她揉搓了幾下,一股麻醉香酥的溫流注入她的湧泉穴。

吳音欣頓時沒有了冷意,一種神爽舒泰,飄飄然的快感流遍了全身每個毛孔。她承受著陽光的沐浴,欣然無比。過了一會,她的周身溫暖如春。

杜水又抱了她一會,把她的衣服用內力蒸乾,讓她穿上。

這時,她嬌羞地一笑,說:“小哥哥,叫我一聲妻子吧?”

杜水一愣,忙說:“小妹,哥哥定會給你尋個更好的歸宿,我絕不食言。”

杜水不是不喜歡她,可是他不明白女兒們的心思,這說不定又是我情急中抱了她,她才有臨急無可奈何之意。

這對她來說,是一生痛苦的開端。我只願留下她的一個美好形象,卻不想長相廝守。我無意情場,那是一片陌生的土地。我也不想去開拓它。

好人兒應該有好人兒的去處,我這樣的亡命之徒,實在不應有非分之想。

他卻不知吳音欣是一個純情善良的天下秀女。危境只改變了她的看法,並沒有人強迫她接受什麼,她是真心愛上了杜水。

杜水有堅不可摧的意志,有無限的善良,是一個真正不欺人的人。她正是看到了這些,才覺得他比什麼人都有魅力,才讓杜水看了她的身體。

杜水的推辭,讓她愕然,隨之,她明白了杜水的心,輕輕地說:“我是真心的,哥哥,海枯石爛不會變,沒有絲毫的勉強。我不能沒有哥哥,否則,我只有一死了之。我讓你看了女兒身,就此志已決。女兒之身,是父兄也不能看的呀!我把你看成最親的人,看成我的依靠、寄託,哥哥怎能拒絕!”

杜水說:“小妹,我怕苦了你。”

吳音欣笑道:“怎麼會呢?”

她把自己的纖弱的小手,放入杜水的手中,笑道:“哥哥,還沒叫我妻子哪?”

杜水笑道:“我的欣兒妻!”

“哎”吳音欣甜蜜地答應了。

在這樣的山谷裡,一對兒女的天然情態,盡露天地之間,他們放下心來,忘記了四周要吞噬他們的惡人,盡情地享受這裡的山光水色,無限風流。

杜水扶著吳音欣從谷底尋路而上,走了有一里多路。

杜水看著她的情態,心被蜜撓注了一般。

欣兒的心是冰晶的,這麼純潔,明媚,天下何物可比,何人能攀!我獨得她的青睞,實是有愧。我一定要盡最大努力,讓她歡快終生,絕不相負,天長地久,比翼雙飛。

杜水受吳音欣的感染,暫時放棄對四周的探察,一同和她進入一個新天地,樂哈哈地說:“我也想得不多,只要我的小妻子喜歡,我就去做。上山擒虎狼,下海捉魚鱉,任它千難萬險,我都不放心上。”

吳音欣“咯咯”嬌笑。

杜水雖一邊使欣兒歡暢,機警的目光並沒有放鬆對周圍的掃視。

這裡一切靜悄悄,連葉兒、草兒,花兒都一動不動。

杜水不願讓吳音欣掃興,繼續說笑。

突然,“嘩啦”一聲響,前面的石壁上,開了一個口,杜水一把摟吳音欣入懷,靠在一邊石頭上。

石洞口出現了兩個人,一個長髮的黑袍人,樣子十分老邁,眼皮下垂,幾乎可以遮住眼睛。另一個白衣白髮女人,年紀也不輕了,兩眼釣寒光,幾乎能把人凍結,表情陰冷。

他們站在洞口,並沒有下來。

那個黑袍老者說:“小子,你不要再避了,我們兩人的規矩,都給你壞了,這是百多年來頭一次。你要對此事有個交待。”

杜水並不理會,對吳音欣說:“妻兒,這兩個老東西嫉妒我們,又來找事了。”

吳音欣剛才的緊張一掃而空。在她心中,杜水是巍巍的山峰,在那種絕險的地方,你都不能把我們怎樣。出了絕地,你還能怎樣呢?

她深情地看了杜水一眼,小聲說:“哥哥,我說兩句話氣氣他們吧?”

杜水笑道:“把他們氣哭。”

吳音欣輕音說:“老爺爺,老奶奶,我們在這兒哪。你們若是不想修行了,不如和我們一道走吧,山下有好吃的、好喝的,好玩著呢!你們再呆下去,就成石頭人了。老奶奶的眼珠子會成石球的,那樣多不好看呀!你們若聽我的話,保證讓你們年輕二十歲。不過,得給我道歉,說,欣兒,對不起你了!那才成呢。不然,想見我,也見不著。”

欣兒的聲音美妙動聽,猶如鳳鳴鸞唱,在山谷中,可謂空谷幽音,醉草羞花,人聽長精神。

黑袍老者道:“小女娃兒確是世間稀有,比旁邊那個小子好上一萬倍。你過來吧,我們不傷害你。”

白髮女人也說:“女娃兒,你若願做我的傳人,便可免去一死。否則難以離去。”

吳音欣笑問:“老奶奶,你沒有教過徒兒嗎?”

白髮女人說:“女娃兒,我挺喜愛你,若是願在我身邊,定傳你天下無敵的功夫,你願意嗎?”

吳音欣衝杜水做了一個笑臉,又說:“老奶奶,我是願意的,一個時辰能教會嗎?”

杜水忍不住一笑,吳音欣一下子撲向他的懷中。

這調皮話讓白髮女人不喜,她氣惱地說:“好個女娃子,你不識抬舉,竟敢戲弄起我來了,真是膽大包天。”

吳音欣說:“老奶奶,我是故意氣你的,你別生氣呀!你不能一個時辰教會我,那怎麼成呢?我還有好多好多的大事要做呢!”

黑袍老者道:“你不願做仙母的徒弟,只有死路一條,誰也救不了你們。快過來吧,免得費手腳。”

吳音欣一笑說:“老爺爺,你那麼喜歡殺人,我們可不是供你殺的呀!”

老者怒道:“女娃子,少囉嗦,不供我們殺也不成,除非你做仙母的徒弟。”

吳音欣小聲衝杜水一笑說:“哥哥,他們那麼無理,我們別跟他們玩了,從後邊走吧?”

杜水笑道:“你還沒把他們氣哭呢?”

吳音欣悄悄笑道:“哥哥,我氣人的本領太小了,將來我也不會氣你的。”吳音欣神色中有一種聖潔。

杜水道:“老傢伙們不知是什麼關係,你問問他們,說不定他們會生氣的。”

吳音欣“嗤嗤”笑了幾聲,不知她又想起了什麼事。偷看了杜水一眼,朗聲叫道:“老爺爺,老奶奶,我願做你們的徒弟了。不過,連我丈夫也帶上,我們在一起才好玩呢。我們有了小孩,你也可收做徒弟行嗎?”她說完,有點害羞,把臉埋進杜水的懷裡。

兩個老人這回真有點生氣了,好個女娃子,拿我們當猴耍了。連你們的孩子也要做我們的弟子,父母兒女成師兄弟了,豈有此理!

白髮女人大怒:“女娃子,你敢戲弄本仙母,可見並非善類,死有餘辜。”

吳音欣笑道:“我說著玩呢?誰讓你當真了!這麼大年紀欺負小孩,越活越不知理了,羞也不羞?”

黑袍老人氣恨地說:“看我不把你的嘴撕爛!”

吳音欣在杜水懷中做了個鬼臉,逗得杜水心花怒放,欣兒原來這般純真潑辣!

合麗仙母又恨聲說:“那個小子聽著,你龜縮不過來,我們也有法讓你過來,別以為躲就可以過去的。”

杜水哈哈大笑幾聲,詭詐地說:“你們兩個人到底誰是主人,誰是奴僕?誰說了算數?”

太上老祖大罵:“放屁,什麼主人僕人!我們都是神府老仙。你小子快過來受死!”

杜水說:“受死是可以的,不過要公平一些才好。我們角鬥一個對一個,如何?還有,不許動用暗器,誰要不遵諾言,天地共誅之,這樣可好嗎?”

老者嘿嘿一陣冷笑:“你小子以為你的那兩手破劍法能傷了老夫?做你的青秋大夢去吧?一雙肉掌,就可把你拍爛。”

杜水說:“妙極!我們即已約定,就由你們兩個人中出來一個吧!”

太上老祖道:“小子,你想得挺美,什麼出來一個?我的帳我結,她的帳她算,沒有什麼調和的餘地!”

杜水點點頭說:“那也好。不過,兩人角鬥,不許外人偷襲。否則,是龜兒子!”

太上老祖不耐煩了,叫道:“行了,快過來吧!”

杜水挽起吳音欣的手,走出掩身的石壁,慢慢向前走,快到近前時,太上老祖由上飛落,一雙手長過膝,又大又瘦,讓人看了發疹。

他兩眼抖動的神光成束,清瑩透亮。

杜水把長劍一展,笑道:“前輩,你若是勝了,我們聽你處置;若是輸了,得必須回洞,不能再糾纏。”

太上老祖輕蔑地道:“我們這不是點到為止,是生死之搏。什麼不必糾纏,你自己找上門來,那是你劫數到了。”

杜水大怒,道:“老東西,如此不知進退,我只好打發你去極樂世界去了。”

太上老祖精芒暴射,以為杜水是說夢話。

兩人都凝神靜立。

須臾,太上老祖右手一旋,欺身而上,腳下走環弧形,快如閃電。老祖的這一掌,無聲無息,也沒有什麼先天的罡氣,只有讓你捉摸不定的巨大的內勁,也只有該摧毀你時,才立時顯現。

杜水一看這氣勢,就知對手敗定了。你的這種神功雖然到了極限,仍不能和我的真假功相提並論。你把內勁藏起來,誘我上當,可我根本不懼你的內勁。

他長劍一抖,使出自己創造的劍招“負荊請罪”,銀星三點,刺中太上老祖的肺,肝、賢三個部位,但他仍只在對手的衣服上留了三個小洞,沒傷及他的身體。

可在電光石火之間,太上老祖的內勁一吐,一股兇洪般的大力奔出,擊向杜水身後的巨石,“轟隆”一聲,石破天驚,向四方迸濺。

杜水大駭,電閃極躍,伸手抱起吳音欣向隱蔽處躲去。

吳音欣嚇得臉色蒼白,緊偎在杜水懷中。

太上老祖見杜水輕易地躲過這掌,輕功之高,還在自己之上,心駭無比。

這小子有如此神通,世間無敵手也。

他本想再次進擊,可他畢竟是修行了二百多年的高人,知不能勝,也只好放棄了。待他發覺身上的三個劍孔,老臉頓時灰暗,枉自苦行二百年!他沒再說話,轉身慢慢離去。

合麗仙母看見了,象她這樣的高手,卻沒有看出個什麼名堂來,只知自己勝不了他。

太上老祖回到洞口,淡淡地道:“這小子是上蒼的造化,不可與之爭鋒。我們饒了他吧?”

合麗仙母也點點頭,說:“女娃子,再叫我兩聲老奶奶?”

吳音欣這時也穩下心來,半怨半喜地說:“老奶奶,你等著,我們若以後有個我這樣的女兒,一定讓她作你的徒弟。”

吳音欣說完,轉過臉,問杜水:“哥哥,妻子說錯了嗎?”

杜水笑道:“沒有,欣兒從來是不會錯的。”吳音欣輕快地一拍小手。

合麗仙母又停了一會,只好關閉了石洞門。

兩人長出了一口氣,杜水把吳音欣抱起來。

在谷底,他們忙了幾圈,拐了個彎,上了東方。

在一個石崖上,一道瀑布從天而下,白雲一樣的水練,豪放輕柔。

吳音欣突然臉紅了起來,小聲地在杜水耳朵上說:“要看妻子洗澡嗎?”

杜水笑問:“不害羞嗎?”

吳音欣頭一歪,甜甜地說:“此身得自父母,終生獻給夫君,讓你看有什麼好害羞的!何況,我心潔如水,我行白如雲,上可訴之於天,下可告之以地,我沒什麼失禮之處。是嗎?”

杜水笑道:“妻子是我的上帝,我是妻子僕人,妻子示我天地之美,我只有恭心拜求了。”

吳音欣咯咯一笑,說:“你喜歡妻子的什麼地方?”

杜水說:“妻子是水中仙,一切蕩動翩翩,毛髮可春萬物,整體可感動天,走過的路,將來也有寶藏埋在下面。無一處不是我神往的。”

吳音欣用手捏住杜水的鼻子,笑問:“這樣也好嗎?”

杜水說:“好的。”

吳音欣用手捋了下秀髮,問:“我發覺我成了一個頑皮的小女孩,想說想笑,還想跑,我現在最想做的是什麼,你猜?”

杜水道:“定是想當一個女俠。”

吳音欣小嘴一歪:“錯了,我小聲對你說吧,我想做媽媽。”

杜水笑道:“什麼時想的?”

吳音欣一指前邊的水:“就是看見水的時候,我想的。”

杜水笑道:“現在可不行,我們到處東跑西竄,沒有空。待有家的時候你做媽媽吧!”

吳音欣道:“我聽你的話。”

兩人歡喜無比地走到水前。

吳音欣下來,走到一塊乾淨的石板上,把鞋脫下,轉過身,和杜水面對面地解開自己的衣釦,純潔無比的上身露在陽光下。

她輕輕一笑,又脫去下身的衣服,走到清澈的流水裡。她把長髮抖開,用手往自己身上撩水,不時地向杜水甜笑。

這一切太美了,驚動了白雲,停住了和風,怪石立了起來,百花閉上眼睛。

靜極了,流泉的聲響已然隱去,只有大地美的旋律在跳動。

吳音欣的肌膚可奪日月,她的美麗可攝朝霞,豐腴可窮滄海,純真天然無邪蓋天下。太陽的光芒也分外柔和,草木的氣氛也分外馨香。這裡的一切,都在為女人祝福。

吳音欣挽起頭髮,在頭上打了個髻,柔滑白嫩的脖子,頓使山谷明媚如畫。

她輕輕站起,伸展自己的玉腿,慢慢走到杜水的身前,靜立那兒,甜甜地笑道:“看妻子好嗎?”

杜水說:“欣兒是神母,任何人不能非議。否則,遭天譴。”

吳音欣伸出一雙圓藕一樣的玉臂,用纖纖細指撫摸著杜水的臉頰,嗔道:“別那麼嚴嚴肅肅的,妻子是你的,你打我,我也不怪你。”

她把手滑去杜水的領口,輕聲說:“小哥哥,你也洗個澡吧,我給你解衣釦。”

杜水忙握住她的小手,笑道:“好欣兒,我醜陋無比,怎配和你同浴,否則,定會糟踏了這份美景。這山水人情渾然一體,莫不是和妻子同樂嗎?”

吳音欣放下手,道:“你若害羞,為妻先穿上衣服,你再洗如何?”

杜水忙推笑說:“小妹,此乃天賜華池,為你而設,哥哥是俗物,怎能入內,你別讓哥哥出洋相了。”

吳音欣翻了他一眼,不快地說:“小哥哥,你總是推三推四的,我為妹為妻,純潔無慾,全是摯愛哥哥。你這樣,不是傷妻子的心嗎?以為妻子乞求攀附什麼的嗎?”

杜水慌忙道:“小妹,我若有半分歪心,天誅地滅。此心此情,唯天可表。”

吳音欣嗔笑道:“看你急的,誰讓你發誓了?你快洗吧?”

吳音欣慢慢穿上衣服,長髮還有點溼,出浴的她,這份美,這份秀,這份靈,實是難以言傳。

她慢慢坐下笑看杜水。

氣氛完全變了,雲飛風動,誰願看杜水的赤裸。杜水大丈夫情懷,此時也展不開,擺脫不掉幾多羞怯。在這方面,他竟不如大家秀女的吳音欣更能超凡脫俗。他怕自己的醜陋汙了吳音欣的眼睛。

她神美得自天,靈秀掠自地,露在天地間,自己只有驚歎、神往。自己這份醜陋,豈不要羞煞眾木石!

可他又不願傷了吳音欣的純情無瑕之心,只好說;“小妹,看哥哥象不象治水的大禹?”

他走到吳音欣身旁脫下衣服,一下撲進水中,吳音欣“咯咯”笑起來:“哥哥怕太陽還是怕我的眼睛?”

杜水猛然起來叫道:“我什麼也不怕。”

吳音欣的目光中一片明麗,沉醉,沒有一絲慾念,連杜水都驚奇,是我多心了,小妹全是從另一個角度相看的。

他洗了一會,猛然發覺有點不妙,急忙走到吳音欣身旁,三下兩把,擦乾身體,穿上衣服,一抹溼漉漉的臉說:“小妹,我們快點離開這裡。”

“哈哈……你們走不了啦!四周佈下天羅地網,唯一的出路就是投降。”這說話的正是何上泉。

杜水向四下一看,見崖上站著四五十人,仇恨地看著自己。

杜水發現他們手中的“火龍彈”,心中大駭。現在,唯一可逃的道路是順水而下,但這飛瀉而下的水直往幾十丈深的潭底落去,抱一人從水路逃走,極為不易。

他突然靈機一動,左手把吳音欣摟緊,右手運起神功,貼到飛瀉的水上,如水練上的一個點,粘在上面,順水而下,這可把周圍的人驚呆了,這是什麼神功?能和水一起下流?

及至潭底的水面,杜水拍出幾個圓圈,如拍出幾個烏龜殼,託著他倆向下流去。

這時,那些截他的人才開始追趕。

這樣的事情,實乃天下僅見,少之又少,不能看一次,實是遺憾。

吳音欣這次感到整個身子都在雲霧裡飄。這份冒險的快樂,實在難以言喻。她興奮之極,心曠神怡,若是身在家中,一輩子也體會不了這種“飛仙”似的妙趣。

杜水可沒有這種心情,他在和生死交拚,而妻子在分享他拚搏的果實。

可見,吳音欣在危險中能有心欣賞自然的妙處,多麼地不同尋常!

杜水在水中流動了十幾丈,猛一用力,急急射向崖邊岸上。

這一番驚險絕倫的表演竟沒有溼了衣服。

他一落,就展動輕功,向林中飛去。

何上泉、四屍神一夥人在後急起直追。

杜水一入林,他們就沒那麼容易看到了。

何上泉氣得兩眼冒火,卻沒有辦法。

杜水出了山林,不再下西南,而上東北方向。

這樣,和追兵的距離就越來越遠。

奔了一陣子,太陽已上中天,杜水摸了一下吳音欣帶汗的臉,輕聲問:“餓了嗎?”

吳音欣說:“不餓。小哥哥,這樣挺有趣的,我喜歡,不害怕了。”

杜水說:“這就好,我真怕嚇壞了你。”

吳音欣說:“我的膽量比你還大呢?”說完,兩人大笑。

“小哥哥,放下我休息一會吧,看你累,我就心疼得要命。”

杜水說:“我是不知道什麼是累的。”

兩個人邊行邊說,一會兒,到了一個莊院。

這個院子很奇特,是一個“串”字形的形狀,周圍是一些粗大的白楊樹,把它裝扮一個圓形。在南面的凸出部分,是大門。

杜水笑道:“小妹,我們到他家找飯吃。”他把吳音欣放下,來到門口。

剛要推黑大門,突然被打開了,一個獨眼老者站在門口。

杜水心中一沉,怎麼又是一個獨眼龍!

老者問:“你們幹什麼?”

杜水說:“我們路過此地,有些餓了,要到你們家買點吃的東西,可行嗎?”

“不行,我們從不賣東西。”

杜水從衣袋裡掏出一小塊黃金,扔給老者,說:“可以了吧?”

老者打量了杜水一眼,又瞟了一下美豔的吳音欣,點頭說:“跟我來吧。”

杜水和吳音欣在老者身後慢慢地走著,不住四下觀瞧,說不定這又是什麼了不起的武林之家。

這石牆又厚又高,地是中間鋪了磚的,象個古堡。在外面看不大,在裡面看卻不小,在空地上栽些異草奇花。

他們走進一個圓門,向東一拐,進了一個十分乾淨的小院。

這裡有十幾間房子,每個房子的門都關著,在院中有一個大青石桌,周圍是些小椅子。

老者一指說:“二位在這裡稍等片刻,我去廚房吩咐一下。”

兩人見老者離去,吳音欣說:“小哥哥,我看這個人不懷好意。”

杜水笑道:“你怎麼知道的?”

吳音欣說:“他為什麼不領我們到廚房去,讓我們看著做飯?現在這樣,他要搗鬼,我們可不知道了。”

杜水笑道:“你也有一點江湖經驗了,可你的問話不高明,哪有往廚房領客人的!”

吳音欣一下子撲到杜水懷裡,用手撫摸著他的臉,佯嗔道:“情況不同嗎?我們又不瞭解他。小哥哥,你要小心才是喲!”

杜水差點笑起來,認真地說:“我一定照你的吩咐去做。”

吳音欣高興地在杜水的唇上輕輕吻了一下。

過了好一會兒,兩個小丫鬟送上菜飯。

杜水聞了一會兒,沒發現什麼異樣,就說:“沒有什麼人敢搗鬼,吃吧。”

吳音欣確實有點餓了,再也不言其它,輕嚼慢嚥起來。

這飯菜做得挺精細,味道也好。

兩人吃過,吳音欣說:“小哥哥,我們不如借他們的屋子睡一夜,明日再走。”

杜水說:“行的。”

他們等了一會,已是下午,老者又來到他們身旁,杜水提出要住一宿的要求,老者沒有遲疑,滿口答應下來。不知是杜水的那塊金子的作用,還是他另有它圖。

他打開最東邊的一間房,杜水和吳音欣走了進去。

裡面很空,只有一張床,床上睡覺的東西很齊全,別的什麼也沒有。這個床並不寬,兩人睡稍窄,一人睡略寬。床上的一切都是新的,十分乾淨。

杜水覺得奇怪,這是個什麼地方?

吳音欣這時只有興奮,笑吟吟地道:“小哥哥,你過來,我們現在就拜天地。夜裡,這就是洞房。”

杜水笑道:“那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不要了?”

吳音欣說:“現在是什麼時候?還能顧那麼多?難道哥哥不和我的心一樣嗎?”

杜水說:“妹妹的心,就是我的心,同根亦同心,永遠不離分。”

吳音欣笑了,笑得那麼甜,輕輕地說:“我們拜天地吧?”

杜水說:“好吧。”

兩人同時朝北跪下,吳音欣說:“哥哥,由我來做主婚人吧?”

“好。”

吳音欣雙頰羞紅,甜喜地說:“上拜天。”

兩人磕一個頭。

“下拜地。”

又是一個頭。

“三拜災難。”

杜水一怔,吳音欣說:“哥哥,我們能成為夫妻,不都是這場災難的功勞嗎?不然,說不定我們還不相識呢,我更不會成為你的懷中妻了?這‘災難公公’不該拜拜嗎?拜了它,讓它以後多保佑呀!”

杜水大喜,我這妻子真是奇女子,是上蒼賜給我的洪福,終生不能負。連忙說:“該拜,該拜。”

兩個磕了頭,吳音欣說:“再拜一下遠方的父母。”

“夫妻互拜。”

兩人對拜完,吳音欣脫下自己的外衣罩在頭上,坐在床邊。

杜水差點笑坐到地上,我妻子真是可愛到極點。

杜水慢慢掀開頭罩,吳音欣“咯咯”地笑了。嫩脆圓潤,柔和充沛的嬌聲,從窗口衝向高天,澆沐四周的花木。

杜水審視了一下妻子,他從沒這麼正視過她。

吳音欣雙目似閉非閉,雙頰緋紅。她在想象此刻自己會是個什麼樣子,杜水愈來愈覺妻子之美,實在可為她而生而死。吳音欣再也不是剛才活潑天然的嬌態,而有了一種說不出的柔情和母性。

杜水摟著妻子軟溫的身子,激動無比。也許妻子太好了,他總覺自己不能勝任丈夫的一切。

吳音欣柔情地問:“夫君,妻子不好嗎?”

杜水道:“妻子太好了。只是這不是我們的家,說不定一會還有惡人來呢?”

吳音欣點頭不語。

這時,忽然外面有了響動,一陣馬蹄聲急促地傳來。

杜水下床把鞋給妻子穿上,又躺在她身邊,把她摟緊,安慰說:“妻兒,你安心地睡吧,別害怕。”

吳音欣微微一笑,把手放在丈夫的脖子上,閉上眼睛。在丈夫的懷中,雖居危境,她仍然覺得很安全,用不著擔心,她有有些倦了,美美地睡去。她進入了輕快和諧的寧靜之中,四周的黑暗不但沒有給她帶來心靈上的暗影,相反,更讓她進入了自由自在的天地。

杜水的兩眼、兩耳卻如哨兵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過了兩個時辰,進入了午夜。吳音欣睜開眼睛,睡得太甜了,從來沒這麼靜過。

杜水拍拍她的臉:“醒了?”

吳音欣微笑不語。

這時,腳步聲靠近了,一個聲音說:“你看清了,是一個絕色的小妞?”

“沒錯。大王,這可是今好機會,你會走桃花運的。”

那人嘿嘿一笑,說:“牛二,這個管家你頭次做到我心坎上了。”

杜水已把吳音欣抱下床,站在一旁。

“啪”地一聲,門開了,那個獨眼管家挑燈籠站在一旁,前邊站著一個十分威武,如金甲天神一樣的錦衣大漢,雙目如燈,神光連閃,及至看清了吳音欣,臉樂開了花,嘿嘿笑了幾十聲,不住稱讚道:“我牛天勝活了大半輩子也沒見過這麼美的人兒,真是世間稀有呀。哈哈……”

牛二把燈籠向上一提,獨眼一立,說:“小美人,大王看上你了,還不快謝大王,這可是你的福氣呀?”

吳音欣“哼”一聲,不齒地說:“原來你這獨眼龍的心眼也這般壞。”

牛二嘿嘿一笑說:“小美人兒有所不知,江湖中哪個不曉得我牛二!一年三百六十壞,處處壞出個名堂,快謝大王吧?”

吳音欣說:“他是大王八!”

牛二眼一瞪:“你少給我摳字眼,這是天下綠林總寨的天王。所有的綠林好漢,哪個不歸大王管?你能討大王喜歡,那是你的福氣?”

吳音欣說:“你討他喜歡吧,這裡沒人稀罕。是吧,夫君?”

杜水點頭道:“太對了。”

綠林天王牛天勝是個厲害角色,杜水也早有耳聞,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原來綠林總寨設在這裡!

牛天勝兩眼寒光亂閃,他見吳音欣甜甜叫杜水“丈夫”,十分惱火。但他很知處世的門道,先摸清對方的底細再說。他壓下心中的不快,一抱拳說:“在下牛天勝,朋友高姓大名?”

“杜水。”

牛天勝大驚。

牛二在一旁輕蔑地說:“什麼杜水、渡河的?我闖萬兒的時候,只聽說有個血掌杜大力,那也是我手下敗將。”

他的話既沒有惹怒杜水,也沒有讓牛天勝平靜下來。

杜水的名字實在太響了,響徹天宇,震動人間,沒有人可以比肩,自己的一身藝業雖也不是等閒,可和他比起來,恐怕要小巫見大巫了,若要打他的主意,非智取不可。

他終於笑出聲來,說:“原是杜少俠,失敬、失敬。我在正廳備了水酒,敬請少俠夫婦光臨。”

杜水笑著說:“牛天王客氣了。”

他和吳音欣一道,跟著牛天勝向後面走去。

過了一個門,到了一個燈火通明的大廳。廳裡坐了不少人,酒菜剛上好,還沒有動筷。桌子東西排開,共有五張,每張桌子旁,有四五個座,共不下二十幾個。

牛天勝一入大廳,連連向眾人使眼色。

杜水和吳音欣一入廳,所有的目光都盯在了她的身上、臉上。

吳音欣沉靜如水,目光只注意丈夫。這使眾人大惱,這小美人真氣人,你的男人有什麼好,連我們都不看一眼!

牛天勝哈哈一笑說:“眾位兄弟,這位就是當今的大英雄杜水杜少俠。”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

杜水原是這樣的,我以為他是三頭六臂呢!他有什麼能為,定是江湖上那幫小子無能,把他吹起來了。你看他那鬆鬆垮垮的樣子,能是個大高手的來頭嗎?人說大高手不怒自威,他有什麼?叫破喉嚨,未必有人怕他。不過這小子豔福不淺。這小妞太傻,嫁給他,不太委屈了嗎?

每個人都閃電般地動著自己的念頭。

杜水一抱拳:“各位英雄,在下夤夜來此,打擾了。”

這些人,有威名遠播的,也有自命不凡的後起之秀,對杜水沒放在心上,隨便敷衍了一下,各自入座。

牛天勝讓杜水坐正座,杜水微笑謝絕,吳音欣坐在杜水的左邊,毫無怯色。

牛天勝笑道:“我給杜少俠引薦幾位江湖朋友。”他一指一個粗壯的紅臉大漢說:“這是人稱換星手的丁九大俠。”

杜水抱拳:“丁大俠,久仰。”

丁九微微點頭,回了一禮。丁九是江湖成名的高手,素知江湖成名不易,完全靠吹捧,一股風似地起來的,那是絕無僅有的。再說,誰也不會無緣無故地替你吹。杜水是被官府追殺的人物,更不會名聲高漲的。可他的威名仍然傳遍了天下,這就大有名堂了。對他過份輕蔑,輕視,是不明智的。他對杜水不失身份地回禮,正是練達的表現。

“這是羅漢掌朱方。”牛天勝指著紫衣漢子說。

杜水又一抱拳,這個紫衣漢子杜水見過,上次在酒店吃飯時,打了張大狗。

朱方也點頭回禮。

“這是泰山雙傑任文兵、任文衝兄弟。這是青州神鞭江布池,硃砂掌胡傳會。”

杜水一一客氣了一番。

這些引薦的,有的熱情,有的冷漠;沒有被引薦的,心中既有氣,又自慰。杜水就這個模樣,有什麼了不起?他們自然不知牛天勝的惡毒用心。

牛天勝一向自尊自大慣了,天王老子前他也不低頭。這次因剛才尷尬,只好把戲做下去。他表面滿臉次喜,內心毒計已生。

吳音欣不知災難就要降到他們的頭上,杜水卻明白,牛天勝絕非善類,但他願演戲自己就陪下去,我看你有什麼花招?

牛天勝猛然站起,叫道:“牛二,拿酒來。”

這時,獨眼老者從外面搬進幾罈子酒,一個桌上一罈子。

杜水掃了獨眼老頭一眼,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只好先安下心。

牛天勝笑道:“杜少俠,這可是我綠林總寨的好酒。來,我敬你一碗。”他把一碗剛從罈子倒出的酒推到杜水面前,自己也端起一碗。

杜水覺得這酒有問題,可又聞不出名堂來,不喝豈不尷尬!

牛天勝笑道:“尊夫人也飲一碗吧?”

杜水說:“賤內滴酒不沾,不必勉強。”

牛天勝不好再讓,便和杜水乾了一碗。

幾碗酒下肚,牛天勝說有事出去一趟,走了。

杜水感到口腔有些麻木,吃了一驚,果然中了毒!這都是我為人太善之故,江湖行走真不易。

名高蓋天地,樹大招風,若是毫無本領,遇到這樣的事,只好任人宰割。

杜水的兩眼通紅,吳音欣忙問:“夫君,怎麼了?”

杜水搖搖頭,半醉不醒地說:“我全身無力,頭暈目眩。”

杜水想再喝,不小心碗掉在地上,其他桌上的人都咧開了嘴。這小子還稱天下高手,真不知是怎麼吹起來的?待會等挨宰吧。

他們知道杜水中了毒,連這點經驗都沒有,活該倒黴。

牛天勝又回到座位上,突然伸手如電,點向杜水的天突、紫宮、膻中三穴,杜水想躲,竟力不從心,被他點中,隨著,又被點氣海、百穴要穴,杜水如木頭人似的,一動不動了。

吳音欣一下子撲向杜水,可在這當兒,牛天勝向她伸出了魔爪。

一切都靜止了。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3-10-22 14:05:31


第十二章

一股流動的水猛然衝起石洞水池中的吳冶,突然,他能活動了。

他向下一用力,想衝出石洞,去尋龍小青,但他用力太大,“啪”地一聲大響,“嘩啦”,連人帶水向下流去。

吳冶的功夫雖然不低,可沒有能力在這種絕對想不到的下塌中飛昇而上,只好閉氣灌身,隨勢而落。

“噗”地一聲,石和人都砸進水潭,濺起浪花數丈。

石沉入潭底,他又順急流而下。他想停住身子,以便想法衝出去,搭救龍小青,可他辦不到,只好再尋求別的機會。

這樣在漆黑滑溼的水洞裡衝了百丈多,又是轟隆一聲巨響,一個石洞的門被水衝開。水衝了進去,吳冶也跟著流進來。

這洞不大,沒多會功夫,水灌滿了,只好別處去。

吳冶蹲在一塊石頭上,沒被水湮沒。

他感到有些憋悶,在這裡呆長了,會不會悶死呢,再說,我要出去。

想起小青落入丁方成之手,他的心就如刀割一般,恨不得打碎一切。這太不公平!

他猛然打了自己幾個巴掌,放聲哭起來。一切都完了,這時自己出去,也遲了。

他的眼睛彷彿在流血,巨大的痛苦攫住了他,非把他逼瘋不可。

這裡的空氣稀薄,慢慢他感到喘不過氣來。死亡的威脅,使他暫時放棄了悲傷,去尋求生的希望。

他慢慢在石洞裡挪移,忽然,他的手無意中摸到一條縫。他急忙湊上去,發現是塊可活動的石板。他心中一陣狂喜,雙臂運起神功,向上全力一託,“呼”地一聲,石板被托起,吳冶猛然站起來,把石板放到一旁,縱身上來,頓覺空氣新鮮了。

這是一個大殿式的石洞。吳冶四下打量,似乎無門,也出不去,不由犯起愁來,這可完蛋了。

他尋找空氣新鮮的原因,發現這殿和外面的山水就隔一塊巨石板,封閉不嚴,從小縫隙中吹進來風。

他正向外觀瞧,突然聽見一陣腳步聲,一個人說:“多可惜,那個小美人被人救走了。”

另一個說:“我一看那小妞,就知她有福氣,必有人相救。”

“別他媽充事後諸葛亮了,你既然知道,幹嗎不早說?”

兩個人罵罵咧咧離去。

吳冶卻如吃了定心丸,上蒼保佑她吧,我給你磕十二個響頭。他虔誠跪在地上,朝東磕了十二個頭。

他是不相信什麼神靈的,可他太高興了,還是覺得有神靈保佑更好。

他隨意躺在地上,把衣服脫了,仔仔細細地去看石殿。

足足有兩個時辰,他發現石殿的北面象有個暗洞似的。

他一陣激動,平靜地等了好一會兒,才向暗洞走去。

走了沒幾步,突見地面的石板上有幾個字:“進來之人,我的第一代弟子。————師:方不許。”

吳冶大喜,難道要成哪位高人的弟子不成?方不許是誰?怎麼沒聽說過此人?

又進兩步,在另一塊石板上又刻著幾個字:“吾門為天仙派,修大歲金仙上妙法。”

這幾個字,把吳冶驚呆了,他恨不得跑去告訴龍小青。

這時,他的心情由興奮變為崇敬。

他站了一會,下跪磕了一個頭,又前進一步,又有幾行字:“為師已得正果而去,留下修行心法,望我徒謹行。功成之後,不可危害武林,定要匡扶正義。”

吳冶一抬頭,見上面有一匣子放在石板上。他小心翼翼地拿下來,打開小匣一看,見有一個小冊子,白紙黑字,上寫:“大羅金仙上上心法。”

吳冶興奮欲狂,他翻開一頁,上面又有一行字:“吾徒不得打開暗洞,得經之後,便成‘天仙派’頭代弟子,可在第一塊石板的‘師’字上,膝跪行禮。”

吳冶立刻照辦,把膝蓋跪在“師”字上,磕了三個頭。

剛一離開石板,那塊石板就翻開了,下面是一個紅綾布包,吳冶取出,打開一看,裡面有兩粒丹藥,金黃色的,不大,如小杏。綾布上有一行字:“兩粒丹藥可增吾徒一甲子功力,能幫助你早入正途,不入魔境。”

吳冶這份歡悅難以形容,大難不死,果有後福。

吳冶更想不到,他爹造的謠言在他身上開花結果,難道冥冥中自有天意?

他忙把小冊子打開,上面有一幅盤坐圖,形象逼真,右邊是該功的總訣:

九九重陽十二關,三百六十是周天,先天元府有正果,在於有緣或無緣,專心龍虎不能死,緲緲縹縹一線天。

第二頁,是一幅站圖,兩掌合什,如童子拜觀音之勢。

不同的是,在這一式中,練功人必須設想頭上七竅,為七星北斗,星光閃亮,直到可呼喚星星,七星有回聲方可。

另一幅圖是睡圖,仰面朝上,成一“大”字,意想流泉潺潺,從身上流過,何時到達流水金光四射,太陽從上升起,朝霞燦爛,便算功成。

最後一幅圖,是雙掌前推狀,腳下步子成自由步,或者稱活步。在右邊有註解:“此式,凝功於運,化精為妙,變於化於一宗,自然而然,為本功唯一擊敵之招。因功力太強,不到萬不得已,不可運用。否則,有幹天和。此式名曰‘純因正果’。”

吳冶見還有一些註釋,仔細觀看,看了幾遍之後,服下丹藥,按圖上所示,修練起來。

若按吳冶本人的功力,從此而修,二十年也未必有成就,因為這意念難守,很難達到它的要求。

可他服了師傅留下的丹藥,情形就大不相同了。一個白天,相當於沒服藥的一年,一個夜晚,相當於半年。這樣,若他修行二十天,就等於坐壁修行了三十年歲月。這可真是獨得上蒼的厚贈。

吳冶悟性不錯,此刻他專心致志,兩三天後,他就進入了功境。慢慢地,他和北斗七星相呼應,和流水太陽共命運。

他周身無憂無慮,清清靈靈,一晃,就是二十多天。他感到自己達到了心法上要求的境界,便練習“純因正果”。

一天的時間,他已使得純熟,覺得該是出去的時候了。

他把小冊又放回原處,來到那個巨大的石板前,提氣運功,一招“純因正果”使出,頓時,他覺得有兩股極大的力量從兩臂奔向手掌,從掌心撲了出去。

轟然一聲大響,巨大的石板,被擊出幾丈開外。他隨之縱身飛出,整個大石殿,塌了一多半,裡面的一切全被土石埋上,再獲奇遇已不易了。

吳冶身輕體快,渾身是勁,一縱飛出幾丈,完全變了一個人,他狂喜萬端,幾個飛射,來到百花王丁方成的石洞。

但此處連個人毛也沒有了,吳冶“哼”了一聲,下山而去。

他此刻尚不知家被抄,一心只想著龍小青,盤算著如何去尋找她。

他飛身到了一個鎮子,尋找江湖入聚會的酒樓、客棧。

他進了一家上等的酒樓,要了酒菜,慢吃慢飲,想打聽點關於龍小青的消息。

好一會兒,沒有一個人說話。

吳冶正想找個法,引人閒談,忽聽樓下走上幾個人來,正是上次追趕化乾坤、侯坤的苗家鉤呂朋山等人。

他們上來,找個桌坐下,就議論閒談開了。

“化乾坤、侯坤這兩個小子,滑溜的緊,那‘金仙寶圖’說不定在何上泉手中。那可不好辦了。”

“呂大哥,別急,我們追不上,會有別人追的。事情早晚會大白於天下。”

呂朋山叫道:“那管什麼用!‘大羅金仙上上心法’若被別人得到,還有我們的份兒?”

“那何上泉得去了,就有你的份兒了?”

吳冶心裡暗笑,這兩個小子胡說些什麼?何上泉在哪裡得到的寶圖!

他笑道:“這位仁兄,誰說寶圖被何上泉何所得?”

呂朋山一本正經地說:“江湖人都這麼傳說,還會是假?”

吳冶沒有言語,過了片刻,他問:“化乾坤、侯坤和何上泉什麼關係?”

“他們是‘一統教’的,何上泉自封教主,危害江湖。”

吳冶弄不明白,聽爹說化乾坤、侯坤是皇上的人,怎麼成了“一統教”的人了?才在石洞裡坐了幾天,江湖上就鬧成這樣,真是夠熱鬧的。

吳冶說:“江湖中有姓龍的江湖人物嗎?”

呂朋山笑道:“你連這個也不知道?雙龍兄弟不是名頭挺響的嗎?大龍天啟被金花婆婆胡云所殺,龍天元不知去向。前幾天聽說龍天啟的女兒尋父,不知找到了沒有?”

吳冶大哀。龍天啟給他的印象一直很好,也很可親,料不到上次分手竟成死別。天有不測風雲啊!

他突然憐惜起龍小青來。她若知道噩耗,能受得了嗎?

他傷心了一陣,問:“他女兒在哪兒出現過?”

呂朋山說:“離這遠了,誰知哪兒去了,說不定跟什麼男人跑了呢?”

吳冶勃然大怒:“放屁,你怎麼隨口汙人名聲?”

呂朋山愕然不解,這小子怎麼回事,龍小青是他的情人嗎?

他邪惡地一笑說:“老弟,姓龍的女兒,確是被化乾坤和侯坤睡了。她悲傷欲絕,又跟什麼男人跑了。”

吳冶豈能受住這樣的刺激,不管真假,傳這個消息的人也不是好東西。

他再也忍不住了,一個箭步衝上去,“啪”地一掌,把呂朋山打翻在地,潑口罵道:“你個王八蛋,再敢胡謅,我要你的命!”

呂朋山一躍而起,抓鉤在手,劈面就是一鉤,向吳冶摟去。他從沒受過這樣的挫折。上次和化乾坤動手,都沒有吃虧,這回讓一個小子辱了,豈能嚥下這口氣!非把這小子粉身碎骨不可。

他這憤怒出手的一鉤,威力實在可觀,金光一閃,直奔吳冶面門。

現在的吳冶,再不是剛出家門的稚兒,而是經歷了磨難的少年英俠了。他斜身一閃,如影子一樣貼上去,“啪啪”又是兩巴掌,打了呂朋山一個跟頭。

這下呂朋山傻了,碰上硬茬了。

其他幾個江湖客見他吃了虧,也不敢上前幫忙。

呂朋山站起來,惡毒地說:“小子,算你橫,老子不會放過你的!”

吳冶冷笑道:“就你這狗頭的本領,還到江湖上惹事生非,簡直不自量力。”

呂朋山羞怒萬分,下樓而去。

吳冶雖出了一口氣,可心中的擔憂更重了。

這小子是造謠,青兒是被一個高手救走的。

突然,他怕起來,若是那高手趁火打劫怎麼辦?

他越想越覺可怕,再也坐不住,只好下樓,狂奔出鎮。

天地為何這般大,大到自己連要找的人都尋不見!

他一口氣奔出百多里地,到了一個山崗。他攀上去,站在上面望遠。

忽見下面的山腳下,有一群人在撕殺,他幾個起落奔到近前,見十幾個人在圍攻一男一女,地上已有幾具屍體,這一男一女的身上業已帶了傷。

這時,旁邊站立的一箇中年白衣男子說:“林風,識相的,快點束手就擒,打下去,只有死路一條。”

林風一怔神,又被一個青壯漢子的刀劃破前胸的衣襟,布褂開了口,十分不雅觀,他大怒罵道:“閉上你的鳥嘴,我林風堂堂正正的漢子,豈會屈膝求饒。你馬山幫太不仗義,投靠官府,對付江湖正義之士。你呂文義也是個人物,為何也做起走狗了呢?忘了江湖上的殺惡救危的信條,你不配立足江湖!”

白衣男子臉色鐵青,兩眼一翻,冷笑道:“我‘九隻手’呂文義投靠官府這是識時務。你是人人可得而殺之的要犯,抓你是正大光明的,有何不可?誰讓你和朝廷作對呢?”

林風一面守住陣角,一面道:“誰和朝廷作對了?這不知哪個王八蛋陷害我,說我知道什麼‘聖旨’之事。我現在知道了,你們不也知道了!為何你們就不是和朝廷作對呢?”

呂文義嘿嘿一笑說:“這都是因你知道得太早,皇上才感不快,怨不得別人。”

林風兩眼噴火,突下絕招“落葉悲秋”,一個漢子又被穿透,死屍甩出幾尺遠。

吳冶皺皺眉,暗怪林風下手太狠,自己該幫誰呢?

若擒下林風,他定然免不了一死。若不擒他,自己可是吳詩沉之子呀!他林風身為一代掌門,不嚴管教徒,妄圖造反,實在不該。不管是真是假,先把他抓起來交給父親,到時自有公斷。

他主意一定,喝道:“請兩方罷手。”

眾人一愣,退到一旁。

他慢慢走近林風,笑說:“林大掌門,不幸得很,我也是抓你的。你就伏捕吧?”

林風大怒:“又是一條狗!”他舉劍就劈,這一招極快,可還是讓吳冶輕輕一閃躲過,輕描淡寫地拍出一掌,把他的劍震向一邊。

林風大駭,這小子的功力這麼深厚,是什麼來頭?他叱道:“小子,你是何人?為何要與我為敵?”

吳冶輕輕笑道:“在下吳冶,君陽府的公子。這下明白了吧?”

林風“哈哈”大笑:“咱們彼此彼此,你抓我不覺可笑嗎?”

吳冶不解地問;“有何可笑?”

林風說:“君陽府早已改換門庭了,你一家滿門已被抄斬,逃的逃,竄的竄,他們正要抓你呢,你還想再獻殷勤?可笑啊可笑!”

吳冶狂跳一步,驚懼地問:“這真的?”

林風道:“那還有假,你問問這些人,是不是要抓你?”

吳冶把頭轉向他們。

呂文義眼珠一轉,奸笑道:“公子,這是林風的惡言詛咒,不可不捕也。”

吳冶兩眼射出兩道駭人的利光,逼向林風。

朱月香一下躥到丈夫面前,對吳冶說:“吳公子,你一家已被官府查抄,千真萬確。你父親也已亡命江湖,這是天下有目共睹的。你是不知道,還是故意裝的?”

吳冶不信林風的話,可不能不信朱月香的話,她那焦急的神情是裝不出來的。

他又轉過臉喝問呂文義:“你到底要抓什麼人?”

呂文義見他如此無禮,怒火中燒,喝道:“小子,連你也一起抓。”

吳冶哈哈一陣大笑,才一個月的功夫,自己已無家可歸。

他忙問林風:“我家的近況你知道嗎?”

林風道:“你父親和我一樣亡命江湖,不過比我的罪名更大。你姐姐被人救走,不知去向。你母親不知哪裡去了。你只有尋到你父親,便知一切。”

吳冶的血液彷彿都要停止不動,周身一片麻涼,悲愴之情油然而生。突然他放聲大笑:“好啊,好!這樣我可自由自在地亡命了。”

他的聲音,讓林風有種說不出的悽哀,什麼時候災難不降到你頭上,你永遠也弄不明白。

吳冶道:“此事發生幾天了?”

林風說:“有十幾天了吧。”

吳冶一指呂文義,大喝道:“你們快滾,不然我殺了你們!”

呂文義冷笑道:“小子,吹什麼大氣!以為你那兩下子就行了嗎?大爺可沒放在眼裡!”他身子一縱,身形立飄過來,上下雙掌交錯,拍出三掌。

這小子號稱“九隻手”,這出手的疾速確是少見。

但見吳冶更快,側身一閃,一招“鬼扣門”,反手一拿,抓向他的曲池穴。

呂文義果然了得,一招“蛇纏牛”,使出他的上乘手法纏絲勁,化而進攻。

吳冶一驚,這小子得便宜要乖,以為你的柔滑內勁我就克服不了?

他也來個圈手,向下一按,力隨之而發。

吳冶跟綿裡針字文中學過太極之術,深得其中奧妙,只是遇上太強的高手,他仍然不得佔上風。吳冶這時的神功大成,同是太極拳,發出去的力道可大小不同了。

太極拳講究從圈入手,始終走圓,漸漸由大圈化成小圈,及至無圈,便進了無上境界。

吳冶此時的太極之術可謂登峰造極。這一發之勢,有至大的柔勁,也有冷勁即斷勁,隨時可傷人肺腑。

呂文義料不到吳冶年紀輕輕,有這麼好的太極術,想化已來不及,被吳冶發出的冷勁,一下把手臂擊斷,疼得他冷汗直冒。

他閃身退到一邊,其他馬山幫的弟子也和他站在一起。

他獰惡地說:“林風,吳冶,這筆債記下了。下次定當索還。”一揮手,幾個人把地上的屍體抬上,飛奔而去。

林風長嘆一聲,感傷地說:“後生可畏呀,一代新人替舊人,我們只好進荒墳。”

吳冶說:“林前輩不必如此感嘆,路正遠,我們還要走下去呢!”

林風點點頭說:“我該到青城山看看去了。”

吳冶問:“可有我爹的消息嗎?”

林風說:“你父親自從進入江湖,就不在以真容示人,見了也不知道。”

吳冶點頭:“多謝前輩,保重。”他身形一動,向東北方飛掠。

林風望了一會,和妻子趕回青城山。

吳冶心裡一片狂亂,如山崗上的荒草,沒有一點頭緒。

姐姐天姿國色,落入歹人之手,後果不堪設想。父親狡猾多端,足可自保。母親不知到了何處,她可毫無抵抗的能力。

龍小青又到何處去了,她牽動著我的魂心啊!

他真想哭一陣。這是怎麼了?為何命運這般捉弄人呢!他只有一個念頭,找到自己的親人,什麼也不能阻擋自己!

他展起神功絕學,似一道飛箭,轉眼之間,跑了百里。

他闖進一個樹林子,忽聽裡面傳來笑聲,接著傳來不堪入耳的下流穢語和一個女人的怒斥聲。

吳冶連忙靠近去,見七八個人正圍著兩個尼姑,動手動腳。

兩個尼姑都是中年人,但細皮嫩肉,也有幾分姿色,惹得這群人個個按捺不住。

一個灰衣漢子說:“妙玉,你師父妙靈都不是天狼神功的對手,你們就更不行了。不如讓大爺快活快活,免得你們一輩子不沾腥氣,死了閻王也要重罰。”

青衣尼姑大怒,斥道:“閉上你的臭嘴!我師傅是讓了孔玄的,他卻吹起來了,他怎麼不說從‘三妙庵’滾出去時,如一條喪家犬,丟了一個眼珠子呢?”

灰衣漢子大怒:“扒她的衣服,上呀!”

這幾個人,如餓狼瘋狗,一擁齊上,圍住妙玉、妙青兩個尼姑。

她們倆的身手不弱,運起貝葉神功,護住身體,連連向敵出擊。

這群人,也不好纏,都不懼她們的內功,長手大爪不住向她倆伸去。

儘管她們兩人拚命撕打,兩掌上下翻飛,劈、砍、拍,砸、壓削、撩撥、擊刺等手法全用上了,仍不能打開局面,相反,包圍的圈子愈來愈小。

這些人的手,有的都能在她們身上摸一把了,這使兩個人又懼又恨。

灰衣大漢一招“黑熊撲豬”撲向妙玉,妙玉連忙使出蓮花腳倒踢他的下陰,灰衣大漢並不理會,一掌拍在妙玉的前胸,妙玉也踢中了他。

可灰衣漢子無事,妙玉的胸脯卻如錘擊一般,疼痛難忍。

在這節骨眼上,妙青也中了一掌,兩個人踉踉蹌蹌站立不穩。

吳冶喝道:“住手。你們是些什麼東西,欺負起尼姑來了?”

灰衣大漢見是個美少年,冷笑道:“這小子眼饞是不是,有種的來玩玩?”

吳冶道:“就你們這群王八蛋還夠小爺教訓的?快滾!”

灰衣漢子說:“你小子找死,竟跑到大爺的頭上來了,夥計們,宰了這小子。”

幾個精壯漢子一撲而上。

這回可沒那麼容易了。

吳冶因姐姐、小青都是絕色美女,擔心她們的命運,恨透了欺負女人的惡賊,出手便不留情。

“啪啪”幾聲,又伸手一抓,四個漢子便倒地不起,鮮血狂噴,受傷不輕。

灰衣大漢嚇了一跳,雙腳踹地一個箭步上前,兩掌齊出,一招“推牛入海”拍向吳冶的前胸、腹部。

吳冶並不躲閃,雙手向前一搭,放到大漢的臂上,使出太極術的“粘”字訣,向下一按後送,脆勁頓出,大漢“呼”地一聲,飛出三丈開外,摔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向外噴血。

吳冶衝兩位尼姑一笑,說:“前輩可走了。”

吳冶人美嘴巧,又對她們有救命之恩,兩尼姑自是感激不盡,謝恩而去。

吳冶也要離去,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傳來:“小子,傷了我的門下,就想一走了事?哪有那麼便宜的好事!”

吳冶向北一瞅,見一個獨眼藍衣老者站在那裡,貌極兇惡、獰厲,吃人似的。

吳冶冷笑道:“你就是天狼神功孔玄?”

“不錯,正是老夫。”

吳冶說:“你縱徒作孽,為害江湖,我沒要他們的命已是大慈大悲,你還有何話可說?”

“小子,老夫要你的命。”孔玄惡狠狠地說。

吳冶冷笑道:“憑你孔玄也配說這種話?”

孔玄氣火攻心,受挫於杜水,他視為奇恥大辱,非報此仇不可。

這次出來,自信可以對付杜水了。因為一個月內,他苦練了一種十分歹毒的“天陰華精法”,並帶來了十分厲害的獨門暗器,所以,他信心百倍。

眼下被吳冶一刺激,再也忍受不了,我不相信又出來個比杜水更厲害的人物。杜水尚且不足懼還會怕你這小子!

他展動身形,側身而上。他的身手,比他的門下強過百倍。

他一掌劈向吳冶面門,吳冶見他身法奇快,不敢大意,急忙使出太極之術的按推柔勁,化解來掌。

可孔玄自有打算,等吳冶的雙手搭到他臂上,他的“天陰華精”法突出奇兵,兩道冰晶奇清的勁氣突然從他的商陽,中衝兩穴射出,直對吳冶的膻中和章門兩穴。

這太出人意料之外了,電光石火之間,勁氣已到吳冶胸前,這使吳冶亡魂失魄,百忙中,急運“大羅金仙上上心法”護體,但為時已晚,突覺兩股奇寒入胸,他知此地不能再停,一旋身,飛掠而出。

他這一逃,大出孔玄的意外。我這毒寒入內,他怎能還跑得動呢?

孔玄自然不明白,吳冶的“金仙正氣”化去了他的大部分寒毒,不然,吳冶哪還能動半分!

但即逃脫,吳冶也痛苦萬分,自己的半個胸如被靠貼著一塊冰。他提住氣奔跑了一陣,回頭一看,孔玄沒有追來,才放慢腳步,走到一石塊上坐下,運氣驅寒。

這時候,孔玄如幽靈一樣衝到他的身後,也該吳冶命不當絕,孔玄一不小心,踢動了一塊石頭,“嘩啦”幾聲響,吳冶有了準備。

孔玄故技重施,又是掌中加指,向吳冶的後背偷襲而來。

吳冶所修習的神功,能被江湖傳為第一奇功,自然極不平凡,內氣不但生得快,而且宏大,他一個急轉身,一招“純因正果”出手,正好和孔玄的天狼神功相遇,“轟”地一聲,孔玄跌出一丈多,吳冶只退出一步。

孔玄驚駭欲絕。難道世道變了,這小子怎麼比杜水的功力還深厚?連我的天狼絕學也要低頭了嗎!

這還是吳冶受了暗算,沒有把威力全部發揮出來,若不然,這回孔玄不死也要受重傷。

孔玄眨巴了一會眼睛,知道對付敵手的辦法,只有用暗器了。

可自己的暗器太奇,須選好機會可放,就這麼面對面,能起什麼作用?最好給他個措手不及。

可他覓了好一陣,也想不出怎麼讓他措手不及,只好壓下這口氣,罵道:“小子,我自有對付你的方法,走著瞧吧。”話了人走,幾閃而逝。

吳冶長出了一口氣:“好險啊!行走江湖,稍一大意,吃飯的傢伙就會讓人拿去。”

他胸中一陣氣悶,難受,嚇得臉色蒼白。剛才是臨急出手,可別走火入魔,那樣可慘了!

他立即尋了一個僻靜之處,極力放鬆,周身無一處用意,用力,讓自己化成水,變做風,變一塊石,一把土。

他把呼吸延長,若有若無,好一會兒,胸悶之感才逐漸消失,寒毒也被驅出體外。

他站在一塊石頭上思忖自己的行為:為什麼突然之中會有災難?又何以沒有早發現?這到底是自己什麼地方的過錯?是心理上的,還武功上的?是習慣,還是懶散?這一切,對一個武人來說,至關重要,任何一次馬虎,自己都承擔不起後果!

吳冶自神功大成之後,一直欣喜萬分,沒有仔細想過還會有什麼危險。這一次,大難不死,才驚醒了他。不管你有多大神通,都不可有絲毫的麻痺,否則,哭出的淚,也會是苦的。

短暫的瞬間,吳冶成熟了許多,想到自己也是被追殺的人,以後不知會遇什麼險境、惡地,快堅強起來吧!

他思前想後,情潮如湧,漸漸又想到姐姐、龍小青,還有母親、父親。

也許他們也在危難之中,自己的任務重啊!

父親執著於名利權勢,不會不報復仇人,人多的地方,江湖人常聚的地方,肯定也是他出沒的場所。

還有,龍掌宋石、一刀江歸和父親都是舊交,他們也會和別人一樣,對我家不利嗎?為何一直沒聽到綿裡針宇文中的消息呢?

吳冶不再猶豫,必須快到父親常去的地方尋找,可一連幾天,毫無頭緒。

這天,他到了江城,在江湖客常聚的地方盡情閒逛、暗察,慢慢地,他到了一個賭博場,他看了沒幾眼,一個俊俏小生靠了自己一下,吳冶伸手就抓,竟然沒有抓著。

他大驚,這個地方,也有這麼厲害的人物,連我的錢都偷去了,竟沒有抓到。

他豈能放過,那人一連幾個起落,縱出賭場,到了一片空地上,那小生回頭一笑,問:“兄臺,何故追趕小弟?”

吳冶見他嬉皮笑臉,也不好發作,只好笑道:“朋友好輕功,在市井之內混溜,太屈才了,幹‘樑上君子’的勾當,更是大煞風景?”

那小生笑道:“兄臺過獎了,我這手輕功是跟杜水大哥學的,這使我如虎添翼。還有一個龍姑娘,那本事才厲害哪!”

吳冶忙問:“什麼龍姑娘?”

小生說:“龍小青呀。她可是杜水大哥的徒弟,我只在一旁偷學了幾招,沒有什麼稀罕的。”

吳冶大急,忙道:“龍小青怎麼啦?怎麼成了杜水的徒弟?”

小生說:“別急呀。龍小青原來和林優爭在一起,要尋她父親和叔叔,還讓我替她尋問一個姓吳的小子,我跑了這麼多天,也沒尋到。”

吳冶驚喜地說:“是嗎?”

俏小生白了他一眼:“別打岔。聽我說。她被小無常於平抓到了,我跑斷腿,才打聽到她的消息。我和杜大哥,還有我的一條狗,三個人一起跑了二百里,正好於平還沒收拾他們,我們救了她。她就拜杜大哥為師傅,學了杜大哥的蓋世神功,他們分手後,我聽她說,要到君山會一個姓吳的小子,讓我見了告訴他。可我沒有見到他呀!”

吳冶忙說:“她到君山會姓吳的,那個人叫吳什麼?”

小生說:“叫吳冶,是吳詩沉的兒子。她說,吳冶在君山等她,非去不可。你小子打聽這些幹什麼?是不是不懷好意?”

吳冶忙笑道:“朋友,在下正是吳冶。”

俏俊小生笑道:“我早知你是吳冶了。”

吳冶奇道:“你如何知道?”

“這個我自有辦法。兄弟人稱錦雲妙手方小,探聽消息可是我的老本行。”

吳冶大喜:“多謝老弟。小青現在哪裡?”

方小把眼一瞪:“我是龍小青的朋友,怎會騙你,三天前她就到君山等你去了,你搞什麼名堂?”

吳冶慌忙道:“她還說了些什麼?”

方小一拍腦袋叫道:“吳兄,壞了,我聽小子們報告,君山有大批高手出沒,別出了什麼事,快走。”

吳冶見方小和他一同前去,雖有幾分戒心,但畢竟十萬火急,不容多想。

兩人展開神功,竟不分上下,吳冶稱奇。

方小也驚道:“兄臺,我以為杜大哥輕功天下第一,龍小青天下第二,我第三呢,原來你也這麼厲害?”

吳冶差點被他氣笑。

這小子真是個讓人氣、讓人愛的小東西。從他的口氣中,可知龍小青的功夫已非同尋常了。只要她多加小心,看來不會出事。她的輕功要比自己高,不然方小不會有此一說。

想來那個杜水,就更高明瞭。可見江湖之大,無奇不有。自己獲如此奇福,輕功尚不能高過方小,天下能人多也。

他不知方小本就以輕功為長,又加上杜水的心法,大異常規,一學即會,會而生精,個把月的時間,他的輕功達到了極致,所以才能和吳冶這樣的高手在輕功上並駕齊驅。

奔跑了近四個時辰,千里外的君山已到面前。

龍小青自和杜水分手以後,便隻身走江湖,為了方便,她只好女扮男裝。除了打聽父親的下落外,便是細心體會杜水的心法,這是自己保命之根本。

這天,她到鎮江,在一個酒樓裡坐下來,要了兩個小菜慢吃。

突然,從外面走進來幾個凶神惡煞似的人物,橫鼻子豎眼,一百二十個不順。在龍小青的對桌坐下,幾雙賊眼在她身上不住地轉悠。

突聽一個說:“杜大力、龍天啟兩個渾蛋一死,龍天元可把我們坑害苦了,金花婆婆吃了龍天元的虧,讓我們去尋他,這不是找我們的麻煩嗎,天下這麼大,哪裡去尋?”

龍小青一聽爹爹死了,如被誰紮了一刀似的,身子一晃,眼淚奪眶而出。她雖是江湖兒女,但感情仍是很脆弱的。

她的變化引起了對桌人的注意。

龍小青也顧不了許多,任眼淚如雨而下。

這時,幾個人圍了上來,她猶如未覺。

一個小子伸手向她點去,她吃了一驚,反手一掌,擊在那人的前胸,那小子一下子飛出酒樓,人眼見是不能活了。

這可把另外的幾個人嚇呆了,眼前這人舉手投足之間,殺了一個弟兄,那還了得,在我們的地面上,豈能容別人逞兇狂!

一個人飛身離去,剩下的圍在龍小青身旁,看著,也不動手。

龍小青也不動,知道一場惡戰即將來臨,她儘量抑制自己的悲痛,等待一戰,說不定要來的人就是殺害父親的兇手,絕不能放過他。

時辰不大,從外面進來一個灰衣老者,兩眼精芒亂閃,喝道:“什麼人殺了我的門下?”

龍小青淡淡地說:“我。”

灰衣老者獰笑道:“看你模樣挺俏,心挺狠的,敢殺我雲裡走沈月九的弟子,膽子大到了極點。”

一句話把龍小青嚇涼了半截身子。

這雲裡走,自詡輕功天下第一,一身武功不下於金花婆婆胡云。難道自己今天要完了不成?

她心一橫,反正父親死了,不如來個魚死網破,管他什麼名人高手,孤注一擲,生死一招。

她面對這麼一個久負盛名的人物,自己沒有了信心。杜水傳我的心法按說是有用的,若是沒有用,只好認命了。

她反手抽出長劍,站起來。

雲裡走沈月九是眼高過頂的人物,除了上次被杜水嚇跑以外,他不記得一輩子吃過誰的敗仗。

上次杜水出劍,他沒有看清,這次看清龍小青的劍式,幾乎笑出聲來。

大凡練劍之人都懂得,劍術到了上乘境界,都是“人劍合一”,劍如入神。你看這小子,象個什麼樣?四不象,一點也不合劍術的要點,標準的三腳貓功夫!

可為什麼能把人打出酒樓呢?這份內力是不俗的呀?

可他越看越覺可笑,這樣的劍術,也用來贏人,是不是腦子有什麼毛病呢?

龍小青完全可以象杜水那樣,象片雲,象陣風,自然優美,可她太拘謹了,所以擺出個四不象的架子,但這並非不合杜水劍術的神髓。

龍小青太過緊張,汗都出來了,這更讓沈月九嘲笑。

他喝道:“你為何殺我門人?”

龍小青冷然道:“他偷襲我。”

沈月九“哼”了一聲說:“你是何人的弟子?”

龍小青冷冷地說:“你不配問。”

這下把沈月九氣得七佛昇天,好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死到臨頭,嘴硬起來了!

他站在一旁,故作姿態,想以勢奪人。

可龍小青看都不看,只是擺個樣式站著。

沈月九再也忍不住了,看你有什麼鬼花招?

他突然右手一揮,身子一旋,快極無比向龍小青抓去。他估計,龍小青的劍還沒來及動,他就可以把她抓個稀巴爛,到閻王那兒哭訴去吧!

可事實和他想的大不一樣。他快,龍小青也不慢,頭一旋,腳下滑動,右手長劍一飄,使出杜水傳她的最後殺著“大合天燈”。

這一招,可謂集天下詭譎、悖逆、奇新、宏大、聖潔之大成,玄奧無比,只見抖起的劍光如“燈”一樣明,瞬間而滅。

沈月九大吼一聲,前胸被刺了三劍,幾乎都透體而出,血噴如泉,臉現痛苦之色,身子搖搖欲墜。

龍小青狂喜無比,杜水大哥沒有騙我,這劍術真是不可思議。

沈月九臉色蒼白,至此還不相信敗了,氣息奄奄地說:“你到底是何人的門下,你的劍術太詭怪,老夫輕看了,請你告訴我,不然我九泉之下難以瞑目。”

龍小青說:“我使用的是杜水的劍法。”

沈月九象洩氣的皮球,耷拉下腦袋:“又是他,天下無人可制也,遺憾。”

一個漢子說:“你老人家不會有事的,以後再找他算帳。”

沈月九說:“縱然不死,以後也不能言武了,走吧。”剛才的兇相沒有了,如鬥敗的公雞,灰溜溜走了。

龍小青對自己能力有了自信,心中有了一陣快慰,但想到父親已死,再也見不到了,又是一陣神傷。

她不敢在此停留,恍恍惚惚離城而去,也不管自己已露出女兒裝。

叔叔在哪兒呢?人海茫茫,又哪裡去尋?她有些倦了,真想閉上眼睛永遠也別睜開。

她東遊西逛,漫無目的。

這天,她來到河邊,洗去臉上的塵土,望水出神。

這時,兩個老者從上游而來。一個說:“化兄,姓龍的小子跑不了,遲早他要重在江湖走動,尋找胡云報仇。吳詩沉雖然狡猾,可我已收買了綿裡針宇文中,讓他拿姓吳的。這些人,都會被我們一個個收拾掉。”

“侯老弟,杜水可不好對付,若是他知道你殺了杜大力,對你可太不利了。”

侯坤說:“何上泉他們正追殺杜水呢,估計,問題不大。”

兩個人談話時,沒發現龍小青,一抬頭,臉一變色,不好,剛才的談話被這小子偷聽了。

龍小青也心驚不已,這又是兩個難惹難纏的人物。這回我外示軟弱,突下殺手,讓他措手不及。這兩人一死,也許對我們都有利。

她抽劍在手,面向遠方。

侯坤和化乾坤等見龍小青是個女流,心中壞主意亂翻騰。

龍小青故意把長髮從頭巾裡拿出來,抱劍在手向後退去。

化乾坤和侯坤見田野無人,天降佳人,欲心大動,看她嚇得那樣嬌柔多姿,更是大喜。

龍小青抱定出則必中的信念,抱緊劍,想躲避兩人。

可他們既想殺人滅口,又想貪色,怎會放過龍小青。很快,他們圍住了她,向她逼近。

侯坤突然身形一縱,如老鷹撲兔,向龍小青撲過,化乾坤站立未動。

龍小青長劍一揮,又是一招“大合天燈”刺向侯坤,招剛發完,身子一斜,如神女抖身,又一招“大合天燈”擊向化乾坤。

兩個人幾乎同時“哼”了幾聲,侯坤身中三劍,每一劍,都透而去,血汩汩外流,一臉死灰。化乾坤稍輕,捱了一劍,當胸穿透,也難以站立了。

倆個人沒料到就這樣要結束一切了,而殺他們的人,又是一向看不起的女人,這真有點嘲弄的味道。

龍小青冷笑道:“兩個惡賊,你們永遠別再想害什麼人了,這就是你們的下場。”

化乾坤還要說什麼,龍小青一劍劈下,把他分為兩斷,又一劍下去,侯坤也身首離異。

龍小青總算出了一口惡氣,提劍狂奔。

她沒留意河對面露出一個頭來,看清了這裡發生的一切,兩眼閃動似喜非喜,似恨非恨的目光。

此人點了點頭,離河而去。

河風吹來,只有擺動的葦叢聲響。

龍小青一氣行了幾十裡,把心中的鬱氣、興奮發洩乾淨,又認真思考起下一步的行動。

現在,離一月之期還差十幾天,去君山用不著那麼急,慢慢去即可,還是找叔叔要緊。

他是在江湖上行走呢,還是藏到深山野谷裡不出了呢?她想。

不出個頭緒,只好向君山的方向,一邊走,走一邊打聽。

這天她到了一個小寨子。

這個寨子,在樹林之中,又是一個被水繞著的村莊。

在西邊,有一條小路,高低不平地伸進去。

小路的兩旁都是樹,樹很亂,又粗,曲曲彎彎。

龍小青又化妝成一個美少年,東張西望地走進去。

進了莊,聽到有吹吹打打的聲響,彷彿有什麼喜事。

她站了一會,尋聲走過去,這莊子裡的路也是斜七橫八,幾步一樹,又幾步一石,想走一段直路非碰到樹上不可。

龍小青左拐右轉,到了一家門口,一群人正在吹打,見了龍小青立即停下,再不吹了。

所有的目光都盯著她。

這時,從裡面走出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一身青衣,扎著裹頭,十分高大精悍。

他走到龍小青身邊,行了一禮,說:“客人請了。”

龍小青回了禮,跟著進去。

裡面有十幾青年漢子,健壯粗獷,見龍小青進來,個個十分恭敬,龍小青心中納悶,但什麼也不說,靜等下文。

這時,一個青年婦女抱著一個小男孩走過來,把小孩放在龍小青手上,說:“這是你爹,快叫。”

小孩叫了龍小青一聲:“爹”。

龍小青大奇,忙說:“不可。這是怎麼回事?我不過是來此投宿的。”

那青裝漢子道:“老弟不必驚慌。這是我們的風俗。這風俗在巫家寨傳了幾百年。兒子三歲的生日時,要‘等歲’,就是等一個從外邊到這個寨子裡來的人,來人若是男的,讓孩子稱爹,若是女人,讓孩子稱媽。外姓爹陪孩子三天即可離去,以後何時來都可,三天之內,外姓爹,享受親爹的一切特權,在我們這裡可是件喜事。”

龍小青雖不高興,可也不好說什麼,應付一下再說。

她儘量裝作高興的樣子,逗了一下小孩,心裡十分擔憂,怕再有什麼新花招。真是的,興什麼習慣不好?偏有這麼個風俗,奇怪透頂!

龍小青說:“大哥如何稱呼?”

青衣漢子說:“人稱巫家刀何西來。”

龍小青暗自心驚,這人還是個高手呢?自己切切不可大意。

龍小青被讓入正座,擺上酒席,這完全是地方風味的佳餚,手藝不錯,色、香、味俱可稱道。

何西來高興地說:“兄弟,請了。”

龍小青小心地試了一下酒,沒發現什麼問題,才飲了一口。

還有兩個陪酒的漢子,也分別敬了龍小青一杯。

龍小青見他們都是江湖人物,就說:“各位可知江湖上姓‘龍’的朋友嗎?”

陪酒人都是一怔,這些人都沒問龍小青的姓名,所以不知她姓什麼。

按他們的規矩,人家不自報家門,他們是不許問的,等第二次來時再問不遲,如果不再來往,什麼也就不復存在。

何西來思忖了一會說:“龍家的英雄,只剩下了龍天元,昨天,他來了我們這裡,今晚,可能還會再來,若是不來,便遭了毒手。”

龍小青大驚,忙說:“大哥,何以會如此呢?”

何西來說:“我和龍天元也是幾天前相識的,我到山裡去被一種藥物所傷,是他救了我,我一再邀他來巫家寨,他才來了一次,約好今晚再見一面,託我辦一件什麼事,看樣子,是尋什麼人。”

龍小青又驚又喜,到這個地方來,來對了。若是見到叔叔,也是不幸中的大幸。可又怕他出了什麼意外,那樣就永遠見不到了。她忐忑不安,一面和他們閉聊,一面等待天黑。

夜幕在龍小青的焦急中拉下,過了片刻,何西來說:“我們到村外等他。”

幾個人順小路出來,在西邊山腳下的一棵大樹下,等著龍天元的到來。

等了一個時辰也無一個人影,龍小青害怕起來,難道叔叔也完了不成?

忽然,遠方傳來叱聲,又有拚殺的聲音,龍小青身形頓起,如飛鶴升空,極閃而去。

何西來也要跟去,身子動了一下,又停下來。

何西來也算是個漢子,為人正派,可是龍天元的對頭是金花婆婆胡云和上清天姥羅可,都極難對付,他也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幾個人馬上回了莊。

龍小青飛奔到了近前,看清果是日夜想念的叔叔,高叫道:“叔叔,青兒來了。”

龍天元大驚,不高興地說:“誰讓你來的?”

龍小青說:“我想你和爹爹嘛!”

龍天元長嘆一聲,不再責怪,輕聲說:“青兒,這裡是生死之地,不該來的。”

龍小青說:“叔叔,我不怕她們。”

龍天元驚喜地說:“你又長進了嗎?”

“是的。”龍小青甜甜地回答。

龍天元這次出山,毒功大成,想出不少施毒奇法。

可胡云、羅可也沒有那麼傻,等他施毒。她們自從上次受挫,就絞盡腦汁地尋找避毒之物,在峨眉山下,巧遇張三丰老道。

張三丰送給她們兩個“天蠶罩”,戴在頭上,可避百毒。

“天蠶罩”其薄無比,如沒有一般,透明如水,其韌如鐵,不畏刀劍,為天下奇珍異寶。兩人戴上它,龍天元的毒功就無能為力了。

這次,他被追得無處藏身,想到巫家寨躲幾天,又被胡云、羅可堵住。一交手,龍天元就吃了大虧。

這還是胡云對他的毒功有所顧慮,沒施展全功,不然全力一擊,龍天元就一命嗚呼了。

龍小青及時趕到,胡云停下了未動。正好,連這小丫頭一起打發了,免除後患。

龍天元見了侄女,憂喜參半,但死前見一眼青兒,也放心了。擔心的是胡云加害於她。

他說:“青兒,你投了何人門下,竟不懼這兩個老婆子?”

龍天元這麼問,是故意給胡云聽的,希望她抬出一個當世高人來嚇一嚇胡云,讓她們改變主意。

龍小青沒弄明白叔叔的意思,可胡云、羅可明白,只是站在一旁,輕蔑地一笑。

其實,連龍天元也想不出天下有何人可嚇跑胡云,有些高人是她們的朋友,有些高人根本不入塵世。

龍小青笑著說:“是杜水大哥讓我叫了他一聲師傅,傳了他的全部神功。”

這下喜壞了龍天元,他哈哈大笑起來:“對呀,我為何沒想起來呢?人世間誰還有杜水更有名聲呢?不管是真是假,威名大得嚇人。”

胡云、羅可覺得非常可笑,杜水這小子的功夫不知有幾層,居然有了徒弟了,真不知天高地厚!

胡云冷笑道:“小丫頭,你不是要替父報仇嗎?今天我給你一個機會。”

龍天元說:“青兒,你有把握嗎?”

龍小青說:“有。”她抽出長劍,走上前去。

胡云笑道:“我就用這肉掌,教訓你這不知羞恥的賤人。”

胡云越是聽誰名頭響,又年輕,就越看不起誰。

別說是杜水的弟子啦,杜水自己不過是二十多歲的小子,讓人叫他師傅,這份狂勁,簡直大到了極點。

不管她如何想,這場角鬥,是免不了的。

龍小青見老而彌辣的胡云,心中充滿仇恨,她握緊劍,等待下手的機會。

一旁的龍天元,心裡也無比緊張,這可是一分生死的呀?杜水神功震天下,是真的嗎?

胡云見龍小青不動,說:“丫頭,為何不動手?”

龍小青說:“我讓你呢!我若先動手,你就沒有機會了。”

這下氣壞了胡云,她“哼”了一聲,身形一晃,右掌斜劈過來,身法快極。

龍小青手腕一旋,身子不退反進,一招“大合天燈”又告出手。

胡云掌影頓斂,“哼”地一聲,跌跌撞撞退了幾步,表情僵了,胸前兩個透體窟窿,向外冒血。

羅可驚駭無比,縱身上前,扶住胡云。

胡云獰惡地說,“小賤人,我只要還有一口氣,絕不放過你。”

龍小青冷冷地說:“你行嗎?”

胡云受不了龍小青的嘲諷,氣怒攻心,大叫一聲,嗚乎哀哉。

羅可連忙搖晃、呼叫,也無用了。她放下胡云,仇視地來向龍小青走來。

龍小青長劍一領劍訣,做好進擊的準備。

羅可這才停住腳步,氣恨地說:“丫頭,你好狠。”

龍小青說:“狼不要因為沒有吃成羊,就說羊好狠。”

龍天元在一旁大笑道:“青兒,你說對了,這些披人皮的狼,都是假惺惺的,她再進一步,你也把她宰了,剝了皮,釘到路上。”

這幾句話,讓羅可打了個冷顫。這小妮子的劍術實是神妙無雙,我也無法破。與其把命丟在這裡,不如抽身離開江湖恩怨,回我的天姥山。這次輕率下山,象做了一場惡夢。到頭了,該回去了。

她長嘆了一口氣,挾起胡云的屍體,和兩個使女,飛馳而去。

龍天元一陣狂笑,想不到,我們姓龍的,終於鬥倒了姓胡的,這都是上蒼賜給我龍家的洪福呀!

靜立了好一會兒,他才長嘆一聲說:“青兒,我們把你父親的屍骨,運回雙龍溝,那兒是我們的家呀!”龍小青含淚點點頭。

兩人星夜趕路,來到杜大力、龍天啟下葬的地方。他們象徵性地帶回點屍骨,回雙龍溝而去。

到了雙龍溝,龍小青把父親的屍骨埋好,對龍天元說:“叔叔,我要到君山去尋找吳公子,他被人救走時留下話,讓我一個月後去相會。”

龍天元好久沒說話,沉默了半晌,才說:“青兒,你一出去,我的心就半懸著,好在你的功夫已沒有問題了,只是要提防上當、中毒。”

他就把近幾個月來,對毒的研究成果,向龍小青詳細地說了一遍,如何施毒、解毒、辨毒,最後,他覺得無話可說了,就叮嚀她早去早回。

龍小青到了君山,什麼也沒遇上,她在山南面的山坡上等了一天,希望出現奇蹟,可毫無所獲。

她正在憂心忡忡之時,忽聽有腳步聲,急轉身時,竟沒發現一個人影,這使她大驚,什麼人如此厲害,能躲得這麼快?

她凝神了好一會兒,不見動靜,正要懈怠時,又是一陣腳步響,分明是離自己甚近。

她提氣飛昇兩三丈高,向四方觀瞧,仍無一點收穫。

她飄落在地,心裡奇怪,難道是吳公子在和我開玩笑?不能呀!那,這是什麼人呢?

她思索了一陣,突然見山腳下一條人影向北面飛掠,她縱身而趕。

那人的身法也極快,幾乎和龍小青比肩。

這使她心驚不已。什麼人這麼厲害,難道是誘我入圈套?這個人年紀絕不會大,竟比胡云,羅可還厲害,天下何時又出了這樣的人物呢?我得小心為妙,若失了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黃天厚土只怪我不精。

她一面追,一面思索對策。

那人跑了一陣,速度明顯減慢,等龍小青追上,那人忽地停下了,竟是一個少女,她一臉不悅之色,問:“你為何追我?”

龍小青大是愕然,這丫頭好不簡單,不知是何人的弟子?

她淡淡一笑說:“姑娘別誤會,我來此很久了,一直弄不清這裡山情水勢。等的人也沒有來,故此,想請教一下,還望姑娘指條明路。”

少女臉色緩和下來說:“你有何事,說來我聽?”

龍小青說:“你可見有個姓吳的公子到這來過?”

那少女眼光一閃,身形一動,劈面就是一掌。這出奇不意之招,快似閃電,眨跟就完。

龍小青極力提起輕功閃躲,也被逼得手忙腳亂,劍都抽不出來。

這少女的掌法奇奧無比,猶如滿天風雨,急傾而下,勁力奇大,動力和自己不分上下,身法之奇亦是世所罕見。

龍小青一味閃躲,展開杜水傳她的輕功身法,巧妙地一一躲過。

那少女見久戰無功,急忙後退。

龍小青怒道:“你為何突然偷襲我?”

少女笑道:“我在試試你的功夫,看看是不是吳公子要等的人。你別誤會,我沒有其它意思。”

龍小青半信半疑,她說:“吳公子說些什麼?”

少女眼珠一轉,說:“他說你美妙無比,世間難尋。”

龍小青聽了,心裡美滋滋的。

龍小青此次君山之行,沒有改裝,一副純清之美令天地汗顏。

這少女暗生嫉妒,她雖也很美,可比不上龍小青的靈秀之姿。

龍小青撫摸了一下頭髮,問:“吳公子在哪裡?”

少女笑道:“就在後山的山坳裡,快跟我走吧。”

這次少女展動身形猶如行雲流水,自然輕飄,毫無滯澀之象。

龍小青的身法奇特而深奧,令人摸不清頭緒,又快輕靈滑。

她們一路走來,少女不住四下打量,心裡暗生鬼主意,活該她倒運,這次選中她,那是最好也不過了,只要讓她失去理智,她就會和瘋狗一樣,去亂殺狂伐。令她失心發狂的唯一辦法,就是讓男人糟踏她,越醜惡的男人越好。

誰會想到這麼個少女,有如此惡毒的心腸?龍小青還不知道災難正悄悄地臨頭呢。

她們翻過山崗,進入一片亂石林。

這裡的怪石猶如人狀,形態各一,奇正不同。

龍小青心裡不住發毛。這個鬼地方,怎麼如此陰森?彷彿閻王門前的一片荒墳!她立時暗生戒心。

少女不在乎這些,只顧前走。

龍小青心中憂疑,這少女的模樣俊俏,為何鬼頭鬼腦,那眼睛閃動毒光,一時卻又天真爛漫,象個兒童,她到底是什麼人呢?

她放慢了身形,不願跟她這麼緊。

少女發覺龍小青,已有防犯之心,暗怪自己得意忘形,隨之臉色平和如常,滿面春風,如盛開的鮮花。

龍小青心中疑團並沒有除去,相反,更增添了戒備之心。但她自信對付女由不成問題,就沒有把事情看得多麼嚴重。

少女又蹦又跳,過了一個石柱,推動一個石碑,底下立時出現空虛,一個洞口出現在面前。

少女說:“吳公子就在下面。我們下去吧!”

龍小青驚道:“你不是說在山坳裡嗎,怎麼又成了在洞裡了?”

少女笑道:“你還不知呢,這洞可是個仙洞,吳公子正和姑娘們在床上修仙,平時才在山坳裡呢?”

龍小青聽她說話邪氣滿嘴,心裡一酸,難過萬分,她說的什麼話!吳公子怎會是那樣的人呢?

少女見龍小青有傷心之色,頓時添油加醋地說:“吳公子練的是雙修功,一般情況下和一個姑娘在床上修仙,他一高興時,連我也不放過。”說完,臉頰羞紅,即便是高明的演員,在她的表演面前,也會有相形見絀之感,彷彿那一切都是真的。

龍小青情有所鍾,正是憧憬幻想的年齡,聽了這話,頓覺百蟲嚼心,渾身無力,難道自己的一片真情換來的竟是這樣的回報!

在她柔腸寸斷的當兒,她身後又如幽靈般地出現了兩個少女,她一點也沒有發覺。

兩少女突然發難,疾如驚雷,快似流星。

龍小青頓覺不妙,剛要轉身,督脈的靈臺、命門、中樞、啞門四穴全被點中,身體頓時如披冰霜,不能動彈,這可嚇壞了她,花容失色,臉色慘白,汗珠都下來了。

三個少女哈哈一陣狂笑,隨即把龍小青拖到一個石壁前。

這個地方很偏僻,除了荒草,就是一塊大石板。

石板上站著幾個人,一個黑衣道士唐寸功,另幾個是峨眉派的黃豐、華山掌門紅雨賢、永樂幫主馮義、朱家公子朱豐偉。這可都是江湖名流。

少女對龍小青說:“他們慕你的豔名,願做你的入府之賓,你就滿足他們吧!”

她快意而惡毒地笑了一陣,又說:“你別看華山掌門醜陋,可是他對女人有功夫,你定會謝我的。你們快動手吧,我們姐妹還有正經事呢!”說完,三個女人一閃而逝。

這幾個人如野獸似地撲過來,你爭我搶,最後誰也沒摸上,互相阻攔別人。

龍小青羞憤欲死,若是遭屈辱,被這些不是人的畜牲輪姦,只有一死了之。

她的眼睛都快流出血來,周身都涼了,麻木了。

江雨賢說:“我為華山一代掌門,應我先來。”

唐寸功說:“我是青城一老,應我先來。”

那三個人也各說理由,互不相讓。

三個女人在旁邊又嘀咕一陣,才向遠處奔去。

龍小青不能動彈,只好提氣衝穴。

突然,啞穴被衝開,她潑口大罵:“你們若敢動本姑娘一下,我絕不會放你們這群畜牲。”

華山掌門江雨賢不管不顧,脫下衣服就向前撲來。

突然,一個黑色的東西飛射而來,這幾個小子的身手不弱,江雨賢一個“懶驢打滾”躲過,抓衣就逃,其他四人也顧不得龍小青,一閃而逝,不知到何處去了。

龍小青逃過一劫,鬆了口氣,不住暗頌蒼天相佑。

片刻之過後,並沒有人來,龍小青又大急,無奈何,只好提氣衝穴,可那個少女的手法古怪,她點的諸穴怎麼也衝不開。

時間在靜靜地流逝。

突然,幾聲大響,在兩三處分別傳向龍小青這裡,一股煙塵刮來,最近處的爆炸,把一些煙和黑土進到她身上、臉上,她無法,只好不住向外吐,嘴角處沾了一層土。

接著又是一聲響,幾乎就在她身旁,“轟”地一下,土、黑煙從她身上掠過。

也就在這時,她的穴道被解。

她一躍而起,灰塵弄了她一臉,她一抹,把散亂的頭髮一整,向下一看,在離她六七丈遠的地方,被炸塌一個坑,裡面血肉模糊,至少有十幾具屍體。

龍小青縱身到了近前,看不清死屍的模樣。她有點噁心,轉身離去。

又分別到了另幾處爆炸的地方,都有死的人。

龍小青大感驚訝,這是誰搞的鬼?

她突然明白了,肯定是那三個賤人所為,她們不是說有正經事要辦嗎?下次遇上她們,定讓她嚐嚐我的復仇之劍。

她展身一動,奔向那片石林。剛到,就見個和尚渾身血汙,蹣跚而來。

她一怔,原來還有沒死的!太好了,可以弄清誰是主兇?為什麼殺人?

她一轉頭,突見華山派的掌門人江雨賢被兩個人扶著,奄奄一息,看樣子不能活了。

龍小青剛才見他最無恥,仇恨之心立生,身子一動,一掌拍出,這一招快極無比,江雨賢哪能躲閃,連“哼”都沒有,一命歸西了。

龍小青這一招不過用了一成功力,比較微弱,可江雨賢仍然不能承受。即使龍小青不打他一掌,他也活不了一個時辰。她打了一掌,就成了殺他的兇手,不管她如何辯解,別人也不會相信她。

扶他的兩個人,正是他的弟子錢飛、周知,一見師傅被龍小青打死,瘋了一樣撲上來,拼命撕殺。

龍小青比他們要高出許多,但不願殺他們,只好連連躲閃。

剛才的白眉老僧正是少林寺的方丈慧心大師。他也看見龍小青殺了江雨賢,便大吼一聲,如黃鶴飛撲過來,揮掌劈出,使的是羅漢神功,一股渾厚至極的大力壓來。

龍小青不能等閒視之,她斜身一躍,躲了過去,剛站定,又有三個人從她背後偷襲過來,身法之快,非同小可。

龍小青料不到一時之間有這麼多人襲擊她,只好展動身輕功夫,左躲右閃。

偷襲她的人也都血跡斑斑,一個斷臂,一個臉被燒傷,一個成了獨眼龍。

他們每個人都恨極了龍小青,面呈怨毒之色。

斷臂的黃衣道士狠毒地說:“我峨眉周雲發何時開罪過你這淫賤無恥的女人,為何要殺死我們而後快?”

燒了臉的說:“我武當元陽子何時幫侯坤殺了你父龍天啟?”

瞎眼的人說:“你這淫賤女人把對侯坤的仇和恨,發洩到我們身上來了?”

龍小青驚駭萬分,斥道:“你們一派胡言,我何時殺你們了,我還遭了暗算呢?”

慧心說:“我老和尚問你,華山掌門江雨賢可是你所殺?”

龍小青氣恨地說:“他無恥。我也不過輕輕推了他一掌,他本就是要死之人了。”

慧心恨道:“是他無恥還是你無恥?用卑鄙色相騙人,我的十幾個門下都死你手。”

龍小青大吼道:“血口噴人!我根本不知你們在哪裡,怎會殺你們?”

慧心道:“那你為什麼會殺華山掌門。”

龍小青大叫:“我說他無恥,是個畜牲。”

慧心道:“不是你勾引他,他才撲你身上去的嗎?”

這可氣壞了龍小青,她恨恨地說:“你們若敢再汙我清白,我一個不讓你們活著離去。”

慧心說:“你已殺了不少人,峨眉的、武當的、邛崍的、少林的、華山的掌門都被你殺了。我們四個掌門都成了這樣子,這血海深仇,我們能放過嗎?”

龍小青叫道:“我再說一遍,侯坤早被我殺了,我不會因報殺父之仇而殺你們。我是來找人的,剛走進山村,中了三個女人的暗算。其它我什麼也沒幹。”

邛崍掌門劉天存瞪起一隻毒眼問:“江雨賢不是你殺的嗎?”

龍小青叫道:“他下流無恥,該受報應!”

錢飛大罵:“臭婊子,你勾引我師父,反而自己裝正經。”

龍小青惱怒異常,一掌劈出,錢飛甩出丈遠,爬不起來。

慧心說:“龍小青,你別自恃藝強,我們不會放過你的。我們暫先回去,告知同門,讓天下武林知道這裡的一切,然後再報仇不遲。”

其他幾個掌門,各有所傷,功力受損,知道強於事無補,不如從長計議,於是滿懷一腔仇恨,離開君山。

龍小青恨不得立時死去,尋個什麼鬼人呢?差點失了清白,又惹下這麼多的禍,以後再不得不安寧了。她跺腳流淚。

若是叔叔因此而遭他們的殺害,那自己才天理難容呢!她心智半狂,拔腿飛跑,她的心象被開水燙了一般難受。

吳冶和方小正失望無著,突見一條人影疾速而來。

吳冶仔細一瞧,正是龍小青,只是神色極不正常,吳冶高叫:“青妹,我在這兒!”

龍小青立即停住身形。

吳冶和方小奔到她面前,她的怨恨無處洩,只好發在他身上,大吼道:“我不要見你,快滾!都是你,我才成了這般模樣!”說完,一扭頭,狂奔而去。

吳冶見她一臉灰土,衣衫不整,神志不清,駭個半死,立時無了主意。

方小也驚了一跳,知定有大事變,一推吳冶,說:“快追,要出事。”身形急展。

吳冶這才明白過來,發了瘋似地追上來。

這三個人的輕功身法各臻妙境,速度相差無幾。

三個人在原野上,如三顆飛馳的流星,驚世駭俗。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3-10-22 14:06:34


第十三章

齊天南的兩眼要裂開了,恨不得立即自身爆炸,來毀滅這將要發生的一切,他不能看著林佳被人汙辱。

他想喊,想死,血沸騰了,在臉上燃燒起來。

青衫客把林佳放到石床上,嘿嘿淫笑起來。

林佳嚇昏過去,什麼也不知道了。

齊天南周身的肌肉都變了形,可毫無辦法。

青衫客剛靠近林佳,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雙面判官,膽敢在老夫的地方作孽,膽子越來越大了!”

雙面判官臉色大變,立時跪倒,磕頭求饒:“仙祖饒命,是我該死!”

那個蒼老的聲音說:“快滾,我不願看到你。”

雙面判官呂明倫如逢大赦一般,拔腿就跑。

齊天南這才鬆了一口氣。

這時,齊天南的面前站了一個老人,身穿灰袍,一臉慈祥。他正是騙龍小青說,一月之後,君山相會的那個人。

他長袖一揮,發出幾種不同的勁道,解了齊天南的穴道。

齊天南連忙下拜。

老者微微一笑,隨之長嘆一聲,自言自語地說:“一切都過去了,何必再提起呢?”

齊天南不明白他說的什麼話,只好對他出神。

老者說:“到洞裡去吧。”

兩人來到洞裡,老者又解了林佳的穴道,她見齊天南和自己都無事,知道是老者救了他們,立時下跪。

老人說:“你們進山時,我也正進山,因一點事耽誤了時間,差點毀了你們。”

兩人羞愧地低下頭。

齊天南說:“前輩,你老人家就收我們做弟子吧?”

老人微笑道:“好吧,我就收你們做本門的傳人,因為我的輩份太高,你們不可稱我師傅,稱我祖師吧。”

兩人虔誠地跪下行禮,磕了三個頭。

老人讓他們站起,坐到一旁。

他蒼老的面頰上現出紅潤,淡淡一笑說:“我們是點蒼派。一百年前,因誤會,被九大門派的高手襲擊,本派就凋零了。那時,我是本派的掌門,逃避了那場不幸,活到現在。一百年來,我心情極矛盾,想復仇,又不想復仇。直到現在,我才打算放棄復仇的念頭。我們點蒼派有一神功絕技,歷代都參不透,直到我看到呂洞賓的‘百字真訣’之後,才終於明白,這是十年前的事,你們跟我學藝不可太久,最多隻有二十天,學成之後,要行俠仗義,不可為害武林。”兩人點頭稱是。

老人又說:“我在江湖上沒有什麼名聲,他們都以為我死了,只有我的兩個道友,太上老祖、合麗仙母稱我為點蒼仙徐奮,你們知道就行了。我已是快二百歲的人,沒有幾天活頭了,我們此時相遇,是緣份哪。”兩人又是恭敬地稱是。

老人想了一會,就說:“南兒、佳兒,你們是學武功的上好材料,千萬不可懈怠。”

林佳說:“祖師,我們聽您老人家的話,一定什麼也不想,苦修勤練。”

徐奮微笑道:“我傳你們的功夫,是道家、儒家的兩家結合而成的天上先天神功。最後我將再傳你們一招劍法,這是我畢生心血的結晶,名叫‘點蒼金星’,其招深奧無匹,出手必中。但是,你們不到絕地不可出手。”

兩人心中萬分喜悅,不住向老人保證信守教訓。

齊天南和林佳在徐奮的指點下,勤修苦練。

徐奮傳了他們“千駝紅掌”神功,最後三天時間裡,傳他們那一招“點蒼金星。”

二十天期滿,老人把他們叫到身邊,無限慈愛地說:“南兒,佳兒,你們坐好,我把兩百年的功力,分給你們兩人,一人可增功力百年。”

兩人忙說:“祖師,我們不可以接受的,這不是欺師滅祖嗎?”

徐奮道:“孩子,你們有這樣的心地,我就很歡喜了。祖師的話不可違,我自有道理。”

兩人無奈,只好依言而行,徐奮兩掌的勞宮穴分別對準他們的命門穴,把全部功力注入進去。

兩人如熱水洗身,又似仙掌撫體,頓感大變。他們不敢分心,只好守住丹田,讓元氣歸府。

等他們回頭時,驚駭無比,剛才還神采不凡的徐奮,已老朽不堪了,似乎眼都睜不開了。

他用嘶啞的聲音對他們說:“孩子,我告訴你們一個秘密,你們別怪祖師。”

兩人對他的捨身相教感恩戴德,崇敬無比,哪還想什麼怪罪呢?只有含淚點頭。

徐奮說:“一個月前,青城山上的怪人傳音,說杜水替師擔罪,是我乾的。”兩人都是一驚。

徐奮少氣無力地又道“你道我為何這樣做?點蒼派的血案,是林風的祖父一人造成的,全是他的過錯。我本想殺了林風,可又不忍心,才說幾句氣話。今日,我傳佳兒神功,也算是補償吧。”

林佳心中打翻了五味瓶,這太不可思議了,事情為什麼這麼巧?真是造化弄人!先祖害了他們,我反受他深恩,想來真個於心有愧。他不殺我一家,是多大的胸懷!我還能說什麼呢!

她忙說:“祖師,我祖先對不起您老人家,我替他向您賠罪。”

徐奮滿意地搖搖頭,齊天南要說什麼,徐奮已仙逝了。兩人放聲痛哭,祖師的恩德天高地厚,兩人再次跪拜。

這時的齊天南、林佳早已脫胎換骨,英氣怡人。

他們把徐奮安放於床上,用巨大的石頭把門堵死,石洞成了他的墳墓。

兩人傷感地在洞門前停留了好一陣,才灑淚而去。

他們心裡有許多話,但說不出來。

他們第一次被震憾了,原來天地間也有這般令人激動的事,殺身成仁,這是多麼神聖而又帶傳奇色彩的壯舉!這比江湖中的許多勢利之徒不知要強多少倍。

齊天南這次多少也體會到了廣博是什麼內涵。他想起杜水為得到師姑的愛所付出的一切,而他自己沒怨恨過師傅,為什麼師傅總是那麼仇恨他?當初我也那樣仇視他,這和祖師比起來,到底差了多遠呢?為什麼象杜水那樣的人能容忍過錯,而我們自命不凡的聖潔之士卻不能容忍呢?

林佳內心的震動也相當巨大,多麼無私的行為!這恐怕是父母和子女相互都不能做到的。她以前一直以為父親是高大的,只可仰視。現在,她忽而覺得父親渺小了。也許她不該有這種念頭,可是,她沒有辦法不感覺外界加給她的感受。

隨之,她又暗責自己,這是祖師把功力注給了自己,若是注給了別人,自己還會這樣想嗎?也許只有嫉妒,可祖師的行為就不崇高光彩了嗎?真是不可思議。

有一點,她深深地體會到了,自己複雜了,不再象一個公主,而更象一個飽經風霜的鬥士。

兩人一展神功,猶如飛箭,疾而無聲。又似鬼魅,飄蕩無常,再沒有剛出道時的小家子氣了。

這一陣飛掠,驚動了山石草木,流泉飛鳥。

他們出了點蒼山,直下西南。下午他們到了一個繁華異常的古城,兩人好久沒見這熱鬧氣氛,而今倍感親切。

走到一個賣紙人的小攤前,林佳買了一個小金猴。

兩人笑哈哈地走近一個買狗肉的小攤前,聞著異香撲鼻的狗肉,林佳忍不住了:“南哥,買點吧?”

齊天南高興地點頭,兩人買了半斤,剛接到手中,突然被人搶去。

齊天南一驚,自己神功大成還有人能從自己手中搶去東西,此人定非等閒之輩。

兩個人起身就追,因在人窩裡,兩人不便施展輕功身法,只好如平常人一樣,只暗中加勁。

可那人十分精明,三轉兩拐進了小巷。

這下兩人放開了手腳,一個箭步就是幾丈,連點又快,如飛彈相彷彿。

可就是追不上前面的那乞丐。

那人雖然破衣爛衫,一身汙垢,但身手之快,實在罕見,這一趕,就出了城。

那老乞丐還不時地吃著狗肉,哈哈大笑。

齊天南和林佳驚駭無言,以自己的身手尚追不上老丐,這太可怕了。世上還有什麼人有如此的本領呢?

老丐也並不輕鬆,那份吃狗肉的樣子,是不容易做出來的,雖然他比齊天南和林佳的功夫更高。

三個人,一個在前跑,兩個在後追,不一會,來到一條河邊。

老丐一下撲進河裡洗起澡來。

兩人到了近前,齊天南說:“前輩好身手,晚輩實在佩服。可是以前輩的身手,是用不著搶狗肉吃的。不知前輩意下何為?”

老丐瞪圓了眼問:“什麼,我搶狗肉,搶誰的?你的還是我的?”

林佳說:“自然是我們的了。”

老丐說:“我苗文義什麼時候搶過東西!真是憑空汙人清白。”

齊天南和林佳大吃一驚。

丐神苗文義還活在世間!這不可能吧?此人也許是胡說,不然的話,他本有一百五十歲了,為何如此年輕,樣子不過七旬?

又一想祖師也二百歲高齡,不是也很年輕嗎!

他連忙說:“原來是丐神前輩,有何吩咐?”

苗文義笑道:“娃兒還知道我,可堪造就也。你聽說過‘青城劍氣震八荒’這句話嗎?”

林佳和齊天南心頭如滾雷鳴,一陣驚悸。那可是青城派上代的恥辱,為尋青城派的一個劍譜,祖輩的青城一老唐寸功,吃盡了一個怪劍客的苦頭,他跟人家比劍,連人家怎麼出手都沒看清,就輸了三劍,最後只好鑽人家的褲襠。受辱之後,發誓要象韓信那樣,耐胯下之辱,以圖大成。但是,後來唐寸功再也不提劍譜的事了。這老丐在這時提出,不知何意?

齊天南笑問:“這個,晚輩聽說過,不知前輩提起何意?”

苗文義說:“你們青城派有一個劍譜,上面有一招劍式。叫‘氣衝九重’是青城劍之絕,若能練成此功,可把劍逼出一丈,天下無敵也。不久前,那怪劍客傳下話,說是讓青城派派個象樣的弟子迎請劍招歸派,可一直不見有人去,可見,青城派人才青黃不接了。”

齊天南說:“晚輩不才,願意前往,尚請前輩指條明路。”

苗文義大笑說;“好,有志氣!離這兒二十里的龍山腳下,有一片樹林子,你可到那裡去找。我估計怪劍客近期不會離開那裡,你快去吧。”

齊天南和林佳興奮異常,人若是走運,好事一個接著一個。若能獲本門無上絕藝,那才是天大的喜事呢!

兩個人展開輕功,疾速飛掠,沒用多長時間,來到龍山腳下,這裡竟是一個半樹半竹的樹林子,十分幽靜,透出怡人的甜淡味,分外受用。

他們進去,在東邊的一個池塘邊,看見一個四十歲的青瘦高大漢子正在釣魚。

此人頭戴斗笠,看不清表情,一身粗布衣裳,也看不出什麼特別,可整體看,他身上卻透著一種誰也說不清的怪味,這是氣質,也是神韻,是一種人的內力的顯示,是一種過剩力量的擴張,總之,它讓人不可捉摸。

那人對來者視而不見,冷陰陰專注於自己的事。

齊天南和林佳站在一旁看了一會。

齊天南說:“前輩,青城派的齊天南、林佳前來打擾。”

怪人仍不言語。

林佳便說:“人家是天下第一神劍手,前來尋你,你的本領若不行,我看還是別裝腔作勢。天下大著呢,你沒有什麼了不起。”

那人把手中的活兒一放,冷笑道:“青城派出了個刻薄丫頭,也是難能可貴。你們找我何事?”

齊天南說:“找前輩迎請本派劍招歸門。”

那怪人哈哈大笑道:“我等了多少年,沒有一個人來。好,今天你要索回劍招,首先要和我過一招,我看你有幾層火候,若是尚可,我勉強可讓你帶走。若是差得不能提,只有滾遠遠的去。小子,只動一招,把你所學的本領全使出來,不然,你會後悔一輩子。”

齊天南見事已至此,無話可說,只好抽出長劍,擺好架式。

怪人右手食指輕彈,擊落一節細竹,接在手中,把竹葉子彈去,和劍也差不多長,只是軟而輕,不能和劍比硬而已。

他拿在手中,輕輕一震,說:“你可出手了。”

齊天南見他如此輕視自己不由暗喜,即便你有化腐朽為神奇的本領,過分託大,也是不明智的。

他思忖,自己的青城劍雖也不俗,可比不上點蒼仙傳的“點蒼金星”,但祖師不讓輕用。這是不是特殊時刻呢?

怪人說得明白,不拿出全部本領,會後悔一輩子,看來,非用不可了。

他凝神屏息,人劍合一,右手一抬,全身而動,一式“點蒼金星”順手而出。

這“點蒼金星”果然不同凡俗,抖起三個劍花,聚成三點“金星”,向怪人點去。

這劍式太玄妙了,快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怪客頓時神色凝重起來,一聲長嘯,手中細竹如一根天針,圈起三個圈,罩上“金星”,他的身子也連連搖動。

兩人一合即分,誰也沒有傷著誰,只是怪人手中的細竹子斷了半截。

怪人道:“小子果成了氣候,即使我要勝你,也要在十招之後。‘點蒼金星’非同一般也。可惜徐奮死了,若他和我對敵,勝負就難料了。也許我會勝他一招半式,可那也不易。”

齊天南和他一交手,才知他的武功浩如淵海,深不可測,比起祖師,確也許有過之而無不及。他那種霸氣太濃了,可以摧毀你的信心。林佳也心驚肉跳,這怪人是神嗎?這麼厲害!

齊天南抱拳施禮:“前輩怎知祖師仙去了呢?”

怪人說:“因為你身上有他精純的內力,不然,根本不堪一擊。”

齊天南黯然無語。

怪人說:“劍譜你們拿去吧,修習它,可和‘點蒼金星’相得益彰,功夫可更進一步。”他遞給齊天南一個小冊子,轉身又去釣魚。

齊天南激動萬分,他把小冊子捧到手裡,久久沒有打開,直到林佳走到他跟前,他才輕輕笑了兩聲。

怪人問:“江湖中,是不是你們的劍術最高?”

這使齊天南難以回答。怎麼說呢?也許還有更厲害的,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他說:“前輩,在未遇你之前,我確實這樣想過,可我現在不這麼認為了。也許還有更厲害的呢?”

“哈哈……”一陣大笑,那個老丐出現在他們面前,笑道:“娃兒,你運氣不壞,果可以做這劍招的主人,只是你們兩人都太孤陋寡聞了,在此妄自尊大,讓我笑破肚皮。”

怪劍客的臉突然陰沉下來,不快地說:“苗文義,以前你沒有如此放言過。”

苗文義道:“史月中,以前,我確實以為你的劍術天下第一,欽佩至極,可現在不同了,近期出現了一個高手,他的劍術你連一招也接不下。縱是張三丰、光明佛也只有望洋興嘆,不能與之爭鋒。可你還在這裡抱著天下獨尊的想法,不是很可笑嗎?”

這幾句話,刺傷了史月中的自尊心,他的心理失去平衡,臉色青白變幻不定,因震怒而痛苦,他冷聲問:“這人是誰?”

苗文義說:“那小子也挺能吹,自詡天下第一,功夫到底如何,我也沒見過。現在,我又半信半疑了。怪劍客,我們找他鬥鬥如何?你磨劍一甲子,不閃閃光,豈不埋沒了!”

史月中兩眼射出冷芒,陰沉地說:“他是何來歷?”

苗文義笑道:“很簡單。他曾跟林風學了幾年三腳貓的功夫,後被逐出師門,自創武功,聽人說,他擅長鬍編亂造,他的武功就是他胡編造的。可又聽說,沒有一個人接下他的一招半式,也沒一個人能看明白。四不象,鬆鬆垮垮,大違武林常規,就是能贏人。你說邪門不?”

史月中冷笑道:“天下自詡神聖的何止一個!沙泥俱下,有幾個經得住歲月的磨鍊?”

苗文義說:“老弟,這個杜水可不那麼簡單,他的名聲越來越響,可遮日擋月了。我們何不試試他的真假。若能乘機除去他,既可風光一陣,又壓下了謠言。林風也會感激我們,官府也會感謝我們。有百利而無一害。”

史月中被說動了心,眼睛連閃,大有一顯身手之意。

齊天南對杜水卻沒那麼大的興趣,即使是現在,他仍然相信杜水絕無大成就,更不會超過他。

江湖傳言,根本不可信,純粹是胡說八道。

但他見史月中答應去鬥杜水,也多少有幾分擔心。

他不明白,從前半傻子似的杜水是怎麼成了江湖風雲人物的,就是因為官府要追拿他嗎?絕不可能這麼簡單。

官府要追命的人多了,沒有一個逃脫的。多少魔怪式的人物,不也被兩聖捕緝拿歸案了嗎?何以杜水就沒被拿住呢?他的威名相反越來越高,這是怎麼回事?

肯定是別有用心之人,在操縱著他,也操縱一些江湖客替他傳謠。不然,根本不可能如此名滿天下。

林佳對杜水也說不出個什麼來。

兩個人都不想認為他是因武功高才名傳江湖的,而是以為他有什麼詭門道,是被什麼人捧起來的。

然而不管怎麼想,他們仍不能輕鬆起來。

怎麼辦呢?師傅不會放棄追殺杜水,我們又不能違背師傅之命,這可真不好辦了。

苗文義和史月中慢慢走出樹林子。

苗文義說:“杜水現在何處,我也不知道,我們不如先去丐幫,讓我的那些孫子們四下尋找,一有消息,我們就動身前往,你看如何?”

史月中說:“杜水是俠義中人,還是邪惡之徒?”

苗文義說:“他倚技凌弱,也算不了什麼好人,可也許不太壞。我們教訓他一頓就可,不一定殺他。”

史月中笑道:“聽你的口氣,似乎十分容易對付他,又何必兩個人去呢?”

苗文義說:“老弟,我也不知杜水厲害還是我們更強。我只聽傳說,心中不信,可又不能一點不信。你知道,江湖中,什麼謠言都可造,就是一股風似地吹一個人如此如此厲害的謠,沒有人造。所以,他具有威懾一切的力量。也許他此時羽毛未豐,若不就此除去,以後沒有機會了。”

史月中說:“杜水成名不過個把月的事,根本談不上什麼豐不豐。出道以來,他栽過什麼人手裡沒有?”

苗文義說:“他號稱無敵,自然是到目前還沒有栽過。”

在後面的齊天南說:“不是的。他曾被鄭西鐵等人抓去過,不知怎麼又逃了出來。”

苗文義說:“你小子知道個屁!那時,他還是三腳貓的功夫呢?從鬼沼出來後,他才成為高手的。”

史月中說:“常無嬌敗了嗎?”

苗文義淡淡地說:“常無嬌不敗,哪還有他的命在。”

史月中突對齊天南說:“小子,快走吧,這裡的一切不得對外言。”

齊天南、林佳點頭稱是。

苗文義,史月中去後,林佳說:“南哥哥,杜水會不會有危險?”

齊天南道:“杜水的武學,很可能是虛多實少,和怪劍客動手,諒他輸定了。”

林佳沒有言語。

過了一會,齊天南說:“佳妹,我們快回青城山吧,也許師傅早回去了,把劍譜交給他,老人家說不定會多高興呢!”

林佳道:“那我們快回吧。”

兩個人出了樹林,齊天南把劍譜掖好,展身西行。

天已黑了,兩人決定再回城住一宿,明日趕路不遲。主意拿定,向城裡奔來,功夫不大,又進了城。

這時,城裡家家關門閉戶,沒有人走動,靜悄悄的,黑沉沉的。月牙兒似一勾兒淺金,涼涼地掛在西方的天際。

兩人默默對視了一眼,順街向西。

進了一家燈火通明的客店,齊天南要兩間上好客房。

店小二笑嘻嘻地說,今天客人特別多,早已沒有了客房。

齊天南打量了一眼,店裡吃飯的人果是不少,擁擁擠擠,連一個坐位都沒有了。

他問:“能不能再想個辦法,一間也成?”

店小二遲疑了一陣,笑道:“只剩下一間專用房,是給這城裡的大人來住的。你們若不嫌價錢貴,住進去也可。”

齊天南見無別的辦法,只好朝林佳一笑。

兩人跟小二進去,一看這裡的一切都是紅彤彤的,讓人慾望頓生。

林佳羞澀地低下頭。

店小二退了出去。

這鋪夠大的,三個人並排睡,也不成問題。

齊天南在這樣的環境中,頓生一種騷動,禁不住抓起林佳的小手。

這麼柔軟纖細的手,他頭次這麼久久握著。

在粉紅盈盈的光影裡,林佳更為動人,那神情充滿迷人的甜意。

齊天南一把摟住她,抱上床。

兩人纏綿了一會,傾訴了一會兒衷腸,就分開了。他們畢竟都知道,不成婚合體,是不光彩的,所以摒棄慾念,收攝心神,各睡在床的一頭。

剛到午夜,就聽有人說:“那小妞俊極了,就在這座房子裡,保你老滿意。”

齊天南此時並沒睡著,聽了這話,立時穿上衣服,林佳也收拾完畢,等待那人進屋。

忽然聞到一股迷香氣,兩人閉息靠近門口,齊天南猛然拉開門,竟沒有發現人。

他心覺奇怪,對方的身手能有這麼厲害嗎?向地下一看,笑了,原來迷香放在地上,氣息是自動飄進來的。

齊天南知道不能再住下去,和林佳一商量,出了房門,越院牆而出。

出了城,兩人走上了夜路,提聚輕功疾掠。

可後面有兩個影子追隨,他們沒有發覺,這兩條人影行進的速度不比他們差,幾乎是與他們平分秋色。

齊天南突然回頭,兩個人影來不及藏身,被他看見,那兩人見不能再悄悄跟蹤,只好靠上來。

齊天南這才看清,是兩個三十多歲的漢子。

一個白衣,身材高大,一個黃衣,個頭適中。兩人的神情卻大同小異,詭詐陰鷙,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

白衣人道:“小子,你跑個什麼勁呢?”

齊天南冷笑道:“閣下何人?深夜追我們有何事?”

黃衣說:“好說,我們就為林佳而來。”

不等他說完,齊天南大怒:“你們是兩個什麼東西,竟敢如此霸道!”

白衣人冷笑道:“我們是南疆雙帝。我是白帝金聖,他是黃帝王松,奉我們主人之命,尋林佳到南疆和我們的小主人完婚。”

這下氣壞了齊天南,這兩個東西,如此欺人,非給他們點顏色不可!

他右手一揮,“千駝紅掌”神功,劈面而上。

白衣人見齊天南身法好快,不敢大意,也一揮掌迎了上去,“嘭”地一掌接實了,竟然各退兩步,沒分出高下。

這可使齊天南吃驚不小,又是一個厲害角色,怎麼沒聽說過有這號人物呢?看來,天下奇人異士,還真不少呢?

他立時收起輕視之心,雙掌齊出,劈向白衣人。

這次金聖的身子很怪,如蛇一般扭動幾下,向左邊一靠,反掌擊來,在這一瞬間,王松突然出手,兩人夾擊齊天南。

齊天南沒料到這一手,一時反掌不及,只好極力閃躲,可是晚了一點,被王松的左掌掃中肩膀,疼痛入骨。

林佳一旁大怒,長劍一揮,一招“點蒼金星”,刺向王松。

這又出王松的意料,想躲,哪還能夠?“哼”地一聲,被林佳的長劍刺穿肩頭,連骨頭幾乎都挑斷,疼得他人汗淋漓。

王松料不到林佳有如此之高的劍術,自知難以完成使命,只好說:“這筆債先欠下,讓你們以後償還。”說完,兩人飛馳而去,消失在黑暗之中。

林佳出了一口惡氣,心裡甚喜。

齊天南卻皺緊眉頭:這兩個人的功夫如此厲害,他們的主人就更加可怕了,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可怎麼他們沒有一點名氣呢?此次開罪了他們,麻煩可就大了。看來,以後還要加倍小心才是。

他不願讓林佳也跟他一樣憂慮,開玩笑地說:“幾個月來,我們也沒有這麼好的心情,原來,專等今晚佳妹的這一手啦?”他哈哈大笑起來。

林佳略帶嬌軟地靠了他一下:“別笑我了,還不是突然出手,才得以成功!”

齊天南握住她的手說:“佳妹,我們回山後加緊練成本門的劍招,那時,就不怕這群牛鬼蛇神了。”

他們慢慢地走動一會,又快速奔跑起來。

到了中午,青城山已在他們的眼裡。

兩人離開青城一個多月,這時又看到它巍峨的風姿,頓感親切。還是青城好,故土美!

兩人對這裡太熟了,閉上眼睛也可說出每一個地方的特色,能嗅出它們每個季節的味道。

兩人只用心感,不用眼看,快活地體會這與故鄉重逢的喜悅。

他們到了家裡一看,不由得全呆了,什麼也沒有了,幾間房子塌了一半,空空如也,青城派的人一個也不在。

林佳奔到自己的住處,房子被火燒了,只剩下了廢墟,亂七八糟。石頭、泥土堆在一起,四周還有幾棵花,寂寞地開著,彷彿在歡迎主人的光臨。

林佳悲傷地流下眼淚。

家完了,青城派完了,一切美好的寄託,從此蒙上塵垢,沒有人能夠拂拭它了。

齊天南兩眼也有此迷茫,真是一切都在難料中,往日的歡笑,憂愁都遠去了。不知為什麼,他有點悲天憫人起來,那些不愉快地事,又浮現在他的心頭。

自己在這個地方,曾和林佳嘻笑,和林優爭耍弄杜水,嘲笑,諷刺他笨,惡作劇地讓他吃過不少苦頭。這多麼地不該!

現在人去家毀,一眨眼之間,愛和恨,都失去了光彩,如雲兒一樣,飄蕩不定了。常把痛苦給別人的人,他總得從別的地方獲得另外一些痛苦。雖然這些痛苦輕重不同,感受不一,但傷害是相等的。

他把目光從遠處收回,細細地審視了一會林佳那憂傷的神情,微笑道:“佳妹,你別難過了,我們重建家園吧!”

林佳道:“我們一定要找毀我們家的人報仇。”

齊天南說:“這個自然。”

兩個人還在議論什麼,林風和朱月香從西邊走過來。

林佳一下撲進母親的懷裡,掉下淚來。

齊天南忙上前向師傅,師母行禮。

林風這時再也沒有以受徒兒行禮為樂的心理了,淡淡地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齊天南忙把劍譜掏出,獻給林風。

林風眼裡亮光一閃,又暗淡下來,一把接過劍譜,嘆息了一聲,說:“這一招‘氣衝九重’也未必給我們青城派帶來興旺。”

他雖然這樣說,可還是翻開認真地看起來,一會兒不由自主地比劃起來。直到全部看完,才嘆了一聲說:“這劍式果然高明之極,對付一般的高手也許綽綽有餘,不過用來對付杜水,那可差遠了。”

齊天南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怎麼連師傅也說杜水厲害呢?難道那一切都是真的?

他駭然地問:“師傅,傳說杜水身手高強的話也許是謠言吧?”

林風苦笑了一下,嘲諷地說:“只有天下頭號傻瓜,才會替他造這個謠。別人想殺他還來不及呢?”

齊天南無話可說了,是真的!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看來,我超過他併成為一代高手的夢做不成了。

林佳這時從母親懷裡抬起頭,還是不信地問:“爹爹,你親眼看見了嗎?他未必強過南哥哥。說不定他是別有用心、居心叵測的人操縱的呢?”

林風沒有答話,也沒有看女兒,只冷冷地一聲說:“到這種時候,你們再不長進,可說不過去了。”

林佳被父親這麼教訓,不服地把頭扭向一邊。

齊天南道:“師傅,我們回來的路上,遇到兩個人,自稱南疆雙帝,說要迎佳妹妹到南疆和他們的小主人完婚,被我打跑了,不知師傅可知此人?”

林風一哆嗦,顏色大變,忙問:“他怎麼說?”

齊天南道:“他們要來找我們的。”

林風突然感有副千斤的擔子,壓在肩上,再也推不開,他無力地說:“這個魔鬼終於成功了。十幾年前,你師祖被南疆雙帝所擒,被迫答應了佳兒和他們主人的兒子的親事。

當時還有一個條件,就是他們主人必須以禮物相見,否則,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這本是拖延之計,誰知他們的主人開天仙祖邱一人,說:‘十年內煉成開天大法,傳給佳兒,做禮物。’你師祖以為他根本練不成,就同意了,這樣看來他是練成了。”

林佳如掉進冰窟一般大叫:“我寧可死,也不嫁他。”

林風說:“武林人,一言九鼎,豈可失信於人?”

聽了這話,齊天南幾乎站不住,他彷彿要瘋了。可他耐住了,武林之中,以武為聖,誰讓自己弱呢?再說,林佳是師傅的女兒,師傅有權這樣做!

可林佳不能忍受,她才要大叫大喊,一個陰森森的聲音傳來:“快死之人,還活個什麼勁兒!幾次都被你們逃脫,這次,你們的劫數到了,起來迎死吧,鬧騰什麼!”

這幾句驚呆了林風,該來的,終於來了。也好,青城派從此而滅,乾乾淨淨。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3-10-22 14:07:24


第十四章

杜水看見牛天勝的手,快觸及到吳音欣的前胸!火由心生,右手突出一掌拍在牛天勝的後背上。

“啪”地一聲,牛天勝的身體飛向其他喝酒的人。

這一掌並不太重,可牛天勝仍然後脊骨全斷,爬不起來。

杜水本是遭了暗算,但一有感覺時,他立時提起假意神功,把牛天勝的絕毒逼到了掌上,周身的各處穴位也跳動不定,不管你用什麼手法,點上後也能立即恢復正常。

所以,牛天勝枉費了心機。

但牛天勝使用的毒,太過兇狠,杜水在沒運功抵抗之前,還是受了不小的傷害,脖子現在還麻木著。

牛天勝被傷,這些綠林豪客頓時慌了手腳。

牛二獨眼一斜,一掌劈向杜水。

杜水的掌心和他的手掌一對,把毒逼到他身上。

牛二大叫一聲,七竅流血,扭動了幾下,死了。

這下激怒了不少漢子,兩三個一起撲上。

杜水再不留情,雙掌一掄,“啪啪”幾聲,把圍上來的好色之徒,奸惡之輩,打得血肉迸飛。

成名的綠林人物有點看不下去了。這杜水欺人太甚,把我們眾人看成木頭人了!

羅漢掌朱方縱身一步,立掌斜劈。

杜水坐著未動,側身一斜,一掌擊在他的左肋上,他大叫一聲飛出去,吐血不止。

這使幾個人心驚肉跳了一陣,羅漢掌朱方在綠林中,也是響噹噹的人物,何以如此無用!

硃砂掌胡傳會運起神功向前一推,杜水並不在乎,一掌對上,胡傳會如泥人似地被擊成了變形人。

杜水說:“就你們這幾塊料,還打我的主意?太不自量力了,一塊上來吧!”

剩下的人見杜水如此輕視他們,火往上衝。

杜水連正眼也不瞧他們,無事一般,他慢慢站起身,出了屋,和吳音欣攜手站在一起。

吳音欣兩眼專注地看丈夫發笑。

杜水真假神功互相交替,排出身上的餘毒,儘快恢復正常。

他在院中站了片刻,便和吳音欣出了大院。

在黑暗中杜水慢慢地走著,盡情呼吸清氣,排出濁毒。

兩人在靜夜中走了三五里路,到了一個小樹林,這時,杜水已排除了身上的不適,歡笑起來。

吳音欣見丈夫神色恢復了正常,才笑道:“我們的生活總是這麼緊張。”

杜水笑道:“有這麼軟的妻子,我可不緊張。”

吳音欣一把樓住丈夫的脖子笑道:“那你再軟一會吧!”

杜水把她抱起來,兩人進了小樹林坐在一塊石頭上。

杜水說:“總這麼跑,你會倦的?”

吳音欣說:“我永遠也不會倦的,因為我有一個硬硬的丈夫,如鋼似鐵。他給我力量,讓我幸福。”

杜水微笑不語。

他們坐了沒有多會兒,一個圓乎乎的東西突然向他們滾來。

杜水因不知這是何物,不敢託大,連忙抱起妻子,斜飛而升。

那東西也跟著斜飛,這下使杜水憤恨不已,長劍隨之出手,光華如鬥牛,劍氣衝霄漢。

那個圓東西“噗”地被劈成兩半,一團濃霧向四下迸散。

杜水雙腳一蹬,斜射如箭,“嘿嘿”一陣陰笑傳來;“好小子,敢毀我的寶物,看我不撕爛你。”話到人到,一個肉球似的人物,滾到杜水面前。

這個人的頭和圓圓的身子,幾乎是一體的,看不出它們的連接處來。

他兩眼掃了一會兒杜水,忽然說:“你是杜水?”

“不錯。”

那人哈哈大笑道;“怪不得連我的寶物也被你毀了,名不虛傳。”

杜水道:“過獎。”

那人眼一翻:“什麼過獎!你以為我在讚美你?告訴你,我每次殺人的時候,總要贊那被殺之人兩句,讓他做個高興鬼。今晚,該打發你上路了。出招吧!”

杜水沉吟了一會,說:“你是何人,為什麼要和我動手?”

那人道:“知道崑崙一狂嗎?我就是他,我終生的興趣,就是專以打敗自稱的高手為樂。你不是自稱天下無敵嗎?今晚,就讓你有敵,讓你認識我的厲害。”

杜水把吳音欣放下,笑道:“崑崙一狂鐵風村,說你二兩你充半斤,不知你能狂幾時,一劍讓你命歸陰。”

鐵風村哈哈大笑說:“我狂,你也不差,動手吧。”

杜水氣道:“鐵老兒,你不識抬舉,接劍!”一招“似是而非”出手。

這是杜水第二次使用自創的劍招。

鐵風村是成名的大高手,經驗豐富,可就是沒見過杜水這樣什麼也不是的劍法,左右搖動,飄飄晃晃,根本不象是在進攻別人,而象是在自殺。

在鐵風村還沒有來及反抗的時候,杜水已收起了劍。

鐵風村莫名其妙,一看自己的衣服,有三處地方被劃開一尺多長的口子,但沒有傷及皮肉,可見對手用劍之妙。

若是杜水存心殺他,他早已開腸破肚了。

鐵風村老臉連變幾次,才擠出幾絲笑容,乾巴巴地說:“杜水,你果真是無敵之人。”

杜水笑道:“你滿意了嗎?”

鐵風村轉身而去。

杜水也不停留,抱起妻子,向東飛掠,直到東方日出,光霞燦燦,他才停下腳步。

舉目遠望,東邊跑來一個老者,踉踉蹌蹌,胸前有血跡,看來是受了重傷。

後面有幾個人追來,距離愈來愈近。

老者到了近前,看見杜水抱著吳音欣站在那裡停了下來,他面帶喜色,一下摘掉面具,赫然是吳詩沉!

吳音欣在此處看見父親,也興奮異常,杜水放下她,她奔到父親身邊。

吳詩沉見了女兒,老淚橫流,昔時的風采,所剩無幾,明顯地衰老了,杜水也有點傷感。

這時,後面的人追上來,卻是歐陽神、嚴天舉、尤二、尤三、一刀江歸、龍掌宋石。

歐陽神等人見了杜水,心頭震動,不知是禍是福。江歸、宋石不認識杜水,所以也沒什麼懼怕。

宋石對吳詩沉說:“大哥,我們兄弟相處多年。你知道我們只遵上命,捉你歸案。你若沒有什麼叛逆的行為,我相信皇上不會對你不留情面的。何必要東逃西藏呢?”

吳詩沉“哼”一聲說:“我吳詩沉清清白白,不知哪個王八蛋造我的謠,才使我落到這種地步。”

江歸說:“向三星是你所殺,這是真的吧!”

吳詩沉說:“殺了個向三星,又算什麼,這也值得江湖追殺嗎?”

宋石說:“向三星是皇上的人,你隨便殺了他,不是欺君罔上嗎?”

吳詩沉知道辯也無用,看來,今生無望了。他覺得奇怪的是女兒竟十分坦然,另外那個抱她的小子是誰?

宋石走過去,伸手要抓吳詩沉。

吳音欣把目光轉向杜水。

杜水冷笑道:“慢著,你還沒過我這關呢?”

歐陽神在一旁叫道:“這小子就是杜水。”

兩聖捕同時一驚,原來此人就是名震天下的人物杜水!

宋石道:“好極了,正好連你一同捉拿歸案。”

杜水冷笑道:“小小的捕拿,口氣大得很哪!”

江歸兩眼冷成了鐵。

這一次恐怕是有生以來的頭次難戰的人物,別看杜水此人其貌不揚,也無什麼氣勢,可就是讓人放心不下。

難道兩聖捕從此江湖除名不成?

吳詩沉見杜水替他幫忙,叫道:“杜少俠,這幾個小子沒個好東西,別手軟,一個個打發他們上路吧!”

杜水說:“我就按你說的做吧。”

這下尤二、尤三大驚,拔腿就逃。

沒跑出幾丈,江歸身形頓起,刀光一閃,把尤二劈為兩半。

尤三反手一擊,江歸又一刀,把他斷為兩截。

他出手快,收招也快,使歐陽神、嚴天舉驚怒萬分。人家逃跑,與你有什麼關係?沒本事,殺人出氣,太過份了!

但他們不敢出聲,只能在心裡想。

江歸看出他們的心思,淡淡地說:“尤二、尤三早就和官府對抗,應在捕殺之列,只因有些用處,故暫留之。現在,一切都到了結尾,留他們無益。”

歐陽神、嚴天舉大是黯然,有兔死狐悲之感。

杜水長劍抽出,冷冷相觀,停了一會,他說:“你們四個廢物最好一塊上,別費時間。”

江歸冷硬的神情沒有變化。多少年來自己以刀相伴,也許就要和它分手了,也許從此而極盛,成敗就看這一刀了。

龍掌宋石也覺不同尋常,有生以來頭次有了緊張感,或者說是膽怯。他把神功提足,嚴陣以待。

歐陽神、嚴天舉也圍上來,做好出擊的準備。

杜水說:“動手吧!若是我先動手,你們連動手顯功的機會都沒有了。”

可他們都看江歸的臉色行事,江歸不動,他們也只好等著。

杜水輕輕一笑,長劍一抖出手了,這是他的奇招二式“畫蛇添足”。

江歸這時也動手了,一道凝華拔地而起,彷彿要力分天地,但不管這刀法,刀勢多麼驚人,已是大大地遲了。

他的拳掌刀剛到中途,杜水的劍已抽回,一招分刺四人,在他們四個相同的部位,紮了一個血孔,向外噴血不止。

他們再也站不住了,可並沒有就死,而是在痛苦地回憶什麼。

特別是江歸,江湖人稱他為“一刀”,說是其用刀之快,何以會晚過杜水杜水那麼多呢?自己鋼鐵般的信念,從此將要化為一陣幻雨輕風了!

什麼力量、什麼東西使杜水如此年輕的生命裡,有如此巨大的神通?

他一招分刺四人,竟沒有一人躲過,真是天下大大的奇聞!

宋石何嘗不是萬念俱灰呢?

他終於相信杜水在世上無有其匹,人不可與之爭鋒。在他的軀體,何以有這樣奇異的力量呢?

歐陽神、嚴天舉自知平日作惡多端,難逃一死,更是後悔不該追這個吳詩沉,追到最後,人家好好的,卻把自己追丟了。

吳詩沉在一旁哈哈大笑,走到歐陽神面前,罵道:“你個太監的兒子,在老子面前也充英雄,今天也有這樣的下場?哈哈……”他一腳踢去,正中歐陽神的頭部,腦漿迸濺,一命歸西。

他又指著嚴天舉罵道:“你這個灰孫子,為何不逞英雄了?見鬼去吧!”照頭又是一腳,嚴天舉也不成人樣了。

與此同時,刀光一閃,一把刀插進吳詩沉的後背。

吳詩沉大叫連聲,睜大驚恐的雙眼。

他不相信這麼一疏忽就要和人間告別了。

吳音欣呆了,站在那裡動彈不得,彷彿天地張開了嘴,合不攏。

江歸卻很冷靜,他到底出奇刀殺了吳詩沉,也算是個勝利吧。

杜水料不到自己一念之慈,沒有刺死他們,反倒送了老丈人的性命,後悔不迭。

自己神通再大,也來不及在那一瞬間擊飛江歸的刀。這是我的過失!大意是多麼可怕。對我們江湖人來說,大意是血,是生命的代價。我忘記了江歸是個非凡的人,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啊!

片刻,吳音欣的淚珠從臉上落下,擦也不盡。完了,一切全消失了,再也尋不到母親,再也看不到弟弟,一切都空了。

杜水兩眼空茫,說不出話。

江歸道:“杜水,你想保住吳詩沉的性命,終是沒有做到,你再強硬也沒有用。即使他逃了這次,還有下次呢!你也一樣逃不脫,雖然他們對付你就更難了些。你不是神,總有失誤的時候。你的失誤就是你的代價。”

杜水冷然道,“閣下好本領,以你之見,我是不是還會失誤?”

江歸說:“絕對的會失誤,你每失誤一次,就是一次流血。”

杜水冷“哼”一聲,把臉轉向一邊。

這當兒,江歸、宋石同時出擊,以最後的餘力一撲杜水,一撲吳音欣,來勢突然,確實不易防範。

吳音欣手無縛雞之力,哪是他們的對手?

杜水冷冷一笑:“你們來不及了。”

兩臂一揮,真假神功同時出手,身子如柳,飄向吳音欣。

江歸刀在中途,忽而身不由己,刀頭轉向,斜肩帶臂劈向宋石。

宋石也不閃躲,一掌“啪”地拍向江歸的頭顱。

“噗”、“啪”兩聲,幾乎同時擊中對方。宋石身首離異,江歸腦漿迸濺,屍體摔倒在地。

杜水撫摸了一下吳音欣的頭髮,沉痛地說:“欣兒,都是我不好,上了他們的當,才使他老人家撒手塵寰。”

吳音欣淚水簌簌,看了一眼杜水,眼波清涼而憂傷。

杜水把手放下,讓吳音欣儘量鬆弛下來。

吳音欣站在父親的身旁,好一會兒,才跪下去。

她久久無語,也不知在看什麼、想什麼。

杜水站在一旁沉思,怎麼辦呢?吳音欣失了父親,尋求她母親就難了。知道底細的兩個捕拿一命歸西,還有誰能提供線索呢?

忽然,他想起宇文中。對!綿裡針不是也知道許多吳詩沉的秘密嗎?

吳音欣跪拜了一會,轉臉盯住杜水,似有尋問之意。

杜水一點頭,也和她同跪下。

吳音欣喃喃地說:“我錯了,我不該。”

杜水心頭一驚,長嘆一聲說:“吳姑娘,現在也來得及,你還是女兒之身。江湖才俊多如恆河沙數。我有一個師弟,叫林優爭,就是很傑出的人才。比他好的說不定還有,慢慢尋吧。以你的才學、美貌,不難找一個比我高強的人。”

吳音欣沒有言語,清涼的淚珠又滾下來。

杜水心中一陣哀傷,人自有人的去處,我早知會有這一天的。我本一陣風,還歸一片雲,不可企求過多。失去的東西,哪怕是萬里錦繡江山,也不應再想了。等待著的是路,還要走呢!

這時,從東北方向奔來一群人,前面的跑後面的追,前面的三個快,後面的兩個慢,到了近前,杜水才看清,頭前的少女是龍小青、方小,另一個是極為罕見的美俊少年,他不識得,此人正是吳冶。

後面追趕的兩人,還沒追上來,杜水冷漠地看著。

龍小青此時終於把自己憤懣發洩光了,來到杜水面前時,突然站定。

沉默了半晌,沒有說話。

方小躥上來,笑道:“杜大哥,我們又見面了!”

他一拽吳冶說:“這是杜水大哥。吳冶。”

杜水聽說他是吳冶,心下暗歎,這一對姐弟佔盡了天下風流,怪不得我這麼平凡。

吳冶剛要和杜水說話,看見了地上的姐姐,躺倒的父親。他驚駭無比!

吳音欣見了弟弟,真是喜從天降,雖然不能笑,哭總是可以的。

吳冶見父親已死,放聲痛哭。

這時,後面的人追上來,卻是黃元和丁成玉。

他們奔上來就大罵:“你這賤人,為何刺我師傅。”

龍小青冷冷地說:“他是個老畜生,我就要用劍刺他,沒殺他已是便宜了他。”

黃元、丁成玉見杜水也在這裡,更惱了,原來他們是一夥的!

黃元潑口大罵:“杜水,你這個欺師滅祖的畜牲!竟敢背逆天倫。今天,我不除去你,誓不為人!”

這下,連龍小青也是一驚,怎麼又罵起杜水了呢?

黃元的罵聲剛止,丁成玉上前給黃元一個嘴巴,黃元劈臉一掌打在丁成玉的臉上。

兩個人互不相讓,你一下,我一下,打了起來,誰也不躲。

方小在一旁跳起來大笑。還不住地說:“好玩,好玩!”

黃元和丁成玉身不由己,自己被一種無窮的柔勁控制著,如陷進璇渦一般,這樣打下去,何時是了?心中叫苦,卻再也罵不出來。

突然,柔勁一去,丁成玉穩住神,又指著杜水的鼻子說:“小子,你別以功夫高,就可隨便戲弄別人,月有盈虧,人有朝暮,你遲早要遭報應的。”

黃元上前一巴掌,把丁成玉打了一個跟頭,丁成玉一腳踹向他的腿彎,兩人又在地上扭打起來。

過了一會,兩人才住手,這回再不敢罵了。

杜水說:“我早就等著吃虧的那一天,可它就是不來。你們兩個又這麼不爭氣。我也沒辦法。”

兩人肺都氣炸了,可不敢再罵,這份屈辱,實在讓人受不了。

吳冶這時止住哭聲,聽杜水把經過略說一遍。

杜水勸他節哀,沒注意黃元、丁成玉灰溜溜地走了。

方小說,龍小青在路上遇見青城一老唐寸功,順劍一點,把他的大腿穿了個洞。

杜水問為什麼,龍小青說:“他和幾個混蛋要侮辱我!”

杜水哈哈大笑起來:“妙,妙啊,真是翻雲覆雨亂了套。這很可能是一場陰謀,你能易容,別人就不能張冠李戴嗎?”

龍小青沉默無語。

眾人把吳詩沉等人的屍體埋了,吳冶和吳音欣長跪而哭。

杜水因吳音欣反悔,自動解除前言,就沒有必要套近乎了。

良久,杜水說:“吳冶,你姐姐交給你了,告辭。”

方小忙說:“杜大哥,我們一起走。”他連躥帶蹦和杜水飄然而去。

吳音欣想說什麼,沒有說出,只有悽然淚下。

龍小青見吳音欣如此之美,又驚又愛,和這樣的姐姐在一起,一定開心無比。

吳冶見天下雙秀聚在一起,激動萬分。一個是姐姐,神美無比,一個是愛侶,清麗罕見,自己要保護好她們,絕不能讓她們受了委屈。

杜水離了吳音欣,倍感淒涼。

師姑不愛自己,這位神仙似的吳姑娘怎麼愛自己呢?

師姑委身自己,那是遭了暗算,自己又無法解毒,才不得已而為之。

這位吳姑娘說愛我,可能是出於感恩之情。

我真成了神鬼不收,人不願見的玩藝了!不錯,“哈哈……”杜水自嘲地一笑。

方小不明其意,也跟著趁熱鬧笑起來。

杜水更覺好玩,嘿嘿哈哈地大笑不止。

這笑,狼腔鬼調,讓人心裡發酸。

這樣的惡作劇,他們玩了好一陣才停下來。

杜水說:“方小,你的妙手天下稀有,你偷我看看?”

方小搖頭道:“天下人我誰都可偷,就是偷不成你。”

杜水淡笑道:“為什麼?”

方小說:“你的身手太高了,我還沒動手呢,就被你抓住了,怎麼偷?”

杜水搖頭道:“你太看輕自己了,我沒那麼大本事。”

方小說:“大哥,你傳我兩招劍法吧,說不定,我能為你出很大的力呢?”

杜水歪頭笑看了他一看,問;“為我出力?”

方小忙說:“是共同對敵嘛!”

杜水說:“方小,你很夠朋友,比我聰明,我就把我的功夫全傳給你吧。”

方小喜得抓耳撓腮,忙道:“大哥,我怎會比你聰明呢?我只有一個小聰明,你可是大智大慧,非我能比也。”

杜水道:“你修習我的功夫,要善自悟,不可沾沾自喜、淺嘗輒止。”

方小不住恭敬地稱是。

兩人在路上停下來,杜水傳了他劍法和真假功。

因為他已會輕功,對杜水的武功已入了門,所以經杜水一點,他就豁然貫通,明白了此中的真義,也真正欽佩了杜水的智慧。

我的娘!這樣的點子如此博大宏深,又前無古人,他是怎麼想出來的呢?要是我,揍死也想不出。

看來,天地間有大智者才有發展,這倒不一定要每個人都是大智者。上蒼能培養一個巨人,已是不易了。

方小把自己的小劍拿出來,逗得杜水直笑,不住地說:“方小,你真是個活寶,每一件小玩意,都讓我笑不夠。”

方小樂得一蹦,說:“這小劍快著哪,劃個布袋,刺人的屁股,一下就成。”

兩人又是一陣長笑。

他們坐下來,方小又聽杜水講了一會武學的妙理。

方小記憶力極強,聽一遍,如刻進腦子裡一樣。他又聰明好思,被杜水一點撥,就一通百通,神迅萬般。

兩人又快活了一陣,方小在杜水面前演了長劍,修了會兒內功,才雙雙離去。

這兩人在一起行走起來,如騰雲駕霧,捲起一路驚塵,奔向前面的繁華大鎮。

這裡的一切方小都熟悉。

幾年來江湖客常走的地方,常住的鎮子,客店,他幾乎都逛過,閱歷可謂深廣,幾十年的老江湖,也不如他滑溜。

這一次,又得杜水神功,真可謂神龍點睛,要破壁而去了。

他和杜水在鎮子裡東走西竄,不住地向杜水炫示他的博聞,講些讓人忍俊不禁的笑話逗樂。

轉來轉去,到了一個大酒店。

方小一走進去,店小二連忙笑臉迎上,說:“方少俠好久不光顧了!”

方小一揮手說:“忙,現在我不又來了嗎?快把上好的酒萊端上來。”

店小二忙去照辦。

有方小在杜水身邊,一切都不需要杜水過問。

兩人剛吃了一會,從外面又進來兩個人,竟是林優爭和一個姑娘。

這女的不是中原人,象西域的姑娘,但人長得極俊俏,神采照人,身穿白衣紅花的長裙子,手裡拿著一個金閃閃的鞭子。

杜水看在眼裡,暗贊天生一對,地配一雙。

也許是林優爭心情好,也許是他嚐到了愛情的甜頭,感到人追求愛,是一種本能。

出於這種理解,他頭次對杜水沒有仇視,只是無所謂地看了看這邊。

方小在一旁說:“林朋友,見了我杜大哥也不說聲謝嗎?”

林優爭一怔,隨之想了想,笑道:“我對杜水早已謝過了。”

這句話弄得杜水滿頭露水,不知所云。忽然他明白了,林優爭以為不恨我就是謝我了。

於是淡淡地一笑說:“你果然長大了。”

林優爭冷然一笑,和那姑娘一塊坐下。兩人情深意厚,看來陷入了情網,對周圍的一切理也不理。

方小輕輕地說:“大哥,咱弟兄算完了,連個媳婦也弄不上。”

杜水覺得奇怪,方小這小子如此雅儒怎會和我一樣當光棍兒呢?定是這小子胡說八道。

那個少女並不避人耳目,把玉手放到林優爭的手上,面帶微笑。那神情怡靜安祥,充滿母性的光輝。

林優爭似有點陶醉,也專注地用目光愛撫她。

這功夫,一陣喧喝,從外面進來一群人,為首的是一個老者,黑衣藍帽,腰裡掖著一個銅菸袋。菸袋頭有茶杯口那麼大,明顯是既能用來吸菸又能用來打仗。他身後的那些人,似乎哪個門派的都有。

那老者走到林優爭的近前,嘿嘿冷笑了幾聲,說:“林優爭,這次你往那兒跑?我們來個公平角鬥吧,殺了你,再去尋杜水不遲。這次官府佈下天羅地網,對叛賊逆黨一個也不放過。你雖然找了個‘雲蘭仙子’多羅美小姐做靠山,也是不能和皇上作對的。”

杜水不知雲蘭仙子的名頭,方小知道,她可是西域的聖手啊,沒有想到這麼美,這麼年輕。

雲蘭仙子多羅美並沒有理會黑衣老者。

林優爭卻冷笑道:“你朱雲山能震八方,卻未必能震一寸。本公子並沒把幾個官府的走狗放在眼裡。”

震八方朱雲山老臉一紅,恨恨地說:“你小子不見棺材不落淚,以為我治不了你,想錯了?”話一了,一掌向林優爭頭頂罩下。

林優爭沒有動手,多羅美手中的金鞭一擺,一道鞭影飄向朱雲山的脖子。

朱雲山號稱震八方,一身藝業不同凡俗,並不躲閃,而是伸手去抓。

這一抓之勢快極無比,然而,多羅美的玉白素手輕輕一捻鞭子,金鞭突然變直,刺向朱雲山的勞宮穴。

這回,朱雲山一驚,手向下旋,內力突吐,想把她的鞭子擊向一邊。

就在這時,多羅美的鞭子突然收回,猛地從鞭把上彈出一點金星射向朱雲山。

這一招出得太快,也太奇,朱雲山縱是高手,也躲不開,“噗”地一聲,擊中了他的脖子,穿了一個孔。

多羅美髮出的這枚暗器無毒,也沒擊中要害,對朱雲山來說,並無多大影響,可這是丟面子的事。這次為官府賣命,本想名正言順地揚揚威名,偏偏天不從人願,怎能不令人氣惱!

他抽出腰裡的長煙袋,一招“煙雲十四州”,使出自己的絕學,一口氣攻出十四招。這十四招連成一個網,向多羅美罩下,確實令人驚駭。他身後的人都露出敬佩的神色!

多羅美也不敢託大,身子側斜急轉,手裡的金鞭隨手一甩,象三條金龍,襲向朱雲山的印堂、人中、天突三穴。

朱雲山大駭,自己的成名絕招對她果不起作用,她反而還能攻我,真是不可思議。

他一個念頭沒轉完,多羅美左手食指彈出一道天藍色的勁氣,毫無聲音地射中朱雲山的章門穴。

朱雲山一顫,便不能動彈,心裡狂怒無比,卻連動嘴說話的氣力都投有了。

方小在一旁拍手大笑:“什麼狗屁震八方,連一個嬌滴滴的小姐都對付不過,趕快回家抱孩子去吧?”

林優爭心中歡喜,方小這小子還挺會說話,比杜水那小子強多了。

朱雲山同來的人面色大變,怎麼連人家的一招也沒接下,就被人治住了呢?朱雲山在江湖上的名頭不是挺響嗎?

一點也不錯,震八方朱雲山,曾是名動一時的高手,但這個多羅美太厲害了,她的雲蘭內功絕妙無比,朱雲山和她鬥,哪有勝的可能!

他們這群人,平時也都有些名氣,這次為官府出力,也都想馬到成功,名揚天下,萬世流芳。

突見“點子”這麼扎手,都又大失信心,連朱雲山都和人家過不了一招,自己上去不是送死嗎?這樣的蠢事不可幹。

多羅美這時說話了:“朱雲山,我念你與本派有些淵源,饒過你這次,下回就沒這麼便宜了。”她手中的金鞭一動,立時如金龍擺尾,鞭梢點在朱雲山的百會穴,頓時,他恢復了正常。

朱雲山怒恨無比,可是沒有什麼報仇的好辦法,只有悻悻而去。那隨著的幾個高手也全走光。

林優爭微微一笑,多羅美又坐到她的位置上。

這時,一個輕輕的聲音飄進來:“小丫頭,在這裡顯能稱聖了!給我滾出來,我非教訓你一頓不可。”

多羅美聞聲臉色大變,再沒有剛才的那種悠閒。

杜水心中納悶,什麼人能把她嚇成這樣?多羅美不敢抗命,只好出了酒店。

酒店裡的食客們雖然都是好事之徒,可也不敢出去,怕這兩人的哪一個,突然惱羞成怒,隨手殺兩個出氣,那不是白送死嗎?

林優爭不能不去。愛侶的生命重於一切,若她有什麼好歹,自己怎能對起她的一片真情!

他一出門,方小也竄了出去,杜水也走到了酒店門口。

這酒店裡的人,一下亂了起來,剛一湧到門口,突然射來幾十點金星,打出一片慘號聲。

這些暗器如針大小,專射眼睛,片刻之間,又多了幾個獨眼龍。

杜水覺得奇怪,這人怎麼不朝我的身上發,偏射他們呢?

一個白衣婆婆突然而至,手柱柺杖一臉氣憤,兩眼裡的光帶著寒氣。

她逼視了一會兒多羅美,憤聲說:“小丫頭,你翅膀硬了,連我的話也不聽了。我告訴過你好幾次,朱雲山和我們家有淵源,不許你傷害他,你為何還下手呢?”

多羅美道:“姥姥,我沒下手,只是點了他一下,又放了。”

白髮婆婆“哼”一聲說:“違姥姥的話,打自己嘴巴。”

多羅美有些難為情可又不敢不打。

林優爭站在一旁恭身而立,大氣也不敢出。

方小笑道:“老婆婆,她不願打,我替她打如何?”

這可嚇壞了多羅美,若被這個小子打了臉,那不是丟人丟到家了嗎?這小子鬼眼珠亂轉,淨想佔人便宜。

林優爭也向他投出斥問的目光。

可方小仍是滿不在乎,逛逛蕩蕩走過去,挽起袖子舉起手,一臉笑眯眯。

白髮婆婆心中奇怪,這個小子真會湊巧,我不讓她自打,讓她打你!

她突然說:“丫頭,打這個鬼頭日腦的小子。”

多羅美見姥姥饒了自己,大喜,飛身一掌打向方小。

這一招出手之快,人間少有。

方小也不是軟乎乎的泥那麼好捏,如魚兒似的,一扭頭不見了。

這下驚詫了眾人。

白髮婆婆的老眼,也閃動不信的奇光。這小子不怎麼樣,可一伸手便這麼嚇人,大有門道呢!

方小此時已站到了杜水的近旁笑道:“小姐,你真狠,我是為你好,反把我嚇尿了一褲子。”他這句話真管用,不但多羅美笑了,連白髮婆婆也笑了,剛才的氣也就不打而消。

林優爭心裡也佩服方小的機靈。

白髮婆婆問:“小子,叫什麼名字,叫我一聲姥姥,我給你說個媳婦!”

方小一躬到底,笑道:“姥姥在上,你的外孫方小給你磕頭。”

白髮婆婆哈哈大笑。

方小這麼一近乎,成了白髮婆婆的外孫,老太婆一輩子沒見過這麼可愛的孩子,哪有不喜的?

何況方小也是個白面書生的模樣,文雅清秀,和杜水大不一樣。他倆站在一起,方小比杜水高半頭,確是風流才俊。

此時,不知杜水是何感受。

白髮婆婆雲姥姥笑過之後,招過一個青衣少女,這少女頭插蘭花,妙目含春,清麗純爽,好一個美麗佳人,和多羅美,春蘭秋菊,各擅勝場。

雲姥姥又向方小招招手笑道:“孫子,過來吧。”

方小鬼笑著走了過去,衝少女擠了一下眼,青衣少女羞怯地把頭轉向一邊。

雲姥姥說:“方小,這是我的寶貝弟子,孫子輩的,和你正是一對,我也了了一樁心願。”

多羅美在一旁直笑,姥姥真是拿人開玩笑,男女間的事,你能這麼安排嗎?

方小嘿嘿一笑說:“姥姥你還沒問人家願不願意呢?”

雲姥姥自信地說:“我的眼力比她強,我選擇的小子,沒錯。”

多羅美笑道:“姥姥,小云的眼力可不差呀?”

雲姥姥把眼一瞪,說:“再強能強過我去嗎?”

青衣少女鍾小云早已看上了方小,心中竊喜不已,羞怯地說:“姥姥,我聽你的話。”

雲姥姥大樂。

方小了了一眼鍾小云,見她脈脈含情,似是有意,便說:“姥姥,我聽你的話。”

兩人雖說同一句話,出在方小口裡,可滑稽得多。

剛才還是怒氣衝衝的雲姥姥,現在樂不可支。

那些被她金針所傷的人,只好暗罵她是個瘋子、老巫婆。

方小向鍾小云施了一禮,笑道:“娘子,小生這裡有禮了。”

鍾小云忙把頭轉過去。

這又引起眾人一陣樂。

站在酒店門口的杜水,真有點羨慕方小的這份輕鬆,我若能放開就好了。

他無聊地轉身出了酒店向遠方而去。

方小忙追上來,叫道:“大哥,為何離去?”

杜水笑著說:“鍾姑娘美貌多情,你福氣不小,一塊好好玩吧,我還有事呢?”

雲姥姥對杜水不怎麼喜歡,見方小對如他此尊敬,便叫道:“方小,快過來,我有話說,讓他走好了,拉什麼?”

杜水一笑,飄然而去。

方小隻好笑著回來。雲姥姥不高興地問:“他是你什麼人?看你對他比對我都尊重。”

方小哈哈笑道:“他是我大哥,也是我的半個師傅。”

雲姥姥不滿意地說:“就他那樣,能教你什麼?”

方小嘿嘿發笑。

林優爭在一旁笑道:“姥姥,此人自詡天下第一人,無對手也。”

“什麼?”雲姥姥吼道:“好個狂妄無知的小子,看著他那一臉不在乎,我就有氣。你若早說,我非教訓他不可。”

“哈哈……”一陣怪笑傳來:“雲姥姥,我來也!那筆帳該算了。”

來人是崑崙一狂鐵風村。

雲姥姥冷笑道:“鐵老兒,你連我孫子輩的弟子也未必鬥過。那筆帳,你這輩子算不成了。”

鐵風村道:“難說,你的幾個後輩雖得造化,卻不一定勝了我。我來好一會兒了,已想好對策。”

雲姥姥冷然道:“來了好一會不現身,想出什麼鬼主意了?”

鐵風村說:“我鬼主意沒想出來,只想著看你和方小、杜水的熱鬧罷了。”

雲姥姥怒道:“有什麼好看的!我一掌就能劈了那個杜水。”

鐵風村哈哈大笑:“你也許可和方小鬥個平手。他雖得杜水傳授,可他難以領會杜水武功的神髓。他的武功看似好懂,實是一切都半對半不對,弄不清楚。我相信世上只有他一人懂得,別人不過窺其皮毛而已。我也能和方小鬥個平手,鬥不過,我也能逃掉,可你和杜水交手?連回還的餘地都沒有。這是我失敗後的體會。”

雲姥姥大怒:“放屁,我雲姥姥豈能敗給一個臭小子!滿口胡言亂語。”

鐵風村眼珠轉了幾圈,覺得幾十年的舊帳還是別提的好,若是都算舊帳,何時是了?

再說,他們人多勢眾,我要是打不過他們,連逃也逃不了。真不該在這裡現身。我越來越糊塗了?不如走吧。

他笑道:“雲姥姥,我們的那帳就算了了吧,我也不稱什麼一狂了。到此言和,如何?”

雲姥姥哈哈連聲,說:“鐵老兒,你早該認輸了。”

“輸了,輸了。”鐵風村說。

多羅美說:“姥姥,小云有了意中人,你該感謝我才是。”

雲姥姥微笑不語,鐵風村轉身即逝。

他們剛要離去,一個黑衣中年人截住去路,笑道:“雲姥姥,多年不見了,你還沒死呀?”

真怪,還有這樣問候的?

雲姥姥頓時沉下臉來,怒道:“丁歌,以為我治不了你是嗎?”

在場的眾人都是一驚,這就是喪星手丁歌?這人的名頭可太響了。他的目光彷彿兩把黑沉沉的鉤子,要鉤下人家身上的肉來。

丁歌笑道:“十年前,我不是你的對手。十年後,那可不同了,該是我治你的時候了。”

雲姥姥冷笑道:“你連我的孫子輩的孩子們也鬥不過,還向我伸手,不自量力!”

丁歌沉吟半晌,才說:“也想用剛才的方法嚇唬跑我?沒那麼容易,方小不是杜水,林優爭的‘廣浩一氣神劍’我也不懼,還怕什麼呢?多羅美的眾生鞭、雲蘭指我也沒放在眼裡,這不是我的優勢嗎?”

雲姥姥“哼”了一聲:“吹牛誰不會。爭兒,你打發這小子。”

林優爭這時神功大成,信心百倍,料不到被喪星手丁歌說破了底,難道他從我的目光中看出來了嗎?那樣,他可是個難纏的人物了。

一點不錯,丁歌因為深諳“廣浩一氣神劍”,所以,一眼瞧出林優爭來。但他的內力更精純,要比林優爭深得多。但他又修習的不是廣浩一氣神劍,而是“五毒追魂掌”和“破天訣”,一正一邪兩種武學。“破天訣”是他當年敗給雲姥姥後,無意中得到修練的。

林優爭向前走動了幾步,長劍隨手而出,盈盈光華在劍背上閃動。他劍訣一領,凝神合氣,一招“神針透山”向丁歌刺去,只見幾道針芒陡亮,分射而出似的,要把丁歌射透。

丁歌雖知它的厲害和修習之法,因沒練過,故不知底細,見如此威勢,他不敢怠慢,急忙使出“破天訣”神功,身形斜射,兩掌一拍一按,把林優爭的劍氣化解。

這一次交手,兩方都怕。

丁歌怕接不下,林優爭怕勝不了。

一招換來個平手,使林優爭大是喪氣。

他隨之使出絕招“揮劍斬龍”向丁歌劈出。

丁歌急使出“破天訣”神功中的“飄字訣”,身如扶風擺柳、下飄而射,躲過這一招。

林優爭的兩招無功,已是忙亂,心中氣苦萬分。

這“廣浩一氣神劍”實是曠代絕技,都被丁歌躲過,怎能不讓人傷心。

但丁歌也委屈得很,和林優爭交手,只能躲,不能攻,因林優爭的劍氣森芒,鋒利無比。

雲姥姥在一旁直看得發傻,這丁歌比十年前強過太多了!難怪爭兒勝不了他。

方小小劍一拔,叫道:“姥姥,讓我鬥鬥他。”

雲姥姥點頭。

方小一個飛身,出手就是絕招“大合天燈”擊向丁歌。

丁歌突見幾處劍影向自己刺來,每一處都不好躲,直嚇得魂飛天外。

但他畢竟不平凡,急使出“破天訣”中的“化”、“隨”、“打”三個字訣,才在極慌亂中狼狽地躲過,衣服上被劃破兩個口子。

眾人都是驚訝無語。

方小暗怪杜水的劍術不過如此。

其實,他沒有龍小青用得好,只得杜水神劍的三成之力。

鐵風村說得不錯,要懂杜水的劍,實則是極難的事。

縱是這樣,方小也位列絕頂的高手之林了,和丁歌、何上泉的神通相若,這也是讓人難以置信的。若不經杜水的指點,方小一輩子也不一定有這樣的成就。

丁歌躲過方小,心中雖駭,可畢竟有了經驗,暗自慶幸之餘,不由佩服起杜水來。這方小不知只得幾成杜水神功,若是和杜水交手,看來,連躲的機會都沒有。鐵風村說得不錯。

想到這裡,丁歌后脊直冒涼氣。

方小一招無功,心中大惱,身子略停,又是一招“大合天燈”點向丁歌,又把他弄個手忙腳亂。

方小兩次沒有勝了丁歌,再也受不了啦,一失往日滿不在乎的作風,劍一揮攻了上去,一時劍氣四起衝殺不停,丁歌只好使盡全力應付,忙了個不亦樂乎。

片刻,兩個人都大汗淋漓。

丁歌暗叫不好,這樣下去,連走都難,不如邊打邊退。

丁歌這又想起自己為何一味躲、化,而不反攻呢?念頭一閃,手立即揮動,五毒追魂掌隨之劈出。

一團淡黑的勁氣向方小湧來。

這時的方小,正喘息不止,料不到對手突然拍來一股毒勁,毒味甚濃,一不注意,吸進一口,突被一個勁浪擊了個踉蹌,手中的劍立時亂了章法。

丁歌大喜,勁力再提,又一掌劈過去,真如毒水猛浪,一下子把方小擊退幾步。

丁歌正要下殺手,林優爭長劍一揮衝上來。

丁歌見憑毒掌也未必全勝,退了吧,身子一斜,倒射而去。幾個起落,不見了。

方小有點眼花繚亂,暈頭轉向,嘔吐不止。

雲姥姥氣道:“沒用的東西,連個丁歌都對付不了。姥姥十年前就把他打得嗷嗷叫。”

多羅美差點笑出聲來,這話不是讓你說反了嗎?自己不行了,說成更厲害。原來姥姥越老越願有人贊她武功超絕。

方小哭喪著臉說:“我也不做你的外孫了,媳婦也不要了,我養不起媳婦,還是自由自在的好,象我杜大哥一身無牽掛。”說完,搖搖晃晃而去。

鍾小云有些急了,跑上前去拉他。

雲姥姥氣道:“沒出息的東西,怕我給你找不到好丈夫?這個小子太飯桶,讓他去吧。”

其實,她也明白,要找比方小更厲害的青年,那是難上加難。能和丁歌打成平手,已是難能可貴的人了。要知道,丁歌可是少見的武林大高手。

方小一走,羞煞了林優爭。方小沒有勝了丁歌,自己也沒有勝,豈不一樣也成了飯桶!一個小偷尚有大丈夫豪氣,我豈能太貪男女之情,受此屈辱呢!

他被雲姥姥這麼一激,頓時把多羅美的柔情忘個乾淨,身一躬說:“姥姥,我也告退。”

姥姥一怔,明白過來,你小子嫌我說話刺了你不是?正好,不樂意,快滾。

她怒道:“小子,你那點道行,正不合我意呢?快離美兒遠遠的,多看她一眼,摳你眼珠子。”

林優爭苦笑兩聲,展身而去。

這一突變,大出多羅美的意料之外,好好的事,成了這樣的結局!她不能接受,忙叫道:“爭哥哥,你等一等。”人也隨聲而射。

雲姥姥大為惱火,這丫頭真可惡。

她立時喝道:“丫頭,給我站住。”

多羅美早知她會發喝,奔跑得更快了,象離弦的箭一樣,眨眼之間,已出百丈開外。

雲姥姥氣得周身哆嗦。反了,這個丫頭連我的話也不聽了!

鍾小云因心中有氣,也沒有象平日那樣說幾句順她氣的話讓她平息下來。

最後,雲姥姥不得不自己找個臺階下,乾笑幾聲說:“沒良心的東西,為了男人,把姥姥也給忘了。沒出息!”

鍾小云低頭無語。

雲姥姥這時最希望她說幾句話,可鍾小云也生她的氣,偏不說,恨得姥姥直想罵。你這個該死的丫頭如此可惡,我非給你找個又陋又老的男人不可。

她老眼一瞪,喝道:“丫頭,我們走。”

鍾小云無語,隨她而去,方小的身影卻銘刻在她少女的心靈上。

林優爭急掠了一陣,才慢下來。

多羅美氣喘吁吁地追上,埋怨道:“爭哥哥,你為何這般待我,難道這是公平的嗎?”她話出口,淚也溢出了一串。

林優爭嘆道:“美妹,是我氣了你,我讓你打記耳光如何?”

多羅美破涕反笑:“你又來這一套了,難道不能忍一下?”

林優爭說:“忍不下。你知道,我愛你勝過愛我自己,可我心中的苦處幾乎要粉碎我,這怎能讓我忍受呢?”

多羅美道:“我姥姥脾氣古怪,一個不好,就拿別人出氣。我們以後小心點就是。別再難過了好嗎?”

林優爭點點頭笑道:“美妹,怪不得人稱你雲蘭仙子,真是吐氣如蘭,柔和如雲,將來結了婚,定是個好妻子。”

多羅美說:“你能做個好丈夫嗎?”

林優爭笑道:“只要你喜歡,我是能做的。”

兩個人說笑了一陣,慢慢前去。

過了一個土崗,來到一個大石碑前。

石碑是面南而立,迎著太陽,他們是從西南而來。

在碑前剛站定,一個人突從碑後跳出來。

兩人極力後閃,那人哈哈大笑。

林優爭看了片刻,也不知是何許人。

只見他衣角飄飄,氣度不凡。

林優爭從他的青衫看到那人的臉上,頓感此人形美。

這個中年高大男子,實在太驚人了,兩目的神色之美、之玄、之有魅力是難以想象的,只有看見的人,才會知其妙處,它既有無比的傲岸之態,又有憂鬱凝結之氣,這個臉上的神情實在豐富之極。一邊是歡樂、自尊;一邊是迷茫、思念,兩者完美結合在一起。

林優爭懷疑若是這樣看下去,這個中年男子說不定比自己還年輕。這樣的男子恐怕天下只有一人吧?

但林優爭的表面上仍不動聲色,他問道:“閣下這樣做何意?”

那人笑道:“找雲蘭仙子。我找她幾年了。”

這使林優爭大為驚駭,這是為什麼,難道他愛上了多羅美?這太不可能了,她可沒有提起呀?

多羅美早已注意到青衫客目不轉睛的目光。這人為何如此之美?那份成熟的圓活、魅力,可謂到了百鍊鋼化成繞指柔的程度。他找我何事?我沒見過他呀?

想到此,她輕聲說:“你是何人,找我何事?”

青衫客說:“‘長恨客’這個名字,你聽說過嗎?”

多羅美驚了—跳,忙問:“你是長恨客?”

青衫人說:“不錯,我找你是為了讓你嫁給我。你聽過《長恨歌》嗎?我的名字就是仿它而起的。”

多羅美一怔,淡笑道:“長恨客,你的美名我早有所聞,只是我已有丈夫,怎可再嫁給你呢?”

長恨客說:“你們只是暫時相悅而已,你並沒有委身於他,只要你和我相處一段,會很快忘了他的。”

這些話實在讓林優爭難堪。

不錯,長恨客人美功高,長恨劍舞起出神入化,纏綿悱惻,結天下之怨籠罩頭頂,讓人心亂神迷,難以招架,但也不能你本領高強,就可奪人所愛呀!

他冷笑道:“長恨客,人說你長恨劍可擴張八荒,無人能敵,林某不才,願領教高招。”

長恨客輕笑道:“林優爭,你還年輕,你不懂什麼是情愛,多羅美和你在一起,絕不如和我在一起更幸福。”

林優爭叫道:“那也要多羅美自己答應才行。”

長恨客說:“她會答應的。”

多羅美說:“我不會答應的。你還是長恨去吧。”

長恨客說:“我走遍天下,不能散我腸內結鬱之氣,思念之情,只有看到你,才使我如入水中,心曠神怡。生不能得你,死亦憾事。”

多羅美是今少女,又那麼美麗,對面是天下第一的美男子向她傾訴真情,心裡豈有不喜之理?

可是,自己剛和林優爭山盟海誓過,見了他,便心旌不定,那不成了水性楊花的女人了嗎?

她心中雖喜,也不能答應,只好說:“長恨客,我並不是天下第一美女,聽說何上泉追的吳音欣才是天上稀、地下絕的人物,你見了她,也許心情更好些。”

長恨客說:“我此心,已屬你,豈可屬意於她人?”

多羅美怕這樣糾纏下去,林優爭看不起她,心立時硬起來,冷聲說:“長恨客,人之相愛,也不一定全憑美而生。我此身已有主,不會愛別人。”

長恨客笑道:“這不難,只要林優爭放棄不就行了。”

他輕蔑地對林優爭說:“來吧,我稱量一下你的劍藝。”

林優爭早已怒不可遏,話也不搭,長劍刺出,正是“廣浩一氣神劍”的“揮劍斬龍”一式。

長恨客果然名不虛傳,出手如電,撥劍、揮劍一氣呵成。

頓時一種不盡不息之劍氣,如穹窿四罩,浩蕩四溢,彷彿有怨婦低泣,又似思婦望夫。

層層情思驚草木,霍霍劍光動秋雨,如風似恨綿不盡,哪容金劍刺進來。

林優爭的“廣浩之氣神劍”遇上了剋星,在長恨劍纏纏不絕的劍氣中,一點也顯不出威勢來,反而被神出鬼沒的長恨劍逼得手忙腳亂,險些喪命。

長恨客完全沉浸入劍中,人也成了劍,左右擺動,如荷似蓮,全不把林優爭放在眼裡。

林優爭全身涼透了,恨不得自殺。

也就在這極端羞辱的環境中,他忽然萬念俱灰,第一次,從眼裡流下絕望的淚水。

他的劍不動了,長恨客也不想殺他,林優爭茫然而去。

多羅美此時尷尬之極,林優爭竟不同她而去,這怎麼辦呢?

她偏偏對長恨客又恨不起來,但在極短的躊躇中,她仍然拿定了主意,電射而出,向林優爭追去。

長恨客說:“你若再追他,我立即殺了他,那可是你害了他。”

多羅美站住了,兩眼第一次噴出仇恨的火焰,叫道;“你這惡魔,我跟你拼了。”說完,身形縱起,一個雲裡翻,“眾生鞭”從長恨客頭頂劈下,左手的雲蘭內勁也立時而射。

多羅美恨極而發,這威勢自然極為不凡,但長恨客不是朱雲山那麼容易對付的,他身輕如雲,縱到和多羅美相同的高度,伸手一纏,把多羅美的“眾生金鞭”抓在手中,右手一揮,化解了多羅美的內勁雲蘭氣,雙方落到地上。

長恨客笑道:“你彆氣,用不了幾天,你就愛我如命的。”

多羅美怒道:“休想!”

長恨客說:“口說無用,只要你和我相處一月就成。若是一月後,你仍然對我這樣仇視,我再把你交給林優爭如何?”

多羅美心中焦急,逃又逃不走。只好說:“那我要告訴林優爭一聲。”

長恨客點頭答應。

林優爭走得很慢,他倆很快追上來。

多羅美向他說明,並告訴他,她一定毫髮無損地回到他身邊。

林優爭狂怒不已,但並沒有發作,只是悽哀地慘笑了兩聲,誰也聽不清他的聲音裡包含有什麼成份。

多羅美有點依依不捨。

長恨客說:“林優爭,一個月內,如果多羅美愛你如初,我對她絕不動分毫,若是她主動投入我的懷抱,那你就別處尋覓芳草去吧。”

奇恥大辱啊!堂堂的大丈夫,被人逼到這步田地,有血性的該死去。但林優爭並沒有發作,任何歇斯底里都是徒勞的,他目光淡淡注視著他們離去。

林優爭散了架似的,欲哭無淚。

怎麼會有這麼多災難呢?世上為何有那麼多強手?在這些強手中,大概只有杜水不會對我下手。

小時候,我欺侮他,那是多麼可卑的行為啊!

那時,他非常怕我,兩眼閃動驚懼乞求的目光,有時裡面不也有一些仇恨嗎!

他在習武的十年中,我戲弄了他多少次呢?我總算知道了,一個人哪怕他還年輕,也不願受心靈的磨難。我對不起他,我深深地體會了欺人之人的可卑可恨!

他愛佳妹,可佳妹卻不愛他。有時也一起戲弄他,難道他不痛苦嗎?可他向誰訴說呢?沒有人!一個也沒有。

在青城山十年,他飽受冷眼和悽苦,但他從沒有怨恨過我們。他是那樣的易於忘卻仇恨,只要你給他一點歡笑,他對你就特別地親切。這種事,我不是經過了好多次嗎?

可我沒有去想這些,一次也沒有。我總覺自已是天之驕子。我不稱雄天下,誰稱雄天下!

可今天我明白了,也許早就該明白了,世界不是我想得那樣好。杜水也不是天生就該受我們的欺侮,他只不過身世悽慘,過早成了孤兒罷了。

他後來暗地裡愛上師姑,不知做過多少好夢。可他能得到什麼呢?還不是一個個夢的破滅!

師祖擊傷他,父親又殺他,他難道不知苦嗎?可向誰說呢?師姑成了尼姑,杜水尋到她,不也一樣遭了白眼?他的內心,一定比我更苦。

我並沒有什麼,只不過武功差些。但在青城山上,杜水十年來,不一直差得提不起來嗎?他心裡會好受?陰陽差錯,才使我體會了這一切,我算個什麼俠士呢?

杜水違背祖訓師道,可師門之訓又對在哪裡,你師門再好,古訓再多,也要被淘汰了。我身落此境,才能設身處地地想這些,可見我是多麼地不成熟,多麼缺少認錯的勇氣。我再也不想追求什麼了,還是一身好。一身好,是好全好,是了全了,沒偏沒私多公道。只留我青山下苦笑。

林優爭在地上坐了好一會,想通了,才慢悠悠走去。

他走了一會,仔細地想了想,向東北方向而去,過了一座山,上了大道。

這時,從南邊過來三個人,正是唐寸功、黃元、丁成玉師徒三人。

唐寸功老臉灰敗,被一個丫頭用劍紮了腿,傳出去以後哪還有臉見人!此仇不報難嚥下這口氣呀!

黃元、丁成玉一臉腫脹,由紫變黑,分外猙獰。

林優爭再沒有以前的書生意氣了,只覺有點好笑。這回青城派可風光了,從老到小,都讓人擼遍了。

唐寸功見了林優爭不驚不喜地問:“優爭,你哪兒去?”

林優爭說;“我要去辦一件急事。”

“什麼急事?”黃元問。

林優爭問:“兩位師叔,你們這是怎麼了?”

丁成玉恨恨地說:“我們是讓杜水那個王八羔子打的。師傅是叫龍小青的丫頭用劍刺的。”

林優爭又忙向師祖問安。

唐寸功“哼”了一聲。

黃元、丁成玉還罵罵咧咧。

林優爭對杜水的好感又一下降下去。但又想到,若是別人,說不定宰了你們呢?誰讓你們還追他不放呢?他現在已不是青城派的弟子了,殺了你們,普天之下,誰能報成這個仇?

這一想,心裡釋然許多,若是我,也定受不了這無休止的麻煩。

唐寸功見林優爭無語,忙問:“你有何事?”

林優爭不願和他們在一起,怕遇上強人再被從頭到尾擼一遍,笑道:“師祖,我有一個朋友落入了敵手,生死未卜,我必須前往解救,不然,難對天地良心。”

說到這裡,想起多羅美,不由感傷起來,哀淚盈眶。

唐寸功師徒見他這般悲切,只好不讓他照應了。

林優爭直到看不見他們三人的身影,才轉身離去。

他估計杜水很可能去了前面的鎮子,就也走進去。

自己和他相處十年多,總是有感情的。他愛師姑,是師姑和他的事,也用不著我去多管閒事,師姑和他無親無故,愛有什麼關係呢?

他認為,古人廉頗可向藺相如認錯,兩下相敬,我為何不可向他認個錯呢?世間的事,為師為祖的也未必每件事都做得對。我這樣做,也沒有什麼恥。

他順著鎮子的街道一邊走,一邊看。

在一個茶棚下,他突然發現了杜水。

杜水此刻正在聚精會神地看兩個老者下棋。

這兩個老者相貌清奇,鶴髮童顏。

坐東面西的老者一身黑衣,雙目如鷹隼之睛,青瘦的雙頰給人力感。

他身邊放一琴,和吳音欣的琴不同,這是鐵琴,也十分精巧,造形優美,杜水的一隻手正放在上面。

面東而坐的是黃衣老者,有點瘦,但和東邊的黑衣老者不同。黑衣老者只是面瘦,而黃衣老者,瘦之極也。刀刮不下四兩肉。他也精神十足,眼睛如棋子,瞪得圓圓的。

林優爭進來時,杜水已發覺,只是朝他點點頭,好象他們之間從沒有什麼不快。

這使林優爭十分感動。他也沒有說話,也不急於說話,靜下心來,看他們兩人下棋。

這時,兩人的棋勢進入微妙階段,兵刃相交,互不相讓,奇怪的是,鎮上沒有一個人來觀棋。

兩人下了好大一會,黑衣老者有些不敵,慢慢露了敗象。可老頭非要掙扎不可,就是不認輸。

杜水看棋本是出於無聊,他對棋不怎麼精。

可是看這兩位老者下棋他忽覺有趣。

這兩人棋路高,構思巧,常出奇兵,讓杜水驚歎不已。

慢慢地,他就把棋和劍、功聯繫起來。

他發覺它們之中有許多意想不到的勾連,可以互相借用啟示。

他越看越覺自己的想法有趣,不由暗笑。

林優爭比他的棋精多了,可他只想下一步該怎麼走,卻想不到這和功夫、劍術有什麼聯繫。

其實,他即使知道三者之間有聯繫,若想由此而悟一套劍法,那也是難如登天。

杜水看到興奮處,不由被自己的徹悟所陶醉,在鐵琴上彈了一下,發出“錚”地嗡鳴聲,渾厚而激揚。

黑衣老者把眼一瞪,斥道:“為何撥我鐵琴?”

杜水笑道:“性喜而已。”

黃衣老者道:“琴仙,在琴藝上我不如你。可在棋法上,你不如我棋聖。這是事實,認了吧。”

黑衣老者“哼”地一聲,撥起鐵琴。

琴音越來越高,直上雲霄,渾厚激越,浩緲悲愴,廣天下之大,舒不盡之情懷,橫連千代,縱掠萬里,上下左右,一片和諧。杜水在這樣的氣氛中,不由得手左右上下地划起來,琴聲催他構思出妙絕千古的劍術。

林優爭不精通音律,但他也覺得不錯,這兩個人更是他敬慕的武林奇異之人。

琴仙鍾雲一,曾是他心中的偶像,棋聖王樂之,也是他認為高不可攀的人物。

鍾雲一發洩了一下心中的激情,大有“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之感慨,放下鐵琴,衝林優爭說:“你這娃兒骨骼清奇,是可造之材,哪個門派的弟子?”

林優爭施了一禮,說:“晚輩青城派林優爭。”

琴仙說:“可惜,縱是好材料,也被唐寸功那小子教壞了。”

別人說“唐寸功那小子”這句話,林優爭也許不痛快,可琴仙這麼說,他覺得從哪方面都說得。

棋聖衝杜水說:“你小子是那個門派的?”

杜水笑道:“在下無門無派,真真假假消遙自在。”

棋聖聽後不喜,慢聲道:“你小子洋洋得意,自以為了不起嗎?”

杜水尚沒回話,林優爭笑道:“兩位前輩,這位是我的結拜仁兄杜水大哥,人稱天下第一高手。”

他見杜水說他無門無派,心想不錯,杜水被逐出門牆,已不是青城派的人,他的青城派武功,學了十年,也不知學會了三招兩式,還是早忘光了。

林優爭猜測得不錯,杜水還真記不起青城派的招式了。

杜水見林優爭如此稱呼自己,也微笑認可。

琴仙、棋聖有點坐不住了,這就是那個風雲人物麼?官府的崽子們到處找,人家這不優閒地在此看棋?

琴仙、棋聖和張三丰、光明佛、合麗仙母、太上老祖的年紀都差不多,所不同的是他們兩人到處竄,那幾個人卻修習有定處。

琴仙笑道:“原來小友是杜水。了不起,少年英豪。”

杜水笑道:“兩位也不差,各有絕技顯人間。”

棋聖說:“小友寬厚仁慈,定可光芒萬丈。”

杜水微微一笑。

棋聖一輩子沒稱讚過什麼人,他總是以長輩的口吻說話,對杜水他破了例,這是不易的。因為兩天前,他們拜會了一次太上老祖,才知杜水名不欺也,不然他們非和杜水斗鬥不可。

琴仙問:“小友來此有要事?”

杜水笑道;“無事,閒逛而已。”

林優爭說:“大哥,我們別處一敘。”

杜水起身說:“兩位接著下,在下告辭。”

出了茶棚,林優爭說:“大哥,以往之事全怪小弟少不懂事,不知生之艱辛。請大哥原諒小弟吧!”

杜水笑道:“這都是過去的事了,休提它了。多羅美為何不來?”

林優爭道:“她被人搶去了,我倍受屈辱。正因為這樣,我才知道以前你的苦處。我太對不起你了,大哥!”

杜水淡淡道:“你知道這些,說明你長進了。以後還不知有多少苦辛,但要挺下去,有一口氣在,絕不要自滅。”

林優爭感激地點點頭。杜水說:“以你的身手,世上也沒多少人可勝你呀!”

林優爭恨道:“人稱天下第一美男子的長恨客,他的長恨劍據說是他師傅悟自自居易的詩篇《長恨歌》,劍式連綿不斷,破了我的‘廣浩一氣神劍’。我才敗於他手。”

杜水道:“以後的事會更多。我把我的武技傳給你吧。”

林優爭忙說:“多謝大哥。”

杜水搖頭說:“江湖鬼域太多,官府又橫徵暴斂,誰也難以預料將來。我自悟的這套神功,大悖於武學常理,你要細心體會。”

林優爭此時沒有了傲氣,只有對他的尊敬,對杜水的每句話,都細細地去想。

到了一家客店,要了一間雙人房,杜水詳細講述他的武學精要,輕功,內功、劍術,分別示範。

林優爭本就聰明,這時又去了傲氣,真心實意地學,悟的程度要比龍小青、方小深不少。

他一夜盤坐練功,細想幽思。

天亮後,杜水又讓他施展劍術進攻自己,自己不斷加以指點、糾正,這可比對龍小青、方小優惠多了。

別人接不下林優爭使出的“大合天燈”絕技神招,杜水接此招可輕而易舉,也能發現林優爭使劍的缺點,告他隨時糾正過來。

兩人邊逛街邊研習,走動了幾天。

中午,他們進了一座深林。

林子里老樹蒼蒼,藤條亂盤,沒有秩序。

兩人繼續向裡,又走了二十來丈,突見中間一個石門立在那裡。

兩人都覺奇怪,沒牆沒院子,安上門是什麼意思?

石門後面,是一條小徑,其寬度只能放下一腳,兩邊是荊棘、雜草,濃密而雜亂。

林優爭看了一會,說:“這可能是入什麼地方的門嗎?”

杜水笑道:“很可能。”

林優爭說:“我們進去吧?”

杜水點頭同意。

兩人順著這羊腸小路走了四五里地,樹木突然稀了,兩邊的草盛開著鮮花,它們在向來客招手呢!

林優爭笑道:“這裡定有人住,不然何以這樣有序呢?”

“不錯,小子!”一個山魈似的聲音說。

杜水沒有言語,他一道都在冥想新的劍招。

詭譎劍大逆常理,人不易精透。我再創一套至大至深的無限之氣的劍法,與我的詭譎劍併為兩朵奇花。

但這山魈似的人聲,讓他周身一麻,這環境終於把他的靈感穿成了一串玲瓏剔透的珍珠。

其實,杜水的這套劍術,是創造一種廣緲如宇宙的氣氛,讓對手一觸有一種自卑緲小感。若不退,殺招立出,和譎詭之劍在大理上是一致的。不過更加完美無缺而已,它名日“廣無劍”。

至此,杜水的劍術到了極境。

真訣雲:“神女抖袖遮天日,劃出河漢細穿針。茫茫大宇有真意,仔細尋時全是無。”

神劍一式:“神女抖袖”;二式:“大宇繁星”;三式:“萬相歸無”。

杜水想到得意處,放聲大笑。這聲音震動四野,驚詫萬物。

那個山魈似的聲音又傳來:“小子,死到臨頭,還笑什麼?”

杜水說:“我笑你不敢出來,藏頭縮尾,算什麼好漢?”

“我出去會嚇死你!”

“那豈不更合你的意嗎?”

“呼”地一聲,從樹叢裡飛出一個白衣怪客來,臉如白麵,真讓人看了不舒服。

杜水沒有發問,林優爭卻說:“何方妖魔?”

那人嘿嘿笑道:“你說對了,山魈精吳倉是也。”

林優爭冷笑道:“小小妖怪,也要逞能嗎?”

山魈精吳倉大笑數聲道:“小子,我是妖,你連妖也稱不上呢?有什麼能為快施展,待會兒你就沒機會了。”

林優爭上前一步,長劍揮出,正是“廣浩一氣神劍”的招數,猛然刺去。

吳倉真是厲害,身子不閃,一擰,如風輪,似地轉起來,正好躲過林優爭的一劍。

林優爭雖驚但不慌,他已不是幾天前的林優爭了。

他長劍走空,回手一抹,摟腰掃去,山魈精吳倉身如軟柳,後仰臥地,隨之而起。

這幾招快似閃電,一眨眼而過。

吳倉狼牙棒一抖,劈砸過來。

頓時,棒影晃動,內勁如山。

林優爭身子一扭,使出杜水傳他的武功,不退反進,一招“似是而非”刺向吳倉。

也許這太出乎吳倉的意料,也許他實在無能為力,一個躲閃不及,被林優爭的長劍刺透肩頭。

吳倉大驚失聲,飛身後退,白衣上紅點斑斑。

吳倉吃驚地看了好一會林優爭才說:“你小子會妖術,這是什麼鬼劍?”

林優爭笑道:“你知道厲害了吧?”

吳倉心悅誠服,說:“厲害,厲害!老夫近百年修為,不如你也。”

林優爭道:“你在此做什麼?”

吳倉說:“你不知道,這是‘九畝方田’,我在這裡是守門的。”

林優爭吃了一驚,江湖傳言“天上有凌霄,地下有九畝”。難道,這就是那個神秘的“九畝方田”?

他淡淡地問:“可是傳說中的‘九畝方田’?”

吳倉說:“正是。”

“你們的主人可在家?”林優爭問。

吳倉道:“被人請走了,只有公主在家。”

“何人請走的?”

吳倉道:“是巫山雲雨神何上泉請走的,說要去對付一個叫杜水的人。那小夥子號稱人間第一高手,我們的三位主人,氣不過才和何上泉一起去的。我若有幸,也要見識一下那個當世的英雄。”

林優爭笑道:“這個不難,你面前的就是當今的英雄。”

吳倉大驚,上下打量了杜水好一會兒,才拱手笑道:“怪不得你的笑聲那樣恢宏深遠,果是名不虛傳。”

杜水淡淡地說:“沒有什麼,不過吃苦多些而已。”

吳倉道:“我最佩服你這樣的英雄,你若願看我們的‘九畝方田’,我帶你們進去,但別告訴公主說你是杜水,不然,我可又麻煩了。”

杜水笑著點頭。

三個人又走過一道如牆似的樹林,進入了一個讓人留連忘返的新天地。

這是一個有山有水的好地方。

山不高,也不大,如一條龍南北而臥,龍頭在北,龍尾稍偏西南。

在東南角,是一清澈透明的山泉。泉水噴出後,順著小溪潺潺下流。

在正東這一片肥沃的黃土地上,種著各種蔬菜和糧食作物,一旁是些奇藥異草,仙芭、靈芝,綠茵茵一片,閃著醉人的綠光,正中間有一條小路,遠看如龍似地臥在地上與山相連。

在山的東北方,有一片精巧的木頭小房屋,首尾鉤連,環形而造,全用黑顏色塗遍,遠看如黑氣籠罩、烏雲壓下。

在它的東南門的上方,寫著三個字,“幽冥界”。

吳倉指著它說:“這是我們三主人住的地方。也就是我們這裡的‘下九畝’種鬼主人的仙所。”

在東南方,山的中間,有一片橫長的房子,也是木頭的,外面全塗上黃顏色,小房子一樣地精巧,屋與屋之間相連成一個院落。門在東南方向。

吳倉說:“這是我們的‘中九畝’種人二主人住的地方。”

在靠近山頂的地方,迎著陽光,有一片五顏六色的房子。這些房子,大而壯觀,有帝王氣象,有石頭造的,也有木頭造的,土造的,上面是檁木椽子琉璃瓦,四處還描繪了不少栩栩如生的畫,讓人如入仙境。

吳倉說:“這是‘上九畝’種仙大主人修行之所。”

林優爭、杜水不由感嘆萬分,好個人間的仙府神山!

吳倉見他們兩人都露出欽佩的神色,心裡也樂滋滋的,雖然捱了一劍,也值得。

他就是這麼一個人,打過他的他不記仇,打不過他的他不放過,奇怪透頂,難以按常理論之。

他們想進去看看,吳倉忙搖手說:“不行,不行。若是公主見了生人進來,定會不喜歡的,她若喜歡你們進去,那才行。”

林優爭還要說什麼,被杜水止住,說:“不必相強,我們能得吳前輩厚賜,看一眼外景,已是福氣不淺了。”

吳倉見杜水稱他前輩,非常尊敬他,心花怒放,說:“我領你們一觀也行。”

杜水真不願吳倉受公主的斥責。他已捱了一劍,卻喜笑如常,全無恨色,這心胸連我也自嘆不如。是個好人哪!

吳倉見杜水不想去,偏偏來了勁,說:“沒事,公主知道也不會怎樣我,走吧?”

這時,一個青衣少女從“上九畝”下來,一指杜、林二人問吳倉說:“他們是幹什麼的?”

吳倉立時有點慌亂,但很快露出了喜色,說:“是公主夢中人到了。”

他本是胡謅,心想,公主見了不喜,趕出去好了,也怪不著我。

誰知那少女一聽,飛跑上山,轉眼間到了“上九畝”。

進去不大一會兒,從“上九畝”彷彿飄出一朵白雲,冉冉而下,不知不覺之間,到了他們的近前。

林優爭、杜水才看清這白雲是個白衣女人,有三十歲左右,肌膚如雪,雙乳高聳,曲線在薄如蟬翼的白裙裡若隱若現。

杜水一驚,這女人和師姑有些相似,美麗之極。雖不能比上吳音欣的那種超華之儀,但成熟的圓活之力、母性之美,揚溢於外。

林優爭和杜水的感受不一樣。

這女人的魅力怎麼和長恨客的那種魅力相似?

一看,三十多歲,象母性的高貴之美,二看,象妻子,有無限的柔情順態,再看,幾乎成了天真無邪的少女!

她的年紀怎麼不能確定呢?難道她的力量就在於此嗎?真是不可思議。

他有點激動,這和跟多羅美相處時的激動有些不同。

多羅美一去,是不會返回了,長恨客的那種力量連我都受不了,何況是懷春的少婦!

白衣女人下來後,一眼盯住林優爭,再也不轉眼珠了。她臉上頓時生出緋紅的晚霞。

杜水,她連瞧一眼都沒有,彷彿他根本不存在似的,這使杜水尤感無味,涼涼地站在那裡。

他雖無所求,可也不願讓人不屑一顧,難道自己的價值真不大嗎?怪不得連吳音欣一脫危境,也後悔起來。

他淡淡地自嘲地一笑,把臉轉向一邊。

公主的眼睛瞬息萬變,目光越來越亮,身子也微抖起來,嬌喘的聲息也能使林優爭聽到。

她慢慢地揚起臉,喃喃地說:“我等了十二年,終於盼來了,盼來了。”

林優爭感到奇怪。她盼來了什麼?是我嗎?

白衣女人盼望的男人正是林優爭。

公平而論,林優爭、齊天南、吳冶等人都是傑出的美男子,並不比長恨客差,只是林優爭功力不到,不懂英氣外溢而巳,故而比不上長恨客。

白衣女人心中的偶像正是林優爭這樣的人。

若是吳冶來此,她也會說她“盼到了”。

她靜了一會,走到林優爭的近前,輕聲甜語道:“郎君,為妻白玉雪有禮了。”說完,她飄飄一拜。

這把林優爭嚇了一跳,這是怎麼回事?她何以叫我丈夫?真是荒唐!

林優爭忙道:“公主不可如此,林優爭並不識得公主,怎會是你的丈夫呢?”

白玉雪含情脈脈地說:“你是妾的丈夫,這是上天的安排,命裡註定的,不然以何以來這裡?”

林優爭覺得好笑,這話好不通情理。我有手有腳,為何不能來這裡呢?

他笑說:“我還去過許多地方呢?”

白玉雪臉上的甜蜜之意更濃,笑道:“那不一樣,只有你到我這裡,才是尋妻來的。”

林優爭雖也覺她和師姑的年齡差不多,但細心看下去,比自己的妹妹還年輕,這不是怪事嗎?難道自己真的愛上她了?

是的,林優爭受不住白玉雪那副妻子加母親的雙重柔情,不忍心說拒絕她的話,因為她的目光中還有一種相思之深情。

林優爭在遲疑,想不出恰當的話。

杜水見兩人已有了情,自己不如離去。

他剛走一步,林優爭忙說:“大哥別走!”剛要起身追,白玉雪一下投入他的懷抱。

林優爭要推開她,卻被她輕輕一拂,點了他的中樞穴,懷中一抱,飛飄上山。

吳倉見了杜水,笑道:“真讓我還猜準了呢!十二年前,我們的大主人給公主算了一卦,說十二年後,自有尋門上來的意中人。”

杜水說:“你怎麼見了公主就跑出來了?”

吳倉笑道:“公主那麼深情地看著意中人,我怎麼好意思看呢?”

杜水微微一笑,飄然而去。

他出了樹林,忽覺天地間的事情太古怪,誰能料到林優爭在樹林裡找一個神仙似的妻子呢?我們兩人當初為什麼要進樹林裡去的呢?他真弄不明白,玄妙!正如我的劍,它也讓人弄不明白。

他象一陣青山上的疾風,又似樹林裡的老鳥,展動身形,向東方而去。人說東海好玩,不如求求神仙去。

他剛走沒有多遠,就在前面的山崗下,遇見兩個丐幫的人。

他們沒見過杜水,就喝道:“找死嗎?前邊不能去了,許多人鬥得正烈呢?”

杜水問:“何人在鬥?”

那漢子說:“江湖上的所有英雄都在圍鬥龍小青、吳冶,還有一個天仙似的小美人。”

杜水這下吃驚不小,怎麼又遇上麻煩了?我得去幫他們一下。

他心念一定,電閃般而去。

過了山,順著一條小路向北奔行了五六里,見在幾座山中間的平地上,圍著幾百人,不少人還正在從四方向這裡聚,不知能來多少。

杜水驚駭不已,多虧那漢子,不然怎知這裡有廝殺!這些人是哪裡來的?為何聚了這麼多,難道是有預謀的?吳音欣怎麼樣了?她可一招半式也不會呀?

杜水顧不了許多,幾個起落,已到了近前,這一看,連他也周身冒涼氣。

少林、武當、峨眉、華山、邛崍等大派的高手都來了,四周看熱鬧的有不少是江湖名流。

更可怕的是,連一些早不在江湖上走動的巨魔也出來了。

他們站在一旁冷眼觀瞧。

無數的目光盯著吳音欣。

此時,吳音欣已顯得非常脆弱、孤獨、可憐,站在那裡,不知怎麼好。

自己死了沒什麼,可弟弟不能死呀!吳家就他一根苗了。

龍小青和吳冶衣衫不整,各自手握長劍,護著吳音欣。

好在這些人認為他們插翅難逃,並不急於攻。

在前面的場地上,已有十幾個人死在那裡,血染紅了大片土地。

一個少林和尚說:“龍小青,你殺了我們不少弟子,這債絕不能不還。”

他一揮手:“擺陣。”

杜水見吳冶和龍小青極為緊張,知道大事不妙,忙大聲喝道:“少林和尚,慢著。”

這一聲驚動了所有人的心。

他如飛神落地,來到和尚面前,抱拳說:“在下杜水,請問各位為何圍困他們?”

少林方丈慧心雙手合什道:“杜施主有所不知,龍小青危害江湖,殘殺我各大門派的掌門人和弟子,豈能不除?”

杜水笑道:“這是誤會,她一個弱女子何以要那樣做呢?”

慧心道:“杜施主少要替她辯解,一切都是我親眼所見。”

龍小青見杜水能理解自己,無限感激,淚水從眼裡流出。

吳音欣也看到了希望,他不會拋棄我的,他總會回來的,這不是回來了嗎?

吳冶自然也深受感動。他本以為今日之戰難選一死,杜水的出現,卻又帶來了生機。

忽聽一個聲音從人群中傳來:“龍小青殺害武林同道,是杜水指使的,不能放過他呀!”

這一叫,覺得有理的大有人在。

人群中激起了憤怒的浪潮,場面登時亂了套。

杜水見大事不妙,三十六計走為上。

他到了吳冶的跟前,低聲說:“你和小青快一起逃,別分離,好互相照顧,你姐姐我會照看,不會出事的。快走!”

吳冶心中頓時輕鬆了大半。

姐姐的事,姐姐已跟他說了。姐姐是杜水的人,小青是我的人,自然不能分開。

他放下了心,長長吐了一氣和龍小青對視了一眼,兩下會意,揚手而起。

別人還沒有弄清怎麼回事,兩個人已落在他們的頭上,借力又一次飛昇,電射般而去,衝出了包圍圃。

也就在這當兒,杜水抱起吳音欣,如九天飛鴻向東北而去。

他們四人去了兩個方向,後面的人只好分成兩股去追。

這個變化太突然了,追的人也來不及互相照應。

名門大派的人追龍小青,那些貪美好殺之人追在杜水和吳音欣。

杜水這一去之勢,實在太快,沒有幾個人能追得上。即使追上,可能面對杜水也無可奈何。

“四屍神”、何上泉首當其衝。

杜水並不急,他已有了更大的徹悟,到了光輝的頂點,雖然懷抱妻子,也比他們輕鬆自如。

這使後面和他相距不多遠的人,都驚駭萬分,他的功力也太邪了,百斤重的女人抱在懷中還這麼快,若是單身,你連邊也沾不上呀!

何上泉獨眼神光亂顫,後悔不已。不該讓“九畝方田”的三個高人在客房等我,我們一起來,準可制住杜水,現在可是沒把握的。

杜水飛掠了一會,在一個山坡上停下,抽出長劍,準備迎散。

這時,何上泉、“四屍神”追上來,後面的兩個人,在一旁靜立,沒有上前,正是丐神苗文義、怪劍客史月中。

經過這一陣腳下輕功之較量,他們自知差之太遠,劍術上也定然差得不少,不如遠處觀戰。

何上泉、“四屍神”等五人把杜水圍上。

杜水笑道:“何上泉、四屍神,我本不想殺你們,不過,你們這樣糾纏下去不是辦法,只好打發你們上路了。”

五人心頭都是一驚,什麼?打發我們上路!說得多麼輕巧!

他們雖然不信杜水的話,可杜水的這手輕功他們已領教過了,差一大截子!

杜水不容他們多想,叫道:“出手!”

五人一愣,齊攻而上,使出全身的解數。

杜水冷笑一聲,一招廣無劍法中的“萬相歸無”隨手而出。

長劍光華一閃而滅,彷彿有十萬道劍光也一閃而滅。

“嘭膨嘭”幾聲,五個人被杜水周身的勁氣震飛,每人胸前,有三個透心的劍孔,血噴如泉。

何上泉到此才相信杜水的話不錯,獨眼中的光既絕望又怨毒。

李大、李二、李三,李四更是恐懼而後悔,想不到五人聯手還接不下一劍。

怪劍客史月中臉色灰白,傷心地說:“千古第一劍也!茫茫罩廣宇,說有它是無,說無它殺你,此劍除不出,出則便是無。”

丐神苗文義也半晌說不出話,好一會才回過神來,只有這樣的劍方可稱神劍,其它劍法狗屁不值,自己看來不能幫於百川的忙了。這小子找誰的麻煩不好,偏惹杜水,真是自取其辱。

怪劍客淡淡一笑,和苗文義飄然而去。

杜水看也沒看地上的五個人,抱起吳音欣下了山,又一陣奔跑,來到一個十分幽靜的竹林,把她放下,笑道:“還怕嗎?”

吳音欣白了他一眼:“誰讓你扔下我不管的?你聽不懂我的話,就錯怪我。”

杜水笑道:“何時錯怪你了?”

“那你為什麼把我交給弟弟吧?險些出了事。我們已是夫妻,你怎能如此待我呢!”

杜水說:“是我錯怪了妻子,我給你磕個頭吧?”

吳音欣被逗笑了,輕聲說:“我怎會讓你那麼委屈?”

杜水說:“欣妹,我創出一套劍術,剛才我試過了它的威力,就贈給你吧,我以後不再使用它,天下只有你一人用它,那樣你就成了第一高手了。”

吳音欣笑道:“我只想做個好妻子,不想做什麼高手。”

杜水說:“這是不成的,他們總是不放過我們。這劍術很好學,以你的聰明,很容易學的。”

吳音欣把頭埋在杜水胸中,小聲地說:“不想學嘛!我最怕的就是殺人。我只希望你殺壞人,我一個人也不殺。”

杜水笑道:“若我是壞人哪?”

吳音欣笑說:“那我先死在你的懷裡,隨你去了。”

杜水不由開懷大笑。

吳音欣的雙頰愈紅起來,深情地說:“我二十歲了,該做媽媽了呀!”

杜水突然動了情,抱起妻子,來到一塊柔軟的地上,脫下藍衫墊在妻子的身下。

吳音欣嬌喘起來,慢慢地,她閉上了眼睛。

她不知丈夫在做什麼,她只知道自己和丈夫成了一個人。

自己成了一朵蓮花,那晶瑩的水珠在上面滾動,日光一照,反射出許多彩光,多麼迷人!

一塊雲彩把自己託走,四肢軟綿綿的,也沒有一點聲音。

陽光突然從頭頂射下來,雲朵慢慢溶化,自己突然從天上掉下來,摔得好疼、好疼。

但自己不想哭,也不想動,只是輕微地呻吟著。

好久,她又看到丈夫的笑容。

自己也笑了,淚珠從眼眶裡滾落下來。

原來自己哭了。

這時,一陣微風吹來,杜水笑道:“你餓了嗎?”

吳音欣說:“不餓的,和丈夫在一起,吃個雲彩就可以了。”

杜水笑道:“怪不得我妻子這麼美,原是吃雲彩長大的。”

吳音欣笑了。

兩人說了一會兒笑話,杜水給妻子按摩了一會,抱起來,飛上山崗。

他記得山北面有一處山泉,對皮膚有滋潤作用,讓妻子洗一洗豈不大妙?

他翻過幾座山,又行了二十里地,在一個拔地而起的石壁前停下。

壁下的泉水太清了,清得讓人神往。

吳音欣高興之極,脫下衣服,洗淨身子,這次她沒有讓杜水一塊同洗。

上來後,她就穿上衣服。

她覺得太好了,周身說不出的舒服,一摟杜水的脖子,在他的嘴上用力吻了一下,笑道:“這是妻子給你的謝意。”

杜水說:“太少了一點。”

吳音欣說:“好東西不能給太多,不然慣壞了你。”

杜水歡喜地笑起來,吳音欣滿臉嬌色。

突然一聲炸雷從頭頂響起:“那個女人,你敢壞我‘玉水泉’,真是膽大妄為。”

兩人抬頭一看,見上面的石頭上,站著一個黃衣老道,正在怒斥他們。

吳音欣說:“公公,我沒壞你的‘玉水泉’,我只在裡面洗了一個澡。”

老道怒吼:“洗澡還不壞了泉嗎?你已不是純粹的姑娘了,壞了我的泉,絕不能輕饒!”

吳音欣道:“我雖已是妻子之身,可我也是母親之身哪!母親是聖潔的,泉也是聖潔的,這不是正好嗎?”

老道嘿嘿一笑說:“你人美,嘴美,心也美,算我點子低,晦氣,你走吧。”

吳音欣躬身一禮說:“多謝。”

兩個人下了山,吳音欣說:“夫君,這些人幹麼總是兇霸霸的,好象我們欠他什麼似的,一副嚇人的模樣,我一想起來就覺好笑。”

杜水颳了她一下鼻子,笑道:“天下人都如你這麼美,就沒有人兇了。”

吳音欣伸出玉手把杜水的嘴唇捏住,搖晃了幾下,笑問:“這和美醜有什麼關係呢?”

杜水笑道:“你真是個傻丫頭,給我生個傻兒子。”

吳音欣一把堵住他的嘴,嗔道:“讓你胡說!快說,欣兒妻給我生個好兒子。”杜水連忙討饒。

夫妻倆鬧了一會,來到一個山谷前。

這個山谷在這些雄偉的大山懷抱中,如一粒明珠,閃著光澤。

四周清翠綠茵,連天蓋地,唯獨這裡紅花如火,白花似雪,蘭花如美人彎腰,黃花似仙女托腮。

花的世界,花的王國,陣陣的花香撲面而來,讓人心醉。

杜水在山谷口停下,對吳音欣說:“這裡肯定有神仙。”

吳音欣驚疑地看了丈夫一眼,發覺他正衝自己笑,就知又在逗她,便笑著說:“你又在騙我了。”

杜水說:“絕不騙你,我發誓,我若騙你,就是你丈夫。”

吳音欣樂壞了,高興地亂拍手,少女的天真又顯出來。她道:“我們進去看看如何?”

杜水說:“我正等下‘旨意’哪!”

兩人進了山谷,越往裡走,花香愈濃。

這是一個東北,西南方向臥著的山谷,過了一個巨大的山石柱,竟見一個明鏡似的湖。湖水清幽,彷彿很深。

杜水放下吳音欣,問:“你說哪個方向的風水好?”

吳音欣看了一會,說:“西北方向的風水好。”

杜水笑道:“肯定又是騙丈夫的。”

吳音欣突然沉靜如水,輕輕地說:“妻子怎麼騙丈夫呢?你是我夫,就是我的一切。一生中,只能是你騙我,我絕不騙你。”

杜水大是感動,把妻子又摟入懷中,用嘴唇去輕吻她的眼睛:“為什麼西北方向的風水好呢?”

吳音欣說:“按奇門遁、八卦圖說,西北佔‘勢’,亦即勁,迴旋有龍氣,內地氣強,彷彿一條活龍壓在地下,為生命之旺生之象,所以好。其它各方只佔‘隨’,‘隨’者順也,只能依從,不能對抗。對嗎,我的夫?”

杜水見妻子如此柔情無限,不禁感嘆,世上只她一人也。

吳音欣搖搖杜水,笑問:“不對嗎?”

杜水忙道:“我妻子天人的智慧,仙子的巧心,我萬不及一,哪有不對的道理?”

吳音欣甜甜地說:“妻子雖喜歡丈夫讚美,可也喜歡丈夫說得全是真話。若有半分假,那便看輕了妻子。”

杜水說:“絕不會的。我若騙你,那月亮上肯定會長出個牛頭來。”

吳音欣“咯咯”地笑了。

杜水見妻子如此開心,便又湊趣道:“你一笑,花便不笑了。你看,它們都低下了頭。”

吳音欣忙道:“那是我的不是了,我可沒讓它們這樣呀?它們一定會怪我的。”

杜水笑起來:“我妻子體物憐心,世人難及也。”

吳音欣說:“我們走吧,別在這裡讓花兒厭我了?”

杜水說:“這兒是一個好所在,我要你在這兒學幾招劍法,學不成不走。”

吳音欣嗔道:“你真不懂妻子的心,我會讓你不高興嗎?你讓我學,我學就是了,何必要在這樣的地方?”

杜水說:“這裡清靜,無人打擾,又有山花野果,最好不過了。”

吳音欣說:“那要呆多少天?”

“一個月。”

“太長了。”

“你說你說。”

吳音欣說:“兩天吧。今晚,我在你懷裡好好睡一覺。第二天認真學一天。行嗎?”

杜水被她氣笑了。

什麼功夫一天也學不會,何況你還是個女子。

杜水突然覺得也許妻子能行,她的聰明是世間少有的,於是說:“你說兩天就兩天。不過,我要考一下你的記憶力,和悟透的能力。”

吳音欣笑道:“行的。”

杜水把廣無劍的總訣說了一遍。

吳音欣馬上也一字不錯地說了一遍,又倒背了一遍。

杜水給她解釋了精義,吳音欣馬上也背出來。

杜水突然從中間抽出幾個字提問,吳音欣毫不遲疑地回答出來,一點不錯。

杜水持廣無劍在一旁細細地演了一遍,吳音欣也十分逼真地演了一遍。

杜水又解釋每一個動作的意義,吳音欣亦複述一遍。

最後他讓吳音欣從頭至尾再來一遍。

她做了,一個字沒背錯,一個細微的動作沒丟下,一切和杜水的一樣。

這使杜水驚歎不已,這真是奇蹟!

他說了這麼多話,連他自己也記不住,如果讓他解釋兩遍,他肯定在語句上會有不同,這太神奇了!

他感嘆了一陣子,對吳音欣說:“我改變主意了。我們搞些果子吃,然後快出此谷。”

吳音欣說:“為什麼呢?”

杜水說:“我原想在此谷停一段時間,教你劍法,想不到你的記憶、徹悟的能力這麼強,看來不需要在此停留了。我們必須在一兩天之內找到你弟弟和龍小青。江湖中的真正高手和他們的身手都差不多,還有的比他們略強,一旦他們受了圍困,就會大事不妙。”

吳音欣說:“那我們快走吧,我一定用心去練劍。”

杜水不敢再停留,在花叢中摘一些果子,讓吳音欣收在懷裡,抱起她,展起神功,急馳而去。

杜水一味奔東南,因他見吳冶脫出重圍之後就上了東南。

杜水的身法快極無比,山、樹、河流,轉眼被他拋在身後。

吳音欣摟住他的脖子,把頭埋在他的懷裡,這實在是一種無法言喻的享受。身如在空中飛騰,飄飄不止,彷彿真成了嫦娥仙子,飄下月宮。

杜水向東南方追出有四五百里,也沒有弄清楚到了何處。

一片茫茫都不見,人到哪裡去了?

這時,夕陽殘紅,古道無人行。

他怕妻子受不了勞頓之苦,身體受損,就和她一起奔向一個村莊投宿。

這個村子很窮,也很破,滿村子沒有一戶象樣的人家。

杜水暗自皺眉,最後,他還是投到一個老婆婆家裡。他掏出許多錢給了她。老婆婆沒見過這麼多的錢,心裡很歡喜,在西邊的小屋裡給他們收拾好了一張床。杜水和妻子便住進去。

吳音欣很累了,上床就沉沉睡去。

杜水卻滿腹心事,何上泉、四屍神我沒有擊他們的要害,很可能已經能活動了,死的可能性不大。他們若是和“九畝方田”的主人會在一起,對付吳冶、龍小青,後者可就危險了。

杜水一夜沒敢休息,一邊想下一步該怎麼走,一邊看護著妻子。

這夜總算無事。

次日清晨,杜水和妻子就上了路,在小溪旁洗過臉,又向東南而去。

他怕餓了妻子,就進了靠山的一個小鎮子,準備吃點東西。

他東瞅西瞧進了一個小店,店裡無人,他們等了一會,見店小二罵罵咧咧地從裡面出來。

店小二一看有客人,本想不理,可見了吳音欣的姿容,便笑著走上前來,這樣的美人,他做夢也沒夢見過。

杜水說:“來四個最好的菜吧。”

店小二點頭答應。

不大工夫,店小二端上菜來,放到他們面前。

杜水讓妻子先吃,吳音欣讓丈夫先吃,兩人禮讓起來。

店小二在一旁美滋滋地看著。

杜水和妻子吃了一會,忽然想起什麼事,問:“夥計,你們小店可常常來些江湖人物嗎?”

店小二道:“剛才來了不少人,強盜似的,吃了飯還罵人,不太講義氣。”

杜水忙問:“是些什麼人物?”

小二說:“和尚,道士都有,也有常跑江湖的客人,總之,五花八門,三教九流的都有。”

杜水又問:“他們去了那裡?”

店小二說:“這些人都下了正南,好象追什麼人去了。”

杜水笑著點頭。

吃過飯,杜水和吳音欣也南下追去。

哪有個人影!

這時,一陣幽遠的琴聲傳來,十分的輕鬆飄灑。

杜水忙說:“我的小妻子,這琴聲在彈什麼?”

吳音欣用手撫了下杜水的臉,輕聲說:“象是在呼喚‘快來,快來,來不及逝也,春不能常在,春去花殘也,人去樓空也,只有長相思,相思之苦也,唯有對明月,勸君莫誤時,對天同歌’。”

杜水兩眼瞪得老大:“你在騙丈夫吧?”

吳音欣佯嗔道:“好沒來由。妻子說過,終生絕不欺夫。”

杜水笑道:“那是為夫的錯了,這琴彈得如何?”

吳音欣說:“若是我猜得不錯,這人有心病,琴為天地之舌,撥之有鴻音,動之似奔馬,狂放充四野,下傷腸悲心,纏綿鬱氣結,不是真好音。這人彈琴只知哀傷,不知天地之大,音聲大拔,正是陽剛不足,非心即腎有病也。”

杜水聽妻子談論琴藝,如墜五里霧中。

我為何聽不出那人有病呢?這人琴聲有託,即是呼喚什麼人。我們不如前去看一看,也許有什麼消息呢?

他抱起妻子,尋音而去。

走了有幾里地,才在一棵樹下,找到一箇中年人。

那人懷抱琴,正彈得起勁。

杜水放下妻子,走上前去,問:“朋友,這琴聲之美,連樹葉也隨風嘩嘩。”

一句話,把那人說得哈哈大笑,道:“朋友,你不是在諷刺我吧?樹葉不隨風嘩嘩,還能隨什麼嘩嘩呢?”

杜水也笑起來,這句話說露陷了。

在一旁的吳音欣也暗笑不已。

杜水說:“朋友可是在呼喚什麼人吧?”

那人道:“是的,十年前,我的好友死了,我默默不樂,得了心疼病,總想彈琴舒懷。不過,今日之彈琴,,還有一個目的,就是受一個朋友之託,呼喚一個人。”

“什麼人?”杜水問。

那人笑道:“杜水。”

杜水一笑道:“你有點門道,怎知杜水會來?”

“我那朋友說?杜水不識琴,他懷中的妻子識琴。一喚他就可知道了。”

杜水道:“不錯,這辦法使得。哪個朋友讓你尋杜水呢?”

那人說:“吳冶和龍小青。”

杜水忙問:“他們在哪裡?”

那人道:“別急,他們很安全,我這就帶你們去見他倆。”

杜水雖然經驗豐富,這回卻上了惡當。

那人分外高興,在頭前帶路,轉過一個彎,走進一家大院。

院內很靜,沒有一個人。

又向後走了進去,在後院有幾個人,正坐在桌旁聊天。

吳冶和龍小青正在其中。

吳冶向他撲過來。

分別了一天,竟這麼親切,讓杜水感動。

兩人的手握在一起,來到桌邊坐下。

龍小青拉著吳音欣也在對面找個座位坐下來。

杜水剛要問吳冶如何到了這裡,實感大事不妙。

吳冶和杜水坐下後,趁杜水不備,一把寒光閃閃的寶劍向杜水後心刺去。

在劍尖刺到他的肉體的極其短暫的瞬間,他極力閃躲,仍然晚了,長劍從後背透體而出,鮮血狂噴。

這一突變嚇壞了吳音欣,弟弟你怎麼可以向丈夫下殺手呢?

她幾乎氣暈過去,站起來就要責問吳冶,龍小青一下按住她說:“姐姐別動,這杜水實在壞透了,一夜之間他就姦殺二十多個姑娘,不殺不足以平憤。我們俠道之人,寧可為大義而滅親。”

這話如晴天霹靂,震暈了吳音欣。這怎麼可能呢?丈夫怎會是那樣的人!這是血口噴人。

她急忙辯道:“妹妹,這是謠言,你不是也被謠言中傷過嗎?”

龍小青惱怒道:“那不一樣。杜水不是好東西,他連我也都奸佔過不止一次。”

這話太毒了,吳音欣聖潔的心靈怎能承受的了,一陣天眩地轉,暈了過去。

杜水一個踉蹌跌在地上,隨之又站起來。

吳冶獰笑道:“杜水,就你這醜八怪,也貪佔花魁,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他話了人起,如神龍飛下天界,神勇無比,長劍一抖,刺向杜水。

杜水身受重傷,在危難中就地一滾,隨手點穴止血,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弱下去。這一跤摔慘了,怎麼這樣大意呢?也許我太慈了吧。

吳冶一擊不中,頓時手腕反轉,劈了下來,這一劍來勢太猛,彷彿要把大地分成兩半。

杜水極力向後一個倒射躲了過去。

吳冶的劍法極為不俗,兩次不中,並不惱怒,反而沉下心來,舞動起綿綿長劍,刺,點,擊、掃,攻向杜水。

剛才那個引杜水進來的彈琴人說:“你們打吧,我們對付這個女的。”

杜水這下大急,吳冶更急。

他見這幾個小子都奔向吳音欣,便撇下杜水,一劍向那個彈琴人刺去。

那小子沒防備會出現這樣的急變,極力斜閃,才躲過去,嚇得出了一身冷汗,大罵道:“你小子以為我琴仙的弟子是好惹得嗎?”

吳冶道:“秦白,你動她一個指頭,我宰了你。”

秦白罵道:“王八羔子,只許你玩嗎?老子不信還怕了你?”身形一動,一掌向吳冶劈出去。

秦白的掌法精妙不俗,功力深厚,一掌重過一掌地拍來,吳冶只好施展綿綿長劍對敵。

龍小青坐在一旁,神情極其冷漠。

旁邊的四個人,杜水也一個不識,他只有咬牙坐起,等待時機。

龍小青有些急了,叫道:“再打下去,你們一個也別想活了,青州神鞭,你快去結果了他。”

杜水一驚,這時四個漢子撕下面具,卻是江布池、泰山雙傑、換星手丁九,正是杜水在綠林總寨得罪過的幾個人。

江布池提鞭向杜水的頭砸來,這小子功力深厚,勁道特強,一招“刀劈華山”恨不得把杜水一鞭打爛。

杜水忍住痛,一個前滾,長劍隨之出手,一聲慘叫,江布池被截為兩斷。

杜水又一滾,滾向丁九。

換星手丁九可不是傻子,這個時候,他是不會和杜水交手的,待他精疲力竭之時,再收拾他不一樣嗎?何必冒這個險呢!

他一個閃躍躲過去,隨手又攻出三掌,把杜水的劍震歪,他暗喜,看來,這小子真到了燈枯油盡的時候了。

秦白和吳冶這時也住了手。

江布池的死,彷彿敲響了他們的警鐘。

秦白笑道:“對付個重傷之人都沒有辦法,那還在江湖上混什麼?看我的!”

他伸手操起琴彈了幾下,一摳琴絃,“嘣”地一聲,幾十道金星如天女散花射向杜水。

杜水萬般無奈,只好揮劍撥打。

“叮叮噹噹”幾十響,金星全被杜水的劍打掉。

秦白大怒,身子一縱,舉琴向杜水砸來。

杜水無法,只好一個翻滾躲過。

就在這時,秦白又發出一道暗器,正中杜水的肩頭,這暗器不大,如小釘子。

秦白今天的這些暗器都塗了劇毒,雖然小,也一樣可以置人於死地。

杜水彷彿感到肩頭被毒蟲咬了一口,立時有些麻木。他知道不好,慌忙佯裝暈過去。

秦白哈哈大笑:“這小子終於還是被我拿下了,女人歸我,誰也不能和我爭。”

吳冶怒道:“放屁,你小子也不照照你的樣,還想天下絕色女人,見鬼去吧。”

秦白紅了眼睛,罵道:“這次,老子出力最大,為什麼不能,你小子別以為有靠山,我就怕你,那是夢想,今天,女人老子是要定了。”

龍小青說:“秦白,杜水你還沒有殺死,怎麼說你出力最多呢?”

秦白說:“這個還不易嗎?”

他以為時間不短了,縱是杜水功力深厚,也頂不住毒氣攻心。

他一個箭步衝到杜水身邊,一掌劈下去,突然,杜水的劍一掃而過。

秦白大駭,極力跳躍,仍晚了點,兩條腿從膝蓋處掃了去。

他一聲慘嚎,在地上打滾不止,兩眼怨毒無比,恨透了杜水。

他的夢是做不成了。

杜水感到快力不從心了,自己的傷勢太重了,又中了劇毒。

他想用神功祛毒療傷,可極其困難。

他想不出什麼好辦法,自己的處境太不利了,無法站起來和他們一決雌雄,只能坐在地上。

即使站起來,也未必是龍小青的對手,唯一的辦法還是運功驅毒。

他把神功提起,守住神府,在體內用真氣驅趕毒氣。

可這毒氣十分厲害,內力對它不起作用,忽然,杜水想起自己的功夫是真假功,真功不行還有假功呢!

幾乎功夫都忘卻了,真是可氣。

他動起假功向外輸出。

假功在驅毒方面可謂神通廣大。它不象一般的內功,一般的內功對付毒的方法是去剋制,是一物降一物。而假功卻是使周身所有的脈絡,所有毒能到的地方,都變成虛無,不讓毒有沾上的機會,毒也就只好向大氣中擴散。只要來一陣風吹到他身上,毒就會立時被刮個千乾淨淨。

龍小青的右手按著吳音欣的命門穴,不願離開,她怕一旦離開,會被杜水搶過去,只好命其他人襲擊杜水,她以為時間愈長,杜水中毒愈深,其能力就愈小,杜水這時頭已倒在地上,趴在那裡完全是散了架似的沒有希望了。

龍小青才說:“丁九,你給他一掌,然後砍下他的頭顱。”

換星手丁九也覺此時差不多了,一個小巧功夫中的連閃,一躍到了杜水近前,一個劈空掌擊去,頓時形成一股風捲向杜水。

這下幫了杜水的大忙,他的身子只是震動了一下,散出去的毒,卻全被那股掌風颳去。

毒去了十分之九,剩下的對杜水危害就小多了。他仍然繼續外散,他要趁此機會,把毒驅淨。

丁九見一掌沒有把杜水的身體震起來,心中有些疑慮,接連又是幾掌。

這下,杜水身上的毒,全部散盡。

他立即聚起真功療傷,真氣一動,頓時周身疼痛萬般,一股五彩的正氣盈盈於胸前。

杜水仍佯裝暈死不動,讓他們看不出他的真實情況。

丁九轉了一圈,搖搖頭,這小子死了還是詐死?是動不了還是等待時機?按說毒發的時辰已到。

龍小青有些不耐煩了,嘲諷說:“還是男子漢大丈夫,連個受重傷的死人都那麼怕,還闖什麼江湖呢?我看你這樣不如死了乾淨。”

丁九一凜,龍小青這妞惱了,不行,得快動手!讓個半死人嚇著,真是沒了名頭。

他惡念一定,用自己的“環形雙蝶手”絕技,向杜水擊去。

杜水反手一劍,正是絕技“似是而非”一招,丁九又一聲慘嚎,也斷為兩截,死屍摔在一旁。

這可嚇壞了泰山雙傑兄弟,他們兩眼怒火狂噴,可又不敢上前。

丁九比他兄弟倆只強不弱,尚且一攻便身亡,自己弟兄倆也討不了好去。

龍小青見杜水仍然有力擊敵,一用力,吳音欣甦醒過來,狂聲呼道:“我丈夫呢?”

杜水說:“欣兒,我在這兒。”

吳音欣見丈夫滿身是血,卻還帶著微笑,不禁柔腸寸斷。這太慘了!這個時候,我丈夫還微笑安慰我,他怎會是十惡不赦的人呢?淚水溼了她的衣衫。

龍小青一按她的頭,獰毒地說:“杜水,你快把劍放下,摳出自己的眼珠子,不然,我立時讓吳音欣命喪黃泉。”

杜水一怔。

吳音欣叫道:“丈夫,不要上她的當。”

龍小青一按吳音欣的百會穴,頓時她的臉漲紅起來,痛苦至極。

杜水叫道:“龍小青,你放了她,我放劍就是。按你說的去做還不行嗎?”

龍小青松一下手,說:“快點。”

吳音欣叫道:“不行啊!你不要管我!”吳音欣一急之下,又暈了過去。

杜水的雙頰抖抖而顫,兩眼射出仇恨的光茫,要燒燬這醜惡的一切!……

忽然,一個陰惻惻聲音傳來:“廢物,一個半死人都對付不了嗎?”

龍小青大驚,忙道:“我有辦法了。”

杜水心下駭然……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3-10-22 14:08:14


第十五章

在宮家山莊,丁家村兩個武林世家裡,一場好戲也到了高潮。

自從宮水蓮、於然在深山得寶,天山三聖就沒有放過她們。

他們放水沒有淹死杜水、宮水蓮、於然三人,就進入江糊,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武林人物,特別是一些愛寶不要命的人。

立時,江湖中除了有追尋天仙派“大羅金仙上上心法”的人外,還有一批追索“蓮花神功”和奇珍異寶的人。

這樣,不幾天,在宮家山山莊的周圍出現了形形色色的江湖人物。

江湖中的四大家族中,宮家與於家相距很近,不過四五十里地,翻過幾座山就到了。

宮家山莊座落在一個山崗上。

後面,也就是北面,靠著巍峨入雲的高山。

東北方向有清清的流泉,每到春天來臨,這裡繁花似錦,陽光明媚,綠茵似海,陶醉人心,真是一個好所在。

它的西邊有一個深潭,水清潭深,幽靜怡人。

連著潭的是條小路,非常乾淨。

往西走二十里地,就是一個繁華的鎮子,買什麼東西十分方便。

山莊用土牆圍成大院,土牆的顏色是白裡透黃,牆高而厚,頂上有幾排小瓦蓋著。

在東、西、南三個方面的牆外,還有春節帖的“福”字沒有掉,只是已經變淡紅了。

山莊的門在南方,迎著太陽。

大院不是四方形的,而是一個南北方向長的橢圓形。

裡面有許多小院子,個個精巧,房子也不少。

在東南面較大的小院裡,住的是宮南漢的兒子宮村的一家。稍靠後的西邊,一個較小一點的院子,原是女兒宮元君住的,宮元君嫁給於靈義的兒子於明光後,這裡就一直閒著,後來宮水蓮大了,就讓她一人住進去。

在宮村後面的小院裡,住的是兒子宮雲龍,是個幽靜的所在,供他習文修武。

和宮雲龍斜對著的是管家丁合深一家的小院。

最後的院子最大,幾乎和前面的相等。有花草、水池,還有個不大不小的假山。房子也是一般的土屋,墩實大方,屋頂是小瓦的,上面長了綠茸茸的苔,有的房子上也長了草,看來好久沒有修理了。有的房子空著沒有人住。

宮南漢老兩口住一排五間的正堂屋。在靠屋的東南角,是一個不小的軟平地,是供他練功的。場上栽了不少柱子,可能是用來練梅花樁之類的功夫的。一旁還放有石鎖、石帽等。

最大的一個是石棒,一頭粗,一頭細,又有點象個大錘,長近有一丈,粗的一頭,比人腰還壯,足有八百斤重。可見要練這玩藝沒有雄厚的內功是不行的。

頭天,於然從家裡來到姥姥家,和表姐宮水蓮住在一起。

翌日,兩人出去玩耍不見回來,這可嚇壞了宮家的老小。

宮水蓮是宮村的女兒,宮南漢的寶貝孫女,於然是宮元君的女兒,也是宮南漢的外孫女,兩個人都牽她們的心腸。

可到哪裡去找呢?宮村立時讓兒子宮雲龍去於家村看看,是不是到了他們那裡。現在是多事之秋,他們又是名門世家,樹大招風呀。如果兩人有個閃失,那人可丟人了。

宮雲龍是極其英俊的少年,又有一身好功夫,聽了父親的吩咐,就上了路。

於家村卻不是隻於靈義一家,而是一個混雜而居的大村子。

於靈義家在村子裡是大戶,也是頭面人物。

於靈義的三個兒子都是武林中的好手,名聲遠傳於外,雪雲刀法名震武林,這和哥兒仨的精湛刀法是分不開的。

於靈義作為一家之主,也每每以此自慰。

於然是於靈義大兒子於明光的女兒,也是他的寶貝孫女。

他聽說孫女不見了,大吃了一驚。一個不祥的念頭讓他心顫,可別讓什麼惡魔遭蹋了!

宮元君、於明光聽說女兒不見了,嚇慌了,連夜趕往宮家山莊,要問個明白,到了宮家山莊,也只證實了兩人出外玩耍,不見回來的消息。

眾人沒有一個頭緒,只有長吁短嘆。

熬到天亮,眾人正要分頭行動,兩個女孩卻笑嘻嘻地回來了,使一家人又驚又喜又氣。

待問明瞭情況,眾人的心頭都籠罩了一層陰雲,麻煩要來了!

這消息一旦傳遍江湖,不知會發生什麼意料不到的事,這些寶物雖然好,說不定也是敗家的徵兆。

宮元君卻沒有說女兒什麼,讓她們拿出“蓮花寶圖”細心觀看。

這“蓮花寶圖”雖好,不服下獨門丹丸,修習起來頗為艱難,除非你達到了杜水的那種境界。可這對他們來說,幾乎是不可想象的。

而且“蓮花寶圖”只適於女體修習,男人若修,必須在修習中間,連同以前的功力,進行一次男女交換,否則,不是毫無成績就是走火入魔。

但寶圖上並沒有說明這一切,故此,人人都認為男女一樣可行。

宮元君看了好一會,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樂得手舞足蹈。於明光、宮村等人也一一記在心裡。

宮元君問:“杜水知道這圖上的武功怎麼練麼?”

於然道:“知道,他還指點了我們。”

宮元君嘆了一聲說:“這麼說,它並不是只屬於我們的東西。”

宮水蓮道:“杜水他是不會用的,也不會修習,也不會告訴別人的。”

宮元君不信地問:“為什麼?”

於然說:“他說這功夫男人是不能練的,縱然他可以,他也不屑去練的,因為這繪圖人的武功比他差。”

宮元君氣道:“好個狂妄之徒,對古代先賢也輕視起來了!他的功夫真的很厲害嗎?”

宮水蓮說:“他的武功很奇怪,怎麼也看不出名堂,而且太快。”

宮村說:“為什麼男人不可練這武功?”

於然道:“他沒有明說。他不願練圖上的武功,也是我們從他的神情上看出來的。他讓我們練完功,我們邀他來,他說不可,我們就分手了。”

於明光說:“杜水是個貨真價實的高手,還是欺世盜名之徒,誰也不知,慢慢等等再說吧。”

眾人也無什麼好辦法,只能如此。

但有一點是明確的,這些東西,為宮、於兩家所有,任何人也不能侵佔它。

宮元君和女兒住在一起,沒有回於家村,於明光也呆住沒走,在宮家一起思謀對策。

平靜了三四天,下了一場小雨。

天剛晴,麗日高升,宮家門外有了動靜。

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懶洋洋唱道:

你是從天外飛來,都知道發了橫財,上門敲梆你不理,惡狠狠站在高臺,一陣風兒壞,刮瞎了我眼,打破你靈臺。世上千般終要了,為何你不明白?鬧轟轟一陣血雨過,上了望鄉臺。誰還記起你,曾走八方,開門立派?不如早早快放手,能進去亦能出來,逍遙悠閒多自在!

這聲雖懶,傳出去不近,整個宮家山莊都能聽清。

這不是說給他們聽嗎?完全是別有用心。

宮家人心裡氣呼呼的,乞丐唱了一會就走了,再沒見有什麼人來。

宮雲龍不願在自己的小院裡獨自練功,走到管家丁合深家,找他的女兒丁巧萍。

丁巧萍是一個綠衣少女,不過十七八歲,兩頰緋紅,雙目含情,俏美清麗,是一個讓人憐愛的小美人。

她正向花兒澆水。

此時,她爹去了後院宮南漢那裡商議事去了,母親在屋裡。

她正要和宮雲龍說話,被宮雲龍止住,輕輕到了她近前說:“到我那兒去吧?”

丁巧萍點點頭,隨宮雲龍來到他的小院,隨手關上門,領丁巧萍進了屋。

丁巧萍從沒有見過宮云云龍這麼激動過,一進屋,他就迫不及待地把她摟入懷中。

丁巧萍深深地愛著他,一向十分柔順,這次也是一樣,可慢慢地宮雲龍讓她透不過氣來,整個身子都被他摸遍,她就開始有點不高興了,小聲嗔道:“龍哥哥,你怎可這樣?我們都是清清白白,若是做錯了事,以後如何做人呢?你若真心愛我,就娶了我,那時,我還不什麼都順你?”

宮雲龍哪聽這一套,動作愈來愈粗暴。

丁巧萍開始反抗了。

這時,突然闖進一個人,正是管家丁合深,宮雲龍只好放手,尷尬地站在一旁。

丁巧萍羞怯地走了出去。

丁合深神色平靜地對宮雲龍說:“大公子,你別慌,過一陣子,你把她娶過來就是,現在,強敵當前,怎可只圖一時歡快?”

宮雲龍沒有言語,垂下了頭,丁合深出去後,他氣極敗壞地大罵。

宮雲龍也深愛丁巧萍,一直對她很好。自從他妹妹從山上回來,他就有一種危險感,這種感覺一天比一天強,他怕發生意外,若是死了,不能愛上丁巧萍一回,白活了一次。

丁合深雖然阻止了他的這次不良之舉,可並沒有打消他這個念頭。

按說,宮雲龍這青年人是大有作為的,可環境突然改變了他的命運,他不再是什麼俠士,而是一個自私的利己主義者,他怕死,一想到死,想到永遠不能再知道痛苦和歡樂,他就顫慄,死亡太可怕!這種心理負擔越重,他就越想得到丁巧萍。

到了晚上,他又想找個理由讓丁巧萍來。

突然,一陣“哈哈、嘿嘿、嘁嘁”的聲音傳來,他全身一抖。

一個破鑼一樣的嗓子說:“宮南漢,我們天魔八怪來此,為何不來迎接?”說完便是一陣狂笑。

一個陰冷的聲音道:“長白兩狼來此,南漢老兒為何不出來相迎?”

又一個洪亮的聲音說:“九天三老到此一遊,何不見故舊出來?”

一個人唱道:“世間本有不平事,不平乞丐抱不平。”正是上午唱曲的那個乞丐,人稱“抱不平”乞丐劉玄。

他什麼都抱不平。人家發了財,他眼紅,要抱不平;人家受害,他若遇見,只要能打過強的一方,不管那人的後臺多硬,他也要抱不平。就是這麼一個說好不好,說壞不壞的人。或者說,他好事壞事都幹。

這麼多不常出入江湖的高手突然來臨,聲勢震動了宮家山莊,一家人都聚到後院商議退敵之策。

他們知道,今晚來人還不止這些,連一些名門大派也來了人,不知意在何為?天山三聖竟然也在其中。眾人都憂心忡忡,深感事態嚴重。

宮雲龍說:“把寶圖珍物扔出去,讓他們搶去好了,我們要它何用?人家這麼多人,我們不是人家的對手。”

宮村對兒的這番話很不滿意,“哼”了一聲說:“沒出息,你就是扔出去,他們也會說我們還藏起了許多寶貝的?到那時你還扔什麼?”

宮元君見侄子如此膽小,也覺有氣,堂堂男子漢,竟不如我一個女流!她可不知宮雲龍的內心世界是什麼樣的。

她有點訓斥意味地說:“龍兒別怕,我們宮家怕過誰呢?連你妹妹也是好樣的呢!”

宮水蓮在一旁低下頭,都是自己惹下這塌天大禍,不然宮家山莊還不是如往常一樣寧靜嗎!一張寶圖,幾件寶物引來了牛鬼蛇神,不知後果如何?

她真是有點後怕了,若是由此而家破人亡……

她不敢再想下去。

宮南漢對孫子的不爭氣也有點火,可又一想,我宮家就一個孫子,若是有什麼長短,豈不斷我宮門的香火?

這使他大感淒涼,若真是人亡家敗,太不合算了。

他產生過扔出寶物的念頭,可他又怕宮村所說的,那些賊人一口咬定還有許多寶物被藏起來了,那又當如何呢?

丁合深說:“我們可以說寶物讓杜水取走了,這樣可解燃眉之急。”

宮南漢兩眼神光爍爍,拿不定主意。

不管你多麼老練,在自己生死攸關的人問題上,都是極其慎重的。

宮水蓮和丁然都覺丁合深的主意不妥,那樣豈不是陷害杜水嗎?

可她們又不敢說,自己惹下的禍,在這個時候,還怎敢隨便干擾他們呢?

於明光說:“寶物確實是被杜水拿走一件,這也是事實,可以向他們明講。信不信在他們。”

宮村說:“看來,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不過,不能樂觀,還要做好動手的準備。若是他們仍然欺我們無人,那隻好拼一拼了。”

宮南漢沒有言語。一輩子處事,唯這次最艱難,“天山三聖”是極扎手的人物,“九天三老”不知厲害到何種程度,“長白兩狼”可以不懼,抱不平乞丐劉玄卻不易對付。

“天魔八怪”也是兇殘無比之人呀!那些不出聲的人中,還會有更厲害的人物嗎?

他思慮了好一陣子,才長嘆了一口氣,說:“這樣做,也是丟人的事!你們不妨試一試吧。”

丁合深道:“他們人雖多,但都是勢利之徒,我們何利用其中的矛盾,挑起他們之間的爭鬥,也是一個可行之法,也不妨試一試?”

宮南漢揮揮手說:“你去辦吧,就說我體有微恙,不能前去。”

丁合深點頭而去。

牆外牆上的那些人,見有人出來了,笑鬧之聲頓止,靜聽他說什麼話。

丁合深來到近前,躬身施禮,不卑不亢地說:“各位朋友,來我山莊因我們一時有事,未曾相迎,還請原諒。各位既是朋友,就請入院吧!”

一個人嘿嘿笑了兩聲說:“是藏寶去了吧?”一陣大笑。

丁合深說;“朋友這話何意?我們家小姐是發現了寶圖,可她怎麼能夠把寶物帶回來呢?她身旁還有一位絕頂的高手杜水呢!難道他不喜歡寶物!”

一個人笑道:“丁管家,你果然老謀深算,可我們也不是三歲兒童,你這移禍江東之計,我輩豈有不識之理?”

丁合深被那人點破,臉一沉說:“朋友何人,怎知我說不真?”

那人道:“這是很簡單的道理。杜水自命不凡,又稱俠義,你們家的小姐發現的寶物他怎會要呢?”

丁合深道:“朋友不也自命俠義嗎?”

那人笑道:“丁合深,你說錯了,我從不以俠士自居。相反,很樂意人們稱我為壞蛋,一個不虛偽的誠實的壞蛋。”

丁合深笑道:“那你是隻相信寶物在這裡了?”

“不錯,寶物只會在這裡,不然,於家大少爺不會也在這裡。”那人嘿嘿笑道。

這使丁合深大為惱火,氣憤地說:“你有名有姓嗎?江湖上是否也鬧了個萬兒,敢說出來嗎?”

那人笑道:“這是我的事,不勞相問。”

丁合深冷笑道:“連個名頭也不敢說出,定是心懷鬼胎,陰險狡詐之人,眾人不可不防也。”

那人哈哈大笑道:“丁合深,你要煽陰風、點鬼火了,好吧,告訴你亦無妨,嶺南一道是也。”

這可把丁合深嚇了一跳,連這個道家的高手也如此無恥前來,看來,寶物的誘惑之力太強了。

丁合深穩定一下情緒,笑道:“原是嶺南一道玄雲子,不是聽說你一向對名利視如雲煙嗎?”

玄雲子笑道:“不錯,我對功名利祿從來不放在心上,可‘蓮花寶圖’是道家之物,我倒要看上一眼。”

丁合深差點氣笑,這玄雲子一代高道,真會胡說八道!

“蓮花功”縱好,也是佛門之心法,怎麼成了你們道家的寶物了呢?

他笑道:“依我之見,蓮花寶圖上的神功,是佛家的,和道家無有什麼牽連。”

玄雲子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蓮花寶圖’是二百年前三道三僧集畢生心血所創,怎說和我道家無緣?何況,那三道其中之一,就是本派祖師。”

讓他這麼一套,“蓮花寶圖”成了他們派的寶物了,就連和他一道的人中,也有了不滿的聲音:“胡說!‘寶圖’是天下之物,有德者居之,無德者失之,根本不是哪一家之物。”

丁合深見有挑起他們之間爭端的機會,不再放過,隨之附合道:“是呀,有者德居之,無德者失之,誰也不會聽你一人之言,相信寶圖是你派之物呀?”

這時,一個陰冷的聲音道:“不要在這上面糾纏了。丁合深,快說,寶物在哪裡?”

丁合深吸了一口涼氣,放鬆下身體,淡淡地道:“寶物被杜水取走,不在這裡,信不信由你。”

“放屁!”一個粗硬的聲音說,“杜水在哪裡,連你也不知道,把事往這麼一個誰也不知的人身上一推就想了事,想得也太容易了!”

丁合深惱怒地說:“你們財迷心竅,自然聽不進我的良言啦!”

一個冷漠的女人聲音傳過來:“丁合深,‘蓮花寶圖’不是在宮水蓮手上嗎?你怎說在杜水手上?”

丁合深聽了這個聲音,心驚肉跳,要壞事了,這不是鬼沼聖姑常無嬌的聲音嗎?她可是個難纏的人物。

丁合深的額頭出了汗。

常無嬌本是不會和這些人為伍的,可是,杜水把她擊敗,她視為終生之恥,非要報這個仇不可,所以才來搶“寶圖”一觀,以圖神功大進,再找杜水算帳。

她的話一出口,連“天山三聖”也是一驚,連她也來了,真是有熱鬧瞧了。

想不到寶物一出,群魔亂舞了。這麼多人,真要搶爭起來,還真不知鹿死誰手呢?

丁合深兩眼精光連閃,也苦思無計,只好笑道:“聖姑也來了嗎?且請進來說話。”

常無嬌見有點希望,便飄然入內。

這下,有人眼紅了,唯恐寶物被常無嬌所得。

天山三聖卻在一旁一直不語,他們心裡雪亮,不管丁合深對她如何客氣,都不過是詭計,要得寶圖絕不那麼簡單。

但嶺南一道不幹了,他身子一縱也飄然入內。他是一個挺精神的老道,一身青衣,白裹腿,三綹長鬚飄灑胸前,黑色八角道帽,手中一柄雪白的拂塵,兩目炯炯有神,氣宇軒昂,果有幾分仙風道骨。

他入了院,笑道:“丁管家不請我嗎?”

丁合深忽而靈機一動,有了計較,笑道:“道長,你真不貪金銀財寶?”

玄子云一怔,肯定地說:“不貪。”

丁合深笑道:“不瞞前輩,杜水拿出那圖的時候,我也有幸看了一眼,只是上面寫的明白,此圖專為女體所用,男人不能修習,否則,走火入魔,立時歸西,所以道長還是不爭的好。”

丁合深一言既出,瞬時在人群中引起了一片騷動,喧嚷不止。

一個尖腔叫道:“胡說,寶圖豈能專供女人修習,分明是騙人,不能放過這小子。”

“對,進去呀!”

立時,有十幾個人,從牆上跳下,大門裡也湧進一群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只是女的不多。

丁合深見到了一觸即發的關頭,只好暗提神功,以防不測。

這麼多奇人異士的,個個身懷絕技,又都是心狠手辣之人.一個人一拳,我也經受不起,為今之計,只有智對。

他眼珠轉了幾圈,一個念頭湧上來。

他牙一咬,慢聲說:“各位稍等,片刻之後,我會有個交待。”

眾人停住。

丁合深向常無嬌說:“聖姑,我一向敬你老人家如神,今晚我有幾句話要對你細講,請過來一下。”

常無嬌向裡走了進去,眾人也向裡圍。

丁合深急道:“你們不要過來,我不是說過了嗎,一會我對大家有個交待!”

這些人還是停不下,一點一點向前移。

這時,丁合深火了,吼道:“你們再靠近,什麼也別想知道,只有一場火拼而已。”

這樣,眾人才止住了腳步。

一個青年忽道:“你這人眼瞎了,怎麼踩我的腳?”

“王八羔子,你眼才瞎了呢?”一個粗野的人怒罵。

那個青年不到二十,清秀文雅,偶爾有點滿不在乎,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竟是在水裡的施毒殺死杜聖的唐化力。

他身邊一個十分嬌俏美麗的綠衣少女,正是他家管家許懷心的女兒許冷梅。

少女扯了他一把,意在別惹事生非。

那個不饒人的壯漢是苗家鉤的呂朋山。

他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盯著唐化力,等他發現唐化力身邊有一個秀色可餐的少女時,眼裡頓時發出兩道黃黃紫紫的目光,笑容也在臉上綻開了。

此時已有二更天了,在夜色裡,許冷梅美麗更加動人。

呂朋山的功力深厚,目光晶亮,夜色並不能全部使他分不清面前許冷梅臉上的細微變化。他彷彿忘卻了剛才在怒罵,幾乎全部身心陷於欣賞一種妙物的天地裡。

唐化力是什麼人,他性情古怪,暴戾而兇殘,多情而又溫柔,情緒如風雲,說變就變,沒個準,也從不計較會發生什麼後果。

他見呂朋山色迷迷的,心下大怒,出手就是毒招,反手一指,一枚紫光閃亮的牛毛毒針,射向呂朋山的眼睛。

呂朋山此時正想入非非,眼瞪得老大,做夢也想不到眼前的嫩少年會突然發難。但他根本沒放進眼裡的唐化力,是個難以常理論之的人。

紫光一閃而至,待呂朋山發覺有異,已經晚了,一枚小巧毒針已射中那奇光亂閃的右眼,呂朋山大叫一聲,一陣碎心的劇痛鑽進內腑。

呂朋山當著眾人被一個小子暗算,幾乎恨死憤絕,來不及取腰下金鉤,一掌劈過去,可唐化力機靈得很,早知呂朋山會有此一著,從容地使出家學輕功“疾風吹葦”,快速飄出一丈多遠。

呂朋山一掌不中,氣得吐血,飛身上前,又是狠命一掌斜肩砍去。

唐化力豈可小瞧,右掌一揮,運起,“金丹元功”迎上去。

呂朋山掌一正,以畢生功力拍了過來,“啪”地一聲兩掌相交。

唐化力穩如泰山。呂朋山一個踉蹌差點摔倒,這更使他大罵不止。

呂朋山是成名人物,功力非凡,本不會被唐化力震退,怎奈他已瞎了一個眼睛,劇毒使他的整個頭快麻木了。這一交掌,他立時支持不住,上半身都失去了知覺。他這才領教了毒的厲害。可知道得太遲了。

唐家以暗器名揚天下,更以劇毒威懾武林。

到了唐化力,他對毒更是愛之入迷,他用的什麼東西幾乎都和毒沾邊,比其乃祖唐寸元在“毒”功上,造詣還深。

還有一個鮮為人知的事是唐門的內功“金丹元功”,有催毒散發的作用,一旦中了他們毒的人被金丹元功所擊,毒性發揮得極快,很難有人能活下來。

這個秘密,整個唐家也只有唐化力知道。

這是他試毒過程中偶然發現的。為此,他欣喜了一陣子,連他的祖父他也沒告訴。

剛才呂朋山和他對了一掌立即就失去知覺,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唐化力又一次證實了自己的發現,心中暗喜。

許冷梅卻覺得有些過分了。可在這個時候,她又能說什麼,為一件小事就殺一人,也未免太狠,連她也感到不寒而慄。她真有點後悔沒聽爹爹的話,私自跟他跑出來。

眾人正耽心常無嬌得去了寶,所以,一開始,唐、呂兩人爭罵,沒有多注意,想不到轉眼之間,呂朋山倒地難起,慢慢地,人也不動了。

這一下驚動了所有的人,這樣,無疑給丁合深一個好機會,可放心地向常無嬌說什麼。

這些來搶寶的人,沒一個不想得寶,可沒有一個想死的。呂朋山轉眼之間,一命嗚乎,讓所有的人都肋骨發涼。不禁發問,這個青年小子是什麼人?何以因那麼點小事就殺人?這也太毒了。難道江湖中又出了“煞星”?

唐化力的這心腸,連天魔八怪也一凜,這小子殺人好果斷也!我們八人按順序排開,生、老、病、死、傷、殘、毒、壞,以齊領姓,做事殺人也沒有這小子出手這麼烈。看來,我們齊家八兄弟還要小心這小子呢。

唐化力的這一手,連久負盛旺的魔頭都這樣看重了他,可見對他們的影響不小,人們的情緒大受影響。

不知誰罵道:“奶奶的,這小子太毒了,不就踩了他一腳嗎?這點事就殺人,我們要不趁早除去他,不知要有多少人死在他手裡。”

他的話剛說完,就覺小肚子上被一枚牛毛小針射中。他大怒,飛縱前竄,來到唐化力面前,一招“刀劈華山”奔唐化力的頭顱拍下。

唐化力身子稍退,左手倒揹著,右掌又迎上去。又一掌接實,那黑衣大漢的身子被甩出一丈開外,而唐化力卻氣度不凡,凜凜威風,不知他底細的,還真讓他給唬住了。

他第二枚小針上的毒,和上一次的毒不同,比上次的少些,可毒性卻更強。

在他的毒器中,按毒性的強弱不等,分七個層次,最高的層次,是紫黑黃三色的,其毒之烈,連他也一般不敢用,出手無情,沒有救法,其毒絕慘絕,不可言喻。

其它幾種裡,低層次的毒他常用,五、六層的,只是小心翼翼地沾上一點。

黑衣大漢中的是二層次的毒,黑針,比呂朋山中的毒還高一等,所以,他摔地後,連“哼”都來不及就命喪黃泉。

因為,金丹元功把他周身御毒的能力,全都驅走了。

唐化力在宮家山莊連殺二人,無形中轉移了人們的注意力,連“天山三聖”在外面也暗皺眉頭。這是何方的煞星,殺人如吃涼黃瓜那麼痛快?

眾人一下靠過來,圍上唐化力,明顯地都有了惡意。

許冷梅見唐化力心冷如鐵,也怕起來,要拉唐化力逃走。

唐化力一反剛才的冷酷,臉上笑容頓現,當著眾人吻了許冷梅的右頰一下,笑道:“梅妹妹,你別怕,到這裡來的人,沒有一個不想殺人的,沒有什麼好東西。他們哪個再敢胡說八道,我讓他們一個個全在這裡報銷。”

許冷梅在眾人面前被吻,羞色滿面,聽他如此口氣,又擔心起來。

眾位豪強也都心中一顫。這小子真是怪物,這時候還兒女私情,他說話可不是鬧著玩,再找茬子,必須全力防備。

這麼多人,自然不會都被唐化力嚇倒。

“天魔八怪”中的七怪齊毒,冷笑著走到唐化力面前,說:“小子,口氣不小,不就是使毒嗎?老子陪你玩玩。”

唐化力一推許冷梅,手摸入他的毒器百寶囊,一咬牙,摸出三瓣五層笑花葉,握在手中。

齊毒一身是毒,自信不懼,所以也沒有放在心上,但他並不知唐化力拿出來的是什麼玩意。

唐化力急使家傳絕學“疾風吹葦”輕功,一閃而進,右手“金丹元功”提聚功力到了九成,斜拍齊毒的肋部。

齊毒大驚,這小子的身法好快,不可輕視,他急忙展身斜閃,揮掌上迎,眼睛始終盯著唐化力的左手,以防他施毒。

“啪”地一聲,兩掌相交,內勁四濺,唐化力只是略一後退,齊毒一聲慘叫,七孔流血,連一句話沒來得及說上,就死在那裡。

這下驚駭了眾人,激怒了剩下的七魔。

唐化力也心中納悶,我沒發暗器,何以他死!

突然腦中靈光一閃,他明白了,這是“金丹元功”的內勁把齊毒身上克毒之能驅走了,自身上萬毒齊發,毒死了自己。

這又是一個發現,是以前他不知道的發現。

他總以為,自己的“金丹元功”只能催發自己的毒,原來萬毒皆可催發,這太妙了!我無敵了,無敵了,想到此,他放聲大笑。

這下可驚詫了眾人,這小子殺人還這麼快活?

唐化力笑聲一截,惡狠狠地說:“你們敢再打我的主意,惹惱小爺,我來個萬箭齊發,全讓你們變成血水,看還搶不搶寶圖?”

眾人駭住了,這個殺人不眨眼的魔星,是說出來就幹得出來的人,不可大意。

七魔也止住了身形,但他們的復仇之火愈來愈旺。

他們不明齊毒的死因,還以為唐化力是個內功高深無比的大高手呢?

這時,嶺南一道已看出了唐化力的輕功身法,問道:“你是唐寸元的什麼人?”

唐化力見他認出自己,索性道:“憑你那點德性,還不配問。”

這下可氣壞了玄雲子,這小子太猖狂了!

他老臉變了數變,剛要起身動手,突聽有人說:“快看!”

眾人一看,齊毒在瞬間,成了一推白骨,森森透出鬼氣,讓人心裡發毛。

玄雲子失色不語,拿不定主意。齊毒的功夫不弱,何以接不下他一掌呢?難道他到了張三丰、光明佛那等高入境界?那不太可怕了嗎!能忍還是忍了吧。他咬咬牙嚥下這口氣。

唐化力這時說:“我要施展毒功了,方圓十里之內,雞犬不留。你們要小心了。”

這可嚇壞了眾人,若象他所說,那大家豈不得逃跑嗎?

有人叫道:“少俠不可,我們是來尋寶的,豈可讓宮家坐山觀虎鬥!這樣下去,豈不中了他們的離間之計?”

唐化力暗笑:他們根本就施不出什麼離間計,我要見好就收。

他說:“好吧,帳以後再算,我們先去尋寶吧。”

天魔七怪對視了一陣,只好準備尋機下手,目前,先搶寶再說。若能在搶寶的過程中,突施殺手更好。

唐化力不傻,他握住許冷梅軟溫的手,遠遠地站在一旁,以防不測。

眾人一下子湧向了宮家莊的後院。

丁合深大慌,他總算趁他們拚殺之時,向常無嬌露了底。

常無嬌欣喜地說:“這能讓我看看嗎?”

丁合深道:“我不知寶圖在何人之手,可否容我去問一下?”

常無嬌說:“去吧。外面的人鬧得正熱乎呢。”

丁合深到了後院,向宮南漢說明眼下是何等危險,有敗家傷人之厄,不如用“寶圖”讓常無嬌為我們賣命,她是個守信用的人,不會賴帳的。再說,“圖”我們都制了副樣,原圖留著無大用。

宮南漢見事已至此,怪也無用,只好說:“你把聖姑叫來,我有話和她說,你要設法拖住前面的那群人。”

丁合深出去,宮家老少都罵丁合深不會辦事,這不是露了底牌了嗎?

唯獨宮雲龍神不守舍,趁勢溜出來,奔向丁巧萍的小屋。

常無嬌非常滿意地進了後院。

丁合深站在那裡,苦思退敵之策。

常無嬌進了屋,宮南漢起身施禮,笑道:“聖姑到此,沒能遠迎,望請海涵。”

常無嬌淡笑道:“哪裡話,我也是湊巧路過這裡,聽說‘蓮花寶圖’入世,也禁不住好奇,來瞧個稀罕。”

兩人雖表面上這麼說,可彼此心照不宣。

宮南漢說:“是我兩個頑皮的孩子無意中發現的。我一見,就知道不妙,這不是拾來禍了嗎!正不知如何處置,你們這不就來了!聖姑還望你給我們分憂解愁。”

常無嬌說:“這個我義不容辭,你放心吧。”

宮南漢說:“聖姑有何妙法?”

常無嬌道:“我就說這是我們的寶物,我拿走了。”

宮南漢點點頭,讓宮水蓮把“寶圖”呈上,常無嬌一看就樂壞了:“這太妙了!”

她朝“寶圖”合手一禮,細細看起來。她雖然看懂了,可不能練,只好捲起來,收好,對宮南漢說:“莊主,你放心,我常無嬌說到做到。”

宮南漢點頭道:“多謝聖姑。”

常無嬌來到丁合深面前時,人還沒有湧向內院來,丁合深也沒有想出什麼妙計,正要開口尋問常無嬌,外面的人突然齊向這裡圍來。

丁合深頭上冒出汗,叫道:“到外面去,我把真相告訴大家。”

眾人一聽只好止步,跟著丁合深,出了宮家山莊。

在門西旁,丁合深說:“寶物我們確是沒得,‘寶圖’我也剛聽說有那麼一張。”一句話,提起了人們的精神。

一個人催促道:“快說呀,寶圖在哪裡?”

“在我這裡。”常無嬌淡淡地說:“我剛從他們的手裡拿過來。你們不是說‘有德居之’嗎?這寶圖一見我的面就飛上我的手。我仔細一看,竟是我派的寶物,正好,物歸原主了。”

常無嬌話一出口,人也似行雲流水,一眨眼沒有了影子,消失在黑夜之中。

人群沸騰了,這還了得!我們這麼多人,就她搶了去,沒有我們的份,這不行。快追!

可人們還沒有動,天山三聖就沉不住氣了。

這事大出他們的意料之外,想不到圖被常無嬌得去,自己兄弟白費了心機。

但他們知道,追是無用的。常無嬌的神通不小,有幾個人能追上?宮南漢還有許多寶物,不能放過他們。這些東西若為我們所得,一生享受不盡,也用不著聽朝廷的了。

大聖羅漢說:“各位好漢,朋友,常無嬌一個女流之輩,根本不會把寶圖得走,這其中定有詭計。我們不能上當,要抓住宮南漢,讓他獻出寶物來,我們也好平分哪?”

這句話真管用,人們立時又改變了主意,叫嚷道:“對,要宮南漢獻出珍寶,大家同樂,不能讓他一人獨吞,若是不獻,砸了他的山莊,讓他片瓦不存。”

這聲聲叫嚷,震得丁合深心肝肺動。這不是白白賠了一張圖嗎?

玄雲子有點後悔沒有追上去,常無嬌肯定得了寶圖,不然,她不會那麼好心替人背黑鍋。

人群又靠近了宮家大門。

丁合深大喝一聲,道:“各位,我已向你們講明,‘寶圖’寶物已被常無嬌取走,你們為何還糾纏不休?”

玄雲子道:“丁合深,你剛才不是說沒有什麼寶物嗎,怎麼轉眼之間,又說讓常無嬌帶走了呢?”

這下問得了合深一時答不上來,只好說:“我讓你們搞暈了頭,連說話也有些不準了。”

玄雲子道:“你騙不了人,寶物若不存在這裡,你絕不會有此失言,還是拿出來,大家平分,圖個痛快,若是到了刀劍相交的時候,後悔就晚了。”

丁合深冷笑道:“你以為我們宮家山莊就如此好欺?告訴你,若想找宮家山莊的便宜,沒那麼容易,趁早死了那份心吧!”

玄雲子哈哈大笑:“丁合深,你還沒有資格向我說出這樣的話,若宮南漢說,也許我會聽一兩句。對走狗,我向來是厭的。”

玄雲子的話大大刺傷了丁合深的自尊心,他再也忍不住了,大吼一聲,飛撲向前,一招“拳貫六通”直搗玄雲子的左肋部。

玄雲子見丁合深功力深厚,這拳極為剛猛,不敢託大,拂塵一抖,一招“沾水灑花”按向丁合深的拳頭。

丁合深見玄雲子的雪白拂塵蜷成一團,猶如重錘,力道強大,急忙收招變勢,身子右閃,左手五爪成鉤,抓向他的鎖子骨。

玄雲子道行不淺,拂塵一抖,如萬道銀芒陡伸,一招“抬燈照花”上架丁合深的左爪,左手成虎爪手拍向丁合深的胸部。

這一招出手迅速,內勁如湧,丁合深大駭,知道躲閃不及了,乾脆不顧生死,向上一靠,右拳擊向玄雲子的太陽穴,玄雲子豈肯硬拚,身形暴退。

同時,拂塵一拉,一招“落日長虹”正掃在丁合深的左腮上。

丁合深如被鐵棍擊了一般,眼前一片添黑,什麼也看不見,天眩地轉,一下子摔在地上,腮部頓時腫脹起來了。

一陣風吹來,宮南漢已站在了門口,他的全家人連同於明光都在他身後。

宮南漢冷冷地掃視了眾人一眼,沉聲道;“我宮南漢可沒有得罪過你玄雲子,為何傷我的人?”

玄雲子道:“這是他不自量力,自己找上門的,怪誰呢?”

宮南漢火往上衝,也不搭話,一式“鴻鵠昇天”縱向高空,正是宮家絕學輕功。

他左手運起宮家內功“玄幽功”,右手長劍一抖,道道光影,正是他的絕技“越王劍”,兩下相互配合,擊向玄雲子。

這一勢挺驚人,連在一旁觀看的人也點頭稱道,宮家有這樣的名聲,不是浪得虛名。

玄雲子也非等閒。他見宮南漢如此了得,不敢大意,拂塵一晃,劃出許多圈,另一手成龍爪掌接宮南漢的玄幽功。

劍和拂塵相碰,兩掌相交,“嘭啪”兩聲,兩人各退一步,沒有分出勝負。

宮家的“玄幽功”是冰寒功,內功奇寒,可玄雲子的內功幾乎和他一道,所以,兩人難有什麼結果。

宮南漢一怔,收起掌功,身子一轉,腕轉蓮花,劃出道道光影,周身白光形成團,使人不能睜眼,急如狂風捲塵沙,烈如潮頭衝霸石,劍氣嘶嘶如獸語,招招送人上西天。

他腳下步子輕飄,每一點一落,準、穩、快、妙,身劍合一,殺氣四起,果是上乘的劍術。

玄雲子舞動拂塵如車輪,顯起銀光遮日月,恰似九龍衝出海,又如飛蛇追鳥蟲,翩翩走動如風吹,輕靈沉穩,不讓人。腳下步,一正一斜皆有印,步步踏出千日功。也是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

兩人拚命廝殺,過了好一會兒,不分勝負。

宮村在旁邊有點急了,擔心父親有失。他急而靈機一動,計上心來,和這些人相鬥,講什麼江湖規矩,突然偷襲,定能成功。

他小聲對女兒說:“蓮兒,你突然襲擊他,幫爺爺一臂之力,下手要狠、要絕,不可讓他逃走。”

宮水蓮雖覺有些不妥,也不敢和父親分辯,生死攸關之時,也顧不了許多了。

她看準機會,見玄雲子身子斜轉,背向她的時候,她雙掌向上一晃,運起蓮花神功,猶如踏在蓮花上一般,身子一動,斜射玄雲子。

宮水蓮這一招太快,容不得眾人細察,等玄雲子發覺有人偷襲,宮水蓮的蓮花神功已由兩手發出。

兩個蓮花似趵影子一閃,飄向玄雲子。

這一切都無聲無息,可蓮花內勁一觸及玄雲子的身上,立即就不同了,“呼”地一聲,玄雲子的身子飛出有五六丈遠,大叫一聲,鮮血狂噴,翻動幾下,見閻王去了。他本想得回蓮花圖,可圖沒得到,人先喪了命。

來搶寶的人,心中一寒:這小妮子的功夫如此厲害,不易對付了。

宮水蓮頭次使用神功,也被這威勢驚了一跳,這麼厲害呀?她有驚有喜。

天山三聖在一旁也是大感不妙,一個個地交手,怕不易取勝了,我們人比他們多十幾倍,還是群毆吧。

羅漢說:“想得寶的各位朋友,看見了嗎?蓮花神功是多麼奇呀,我們只有群鬥,才可對付得了他們呀,得了寶,大夥平分,怎麼樣?”

其他人也覺得是個好辦法,一致響應。這下,形勢就急轉直下,對宮家極為不利了。

羅漢又說:“天魔七怪對付那個姓於的小美人,捉住她也可享樂一番。我們兄弟三人對付姓宮的丫頭,誰逮住誰玩。其他人各找對手,上吧!”

天魔一怪被損其一,心中正恨,正好發洩在於然身上,於然人美,也挑起了他們的慾火和兇狠。這七人都是江湖中一流的高手,組成了陣,圍住於然。

天山三聖是絕頂的高手,不惜三人圍戰宮水蓮,可見其謹慎的程度。

不平乞丐劉玄說:“宮南漢,我老叫化子陪你玩玩吧?”

宮南漢急紅了眼,上前就打。

“長白山兩狼中”的大狼施名直取宮村,二狼胡相和於光明戰在一起。

九天三老不知廉恥地說:“我們三個包下宮老兒的閨女吧。”說完,直撲宮元君。

這一場混戰可熱鬧了,宮雲龍一到這裡,就被十幾個粗壯的漢子圍上了。

丁巧萍身體有點不適,也過來一幫人,把她困住。

在一旁觀戰未動的,有兩對男女,一對是唐化力、許冷梅,另一對,一個是清俊的紫衣少年,武當派的俗家弟子陳少勻,另一個是張大狗的妹妹張美雪,一個十分動人可愛的綠衣少女。

她緊緊站在陳少勻的身旁,看著爭鬥的人,急道:“勻哥,我們快走吧,我不願意看這殘酷的廝殺。宮家人肯定不行。”

陳少勻握住她的手說:“別忙,說不定我們能幫助他們一下。”

許冷梅這時也靠緊了唐化力,柔聲說:“力哥哥,我們如何辦呢?”

唐化力道:“別動,我們坐山觀虎鬥,說不定好處給我們準備著呢?”

宮南漢見一家老小都上了陣,心中悽然,也許這回全完了,不該要那什麼寶呀!他越想越惱,越惱就越拚。

劉玄的身手極高,正好和他鬥成平手。可劉玄一點也不急,慢慢鬥反而佔了上風。

宮南漢一個不小心,腦袋被劉玄拍了一下,這可氣瘋了。可越急,宮南漢越連連失利,被逼得手忙腳亂。

大狼和宮村鬥個旗鼓相當,各展絕技,拳來掌往,都恨不得把對方置於死地。

二狼和於明光半斤八兩,也是拳掌交加,拚個你死我活。

宮水蓮施展出“蓮花神功”和天山三聖苦鬥,也分不出高下。

天山三聖何等厲害,集三人之力更是勁力駭人,三兄弟又心意相通,連成一體,和宮水蓮較功。這樣一來宮水蓮也有些難支,可她的蓮花神功實在神奇,羅氏兄弟一時半會也難以取勝。

於然陷入天魔七怪的大陣之中,以一人之力鬥七人,甚感力不從心,蓮花神功一出遇到七人的合力,她也心肺巨震,驚慌不安。要知道,七怪以天魔陣對付一個少女,也是頭一回,再加上他們淫心大熾,更是拚命強攻。

宮元君苦了,三老中的任何一個,她原本也鬥不過,三個一齊上,她如何抵擋得住!她陷入了被侮辱的境地。

大老許良一把抓住宮元君的乳房,用力一擰,向下一撕,衣服破了,露出雪白的胸脯。

宮元君忍住巨痛,一掌劈向二老化全力,卻被三老張大秋從背後一下扯下褲子。

這下驚駭了宮元君,她急忙收掌,卻被化全力撲倒在地,壓在下面。

她一叫,於明光大驚,一遲疑,被二狼胡相一拳擊中眼窩,頓時摔倒在地。他一個“鯉魚打挺”剛站起來,被二狼上前一掌擊中天靈蓋,霎時間,腦漿進濺,死在地上。

宮元君見丈夫已死,自己又被化全力壓著,大叫:“然兒,要報仇啊!”

一句話說完,自絕心脈而死。

於然哪受得了這個刺激,腦袋一暈,“嘭嘭嘭”身中七掌,幾乎震出血來,痛徹肺腑,她這才回過神來,極力抗爭。

管家這時從地上一縱而起,一刀刺向化全力,三個人都沒有注意到他,“噗”地一聲,穿透化全力的身體,他人嚎一聲,待要反身,許良一掌劈在丁合深的頭上,丁合深沒吭一聲,死去了。

宮家連喪數人,驚駭了宮南漢,心中叫苦不迭。

這時,長白雙狼齊戰宮村,宮村陷於劣勢。

丁巧萍被十幾個人圍著,你摸一把,他捏一下,任她怎麼撕打,也打不退他們。

宮雲龍運起家傳絕學“玄幽功”,掌掌有風,內勁不弱,可圍他的人不下十五個,每個人的功夫都不弱。

宮雲龍一掌擊在一個黑大漢身上,那人搖晃了兩下,這時,從背後刺來一刀一劍,宮雲龍一式“鴻鶴昇天”飛昇而起,卻被擲出的一把飛劍刺透胸膛。他大叫一聲,摔倒地上,絕氣身亡。

這一變化,不啻在宮南漢心頭紮了一刀,他身子一晃,被劉玄擊中前胸一掌,他一個踉蹌,退出幾步,吐出一口血來。

丁巧萍見心中的丈夫已死,頓時軟了下來,要昏蹶過去。

這時圍她的人,爭著摟抱她。

唐化力大怒,這群王八蛋竟敢爭起美人來了。這小妞給我玩差不多,你們怎麼配!

他心中一狠,暗下毒手,他為自己的這種在別人無備情況下的偷襲感到興奮。

他從口袋裡摸出一個小竹管,一按,牛毛針如萬箭齊發,射向圍著丁巧萍的幾十個人。

這一下,中針者不下二十個,頓時叫罵連天:哪個王八羔子狗雜種,暗中下黑手?

唐化力並不言語,又一次射向還沒有被射中的十幾個漢子,又是一陣叫罵。

也在這同時,宮村被大狼一拳擊中太陽穴,慘叫一聲,含恨而死。

宮水蓮幾乎都哭出血來。但是,她擊不退天山三聖。

宮南漢又一次失利,被劉玄搗了心窩。

他傷心欲絕,自知離死不遠,叫道:“兩個丫頭,快走,報仇!”

他怕宮水蓮不聽,吼道:“再不走,就不是宮家人!”這聲音發自一個悲傷絕望的老人之口,十分悽慘蒼涼,宮水蓮不敢再戰,只好思謀逃走之法。但是,幾個人,一呼拉圍上,不讓她逃跑。

那一群中了針的人,剛中還沒有什麼恐懼,忽然想起不妙,都罵聲連天地撲向唐化力。

這時,還有兩個人正戲弄丁巧萍,唐化力急展輕功飄過去,打出兩枚小針,兩個人正專心取樂,忽覺被什麼咬了一下,急轉身,見了唐化力,才驚駭萬般。

唐化力恨他們搶自己看上的人,一抖手拍出兩掌,兩人慌忙就接,“啪啪”兩聲,兩人被震飛一丈,倒地不起。

那群人猛然圍上來,要和他拼命,他卻全不在乎,笑道:“我的牛毛針,其毒很輕,只要動用內勁,兩個時辰其毒自消,一旦妄動無名之火,立時便死,看見那兩個人了沒有?”他這一嚇,眾人果不敢動。

唐化力拉起丁巧萍,笑道:“姑娘快走吧。”他向許冷梅使個眼色,拉起丁巧萍,向西逃竄。

丁巧萍身不由己,彷彿是夜遊人,只好跟著他跑。

陳少勻見唐化力這樣的兇殘人物都跑了,再留下來大是不吉,也拉起張美雪向西而去,不行什麼俠,仗什麼義了。

宮南漢殘存的精力都不足以使他站起來,他坐在那裡,以非常怨毒和斥責的變形臉孔與憤怒的目光,投向宮水蓮、於然,似乎在大罵她們再不走,天下就沒有比她們再不孝的子孫了,這是要讓他死不瞑目啊!

宮水蓮怕極了,從沒見過爺爺這樣恨她,不再敢看他一眼,把神功再一次提向極限,把圍她的人,稍為擊退幾尺,飛昇而上,在一丈高處,斜向西射,這時於然也突圍而出。

兩人如兩朵蓮花,奔向於家村,再顧不上其它了。

宮南漢見孫女,外孫女逃出敵手,長嘆一聲,自絕而死。

這時,天山三聖感到不該讓姓唐的小子逃走,此人實在可惡、可恨,怎能不除呢?

那幾十個中他牛毛針的漢子,見他拉丁巧萍和許冷梅突然消逝於夜幕之中,頓覺不妙。眾人叫罵著剛要一起西追,毒性開始發作,這些人嚇掉了魂,呼天搶天,把姓唐的一家,罵了一十八代!

可唐化力的毒,一旦發作,如兇狠之虎狼,不可遏止,這些人一陣哀嚎之後,趨於無聲。片刻之間,幾十人全死於非命。

其他的幾個高手投有一個人過去詢問一下,只是望著一片屍體發冷又發狠,天魔七怪更是咬牙切齒。

天山三聖說:“我們損失瞭如此多的人,豈有罷休之理,趕快追。”

九天三老中的許良說:“屁圖沒得到,把老二給人殺死了,這個仇也要算在那兩個丫頭身上。追!”

這些人一齊趕來,從後面拚命追。

宮水蓮和於然一路狂奔,心中又後悔又淒涼,一幅寶圖、幾件寶物害死了一家人,這太不值得了!這個仇一定要報。只要有一口氣,就不能放過他們。

可天山三聖如果還是三個人合擊,我還是沒有法子呀!唯一的方法是我和於然兩人共同襲擊一個人,讓他毫無還手的餘地。宮水蓮覺得這是最好的辦法,便叫住於然。

於然父母雙亡,近於半瘋狂,一心只想殺死仇家,對這主意立即贊同。

宮水蓮說:“我們合擊一人,擊殺一個就退,千萬不要再被圍住,打打跑跑,是我們唯一可以報仇的方法。”

於然點頭。

兩人閃到一旁,隱蔽起來。宮水蓮抽劍,於然握刀,等待追上的敵人。

這些人認為兩個小妞如驚弓之鳥、漏網之魚,只會逃跑,絕不會有什麼心計,就放鬆了警惕。

天山三聖在前,天魔七怪在中。

她們放過他們。

看見了九天二老,長白兩狼,於然突然改變了主意,說:“你殺九天一老許良,我殺長白二狼胡相。”宮水蓮想說什麼,於然不聽。

待他們一過此處,兩人同時而出。

於然雪雲刀一揮,斬向胡相的雙腿,宮水蓮劍訣一領,掃向許良的雙腿。

她們所以要掃他們的腿,是因為腿不易避,再者,也比一下殺死他們更解恨。

這兩人的主意確實不錯,大老許良,二狼胡相做夢也沒有想到會遭襲擊,閃避根本來不及了。宮水蓮和於然的蓮花神功,太過精妙了,身法如電。兩聲慘嚎,許良、二狼的雙腳被從膝蓋處斬斷,滾倒地上,渾身是血。

兩人的慘叫在夜裡聽來,十分淒厲,讓人聞之喪膽,他們立時停住。

於然揮刀劈向大狼施名,宮水蓮直取三老張大秋,兩個人還沒有弄明白什麼事呢,她倆就一閃而至。

三老和大狼非同尋常,雖慌不亂,極力閃躲,怎乃她們的速度太快,豈能輕易躲過。

於然一刀劈下施名的左臂,疼得他慘嚎連聲,鮮血直往外射。張大秋也沒有躲過,被一劍把屁股刺透,痛苦難忍在地上翻滾。

這時,三聖和七怪已奔過來。

宮、於兩人來不及再補上一刀一劍,只好閃身斜射,奔於家村而去。

許良和胡相連滾帶罵,成了血泥人。

斷臂施名只好點穴止血,也罵不住口。

張大秋屁股被刺透,淚都疼出來了,只有蹲下敷傷藥。

三聖和七怪,這回只好幫他們包紮,但也嚇出一身冷汗:這太可怖了,一旦自己身遭此禍,不死不活,那豈不生不如死!

二老和雙狼,什麼好處沒有得到,落下終身殘廢,這恨可到了極點。可人家跑了,你恨有什麼用?

天魔七怪見九天三老一死兩殘,有了退意,可他們畢竟又是成名的巨惡頑兇,退卻的話,豈可出口。

而天山三聖卻絲毫沒有畏怯之意:連兩個女人都對付不了,還走什麼江湖?

他們連諷帶刺地發了一通牢騷,又鼓起了七怪的兇悍之氣。

羅雲說:“你們四個不能去了,養好了傷再去報仇不遲。”

四人又恨又怒,可又不敢說什麼,他們是三聖鼓動來的,落了這樣下場,他一推了之,豈不讓人恨麼!

可天山三聖羅氏兄弟要去算帳,生死未卜,怎能管他人的安危!他們展身離去,四個人叫罵不絕。

突然,一個冷漠地聲音道:“別罵了,快死之人,叫罵什麼勁呢?”

這聲音不太響,可嚇傻了四人,這不是身處了絕境了麼!這次奪寶可算誤闖了閻王殿。

於家村這時正在寧靜中,幾個柔順的少女,正做著春夢。忽然幾道人影,衝進了村莊。

於然,宮水蓮隨即隱藏在暗外,等待下一個機會。

追趕的一行十人又不見了她們兩人的身影,頓時止住了身形,不敢再進,停了好一會兒,仍不見動靜,他們心中狐疑。

羅漢說:“暫且放過她們,天亮後,我們再來,走。”一個人一聲不響,轉身向東而去。

宮水蓮、於然長出一口氣,於然道:“快進家吧。”

宮水蓮水晶一樣的眸子閃出傷心欲絕的光。

完了,一家由此而滅,宮家,再也不存在了,這是我之過呀!

於然又何嘗不是柔腸寸斷呢?現在,若是能換回她父母的生命、一家的安寧,她願把一切都獻出去,如同沒有發現珍寶之前一樣。

可這已是不可能的事了,發生的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她們兩人向西又走了一段,來到於然的家,這時,於然一陣心酸,該怎麼向爺爺說明呢?

兩人在門口站了片刻越牆而過,敲開自己的小房,丫鬟從屋裡出來,見小姐如此模樣,大是驚慌。

於然沒有讓她聲張,靜等天亮。

於家是武林世家,一家人都有早起的習慣。

天還在微明中,於靈義就起來在後院裡練起功夫來,一趟雪雲刀下來,身心非常舒暢。

接著練的,是他的二兒子於明君,三兒子於明辰,於然的哥哥於戰,於明君的兒子於化龍,於明辰的兒子於勁草。

總管何爭凡已把大門打開,出村活動了。

這於家後大院,祖孫三代同練功,確也別有一番情趣。

於然和宮水蓮兩人休息了半夜。太陽已從東方顯紅,兩人一躍而起,奔向後院。

於靈義等人見孫女如此慌張,宮水蓮也神色不對,就知大事不妙,心猛地一沉。

於然一下跪倒在地,放聲痛哭起來,宮水蓮也在一旁抽泣。

於靈義頓感寒氣撲身,於家享譽武林已有三四代,難道到了家道破滅的時候了?

他儘量剋制自己,拿出一家之主的沉穩不亂的架式說:“何事驚慌,慢說無妨?”

於然抽泣地說:“爹爹、媽媽雙雙身亡。宮家一家,只剩下水蓮姐一人了!”

於靈義身子一晃,眼前發黑,心口如被人搗了一拳,這真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幾天前,兒子還是那麼地健壯,孝順,現在永遠地去了,臨死連一聲爹也沒有叫成,這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哀傷,讓他頓時老了幾歲,額頭的皺紋濃而密,眼睛也不如剛才好使了。

天地有了迷亂,顏色看不清。為什麼這樣的厄運要落到我的頭上?宮家一家慘遭毒手,從此煙飛灰滅,什麼也無知覺了。

他愣在那裡,無神地看著自己的家。

於戰聽說父母死了,大怒,斥責道:“都是你幹得好事,財迷心竅!這下可好,兩家人都要牽連進去了!”

於明辰說:“快說,是什麼人殺了大哥,大嫂?”

於然說:“天山三聖、天魔八怪一夥。”

這下連於靈義也身涼半截,天山三聖可不是好對付的,看來於家的氣數已盡,人力是不可挽回的了。

他蒼涼地說:“戰兒、龍兒、草兒,你們三人快離開這裡,隱姓埋名,尋訪高人,活下去。你們練功只求自保,別再報什麼仇了,給於家留下一條根,快點走吧。”

於戰說:“爺爺,我們豈能伯了他們,我要替父母報仇!”

於靈義把眼一瞪,怒道:“胡說,憑你那兩下子報什麼仇!你妹妹練成蓮花神功,不還是一樣被人家追殺!你要活下去,為我於家留一香火後代,我在九泉之下也謝你了。”

這句話說出口,眾人都十分悽傷。

於明君忙說:“你們三人快跟我去拿用的東西。出去後,不許回來。”

於然道:“哥哥稍等,你要尋訪高人,只找杜水就行了,他可傳你天下無敵的神功,你說你是我哥哥,他就會教你的。”

於戰道:“杜水管什麼用?他也一樣被人追殺?”

宮水蓮說:“戰哥哥,這寶物是我們三人所尋到的,他不會放手不管的,你不要以為他年輕,他可以讓你達到你的目的。”

於靈義說:“武林之中無長幼,達者為師。記住,你要活下去,要用腦子,用心活下去,萬萬不可感情用事。孩子,算爺爺求你們了!快走!”

於戰點點頭,隨於明君前去帶銀兩和路上所用之物。

功夫不大,於明君回到後院說:“三人都走了,我讓他們過段時間再回來看看。”於靈義點點頭。

忽聽牆外有人說:“於老兒,快把東西交出來吧,宮家莊已經沒有人了。你要做宮家第二嗎?”

於靈義一凜,隨之又安定下來,人到七十古來稀,我何必怕死呢?三個孫子已走了,天下那麼大,再追殺,也沒有那麼容易,我沒牽掛了。

他向牆外說:“何方朋友,我有什麼寶物,你說出來我聽聽,連我也不知道呢?”

那人嘿嘿一笑,一縱上了牆,飄然入內。

接著,天山三聖、天魔七怪,也進入了於家後院。

最後一個進來的是紫袍老者,高瘦而冷漠,衣服上閃著黑光,紫臉膛,眼睛漆黑,他倒背雙手,飄然落在於靈義一丈遠的地方。

於靈義見了此人一哆嗦,知道今日壽限到了,不由慶幸起自己的決斷來,我死了不要緊,我還有後人。

天下誰人不死呢?宮老哥就忽視了這一最為要緊的事,讓雲龍也和他一同赴黃泉,從此,芸芸眾生之中,再也沒有宮家的人了!

他長嘆一聲笑道:“不知什麼風吹來了各位,平時,你們可難聚在一起呀?”

最先進入院內的那個人是個了不起的人物,於靈義認識他,正是和方小大戰的喪星手丁歌。

他陰陰地笑道:“於靈義,你要放聰明點,快把所有的寶物交出來!”

於靈義一生之中何時被人這樣耳提面命地威脅過,又何時被人如此輕視過,他心中的怒火燃燒起來,可他略一放鬆,就壓下去了。冷笑說:“丁歌,你也算個人物,為何這般無理傲慢呢?”

丁歌哈哈大笑:“於靈義,這對你已是最好的了,你還是明白點好,不然悔之晚矣。”

於靈義“哼”一聲,沒有言語。

他早有聽聞,丁歌可能是朝廷的幫兇,為非作歹,此人表面上一套,暗地裡又是一套,即使你把所有的東西都交給他,照樣也會被他殺了滅口?再說,自己闖了幾十年江湖,還怕死嗎?寧可玉碎,不為瓦全。

於明君、於君辰見了丁歌,剛才的怒氣,也沒敢發,這人的身手太高了,要比天山三聖還厲害。

紫袍老者冷冷一笑說:“於靈義,在老夫面前,你還要顯什麼神通嗎!”

於靈義笑道:“向不滅,你雖可讓天下人怕你,我未必怕你。你能殺我,卻奪不了我的意志。”

向不滅嘿嘿地笑了幾聲。

青極毒王向不滅是連鬼都怕的人物,他精到了極點,也鬼到了成精,一身都是毒,功力又高深,天下沒有敢和他動手的人。

幾年前,連張三丰和他相鬥,都吃不住他的毒勁,只好落荒而走。

從此,他的聲譽到了極點,有“武毒”之神的稱謂。後來,他覺人不可太自滿,就取了個“青極毒王”的名號,“青極”是指他練的是青極神功。

於靈義雖也大有聲望,可和向不滅一比,那可差一大截子。

於靈義見到了這種地步,其他人連逃走的希望都沒有。

也許然兒、蓮兒可以逃,那讓她們快走的好。

向不滅早已注意了於然和宮水蓮,正打鬼主意。

於靈義的目光何等犀利,早也看出他的惡念,沉聲說:“然兒、蓮兒,你們快走吧!”

於然忙道:“爺爺……”

於靈義大吼道:“滾!”

於然一怔。

天山三聖說:“還想走嗎?”說完,一下圍向於然。

於然不理解於靈義的心情,想解釋,可失去了再逃的機會。天山三聖一發動攻進,天魔七怪也圍了上去,十個人大戰於然,現在想哭爹叫娘再逃跑,也是萬難了。

向不滅說:“丁歌,你收拾他爺仨,我玩玩宮家小妮子。”說完,飄身欺向宮水蓮。

於靈義大罵:“兩個該死逆女,讓逃不逃,抵不住就自殺,別壞了我於、宮兩家的名聲!”這罵聲,既有愛又有恨。

可於然、宮水蓮聽到耳中,不異於鋼針扎心,哭也哭不出淚來,後悔不理解他的意思,突然逃走。

丁歌和於靈義父子交手並不感輕鬆。於家的三把刀如飛雪雲片層層上圍,勁力逼人,稍有不慎,就會刀下為鬼。

可於氏父子更為不利,他們不懂毒道,丁歌的每一掌拍向他們,他們都感眩暈,呼吸不暢,周身乏力,這使他們父子的功力大大受了損失,片刻功夫,三個人便只有招架之功,無還手之力了。

宮水蓮的周身被青極毒王抓了許多下,每一下,都讓她說不出的噁心。

這還是向不滅戲弄她,不然,他發動毒功,宮水蓮早已成了他懷中物了。

連張三丰都怕他的毒功,宮水蓮縱然練成蓮花神功,也比張三丰略遜一籌,更敵不住向不滅。

可向不滅人老心不老,偏想佔有宮水蓮,所以才遲遲不能拿住她。

宮水蓮的功夫不比他差,怎耐不是“毒功”的對手。他一撲向宮水蓮,她就聞到一種厭惡之極的氣味,只好後退,所以,才會被他連連抓幾下。可自殺又是多麼可怕呀?難道自己到頭來就是為了一家人的毀滅嗎?不管她如何想,現實是殘酷的,她想一旦被向不滅霸佔,還不如死了好。

於然更處於劣勢。十個人,形成兩股內勁,和她的蓮花神功對抗,她每擊出一次內勁一碰,她的五臟六腑都翻騰一下。一個人要對付十個人,那不是做夢嗎?

她一個閃失,被羅漢一招“翻天掌”擊在後背,她一個前傾,被大怪齊生鳥爪子般的手抓在她的酥胸上,頓時,前胸的衣服全被撕下,胸脯暴露無遺。這使於然羞憤欲死。

於靈義叫道:“打不過自絕吧。”這等於把於然推上了生命的盡頭。

她牙關一咬,使出蓮花神功的“自滅”之招,“蓮花迸灑歸天涯”,把畢生的功力逼出,擊向十人,“轟隆”一聲大響,十個人全被擊飛,倒地不起,口吐鮮血,受傷不輕,於然卻已血肉模糊,香消玉殞了,一縷芳魂,哀哀飛向西天。

於然沒有和他們同歸於盡,實是他們的人太多了,若是再少兩個,那他們每個人都活不成。

這樣,他們總算撿了一條命。

於然一死,宮水蓮大受刺激,向不滅驚駭萬般,再不敢存其它慾望。若是這小妞先用此法,自己死定了。

他把毒功突然提聚到頂峰,一掌劈出。

宮水蓮急運蓮花神功外抗,“嘭”地一聲,兩人各退一丈多。

向不滅毫無感覺,只是胸部隱隱作痛,宮水蓮卻大變了,她的神功抵住了向不滅的內勁,可毒卻乘機而入,頭髮脫落,連眉毛也沒有了。一身衣服全成了粉末,她變作了一個裸體尼姑。

這太慘了,一個少女如何能受了這樣的打擊?她一聲狂吼撲過去,也是一招“蓮花迸灑落天涯”。

向不滅早有準備,把畢生的功力都用在輕功上,極力逃脫。

宮水蓮身子一歪,擊在丁歌身上,丁歌亡魂大冒,想躲那還來及,“轟”的一聲,他連嚎都不及,就被擊成了肉泥,而宮水蓮已分不清人形了,很快,就成了一堆白骨。可見向不滅的毒是何等的厲害。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兩個多麼可愛的少女,空負了一身絕代神功,一對絕代雙驕,就這樣消失了。

丁氏父子來不及悲哀,向不滅已到了他們近前。

於氏父子知道與其受辱,不如自絕,於是一起自絕而亡。

向不滅見於靈義如此剛烈,也連聲長嘆。

大怪說:“一把火把於家燒了算了。”

向不滅冷笑道:“不可,給他們留個家吧,這樣的敵人,我也不想趕盡殺絕。但對他家的男人,卻要斬草除根,以防死灰復燃,找你們報仇。”他們點頭稱是。

他們離去之後,於家的女人才撲過來,呼天搶地大嚎不止。

總管何爭凡這才露面。他兩眼閃動狡猾的光,不住得意奸笑。

這下好了,於家算是我的了,於明君、於明辰的老婆也都歸我所有,只要儘快想法殺了三個小子就成。

他在於靈義屍體旁,大哭了一場,指揮人把他們安葬,儼然以一家之主自居。

向不滅已告知了官府這件事的內幕,故此,官府也裝聾作啞。

埋葬了於靈義等人後,何爭凡開始按計行事。

一邊,他和往常一樣,把於家的一切都治理得井井有條,另一邊,他派人打聽三個公子的下落。

除此之外,他開始關心於明君、於明辰的兩個嬌美的老婆。

何爭凡是於家的總管,自然身手極為不弱,所以,在於家村,他就成了最有勢力的人,行使以前於靈義的權力。

過了幾天,探聽於戰他們消息的人回來了,說他們毫無蹤影,天下這麼大,到哪兒去尋呢?

何爭凡訓斥了打探人一頓,讓他滾了蛋,他開始盤算新主意,可他又對於家的兩個媳婦垂涎三尺,不願自己到江湖上走動。

九天二老、長白雙狼待看清說話人的面目,又氣又驚,來者竟是唐化力、丁巧萍、許冷梅三人。

唐化力那一副極輕蔑的樣子,讓他們受不了。

自己是何等人物,卻被這麼一個無名小子欺侮,真是虎落平灘被犬欺。

你看那小子,一臉不在乎,彷彿他是閻王似的。

可他們又知道唐化力的手段極毒,心極狠,出手不留情,無緣無故也可殺人,這怎不使他們後脊冒涼氣呢?真是上蒼無眼,讓我們落到這般田地。

唐化力在一旁轉了一圈,對丁巧萍說:“萍妹,你的殺父仇人就在眼前,還不去報此血海深仇。”

唐化力的這句話彷彿是嚼著人肉說出來的,讓人毛骨悚然,似乎已被殺了的不是丁合深而是他的父親唐青。

他完全把丁巧萍的仇,當做他的仇了。這使丁巧萍無依無靠的心靈,大受感動。

許梅卻冷不滿地皺皺眉頭,沒有半個時辰,就這麼妹呀妹的關心起她來,肯定沒安好心。

她剛才還覺唐化力太冷酷,這時,一見他對丁巧萍格外關心,又莫名其妙地嫉妒起來了。

九天大老見丁巧萍仇恨地走過來,打了一個冷顫,忍住鑽心破肺的劇痛,盯著丁巧萍,這目光猶如掉進泥沼中的老狼的目光,發紅發紫,在絕望中又有兇狠之相。

丁巧萍並不懼怕,長劍一抖,刺過去。

九天大老許良雖然身手極高,腿一斷,功夫便算丟了六成,和丁巧萍相鬥,就佔不上什麼便宜,獰惡詛咒也無用。

他一躲,沒有閃開,被丁巧萍劍刺肩頭,隨手一帶,一個膀子,差點給削下來,許良大叫一聲,幾乎疼暈過去。

丁巧萍並不手軟,反手一抹,掃向他的脖子,許良急忙後仰想斜射而出。

可他還沒有習慣於無腿行動,一伸腳,才發覺沒有了,乾著急,射不出去。

在這當兒,丁巧萍一劍刺下,許良大嚎一聲,長劍透體而過,丁巧萍一閃落到一旁。

張大秋本想上去幫忙,可又怕吃唐化力的毒針,再說,丁巧萍攻擊得也太快,沒幾下就把許良給宰了。

張大秋大怒,再也顧不了唐化力,一縱而撲,掌劈丁巧萍。

這一勢還挺厲害,丁巧萍急忙一掃,削向他的手臂,二老張大秋手如泥鰍,一滑而過,直取丁巧萍的膻中穴。

丁巧萍大駭無措,唐化力急忙發出一枚毒釘,射向張大秋的後腦玉枕穴。

唐化力的意圖是“圍魏救趙”,不是專門要打殺他,所以故意讓他看見。

張大秋不想死,那有不救自己的道理,一個兔滾,滾出一丈多遠,躲過這一招。

丁巧萍也因此得救,她衝唐化力深情地一笑,唐化力滿心歡喜。

張大秋身為一代高手,原可不用兔滾這麼又笨又失體面的招數,可他跳不起來,宮水蓮的那一劍刺得太重了。

這一殺著躲過,他嚇出一身冷汗,這一輩子他恐怕也想不到會有這麼一天。

唐化力見丁巧萍不能取勝,笑吟吟走過來,說:“你們幾個該死的東西,掙扎也沒有用的,認命吧。世上的寶物多了不是你們的,想得也得不到。”他竟教訓起他們來了。

胡相大叫道:“姓唐的小子在老子面前稱英雄,就是唐寸元也不敢在我們面前如此說話。”

唐化力嘿嘿笑道:“斷腿的混蛋,現在世道變了,你們貪財愛寶,什麼人都可以殺了你們,不必非要什麼大高手。比如我吧,要殺你們如殺條狗一樣容易。”

這可把四人氣壞了,在這同時,誰也沒有看見,唐化力競發出四枚牛毛針分射四人,等他們被牛毛針射中,才頓感不妙。

這小子談笑之間殺人,怎麼竟忘了呢?不管他們此刻怎麼想,射中的針已是在他們身上了,毒已進入他們的血液。

張大秋大叫道:“姓唐的小子,你這針有毒沒有?”

唐化力罵道:“老混蛋,難道我會在上面塗上香油?”

這可讓四人涼透了,他的暗器是何時所發,怎麼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了?

唐化力見他們驚慌萬分,得意地說:“你們四個混蛋該上路了。”一掌劈過去。

張大秋掌向上迎,“啪”地一聲,兩下接實了,張大秋“嗷”地一聲,毒發而亡。

三個人的魂都出了竅。姓唐小子的功夫為何如此深厚,不管何等的高手都接不下一掌?

張大秋一死,唐化力再不浪費時間,一掌劈向許良。

結果是一樣的,許良毒發而死。

施名懼極又恨極,右手一伸,抓向唐化力。

唐化力一斜閃,又是一掌拍出,施名也沒逃脫毒發身死的下場。

胡相被他一掌擊在頭上,腦迸氣絕。

轉眼之間,四個人都進丁幽冥界。

唐化力笑道:“萍妹,我總算替你們宮家山莊報了仇,你也可心安了。”

丁巧萍點頭不語。

他們三人離此而去,回了唐家。

一路上,唐化力對兩個少女獻盡了殷勤。

很快,武林四大家的宮家,於家毀滅的消息,傳遍了江湖。後來說得神乎其神,兩家只剩下幾個孩子逃命在外,兩個練成絕代神功的女兒都身遭了毒手,可悲可嘆!全是因寶物而起,可悲可嘆啊!世人只知愛寶,忘卻了生命是最大的寶。

於戰、於化龍、於勁草三兄弟聽到全家人全都身遭大難,悲從中來,放聲大哭。

茫茫天地,哪裡是落腳之處?在家千日好,出門處處難。尋訪高人哪是那麼容易的事呢?

這天,他們三人來到一個酒店,要了菜正吃飯,見一個小生從外面走進來。

此人樂哈哈地往一張桌邊一坐,小二馬上端上酒萊。

他吃了幾口,看見了於戰,向他招招手,說:“過來。”

於戰心中一驚,不知叫他何事,只好走過去,坐在他一旁。

這小生正是方小,自從鍾小云的事讓他好惱之後,默默不語,鬱鬱不樂了幾天,現在又高興起來了。

他說:“你很象我的朋友,那人叫林優爭,聽說過嗎?”

於戰笑道:“敢問兄長何姓?”

方小大笑道:“人稱為錦雲妙手方小,聽說過嗎?”

於戰連聲說:“如雷貫耳!”

方小拍手大笑,說:“你嫩很了,看來是頭次進入江湖,以後跟我學著點。我若高興了,傳你們幾招天下少有的絕學。若是你們走運,碰上我大哥,讓他教你們幾招震撼天下絕技。”

於戰心中大喜,不知他說著玩,還是當真,便問:“方兄,你大哥定是了不起的人物吧?”

方小道:“那當然。人稱天下第一高手杜水,你們沒聽說過嗎?”

這幾句話把於家兄弟樂壞了,多謝蒼天保佑,遇上了方小,看來,找杜水不太難了。

於戰恭敬地說:“方大哥,你可知杜大哥在何處呢?”

方小說:“少說三天,多者五日,我定能找到他。”

於戰忙道:“方大哥,我們初入江湖,不知深淺,跟著你行嗎?”

方小說:“好說。跟著我,要聽我的話。我看你們的功夫不怎麼樣,可要當心。”

於戰連連點頭,於化龍,於勁草也和哥哥一樣,對方小十分尊敬。

不知為什麼,自從他們聽說家敗人亡的消息,情緒大變,那種公子氣沒有了,也能忍氣吞生了。方小的熱心讓他們感激萬分。

幾個人吃過飯,出了店,方小說:“你們三個人好象有什麼心事。你們是不是於家三兄弟?”

方小見識廣博,聽說於家三兄弟逃入江湖,馬上聯想到了他們。

於戰他們可嚇壞了,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答。說“是”吧,怕遭不測,說“不是”吧,又怕方小真心對他們好,對不起朋友。

方小哈哈大笑:“別怕,我一見你們就覺得象。我不會讓你們吃虧的,說實在話,普天之下,沒有和我們一道的人了。杜大哥就是我們的擎天柱,你們要保住性命,非跟他學不可。我也要再跟他學幾手,雖然我現在已十分厲害了。”

於家兄弟這才鬆了口氣,於戰說:“望大哥多多指教小弟。”

方小說:“這個自然。以後說話千萬別說真話,世上象我這樣和杜大哥那樣的好人不多,一句話說不好,就會上當。正是江湖上常說的那樣,見人只說三分話,不可全拋一片心。”

於家兄弟連連點頭。

他們住進一家客店。

雖然天剛黑,於家三兄弟由於太累就沉沉入睡了。

方小也無事可做,就靜靜地躺在床上,想自己的心事。

這時,一個聲音從對門的屋子傳來:“九玄老祖李純義已去了好幾天了,說是訪友,實是去殺人,要殺掉青城派。”

方小吃驚不小。

那個老小子也出來了嗎?

另一個人問:“不是說連金剛神無相和尚也為皇上賣命了嗎?”

這更驚得方小一跳,這個禿頭也露面了?

那人說:“無相和尚沒有和李純義在一起。無論什麼事,他們一個人也能辦不成!”

方小有些不服,吹牛皮!比偷東西,他媽的他們就不如我。

不過,他還擔心起青城派來了。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3-10-22 14:09:21


第十六章

青城山上,陰森森的聲音,如風一樣,刮向林風、朱月香、齊天南,林佳。

這聲音,預示一個強敵的到來。

一個青袍老者站在了他們面前,面色很冷,有青氣罩著似的。

林風心頭巨震,這就是傳說中的九玄老祖李純義!

他冷冷地問:“我們青城派何時冒犯你九玄老祖?”

李純義毫無表情地說:“用不著冒犯,該死就活不了。”

林風“哼”了一聲,說:“恐怕沒那麼容易?”

李純義冷笑道:“一點也不難,對付你們,費不了什麼手腳。”

齊天南和林佳兩人齊出長劍,嚴陣以待,林風、朱月香也做好對敵的準備。

李純義哈哈大笑:“螳臂擋車,何用之有?”

林佳和齊天南各用神功,左手聚起“千駝紅掌”,右手長劍一招“點蒼金星”,合擊李純義。

兩人齊攻,這聲勢相當可觀。

可李純義太厲害了,與林佳、齊天南的師傅點蒼仙徐奮功在伯仲之間,他們自然不行了。

李純義身子一斜,飄閃躲過兩人的劍氣,食指一彈,使出了他的絕學“北極大合冰玄指”,一道銀亮的勁氣射向齊天南的期門穴。

這一招太突然、來勢太快,齊天南實難閃躲。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林風長劍一抖,半會半不會地使出了從怪劍客手中得回的那劍招“氣衝九重”。

一道青沉沉的勁氣和劍形成一體,點向李純義的命門大穴。

林風這一招同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出,李純義不可小瞧,急忙收回功指,點射在林風的劍上。

林風頓覺被一股水柱擊得拿捏不住,劍飛出手,射出有十幾丈開外。

這使林風驚駭欲絕,半輩子從沒讓人把劍擊飛,今天恐怕到了生命的盡頭。

在他略一遲疑之際,李純義又彈出一指,林風想躲,可來不及了,正被擊中右大腿的風市穴。

頓時他忽感周身的熱氣從風市穴向外冒,片刻之間,他的身體就成了殭屍,被活活凍死了。

朱月香還沒有覺察到不妙,李純義又下殺手了。

朱月香一個不慎,被他點中印堂穴,瞬間,也成了一個冰人立在那裡,兩目閃著冰一樣的光,彷彿是太陽照的。

這一生死鉅變使林佳失去了理智,一個飛身前衝,又一招“點蒼金星”刺向李純義前胸。

李純義向左一閃,隨手點彈,齊天南不失時機地也是一招“點蒼金星”刺向李純義肋部,李純義一個飛躍,升在空中,連彈兩指,兩股勁氣射向他們的百會穴。

齊天南長劍抖動,連劃幾個圈才化了李純義的指氣,林佳只有極力斜射。

李純義接連幾招,沒有凍死他倆,心中大怒,剛要大動干戈。

一個蒼老的聲音道:“九玄老友,放過他們吧,何必一定要殺盡滅絕呢?”

九玄老祖一抬頭,見一個高大的黑衣邋遢道士,兩鬢已經斑白了,雙目晶瑩,如月光水色。

李純義哈哈笑道:“原來是張道兄,華山一別,數十年已過。你可好啊?”

張三丰道:“終日云為伴,腹中育龍虎,如此而已。”

齊天南、林佳見面前的道士,就是武當派鼻祖張三丰,不由現出崇敬的目光,連殺師之仇也暫切放下了。

李純義道:“我可比不上道兄,還為俗務所累,這不,面前的兩個小娃兒,就是聖上要擊殺的反逆之人。皇上一再請我出山,推不脫呀。”

張三丰微微一笑說:“世事亦如雲,凡心不比風。老友可要注意杜水,免得碰上,使一生修行毀於一旦。”

李純義大驚,問:“傳言是真嗎?”

張三丰道:“絕無戲言。他的一個小徒弟龍小青跟他亦不過學了三天劍,就把金花婆婆胡云殺了。我有悔呀,不該託她照顧一下相請之情。”

李純義道:“道兄也敵不過嗎?”

張三丰道:“太上老祖也不是對手呢!”

李純義有點呆了,真有那麼厲害嗎?一個如此年輕的小子如何有那麼大神通呢?

他雖仍不信,可神色莊重多了,自己誇下海口,說要擒住杜水,豈可因張三丰的幾句話就被嚇退了呢?

你害怕,我不怕,他不是神,我一樣有辦法對付。

他笑道:“多謝道兄提醒。”

張三丰微微點頭,說:“走吧?”

李純義不能不給他面子,只好暫時放棄殺他倆的行動。

林佳見父母雙亡,放聲大哭。齊天南也淚水不斷,止不住內心的哀傷。

天空中是流動不語的白雲,身旁是無情的草木,一陣風吹來,他倍覺淒涼。

什麼美好的嚮往呀,什麼動人的歌聲,沒有什麼再能打動林佳的心。她的目光遲頓,紅潤的雙頰變得蒼白,呆呆地坐在那裡,任風吹拂她,亂了青絲。

齊天南在一旁挖好坑,把林風、朱月香放進去,然後填土。

人是多麼地易去呀!片刻之前,師傅,師母還是充滿活力,親切慈愛,眼下一切都離得那麼遙遠。他們消失了,到了無窮遠的地方去了。

齊天南這才知道,世上只有生命的速度是無限的,是悽慘的,什麼也不比它快,什麼也不比它更讓人消沉頹廢。

他立在墳旁,象雕刻的石人,靜立無語。

林佳跪在地上,彷彿成了遠古的化石。

一切變了,變成了不願記憶的一切。

在他們的眼裡,那些平日看熟看慣的東西,此刻全都醜陋無比,令人生厭!

我們如此熟識,你們為何不幫我們一把呢?任那無情的黑手,毀去這裡美好的一切,難著你們以為這是應該的嗎?

不管他們的心裡塗滿了多少變態的色彩,他們仍明白,那隻黑手並沒有消失,它還會隨時出現在他們面前。這是無情的,又是可恨的。

雖然自己神功大成,可魔亦有法,自己還是不能快意恩仇。難道天地間真的沒有更高的人,誰能讓我們具有更大的神通呢?若是能報此仇,負出什麼代價都行。

林佳一變往日的溫情纏綿,變成了一個鐵女人。

她的雙目中閃動著玄鐵一樣的寒亮,要射透三山五嶽,要洞悉萬物的奧妙。

她甩掉了等死的念頭和黑暗的情緒,我不能沉溺在空想中等待別人扼死,我要去握緊自己生命的纜繩。

她兩眼遠眺前方,在思慮下一步的行動。

齊天南也深感有失男子漢大丈夫的風儀,自己既保護不了愛侶,連自己的生命也岌岌可危,就象水中的一根小草棒,隨時都可能被水沖走,這怎麼行呢?

上蒼造人,把鐵血注入了脈管,就是讓它橫流天涯海角,展示它的光彩的。把骨骼當做脊樑,是讓重負不能壓垮自己的。不屈不撓,要象一把劍充滿冷寒的光芒,自己絕不能是一塊肉,而應是一塊鋼,一塊巍巍的巨石,摒棄所有的柔弱。

即使明天就死,他們的精神完全站起來了,死也要死得悲壯、宏烈,要讓正氣衝滿乾坤。

兩人在山上又呆了一會,磕頭行大禮,禱告爹孃在九泉之下安息,才含淚離去。

下了山,齊天南說:“目前,李純義不可能再來,可還有許多別的高手,我們還是易容而行的好。”

林佳也覺有理。

兩人便在水邊易容。

這樣一來,形象大變。齊天南成了名不見經傳的土小子,灰頭灰腦,林佳成了圓臉烏黑的醜丫頭。

兩人水邊照看了一陣,沒有發現什麼破綻,才放心而去。

奔馳了一陣,在一條大道上,見走著幾個江湖漢子。

他們停下身形,慢慢走在這些人後面。

這時,聽見前面的人說:“宮家山莊、於家村毀得太可惜了,特別是那兩個小美人,已經練成了蓮花神功,也遭毒手,這太讓人可憐了。造化弄人!上蒼既然有意讓寶供給有福人享用,又為何不護著他們活下去呢?那些寶物不又是從此失落了嗎?鬼沼聖姑常無嬌運氣真好,人家用生命換回的東西,被她輕而易舉得去。有福之人不忙啊!”

另一個人說:“福兮禍所倚,禍兮福所伏,你焉知她不會落個同樣的下場?”

又一個人說:“那怎麼可能呢?常無嬌是一代聖姑,身手絕高,再修習了蓮花神功,世上還有誰是她的對手呢?”

“不對不對。宮水蓮、於然的神功也夠驚世駭俗的了,不是也在眾人的圍困中喪生?你一個人的功,怎麼可抵人家數十人的功力呢?”

“是啊,一旦你有寶物,眾人都嫉妒你,恨不得佔為已有,聚在一起是多麼可怕的力量!你縱有蓋世神功,也無濟於事呀!還是沒有寶物的好。”

眾人又是一陣議論,片刻又無聲音了。

這使林佳,齊天南駭破心魄。

蓮花神功都練成了,還抵不住他們人多勢眾,那世上還有什麼功夫可練呢,這些巨魔太可怕了,也太可恨了。

若是自己被幾十個絕代高手相圍,那不同樣沒有生還之理嗎!

他們的情緒大受影響。

可父母的死鐵了他們的心,縱然再受刺激,也不能放棄自己的主張。

這時,那些人又議論起來了。

一個粗壯的漢子說:“以後可要小心了,江湖中又出了一個煞星,功力之高,不可思議,連九天三老、長白雙狼都被他殺了。

天魔八怪中的七怪齊毒,被他一掌擊出一丈多遠,瞬間成了一堆白骨。這樣的身手,恐怕連張張三丰、光明佛也不如吧?

不過,依我看,他的功夫雖高,可也給唐家惹來了災難。

他無緣無故殺了幾十人,手之毒、心之狠,天下罕有,那些被殺之人的朋友,能放過他一家嗎?”

一個細瘦的漢子說:“唐家沒有這樣的高手呀?我去過唐家,他家的每個人我都認識。若真有那麼厲害的高手,江湖上該有傳聞呀?”

粗壯的漢子說:“這不有了傳聞啦,不晚呀!”

一個矮小老者問:“你聽誰說九天三老和長白雙狼已死?”

那粗壯漢子說:“我是無意中聽天山三聖說的。他們見了屍體後推測,說是唐家小子所為,天魔七怪恨極了他。”

細瘦漢子說:“有牛毛針嗎?”

粗壯漢子說:“有,每個死人身上皆一根。”

細瘦漢子點點頭說:“我知道了,那肯定是唐青山的兒子唐化力,這小子是有點陰冷,好壞無常,暗器手法實在玄妙,可他的功力沒有你們說得那麼高。”

壯漢說:“也許所傳不實,可我沒添油加醋。”

矮小老者說:“那我要鬥他一鬥。”

粗壯的漢子笑道:“你鬼門刀劉五不是他的對手,說不定你還沒有動手,就上了鬼門關了。”

劉五嘿嘿笑道:“那不一定,這要看運氣了。若是天時許可,地利又佔,人和獨得,我還想刀劈杜水露露臉呢?”

眾人一陣大笑:“好勇氣!”

齊天南、林佳聽到這裡,心下暗歎,怎麼江湖世風日下呀!這人哪還講什麼江湖道義呢?全是以武論理,強者為是。

齊天南把步子放下來停在路邊,一拉林佳說:“我們如緊跟他們,這些人定會挑起事端,我們縱然不怕,還是以無事為好。”

林佳也覺這些人狂橫無羈,不可以常理度之,只好站下來。

前邊的人早已注意到了他們,本想找個地方戲弄他們一番,見他們停下,只好叫道:“醜妞,過來玩,鬼門刀劉五看上你了,給他做個小妾吧?”

林佳把臉轉向一邊,沒有理。

那群人見醜妞不理,也覺無趣,只好放棄戲弄他們的想法,拐向西去。

要是林佳不易容,一場爭鬥定免不了。

雖然這群江湖無賴不是他們的對手,極易打發,然而誰能保證,一旦動起手來,不會驚動恰巧路過這裡的兇頑巨魔呢?

雖然這樣設想未免牽強,卻也不是毫無道理的。

待那群人遠去,林佳才說:“我們先到哪兒去呢?”

齊天南說:“我們不如先進入江湖人常聚的地方,探聽消息,也許能很快找到你哥哥的。”

林佳說:“找他無用,不如先找師兄杜水。龍小青跟他學了三天劍,就殺了金花胡云,我們跟他學一個月,還對付不了李純義嗎?我自信要比龍小青學得好而快,因為我們的功力深厚。這一點,龍小青難以比擬。”

齊天南點頭稱是。

但他心裡卻想,以自己的身手稱雄江湖雖還不行,可也是極少見的高手了,怎好向杜水學武功呢?

再說,十年相處,自己和他的關係也不怎麼樣,他能教自己什麼好東西呢?即使跟他學了,也未必管用,一切還是要靠自己。

他真奇怪,林佳變得真快,以往的一切在她眼裡彷彿沒有發生過似的,對杜水十分地相信了。

林佳卻認為杜水一直挺愛她,全是自己對不住他,沒有接受他的愛,可這步並沒有什麼不對,他也沒恨過自己。

十年相處,他杜水難道一點記憶都沒有了?

再說,我是女的,他記仇有何用呢?以傳說中他的武功,若真想佔有我,我也逃不過呀?可見,他是個好人。

他會很高興我去求他,因為這說明他對了,或者是我終於向他低頭了,他怎能不高興呢?

對我來說,虛名又有何用!若是再不明白此中的道理,以後也許沒有機會了。

她的主意打定,是不改的。

齊天南也只好隨著。

她雖然覺得這樣挺難看,可又沒有更好的辦法。

他們進了一個江湖人常去的飯店,在那裡一邊慢慢吃,一邊仔細聽人們閒談。

可聽了好一會,也沒聽到有人說到杜水,兩人的飯都快吃了啦,只好再買一些,吃得更慢,幾乎是吃一口,盯掃十眼。

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從外面走進兩個人。

一個是中年白衣男子百花王丁方成,另一個是他們恨之入骨的青衫客雙面判官呂明倫。

這兩人進了飯店,往一個無人的桌邊一坐,店小二滿臉帶笑跑過來,問要什麼酒菜。

百花王丁方成點了菜、要了酒,一雙色眼不住地在飯店裡掃來掃去。

失望得很,沒有一個他能看上眼的。

呂明倫和他是一丘之貉,兩眼也不住亂瞅。

他認不出林佳,林佳卻認識他。

兩人均無什麼意外收穫,呂明倫笑道:“丁兄,龍小青真有那麼美?”

丁方成說:“那妙處難說。不過,江湖傳聞她的身手大有長進,恐怕我們不易得手了。”

呂明倫說:“這個容易。豈不聞‘明槍好躲,暗箭難防’?只要我們往他們的食物裡投毒能中,還不是盡情地擺佈她嗎?”

丁方成道:“她身邊有個姓吳的小子,十分厲害,不知我們能否治得住他?”

呂明倫說:“這個沒問題。我們也是偷襲他,準可成功。只是他們在什麼地方呢?”

丁方成說:“他們就在這一帶,說不定很快會露面的,我們只要耐心即可。”

呂明倫說:“丁兄的‘百花采陰功’練得如何了?”

丁方成笑道:“總算成功了,待我抓住龍小青,你看大展身手。”呂明倫哈哈大笑。

店小二把酒菜送上來,丁方成和呂明倫這才停止言談。

過了一會,丁方成突然問:“呂老弟,江湖傳言,說龍小青要屠滅天下各大門派,這是真的嗎?”

呂明倫不答反問:“你看呢?”

丁方成說:“這十有八九是他媽的胡說,和傳說杜水要謀反、自稱神龍下界一樣,連一點真實的東西都沒有。不然何以不見杜水的手下人興風作浪呢?”

呂明倫說道:“丁兄不愧是在官場混過的人。朝廷確是有預謀的,不過是誰主使的,我也不清楚。無非是皇帝老兒要多殺一些江湖正義之士,要不他們的江山坐不穩。”

丁方成不滿地罵道:“朱棣是個滿嘴仁義道德的禽獸。他奪了侄兒的皇位,硬說是神授皇權,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王。若不是他兵破南京,我還不是正做著建文帝的官嗎?”

呂明倫道:“人生事,實難料,得之喜,失不憂,這才是玩家呢?天下的東西,江山沒刻著誰的名,又沒長翅膀往誰懷裡飛,誰得到是誰的,沒有什麼了不起的,‘神授’云云,一派胡說八道。”

丁方成大喜,說:“呂老弟見解精闢,比那些聖人夫子們可強多了。”

呂明倫連聲朗笑說:“不是他們傻,而是出言有顧忌,弄不好一家人全完蛋。可我們就不同了,放言狂歌,豈奈我何?”

兩人一陣開懷暢笑。

林佳心中不由擔心起龍小青來。

眼前這兩個壞種若是暗中使毒,龍小青怕是不易防呢?

這當兒,又從外面陸續進來三個人,正是唐寸功師徒,一副狼狽相。

林佳又想笑,又想哭,這真是黃天厚土不養人,連他們也成了這般模樣!

青城一老唐寸功一臉青灰,陰冷無比。黃元、丁成玉也喪氣透頂,打不起精神。

丁方成一見唐寸功哈哈笑起來,說:“青城一老也不風光了,昔日的勇武也不見了,真是天道變了。”

唐寸功一聽就來氣:“小子,你也敢在老夫面前撒野?沒有那麼便宜。”

他兩眼一翻,陰冷的目光盯著丁方成,憤憤地說:“小子,你也要找老夫的晦氣?”

丁方成並不惱怒,仍是笑嘻嘻地說:“不小了,人到五十萬事休。現在還沒有混出個名堂來。不過,也不要緊,我要到你這年齡,還有二十多年呢?我還是大有前途的。可你們青城派四大家五個老東西,已去其二了,說不定下一個就是你,或者是你的兄弟唐寸元一家了。”

這句話份量異乎尋常地重,唐寸功的心被寒氣撲了一下,周身猛一哆嗦。

四大家中,他們唐家可算是盛名不衰,他們兄弟二人和其他三家的主人,合稱江湖五老,互相之間,常有來往,關係一向不錯。

轉眼之間,於家、宮家全家覆沒,這對他是一個很沉重的打擊,他為此動了真情,差點流下淚來。

他也風聞一個唐家的小子手段之毒,無與倫比。

他聽後,心驚肉跳,這肯定是力兒了。

他雖不喜歡唐化力,可他是唐家的後代。這小子的聰明,他還是挺欣賞的。

這下可好了,一場災難,終於要降到唐家的頭上了。他彷彿預感到這一場木火會把武林中的大部精英焚燬,四大家從此而滅。

可悲啊!

他憎厭地看著丁方成幸禍樂禍的狂笑。人生到此告方休,萬事手中溜,我豈能貪這無光無彩的陽壽,容忍這小子欺咒?

他把神功提聚而起,要一分生死。

許多天來,他一直沒有喘過一口順溜氣,到處受挫,這恨全發在丁方成身上了。縱然一死也要鬥,快歸黃泉,免得後人笑我阿斗。

唐寸功雖然定了決死的念頭,但他並不露聲色,這才是大丈夫行為也。

人說唐化力笑談之間布殺機,動手情不留,難道不如力兒能爭春秋!但他有一種氣勢,這氣勢說明此時已殺機橫生了。

丁方成不想在此動手,所以想以自己的沉穩談笑,免除一場爭鬥。

可青城一老正看中了這一點,他把提聚的功力一放,好象是放棄了爭鬥,實則是新的開始。

丁方成剛一鬆懈,唐寸功就使出了絕學青元功的“掌分陰陽”一招,腳走側門,滑步過去,一掌劈下。

這可以說是突然發難,速度又快,委實不易防備,百花王丁方成想不到唐寸功如此老好巨猾,躲,只有捱打的份,慌忙中使出百花功的“單手舉鼎”一招迎上去。

那怎麼成呢?唐寸功精氣神三元合一,力道是何等驚人,丁方成的急忙應敵之招,自然不能扭轉乾坤。

“啪”地一聲,丁方成從椅子上摔出去一丈遠,跌落在地,看樣子吃虧不小。

這下,唐寸功解了不少恨。

這一交手,可以說是智慧和武學的雙重角逐,丁方成吃虧在消極的防禦上。按說,他比唐寸功不弱,精神又好,打起來不會吃虧。怎奈天不假道,偏偏讓他吃了虧!

丁方成惱怒萬分,身子一旋,如花兒飛昇而起,他的雙眼都幾乎瞪裂,潑口大罵:“唐寸功,你個王八蛋,敢找老子的麻煩!我讓你活不成。”

罵歸罵,可他就是不敢動手。右手接了一招,沒斷也骨折了,不然額頭上不會滲出細白的冷汗。

唐寸功反而沉住了氣,嘿嘿一笑道:“龜兒子,看誰要誰的命。”

“呼”地又是一掌,拍向丁方成的額頭。

這次丁方成乖了,一個急轉身,如花兒飛旋,左手並指點向唐寸功的太陽穴,大有要點透的狠勁。

唐寸功功夫老到,掌法爛熟於心,力順心暢,動起輕功,一式“青線扶風”飄然斜擺,長劍“唰”地出了手。

這又是極快地一招。

丁方成急忙“疊花三變”向後射去,雖然躲過,也出了一身汗,心怦怦跳個不停。

他恨極了,奶奶的,一個不慎,成了這局面!右手臂疼痛難忍,他真想一刀把它削去。他兩眼要噴出火來。

呂明倫坐在一旁,靜觀無語,直到這時他才說:“唐前輩,你乃有道高人,何必動怒呢?我的朋友說話不慎得罪了您,請諒解。”

這幾乎讓丁方成暴吼如雷,但他見呂明倫不住向他使眼色,不明其意,便等待他的下文。

誰知,呂明倫並沒說什麼,拉了他一把說:“走吧,青城一老在江湖上是何等的名頭,不是我們所能惹得起的。”

丁方成大罵:“奶奶熊,我百花王難道還會怕唐寸功?”話雖如此,他還是走了。他認為這是一個臺階,罵也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

出了飯店,丁方成憤憤地說:“老子想不到會敗給一個窮途末路的老混蛋,這太說不過去?”

呂明倫笑道:“這有什麼呢?勝敗是兵家常事,要緊地是克服他。你不是剛才還贊同暗箭難防的法子嗎?我們就要做一支暗箭射向他的心臟,讓他氣死、恨死,不更有趣嗎?”

丁方成不滿地說:“你就是為了這個主意,才拉我出來的?”

呂明倫搖頭道:“鬥殺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你沒有發現在我們的身旁有兩個高手嗎?”

丁方成道:“屁高手!我看你是嚇怕了。”

呂明倫哈哈笑道:“這就是你不行的地方了,那兩個人的身手我是清楚的。他們易了容,可那小妞的劍並沒有變,被我認出來了,這可是朵又芳香又刺人的玫瑰花。”

丁方成哭笑不得,只好說:“待會看清他們住在什麼地方,晚上動手如何?”

呂明倫心中不悅。你小子的仇,幹麼非扯上我,我要去對付那小妞呢?

但他又不好一口回絕,突然他靈機一動,計上心來,笑道:“丁兄,那三個人是很容易擺平的,只是那兩個易了容的不易惹。不如這樣,我們分兵兩路,你去收拾唐寸功三人,我去擒拿他的徒孫女,如何?”

丁方成眼亮了一下,馬上說:“你是說那個小妞是林佳嗎?”

呂明倫笑道:“你還不算太傻,這正是上次從我網中漏走的魚。這次,我定讓她成為我的懷中物。”

丁方成說:“你不能一個人獨吞,給咱也分杯羹?”

“行,行。”呂明倫笑說。

兩個人打定鬼主意,閃身躲進隱蔽處。

唐寸功總算有了笑臉,這口氣在胸中盤結了不少天啦。

打了這個王八羔子,活該!

他笑著坐下,叫店小二上菜。

齊天南、林佳見師祖與丁方成動手,一直沒有出聲,只是心裡暗自著急,不到萬不得己,是不可露出真相的。他們怕被糾纏,也不想就此告訴他們爹媽已死的消息,只想儘快離開,和他們在一起,她總覺有止不住的淚要流。

唐寸功勝了,笑容爬上他灰暗的臉,有了生氣,這使他們兩人很高興。

但丁方成被呂明倫拉出去,又使他們警覺起來。

呂明倫是個極難纏的人物,他為何要離去呢?是他發現了我們的真面目,還是有什麼詭計呢?

他不是最信奉暗中下手的人嗎?呂明倫定然沒安好心。他還會捲土重來的,下次進犯,定會比頭一次殘酷。

這麼說,師祖面臨災難。怎麼相救呢?

這時,齊天南一拉林佳,向一個小巷飛奔而去。

唐寸功在飯店裡吃了些酒菜,興奮過去了,也開始思忖起這件事來。想了一會兒,覺得自己做得不錯,沒有什麼漏洞。看來,自己還沒有老,這杆旗還不是那麼容易拔的。他有些飄飄然了。

吃過飯,唐寸功滿足地“哼”了一聲,和兩個弟子走了出來,在街上溜了一圈,進了一家客棧。

幾天來唐寸功一直沒有好好休息一下,明天進入四川的老唐家聖莊。

我別了幾年的家鄉,也許會是欣笑的相會,也許是一場惡戰,那就難以預料了。不能放過今天這個休息的機會。

丁成玉、黃元也外分疲倦,躺下就不想起來。兩個人連衣服沒脫,就進入夢鄉。

夜色濃濃,月亮被烏雲遮住,風兒也開始從地皮上爬起,涼涼的,吹進客房,唐寸功此時沉沉睡去。

可一雙眼睛在暗中盯著他們,這人就是丁方成。

他臉上掛著復仇的獰笑,思索著惡毒的主意,過了片刻,他認為機會來了,就縱身到了客房前,用一個小管子往唐寸功師徒屋裡一吹,一團紫黑色的霧氣撲進去,漸漸瀰漫了整個屋子。

唐寸功做夢也想不到,他栽跟頭也是這樣容易,一下子就墜入了萬劫不復之境。

丁方成嘿嘿一笑,用內勁透骨功,把門栓震斷,走了進去。

他到唐寸功的身邊,點了他的幾處大穴,又同樣點了黃元,丁成玉的穴道。

然後,他把他們三人從昏迷中解醒。

三人被藥物所迷,時間甚短,所以,一點即醒。

可是,他們突然發覺自己被點了穴道,嚇破了膽,心都涼透了。

連唐寸功這樣的老江湖客,也沒有了主意。

大意失荊州啊!這次也許是末日到了。

他們動不了,也不能說話,只有躺在那裡,看丁方成神氣了。

唐寸功後悔極了,這次上當也許是一生中的唯一的一次,也許是最後的一次了。

他痙攣的肌肉隨著他的絕望平靜下來,他想此刻變做一塊木石,永遠飄離這充滿爭鬥的世界。

丁方成陰惡笑道:“唐寸功,你個老混蛋,敢偷襲老子,現在知道了吧,論偷襲,老子是祖宗。該知道厲害了吧?”

唐寸功想大罵,怒斥,因啞穴被點,苦於說不出話。

丁方成得意地笑道:“唐寸功,老子讓你嚐嚐‘百花指’的滋味。”

唐寸功心中狂怒,這個萬惡的雜種,竟用這歹惡的手法待我?罷罷罷!我到此處已是休,豈能受他折辱!牙一咬,自斷心脈而死。

丁方成一指點在他身上,沒有反應,才發覺唐寸功怒目而死。

丁方成怒髮衝冠,好個老雜毛,便宜你了。

他轉身奔向黃元、丁成玉,連連點了兩指。頓時,他們就覺身內有一種力量向四處擴張,要漲破皮肉,開成千朵百瓣一般,痛苦難當。

兩個人不能動,又不願這麼死去,只有苦熬。

哪知丁方成心裡還想著林佳,不願被呂明倫一人獨吞了,“啪啪”兩掌,擊在他們兩人的頭上,頓時,這兩人死於非命。

丁方成殺了唐寸功師徒,出了氣,縱身奔向西邊的另一家客店。

然而,這裡的一切和他想象的大不一樣。他已然得手,也以為呂明倫順利地佔有了林佳。然而事實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齊天南和林佳怕他們兩個搞鬼,出了飯店,入小巷,到了離呂明倫和丁方成商議奸計的不遠處,聽他們談什麼。

可惜他們去晚了一點,只聽到兩人說林佳如何迷人,誰也不能獨吞。

齊天南、林佳離開他們兩個,故意住在另一家客店裡,有心讓他們發現。可林佳和齊天南忘記了唐寸功的危險,也料不到兩個惡人會各行其事。所以,只顧全力以赴等待呂明倫他們兩人。

林佳和齊天南各住一間小房,中間一牆隔開,他們倆裝作睡了,實則瞪起機靈的雙眼,一絲一毫睡意也沒有。

忽然他聽到極輕微的腳步聲,立即做好準備。

呂明倫也是先向屋子裡噴了一團霧,見齊天南動了一下,就無動靜了,心中大喜。

他又向林佳房中噴出一團迷藥霧氣。

少傾,他就震門進去,輕輕來到林佳床前,伸手點她穴道。

誰知,他手剛到中途,林佳也一指點向他的氣海穴。

這突然嚇壞了呂明倫。他極力後退,可齊天南堵住了去路,一招“點蒼金星”刺向他。

呂明倫雖稱雙面判官,輕功極妙,可突然遇到這樣的情況,也三魂逃天外,七魂找不著。

再拼命左斜射,已經晚了。

齊天南的長劍從他的右肋穿體而過。

他大叫一聲,血如泉湧,這一招雖沒致命,可他失去了逃掉的可能。

呂明倫雖然恨極,可見他們雙目噴出仇恨之火地走向他,也嚇呆了!難道就這麼完了嗎?他忍住劇痛,在屋角苦思詭計。

齊天南忽兒靈機一閃,不妙!說不定他們是兩路分而襲之的。

他再也不容他有喘息的機會,又一招“點蒼金星”出手,呂明倫嚇得通體透涼,再也躲不開了,悶“哼”一聲,被齊天南刺中要害,極不甘心地死在那裡,從此,一個夢也做不成了。

店裡住的人,驚嚇中都慌忙而起,齊天南、林佳趁眾人還沒有發現他們,展身出了客房,奔向東邊的唐寸功住處。

真是冤家路窄,正和丁方成碰在半路上。

丁方成一怔,齊天南頓覺不妙,大喝道:“丁方成,哪裡走?看劍!”又是一招“點蒼金星”出手。

百花王的神功雖不弱,可敵不住齊天南的這一絕招,急閃不及,“噗”地一聲,小腹部被劍刺透。丁方成慘叫一聲,摔在地上,目露怨毒之光。

齊天南身形一晃,上前點了他的啞穴,把他提出鎮外,解開他的穴道,問:“你把我師祖如何了?”

丁方成恨道:“老子把他宰了。”

話一出口,又覺說錯了,為何不騙他們一下呢?忙又道:“少俠,唐前輩武功高深,我怎是他的對手,你別在意,我說了句玩話。”

林佳道:“你以為我們那麼好騙?做夢!今夜,讓你知道我林佳的厲害。”說完,一指點向他。

丁方成見此生已了,再難活下去,也不願被折磨而死,連一句話也沒有罵出,慌忙自絕而死。

多麼帶有諷刺意味的人生!剛才唐寸功在他手下自絕而死,現在,他又在林佳手下,慌慌忙忙地上演了這一幕,這一切,誰又能料到呢?

齊天南和林佳又展身奔向唐寸功住的客房,見到的只能是發涼的屍體了。

兩人悲從中來,淚水不止。

可他們又怕驚動了別人,只好無聲抽泣。

一棋錯,全盤輸,自己若是再考慮周全點,也許不會有這樣的結局。

兩人都這麼想。

可是生命這東西,是誰也無法補救的。

上蒼造人之初,也發現了這個問題。他只狡詐地一笑,在人的頭頂百會穴點了一下,不知何意。人類一直沒有破解開這一謎,生命就只能這麼一次啦。

兩人把師徒三個人的屍體背出鎮外,在一個山崗上,和青城山遙遙相對的地方,埋葬了他們。

這時,也不再怕被什麼人聽見,放聲痛哭。

多麼令人不解的人生,是誰主宰著生命呢?兩個人哭後,默默無語,坐在黑暗的山崗上,無思無想地看著天上寂寞的星星。

去了,滅了,青城派的根基沒有了,唯有三片樹葉,還不知落在何方。

黎明來臨了,東方的天際,被塗上絢麗的立體的顏色,在太陽的烈火中熱切地放射出萬道光芒。轟轟隆隆,彷彿向人間滾來十萬輛戰車。

齊天南,林佳睜眼瞧著,他們從沒有發現過早晨的太陽、霞光,是那樣地慈祥,充滿愛意和母性的溫存。他們似乎能分清太陽的眼神和睫毛,聽到它的呼吸彷彿均勻而有力的,它伸出無與倫比的裸臂,慈祥地說:“孩子,這就是生活,不要氣餒,我多姿的朝霞,應是你新生的熱血。”

兩人都有了這種奇怪的感覺。是呀,活著是不易的,人都要死,只是早遲不同。我們可不能這麼沒有任何結果的死了。那樣,就太對不起自己啦。

他們在山上吐故納新,修習了一陣子,思索了一會,又回身向師祖、師叔拜了幾拜,聯袂下山而去。

他們身動如箭,輕飄若雲,翻山越嶺。兩個時辰後,二人到了一座山前,山上有一庵,正是“三妙庵”。

林佳身子一陣激動,兩眼都有些紅了。

齊天南覺得奇怪。

林佳說:“師姑不是在‘三妙庵’為尼嗎?我們何不去看看她呢?”

齊天南甚覺有理,青城無人了,這時也感師姑親了。

他們上了山,在“三妙庵”前等了一會,聽不到裡面的動靜,林佳才敲響門,可仍無回聲。

突然,一股血腥味刮來,頓使兩人周身涼麻。不妙,庵裡出事了!

兩人推門進去,到了後面,見到的是僵冷的屍體,彷彿剛從冰洞挖出來的一般。

兩人心魂大喪,這是什麼東西,如此厲害,使人體都變了形?

他們進了庵堂,見三個尼姑坐在屋內,似乎是死前克服許多難處坐成這個樣子的,每個人的臉色慘白如紙,胸前的衣服被從嘴裡噴出的血染得鮮紅。嘴角的血跡沒有幹,樣子淒厲可怖,讓人哀絕。

中間的是妙靈道姑,西邊的正是他們的師姑齊月喬。

齊天南、林佳認出她,又是一陣悲哭。

這時,齊月喬忽地睜開了眼睛,失神地看著他倆,臉上忽地有了一絲笑容。

齊天南,林佳大喜,忙叫道:“師姑,是誰把你害成這個樣子?”

齊月喬聲音極低地說:“天狼神功孔玄,南兒、佳兒,你們不要生姑姑的氣,杜水是沒有錯的,當初,我是中了黃河三鬼的尤大的毒,喪失了理智,才委身於他的。我們雖然萬不得已,可也壞了師門規矩。我只有悔過了。”

齊天南說:“師姑,你別這麼說,世上之人誰沒有錯呢?”

齊月喬搖搖頭說:“你們別寬我的心了,我活不了啦,你們不要把我的死告訴別人。還有,孔玄的‘玄傷雷’厲害無比,你們遇上他,要倍加小心。”

她從懷中慢慢取出幾頁紙,顫聲說:“這是杜水寫給我的神功心法,我一直沒細心看,近幾天,我才發現有點門道,還沒有認真去練,就遭了毒手,你們拿去吧。”

齊天南接過,掃了一眼,說:“師姑,你沒有問題的,我們幫你運功療傷。”

此時,齊月喬已經油幹燈枯,閉上了雙目。

兩人哀不自勝,淚水不幹,青城派的人可算快死絕了。

不知林師兄如何?若是我們再閉上眼睛,青城派可算是水中的鵝卵石——四面光了。

兩人坐在一旁又是長久地待著,怎麼這麼沒運氣呢?天下的好事都讓誰碰上了呢?

無聊中,齊天南翻開了杜水寫的幾頁書,但一時看不下去,他認為上面寫的完全是胡說八道。

林佳和他的心情不同,接過來細細看下去,但也沒覺出有什麼道理。

有些話似是而非,讓人摸不著頭腦。

可也怪,人們為何都說杜水厲害呢?這其中的道理真不易明白。

杜水寫這幾頁書時,雖然費盡心機,但若沒有極其高超的悟透能力,是別想弄明白此中道行的。

何況,林佳和齊天南都有先入為主的缺憾,你以前笨起來分不清白天黑夜,你寫的這東西行呢,還是胡吹亂謅?這種心理或多或少地阻礙了他們的悟性。

兩人看不出什麼名堂,氣極一扔,幾頁紙隨風而去。

這真如一盆涼水澆到林佳和齊天南的頭上,真不知別的人狂了、瘋了?還是自己笨了?那樣的劍術也算劍術嗎?若那也算劍術,我一天可創十套!

兩人不知要不要去尋杜水。

齊天南一語不發,林佳也只有暗拽衣角。

忽地,一個十分奇異的念頭在林佳心中升起:我就不信,不找你杜水,我林佳報不成仇,天下有的是路,我何比要非找你不行呢?我又不是傻瓜蛋,就不能自己去報仇嗎?對呀,我就該是這麼個人,誰也不求,求自己!

多麼奇特的變化!兩天前,她一心想讓杜水傳她神功,這又忽地認為那是極其可笑的想法,有失自己的面子。

一時之間,她看到了一個成為巨大的她,正向渺小的她微笑,兩個她都一縱身,合二為一了。

她忽地笑起來。齊天南不解地看著她。

林佳說:“南哥哥,我們快把師姑和這些尼姑埋了。我有一個妙計要跟你說。”

齊天南道:“什麼妙計?”

林佳一揮手,笑道:“停會兒告訴你。”

在這個特別的時刻,她的心胸豁然大開,臉頰飛上紅霞,青春的朝氣又回到她的身上。

齊天南見她一甩幾天來的鬱悶不歡之氣,笑逐顏開,不知犯了什麼毛病?

可他想急於知道“妙計”,便一道和她在山前的一個幽靜處,掘了一個大坑,把死去的尼姑們平放邊去,埋了。

齊天南又在旁邊專挖了一個坑,放進他們的師姑齊月喬。埋好後,齊天南用“指功”在新立的一塊石碑上,刻出幾行字,寫上了墓中人的姓名又在一旁摘了許多花,插在墳上。

完了,齊天南、林佳一齊向齊月喬的墓碑拜下去。

墳雖無情,人卻有意,一拜之後,齊天南又催促道:“快說吧?”

林佳說:“你想自己去報仇嗎?”

“想。”

林佳道:“你很愛我的,是嗎?”

“是的。很愛,勝過愛我的眼睛。”

林佳笑道:“那就行了。你還記得南疆雙帝嗎?”

“記得,這和我們報仇有什麼關係?”

林佳道:“計就出在此處。他們不是要我嫁給他們的小主人嗎?我決定答應他。”

“什麼?”這使齊天南差點跳起,吼道:“你瘋了嗎?”

林佳道:“你聽我說完,再發火不遲。他們的那個主人叫什麼‘開天仙祖’邱一人,多麼厲害呀?我們何不利用他們和九玄老祖李純義鬥呢?”

齊天南急道:“這個辦法行不通,你不是要用自己的力量嗎?”

林佳說:“這是我們的智慧,讓他們按我們的意願行事,難道還不行嗎?”

齊天南的心似乎被火燒了一般痛苦,他的雙眉幾乎都要立起來,雙目發紅,手也有些抖。

林佳慢慢走過去,握住他的手,安慰道:“南哥哥,我們這是做戲,又不當真,報完了仇,我們一走了之,不是很好嗎?”

齊天南冷冷地道:“人家是憨子?你就不想一想,一旦弄假成真,我們想逃也逃不了。”

林佳說:“那怎麼會呢!逃走,我還是有把握的。”

齊天南道:“說起來什麼都易,做起來難比登天。呂明倫打我們的主意,他想到自己死了嗎?可實際上呢?人世間的事,處處難料,我們還是不要玩火自焚。”

林佳不悅地說:“你怎麼這麼膽小,只顧自己,不想別人!那心中的‘俠’字哪?”

齊天南的後脊上,彷彿被人火辣辣地抽了一鞭。他痛苦地閉上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佳妹,我們就這麼辦吧。不過,要想周全,免得露了馬腳。”

林佳笑道:“這個你放心吧,我自有道理。”

齊天南身上的汗把衣服都溼透了。

他彷彿被壓在一座山下,又似乎在太陽的邊緣,受著酷熱的煎熬。

他的心,變成許多亂了頭緒的線,斬不斷,理還亂。

他想哭、想叫,可又一句話也沒有說。

他默默地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林佳愛憐地看了他一會,說:“你不要難過,我永遠是你的人。我現在就把一切獻給你吧?”

齊天南一驚,忙說:“佳妹,你就這麼定了?”

林佳點點頭,意志堅決。

齊天南一把摟她入懷,壓在身下。

這裡,他們在為神聖的使命,進行一次奇特的宣誓。

世間的一切,似乎受著神秘力量的支配,進行著人們難以預料的,哭笑不得的變化。

有些人發奮、拼命要做些什麼,可還沒有行動,他巳走到了生命的盡頭。他所向往的一切,自然成了永遠無法實現的夢。

有些人,機遇恰巧,他沒想得到什麼,可奇蹟突然出現在他的眼前,讓他立時成了幸運兒。

這一切,也就是人們所說的命運吧?誰知道呢?

反正,人們就在這樣說不太清、又弄不明白的環境裡生存。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3-10-22 14:10:10

第十七章

周圍的空氣也驟然緊張起來。

在這樣的時候,突然出現一個陰冷的高手,對杜水來說,可太不利了。

龍小青讓他自殘,這怎麼可以呢?他們的話又如何令人相信呢?我絕非苟且偷生,實則是一旦自殘,就等於看著自己的親人任人宰割,這是上天也不能答應的。

可龍小青的雙眼,明顯射出了不可忍耐的毒光:“杜水,我再說一句,你還不按我說的去做,就別怪我心狠了。”

杜水道:“我做,立即做。”他把劍對準自己的眼睛,就要射進去。

這時,那個陰冷的聲音又傳過來:“龍小青,你要小心他耍花招。”

龍小青“哼”了一聲,說:“我知道……”

就在她正說話的空兒,杜水聚了畢生之功力,向龍小青刺出一劍,正對她的咽喉。

這一劍太突然,也實在太快,龍小青連想下毒手殺吳音欣的時間都沒有,忙亂中來不及細想,斜身而過,這一輕功身法,也輕快無比。

杜水雖然一劍無功,也萬分喜悅,吳音欣終於又被搶過來了,這對他來說,重要的程度超過了他的生命。

他一撫按吳音欣的百會穴,她又醒轉過來,見丈夫在自己身邊,吳音欣頓時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可看見杜水周身是血,又心疼萬分。此刻,丈夫的生命就是她的一切,她伸手去摸杜水的傷口,杜水止住了她,笑道:“欣兒別動,丈夫是鐵打的漢子,豈懼這點皮肉之傷?”話是這麼說,身體被劍透體穿過,仍在談笑風生,做到這一點的,世間怕沒有幾人。這要有多堅強的毅力!

吳音欣柔腸慧心,豈能體會不到受傷的痛苦?可她又有什麼辦法呢?只有無限深情地望著他。

杜水可沒有時間去理會這些,自己身負重傷,四周強敵窺視,稍有一點大意,自己的一切就將化為白雲。

這瞬間的突變,連外邊的那個人,也深感意外,這小子身負重傷,還有如此快的手法,真是稀奇!

龍小青和吳冶、泰山雙傑四人站在一旁,苦思計謀。龍小青有點後悔了,該下殺手的,被他搶去,不好辦了。

杜水這時唯一要做的就是運功療傷。

他極力把自己推向空無,他撫著吳音欣的頭,劍拄地,兩眼漠遠,化成了一片白雲,一陣和風,如一座雕像,立在吳音欣身旁。

妻子對丈夫的這點微小變化,也是體察入微的。她一動也不動,她不願因自己的活動影響丈夫。

開始,龍小青、吳冶等人見杜水不動,心中暗自鬆了一口氣。

過了一會,那個冷怪的聲音說:“龍小青,你們該進攻了,再拖下去有百害而無一利。”

龍小青心中煩悶,她想:這個問題,連三歲兒童都懂,還要你來提醒?但怎麼攻呢?她一時還想不出。

當她看到杜水蒼黃的臉上有了生氣,才吃了一驚,怪不得他不動,原來在運功療傷?邪門!頭次見這樣療傷的。他到底練成了什麼功,這麼古怪?什麼也不象,就是不好對付。

在她剛要動手的當兒,她忽改變了主意。何不讓泰山雙傑做替死鬼,我從背後偷襲呢?

這確是絕妙無比的毒計,然而苦了雙傑兄弟。他們助紂為慮,卻什麼好處也沒有得到呢!

泰山雙傑任文兵、任文衝聽說讓自己進攻,頓感死的恐懼,這不是要自己的命嗎?真不該和這淫婦一塊來,這可怎麼辦?

兩人遲疑不前,又推遲了一會,這可氣壞了龍小青,她惡狠狠地說:“你們不想活了是不是?”

任氏兄弟忙說不是,可就是不進攻。

現在,每推片刻,龍小青的心就如油煎火燃一樣。她終於怒不可遏了。

忽然泰山雙傑說:“杜水死了!你看,他站在那兒,半天沒動,臉也灰敗了下去,眼晴裡已不閃光了。”

龍小青仔細觀看,果然如此。這是為什麼呢?難道他真死了?奇怪,他怎麼會死得這麼容易?但杜水的外相卻是一點生機也沒有了,龍小青迷惑了。再等一會,別上了他的當,也許是血流太多,受傷太重之故吧!

她看了吳冶一眼,吳冶衝她媚笑、討好。

龍小青又耐心等了一會,杜水身上的血跡都幹了。

忽地,他的臉色恢復了正常。

龍小青大駭,怎麼又返陽了,剛才是裝的嗎?

杜水突然說話了:“龍小青,看在我們曾有一段交情的份上,今天我放過你,下次再與我為敵,可別怪我不客氣了。”

這小子好了,這麼快嗎?龍小青驚疑萬分。可她縱然不相信,也不敢再攻了。但她並不甘心,天下沒有這麼厲害的功夫,不到半個時辰,就如好人一樣。我不攻,讓他們三人上。

吳冶不滿地看了龍小青一眼,又充滿乞求地說:“他既然放過我們,我們何必再鬥呢?”

龍小青大怒:“怎麼三個壯漢,不敢鬥一個傷殘人嗎?”

吳冶無奈只好和泰山雙傑任氏兄弟三面圍上。

杜水仍是那樣無畏、無怒,一副一切與他無關的樣子。

吳冶衝任氏雙傑一點頭,三人齊攻,刺向杜水。

在短暫的瞬間,杜水拄著的劍突然抬起,一道劍幕由地而升,如天地間瀰漫了一層愁雲一樣,劍光四射,這正是杜水的廣無劍術中的“萬相歸無”一招。

三聲慘嚎,三個人,每個人胸前三個透明的劍孔向外噴血。這三劍刺得太重,每個人都搖晃欲倒。

吳音欣一陣哆嗦,杜水說:“別怕,那不是冶弟,這是個冒牌貨,若真是他,就是刺我兩劍,我也不會還手。”

“謝天謝地,那人不是冶弟,怪不得我也覺不象呢?”

三個人都沒生望了,倒在地上。

龍小青見杜水的劍法如此神奇,自知對不了手的。

吳音欣一把抓住丈夫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

龍小青轉身而逃,遠處傳來她怨仇的聲音:“杜水,我不會放過你,下次定讓你死在我手下。”

杜水冷笑了一聲,沒有言語。

不知為什麼,那個陰冷聲音的人沒有出現。

杜水剛一鬆懈,一個紅球從外面飛過來,杜水大駭,他身體不靈便,無奈何,隨手把桌子扔過去,正好和飛來的“火雲珠”相撞。

“啪”地一聲,煙花火苗四濺。

杜水和吳音欣跑出幾丈外,那些易燃之物沒有迸到身上,可在地上躺著的,沒有一個跑得了,全被“火雲珠”燒著了。

這“火雲珠”極為歹毒,煙硝粒子也有十分駭人的劇毒,沾上別想活。那幾個人被覆蓋了,斷了腿的秦白也被燒死。

杜水一推,西牆倒塌,和妻子一道走了出去。

杜水也不想去看那個吳冶是何人所扮,天下要找自己麻煩的人多了,何必非要知道他是誰呢?

兩個人出了院,向西走了一段路。

杜水說:“欣兒,我們到村西的樹林裡一坐。”吳音欣點頭贊同。

兩人來到樹林,在一棵大樹下坐定。吳音欣緊靠著杜水,不離分毫。杜水盤坐在地,運功療毒。

在他剛開始療毒不久,那個人又追來了。杜水認出了他,原來是陰仙白浩。

他一隻獨眼閃著仇恨的毒焰,冷冷地說:“別練了,閻王不喜太強的鬼。你還是老實一點吧。”

杜水說:“你怎知我一定要死?”

陰仙白浩道:“因為我讓你死,讓你死得心服口服,絕沒有怨言。”

杜水道:“白浩,你不要太自信。事實說不定和你的願望正相反,到那時,你才知道你自己是不可信的。你用自欺欺人的方法來進行報仇,等於用刀剁自己的手。”

陰仙白浩笑道:“我就是讓你知道事實的。”

他又拿出一個“火雲珠”掂在手裡,得意地說:“這個可以吧?你行動不便,一個就可以送你上西天。”

杜水說:“你那個是假的,真的在這裡。”

白浩一怔,就在這瞬間,杜水一招“大合天燈”向他刺去。

白浩驚絕,這小子真會找空。他來不及扔珠,急忙斜閃,但已有些晚了,杜水一下刺中他的肋部,疼得白浩冷汗直冒。

杜水不敢鬆懈,又一劍點出,白浩只好極力再躍,但又吃了虧,眼裡要噴出火來。他身子剛停,“火雲珠”向吳音欣投去。

杜水早料到他有此一招,並不慌,運起神功一摟,那“火雲珠”便被他的柔和內勁裹住,卷向白浩。這速度不慢,又驚得白浩只好連連閃躲。那“火雲珠”被杜水用勁送出十丈外,雖然沒有追上白浩,也離他不遠炸了。

白浩心驚肉跳,怕有一星半點,迸到自己身上,那可沒有辦法解救了。他躲過這一次,站在離杜水老遠的地方發怔。怎麼回事呢?又被他躲過這次災難,以後怕沒有這麼好的機會了。今天他受了傷我尚且不能對付,以後哪還有報仇的希望呢?

白浩拿不定主意進還是退。

杜水再也不盤坐在地,又站在那裡,進入功境,這使白浩恨極,他在療傷,我瞎想什麼呢?等他好了再鬥嗎?

但白浩雖在不住地催促自己,仍是邁不動雙腿。這可不是玩的,一步之間見生死。威震天下的“火雲珠”沒把他炸死,在此呆下去,怕於我不利,我以後有得是時間,再找幾個同道來一起對付他,怕他飛上天去!

他不敢再耗下去,轉身幾個起落,已在百丈之外了。

杜水長嘆一口氣,回到吳音欣身旁,慢慢坐下。

吳音欣興奮地拉住他的手說:“哥哥,你的傷好些了嗎?”

杜水道:“沒多大關係了,要想全好,要三天才行呢?”

吳音欣道:“那我們快找一個僻靜的地方,讓你把傷治好。”

杜水說:“好的?只是苦了你了。”

吳音欣伸手摟住丈夫的脖子,深長地吻著杜水。慢慢地,杜水也把她摟在懷中。夫妻倆在享受這片刻的溫馨。

他們走到一個小溪旁,杜水脫下衣服走進水裡,輕輕地洗去身上的血跡。

吳音欣在下游把丈夫的衣服洗乾淨,晾哂在石頭上。

杜水從水中出來時,衣服已被太陽哂幹了,他輕輕穿上。

兩人走上山崗。

夜幕拉了下來。

山上的夜特別靜,杜水能聽到它的呼吸。

夜風是涼的,杜水為防意外,笑問:“睡我懷裡行嗎?”

吳音欣說:“我太想這樣了,可你怎麼練功呢?”

杜水說:“丈夫有了新法,不用三天,只用一夜即可。你在我懷裡和我的脈膊互應,我再尋找到大山的脈膊,這樣,我們三體合一,我的傷會好得更快。”

吳音欣興致極足地說:“丈夫,你的怪點子真多,我為何想不出來呢?”

杜水笑道:“因為我捱了一劍呀?刀,劍,血、哭聲,使我比以前聰明瞭。我懷裡的妻子是我的慧心。”

吳音欣嬌軟無比地在杜水懷裡扭動幾下,笑語不絕。

在老山荒嶺之上,一對相愛的夫妻,在天大的困難面前,也笑語不止,沒有低頭,這情趣連夜也閃動了眼睛。如此樂觀的人,堪稱古今僅有。

杜水無語,吳音欣也慢慢睡去。

風吹動杜水的鬢角,掀起他的衣服,夜露在他的四周轉動,山上的草木,地下的土石,和他成為一個息息相關的整體。

杜水的整個身體在欲不速則達的功境裡,彷彿變成霞光萬道的黎明,變成一個靜靜的湖,漸漸地什麼也沒有了,只是偶爾有一個天地相應輪廓。杜水成了木石,成了久遠的追憶。

直到天近黎明時,杜水才挾以風雷之聲,從九天而落,又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各處的血液在流動,各部位的器官在他面前閃動,一切他都看得清清楚楚。當太陽的光芒照在他們身上,杜水已經行了功。

吳音欣美麗的眼睛正瞧著他,象個天真的兒童,在看一個神奇的陌生人。她笑問:“小哥哥,你夜裡在給誰說話?”

杜水笑道:“你又騙丈夫了,我何曾說過什麼話?”

吳音欣小嘴一翹,做了個極其可愛的模樣笑道:“在半夜的時候,我沒有睡著。我聽到你和一個男人說話。那人說:杜水,你問的事,我只能說你要努力,其它無可奉告。你的身體恢復了健康,其它什麼事,一切由你自己去做。”

杜水笑道:“我明白了,我的元神和本神在談話。肯定是元神問本神什麼問題,本神拒絕回答。”

吳音欣“咯咯”地笑起來:“你又騙妻了。”

杜水道:“我的小妻子,我何曾騙過你!這一切都是真的。”

吳音欣說:“我信的,世上我什麼都可不信,可不能不信丈夫的話呢!”

杜水笑道:“這裡面大有問題,我也弄不清,好象是元神要求和本神合二為一,本神斥責元神不守本分,忘記了自己的職責,妄想跨越生死之界。對此我實在無能為力。這其中的奧妙,還要細心地慢慢體察。”

吳音欣迷惑而驚奇地看著丈夫,問道:“那麼說,他們不聽你的?”

杜水說:“不聽我的。相反,我要聽他們的。不過,最初和最後他們兩位尊神還要唯我命是從,服務於我。”

吳音欣嘻嘻而笑。

杜水見妻子如此高興,拿起她的小手摸向自己的傷口。

吳音欣吃了一驚,怎麼一點痕跡也沒有留下呢?她又掀起丈夫的衣服仔細觀看,什麼傷痕也沒有,和沒傷一樣。這使她大為驚奇。叫道:“丈夫,你用了什麼仙法呀?”

杜水說:“你要用舌頭舔一下,還甜呢?”

吳音欣睜開妙目,有些嬌怩地說:“又騙我了。”

杜水說:“丈夫頭次騙你,該打我一巴掌,來打我吧。”

吳音欣“咯咯”地笑起來,兩人鬧了一會兒。

杜水說:“我的嬌妻一定很餓了吧?我得給你找點吃的。”

兩人起身在山上轉起來,看有什麼美味野果。如此之大的山林,尋點吃的,要極容易的事。兩個人洗完臉,吃點果子,開始下山。

杜水說:“現在我告訴你一個怕人的想法。”

吳音欣說:“什麼怕人的想法?”

杜水道:“他們扮成你弟弟的樣子來對付我,我們總算躲過了。他們若裝成我們的樣子對付他們怎麼辦呢?”

這可是讓人喪膽的事。吳音欣身子一抖,道:“那我們快去尋他們吧?”

杜水道:“是的。可我的妻子把臉罩上吧,免得別人偷看。”

吳音欣笑道:“我只讓丈夫一人看。”

杜水抱起吳音欣,展起身法,向山下飛奔而去。

過了大片的野地,又跋山涉水,向四川的青城山飛掠。

他們剛走了不過二百里路,在一個小山溝裡,發現了許多屍體。

杜水一見,就知這些屍體原是名門大派的弟子,有少林派的,也有武當派的。

他皺緊了眉頭,這會不會是吳冶他們相鬥的場面呢?那樣的話,怨就越結越深了,以致終生陷入恩仇之中不可自拔。人得隨時提防別人的襲擊,這可怎麼生活!

吳音欣見丈夫有些憂慮,就問:“這裡有什麼問題嗎?”

杜水說:“沒有什麼,不過是仇殺而已。我們臨時改變行蹤,到江湖中去尋找他們。他們也許會去雙龍溝。我們到那裡去看一下也行。”

吳音欣什麼意見也沒有,丈夫怎麼說,她就怎麼聽。

杜水一面奔行,一面說:“欣兒,你在我懷裡,要想想我傳你的劍術,悟透一招,頂練半年的。”

吳音欣笑道:“我一直在悟呢,這可是一舉兩得。一想到劍,就想到你,我可以時時刻刻地想著丈夫。”

杜水說:“別滑頭,一心不可兩用。”

吳音欣嘴一歪,衝杜水擠了一下眼道:“才不是呢,我就能分心二用。越想你,劍就練得越好。”杜水笑而無語。

他加速趕路,幾個時辰之後,他們到了雙龍溝。

此時的雙龍溝和吳冶來時已大不一樣了,亂糟糟的,讓人心煩意亂。一個人影也不見。

他們從東邊進來,自然一眼就看到雙龍溝“雙龍”所住的地方。

可這裡有明顯的打鬥痕跡,杜水慌忙進去一看,只有幾具屍體,活著的人一個也沒有。

杜水進了屋,仔細地看了一陣,發現在屋門上面的小洞裡有一個紅包。杜水伸手運功,把它吸出來,是一個藥丸,杜水仔細一瞧丸上有字,上面寫著:“此藥為‘大合大正仙丹’,為我寂寞孤獨時所研,可增加一甲子的功力,願有緣者服。龍天元。”

杜水大驚,慌忙到屍體邊辨認,龍天元已死多時了。

杜水傷心地坐在一旁,默默無語。

人生禍福實難料,誰想到,在山溝野地裡也有殺機。

杜水說:“欣兒,來拜一拜龍前輩。”

吳音欣雖不明白何以拜他,還是心甘情願地恭敬地磕了三個頭,輕輕地說:“龍權叔,你安息吧,我們一定照看好青兒。”

她拜過之後,杜水把龍天元埋葬了,立碑放在墳前,另外幾具屍體,杜水挖一坑合埋。

他看著龍天元的墳,長久地立在那裡,眼睛有些溼潤。

吳音欣走過來,握住他的手。

杜水轉向她說:“欣兒,龍前輩承全了你,你可要記著他。”

吳音欣驚道:“夫君,你說什麼呀,他如何承全了我?”

杜水說:“這一粒丹藥,可和六十年修習相媲美。你服下後,就等於修行了六十年,這不是莫大的功德嗎?”

吳音欣喜道:“那我也可以飛跑了,可以不讓你受累了!”

杜水笑道:“是的。”

吳音欣說:“那豈不也要爭殺嗎?”

杜水道:“你可以只護身,不傷敵,到萬不得已,你也用不著留情,這一切由你自主,比任人宰割可強過萬倍。”吳音欣點頭稱是。

杜水找來一個小碗,用水把藥化開,湯成青黃色,有一種令人神爽氣怡的醉人芳香,濃郁而深厚。杜水所以化開丹藥,主要在於吳音欣絲毫功力也沒有,不易吸收丹丸;丹藥化開,就很容易被吸收,變做自己的功力。

吳音欣接過去看了一會,一口喝下去。

杜水笑問:“苦嗎?”

吳音欣點頭道:“不算太苦。”

杜水又給她半小碗他用神功催化的水,說:“這個可幫相你消化。”吳音欣也沒有遲疑就喝下去。

過了一會,杜水把她抱到水邊,看著嘩嘩流淌的小溪,讓她盤坐好,按杜水說的方法,進行修習。

片刻,吳音欣就感到自己要飄飄欲飛,周身擴張,體內有一股溫水流似的東西遍及了四肢百骸,周身爽快無比,神高氣暢。這等感覺一過,忽地又發覺身子陷進了撲天蓋地的流沙之中,自己的肉在緊縮,無限地收縮,如被壓在“五行山”下一般,一種無窮的力量注入了她的體內,隨之又一切恢復如常。她微笑地站起來,含情脈脈地看著丈夫,說:“我以往一直不相信世上還有那樣一個世界,今天,總算領略了一番。”

杜水說:“你相信這神秘的一切,說明你進步了。你按我傳你的心法練習一下。”

吳音欣一一試做,這一次令她吃驚萬分,自己所做之事,一切都是那麼順手,輕功身如羽,內功力如潮,劍一動,霞光道道向外逃,見不得,此處劍氣向天燒,好一個紅裝女兒逞英豪。

杜水心中暗喜,不住讚歎。

吳音欣沉浸在博大玄深的劍藝中,自練自悟,過了有一個時辰。

杜水說:“別練了,太陽落在西山了,多麼短暫的一天啊!”

吳音欣把劍收回,跳過來摟住杜水的脖子說:“短?我的收穫卻大呢?”

杜水笑道:“這是你的命好,才有如此造化。”

吳音欣說:“是我有個好丈夫,成天抱著我,這全是丈夫的功勞。”說完,她俏笑不止。

杜水被她的情緒感染,也笑了幾聲。

吳音欣說:“在山上睡太美了,我們還是上山吧。”

杜水說:“你不害怕了?”

吳音欣笑道:“你摟著我,我害怕什麼呢?”

杜水說:“來,再讓我抱著。今晚讓你吃上好果子。”吳音欣笑而不語。

兩個人向東奔行了十餘里地,到了一個不太高的山上,剛坐定,忽見幾個人影從東面而來,到了山前,向北一拐進了一個山坳。

杜水甚覺奇怪,抱起妻子追了過去。

他們追了有四五里地,在一個小樹林裡,看見幾個人正畢恭畢敬地站在兩個老者面前。

兩者者東西相對而坐,正在地上劃什麼。

過了一會兒,西邊的那個黑袍老者把手中的小棒一扔,長出了一口氣,彷彿周身鬆散似的,興奮地說:“終於成了,花了我悠悠四十年歲月!”

東邊的那個麻衣老者也笑出聲來:“妙絕,千古之奇也,四十年光陰沒白花,哈哈……”

黑袍老者說:“天仙數崑崙,人間有正果。窮盡天下智,為了這一劍。就叫天極劍吧?”

麻衣人說:“甚好,我想,普天之下,這一劍無人能接,傳給誰,都可稱雄天下。”

站在一旁的幾個人,雖然看清了他們畫的一切,卻不明其理。東一道,西一撇,什麼玩意呢?

杜水不願被人認為是偷窺劍藝,只好又遠離了一點,以防被人瞧見。

這時,那幾個人中的一個高個子說話了:“祖師,崆峒三老在雲清洞等您,說四十年之約已到,問您何時前往?”

黑袍老者哈哈大笑說:“就去,就去,那三個老兒只有認輸的份兒。”

麻衣老人說:“是啊,那三老兒不會有我們這妙絕天下的靈感神悟。我們會驚天動地的。”

他們站起來,和幾個來邀請的人一同出了樹林。

剛要上路,一個黃衣漢子跑來說:“祖師,不妙了,崆峒三老已入了江湖,說是江湖上吳冶、龍小青兩個人專殺九大門派之人,大批精英被殺,一場武林浩劫已臨眼前。比試之期,以後再定。”

黑衣老者停了一下,問:“你們誰人知道這兩個人的情況?”

一個高瘦的黑衣漢子說:“我們只是聽了一些江湖傳言,說龍小青以色相勾引男人。人一旦上鉤,便遭殺害。她揚言要殺盡那些敢稱強的人。”

麻衣老人問:“無人能治她嗎?”

那人道:“也許有,可一直沒有出來。連金花婆婆胡云也被她殺了。”

黑衣老者說:“胡云算個什麼東西,二三流的高手。被殺也不虧。張三丰、光明佛在我們眼裡,也算不上武林的峰巔人物,只是比較有名的高手而已。”

幾個人聽了直吐舌頭,祖師從來沒有這樣褒貶過天下高手,今日為何如此放言無忌?

麻衣老者說:“獨領天下風流者,你們祖師和我也。”其他人一致稱是。

杜水在一旁聽得好笑,這兩人縱是豁然大悟,也不必光說不做呀?露兩手瞧瞧,不是更好嗎?

黃衣漢子說:“祖師,我們就如此等下去嗎?”

黑袍老者說:“靜及思動,幾十年的靜想,使我有了動的念頭,順便也好除去你們說的那兩個孽障。”眾人點頭。

他們出了山口,向東而去。

這時,天已經黑了,杜水對吳音欣說:“這兩個老傢伙不一定那麼神,你弟弟身負絕代神功,沒那麼容易受治。”

吳音欣擔憂地說:“他們人多呀?”

杜水笑道:“打不過,不會跑嗎?”

吳音欣默默點點頭。

兩人的好情緒被破壞殆盡。

吳音欣走過來,投入杜水的懷抱,甜甜地說:“夫君,我們別想那些了,明天再說吧。”杜水無語。

他們走到一塊大石頭上坐下來,在一起數星星。

過了一會兒,吳音欣說:“我們睡吧。明天,我們早行動。”杜水把她摟入懷中。

天剛矇矇亮,兩人就起來了。

吳音欣慢慢走到小溪邊洗臉,杜水又躺了一會,不知不覺又睡了片刻,也許他有點倦有點累吧。

當他站起來時,嚇懵了,山上只有風雲動,哪還有吳音欣的蹤影?

杜水急瘋了,接連在山上轉了幾圈,什麼也沒有發覺。奇怪,她跑到那裡去了呢?這速度也太快了!

他正在極為慌急不安的時候,忽見吳音欣在小溪邊笑著向他搖手。

杜水又氣又笑,幾個起落竄到她面前。

吳音欣投懷入抱,杜水才要摟她,突覺不妙,可有點晚了,氣海穴被她點中,一股寒氣把他定住了。

杜水悔恨交加,真笨到了極點,怎會又上當呢?

可吳音欣卻哈哈大笑起來:“我的小哥哥,你想不到吧!”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3-10-22 14:10:56


第十八章

吳冶和龍小青自從和杜水分離後,就拼命向東南而去。

逃了一陣子,他們在一座山前一拐彎又向西而逃。兩個人的速度風馳電掣,翻過幾道山樑,跨過大片田野,才慢下來。

他們稍為休息了一會,投鎮子上去。

後面追的人,功力相差甚大,有的在前,有的在後,慢慢就拉開了距離。這樣一來,前面的人就只好慢下來,不敢向前急追。

峨嵋派的掌門周雲發說:“慧心方丈,我們這樣也不是辦法,還要另選良策。”

慧心方丈說:“你有何妙計?”

周雲發說:“我們這麼追下去,垮的只能是我們,大批的弟子加入這恩怨之中,只會徒增死傷,對我們沒有什麼幫助,不若讓他們各回本派,只留幾個精英就行了。”

武當派掌門元陽子說:“不錯,對付那兩個煞星,人多也不頂用。只要我們人心齊,用力準,就不難剋制他們。”

邛崍派掌門劉天存說:“最好把崑崙派、崆峒派、恆山派的高手也聯絡上,這樣,就形成了天羅地網,諒他們也逃不出去。”

慧心說:“崑崙派掌門人白雲峰素來不加入江湖恩怨之列,恐怕請不動。”

周雲發說:“我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為何他就請不動呢?”

元陽子說:“華山派的江雨賢巳死,他的門下沒有一個出色的,看來不能指望它了。”

他的話剛落,一個人說:“元陽子,此言差矣,難道我傅廣雲不能為師弟伸冤報仇嗎?”

元陰子見來人高大神勇,飄飄不凡,大喜道:“玉簫傅廣雲,天下奇俠,自可和那小妮子爭一短長,貧道卻忘了,還望恕罪。”

幾個人見神龍不見首尾的傅廣雲要加入戰團,那太好不過了。他比江雨賢不知要高明多少呢?

周雲發道:“傅大俠你還是那麼風采如昔,神功定然大長了?”

傅廣雲說:“這個自然。前一段時間我在西域住了一陣,學了些奇特功法。和我們中土的不一樣。”

元陽子問:“都是些罕見的東西吧?”

傅廣雲說:“不全是。如‘蛤蟆功’也是少林七十二藝之一。‘龍象功’有他們的特色,但和少林的羅漢神功也有相似的地方。‘劈空掌’也不稀奇。最為特異的是‘千鬼還陽大真訣’神功,和我們的大相徑庭,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慧心說:“傅大俠說的是那種功夫,在和人交手時,想象自己是死了的,這樣,不管對方的掌力多麼雄厚,總不能把死人再打死一次。所以,在掌一對過即反擊。是不是?”

傅廣雲說:“對的。兩下掌一接實,你力不發,對方力已發完,這樣,你再反擊,就可輕而易舉地將對方擊斃。”

慧心說:“這和本派的金剛不壞神功是一樣的。”

傅廣雲道:“大師的話差矣。這種功夫在各方面都怪異透頂,和你們少林派的神功沒有絲毫相同。”

劉天存說:“若是和少林的金剛不壞神功相比,誰更好一些?”

傅廣雲說:“自然‘千鬼還陽大真訣’神功更妙,它已臻完美之境。它是智慧和功力的結合體。”

周雲發說:“這太妙了,這正是吳冶那小子的剋星。他的武功雖然不凡,總不能把死人再打死一次吧?”

元陽子說:“此計甚妙,讓傅大俠對付吳冶,只是要小心龍小青的劍術。她的劍術神出鬼沒,一點也摸不清頭腦,稍有不慎就會捱上。”

傅廣雲說:“龍小青的劍術真有那麼高明嗎?”

劉天存說:“金花婆婆就死在她劍下,可見其厲害的程度,你師弟連招架之功都沒有。”

這句話,使傅廣雲的臉一紅,這真太丟人了,堂堂掌門人連個小丫頭的一劍都接不下,還有何面目再做掌門呢?死了好。

眾掌門把本派弟子聚在一起,選出其得意門徒來,讓其他的弟子合夥回去。這樣,追殺吳冶、龍小青的人就不是扯地連天了。而是成了銳利的劍,閃著道遵寒光的劍。

吳冶、龍小青來到一個鎮子,進了一家客店,要了一間房子,進了屋,這次逃亡,把兩顆心緊緊地連在了一起,彼此誰也離不開誰。

龍小青瞟了吳冶一眼,含著少女的羞澀。吳冶的心神一定,也感到了氣氛的溫馨。他走過去,把龍小青摟在懷裡吻著,這是兩人身體的頭次相觸,互相沉醉在一種美妙的氣氛中。

他們在外面吃了飯,便回了客房。在剛進門的時候,一隻獨眼盯住了龍小青,可那人又隨之轉過身去,露出興奮的奸笑。

吳冶、龍小青沒有發現這個情況,進了房後,兩人便上床同睡。

他們沒有脫衣,以防突然變故。他們實在太疲勞了,沒多久,兩人全沉沉睡去。

獨眼人卻在暗中等待下手的時刻。此刻,他笑了。

他掏出一個珠子,如小杏般大,輕輕一彈,射進他們的房中。

“啵”地一聲極輕微的聲響,小珠子炸開,屋子裡瀰漫了紅霧。

吳冶和龍小青在不知不覺之中被迷藥所困。

獨眼人縱身入房,在吳冶的身上重重點了死穴,那是沒有法子自解的。

他把吳冶一腳踢下床,自己上去,躺在一旁,一隻魔爪去解龍小青的衣釦。

正在這時,房外又有一個小珠子飛進來,在獨眼人的面前爆炸,聲音也極輕,獨眼人開始沒有發覺,迷藥珠飛進來,他正沉在慾海裡,等聽到響聲,那霧已噴到他的臉上,多少也被他吸進去一些。

獨眼人驚駭欲死,這真可算螳螂撲蟬,黃雀在後,真個報應不爽。但他中毒並不太深,慾火一下子消盡,飛身而起,可是總也站不穩,腦子昏昏沉沉。

這時,一個高大的人影,飛掠而來。到了那人的近旁,冷笑道:“白浩,想不到你也會這麼栽跟頭吧?”

白浩怒道:“你是何人,敢暗算老夫?”

那人說:“綿裡針宇文中,吳公子父親的故人。”

宇文中一抖長袖,一團白霧撲向床上的龍小青和地上的吳冶。

白浩雙掌一揮劈出,勁力剛猛強大,壓向宇文中。

宇文中不敢怠慢,身子退了一步,使出太極術中的“化字訣”,雙臂成圓,周身無一處不走圓。宇文中被稱綿裡針,太極之術自是登峰造極,白浩的強大內勁在垂手之間,已被化解得無影無蹤。

吳冶和龍小青此時都已醒轉,吳冶周身禁錮如鐵,動不了。

龍小青可一坐而起,突然發現自己的衣襟被解,前胸裸露,惱怒萬分,隨手扣上衣服,抓劍在手。

宇文中知道龍小青的劍術厲害,叫道:“龍姑娘,這是陰仙白浩,我發現他要害你,就進來救你。快把他拿下。”

白浩嘿嘿獰笑道:“這麼個小妞供我玩還可以,要拿我,不是做夢嗎?”

龍小青恨透了白浩的無恥,咬牙關,一招“大合天燈”應急而出。

白浩雖也聽說過龍小青殺了胡云,可又不信。這回躲也來不及了,因為對方出的劍,你根本不知她要取你何方,而且快如疾雷,一劍刺透了白浩的心臟。

白浩只“哼”了一聲,便死在龍小青劍下,他的復仇的願望,再也不能實現了。

龍小青殺了白浩,忙向綿裡針謝恩,綿裡針宇文中說:“用不著謝我,龍姑娘,快解吳公子的穴道。”

吳冶的穴道被點,急躁也無用,他的“大羅金仙上上心法”雖神妙無匹,可一時半會,也幫不了他什麼忙,龍小青在他被點的穴道周圍,轉動按揉一番,穴道才被吳冶的真氣衝開。

吳冶躍身而起,忙道:“是宇文中叔叔?多謝你的救命之恩。”

宇文中道:“江湖鬼域伎倆頗多,以後可要慎重。”吳冶點頭。

龍小青卻道:“原來是你?”

吳冶一怔。

宇文中說:“龍小青你誤會了我。你聽到過侯坤說收買了我,讓我對付吳大人。這個你信嗎?你現在不也在受冤枉嗎?世上的事,如果聽到點風吹草動,就不問青紅皂白地亂猜疑,就太沒道理了。不錯,我確曾答應過侯坤對付吳大人,可那全是我的計謀,沒想到全被你破壞了。你殺侯坤、化乾坤時,我正在跟蹤他們兩人,就在河對岸。我料不到你的劍術如此高明,一下子把他們全擊殺了。”

龍小青道:“這麼說,我殺錯了嗎?”

宇文中搖頭說:“龍姑娘,不是的。若按我的計謀發展下去,其結果也不會比這好多少,可誰也不敢保證,這中途不出問題。就說君山之行吧,我一直跟著你,可自從你入山,我就再沒發現你,直到你要被那個賊子侮辱,我才又救了你。

可我沒有來得及解你的穴道,追那幾個去了,人沒有追上,回來連你不見了。到你殺死江雨賢時,連我也糊塗了,這是怎麼回事呢?只有你心裡最清楚,可別人硬是認為你胡說八道,你又有什麼辦法呢?天下的冤事不都是這樣的嗎?”

龍小青聽了宇文中的這番話,徹底釋然了。被人冤枉,非議、汙罵的滋味,她體會得太深了。宇文中說對了,世上的事,誰也沒有先見之明。他多次救護自己,恩如再造啊!

她向宇文中下拜,宇文中欣然承受:“你拜我實在不虧。若不是我救你,也許你的命運全要變個樣呢?”

吳冶說:“宇文叔叔,我娘在什麼地方,你知道嗎?”

宇文中說:“可能在‘漁島礁’上。不過,這個時候,你千萬不可去尋找。明白嗎?”

吳冶非常激動,十分感激地說:“宇文叔叔,我永遠不會忘記你。”

宇文中長嘆一聲說:“孩子,我和你父親情同手足,我會把你當做親人看待的。我們之間還客套什麼呢?”

吳、龍兩個年輕人對宇文中又增添了幾分崇敬之情。不管你多麼尊貴或卑賤,在危難的時候,都是渴望幫助,理解的。這份珍貴的情誼,他們會永遠地埋藏在心中。

吳冶說:“你有什麼打算呢?”

宇文中說:“你父親不在了,他的擔子有一部分落在我的肩頭,那就是幫助你們三人躲開這場劫難。完事之時,也是我歸隱林泉之日。塵世的明爭暗鬥、紛爭不息,使我厭倦了。你們兩人要多加小心,我去了。”說完,閃身而去。

吳冶想說什麼,可沒有來得及說。想說什麼呢?他也說不清楚,只不過是種朦朧的念頭、慾望。

宇文中一去,兩人也不能睡在有死人的屋中,只好飛身而出。

一片茫茫黑夜,哪兒去呢?沒有明晰的路,沒有一顆指示方向的星星。

在吳冶的心中,“漁島礁”這個陌生而又熟悉的地方,有些鮮明瞭。但是,現在他又不能去,怕一去帶給母親的只有殺劫。

他們站在黑夜裡,思索下一步該怎麼走。

人的命運實在怪異得很,他們說什麼也想不到,僅這麼一站,他們已開始走向了深淵。當然,他們是想不到的。

衣袂飄飄,環佩叮噹,兩條人影在他們的斜前方向南而去。

一個女的說:“牡丹姐姐,聽說‘洛神母后’今晚子時就要做‘命母’了,是嗎?”

另一個少女道:“我也是剛聽說不久。這可是我們主人的福氣呀?”

那少女道:“是的。我們就要從芥微之末,成為參天大樹了。”兩個人“咯咯”地笑了幾聲,向南飛掠。

吳冶道:“青妹,我們不如追上她們,看看是什麼來頭?”龍小青也稱是點頭。

他們的命運也從此而變了,慘淡而血腥,讓人聞之落淚。

兩個人展動神功,急追上來。

前面的兩少女身法也極其美妙,如兩片雲向前飄動。

她們沒有注意到後面有人,所以身法不太快,可吳冶已是心驚了。

這兩個少女的身法幾乎可和自己平分秋色,那她們的主人豈不要高絕塵寰了嗎?

聽她們剛才之言,似乎她們的“洛神母后”練成了什麼稀世奇法,不然她們何以如此喜悅?

龍小青也有同感。

但他們自忖,以自己的身手縱然不足以勝,逃跑還是可以的。自己修習的“大羅金仙上上心法”稱號第一奇經,難道還有人勝過它不成?兩個人也不停步,一路尾隨下來。

過了有兩個時辰,還不見少女歇腳。吳冶大駭,這兩個少女的功力好深厚啊!奔了有四百里了,她們到底要上哪去呢?子時早已過了,自己什麼也看不到了。

他們一遲緩,兩個少女向東一拐,進入了連綿不斷的群山。

這裡的一切都黑蒼蒼,沉鬱鬱,有壓抑的濃縮,有擴張的慾望,彷彿隨時都可向外放出無限的力量。

這圍成一圈的山套裡,有個山泉叮咚,綠茵深深的所在,在一片紫竹林的東面,是一排長長的竹柵屋。

在柵子外面坐著幾個人,兩個少女到了近前,吳冶、龍小青只好在遠處觀看。

中間坐著的是一箇中年白衣婦人,其美堪比“洛神”,人贈的名號並不虛妄。

在她的西邊是一個十分不凡的藍衣客,英氣透出,傲岸無比。

西邊一個女人,赫然是鬼沼聖姑常無嬌。

在東南方的一個獨眼人,竟是天狼神功孔玄。

旁邊還有一個紅衣少女。

白衣美婦道:“綠牡丹,你們辦好了嗎?”

綠衣少女說:“回洛神母后,一切都辦好了。”

長河洛神說:“我雖是自稱長河洛神,可我的力量也足以和‘洛神’媲美了。想那曹植,也料不到人世間還真能出一個洛神呢?”幾個人都附和著笑。

她又問那個翠衣少女道:“九月青,你辦好了嗎?”

九月青說:“回洛神母后,辦好了。”

白衣美婦滿意地點頭說:“好。”

她朝紅衣少女說:“山茶花,你和兩位姐姐一塊休息去吧。”

紅衣少女忙答應,和那兩個少女,一同進了一間較大點的竹屋。

藍衣男子說:“夫人,該我們名震古今了。要讓天下武林都知道我鐘太倉一樣可成為武林霸主,讓那些從來都瞧不起旁門左道的人都氣死。我要讓他們知道,我們的‘道’,才是‘正道’,世上沒有什麼正邪,不是連皇上老兒的人,也來求我們幫忙了嗎?可見,這些自詡正統的人,並不多麼相信自己,相反,他們也承認我們的厲害。在人們的心目中,誰的拳頭硬,誰是哥。牡丹、青兒的兩封信,一旦落在‘生死夫人’和鄭西鐵之手,我們的聯合之事就算完成了,武林從此是我們的了。”

吳冶心中驚詫萬分,原來,他們也要對付武林正義之士,這麻煩可大了。

常無嬌說:“長河洛神既然成了‘命母’,天下就無人是對手了。一切要聽從鍾大俠的指派了?”

鐘太倉笑道:“我已練成‘同心強命’神功,所有被我治服之人都要無條件地服從我的指派。”

一陣沉默後,孔玄說:“杜水這小子再也跳不了幾天了,我的仇,也要報了,不過這小子確有些門道,我們不可太大意。”

常無嬌說:“他那點鬼門道,在長河洛神的‘命母神功’面前,就微不足道了。”她的話裡,有蒼涼的成份,也有嫉妒、慕求的情感。

可她知道,要成為“命母”,首先得經長河洛神同意,得和鐘太倉同房三天,再修習十五日方可。

這代價太高了!她不願把身子給鐘太倉佔有,自己已練成蓮花神功,縱然不是你“命母”的對手,天下能及上我的也少之又少。何必再求上那麼一步呢?

常無嬌能練成蓮花神功,多虧長河洛神給了她一粒和於然、宮水蓮服下的那粒相似的丹丸。

鐘太倉說:“夫人,我們再培養一個小‘命母’好嗎?”

長河洛神白了他一眼,沒言語。

鐘太倉笑道:“這樣可幫我們的大忙了。再說,只三天,過了三天,讓我上她的身我都不上,我是愛你如命啊?”

長河洛神說:“你有合適的人選嗎?”

鐘太倉說:“現在還說不上,看看就知道了。”

他朝著吳冶、龍小青藏身的地方說:“出來吧,我已發現你們兩個了。”

吳冶、龍小青都是一驚,好個厲害的人物,如此機警!

他們知道,再躲不下去了,只好出來。

龍小青一出現在他們的面前,鐘太倉的眼立即放射出兩道奇光,目光漸漸渾濁而紅,片刻之後,成了獸光,這是個合適的人選!

長河洛神不滿地看了丈夫一眼,心中暗自思量,這女娃果然奇佳,若收在身邊,定有大用。丈夫一直也是挺忠心的,這次順了他算了。

她輕輕地點點頭,鐘太倉一站而起,向他們兩人走過去。

吳冶早看出鐘太倉沒安好心,怒火上升,在他還沒有到他們面前時,吳冶就飛身而上,一狠心,把全部功力全部提起,一招“純因正果”劈面而出。

鐘太倉見吳冶上來就動手,也不示弱,提起“同心強命功”揮掌迎上。

這鐘太倉也非等閒人物,兩掌一抖,掌勁如山如潮。

“嘭”地一聲,兩下接實了,鐘太倉踉踉蹌蹌退出幾步,從嘴裡溢出血來。

吳冶也後退兩步,雙臂發麻,臉色慘白,看樣子也震動不小。

但不管如何,吳冶略勝半籌。

鐘太倉受傷雖不太重,可這一招把從夢境中打回到現實中來。世人不可小瞧。

他本可不必這樣和吳冶動手,而偏偏為之,不是自尋煩惱嗎?

他的對手吳冶練成的神功,是專供打人用的。而他的神功是專控制人的,他這是以己之短,對別人之長,焉有不敗之理!

長河洛神見丈夫受傷,也暗自心驚。看來,世上的事,明知不行的,彆強自為之。

他們夫婦的這種怪功,端的神奇無比,是從苗疆的養蠱禪悟而出的,又經過二十六代祖師的努力,成了今天的模樣。他們夫婦,經四十年苦修,天機恰巧,聽了“天蝗鳴音”,才得以大功告成。不然,他們還要再修習四十年方可有成。

這怪功的心法奇特,有一套十分讓人生厭的咒語,你每天都必須把咒語念得滿嘴甜,方可算過去了這一天。否則,算沒練,可見,練這種功多麼不易。

該功要求,動手打人是“命母”的事,“命主”是專門控制人的,這個順序不可打亂。剛才鐘太倉身為“命主”,卻偏偏去動手,豈不自討苦吃?

當然,鐘太倉也太輕視吳冶了。“命主”也不是不能動手打殺,而是要和比自己低的人動手才可不受損。對於正常的人,對沒有內功之基礎的人,對於不會武功的人。他的“同心強命功”就不能控制。對方的武功越高,控制起來就越易。

長河洛神站起來,輕蔑地走到吳冶面前,道:“好功夫!可惜你來錯了地方。今晚,你敗定了。”

吳冶冷笑道:“少吹大氣。有沒有,伸伸手。動了手之後,才知道誰敗了呢?”

長河洛神冷笑一聲:“挺自信的,好吧。”

吳冶道:“在下不敢越禮,和女人交手,我先讓你進招。”

長河洛神笑道:“還有點膽量和氣概,可做我手下一員悍將。”說完,長袖一擺,向吳冶拍出一掌,輕飄無力,軟綿欲睡。

吳冶正想還手,忽聞到一股濃郁的,至大至正的檀香味,頓時,全身毛孔陡漲,血液快流,精神無比興奮。

隨即,一道陰柔內勁如千萬根絲線,進入自己的毛孔,周身一麻,渾身無力,頹然坐地。

龍小青大驚失色,跑上前正要扶起吳冶,長河洛神的又一掌泊出。

龍小青這才有些後悔,早該先上前拼命呀!這是她心中的狂喊,可是晚了。

長河洛神的掌一出,一切全改變了,她沒來及運功,就渾身癱軟倒地。

此情此景,兩個人只有內心嚎哭了,還能說什麼呢?

鐘太倉竄上來,劈面給吳冶幾個巴掌,打得他滿嘴流血,臉都呈現黑紫色。

鐘太倉總算報了剛才一掌之仇,這才和吳冶眼對眼地運起神功。

紫氣罩住了吳冶的頭頂,慢慢在他的眉心凝聚。吳冶一搖頭,鐘太倉才收起神功。

他問:“你叫什麼名字?”

“吳冶。”

“她叫什麼?”

“龍小青。”

鐘太倉滿意地笑了,他說:“吳冶,你把龍小青抱到我床上去,脫去她的衣服。”

“是。”

這把龍小青驚駭欲死,吳冶怎麼會聽他的呢?吳冶又恢復了武功,只是大腦被鐘太倉控制了。

吳冶把龍小青抱到一間小竹屋的床上,給她脫下衣服。

鐘太倉貪婪地看著裸美人,淫笑不止。

他對吳冶說:“你可出去了。”

“是。”

龍小青絕望地流出兩行涼淚。

外面的吳冶,似喜非喜地站在小竹屋外面,看著夜空?看著另外的幾個人?他在想什麼,只有天知道了。

長河洛神又輕輕拍出一掌,擊向孔玄,這可令孔玄魂飛天外。難道也讓我成個畜牲不成?他極力斜射,可已經晚了,人在半空中落下來,摔在地上。連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多麼可怕的奇怪神功!

一旁的常無嬌也嚇傻了,難道我要成為第三個傻子?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3-10-22 14:11:36


第十九章

雲姥姥這個自詡慈善的老女人,恨壞了鍾小云,非要治治她不可,不然,這口惡氣實在咽不下去。

就因那麼一點小事,她就陷鍾小云於一生之不幸,多麼狠的心腸!

平時,她待鍾小云真不錯,鍾小云也對她唯命是從,多少年來,沒說過一個不字。所以,她才喜歡起小云。

她若說,太陽是柿子,天黑就爛掉了,鍾小云就得立即說,我還聞到過一種澀味呢!她若說,太陽是個下賤的婊子,早晨打扮得花枝招展去勾引男人。鍾小云只有說,太陽的確不是好東西。這樣,就惹雲姥姥一陣大笑,把鍾小云當成貼心人。

可方小和鍾小云的事刺激了她,這個野妮子和那小子認識才片刻,竟有情了?連我的話也不想聽了?可見她以前對我說的好話,全是逢場作戲。這個浪貨,我非讓你一輩子都知道我的厲害不可!

鍾小云卻不知她這毒惡的心腸和狹窄的報復是多麼沉重。她見雲姥姥不高興,也不敢再說什麼,只有盡力地去討好她。可雲姥姥主意已定,不吃她這一套。

雲姥姥想了好一會兒,對鍾小云說:“雲兒,男人就那麼回事,什麼美不美,配不配,只有能耐才是真的。我們世上不是流傳說嗎?郎才女貌,八十老翁,可娶十八歲的姑娘。皇上老兒摟著的妃嬪,哪個不是二八多嬌?只要有手段就成。我對你最不放心,成天怕人欺負你,我定要給你選個最有本領的人,方能讓我安了心。年齡上麼,不要緊,老夫少妻才恩愛呢?”

雲姥姥的一番話,把鍾小云說傻了,腳不走正路,手也發涼。姥姥是什麼意思呢?她把我從小撫養成人,又教我武功,對我有天高地厚之恩,難道她會害我嗎?

可她說了些什麼呢?我該怎麼辦呢?我沒有得罪她呀!

忽兒,她想起來了,姥姥可能是因方小跑而怨恨於我,可這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不對,不對……定是嫌我不聽她的話,移怒於我,報復嗎!也許是吧!我完了!

她周身彷彿失去了力量,動也不能動了,走一步都感到困難,再也昂不起平日的頭顱了。

雲姥姥見鍾小云蔫下去,心裡很受用:你這賤婢,這才是開始呢!

她們走到一個山坡前,忽見正東方向奔來一個人。

速度甚急,及至近前,才看清,是個七旬左右的老者,一身黑衣,長相古怪,也是一個獨眼放光明。

雲姥姥一見此人,眼晴頓時亮了。對呀,何不把這賤婢嫁給這老兒。人雖醜,本領大得緊。

她放聲叫道:“黑狐花不見,還認識老身嗎?”

那短小腰彎老者止住身形,笑道:“原來是雲姥姥,你老在江湖中誰人不知,我花不見怎敢忘呢?”

雲姥姥笑道:“好說。花不見,我很讚賞你的武功,給你說個媳婦要不要?”

花不見一怔,以為聽錯了呢?忙問:“你給我說個媳婦”

雲姥姥說:“正是此意。”

黑狐花不見說:“誰願意跟我呢?”

雲姥姥說:“你武功了得,為人正直,哪個姑娘不喜歡呢?你若願意,我就把我的徒兒鍾小云嫁你吧?這樣,我也放下心了。”

鍾小云聽了這話,頭頂如響了一個焦雷,想說不願意,又知道說也沒用,心一橫,不言語。

也好,你不是教了我武功嗎?又養了這麼多年,我無以為報,就用你這次坑害和洩憤,來扯平了。你把我推向了痛苦的地獄,也算我還了你的人情,從此再不相見。

鍾小云的心中充滿了悲涼之情,自己命苦,有什麼法呢?

黑狐花不見覺得納悶,這個老乞婆犯了什麼毛病,把這麼一個如花似玉的寶貝徒弟嫁給我?

但他又一想,若有這麼個美妻,真是天賜桃花運,還管那麼多做什麼?

他笑道:“雲姥姥,只要你的弟子樂意,我是求之不得的。”

雲姥姥哈哈大笑:“花不見,鍾小云一向欽佩英雄豪傑,象你這樣的人物,她怎會不樂意呢?小云,你說是不是呀?”

鍾小云冷漠地說:“一切全憑姥姥作主,你就是往火坑裡推我,我也得跳呀?”

雲姥姥老臉一紅,斥道:“我怎會往火坑裡推你呢?花不見大俠,哪一點配不上你?”

鍾小云道:“姥姥,你彆氣呀?你的話我怎會不聽呢?你把我從小撫養成人,這大恩大德我何以為報呢?我說什麼也不會讓姥姥不高興的。”

雲姥姥氣得“哼哼”的,賤婢,瞎硬,以後你就知道了。

她說:“花不見,你聽到了吧?鍾小云答應了。”

黑狐花不見滿心歡喜。

雲姥姥又說:“花不見,夜長夢多,你們也要快點完婚,讓我放心。”

黑狐花不見嘿嘿笑道:“全憑姥姥作主,我們送就回莊吧?明日辦如何?”

雲姥姥道:“如此甚好。”

她惡毒地看了鍾小云一眼,被她冷淡無情的面孔氣得哆嗦。她以為鍾小云一定會磕頭求饒,寧死不嫁,自己包好看看她的可憐相,料不到鍾小云連“不”字都不說,好象這一切與她全然無關似的,雲姥姥覺得自己並不快意,反而真正被激怒了,可她又沒什麼好辦法,只好讓他們成婚,讓花不見這個色鬼去整治她。

鍾小云的內心是極苦的,可是,她不願向雲姥姥這個卑鄙無恥的老女人低頭,自己被她養大,現在想來都是恥辱。

她橫下一條心,是地獄,自己也要走一趟。

花不見幾年來沒有這麼高興過,可又有點擔心,鍾小云如此之美好,為何會願嫁自己呢?但這是個喜事卻是無疑的。

他們三個人向西北方向走了七、八里地,雲姥姥又道:“花不見,你可要好好待我這徒兒喲!”

花不見說:“姥姥放心,我會一心一意地待她。”

他們走進村子,在靠北邊的一個院子前停下,這院子不小,屋也有十來間,就只花不見一人住。

花不見把她們兩人讓進院子,端茶送水,過了一會,他出去了一趟,外面走進幾十個鄉下的窮漢子,見了鍾小云這般美貌的少女,都羨慕死了。

多麼怪,她真要嫁給一個老頭子嗎?每人心頭都有這麼一個疑問。

他們很快幫助花不見收拾起房子來。

一個下午的工夫,整個院子換了樣,有了新婚將到的氣息。

鍾小云一直默默無語。

到了晚上,她在東邊的一間屋裡睡了,不知外面有什麼事發生。

雲姥姥對花不見說了什麼,她也不屑去聽。這一夜,鍾小云憔悴了不少,多麼短暫又多麼漫長詭異的人生!

她的內心絕不是象她的臉那樣無視一切。不管怎麼說,這是一次靈與肉的雙重交戰。失去的東西,將從自己的處女地上,永遠地消失,這對任何一個把失去看成是痛苦的人來說,份量無疑是相當沉重而殘酷的。她不是一塊鋼鐵,她是一個充滿著各種幻想的少女,這現實如霜一樣,突然降到她身上,對她來說,實在是過於嚴峻了。

雲姥姥心中也不覺得如何高興。鍾小云今日的灰敗和無神,並沒有給她一種勝利者的享樂,她這才發現,她壓制的是一個極其可憐的弱者。

她心裡有點覺得不是味兒,但她見鍾小云有點不願見她的神情,火徒然竄上來!好,看誰笑在最後?而結果呢?誰也沒有笑。

她把鍾小云推向一個少女不能承受的境地,灑滿路的都是淚和血,她連一絲快慰都沒有得到。

到了中午,洞房什麼的都已佈置好,村裡又來了不少女人,幫鍾小云換上新娘子的新裝。

人群中,自然是七嘴八舌,令雲姥姥直皺眉頭,真想跳將起來,打殺他幾個。

有人說,這是造的什麼孽呀?造孽者肯定不得好死!

這自然是對陷害者的咒罵。在他們純樸的心靈上,不允許有這樣的感情傾斜!

還有人說,說不定她的爹媽貪圖花不見什麼,太狠心了!死了,到閻王那兒非下油鍋不可!你看這姑娘多可憐,連說句話的力氣也沒有了。天下好人都是命不好,越壞的人越長壽。

這些話,多少傳到雲姥姥的耳中,真讓她難以忍受,好在婚禮開始了,一切都進入混亂的高潮之中,誰也顧不上再論是非短長了。

鍾少雲故意滿不在乎,拿出尋常的樣子來,可一被攙扶進了洞房,人都虛脫了。

她想到死,也許死可以解脫一切,自己沒有一個親人,誰會憐惜自己呢?

她又一轉念,死了,豈不正中雲姥姥的意呢?我偏偏要活下去。

天一亮,花不見夫妻就起了床。

鍾小云把發綰起來,打了個結,成了小婦人的模樣。她仍是冷漠如水,向雲姥姥問安。

雲姥姥看在眼裡,心裡極不好受,花不見卻在一旁詭笑。

雲姥姥無奈何,自己一怒之下,一切都變了樣。鍾小云變了,自己也變了。身邊沒有了說話人,只好一個人上路了。

她再轉身看時,鍾小云早進了家院,再也沒有一點情誼了。她幾乎氣死,十幾年的心血,就為了給花不見養一個嬌美的媳婦讓他快活?鍾小云的心裡,一定恨透了自己,才走幾步呢,連目送的情都斷絕,好恨啊!

雲姥姥做夢也想不到,她一念之差,把雙方都陷入了悽慘的境地。身邊再聽不到輕聲的呼叫了,也不會再有人能體會自己的意圖了,十多年,容易嗎?我為什麼把這一切毀於一旦?她忽然覺得自己被人拋棄了,萬分的孤獨,連草木的搖動,她都覺得是在鄙視她的行為,好淒涼啊!

她身子有點不穩,晃晃悠悠上了山崗,翻過山,向自己的靜隆之所而去。

沒有走出百里,就發生了一件十分意外的事,她行到一條河旁,剛要縱身而過,突然有人喝道:“你那婆子,快滾!到這裡找死來了嗎?”

雲姥姥是何等人物,在江湖久負盛名,豈能忍下這口氣?再想鍾小云的絕情斷意,使她到了火燒天靈蓋的程度。

她怒斥一聲:“該死的王八羔子,活夠了!”她身法快如流星趕月,一閃而至,揮手兩掌,擊斃了兩條漢子。

她右掌打在罵她的漢子身上,大漢在飛出的同時,胸前發出極清脆的聲音,接著,銀光萬道,萬星迸濺。

雲姥姥身手雖然極強,可意想不到會有這種突變,被無數冰點擊在身上。這正是天狼神功孔玄的“玄傷雷”。被她擊死的是孔玄的弟子。

他們幾個人正在此收奇探異,沒料到罵了一句,惹來殺身之禍。

雲姥姥更想不到殺幾個毛嵬子,自己也要陪上。

這瞬間的慘變,一點也不由人。

雲姥姥被冰點寒星射中後,頓感有無數的寒氣透入骨髓,痛苦萬分。

須臾,雲姥姥的睫毛上都掛了冰花,血成了晶體,五臟再也動不得了。她如不散的魂魄,漸漸如輕煙淡霧似地被風吹走了。一個強橫一時的高手,就這麼稀裡糊塗地死了,報應來得好快呀!

草和風在自由地搖擺著,彷彿在為他們進入自己的行列而欣快。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3-10-22 14:12:27

  
第二十章

一對少年男女,頭抵著向前輕輕地走著。他們那樣地親密,悄悄話不斷。

“勻哥哥,我們快別在江湖上走動了,這太沒有趣了,整日裡你爭我奪,那有一天舒心的好時光?我們不如找一個閒靜的地方,好好過生活吧!在江湖上走動也太危險。連於然、宮水蓮那樣的高手也難以倖免,我有點怕了。”

少年人輕聲笑道:“雪妹妹,你別怕,有我呢?我在武當山學藝十年,怎好讓一身的武藝空無所用呢?”

張美雪說:“勻哥哥,你師傅元陽子都對付不了龍小青,你也難以幫上什麼忙,弄不好還要吃虧。”

陳少勻不以為然,他自以為江湖雖大,未必沒有我一席之地,若不趁年輕時揚名立身,便枉學了一身功夫。

張美雪卻不這樣想,你武當派的絕技雖好,但不可能技壓群雄。爭來爭去,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可這話,又不好出口,她怕陳少勻惱。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見南面向這駛來兩輛木籠囚車,每個囚車裡有一個囚犯,被打得皮開肉綻,眼睛腫脹得都睜不開。

囚車有半人高,犯人站不起,也蹲不下,囚在裡面,十分難熬。

張美雪抬頭一看,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頭輛囚車裡面的那個囚犯正是她哥哥張大狗!

這時候,他也發現了妹妹,暗淡絕望的表情又有了新的氣色,眼睛裡迸出了火星子,他嚎道:“妹妹救我!”

張美雪周身一陣抖動,沒有出聲,十幾個捕快卻注意到了她。

那一雙雙眼睛圓了起來,旋即燃燒起熊熊的火,恨不得一口吞下她才舒服。

騎在馬上的那個頭兒,三十多歲,兩眼渾濁而無神,一副睡不醒的樣子。他翻了眼皮看清張美雪,身子也正了起來。那樣子,極象一個貪饞的貓,看到一條金黃色、香噴噴的魚,立即張牙舞爪了。

張美雪有些受不了。這目光如鉤子,又髒、又邪、又硬,又噁心,她把臉轉向一邊,可她感到那毛茸茸的目光在撫摸她嫩白的柔頸。

張美雪還沒有什麼反應,那個捕快頭兒,哈哈大笑起來:“好一個標緻的小嫩妞,不知她有多妙?”

陳少勻見他出言汙穢,心中怒火頓升,斥道:“狗賊,快走你的路,不然,小爺對你不客氣!”

那頭兒一怔,眼豎了起來,罵道:“怪不得這妞子這麼風情,原來身邊還有個沒鬮的公雞。”

陳少勻雖然武藝不俗,可耐性卻差,他又陷入了情網,當著愛侶的面受人侮辱,若不爭個面子,豈不太無能了嗎?

他一個箭步衝上前去,右手一揮,使出武當派絕技三陽功,一招“三寶成丹”從丹田部把功提起,等右手擊出去時,已是另一招“金明華透”了。

那捕快頭兒嘴一咧,極輕蔑地飄身下馬,一招“當仁不讓”揮拳迎上去。

“嘭”地一聲,兩人的掌拳相交,出人意料的是兩個人各退一步,平分秋色,誰也沒有顯示出自己的優越來。

那捕快頭兒心裡不甘,連這麼一個小子都拿不下,枉為江湖人了。

陳少勻也暗責自己不爭氣,這麼個飯桶,也要動用真功夫嗎?

陳少勻的三陽功修習得火候不錯,可他更精的還是劍術。

自從武當有十三劍以來,元陽子就苦心修行,參悟玄理,終於從抽、帶、提、格、擊、刺,點、崩,攪、洗、壓截、劈十三勢中,抽出了它的精髓,化成三式,名曰“無情劍”,傳給了陳少勻。

這套劍術妙在出手無先機,一切都是突然襲擊,和原來的武當十三劍氣勢如長河,綿綿不斷,風格大不相同。

陳少勻見一招無用,知對手並非庸手,“唰”地抽出寶劍,那頭兒也收起了輕視之心,陡然也拔出腰下佩刀。

陳少勻不再停歇,長劍一抖,一招“兩小無猜”從對方的胯部橫胸划向左肋部。武當三劍的這一招,實際是虛招,不在於攻敵,是意在亂敵,使對手分不清你出劍的最後落處。

那捕快並不識此意圖,更沒看出這是虛式,急忙一招“開門送客”,用力外磕。

就在刀劍就要相撞的瞬間,陳少勻的劍如金魚擺尾,一閃離去,隨後一招“反目成仇”刺來,直奔那頭兒的乳中穴。

這一招,大出那人的意料之外,劍勢也快極無比,他在慌亂中,急忙後閃,同時一招“鬼王搖令旗”向外崩劍。

但他的刀沒有趕到,陳少勻的劍又變了式,劍一振,抖出三朵劍花,點向捕快頭兒。這一招正是三劍的最後一式,“道出俗滅”。

這三招實為一招,上下連貫,又不露端倪,突出奇兵,讓人防不勝防。

那捕快的武功雖也不弱,可這次無能為力了。

“噗”地一聲,劍紮在他的大腿根處,那人大叫一聲,坐到地上。

其他十幾個人,一下子上來,把陳少勻圍在當中。

但此時勁敵已失去抗爭的能力,陳少勻就不怕他們人多勢眾了。

他長劍一抖,斜刺而去,有個捕快不及躲,腳面子被劍扎透,疼得他大罵不止,坐在一旁。其他人見同伴又被扎傷,各舉刀槍,一齊進攻。

陳少勻不慌不忙,長劍一劃,如流星瀉地,有幾件兵刃立時被擊飛。

陳少勻接連幾次,又扎傷五個,剩下的,只敢在一旁觀望,不敢上前了。

陳少勻一劍劈開囚籠,斬斷張大狗身上的繩索,他脫困而出。

兄妹相見,分外高興。

陳少勻又把另一輛囚車上的囚籠劈開,放出那人。

這個文靜的漢子不但沒有謝陳少勻,突然反手一掌,擊在陳少勻的胸脯上。

這一掌出手太重,陳少勻又絕料不到,身子“呼”地飛出一丈多遠,摔在地上。

這一突變連捕快都十分奇怪,難道這人與救他的小子有仇?

他打了陳少勻一掌,靜立一旁,沒有再接著出手。

張美雪跑上去抱起陳少勻,眾捕快此時被這奇怪的事驚呆了,一時忘了圍上去趁機擒住他。

張大狗兩眼噴火,大罵連聲:“奶奶熊,什麼王八羔子,有恩不報,反而為仇?”一掌劈過去,恨不得把那人擊死。

那漢子並不慌,右手一招“撥雲見日”,左手一式“黑虎掏心”直搗過去。

張大狗身子一轉,右手突伸,扣他脈門,一招“順手牽羊”使出。

那人手腕一旋,一招“觀音送子”,雙掌推出。

張大狗一式“旱地拔蔥”,踹向那人的頭部。

那人並不急慌,身形一矮,一式“小鬼轉圈”轉過身去,雙掌拍向張大狗後脊背。

張大狗身在空中,無法轉動,剛一落地,就被那人雙掌拍實。

張大狗身子飛出,一個嘴啃泥,摔在地上,雖沒有把脊骨拍斷,可也疼痛難忍,一時爬不起來。

陳少勻連吐幾口血,才止住暈眩,站了起來,他受傷不重,可也不太輕,兩眼眯成一線,恨不得把那人撕碎。

可那人沉靜異常,絲毫不為外物所動,似乎陳少勻根本沒有救過他,他也沒有打傷陳少勻。

張美雪叫道:“勻哥哥,我們別理他,這人是個瘋子,不會有好下場的。”

那人哈哈大笑:“瘋子,哈哈……,天下有幾個人不是瘋子呢?我不過是個小瘋子而已。天下人的任何恩惠我都不想受,誰讓我受他恩惠,我就以拳報之,這是我的一貫立場。自然,我也不願任何人強枷索我,我要自由自在,如風如雨。”

陳少勻怒道:“你枉為江湖人,連一點正邪都不分!”

那人又笑道:“世間原本無正邪,何必要分?”

陳少勻提起劍,又放了下來,這是是非之地,不可妄逞匹夫之勇,還是走得好。

可偏在此時,一個宏亮清揚的聲音傳來:“天下多少事,從來是滄桑,分清了你東我西,那便是邪惡起。何人問善良,只言自己屈,狂人說不盡,不知天下有羞恥?”

人到了近前,竟是個二十多歲的修長冷爽的男子,藍衫上繡著朵朵梅花,煞是奪目,給人一種新鮮的氣息。

他徑直走到那個囚籠裡脫困的漢子面前冷冷地笑問:“狂人鐵成,還認識我冷某否?”

那人哂笑道:“崆峒掌門的弟子,大名鼎鼎的冷華生,誰人不識呢?”

冷華生笑道:“好說,但我不如狂人鐵成更有神通呀?”鐵成輕笑不語。

陳少勻心裡不由一陣翻騰,算我倒黴,碰到了不講理的狂人,撿一條命,已算不錯了。

張大狗從地上爬起來,罵道:“你小子太不地道,什麼人味也沒有!”

鐵成笑道:“若有人味,除非熟了的時候。”

冷華生問:“你這狂人怎麼會被裝進籠子裡去呢?”

鐵成:“哼”了一聲說:“老子喝醉了酒,被這群王八蛋裝進去的。不過,我也沒想出來。不然,幾根破木頭豈能困住我?”

冷華生道:“剛才別人救你,你打了人家,我想再把你擒送到官府裡去,受些皮肉之苦,豈不更好?”

鐵成哈哈大笑:“就憑你小子的那點能耐想擒鐵大爺?別做你孃的春秋大夢了!”

冷華生臉色一沉,雙目冷光連閃:“鐵成,冷華生一向說到做到,你還是聰明一點好?”

鐵成不再言語,向前一步,一拳打了過來。

冷華生展起崆峒派輕功絕技“胡月吹簫”,身如柳絮,輕展飄舞,向前抖欺而上。

鐵成一拳擊空,抽身調拳。

冷華生輕輕展動,繞向他背後。

鐵成又向後轉。

這樣一來,鐵成可忙乎了,冷華生的身法愈來愈快,鐵成只好拼命追隨,只要差一點,就要吃虧。

狂人鐵成的武功不如他的名字響亮。“狂人”的稱號,多少有點諷刺的味道,這回他可要吃虧了,冷華生輕功高明,他漸漸不支。

冷華生眼見時機已到,以指代劍,一式“梅花亂點”點向鐵成的期門、中樞、人中、上脘四處大穴。

鐵成驚慌失措,躲閃不及,被冷華生點中“上脘”穴,頓時,整個身子如木偶一般,再不靈活了。

冷華生飛起一腳,踢中鐵成的左腿“風市”穴,鐵成站立不住,摔倒在地上。

冷華生對那捕快頭兒說:“這小子交給你了,押他趕路吧?”

那頭兒說:“多謝冷少俠,請再勞一次駕,把這兩個小子也抓起來。”

冷華生笑道:“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

其他的幾個捕快走過去,一人幾下,把鐵成打個半死。

陳少勻道:“多謝冷兄相助!”

冷華生說:“別客氣,我們走吧!”

陳少勻點頭答應,四人離去。

官府的捕快們眼看他們越走越遠,只有著急的份兒,沒有別的辦法,便把氣都洩在鐵成身上,鐵成幾乎被打得不能活了。

天下人物中,有人怪,能交好運,有人怪,可只能交惡運。

狂人鐵成這樣的人,永遠也交不上好運,等著他的只有黑暗潮溼的死路。

張大狗見妹妹和陳少勻柔情似水,不由喜上眉梢。

陳少勻轉過臉問:“大哥,你何以被抓?”

張大狗委屈地說:“這些王八蛋,抓不到正經主兒,拿我去湊數。”

冷華生笑道:“這也沒什麼稀奇的,你也別放在心上。”

陳少勻問:“冷兄,你來這裡有什麼事要小弟幫忙嗎?”

冷華生搖搖頭說:“也沒有什麼事,我師傅聽說江湖上出了個龍小青,專和名門大派的人為敵作對,讓我來看看。”

張大狗叫道:“這是騙人的,可不要信,再說,真是那樣,也沒有幾個人能拿住她。”

冷華生一怔,不信地問:“龍小青真那麼厲害嗎?”

張大狗道:“誰會騙你?杜水傳她武功的時候,我都見啦,只是我沒有學會,這是千真萬確的。”

陳少勻說:“杜水的武功聽說極高,你見了後感覺如何?”

張大狗說:“他的武功,我一點也弄不明白,一想就心煩意亂,什麼別的感覺也沒有。”

冷華生說:“人傳他的劍術詭譎,可是真的?”

張大狗怔了一會說:“可能是,反正讓人一點也弄不懂,什麼也不象,就是快,快得沒有頭緒。”

張大狗不管怎樣說,他們也沒有得出一點明晰的印象。

幾個人走了一段,張大狗道:“妹妹,你與陳少俠在一起吧,我隨便玩玩去。”

張美雪說:“哥哥,你以後要謹慎,別惹事生非。”

張大狗笑道:“這個我知道,放心吧。”

陳少勻,張美雪和張大狗分手後,冷華生也向南而去。

他們兩人又像剛才一樣,沉醉於對來來的嚮往裡。

走了有二十里,來到一個荒村前。

這個村莊,實在太破爛了,一片幾十戶人家,沒有一戶的房子是有樣兒的,都是破牆爛草,讓你見了會覺得這裡不可能有人。

他們兩人一進村,突然從各家各戶的門裡,竄出幾十個男女,衣不遮體,蓬頭垢面,沒有一個不讓人見了閉眼的。

這哪裡還象人呢?真如豬一樣,狗一樣,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打發時光。一個個皮包骨頭,嗷嗷待哺,那餓紅的眼睛閃動狼一樣的兇光。

陳少勻雖是武林中人,也被這目光刺得不寒而慄。

張美雪一把拉住陳少勻的手,顫聲道:“我們快退回去吧,別從這裡路過了。”

陳少勻沉聲說:“幾個饑民,怕他們作甚!”

張美雪說:“饑民猛如虎,還是小心點兒好。”

陳少勻執意不聽,非要進莊不可。

這時,饑民聚集成夥,不下一百人,在四方散站著,見他們兩個進了中央,不知哪個人叫了一聲,所有的人一下子圍了上來,不顧生死。他們不懂什麼武功,也不知躲閃,只知道肚子餓,只知道這兩個人可能有錢,能讓他們飽餐一頓。

這下陳少勻慌了手腳,若用劍傷他們,有點不忍,可要被他們圍上,那才不堪設想呢。

他拉起張美雪,向莊裡飛奔。

張美雪的武功也不弱,只是一般情況下不用,這次見事急,無奈何,只有逃跑脫身。

這些餓民雖然如網一樣兜來,可他們畢竟體衰無力,又沒有什麼周密計劃,怎麼能圍住他倆呢?

陳少勻和張美雪出了莊之後,才長出一口氣。

張美雪說:“怪可憐的,也沒有人賑濟他們。”

陳少勻說:“當官的搜刮他們還來不及呢,怎會有這等好心?”

張美雪說:“我們不如到大戶人家裡借點糧食給他們,也好讓他們多活幾天。”

陳少勻說:“有糧食的人家,都有看家護院的。偷不易,若是憑我們去借,那如沒說一樣。”

兩個人說說笑笑走了十幾裡,陳少勻說:“我們管不了那麼多了,還是辦正事要緊。”

張美雪說:“你一點也不憐惜他們?”

陳少勻有點火了:“你怎麼能這麼說話!咱倆是你有還是我有糧食?讓我們去偷去嗎?那樣、我們豈不成了賊?不管什麼理由,一旦你是賊,人們就會另眼相看我們。再說遠一點,天下這樣的百姓太多,誰能顧得上他們呢!”

張美雪見陳少勻發脾氣,心中不快,可也不好說什麼,只有默默無語。

陳少勻彷彿覺得自己的口氣重了一點,又討好地說:“雪妹,你不也說做事要謹慎嗎?我們若去偷,一旦遇上高手,你連清白都保不住,別說糧食了。”

張美雪不言語了。也許陳少勻是對的,這年月是多事之秋,沒有那麼多慈善人,自己去借糧無異於做夢。偷糧食更難,若是被人誤解,有口也說不出子醜寅卯。也許還是不問為好!

可偏在這個時候,有一輛拉糧的大車從他們的面前走過。

這下,張美雪認為來了機會,她一拽陳少勻的袖子,低聲說:“我們不如跟這個趕車的說說,讓他把糧食借給我們一些。”

陳少勻有點不悅,傻到頭了,你借他糧食,誰還他呢?你又不知人家有何用場?

可他沒有說出口,他不願讓張美雪認為他是個寡情薄義之人,於是說:“你借借看,也許他會借給你。”

這本是陳少勻的氣話,可張美雪沒有想那麼多,她衝大車上的人叫道:“這位大哥,車上可是糧食嗎?”

趕車人用手扶正頭上的斗笠,瞅了一眼張美雪,臉上立即有了光彩,笑容也明顯地掛在眼角,這表情誰都能看出,原本陰沉的臉,一見少女,立即堆上歡笑,肯定不懷好意。

這個人有三十多歲,臉上稜角分明,有力感,有氣質,兩邊的太陽穴微鼓,一看就知是個內家高手。

陳少勻看在眼裡,驚在心中,這人肯定身手不弱,不易應付,必須小心才是。

他不由埋怨張美雪,這真是無事找事,引火燒身,沒有金剛鑽,專攬大瓷器。

張美雪見那漢子眼中帶著淫邪,目光直盯著自己高聳的胸部,也有些後悔。怎麼會遇上這麼一個人?她心中如小鹿亂跳,又羞又氣。

那人覺得有趣,笑道:“姑娘,你要糧食,是嗎?”

張美雪點點頭,又搖搖頭,不知怎麼回答才好。

陳少勻忙道:“朋友,你能行個方便嗎?借我們一些糧食。”

那漢子笑道:“這有何難,區區一車糧食,又算什麼呢?”

張美雪笑道:“那太好了,你就和我們一道,趕到一個村裡去吧?”

漢子說:“好說。”

這人出奇的爽快,也不問張美雪借糧何用,也不講何時歸還,就非常樂意地把車按張美雪的指示,趕到他們剛過來的那個村子。

那些貧困的人們,這回象瘋子似地圍上來,彷彿見到了金子,見到了生命。

那漢子一怔,又恢復了正常,嘴角上掛著高深莫測的好詐笑意。

張美雪此時正被自己的行為感動著、自豪著、象一尊神,看著腳下的愚民,在爭奪自己的思齎。

糧食搶完了,有人又拿來刀子,一下子刺進馬的脖子,鮮血噴出來,馬揚蹄狂嘯。

張美雪一驚,這些人瘋了嗎?怎麼連馬也要殺呢?

她轉臉看了一眼那漢子,他正對她微笑著呢?

張美雪感到有點過意不去,歉意地說:“真對不起,沒有想到他們連馬都要殺。”

那人笑道:“沒關係,世上你想不到的事多著呢?”

陳少勻一直無語,這時才接上話茬,說:“朋友的馬被殺了,只有以步當車了。”

“哈哈!……”他大笑連聲:“我習慣於任何生活,有馬無馬一樣。他們搶光了東西,我們也該走了吧?”

陳少勻說:“好!請問朋友的萬兒如何稱呼?”

他淡淡一笑道:“人稱我黑心腸吳千。”

張美雪說:“你真會說笑,該稱你好心腸吳千才對。”

吳千大喜道:“這是你說的?”

張美雪點點頭。

吳千放聲大笑起來:“好極了,總算有人說我是好心腸了。”

他笑聲一止,又說:“我們快走吧?”

陳少勻、張美雪這才有點不捨地離了莊。

一個出來相送的人也沒有,這使她非常失望。

三個人走出莊有二十多里,來到一片樹林,吳千左右看了一會,四野茫茫,不見一個人來,淫念頓生,趁和陳少勻說話的空兒,突然出手點向他的“章門”穴。

陳少勻做夢也想不到他不說一聲就偷襲,這哪象今江湖人所為?

他雖然對他有防犯,可吳千的身手不俗,出手太快,自己身形剛動,就被吳千點中了。

接著,吳千又點了他的“膻中”穴、“命門”穴、“靈臺”穴,陳少勻空有一身武功也沒法用了。

這突然的變化,使張美雪驚駭萬分。待她稍定心神,陳少勻已被吳千踢倒在地。

張美雪喝道:“吳千,你為何突然下手偷襲他?”

吳千笑道:“我是一個好心腸的人,這是你說的,怎會偷襲人呢?”

張美雪急不擇言,怒道:“胡說,你是個大壞蛋!是個卑鄙的偽君子!”

吳千並不惱怒,十分安閒地說:“我和你們一樣,都是好人,也都是強盜。剛才你們搶了我的糧食,宰了我的馬,我不敢吱聲,你們乾的不是強盜的勾當嗎?我那時不是好人嗎?現在我襲擊你們,又成了強盜,這正好又翻了過來,好壞不是各一半嗎?”

陳少勻大叫道:“吳千,借糧是你自願的,怎說是我們搶的?”

吳千嘿嘿一笑道:“我的糧食有我的用途,憑什麼給他們吃呢?我若不去,你們兩個人也不會放過呀?這正是我聰明的地方,也是你們蠢笨的地方,你怨我什麼呢?”

張美雪斥道:“你胡攪蠻纏。你不願把糧食送去,我們也不會搶你的,全是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吳千笑道:“你如何說,我都不在乎。現在,有三條路供你們選擇一條,我殺了這小子,出一口惡氣,一條是你們立即還我的糧馬,再者就是你做我的小妾,供我取樂。”

這可氣惱了張美雪,地上的陳少勻也大罵吳千畜牲。

吳千伸手一抓,張美雪急忙連閃。

吳千見張美雪武功不弱,靈機一動,抓起陳少勻,拿出一把雪亮的刀子,在張美雪臉一前晃,得意地說:“你不從我,我先挖下他的兩隻眼,再截去兩手,兩腿,讓他受盡人間的恥辱,苦難,生不如死。”

這猶如五雷轟頂,震暈了張美雪,陳少勻也嚇得十魂失了九魂,整身透涼。

這太可怕了!一個人若成了那個樣子,連豬狗也不如,寧死不能那樣。

可他又不甘心,他的五臟六腑都在無規則地拼命震動,彷彿要炸出胸膛,周身的肌肉似乎要撕裂。他悔呀,他千萬遍地從內心深處叫喊,他不能那樣去死,但不管他如何想,都阻止不了事態的發展。

吳千笑道:“我不是好心腸嗎?我告訴你,我從來不沾別人的什麼好處,我講究有失有得。你搶去了我的糧、馬,就必須做我的小妾。你若現在能還上糧,馬,我還是會放開他的。”

張美雪幾乎嚇哭了,乞求道:“你給我一段時間行嗎?我一定會弄到糧食還你,絕不讓你吃虧。”

吳千說:“看你是個女人,我也不太逼你,就讓你脫身去吧。一個時辰弄不回糧食,就來收他的屍體。我說到做到。”

張美雪心中悽苦萬分。這不是捉弄人嗎?一個時辰,到哪裡去弄回一車糧食呢?

陳少勻被吳千按在地上,說不出的憤恨仇怨,兩眼的目光如劍般刺向張美雪。

吳千嘿嘿笑道:“讓你弄糧你不去,讓你做我的小妾你不幹,純心是想害他了?連你都這樣,那就怪不得我了。”刀一抖,猛然插進陳少勻的右眼。

鮮血,慘叫,揉碎了張美雪的心。她的心再也抵不住這殘酷的現實衝擊了。

吳千又一晃刀子,要扎進去,張美雪幾乎嚇傻了,癱了,語不連貫她叫道:“別……我……”

陳少勻大罵:“張美雪,你好不要臉,你快給我滾,去死,我不願見你如此下賤,沒用的東西,我白讓你害了!”

這句從他嗓子裡嚎出的聲音,有點啞了,如狼發出聲音一樣。可見他的內心是多麼的悲痛欲絕。

張美雪一停,淚水從眼裡流出來。

陳少勻顯得面部淒厲猙獰,連脖子上都是血,他的一切完了,再也不想,什麼前程,只圖早早了結。

他大罵吳千:“你這雜種,快把我殺了!我和張美雪這賤貨沒有任何關係。老子向來不懼死,動手呀!你這偷襲暗算的小人。”

吳千又一刀紮下,張美雪忙捂眼上睛,不敢看這悲慘的一幕。陳少勻的惡語徹底擊垮了她,連站幾乎都不能了。

在這間不容髮的霎時,“嗖”地一聲,一把飛刀扎進吳千的前胸,吳千大叫一聲,急閃而避,他沒有紮成第二刀,給陳少勻留下一個眼珠子。

他拔出自己身上那把小刀,大罵:“丁連,你個王八羔子,我與你何仇何冤,為何要暗算我?”

幾丈外站著一個年輕人,冷冷地道:“陳少勻與你何仇何冤,為什麼要用如此歹毒的法子洽他?”

吳千大叫道:“他欠我的東西不還,我自然要懲治他。”

丁連“哼”一聲:“他欠你的東西我可代還。你能還他一個眼珠子嗎?”

吳千恨恨地說:“丁連,你敢欺師滅祖?”

丁連哈哈大笑:“吳千,你舅舅馬冰血雖是我師傅,可在三天前,他突然對我說,不要再把他作為一個師傅了,而是作為一個朋友,年長的朋友。他讓我在江湖上行俠仗義,可沒說不能射你。我已經給你留了面子,讓刀子只刺進去一點。若我再多用一點力,你的小命就沒了,你應該知足了。”

吳千恨道:“丁連,我不會放過你的,告辭。”

吳千飛奔而去,丁連才忙解了陳少勻的穴道,替他把眼包紮好。

丁連問:“你是如何得罪了他的?”

陳少勻罵道:“都是那賤人引火燒身,惹上了他。”

丁連說:“你也別怪她,她是好意的。”

陳少勻恨恨地說:“好心管屁用,什麼本領沒有,只有伸脖子挨刀。”

這太惡毒了!一個少女豈能忍受她情人如此無情的言語。張美雪舉掌朝自己頭上劈下,要自盡。

丁連輕輕伸手抓住她,安慰道:“張姑娘,你怎可如此呢?你要體諒少勻的心情,好好的小夥子,陡然間因你失去一隻眼睛,心裡能不惱嗎?過一陣子,就會好的,你不要太難過。”

張美雪點點頭,沒有說話。

是啊!他一定心裡挺苦的,可這怪我嗎?難道行一次好也不行嗎?我不行好,也許沒有這一災難,可災難誰能預料呢!

她弄不明白,上蒼為什麼專和慈善的人過不去!我若不去借糧,可能勻哥哥不會失去眼睛,不會受此大辱,可我做的沒有什麼不對呀!

陳少勻雖恨不得上前給張美雪一個巴掌,可又覺那樣太過分。這件事雖因她而起,但事先她也不知道會有這樣的後果。算了吧,都怪自己無能。

張美雪上前扶住陳少勻,似乎怕他倒了。

陳少勻也沒有理會,任她扶著。

丁連見他們和好,就笑著說:“江湖人誰也不能開自己的玩笑,否則,就會受到嚴厲的制裁。你們以後可要記住。”

陳少勻默默不語地點頭。

張美雪羞愧難言。

陳少勻說:“丁兄,我們有五六年沒相見了,這回可要好好在一起敘敘舊。”

丁連笑道:“是啊,往事總是那麼值得記憶,誰都是這樣。不過,今天,我沒有時間和你們在一起,請多原諒。”

陳少勻只好客氣兩句。

丁連和他們分道而去。

張美雪怯怯地說:“勻哥哥,是我不好,你打我吧?”

陳少勻冷冷地說:“打你能管什麼用,你若再來這麼一次,我的命非丟在你手不可?”

張美雪不敢言語,只好任陳少勻發洩憤怒。

陳少勻說了幾句訓斥話,便不言語,她是一個純情的未來的妻子,她一心只有我,怎會料到這一步呢?陳少勻安慰了自己一會兒,便儘量忘記眼睛的疼痛。

陳少勻瞎了一隻眼,有許多突然而來的不方便,判斷常常失誤;張美雪再不敢多說一句話,唯恐再帶來不吉利。

兩個人走了一段路,奔向一座城池。

他們順著街道,走了一陣子,來到一箇中藥鋪前。

陳少勻進去,讓一位老中醫給他看了一看,拿了幾副解毒祛熱中藥,找家客店住下來,等自己眼睛好了,不再疼痛了,再尋找吳千報仇。

陳少勻和張美雪在客店裡住了十天,才適應了獨眼生活,每念及此,他都恨得七竅生煙,要把吳千碎屍萬段。

這天早晨,兩人正準備離去,忽見一個老者和一個少婦也走出來。

陳少勻一驚,那老者不是黑狐花不見嗎?他怎會和一個少婦在一起,這是他的老婆,還是他閨女呢?

陳少勻本想和花不見說句話。又一想,還是少說為佳,別再找不必要的麻煩,自己的身手最多能和他鬥個平手,他若偷襲,自己難以防犯。

陳少勻想離他們遠一點,可花不見偏偏又發現了他。跑過來笑道:“陳少勻,見了我花前輩,為何要低頭不理呢?”

陳少勻說:“家師說,花大俠武功奇高,天下罕有匹敵。讓我見了你少出大氣,免得你不高興。還說,花大俠為絕代高手,又不愧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漢,說我們不可比也。我也自覺不如你,故不好意想讓你瞧見。”

花不見開懷暢笑:“少勻哪,不可自卑。我有今天的成就可是幾十年的心血換來的,非春花秋月虛度者可比。”

鍾小云在一旁看不出有什麼變化,只是略略現出遐想的神色。

張美雪在鍾小云身邊有種十分傷感的情懷。

陳少勻在極力忘卻身上的不幸,可花不見仍然要提起,似乎他的光榮陳少勻沒有訴說盡:“少勻,行走江湖要靠才慧,單憑武功是不夠的。天下奇能之士甚多,誰也不能說自己終生不敗一次。”

陳少勻心裡雖十分厭倦他的糾纏,可又不能淡漠他,只好敷衍著。

花不見也是個老江湖,人精心狡,豈能看不出陳少勻的不耐煩?他一轉話題問:“你見過方小嗎?”

陳少勻一怔,說:“我何曾見過他呢?”

花不見低頭嘆了一聲。

說也巧了,正好從外面向這裡走來四個人,正是方小和於家三兄弟。

他一見鍾小云,心頭就一震,不知為什麼,他這顆毫無羈絆的野馬一樣的心,頓時蹦跳起來,臉上也熱氣飄蕩。

及至見了張美雪,他又是一陣說不清楚的感觸。

張美雪見到他,淚水差點溢出來。

方小隻是衝她點點頭,弄不明白自己該怎樣做。

他掃了一眼花不見,怒道:“花不見,你為何要佔我的媳婦?”

花不見看了一眼鍾小云,她羞怯地低下了頭。

花不見說:“方小,我這麼大年齡了,怎能做那樣的事呢?雲姥姥把她許給我,我就知道有事。我心裡雖喜,可也要問個明白,小云說她是你的老婆,我心裡就有了數,我們相安無事,我連她一根汗毛也沒動,不信你問她。”

鍾小云的眼裡閃動著渴望的目光,淚水盈盈。

方小大笑起來:“我的老婆自是頂好的,沒問題。”他也不避眾人,上前握住鍾小云有點發涼的纖纖素手。

她雖然有點難為情,可也沒抽出去,任方小握著。

張美雪此時只含情脈脈地注視著陳少勻。

於家的三兄弟在一旁默默觀望,不知有何感想。

鍾小云又回到方小的身邊,危險感立除,幸福感頓生,但心中也仍有點苦澀。

陳少雲成了獨眼,心中有些不快,不願和眾人相聚在一起,便和張美雪向西而去。

花不見笑著說:“方小,我的事已了,該回我的家去了。”

方小微笑相送一段,這才止步。

方小說:“我們先不要走,在這兒呆一會兒,說不定會碰到新情況,我們也可熱鬧一番。”

於家三兄弟雖然急躁,也沒有辦法,只好一起在此等候過往的江湖客,以便探些消息。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3-10-22 14:13:11


第二十一章

杜水站在那裡,冷漠地看了她一眼說:“你裝得很象,連我都沒有分辨出來,上了你的當。”

吳音欣“咯咯”笑道:“你的眼力不差,竟看出我的易容之破綻。”

杜水哈哈大笑:“你的易容之術,確是神乎其技,可我妻子的清靈透明,妙絕人間的美,你這隻騷狐狸是永遠裝不成的,別自以為多麼超俗了。”

她“哼”了一聲,氣恨地說:“你老婆現在已在人家的懷抱中了,你也要下地獄了,分辨出來還有什麼用呢?”

杜水笑道:“憑你這點道行也撼泰山,你不覺太不自量力了嗎?上次你扮龍小青被你逃脫,這次你逃不了啦。”

她心中一跳,難道我的陰陽指沒有點住他嗎?他何以如此從容呢?她冷冷地說:“杜水,你少拿大話嚇人,你動動我看?”

杜水輕輕一飄,落在她的近處。

這大出她的意料之外,臉色變得慘白。

杜水輕蔑地說:“你是生死夫人四婢中的哪一個?”

這更使她驚恐不安。糟了,全被她識破了,這可如何辦呢?

她兩眼四下亂瞟,看如何逃跑。

杜水察其心機,冷笑道:“你別費那份心了,你若真能從我手下逃脫,天下從此沒有我這號人物!還是老實一點的好。”

她知道,在這樣的時刻,怕,是沒有用的,唯一的辦法就是死裡求死,不能有任何的乞求心理。

但她也知道,杜水的身手實在太高,明目張膽地和他鬥,連一點得勝的希望也沒有。可又用什麼方法出其不意地襲擊他吧?她苦苦思索,企求靈感突發。

然而杜水怎會給她太多的時間呢,他喝道:“快說,我妻子哪裡去啦?”

她“哼”了兩聲,得意地說:“你永遠也別想再見到她了。”

杜水道:“那你也永遠別想再知道以後的一切。”

他身形展動,向她抓去,這一式去如風,行無徑,你怎麼躲閃也不行,她還沒有轉動過念頭,杜水已抓住了她的手,溫滑細膩,有股淡香,她心頭震動極大,幾乎不相信自己已被抓住。為何自己竟沒有躲閃呢?

杜水冷笑道:“你這該說了吧?”

她斥責道:“男女授受不親,你怎能如此無禮?”

杜水說:“對你可不能講什麼‘禮’,因為你不是人,我從沒見過你這樣的人。我以為你是條母狗呢!”

她剛要說什麼,杜水已點了她的啞穴。隨即,百會、命門、氣海三穴也被杜水用“虛無神功”點中,她此時縱有一腔話要傾吐,也辦不到了。

杜水說:“你現在想說也沒有人聽了。你心如蛇蠍,被蟒蛇所吞,才是現世報呢!你看見了吧,那條巨蟒正向這裡爬來,你能成為它腹中物,也是你的劫數。我該走了。”

杜水剛一後退,那條如桶粗細的大蟒已爬到離她不到一丈處,抬頭張開血盆大口,極其駭人。她幾乎被嚇死,身上的痛苦已是令人難以忍受,這蟒蛇讓她周身涼透。

這太殘酷了!讓人實在難以承受這樣的恐怖!她的眼睛裡露出乞求衰憐的光。

杜水仍不理睬。

蟒蛇爬到她身邊,信口舔向她的白嫩脖子。她幾乎嚇死,再也挺不下去了。

杜水輕輕飄落在她身旁,把她提起。

蟒蛇見獵物被人提走,急起直追,但杜水身法如電,它如何能追上呢!

杜水把她帶到一片青草地裡,放下問:“快說,你是四婢女的哪一個,我妻子在何處?”

她喘息了一陣子,才極不情願地說:“你妻子已被掠到九宮山了。我嗎?是‘生死夫人’四婢中的‘陰陽生死’之數,佔‘死’字的小黑。”

杜水說:“你就是上次我見到的穿黑衣的那個?”小黑稱是。

杜水道:“為何與我作對?”

小黑說:“我們是鄭西鐵邀請來的,說有什麼奇珍秘笈供參考。我們並不是和你專門作對的。”

杜水說:“君山慘案,也是你們幾個人乾的?”

小黑忙辯:“不全是。那是鄭西鐵他們要消滅天下名門大派的高手而設的詭計的。”

杜水說:“不管如何,你是個幫兇,你打算如何死呢?”

小黑身子一哆嗦,哭出聲來:“杜大俠,你饒了我吧?我也是苦命人,被逼無奈,只好昧著良心幹,你若放了我,我願把女兒身獻給你,我是清白的呀?”

杜水說:“你是好人,別人就該殺了?我放過你一次,頭前帶路。”

小黑說:“我若背棄夫人,將死得很慘,你收留我嗎?”

杜水冷笑道:“如你這般的人,也這麼可憐嗎?”

小黑忙不迭地說:“自然是的。我們聽命於夫人,她讓我們做什麼,是不能違抗的,否則,只有死路一條。”

杜水不願耽誤時間,命令道:“少羅嗦,頭前帶路。”

小黑如鬥敗的雞,只有任其驅使了。

吳音欣在溪邊洗臉時,並沒有發現有什麼人,等她聞到有股香味,已睜不開眼睛了,小黑扮成她,吳音欣便被挾走。

有半個時辰,她才重新醒來,這是一個她完全陌生的地方,是一個山洞。

“生死夫人”坐在椅子上,其她三個婢女和眾人站在一旁。

吳音欣忽然知道了自己已在她們的掌握之中,丈夫不在身邊。

她記起了,他可能在山上呢?要保住自己,只有憑個人的能力了。好在她們以為自己不會武功,沒被點了穴道。

她想起丈夫在危險中的沉著和機智,心也安定了幾分。不能怕,不能慌,要尋找機會。

她慢慢站起來,盯著“生死夫人”問:“為何把我掠到此處?”

“生死夫人”冷笑道:“吳音欣,你放明白點,你丈夫沒有在你身邊,你的生死在我手中。你只要答應我一件事,我保證不傷害你。”

吳音欣忽然堅強起來:“別做夢了,我丈夫是我心中的太陽。他雖不在我身邊,一樣可照亮我。”

生死夫人冷冷地說:“你若不與我們合作,讓你受千人踏,萬人壓,死也難以瞑目。”

這時,一排壯漢淫笑著圈過來。

這使吳音欣驚嚇欲死,手腳都冰透,不能慌呀,我丈夫不是說我的身手很大很高嗎?何不試試呢?也許真行。

吳音欣若是被點了穴道,那命運定是悲慘的,她不會使用神功衝穴。可她們沒有這樣做,這給了她機會。

她雖然從來沒有和人動過手,可她見過無數次爭鬥場面,而且她身負的武功又驚天駭地,所以,只要她出手,在別人沒有任何防範心理的情況下,縱然技藝很不成熟,他們也躲不過。

這群大漢圍來的速度很慢,主要是給吳音欣造成恐懼。而吳音欣是死裡求活命,撿好對付的捏。

她按行動的法門,一展身,身子竟奇蹟般地按她的想法飄動起來,吳音欣見有希望,狂喜不止,立時行起神功,奔向她身後一個背劍的女子。

這身法輕飄如夢,快如星閃,他們都是一怔,那女子的劍已到了她手中。

這突然的驚變,使所有的人幾乎都膽懼起來,這丫頭的功力不弱,身法也好妙啊!真不能輕視她!

“生死夫人”一擺手,這群壯漢如狼似虎地撲上來。

吳音欣在忙亂中,展動“廣無神劍”,一式“大宇繁星”瞬時而出,陡然間劍光萬丈,如無數金箭齊發,射向敵人。

一片慘呼,血光迸濺,圍上來的一群人,幾乎沒有一個不捱上一劍兩劍的,全是透心穿。山洞裡,血霧漫漫,悽慘無比,倒在地上的壯漢,轉眼間都見鬼去了。

這太可怕了,一劍可使幾十人致命,真是聞所未聞的奇事。這一劍威力如此之大,連吳音欣也想不到,她也被面前活生生的場面驚呆了。

“生死夫人”在吳音欣微詫無主的當兒,身如幽靈,撲縱而來,彈指她的要害大穴。

吳音欣突感危險欺進,來不及細想,一招“萬相歸無”使出,這凌厲千古的一擊,任你有通天之能,也休想逃脫。

吳音欣出招並沒有明確的殺人意識,只是顧念自身的安全,即便如此,這一劍之勢也足可以蕭瑟百代。

“生死夫人”功力再高,在這招神儀非凡的劍式之下,也管不了自己的生死。

“哼”地一聲,她踉蹌後退數步,渾身鮮血淋漓,身上中劍有六處之多,但一處要害也沒被擊中,總算被她撿了一條命。

旁邊的三個婢女驚魂未定,立即扶住“生死夫人”。

這可是空前的恥辱!如何辦吧?

大骨頭陀也失去自信。這劍術太神奇了,功力再高十倍,能否對付得了也是未卜的,他只有站在一旁耐心忍受這從未有過的痛苦。

在眾人的眼裡,“生死夫人”的武功已達到了不可思議之境,可為什麼不能接下人家的一劍呢?每個人的心中都有這麼一個疑團。

吳音欣初試身手,如此大獲全勝,對自己有了一個基本正確的估計,她不願看這血腥的場面,特別是自己一手造成的血腥。

她從握劍的那一刻起,就有做一個巾幗英雄的念頭,可料不到會是這麼一個情景。她說不出是悔是驚,還是對死者的歉意。

她提劍後退,隨之一轉身飛飄而出。好一個飛仙,如九霄神下了人間,她一陣急掠,向南而去。

可是,她根本弄不清他們把她掠來的地方是哪個方向,她彷彿覺得是在南方。

在她離去不久,杜水就趕到了九宮山,可見到的只是屍體,沒有一個活人了,杜水仔細看了一會,笑道:“小黑,這些人是誰所殺?”

“我怎會知道?”小黑不安地說。

杜水笑容一斂,又擔心起來,欣兒武功雖高,可她不嗜武,不細研深探,又天真善良,遇上狡詐之人,那後果可難以預料了。

他轉身對小黑說:“你自己去吧,我饒你這一回。”

小黑忙道:“你說收留我的,為何又趕我?”

杜水說:“我何時說讓你在我身邊了?你武功不弱,人也鬼點子成串,行走江湖不會有什麼問題的。只是你不要再作殺孽。”

小黑不從,嘟噥道:“我就是不去,和你在一起,任你如何打罵,我也高興。你若非趕我走,我殺一個人,就說是你讓殺的,誰讓你不救我呢?”

杜水氣笑了:“你要在我面前發賴?好,且跟我一陣,待尋到我妻子再說。”

小黑心中暗樂,跟杜水又下了山,展動神功,向西南而去。

吳音欣飛掠好大一陣子,不知去了多遠,也沒有尋到她曾洗過臉的地方。

杜水回到原處等了許久,也沒見吳音欣回來。

他們兩人,一個在南,一個在西南,相距有二百多里地呢!

吳音欣深感失望,無奈何,只好先進入江湖,尋其弟弟和龍小青。

她分不清自己到了哪裡,只覺餓了,便奔向一個鎮子。

她從沒有一個人出門行走,這次和丈夫失散只好學著丈夫的樣,在一個飯店裡要了幾樣飯菜。她不飲酒,便開始吃起來。

吳音欣的到來,使所有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匯聚,她的每一個動作都是那麼美,那麼令人傾心神往,令人甘為其驅使。

可吳音欣卻渾然不覺,仍是吃自己的。

吳音欣吃了一會,慢慢地思忖如何脫身。自己分無全無,總不能讓人說難聽的吧?

就在這時,方小等人從外面進來,他一見吳音欣,頓時跟射奇光。這麼可愛的人兒,定是嫂子無疑了。他笑嘻嘻斑走過去,說:“嫂嫂好,小弟方小有禮。”

吳音欣看了他一眼又掃視了一下其他四人,微笑道:“你是方小弟,這太好了,我和你大哥失散了,你快想辦法導到他吧!”

方小大喜,吳音欣一入江湖,杜水再也不會呆在什麼山上,何方廟裡了。

他連連說:“嫂子放心,我會很快尋到大哥的。”

他忙拉過鍾小云說:“這是你的弟媳婦鍾小云。”

又為鍾小云介紹:“杜大嫂吳音欣。”

鍾小云聽說她是吳音欣,連忙施禮。

於家三兄弟也立時向吳音欣參拜。

吳音欣歡悅異常,自己總算有了伴了。可她馬上又警覺起來,怕上了他們的當。

方小是何等老練之人,趕忙說:“嫂子,於家三兄弟是於家村的名門之後,沒有什麼問題。我和鍾小云更不會對您存有壞心。”

他一揮手,店小二跑過來,方小說:“上等的酒菜,往上端,擺滿桌為止。”

吳音欣盛情難卻,只好小心應付。

酒席之間,他們真情流露,言語豪邁,心胸廣闊,看不出有什麼可疑之處,吳音欣才漸漸去了戒備之心。

方小道:“嫂子,你手中的這柄劍可不象是大哥的。大哥的劍乃是千劍之王啊!”

吳音欣道:“這是我從一個女子手上奪來的,順手帶來了。”

方小吃驚不小,聽說吳音欣什麼也不會,何以能奪人之劍呢?這樣看來,很可能杜大哥把一身武學傳給了她,不然,怎能幾天之內,有如此身手!

方小心裡樂滋滋的,何不讓小云跟她學幾手?他打定主意,面帶微笑說:“這麼說來,嫂子的劍術定然震古爍今了?”吳音欣微笑不語。

按一般人猜測,吳音欣定會客氣謙虛一番,可她偏偏純真善良,不知虛偽之道。她丈夫又說她可稱天下第一高手,她就覺得自己當之無愧了。

方小見自己所想不謬,就說:“嫂子,我和小云對你敬慕無比,於家三兄弟更是對你敬如神明,你要幫一幫他們才好?”

吳音欣說:“如何幫呢?”

方小說:“你可傳他們神功嘛?”

吳音欣搖搖頭道:“不可,連我自己也許還沒有學成,怎可好為人師?”方小便不再言語。

吃過飯,他們出了鎮子,來到荒無人煙的原野中,方小衝於家兄弟使個眼色,三個人一起跪下,齊叫:“請嫂子念我們天下飄零,亡命悽苦,助我們一臂之力,代大哥傳功!”

方小又在一旁把宮家山莊和於家村的事細說了一遍,求她先替杜水傳他們神功。

吳音欣被他們誠心所感,不好推託,只好在荒野之地裡,把自己的所學和體會,一古腦兒說出。

她為人不存私念,藏私便認為不乾淨,對丈夫更是亦誠無限,對眼前的幾個人,她也不想隱瞞什麼。這樣,杜水的神功終於以完整的面目出現在他們面前。

於家三兄弟使的是刀,在練“廣無劍”時,只好以刀代劍,方小和鍾小云用的是劍,此劍術正合他們的口味,方小都看迷了。

這“廣無劍”實在太難以想象了,一旦出手,根本無法接下,世間也許只有創造者可以接下。

於家三弟兄早就沒有闊家公子的傲氣,對吳音欣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銘刻在心,這時,他們才知道,於家的武功雖有獨到之處,可若和杜水神功相比,那實在差遠了。

嗚呼!天下之大,武學之博,我們不過只窺其門徑而已!

吳音欣用了一個時辰,就把功法傳完了,剩下的,就只有他們去練了。

五個人不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一邊練,一邊詢問。

這幾個人,都聰明透頂,對武學一點就透。特別是於家的於戰,更是練武的奇材好料,雖然杜水的武功大異常規,不易接受,他用的又是刀,可他仍然適應得很快,把刀當成“心劍”,不斷體會其“廣無劍”的精微之處。

他們幾個人都有相當好的基礎,練起杜水的輕功,更是如魚得水。

他們忘記了天地,忘記了憂愁,全沉浸在一種武學的新天地裡,及至日已西斜,他們才向東趕路。

方小每到一個地方,都派人打聽杜水的消息,幾個人有空便日練神功,鍾小云對吳音欣更是親密無比,如姐妹一般。

吳音欣漸漸又有了歡樂。在他們的生活裡,有了一種使他們感到可以依賴的力量。

幾天的時間,吳音欣成熟多了,雖然她還是那麼柔情可愛,但經驗,心理有了明顯的變化。

鍾小云愛情,武功雙豐收,更是精神百倍。

這天早晨,他們在空氣清新的野地裡吐納練功,忽見兩條人影飄來,形影親密,分也不開,到了眾人的面前,鍾小云才認出,女的是多羅美,男的是長恨客。

多羅美還那麼神采充盈,嬌笑道:“小云,你和方小在一起呀?”

鍾小云見了她的小姐,也撲過去和她相擁。

她驚奇地問:“林優爭呢?”

多羅美道:“我和他命裡不是夫妻,勉強不來。”鍾小云心驚不語。

長恨客發現了吳音欣,才感到天下美色聚其一身。他見過無數的美人,也相信自己的眼力,吳音欣為天下美女之冠,當不容置疑,他忽覺自己失去了什麼,他有點後悔了。

多羅美雖也豔麗無比,可總不能和吳音欣相比,這對他來說,不能不是一個遺憾。他自從用高超的手段,征服了多羅美這顆少女的心以來,一直用情很專,現在見了吳音欣,他才發覺自己選錯了對象,可已經晚了。他對多羅美訴盡了天下恩愛之言,怎可違揹她呢?

他的那雙專注的目光一投到吳音欣身上,吳音欣就感到了,可她如沒有覺察什麼一樣輕輕地把臉轉向別處,如風如草,一切純任自然。

長恨客平生最為得意的是自己眼睛的魅力。只要他和女性的目光相撞,沒有一個不被他的眼睛吸引過來的,唯獨這次,對吳音欣是個例外,人家幾乎如看一個木頭一樣,毫無變化地把臉轉向一邊。這大大刺傷了他的自尊心。好一個小妞子,敢藐視我長恨客,我要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方小在一旁看不到這細微的一切,他也覺得長恨客美絕世間,可他討厭長恨客。小子,在我大嫂面前炫耀,你選錯了地方,他好鬥之心大盛,身子一動,電射而出,照著長恨客的臉就是一巴掌,長恨客雖然厲害絕倫,可就是沒有躲閃過去,“啪”地一聲,被打中右頰,頓時,露出五道指印。

這突然之變,使所有人都大驚一跳。

長恨客更是氣恨攻心,真是奇恥大辱,縱橫江湖多半生,也沒有栽跟頭,料不到被一個小子給辱沒了。

多羅美斥道:“方小,你為何動手打人?”

方小嘿嘿一笑說:“他臉上有一雙狗眼睛,不懷好意地亂舔,我給他點顏色看看,教他知道規矩。”

這句話,幾乎把長恨客氣得吐血,他咬牙切齒道:“小子,看我不活劈你!”

方小嘿嘿笑道:“長恨客,你是什麼東西,我方小還不知道嗎?最好你老實點,否則,一動手你就成了死人。”

鍾小云這時已到了方小面前,急道:“好好的,怎麼打起來了?”

方小道:“我是為多羅美好。人要知足,珍惜情感,貪得無厭必遭天譴。”

多羅美斥道:“胡說,什麼珍惜不珍惜,你是有意挑起事端!”

方小嘿嘿笑道:“多羅美,你不知好歹,我若找你們麻煩,你們一齊上來,也不夠我一劍刺的,不信我就超度你們?”

鍾小云一把拉住多羅美的手說:“小姐,你別聽他胡說,他的劍術雖然神奇不測,但還不會傷害小姐的。”

長恨客一直沒有出手,是他謹慎的表現,方小的身法之高明,是他平生所僅見的。這小子一擊而中,自己竟躲不開,絕不是他的僥倖,完全是他的武功到了出手不讓人的地步,想逃不成。

這一切,不能不使他小心起來,在他眼裡,天下突然稀奇古怪起來,為什麼江湖上突然冒出這麼多少年高手呢?但心驚害怕,都阻止不了他要一拚的決心。

他瞅準機會,長劍突然出手,如挑起一道劍霧,潑天而起。

方小要試新招,一式“萬相歸無”出手,亮光凌華,突然欺進長恨客身邊。

長假客的劍勢,劍氣,頓時暗淡無光,他極力後閃,仍然晚了,被一劍刺透左肋,疼的大叫一聲,血染長衫。

方小站在那裡笑道:“長恨客,我是看多羅美的面子,沒取你性命,快點滾吧,別他媽不知天高地厚,自討苦吃。”

多羅美關切地問:“傷得厲害嗎?”

長恨客搖搖頭。

多羅美恨道:“方小,我饒不了你!”

方小嘿嘿笑道:“你的道行就更淺了,別找沒趣了。”

長恨客並非兇詐之輩,也算是個性情居中的人,覺得今日之鬥,一多半怨自己,誰讓自己情心浮動呢?

方小的武功之高,也驚喪了他的膽量,不服氣,也沒什麼用。君子之鬥,鬥以勇,不然我完全可以先拿住鍾小云,來挾制他。不是就可以隨心所欲了嗎?

這種小人行徑我是不為的。他自慰自己,可他若真進攻偷襲鍾小云,也很難說能成功,因為鍾小云的身手也非他所能敵。

長恨客左思右想,感到以武報仇無望,也不願傲對不起多羅美的事,遂起了歸隱之心,不如找個優美所在,享受安樂去吧!他點穴止血,拉起多羅美,長嘆一聲,飄然而去。

方小見他們去了,又有點後悔,可劍一出手,他也控制不了。

於家三兄弟在一旁擦掌磨拳,這神奇的劍術,若用刀使出,不知會是什麼樣子。

吳音欣說:“我們快點離去吧?”

幾個人沒有異議,走回住的地方。

方小說:“於家兄弟,你們可以離去了。記住,杜大哥武功的神髓你們已盡得之,運用之道,存乎於你們的心了。”

三兄弟萬分感激,朝吳音欣三拜而去。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3-10-22 14:14:00


第二十二章

一團白雲上燃燒著充滿情愛的火焰。

林優爭在白玉雪溫軟的酥胸裡,暈眩了,沉醉了。

那是一塊奇異的土地,綠草茵茵,幾聲生命的響亮的歡叫,一副大自然的純情美景。

和風來了,吹卻幾粒紅豆,相思淚斑斑點點,讓人喜又愁。

一陣雷聲,陰雲密佈,大地上又有了新的生氣,雨點打得草更秀,風兒吹得花更嬌。待雨歇雲收,兩下里愛聚心頭,沒有言語,沒有動作,只有目光交流,連呼吸的韻律,情人都能撫摸出各自的歡憂。

白玉雪無限深情地可是,胡大龍不知長嘆了一聲,重新投入林優爭的懷抱。

林優爭聽到了她的心跳,溫軟的玉山壓在他胸脯上,使他感到生活的實在、具體、甜蜜和溫馨。

此時,他的心淨極了,什麼雜念也沒有了,一生中,什麼時刻也不如這會兒值得留戀珍惜。人世的恩仇,他再也不想提了,這就是歸宿,這就是一切的終點。

白玉雪的雙頰如緋紅的輕雲,飄逸不定,林優爭兩眼眯成了一線。

竹屋裡所演出的正是令人傷心的場面,鐘太倉看著床上的龍小青,再也忍耐不住了。

龍小青渾身無力,只有流淚的份兒,悲慘的命運將要降到身上。

這是一條多麼泥濘的小道!淒雨,荊棘,冷風。

可鐘太倉一到龍小青身邊,慾火頓熄,連一點情致也沒有了,甚至還產生了厭倦。這使鐘太倉十分掃興。見鬼了!何以會這樣呢?

龍小青也不明此中道理。

其實,鐘太倉所以如此,是因為他的慾火全部被“真假功”給消了。在龍小青身上,他顯不出強命功力。

這是絕妙的巧合。如果他練的不是同心強命功,龍小青的命運必將是另一個樣子,鐘太倉惱火地走出小屋,恨恨地掃了吳冶一眼,來到他妻子長河洛神身旁。

此時,孔玄也已被迷倒,常無嬌正打逃跑的主意。

長河洛神瞪了鐘太倉一眼,心裡大是不滿。

鐘太倉笑道:“夫人,我只是跟她開個玩笑,連她的毫毛也沒動。”長河洛神雖覺奇怪,卻也沒放在心上,如此正好。

長河洛神說:“這幾個人,聖姑是我們的朋友,可做護法,三個迷魂人可做使者,一同對付天下武林人物。‘同心強命會’可成立了,你就做會主吧?”

鐘太倉大樂,天狼神功孔玄卻叫苦不迭。這兩個王八蛋背信棄義,對我也下了手,這下可墜入了萬劫不復的地獄中去了。

鐘太倉用衝功迷了龍小青,孔玄和吳冶的神志,片刻之間,他身邊有了三個忠心不二的殺手。

長河洛神說:“你可帶他們進入江湖去了。”鐘太倉欣喜領命。

他帶著吳冶、龍小青,孔玄一入江湖,血腥的一幕就揭開了。

幾天後,他們出現在少林寺前。

少林寺中的高手此時有一部分由方丈慧心帶著,仍在江湖中追蹤吳冶、龍小青,並沒有返寺。他們突然出現在少林寺,寺裡的僧眾慌了手腳。

在他們的眼裡,龍小青是個又淫賤又殘酷的女人,吳冶被她女色所迷,也是個江湖煞星。眾僧人正聚集在一起商議退敵之策,他們就闖了進來。

慧心方丈的師弟慧塵、慧空見少林寺面臨一場劫難,趕忙命一個小和尚去藏經閣稟告師叔。

鐘太倉衝著慧塵道:“我乃‘同心強命會’會主鐘太倉,要統一天下武林,使之歸於一道,報效國家。你們可聽命嗎?”

眾僧見他如是說,不敢作主。

這時,一個瘦大的老和尚走過來,朗聲宣誦一聲佛號:“阿彌陀佛,施主何來?”

鐘太倉冷笑道:“你有權決定寺內外大事嗎?”

老和尚說:“何事?施主不妨說來。”

鐘太倉說:“現在有人謀反,要與皇上作對,我要一統武林,和那些逆臣賊子作對,你願聽我號令嗎?”

鐘太倉的問話很狡猾,把正當的和不正當的理由交織在一起,讓你不好回答,他好有討伐的理由。

老和尚果然沉默起來。

令人難耐的沉悶過後,老和尚說:“施主,賊人謀反,意在逞兇,只要抓住便可。大明江山固若金湯,幾個賊子,何以要連武林同道也要牽扯進去呢?”

鐘太倉說:“那幾個賊子,武功頗不弱,武林只有連成一體,聽我調令,方可敵之。”

老和尚說:“施主差也,武林俠士,心中自有己義,該做之事,用不著去指使,他們一樣會不遺餘力。”

鐘太倉大怒道:“老禿驢,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可怪不得我。龍小青,你去超度他!”

這一聲,使眾僧都一哆嗦,這是到了生死關頭了。

龍小青也不搭話,揮劍要上。

這時,從外面傳來一個聲音:“慢著,龍小青,你該放下屠刀了。”

講來之人竟是名動天下的武當鼻祖張三丰老道。

龍小青斥道:“你是何人,敢管我的事?”

張三丰道:“小女娃,君山一屠,己使你臭名昭著,難道你要一直陷下去,不能皤然醒悟嗎?”

龍小青怒道:“胡說,我從來沒殺過人!”

張三丰道:“那今天呢?”

龍小青說:“他們不聽話,自然要殺。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張三丰哈哈大笑道:“天下事,天下人管。怎能說沒關係呢?”

鐘太倉雖然一向小視天下,可見了張三丰,也不由慎重起來。他對龍小青說:“小青,先收拾這個臭道士。”

龍小青神志不清,完全被他控制,他一說話,龍小青就有令必行。

她身形一動,長劍揮手而出,一式“畫蛇添足”向張三丰氣海穴刺去。

這一招實在太詭太快,張三丰早就耳聞龍小青的厲害,故對她有十二分的戒心。她一動,他也提聚全部功力而動。她身法詭怪無常,他身法輕靈如羽,儘量離龍小青遠些,同時,長劍劃出一個極為明亮的圓圈,隨之,圓圈一閃而無,封了過去。

“當”地一聲響,兩人的長劍碰在一起。

龍小青被震出兩三步,張三丰卻穩絲不動。看來他的功力要比龍小青為高。

龍小青驚駭萬分,這是頭一次有人硬生生接下她的劍招。張三丰也不輕鬆,自己已拼上了全部精神,雖然接下了這招,另兩招不知能否接下?

他方才知道胡云死在龍小青手下,一點不虧,這招數實在到了人難以想象的高明地步。自己百多年苦修,和一個小女娃鬥成平手,慚愧呀!

鐘太倉也早就欲見龍小青劍術的廬山真面目,可看了之後,一點印象也沒有。太奇怪了!

他叫道:“龍小青,再進攻,非拿下他不可!”

龍小青身子一旋,挺劍而上。

張三丰如臨大敵,嚴陣以待,等龍小青靠近他,一式“負荊請罪”使出,他才一聲長嘯。

劍一振,抖出七個劍圈,罩向龍小青。

又是“當”地一聲,兩劍再次相撞。

龍小青退出一步,心怦怦亂跳,這是怎麼啦,為什麼刺不進去呢?

張三丰兩次截擊成功,心中雖喜可也說不出個什麼名堂,一切都捉摸不定,讓人說不清。

龍小青惱了,使出了渾身解數,一式“大合天燈”狂怒出手,這雖然違背使劍之道,可氣勢卻驚煞眾人。

張三丰極力後閃,同時,長劍一振,抖出十三個劍花,罩向龍小青。

這次沒有兩劍相撞,只是張三丰後閃了數丈之遠,胸前的衣服被刺破幾個洞,身體無事。要知,他早已練成護身的先天罡氣,才擋住了龍小青的劍氣。

張三丰這一次有驚無險,看出了一點龍小青劍術的訣竅。在心驚之餘,又有幾分慶幸。

龍小青見沒有傷著張三丰,信心大減,知道再攻無望。

自己的劍術一旦失手,那麼以後再攻,等於演給人看,這太不合算了。何況,這一次也傷了她的自尊心。

張三丰微笑不語,他相信自己的小小發現,定可使自己立於不敗之地,雖然他也沒有取勝的把握。

鐘太倉大怒,他本想一舉動江湖,偏偏又遇上這麼個難纏之人。

他大叫道:“龍小青,和他纏鬥下去!”

龍小青身子一麻,如雷擊一般,身不由已,長劍再舉,瘋也似地衝上去,直取張三丰。

這一次張三丰不再象剛才那樣拼命了,而是劍前傾,身後斜,長劍走大圈不閉,成弧形,使出太極術中的粘字訣,“唰”地一聲,兩劍相交,張三丰把太極拳心術發揮到極限,不丟不頂,沾粘相隨,兩個人遊走纏鬥起來。龍小青想抽劍也不易了。

張三丰仗著深厚的內力,一邊鬥,一邊思謀對策。

他讓兩劍交在一起,就是不讓它分開,再思謀抽招換勢。

龍小青這才領會了太極拳術的神旨,比師傅教一番還管用。可她不能用太極劍術,那樣豈不是班門弄斧嗎?一會兒的工夫,龍小青的額頭出了細密的白毛汗,她的心也煩躁起來。

鐘太倉見龍小青取勝無望,對吳冶說:“你去鬥鬥那老和尚。”

吳冶早已沒有了自我意志,一切唯鐘太倉之命是從。

他腳下一個滑步,身形快閃,來到老和尚面前,一式“大羅金仙上上心絃”的“純因正果”出手,劈向老和尚。

這老和尚在少林寺中,是輩份最高之“覺”字輩的,也是武功最深之人,身在藏經閣,終日讀經修行。他不但學識博淵,而且悟性過人,一見吳冶出手,就知極不平凡,兩隻大手一抖,翻掌相迎,使出了少林七十二中的兩種神功,一是“氣灌皮毛”,一是“金剛不壞神功”,“嘭”地一聲,四掌接實,勁氣四濺,氣浪使四周的人都站立不穩,如海浪壓過來一般。

兩個人各自退了兩步,竟然平分秋色。

吳冶的心怦怦直跳,大是沮喪,連個老和尚也鬥不過,還稱什麼雄呢?

可老和尚卻不這麼看。在他眼裡,吳冶是百年罕見的奇才,一個少年人能接下自己的百年修為的兩種上乘武功,實已到了通玄之境,奇蹟呀!

在旁邊觀戰的天狼神功孔玄嘿嘿笑道:“想不到覺無和尚的神功,竟不下於光明佛。”

覺無和尚道:“孔施主過獎了。”

鐘太倉不願再耽誤下去,狂吼一聲:“殺!”

孔玄、吳冶雙雙衝上。吳冶戰覺無和尚,孔玄戰慧塵、慧空,鐘太倉如猛虎一樣,衝進和尚群。一場混戰開始了。

吳冶和覺無苦戰,難分上下。孔玄戰慧塵、慧空二人,卻感不到壓力。

幾個回合過去,孔玄使出“天陰華精法”,彈出一道冰玄指氣,射向慧空的膻中穴,身子一斜,又一道指氣點射慧塵的督脈靈臺穴。

孔玄的髮指偷襲,都是在拳掌的進攻掩護下突然發難,所以極難躲閃。

慧塵,慧空和尚就在這種情況下被寒氣射中了。兩人頓時如被冰凍上一般,奇寒入骨,不能動了。

孔玄心狠手辣,點住他們並不罷休,“啪啪”兩掌,擊在他們兩人的頭部,兩人頭碎腦迸而死。

覺無和尚心中一凜,被吳冶趁機擊退一步,前胸氣悶不暢,有些發暈噁心。他連忙摒棄雜念,一心一意地對敵。

這時,鐘太倉也擊斃了幾個和尚,孔玄又加進去,少林和尚們的景況大變,幾聲慘叫,又有幾人死於孔玄之手。

這時,忽聽外面有人說:“少林正當劫難,我們救一救吧?”隨著話音,從牆外飄進兩個人來,竟是丐神苗文義、怪劍客史月中。

他們一進來,也不搭話,史月中長劍一抖,一招“嫦娥奔月”刺向孔玄,身法優美而飄逸,煞是好看。

苗文義身子一縱,一式“鷹擊長空”撲向鐘太倉。

孔玄見史月中的劍向他刺來,身子急忙斜閃,同時使出“天陰華精法”彈出兩道冰寒勁氣,射向史月中的“印堂”,“神闕”兩穴。

史月中冷冷一笑,身子輕飛而上,躲過他的指氣,劍向下點,孔玄無奈,只好一個兔滾,躥出幾丈。

史月中並不想殺孔玄,所以孔玄才能脫身。如果他存有殺心,上來就要先奪其心志,再挫其銳氣,然後殺之,他比孔玄是要強上一籌的。

鐘太倉和苗文義堪稱將遇良才,一時之間難分高下。

張三丰道:“史大俠,對付江湖敗類可適當見機行事,不一定一個對一個鬥,才稱豪傑。”

史月中微微一笑,仗劍而上,直刺鐘太倉,這下,可讓鐘太倉神魂出竅。他的武功比其妻差遠了,只和孔玄在伯仲之間,如何能抵擋史月中的劍法。

他大叫一聲:“龍小青,快來助我!”隨後側身後閃。

龍小青急躁難耐,極力後退,衝出張三丰的“粘”字訣的糾纏範圍,身法如電,一招“大合天燈”指向史月中。

這次張三丰急了,大叫:“史大俠快閃!”

史月中見龍小青的劍勢銳不可擋,實在想不出有何辦法能擋住這一擊,唯一的辦法就是逃跑。

他怪叫一聲,飛射出幾丈,縱然如此,他的衣服上也留下幾個口子。

史月中臉上黯然無光,她用的是杜水的劍術,這煞星何以與杜水有牽連呢?

就在這時,鐘太倉大叫:“快撤。”

孔玄隨手掏出一顆“玄傷雷”擲向史月中,身形隨之外展。

史月中久經大敵,雖不知孔玄扔出的是何物,但他明白,這顆珠球定是厲害無比的東西。他不敢去接,又急提輕功,一式“流星穿雲”飛出幾丈開外。

“啵”地一聲輕響,玄傷雷在少林和尚中間炸開,銀星萬點,花開千樹,一聲聲慘叫,倒下十幾個和尚,連丐神苗文義也中了它的寒氣,打了幾個冷顫。但他內力深厚,尚沒受多大傷害。功力淺的和尚,來不及解救,就成了殭屍。

眾人目睹這一慘象,義憤填膺,這些兇殘之徒,進入江湖,不知要有多少正義之士將遭殺害!

覺無和尚沉靜如水,向張三丰和史月中、苗文義謝過,沉聲說:“少林這次劫難多虧道兄、大俠相助,只是他們不達目的不會罷休,我們還是想個辦法應付才是。”

張三丰道:“這個我已想好了。這些人雖然厲害,卻有人能治他們,只要尋找到此人即可。”

覺無和尚問:“何人可治住他們?”

“杜水可也。”張三丰淡淡地說。

史月中在旁邊插言道:“不錯。當今奇才,首推杜水,對付這幾個人,他可以說如探囊取物一般,不費吹灰之力。”

覺無道:“他真有那麼神通?”

苗文義說:“老和尚,我們都這麼大年紀了,還會騙你玩不成?”

覺無微笑道歉,張三丰似乎感慨頗多,有點傷感地說:“十萬裡江山崢嶸,獨有武學秀。悠悠不盡春潮,唯有杜水不是頭。可嘆我彈指百年功不就,兩鬢雪發,待盼少白頭。”

眾人聞言無語。

少林寺內,一片悽切慘愁的悲哀之氣,如漫天的紛亂雪花,亂了心上的春秋。

鐘太倉在少林寺沒能大施毒手,這口氣一直沒出,率人直奔武當。

可他們到了武當山下,張三丰等人已在山上等候多時了。

這使鐘太倉大為憤恨,轉而直撲峨嵋派。

他一心要做出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讓天下人瞧瞧,讓武林人士震驚。可到了中途,一件意外的事,使他改變了上峨嵋的計劃。

他們幾個人穿越一片沼澤地,出來後,見到一片柳樹林。他們走進去,見地上橫臥著幾具屍體,有男有女。死者神色安祥,沒有痛苦之色?身上的體溫尚存,很顯然他們剛死不過片時。

鐘太倉的手下三個人都是被迷了心神的,雖不至呆傻,可畢竟不如常人,所以,鐘太倉遇到什麼事,都只有自己推測,思索,從沒有問過他們什麼。

鐘太倉不問,這幾個人向來不發一言,真可謂絕對的忠實。

鐘太倉看了好一會兒,也沒有發現死因,過了很久,鐘太倉才開始有點害怕了。

莫不是有人練成了天犬吠神功?那可對自己很是不利。不然,這些人的眉心,何以有一個極不易被人察覺的紅印呢?

這種神功雖不能剋制自己,可和“命母”的威力難分上下。這樣一來,它豈不對“命母”或多或少地構成了威脅?應該讓她快點知道才是。

鐘太倉發現了這個秘密,又高興,又擔心,不敢再去峨嵋山,立即返回,把此事告訴長河洛神。

龍小青、吳冶等人侵犯少林,又上武當的事,很快傳遍了江湖。

吳音欣聽到了,杜水對他們的惡行也盡皆聞知。

他轉頭問小黑:“這個龍小青是你們四個人中的哪一個呢?”

小黑看了杜水一會兒,才說:“為什麼一定要認定是她們呢?既然她們被吳音欣小姐打跑,就不會這麼快地又侵犯少林。何況,她們報復的對象,現在該是吳音欣了。對龍小青、吳冶的事,她們恐怕沒心思問了。”

杜水說:“算是你有理。這麼說,那又是另一夥人了?”

小黑道:“那就很難說了,是他們本人也未可知呀!”

杜水沉默無語,過了一會,他煩躁起來,不耐煩地說:“小黑,你趕快離去吧,我已沒有耐心再讓你跟著我了。有難事該輪到我了。”

小黑立時不高興地說,“我就那麼讓你討厭嗎?”

杜水再也不客氣地說:“對,我非常討厭你,我讓你和我在一起,是出於對一個生命的憐憫,現在,危險期已過,憑你的能力,很少有人能傷了你。我也不是無事可做的人,怎能常和你在一起呢?”

這幾句話,大大刺傷了少女的自尊心。她恨恨地說:“杜水,別以為你武功高,就可以不把天下人放在眼裡,你會為你說出的話,付出很大代價的!”

杜水冷笑無語。小黑一陣風也似地離去。

杜水冷靜地思考了一陣,兩臂一振,疾馳而去。他象一個大鵬,在山水之間飛掠。

待他到了一座小橋上,止住身形,見對面的水邊有一對少年男女相偎而坐,神情甜蜜,充滿無限韻味。

杜水不由心中一爽,暗贊,好一對佳男女,這對男女見有人注視,只好稍分開一點。

褐衣少年見杜水面裡帶笑,似有詢問之意,便站起來抱拳道:“兄臺有何指教?”

杜水笑道:“不敢當。敢問兩位由何而來?”

少年道:“我們隨師傅由峨嵋而來。”

杜水笑道:“那定是峨嵋派的高足了?你們可曾聽到或見到過方小的行蹤嗎?”

少年道:“在前面的鎮子裡,我們見到了方小和兩位小姐,一個姓鍾,一今姓吳,說不定他們還在客店裡呢?”

杜水心裡樂開了花,忙問:“在什麼客店?”

少年笑道:“兄臺,我和方小相見投機,情同手足。不知你是何人,我怎好指示他的住址呢?”

杜水哈哈笑道:“夠朋友。在下杜水,是方小的大哥。”

那少年一縱而起,少女也連忙起身。

少年笑道:“杜大哥,小弟呂心寧,這是我師傅的女兒,也是我的師妹,黃雪。”

這個俏麗多姿的少女,向杜水飄飄施了一禮,輕聲甜音,叫了一聲杜大哥。

杜水想了一下,才說:“你是峨嵋派黃豐大俠的門下?”

呂心寧道:“正是。我們昨天和方小在一起呢,吳音欣小姐時刻惦記著你。”

杜水笑道:“你是深得其中三味的吧?”

呂心寧一笑,黃雪臉色羞紅地低下了頭。

杜水說:“你們峨嵋派的高手不是在追殺龍小青、吳治嗎?你是不是也為此隨師下山而來?”

呂心寧道:“是的。可我覺得君山之屠未必是她所為,但少林之事,就令人難以相信她的為人了。到現在,連我也弄不清是怎麼回事。”

杜水道:“這樣看來,你還是個有心人,君山之事,是鄭西鐵一手策劃,由‘生死夫人’和其四個婢女‘陰陽生死’裝扮並演示的。你可把此真相告知世人。”

呂心寧道:“鄭西鐵是官府中人。何以要加害武林中人?”

杜水道:“他們疑心江湖豪士結夥謀反,對他們坐江山不利,故出此歹計,使天下武林瀕於絕滅,讓他們高枕無憂。”

黃雪輕聲問:“他們不是也追殺你嗎?”

杜水道:“是的。現在鄭西鐵一夥人表面不活動了,實則更加瘋狂,到處收羅高手,想搞一個天羅地網。可是,到頭來他必定枉費心機。”

呂心寧站立在橋邊,望著悠悠流水,不再言語。人世的許多事,有時是說不清的。

黃雪說:“我們快些去吧,別讓他們走了?”

三人一起向東邊的鎮子奔去,杜水心中的急躁稍平息了一點。多虧碰上他們兩個,不然又錯過了這個機會。

三個人來到客店,正好和吳音欣他們相遇,杜水和吳音欣都欣悅萬分,說不盡的重逢之喜。

眾人又回到客房,敘起各自的經歷。

杜水對吳音欣的機巧應變大加讚歎,讓她高興得不行。

黃雪見他們如此親熱,便也和呂心寧坐在一起。

三對男女,使屋子裡充滿春色。

吳音欣道:“江湖上傳言冶弟和小青大鬧少林寺,會是真的嗎?”

杜水說:“先別信它,這裡面一定有原因。我們要儘快找到他們,查個水落石出,以告慰天下。”

呂心寧說:“杜大哥所說極是,找不到他們兩人,說什麼也沒有用。”

方小道:“你等一下,我去找幾個朋友,讓他們快想辦法。”

方小出去後,鍾小云對杜水道:“嫂子的本事大著呢,說不定,你也比不過了。”

杜水笑道:“這個自然,我只能給夫人提鞍墜鐙嘛!小云,我瞧瞧你的功夫如何?”

鍾小云一展長劍,在屋子裡使起來,她演得極慢,每一式都讓人看得分明。

杜水吃了一驚:這不是廣無劍法嗎?肯定是欣兒傳給他們的。

但他臉容並沒有變,既然欣兒無瑕於心,就讓多幾個人知道這劍法也無妨。

杜水微笑著瞅了吳音欣一眼,又看看呂心寧、黃雪,站起來,向她們講述了這劍術的神髓。呂心寧、黃雪都聰明透頂,一看就會,默記下來。

杜水微笑頷首。

在他們正歡笑之時,方小突然闖進來,胸口鮮血外冒,臉色蒼白。

鍾小云驚叫一聲,撲了過去。

杜水也吃嚇不小,誰能有如此的本領擊傷方小呢?他來不及細想,上前點穴止住血流,運起神功,輸入大量真氣,又讓他的傷口噴了一股淤血,便止住了傷勢。

方小的臉漸顯紅潤,吃力地說:“是‘水上三雲’用‘詭譎劍’的‘大合天燈’劍招傷的我。”

杜水愕然不解,他們如何會我的劍術呢?以後不能隨便傳劍了。

他淡淡地說:“沒聽說江湖上有‘水上三雲’這樣的人物,他們是何來歷?”

方小說:“這是北海冰島的三個巡海夜叉,不知為何跑到這裡來了。這是他們親口說的,並說這只是給我一個教訓,下次絕不輕饒。”

杜水問:“你沒有還手嗎?”

方小搖頭道:“我沒有來及,他們的身手太高,手法太快。”

杜水點點頭,面色沉鬱起來。看來,鄭西鐵快要動手了,該請的人,差不多都已入了江湖,連北海冰島上的人都被他請來了,不知他用的什麼法子。

北海冰島一直是江湖人物頗感神秘的所在,是人不可逾越的天塹,也是人與山的分水嶺,是一道萬丈雄關。不知來的三個小角色,會把江湖鬧成什麼樣?

吳音欣說:“他們意在對付我們,還是冶弟、小青他們?”

杜水說:“自然是對付我們。以後,你可要加倍小心,不可再那麼迂了。我們的敵人個個身手絕高,我們再出一次錯,這輩子就沒有回過頭來看一看自己足跡的機會了。我們不能再迂下去,否則連天也厭的。”

這幾句話發自杜水的肺腑,對吳音欣的震動很大。自己這麼幼稚,如果再給丈夫添麻煩,那可太讓人覺得無用了。她暗自下了決心,象學生對老師保證不再犯錯一樣。

杜水點頭微笑。他說:“呂公子,黃姑娘,你們快尋師傅去吧,這裡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呂心寧道:“杜大哥,我豈是貪生怕死之人,有人進犯我們,我們共度危難吧!”

杜水嚴肅地說:“生命就如黃山頂上的佛光,燦爛多姿,隨意拋卻是一種罪過。我們都該萬分地珍惜它,我的敵人,每一個都是極兇殘的,無不以殺人為樂趣,你目前尚不是他們的對手,還是躲避一下為好。待日盾風平浪靜,我們再共敘友情。”

呂心寧見杜水說得如此真誠,也不好再求留下。他知道那樣說不定會連累他們,兩人只好起身告辭,尋師傅去了。

方小的傷勢雖不太重,卻也不太輕,一時半會,也難以痊癒。杜水只好暫時守在他身邊。在客店裡,他們過了兩天,才分頭去探聽龍小青、吳冶的消息。

在這兩天裡,杜水對方小又一次進行了指點、傳授,方小在武功上又有新的收穫。

方小放浪慣了,這次使命在身,真讓他感到了壓力。杜水和吳音欣對他進行了更加嚴格的訓練,使他真正懂得自己的武學,做到神意合一。

吳音欣不但對丈夫溫柔百倍,也棄去平日的嬌氣,認認真真地給丈夫喂起招來。時間雖然短暫,吳音欣仍然有了突飛猛進。

杜水知道,要想讓她達到自己的水平,那是很難的。不管她多麼聰明,不可能一下子全部接受下來。這裡面有許多難以說清的精妙之處。但吳音欣的成績仍然使他欣喜萬分,這麼短的時間,達到這樣高的水準,已是難能可貴了。

吳音欣有點憂慮地問:“他們不會出錯吧?”

杜水笑道:“怎麼會呢?有你這麼個好姐姐保佑著呢?”

吳音欣道:“我們到哪兒去呢?”

杜水說:“自然是去少林寺了。”

他們展起神功,飛掠不止,幾個時辰,少林寺已在面前。

兩人沒有情緒觀賞這裡的景緻,徑直進了寺院,見一箇中年和尚非常冷漠地走過來,雙手合什,問:“施主進寺何為?”

杜水笑道:“在下杜水,到此來探聽一下實情。”

那和尚一怔道:“杜施主隨我來。”

他們經過禪堂,到了藏經閣。

按照少林的規矩,女人是不能進入藏經閣的。可杜水名聲太響,少林又在危難之中,他方才破例,沒讓吳音欣在外面等候。

再者,這和尚也覺得姑娘太美了,領進來也不算褻瀆佛祖,說不定佛祖也會喜歡她呢?

少林寺內不見有人走動,顯得十分冷清。

眾僧中原來有人認為杜水和吳冶是一夥的,後經張三丰勸說,才相信杜水也許是好的,但對他仍有戒心。

可誰都知道杜水一出手無人能接下,所以擋不如迎。

他們進入了藏經閣,覺無和尚才站立相迎。

老和尚一向不問寺裡的俗事,縱然皇上親來,他也未必親接。可現在情形不同了,他不能避開,寺裡的大事只能由他過問。

杜水雖然年輕,可事關武林興衰,他造訪少林,對少林寺來說,可謂大事。

兩個人禮畢,分賓主坐定。

杜水說:“大師,我此行的目的,是想弄清騷擾少林之人,是否真是吳冶、龍小青?”

覺無和尚沉吟了一會兒,道:“何以分辨真假呢?”

杜水說:“我對他們的武功知之甚祥。大師博聞強記,尤精武道,自可分辨他們武功的來歷或徵象?”

覺無和尚說:“杜施主高看我了。老僧一向以武學博才自居,這次我可說不準了。吳冶和龍小青的武功之高,實在匪夷所思,全是沒有見過的奇功。吳冶的神功好象是傳說中的‘大羅金仙上上心法’。龍小青的劍術太怪,看不明白,張三丰老道用了十三劍的透華氣劍,才接下她的拼命一擊。後來,張三丰老道說龍小青的劍術出自你手,我們無話可說。”

杜水心頭一沉,知道大事不妙,是吳冶和龍小青,絕對沒錯。普天之下,只有吳冶才會“大羅金仙上上心法”神功,別人再能,也學不去的。

覺無見杜水不語,問:“是他們嗎?”

杜水說:“看來是的,這是貨真價實的龍小青、吳冶。不過,我要告訴你一個事實,‘君山之屠’的那個龍小青是假的。那是鄭西鐵設下的套子,扮龍小青的是‘生死夫人’手下的婢女,這是絕對沒錯的。這個,還要大師向武林同道釋疑。”

覺無神色大變,馬上問:“你真的親眼所見?”

杜水說:“我抓到了那個扮龍小青的婢女,是她吐出了真情。”

覺無道:“這可是禍患無窮了。在出事的後三天,慧心等諸派俠士,趕了回來,問清情由後,又聯合下了山,去了有四天了,不知會有什麼變故。‘生死夫人’的武功雖高,並不可怕,怕的是她一入中原,‘天犬吠’神功大智上人也要隨之而來。這個人可太可怕了,他的‘天犬吠’神功,普天之下無人能擋,只要身入江湖,他便所向披靡,人人畏而避之。”

杜水笑道:“真有那麼厲害嗎?”

覺無和尚莊重地說:“出家人不打誑語。他的‘天犬吠’神功怪在他何時出手你都分不清,一旦被‘天犬’咬上一口,縱有通天之能,也萬難活命。而且此功沒有破法,連大智上人想施救被咬者,也是毫無辦法,只能看其死去。被咬者死是快樂的,沒有一個人被咬後,願意抵抗的。一個人若是願意把生命丟給別人,你還有什麼辦法呢?另外,被‘天犬’咬了之後,受害者立即心甘情願地把自己的功力通過‘天犬’輸給施功人,只要‘天犬’一吠,就說明你的功力已注入到了人家的體內,你就安然死去。這是多麼可怕的事啊!”

杜水聽他如此一說,心頭頓時壓了塊巨石。這樣說來,那大智上人的功力,就無法推測了?這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事!天下的事還真不能小瞧呢?

被覺無這麼渲染,吳音欣身上覺得冷嗖嗖的。千萬不能讓“天犬”咬一口!

杜水衝她一笑,說:“也許這是真的,可天下的事,都相生相剋,這個‘天犬’定也有剋制它的東西。只是我們一時不知而已……也許你的琴聲可嚇跑那東西呢?”

覺無說:“琴聲是不能驅走它的。‘天犬’潔白如玉,大如麥粒,硬而嘴尖,翅膀極有力,飛動起來極快,能和內力溶為一體,和蠱有些相似。所不同的是‘天犬’不能控制人,它只用本身的特殊毒性,讓人舒暢瞬時。在這瞬時,人沒有了理智,被快感驅使,願付出一切。”

杜水沉默許久,才說:“這些大師如何得知的?”

覺無長嘆一聲說:“這是本門的一段辛酸事。‘大犬’原為我的太師祖發現,因不會餵養,故不知它有何用。

後來西域紅教裡來了一個上人,見了這東西便欣喜如狂。

開始,他也不知這小東西有何用。一次,他偶爾發功,去擊一個本門弟子,那小東西閃電般飛到那個僧人的眉心,叮咬了一下,隨即受害者倒地,發功人卻感到丹田注入了新的功力。

他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本門祖師,把他如何殺人的事故意漏掉。

本門祖師因一時好奇,和他探研起來,沒有追究他的殺人事。

誰知,當天夜裡他就偷偷跑了。

這氣壞了祖師,派人去追,一個個都有去無回。

後來那個上人把他的研究所得,寫到書信上給了祖師。可他只說有什麼效果,多麼厲害,就是沒有說如何行功驅使。

祖師氣怒交加,身赴極樂,後人就只知大概,不知詳情了。

經過幾代人的努力,他們驅使‘天犬’的能力大大增強。大智上人的手法,據說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實在讓人擔憂啊!”

杜水雖不知此說的真偽,可看覺無的神情似乎還心有餘悸似的。身為僧人,四大皆空,死就是樂,尚且如此懼怕,可見這“天犬吠”神功端地神奇無比。

於是說:“大師,你的話,我記在心中。吳冶,龍小青的事,我定會向天下武林有個交待,你放心吧!”

覺無和尚點點頭,表示相信。

杜水和吳音欣出了少林,心情再也沒有來時那麼輕鬆了。

杜水鑑於以往的經驗,不敢有絲毫大意。上一次不就差一點毀在小黑手裡嗎?誰知這個大智上人能玩出什麼新花招?

但對武功,杜水還是相當自信的。大智上人也不能無窮盡地吸別人的功力歸為已有,他定然有所選擇。那樣,他就不可能達到人不可企及的境界。只要他有缺陷,自己就一定可以擊敗他!

杜水雖然對前途充滿信心,他還是非常慎重的。什麼事都會有萬一,一旦這“萬一”出在自己身上,就再也不能回顧人生了!

這一切就是這麼無情,沒有人會憐憫我,我也不需要憐憫。沒有人會有多大的力量幫助我,我一切要靠自己。只要脊樑不斷,永遠直衝霄漢。

他看了一眼吳音欣,妻子的沉靜之美讓他極為驚奇。他說不出她的這種神韻達到了何等的程度,他只覺這一眼,把自己的五臟六腑全都爽透了。

杜水頓感一種精神上的強悍。是啊!生命是多麼協調,在我的身旁,站著這麼美麗的妻子,還有什麼困難能讓我畏縮不前呢?

山不動情亦難摧,巍巍崑崙,當如我哉!

吳音欣見丈夫突然煥發出昂揚生氣,心頭暗樂,這是她的成功。

她一直想分擔丈夫的憂愁,可又想不出什麼好法。忽然她靈機一動,讓丈夫心喜,不也是一種方法嗎?她立即忘卻一切讓人不快地事,進入自覺的一種清新的天地裡。

丈夫的滿意同時也給她帶來了許多啟示和感受,這是以前所不曾體會到的,兩人在這個時刻,心心相印,攜手相望,如一對飛仙。

他們沉浸在忘我的境界裡,不知不覺就進入一個山谷。

這個山谷裡面,幾乎看不見土,到處是石板石塊,大大小小,緊密相連,鋪展開來,如橫下的雲片,給人一種力度。

杜水感到稀奇。

這些奇形怪狀的石頭,構成了一個殘酷詭異的世界。那些如人身、人頭的石頭,都彷彿在驚訝地看著他們,似乎在說,你們把我們遺忘得太久了!

吳音欣沉思了一會,突然說:“這可能是女媧娘娘煉五色彩石的地方。你看,那塊成方又成圓的巨石,可能就是補天剩下的。”

杜水微微一笑說:“我看你就是女媧娘娘轉世,不然為何這樣美呢?”

吳音欣甜甜一笑。

兩人在山谷中轉了一圈,感到這個地方雖好,但沒有水可是個大缺陷。

兩人轉身要走,忽見山谷外又奔來幾個人影。

杜水一扯吳音欣的袖子,躲到一塊石頭後面。

進來的幾個人,圍著一個穿著錦龍黃袍的漢子轉,看來這漢子是個頭兒。他身旁的那個白衣上繡著蘭草的漢子,是馬山幫的呂文義。其他幾個精壯大漢的武功也頗為不弱。

一個鷹目老者說:“幫主,官府追拿杜水,有什麼理由呢?還不是莫須有的罪名!我們見到他時,定要告訴他一聲,讓他加倍小心。”

那個黃袍漢子詭笑道:“這個自然。他邀請的高手差不多了,我們也要暗中助他一把。”

“是。”那個老者說。

杜水在石頭的後面,沒有看到他們的表情,只聽到了他們的說話聲。

馬山幫的幫主馬雲山是個厲害角色,他衝呂文義使個眼色,呂文義會意,說:“幫主,這件事暫放一下。丐幫的幫主不是約好再此相會嗎?怎麼還不來呢?”

黃袍馬雲山說:“也許他們遇上了麻煩,脫不開身了吧?”

這時,一個乞丐從外面跑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馬幫主,我家幫主不能來了。永樂幫不顧江湖義氣,和鄭西鐵結成了一夥,對我們突然出手,使我們受損不輕。幫主說,約談之事,另選時間,還請馬幫主原諒。”

馬雲山說:“我知道了。你去吧。”

那乞丐飛跑而去。

呂文義說:“幫主,如今是江湖的多事之秋,我們也不可不防著點。”

“嗯!”馬雲山答應了一聲,又長嘆一聲說:“這一箭雙鵰之計不知可行否,我們白來了一趟。”

呂文義說:“那也不盡然,我們總算知道了永樂幫主洪傳雄的為人。”

鷹目老者說:“幫主,此處非久留之地,我們還是快些離去的好。”

馬雲山說:“張護法,你慌什麼,讓我想想下一步怎麼走。”

一陣沉默,馬雲山兩眼注視著那塊石頭,若有所思地說:“我們要儘快想辦法對付洪傳雄,設法找到杜水杜大俠,告訴他,吳冶、龍小青也已是鄭西鐵的鷹犬了。”說完,他掃視了一下山谷,和他的手下退出。

出了谷,馬雲山才哈哈大笑起來:“沒有白來!雖沒碰上於百川,可也順便攪了一下渾水。”

杜水和吳音欣從石頭後面出來。

吳音欣道:“我們該問問他們的,冶弟、小青何以成了官府的幫兇?”

杜水道:“有這一天的。欣兒,你別急,我們是兩個人對付天下眾魔,做任何事情都不能再有差錯了。你要學會冷靜,不要因對方的一句話,你就要跳起來。馬雲山的話,十有八九有詐,我們不可不防。

另外,我們怎好在人家談論私事的時候現身呢?永樂幫主洪傳雄和鄭西鐵有殺子之仇,和好是沒有那麼容易的。他們撒謊撒得太離譜了。於百川我曾打過他一掌,他投鄭西鐵和我為難才可能更真呢!”

吳音欣拉住杜水的手,親切地說:“是我太心急了,你別生氣好嗎?”

杜水笑道:“我是不會生氣的。要緊的是我們不能錯,否則,就得付出血的代價。從此後,只有風吹草動兩依依,沒有人在呼喚你。”

吳音欣點頭無語。她發覺自己太好笑了,丈夫反倒高了千丈。

杜水說:“你別往壞處想,冶弟和青妹是不會有問題的。我們別在這裡停留了,快點走吧。”

兩人展動身法,如雲似風,飄飄悠悠,向東方行了四十多里路,到了一個荒僻的小村子。

這裡濃煙滾滾,大火沖天而起,奇怪的是沒有一個人去救火,那火焰也似乎發了狠地猛燒,一切能給人留下的,全部被火舌舔走了,漸漸土牆也傾塌了。

杜水和吳音欣走近時,已經灰飛煙滅,什麼都蕩然無存了。

杜水又向東走了一段,才發現在一條溝裡,有二三十具大人小孩、男人女人的屍體。

杜水的心一陣痙攣,這是什麼人如此歹毒,連一個人也沒有放過?

這時,從一塊石頭的後邊,爬出一個面黃飢瘦的婦女。她滿臉都是血,樣子十分悽切。

杜水忙把她扶起,問:“何人如此毒辣?”

那婦女道:“這是官府的人乾的。我們這裡祖輩相傳一種栽培‘地火丹’的方法。這種東西也是我們維持生計的依靠。官府來催稅時,給他們一點這個就成。平時,沒有了糧食,可拿這種東西到鎮裡、城裡去賣,換回銀兩買糧食。

可前幾天,官府要把我們積攢下來的‘地火丹’全部收走,這不是要斷絕我們的生路嗎?我們問他們為什麼全收走‘地火丹’,他們說,有人要起兵造反,這東西對官兵危害極大,誰不願交出,就是圖謀不軌。

我們不聽他們的,今天,他們就突然屠了莊,搶走了‘地火丹’。這是什麼世道呀?造反好!還是造反好呀!”

杜水頓覺蒼涼。這太不公了,這姓朱的皇帝老兒實在可惡。

這時,那婦女頭一歪,嚥了氣。杜水知她失血太多,難以救治了,他站在那裡,好久沒有言語。

轉過身,把那婦女的屍體抱入溝裡,用土把他們全葬了。

埋好後,杜水說:“我們來不及一個一個地挖坑掩埋,只好合葬,委屈你們了。”

吳音欣被杜水的這一舉動深深地感動了,輕輕地說:“夫君,你真善良。”

杜水無語。他只是掃了一眼吳音欣,望著遠方的天際出神,吳音欣似乎覺得丈夫成了一塊石頭,凝立在那裡,一動不動。

她輕輕走過去,用手撫著他的肩頭,說:“別想那麼多了,我們離開這裡吧?”

杜水把她攬入懷裡,苦笑道:“你害怕嗎?我抱著你走吧。好久我沒這麼做了。”

吳音欣極其溫順地微笑點頭。

杜水抱起吳音欣,走了不過十幾裡地,吳音欣問:“‘地火丹’是什麼東西?”

杜水說:“‘地火丹’是一種神奇的火種,形若小杏,鮮紅似血,易炸易燃,而且撲不滅,除非它自己燃盡。這東西若經人工改造。可成為人間極其罕見的歹毒暗器,火器。

你要記住,在世間,只有我的‘假意神功’可躲此火,若是提聚其它功力,反而弄巧成拙。我只怕你到時候真假分不清,那樣可就受害無窮了。”

吳音欣先是一喜,後一抖:“‘地火丹’如此竟然可怕?”

杜水見她有些心慌意亂,又忙安慰道:“別害怕,凡事要小心,打不過,還跑不了嗎?我們慢慢總會想出辦法的。”

吳音欣忽覺自己不該讓丈夫安慰自己,相反,自己應該給他帶來歡樂和勇氣,自己怎麼能任性妄為呢?自己又不是傻瓜,難道就不能有一點才慧身上顯現嗎?她又變得那麼沉靜、那麼安逸了。

杜水見妻子變化如此之快,也深感驚訝!慢慢地,他明白了她的心思,放聲大笑。她見杜水看破自己的內心秘密,也嬌甜地笑起來。

杜水抱著她又走過幾裡,突見一群丐幫子弟奔跨如飛,猶如野馬奔草,成為一排急行的隊伍。

杜水幾個連閃,跟在他們的後頭,一會兒離遠點,一會兒又離近點,總之,不能讓丐幫的人瞧見。

這樣追了一個時辰,太陽已經落下山去,濃濃的夜撲過來,把他們全部包圍進去,這群丐幫弟子左拐右轉進了一個村子,在村子西邊的一棵大樹前停下。

這時,那裡已聚集了許多人,好象是兩方對峙。

杜水沒有靠得很近,在離他們十幾丈遠的隱蔽處運神觀瞧,看見了丐幫主於百川,弟子胡大龍眾人。

他們的身邊還有許多別派的人,杜水沒有見過。

丐幫的對面是劉天存等人,不知他如何來到了這裡。

劉天存冷笑道:“於幫主,你的人來得差不多了吧?”

於百川皮笑肉不笑地說:“劉掌門,你們來的人也不少嘛,崆峒掌門衛大俠,恆山派掌門陳大俠,不是也替你出頭了嗎?”

這時,一個黃衫飄飄的中年人說:“於幫主,你言之不確。衛某來此,意在主持公道,沒有幫誰之心。”

陳無用說:“恆山派的弟子也站在正義一邊。”

於百川哈哈大笑:“好得很,兩位掌門果然是不同一般,於某佩服。但不知劉掌門人如何了結那段樑子?”

劉天存道:“我們邛崍派從沒有和你丐幫有何矛盾,為何你要殺害我門弟子呢?俗話說,血債要用血來償。”

於百川連聲狂笑,不屑地說:“你的弟子死有餘辜。他們仗著自己有兩下武功,夜入民宅,強姦良家婦女,難道不該殺嗎?”

劉天存大罵:“好個無恥的於百川,竟把這惡名套到我的弟子頭上,真是不知你的良心哪兒去了?”

於百川說:“劉天存,你少充什麼好人,以名派自居,其實你的內心也骯髒不堪。”

這時候,從外面又跑進兩個人來,走到衛茂元面前說:“掌門人,我們也有兩個弟子被丐幫人所殺,系胡大龍所為。”這些話雖然很輕,可在場的人都聽清了。

衛茂元冷眉一豎,問道:“胡大龍,你為何殺本門的弟子?”

胡大龍滿不在乎地說:“該死之人,都要殺。誰讓他們該死呢?”

這下可氣壞了眾人。連於百川也覺這小子渾,自高自大慣了,連一點心計也沒有,這不是給自己添麻煩嗎?雖然丐幫不怕誰,可也不能幹什麼就承認什麼,要把水攪渾才好。

然而胡大龍話已出口,收是收不回來了,只好認了。

衛茂元是成名大俠,修養頗深,他看不上胡大龍那副神氣,這小子真不知天高地厚,連眾人都不放在眼裡。他說:“胡大龍,你以為你了不起,所以才拿殺人取樂麼?”

胡大龍說:“就算是吧,你衛茂元能把我怎麼樣呢?”

衛茂元冷冷地說:“那我要領教一下你的手段。”

胡大龍一拍胸脯,說:“來吧,大爺正手癢呢?”

於百川有點納悶,這小子怎麼了,為何如此狂妄?又轉念一想,讓他吃個虧也好,免得成天惹麻煩。

衛茂元剛要動手,一旁的冷華生說:“師傅,殺雞焉用宰牛刀?讓我收拾他。”

胡大龍忙道:“不行。我要斗的是衛茂元,他若不敢鬥,叫我一聲大爺就行了,不必做今縮頭烏龜。”

衛茂元的耐性再好,這回也受不了,他拉了一把冷華生,氣恨地說:“我要看看這個惡賊有何手段?”說完,他一步跨出人群,走近胡大龍,話也不答,一掌劈去。

這一掌看似乎平無奇,實則暗蘊殺機。

胡大龍挺悠然,完全沒把這一切放在眼裡,直待衛茂元的掌快拍到他的胸前,他扭頭就跑,全不象高手對陣。

可他跑得卻極快,連杜水也一驚,這小子比以前可是進步多了!

於百川也沒有想到胡大龍這麼和人對敵。

就在胡大龍一跳跑逃之際,人們突然一怔,場面上發生了奇變。

就聽“啪”地一聲輕響,猶如火樹血花,在衛茂元的胸前,向四方迸濺。

衛茂元大駭,他拼盡全力斜閃,可仍然晚了,覺得有無數的冰刀刺在自己的胸前、臉上,痛徹肺腑。他滿臉、滿胸是血,摔在地上。

有人驚叫道:“冰島的‘回馬血劍’!”

這下使所有人如被冰凍住一樣,連遠處的杜水也是一動。這個胡天龍肯定是受了“水上三雲”的指點,並給了他這歹毒之物。

吳音欣使勁一摟杜水的脖子小聲說:“這些人的鬼點子太多了,真讓人想不到。”

杜水“哼”了一聲,沒言語。

這邊的名門大派的人頓時鴉雀無聲了一陣,隨之,如憤怒的浪濤狂嘯:“這小子如此歹毒,絕不能讓他逃走了!”

“要為衛大俠報仇!”

衛茂元太冤了,一出手就遇上這絕命的毒器,一代大俠含恨長眠。他一倒下,就再也沒有睜開眼睛,瞬間就變成了冰,連人形都沒有了。不知道原委的,還真分不出他是人是冰。

對這一慘變,冷華生呆了,堂堂的崆峒派一代掌門,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死在一個無名小子手裡嗎?絕不能讓這小子逍遙法外。

可就在這時,衛茂元變成了水,滲入地下,無影無蹤了。這使每個人腦子都懵了,活生生的一個人,如變戲法似的,永遠歸於空無。

胡大龍笑道:“你們看見了吧?跟我作對,只有死路一條。你們若想不死,乖乖給我胡大爺磕三個頭,我便饒了你們。否則,你們將與他一樣,被化成水!”

這小子如此得意,激起了眾人的仇恨。他們都是血性漢子,即使去死,也不能給他磕頭。

可要讓誰馬上衝上去跟胡大龍動手,他們又不免有些膽怯。

看胡大龍洋洋得意,連於百川也有些受不了。這出戏他倒成了主角,連師傅我也不放在眼裡了!可他又確實為丐幫打了頭陣,自己只好暫忍,看他能玩出些什麼花樣?

劉天存的弟子李風瓊受不了啦,衝上前去指著胡大龍的鼻子罵道:“你胡大龍算什麼狗屁英雄?背後下毒手,只會讓江湖人不齒!你若有種,咱一招一式動個真章,那才是人呢!”

胡大龍哈哈大笑起來:“好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我乃北海冰島使者的弟子,難道還會怕你嗎?”

這使李風瓊心頭巨震,進退兩難。

北海冰島是神秘的象徵,胡大龍是它的使者的弟子,身手極不平凡,那是順理成章的事了。

可退如何成呢?李風瓊把牙一咬,人生自古誰無死,決不做場上逃兵!他身子一動,右方一晃,使出邛崍門的“龜蛇劍”,一招“忽動石火”閃電般刺向胡大龍的右肋。

胡大龍非常沉穩,直待李風瓊的劍快要觸到他的身體時,突然扭動,身形如海螺,旋拔而上,隨之腳踢向李風瓊頭部。

這是又一冰島怪招:“神龍蹬地步。”

李風瓊雖是邛崍派的後起之秀,可比不上胡大龍。這一招又快又毒,讓人難以防備。

在遠處的杜水早就拾起一粒小石子捏在手中,見胡大龍身一起,他就隨手彈出,“嗖”地一聲,直奔胡大龍面。

胡大龍本待取了李風瓊的性命,突見有暗器射向自己的要害,只好收腳踢向石子。雖然他踢中了石子,腳上卻痛起來,痛得他咧嘴咬牙。

他飄落在地,叫道:“有本領就出來動手,暗箭傷人算什麼好漢:”

胡大龍這次沒有罵出難聽話,是他認為暗中之人定不簡單,別自討苦吃。

杜水不吱聲。

眾人這才知有人助了李風瓊一把。

李風瓊心裡鬆了一口氣,感到運氣還不錯。

冷華生心中不是滋味,死的是自己的師傅,卻讓別人出頭,自己也太貪生怕死了。

他大喝一聲:“胡大龍,冷華生要替師傅報仇。”說完話,人已展起“胡門吹簫”輕功,仗起八卦七星劍,使出崆峒派劍術的絕招“劍射飛鴻”,刺向胡大龍。

這次胡大龍有了顧忌,怕暗中的人再插手,不敢託大,身子一旋,如鬼一樣一閃而沒。

冷華生的劍藝不凡,見面前的胡大龍突失,心知不妙,立即回劍,一式“梅花亂點”來進行自衛。

何時已在他的腳下,似臥非臥。眾人驚歎,可冷華生髮覺時已有些晚了,胡大龍一指點在他的長強穴上,疼痛鑽心。

杜水本想助他,可胡大龍狡猾得很,在地上一鑽,使杜水不能發石相助。

冷華生被制住,胡大龍一把抓住他,對眾人說:“你們認不認輸?若認輸,磕三個響頭,若不認輸,可別怪我手狠。”他一用力,冷華生一聲慘叫,背上被胡大龍抓出五個孔,血往外直冒。

吳音欣心中不忍說:“我們幫他們一下吧!”

杜水說:“也好,只是你把面蒙上。”

吳音欣一陣興奮,用白紗蒙上面,身子輕飄而起,如飛仙臨凡。

杜水仍在原地未動,他暗處觀察。

他本不想插手其事,讓他們自己去爭鬥。因為,他一出手就露了行蹤,也給對方一個信號,他們就會更謹慎小心,毒計就周全了,那對自己是不利的。可這場面如此持續下去,不知會有多少人傷亡,只好允許吳音欣出面阻止他們了。

胡大龍見一翩翩女子來到身邊,蒙著面,便嘿嘿冷笑。

兩方的人都被她美妙的身法驚呆了,久久不語。

這自然就更襯托出胡大龍的聲音:“深更半夜,你一個女子來此做什麼?”

吳音欣冷冷地說:“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嘛!”

胡大龍大笑道:“好個小娘子,憑你這身嫩肉,也要撞大爺的鐵疙瘩,那就別怪我無情了。”

吳音欣說:“胡大龍,你有什麼本事就使出來吧!”

胡大龍獰笑道:“你可別後悔,我定會讓你輸個心服口服!”

吳音欣“唰”地拔出長劍,胡大龍劍也出鞘。

吳音欣身子飄動,劍一抖,使出美妙飄逸的“廣無劍”的第一式“神女抖袖”,劃出幾個弧形飄向胡大龍。

吳音欣的這一招,一點也看不出有什麼殺機,完全是一個醉夢。

胡大龍身形一閃,也振出幾個劍花點向吳音欣。他以為自己有百勝而無一敗,哪知剛擊出去,凌厲的劍勢就逼了過來,想躲根本來不及。

在胡大龍駭極的瞬間,他想,我活不成,你們也得全完蛋!他甩手拋出三顆“回馬血劍”,把他師傅“水上三雲”給他的珍寶,全拋出了出去。與此同時,他一聲慘叫,肢體分成了幾截。

杜水大叫:“欣兒快退!”隨之發出假功相助。

吳音欣見胡大龍甩出暗器時,也驚慌無比,極力後射時,已經晚了,“回馬血劍”向四方炸開,萬道血劍刺向眾人。

就在這時,她突覺身子後面成了空無,她的身法突然加快了十倍不止,身子飛射,投入杜水的懷抱。

這可慘了那一片人眾。

剛才那個“回馬血劍”投到衛茂元腳上,是胡大龍故意讓他自己身死的,所以沒有連累眾人。

這回卻不同,胡大龍有意要來個同歸於盡,不分敵我,連他師傅那裡,也甩出一個。這東西一炸,沾到身上的,除非立即把那片肉削掉,否則,片刻之後,必死無疑。

眾人拼命跳逃,也沒能躲過厄運,幾十個人死去了一多半。

於百川溜得快,心眼也快,抓了兩個丐幫弟子替他擋住血劍。他沒事了,可那兩個弟子全完了。

劉天存身為一代掌門人,沒有躲開。

李風瓊也在劫難逃。

冷華生更慘,和其師傅的下場沒有什麼不同。

陳無用的左臂被進上一點,只好劍斷左臂,他的妻子宋豔珍卻中毒而死。陳文是陳無用唯一的兒子,也遭了毒手;女兒陳菌也受了傷;弟子段一月被斷去半個左掌。

邛崍派的優秀弟子,只剩下了龍相白。

崆峒派無人了。

於百川的那一夥人十去其七。

杜水有些後悔,不該讓妻子去,總說自己以後不能犯錯誤,為何又犯了呢?真是不可救藥!

杜水也有些心痛。這些人中有不少好人物,還沒有來得及一展身手,就一命歸西了。

陳無用見愛子嬌妻全死了,幾乎氣瘋。他失去理智似地叫道:“那個該死的女人哪裡去了,誰讓你插手我們的事的?這些都是你殺死的,你也把我殺死吧?!”

一個堂堂的大俠說出這樣的話,著實讓人心寒。這不啻於一錘擊在吳音欣的心上,這個慘不忍睹場面讓她傷神,陳無用的這一叫,更使她柔腸寸斷。她彷彿真的覺得是自己殺死了他們。好悔呀,她失聲哭起來。

杜水怕別人聽見,只好抱起她向遠方飛逃。

吳音欣用臂摟住杜水的脖子,悲切地問:“是我殺死了他們嗎?”

杜水說:“你不該問我這樣的話,誰殺的你沒有看見嗎?我們都有錯。

在我沒有準備出手前,你不該請求出手,我的過錯是把你估計過高了,沒有料到你連自己都保護不了,你看見了,這就是血的代價。

我們犯一次錯誤,不是朋友死,就是我們自己死,上蒼不會憐憫誰的。

陳無用怪你,是他瘋了,胡說八道。時間一久,他自會明白的。

好在他們不知道你是誰,不然麻煩就多了。

做好事也要用腦子,不然會適得其反。這個教訓,我們要記住。”

杜水的話,有氣有怨又語重心長。

氣是因為吳音欣單憑柔腸,不用腦子。杜水認為吳音欣該比他聰明百倍,為何總也不行呢?真讓他搞不明白。

怨是怨自己為什麼不能明察秋毫,為什麼對吳音欣的能力總是認識不透,自己太樂觀了嗎?我從來沒有樂觀過呀?在胡大龍的“回馬血劍”面前,吳音欣尚且不能自衛,若遇上“水上三雲”,那她連一點希望也沒有了。這是多麼氣人的事!

可杜水又怕傷了她的心,說過後,又覺言重了,便又笑道:“欣兒,夫君說著玩的,你別生氣。這事誰都不怨。全怪胡大龍太狡猾。”

吳音欣含淚搖搖頭說:“夫君,你罵我一頓吧,打我也行,是我不好,太笨了,給你添了麻煩,又惹了禍。我後悔死了。”

杜水笑道:“吃一塹,長一智,別怕。以後做事要想好,我們的對手是什麼怪招都想得出來的。這一點切不可忘記。”

吳音欣點點頭,非常感激地看著丈夫。

杜水這一奔就是幾十裡。

穿林越野剛到一個山口,黑洞裡突然傳出幾聲疹人的慘叫,接著是“嘿嘿”的獰笑。

在這樣的夜裡,又是這樣的人跡罕至的荒山上,發出這樣的叫聲,幾乎能把人嚇瘋。

杜水聽到這樣的聲音,也差點嚇得跳起來。

吳音欣一抖,杜水連忙把她摟緊。妻子的身子不規則地顫動,讓他心裡很不好受,幾乎流下淚來。他深深地內疚,如此嬌弱的妻子應該和母親在一起享受天倫之樂才是。可這讓人喪魂的叫聲如此悽慘、悲絕,自己路過此處,豈有聽而不管之理,不然何以言“俠”!

他向北面一看,黑洞口的周圍一片陰暗,亂石怪樹盤結一起,分不清個頭緒。

在石洞的西邊是個絕壁,高挺入雲,直上直下,彷彿是石洞的尾巴似的。

靠近石洞的東面,有流水的聲音,這水一直流下山來,整個山坡溼溼的,有土的地方,用力一踏,就往向下陷。

杜水只好專尋有石的地方走。

那叫聲又傳來了,更加刺耳,如狼嚎一樣。

杜水這才分出,叫聲出自女人之口。

他的心跳得更快了。

他幾個縱躍衝到洞前,略有遲疑,是和妻子一起進洞好呢,還是讓她在外面等著呢?

一起進洞實在太危險,可讓她在外面又怕遇上“水上三雲”式的人物,杜水也有點疑神疑鬼了。

又一尖叫傳來。

杜水便不怠慢,放下妻子,握著她的手,自己抽出長劍,閃身進洞。

以杜水的目力,基本能看清洞裡的路。

洞很深,裡面很溼,洞壁上凝聚許多小水珠,杜水和吳音欣進洞,可以說連一絲一毫的聲音也沒有,輕飄飄入內。

走了有二十多丈,忽地洞寬敞了。

這時,洞裡也有了火把,很明亮。

杜水在暗處一看,裡面的一切都清清楚楚。

洞中有八個人。

在石板上躺著一個赤裸的少女,好象是被點了穴道,不能動彈,在一個石柱子上綁著一個赤裸少年,一個眼瞎了,這兩個人的表情都極為痛苦。

少女是張美雪,少男自然是陳少勻了。不知他們因何落到這般地步。

一旁站著的是黑心腸吳千,面對張美雪的嬌體貪婪地看著。

在他的左邊是狂人鐵成、震八方朱雲山。

另外的三個相貌古怪,年齡都在五旬之上,竟是“冥府三王”。這三個人在江湖上可是大有名氣。他們的身法之怪異,高深莫測,因其手段毒辣,又喜自我陶醉,故人稱冥府的閻王。

這個洞也就是冥府,杜水對這一切看清楚後,心裡有了打算。

這時,黑心腸吳千用軟鞭抽張關雪,她又是一聲叫。

吳幹說:“你答應不答應?這次看誰救你!”

張美雪雖然身受鑽心之痛,可就是不開口。

朱雲山說:“吳千,何必要她答應呢?動強就是了。”

這小子正要前撲,杜水拾起一塊石頭打來。

這石頭極猛,力道甚強,帶著風聲,一劃而過。

朱雲山慾火頓熄,急忙閃身後退。

杜水又扔過來一塊石頭,正打中一段鐵鏈子,“嘩啦”一聲,石頭子從一個洞口裡飛射而出,奔射那六個人,而不射陳少勻、張美雪。

這一突變,使這六個人吃驚不小!

什麼人深更半夜進了我們的洞?又破我們的機關?

他們剛剛閃躲過,杜水又扔出一塊石頭,擊中一個石腳印。

霎時,紅霧騰起,瀰漫了石洞。

吳千大叫:“不好,快閉住口鼻,別呼吸!過片刻就成。”果然,轉眼之間,紅霧蕩然無存。

杜水也覺奇怪,什麼東西消失得這樣快?

他見那面沒有什麼可害人的東西了,才現身出來。

幾個人一見便驚叫不止。他們不是驚叫別的,是吳音欣的美,使他們忘記了一切。

吳千嘿嘿笑道:“這真是天賜良機。小子,你壞我的好事,我不怪你,快把這小姐獻給大爺。”

冥府三王要慎重得多。他們雖然自忖技藝超絕,可面前的這個年輕人破了他們得迷藥,飛石,定非等閒之輩,不可小瞧。

杜水心中惱怒,並不想說話,隨手劈出極平常的“刀劈華山”之招,可吳千極力閃躲,竟然沒有躲開,一聲慘叫,被劈成兩半,血雨迸灑。

這讓其他的幾個魔頭吃驚不小。

朱雲山和鐵成一使眼色,雙方齊攻。

杜水身子一旋,劍一掃,竟是“小鬼推磨”的招勢,這兩個人睜著大眼看得很明白,可就是閃不開,兩聲嚎哭,被攔腰斬為兩截,死屍摔到一旁。

鑑於以往的經驗,杜水這次出手毫不留情。世上多一個壞蛋,就多一份苦難,除去他,就多了點乾淨。

“冥府三王”一驚之後,沉住了氣,這小子的武功也並不多麼高明,平平常常的招式,唯獨快了一點,這個我們任何一個人都可輕而易舉地辦到,沒什麼稀奇的!

這三個魔王雖然這樣想,可從萬無一失的角度考慮,還是以多勝少為妙,這符合“孫子兵法”中的高論。

三個人各取兵刃在手圍了過來,各自擺開架式,果然有些怪,確實有不同一般的武功。

三個人心意相通,一聲鳴叫,齊動刀槍如小鬼勾魂,不見動靜,可見身法之快了。

但杜水比他們更了得,長劍一抖,一招“似是而非”使出,三個人都覺光芒一點,向他們刺去,躲閃來不及了,同時三聲悶哼,每個人身上刺了一個透明的洞,血如水似地流出來。被扎透的地方,全是要害,他們想動,也無能為力了。

三個人至死也不明白:這人殺一個人費這麼小的勁,殺兩個人還是一樣,殺三個人也沒有什麼不同,難道殺一個人和三個人沒有區別嗎?

杜水一劍劈除陳少勻身上的繩索,又讓吳音欣解了張美雪的穴道,穿上衣服,這才出了洞。

杜水出了一口氣。

陳少勻和張美雪兩個人都很感激杜水的救命之恩。

杜水說:“你們打算投奔何處?”

陳少勻說:“我已厭倦了江湖生活,打算歸家務農桑去。”

杜水說:“好的,你會有一個好的家,會過上好的生活。”

見陳少勻和張美雪相偎著消失在夜幕中,杜水有一種說不出的感慨。

吳音欣拉著他的手,輕聲說:“別亂想了,我們也該走了。”

杜水一笑,攜起妻子的手,下了這座荒山。

這世界多麼荒堂,又多麼奇麗,什麼樣的怪事都有,讓你想都想不出。

杜水不打算想這些了,還是學會忘記好。不然總有許多負擔。

吳音欣說:“小哥哥,下次和人動手,由我來。讓我再歷練一番嘛!省得你不放心。”

杜水笑道:“好吧,你說什麼都是對的。我一次也沒見過你說錯過什麼。”

吳音欣說:“你又哄我了,上次還說我不聽話呢?”

杜水道:“那是我說錯了,你怎麼會錯呢,”

吳音欣嬌笑了幾聲。

兩個人奔馳了一會,吳音欣說:“我們別再跑了,就找個地方睡一覺吧。這裡多靜呀!”

杜水說:“你不害怕嗎?”

吳音欣嬌甜地道:“我怕什麼呢?有人護著我嘛!”

杜水也覺如此不錯,就在前面的山上尋了一塊大石板,上面很光滑。杜水坐下來,吳音欣撲到他懷裡。

兩人躺下,望了一會兒星星,有了睡意。

就在這時,兩條人影向他們這兒奔來,杜水半閉著眼看他們有什麼企圖。

這兩個人來到離杜水十來丈遠的地方站定,他們沒有發現旁邊還有人。

一個人說:“奇怪,怎麼追沒影了呢?”

另一個道:“他們可能躲起來了吧?”

杜水瞟了一會,沒見過這兩個漢子,只好再聽他們敘談。

片刻之後,一個又說:“他們能藏到哪裡去呢?”

另一個忽然道:“快走,我們到了死地了。”聽這人說話,好象非常恐懼似的。

杜水暗覺奇怪:這是個什麼地方?有何等厲害的人物?把他嚇成這個樣子?

又聽那人說:“這莫不是血魂山?別怕,我們有這個嘛!”

他一晃手中的一個小黃牌,又說:“鄭公公不是請金剛神無相和尚助我們一臂之力嗎,怎會傷害我們呢?”

杜水聽他們這麼一說,想起一個傳說中的故事,心頭不由大震。

血魂山的三個天尊,早已退出江湖,人們也已把他們忘了,難道鄭西鐵連他們也請動了?這三個人可實在是了不起的人物,每一個進入江湖,都可把江湖翻個底朝天。他們若要和鄭西鐵一個鼻孔喘氣,武林的末日就來臨了。

又聽拿黃牌的人說:“他可以逃過今晚,可逃不過明天。我們不如等到天明再追尋他們。不然追丟了,豈不沒了雁蕩雙雄的名頭。”

那個人也只好“嗯”了一聲,不說話了。

這時,一陣風吹過,一個極輕的聲音傳來:“兩個小子,是什麼來頭?敢夜闖我血魂山?”

拿牌的那個人忙道:“我們是鄭公公的人,追尋唐氏父子,來到此山,還望巡山太歲原諒。”

那個人沉悶了一會,說:“你們過來吧,唐家父子就在下面。”

兩個人非常欣喜,走了過去,一眨眼,不見了。

杜水一直沒動,可巡山太歲卻看見了他們。這裡的一切他人熟悉了,哪個地方多一個石子,他都能覺察,何況有兩個人睡在石板上呢?

他不慌不忙地走過來,到了離杜水不過三四丈遠的地方站定,冷冷地說:“天下這麼大,到什麼地方睡不好,偏偏在這裡躺下。既然倒下了,就永遠別起來了。”

杜水笑道:“巡山太歲,你好大的口氣,憑你在我面前也敢說這麼大話?”

巡山太歲笑了,這笑聲有嘲弄的意味,也有得意自信的歡暢,笑聲傳之悠遠,在寂靜的夜空裡飄蕩。

“小子,我一輩子不知什麼是大話,你闖我們的血魂山,已是死定了。我念你剛才的豪氣,給你一個便宜,只要你能接下我的一招,你便可自由離去。否則,只有魂喪青山,屍骨難存。你懷中的小妞,也要香消玉殞。”

杜水仍然沒有動,似乎眼前的一切與他無關似的。他淡淡地說:“我杜水頭次遇到象你這樣狂妄的人。”

巡山太歲沒有回話。血魂山的人雖不走動江湖,可經常有人來拜山,所以,對江湖上發生的大事和當今天下的名流巨手並不陌生。

這杜水的名字,聲震五嶽,響徹天地,巡山太歲自是知道的,心中雖然不服氣,可一旦遇上,心裡也是打鼓。

杜水是個特殊環境下產生的人物,若是欺世盜名之輩,誰替他吹牛呢?可見傳說中他的一切,大概都是真的。

巡山太歲話說得太滿,一招分勝負,這實在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以自己畢生修習和杜水戰個平手,便足可傲視當代。

杜水說:“你不用想了,你吹過了頭,那是自取其辱。動手吧?”

巡山太歲是自視很高的。他能慎重地考慮一番,已是他對敵時絕無僅有的事,他覺得這已給了杜水不小的面子。

現在杜水如此輕視他,不由怒火攻心,兩眼都要噴出火來。

杜水抱著妻子不動,這使巡山太歲不知如何下手。

杜水的姿勢,也讓他感到莫測高深。

他轉了一圈,右手突然一揚,拋出一個東西直奔杜水,在離杜水有一尺多遠的時候,突然變成一團紅霧。

這時,杜水才身子飛射而出,這速度也不太快,以正好射出那團霧的範圍為準。

巡山太歲雖見頭招無功,心中卻有了異樣的感覺!這杜水有點故作姿態,看他的武功並沒有傳聞中的那麼厲害。傳聞是不是有些不實呢?

這小子的名聲如此之高,很可能他有什麼鬼道道,並不一定他的武技多麼神。這樣看來,他並不可怕。

巡山太歲越想越覺有理,世上的事,毀就毀在沒有信心上。人不是說,橫的怕不要命的嗎?這就是個氣勢問題。

他心裡踏實多了,這杜水沒有什麼了不起,只要我小心應付,一樣可除去他。巡山太歲充滿了信心和勇氣。

杜水和吳音欣已不是躺著了,他們靜靜地站在巡山太歲面前。

杜水對巡山太歲道:“你要記住,你頭一招已過,再動一招,你就是死人了。”

這冷漠的話,讓他周身一麻,他怕真如杜水說的那樣。人一死,什麼都完,再也聽不到一點聲音,看不見一寸色彩。但他豈能讓人家如此奚落一頓?那自己還有什麼臉面?他再次舉起手。

這時,一個人叫道:“是大哥嗎,你在和誰對仗?”

話落人到,一個三十多歲的陰沉人物,讓人感到他渾身冷冰冰如鐵似的,給人一種壓抑感。

他雙目明亮而又冷峻,一看,就知是個極難纏的人物。

巡山太歲說:“這個人自恃武功高強,不把我們血魂山放在眼裡!”

那漢子上下打量了一下杜水,“哼”了一聲說:“多少年來,還沒有敢到血魂山找事的,他可算頭一個了。”

巡山太歲說:“這就是傳說中的杜水。二弟,你看如何辦?”

巡山太歲挺聰明的,把球踢給了他二弟。他心裡很清楚,在三個巡山太歲之中,以二太歲武功最高,而且人也最機智,遇事不慌,所以他才把這個擔子送給他。

可二太歲聽說這個人是杜水,神色也立時變了。

天下人無不把杜水的武功吹得神乎其神,他豈能忽視呢?

他眼珠一轉,冷笑道:“杜大俠向來以俠義自居,為何也倚強凌弱呢?”他把自己說成弱者了,變得也夠快的。

杜水說:“山是天下人之山,我在此坐一坐又妨礙你們什麼事呢?”

二太歲笑道:“沒有什麼的,杜大俠可否到洞府一敘?”

杜水笑道:“我們之間會話不投機,就免了吧:”

二太歲見一計不成,又生一計,輕聲說:“人傳杜大俠武功蓋世,可否讓我們開開眼界?”

杜水爽朗地笑道:“你們別信。人的武功大同小異。哪裡有什麼不敗之人呢?”

二太歲笑道:“杜大俠是豪爽之人,佩服!”他說話的時候,腳下的步子已不停地變動,想選擇一個最好的功擊角度,可一直沒找到令他滿意的方位。

杜水是他們要對付的人,這是毫無疑問的,只要有機會,就得除去他。這是他們心中的信條。

現在杜水不找自來,豈不是踏破鐵靴無覽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他不住變換步法,什麼“逍遙步”、“麒麟步”、“八卦紫微步”,他全試過了。

巡山太歲也在想如何配合二太歲的行動。

兩個打一個雖然有失身份,可這杜水不比一般人,若能群戰取勝也是一種可行的辦法。

可杜水和吳音欣站在那裡,全無一點形跡可表,彷彿一切都與他無關,全都不入其心,冷漠如霜,讓二太歲不知如何下手才最妥。

他對杜水有兩種完全相反的看法。

一是杜水什麼也不行,無非能沉著而已;另一是杜水全不把天下萬般武學看在眼裡,視高手如無物,可能真有了不得的功夫。

這兩種看法,二太歲分不清哪一種更正確。他不能沉默太久,如果這個無語的場面不打破,他認為就有可能讓杜水識破他攻擊的動機。但說什麼好呢?

這時,杜水說話了:“你們還有什麼話要說,快點講來。既然你們不讓在此歇息,我也不願壞了你們的規矩,自尋煩惱。”

二太歲心中欣悅無比,打破了僵局,那你是在劫難逃了。

杜水退了一步,幾乎把二太歲喜得笑出來,這不是攻擊他的最好方位嗎?他立即選擇好角度,同時拖延著:“杜大俠,你頭次來到血魂山,不知者不罪。你若願走,請便。”

杜水淡淡一笑:“那好,杜水告辭。”

他轉身欲動,二太歲認為下手的最佳時刻到了,他和人動手,只要認為萬無一失,肯定會勝利。他好久沒有遇到這樣的機會了,今天良機來臨,而且對手是杜水!難道這是上蒼承全自己嗎!

他動了,巡山太歲也動了。

二太歲的身手實能駭人的,身影一晃為二,左右包剿,右手一甩,五道金光射出,那氣勢太有和天地爭雄的樣子。

這五道光是他的五隻“追魂金錐”劃出的,只要被一隻擊中,人就立即完蛋。

巡山太歲也不慢,刀光一閃,直剌杜水的小腹。

兩人配合得可謂天衣無縫。

杜水長劍一揮,身子並沒有動,一式“大合天燈”使出,五道光芒立斂,隨著兩聲悶“哼”,兩個人都甩出丈外,滾倒在地上,鮮血直往外冒。

又是每人一個透明的劍孔。

二太歲這次臉色死灰,再也打不起精神。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的估計會失算,五隻金錐會被他的劍一下子全部削掉,同時那劍又分刺二人,這樣的快劍,連神也恐怕躲不過。

杜水淡淡地說:“不自量立!你們這號人物我見得多了。”

兩個太歲的肺幾乎氣炸。這次跟頭栽得太冤了,可還能說什麼呢?對手的神通自己已領教,永遠沒有下次了。

杜水說:“欣兒,這裡太汙穢了,我們走吧。”

吳音欣挽起丈夫的手,一起飄然下山。

還沒有走到山底,又聽到一個人的喝斥:“慢走!殺了人就想溜嗎?沒有那麼便宜的事!”

來人是個中年人,有四十多歲,一雙眼睛如寒星一般。

接著從北面又奔來一個人,大叫:“別讓兩個狗男女跑了,為我兩個哥哥報仇。”這是三太歲到了。

這兩人在杜水動手時才出洞,杜水擊殺兩位太歲的時候,他們並沒有看見。

因杜水和妻子下山時走得不快,他們見了兩位太歲的屍體,立即分頭尋找。

三太歲下北邊又拐向南,中年人站原地未動,杜水從一個窪地上來,正好被他瞧見,他一叫,三太歲也看見了。

中年人嘿嘿一笑道:“你們兩人的膽子也夠大的,竟跑到這裡來逞兇!本山主怎能饒了你們!”

三太歲罵道:“兩個狗男女幹見不得人的事,定是被兩位哥哥撞見了,才起殺人之心。”

中年漢子哈哈一笑道:“夜深人靜,男女做苟合之事與我們也無關,但殺了我的手下,就不能一走了事。”

杜水道:“你們不要羅嗦了。要動手,快點!”

三太歲縱身要上,中年人一把拉住他,對杜水說:“我血魂山和人作鬥,向來公平,請朋友報出姓名,再分生死。”

杜水說:“我不想和你們鬥,就讓我妻子調教你們吧。她叫吳音欣,也許你們沒有聽說過她的名字。”

中年人氣得一抖,奸個狂妄無知的小子!竟敢把我血魂山主周立也不放在眼裡!

三太歲憋不住了,大叫:“山主,讓我來收拾這兩個不知羞恥之徒。”

周立搖搖頭,慢慢地說:“血魂山名揚四海,從沒有誰敢看輕過。這位朋友如此蔑視本山,看來身手定然卓越無比。我們還真要領教一番呢!”

周立暫時壓住心頭火,說出了這一番話。他看出面前的年輕人非常閒靜,沒有一點情緒微波,自己堂堂山主,豈能不如他!

三太歲也是極厲害的人物,一聽說要入江湖鬥一鬥杜水,早就躍躍欲試,自從見了兩個太歲的屍首,這才沉不住氣,並非他淺薄。

吳音欣見丈夫讓自己出手,滿心歡喜!這是一個極好的機會,正對自己的胃口,歷練一下自己,也好應付今後的事變。

她抽出長劍,做好出手的準備。

周立久經大敵,比三太歲高明許多,可他仍然看不出吳音欣的姿式的名堂。

這是個什麼樣子呢?不象對敵,也不象遊戲。

他忽地心中一動,想起一個人來。難道這個年輕人就是人稱無敵手的杜水嗎?聽說只有他的武功四不象,任何外人也看不出一點門竅。看來是他了,這個吳音欣定是吳冶的姐姐。

周立的心頭不由沉重起來,這可不是個易對付的人!怪不得兩位太歲死於他們之手?自己剛剛和鄭西鐵有了默契,他就尋上門來,這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呢?

周立靜立不動,三太歲有點急了,叫道:“山主,我來!”

周立這次沒有阻止他,讓他和吳音欣動手也好,摸摸她的底。她不是杜水,不一定比三太歲強多少。

吳音欣比以前有了明顯的進步,就在幾個時辰之內,她學會了用自己的智慧取敵了,不能再一味講策略了。鬥殺胡大龍時的慘變,對她的刺激極深,觀在還有點難過。為什麼不可以外示軟弱,一舉而讓對手沒有回手的餘地呢?

三太歲身子一縱,猶如游龍昇天,旋擰飛上,在空中一丈多高處,突然頭向下轉,如龍王噴雨,使出他的絕命招數“金龍撒魂針”。

頓時,無數金芒電射吳音欣。

這又是一個意外。

三太歲出手就是漫天飛舞的暗器,這些暗器都是淬了毒的,被一枚細針射中也難逃一死,女出想要氣度安閒也不成,只好又一招“萬相歸無”出手。

她的劍一揮,立即劍芒大盛,無數的毒針射不進她的劍網之內,相反,她的進攻的速度反倒更快了。

這可使三太歲靈魂出竅。他身在空中,沒有憑藉,升不能升,射不能射,只有挨劍的份。

一旁待敵有周立不能無動於衷。

吳音欣劍一動,芒剛生,他就感到不妙,到她的劍刺向三太歲,周立也已使出自己的“混天一劍”點向吳音欣前胸。

這一招凝聚周立的全部功力,光華閃閃,快極無比。

吳音欣心頭一震,立時後退。她的身法高絕美妙,正好躲過周立的這一擊。

三太歲因吳音欣及時收劍,沒有被刺傷,可衣服卻被她的劍劃破不少口子。

他落到地上,心驚難止,周立也是迷惘和驚駭,自己的這一劍聚自己的武學全部精華,竟被人家全身而退,實在不可想象。

同樣,廣無劍第一次擊人無功,也使吳音欣若有所失。

杜水卻感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周立不過是血魂山的山主,並不是三大天尊,吳音欣的一劍,不管從什麼角度上看,都強過他們兩三籌,卻仍未取勝。這樣看來,如果兩個“天尊”圍攻她,以他們的身手,她連一點取勝的希望也沒有,弄不好得來個同歸於盡。這是多麼可怕的事!

她要在一時之間大進是不可能的,自己要保護她,又要對付敵人,這確是極其難做的事。

他兩眼注視著場面上的一切,說不出話。看來,吳冶、龍小青也定會有不少對手。他們兩個人比欣兒差不少,所以生死難卜啊!

但急也沒有用。他在這種時候,什麼喪氣的話都不能說,不然,欣兒連鬥志也沒有了。

周立知道以自己一人的身手對付不了吳音欣,只有和三太歲聯手。

杜水在一旁道:“欣兒,你又長進了。剛才的那一招應變得很好,但不能有傲氣,應先取血魂山主。”

吳音欣正為神劍絕招殺手失利而懊喪,聽丈夫說她應變好,又有了信心,長劍一揮,又一式“萬相歸無”刺向周立。

這一次,周立雖然有了充分的準備,可還是沒有接下吳音欣的一劍。

三太歲出擊的一掌,也根本沒產生作用。

剛才是周立偷襲,現在是三太歲偷襲,結果卻大不一樣。

周立大叫一聲,極力後退,血從小腹的右下方噴出,連話也沒說出,一僕而沒。

三太歲又向吳音欣攻出一掌。

吳音欣劍一旋,回手一抹,使出的是太極術中的“閃環訣”。

三太歲料不到吳音欣劍式突變,想跳已來不及,“唰”地一聲,吳音欣的長劍掃過他的脖子,人頭滾出幾丈遠,吳音欣也飄出幾丈。

杜水不願讓吳音欣看到血腥的場面,身子一彈,把她抱在懷中,飛身下山奔向平野。

吳音欣一手攬著丈夫的脖子,一手提劍依偎池懷裡,輕喘了幾下,問:“我做得好嗎?”

杜水說:“對極了。可我的小妻子,你頭一招想到要使用‘萬相歸無’了嗎?”

吳音欣笑道:“沒有啊,我那是急中生智。”

這差點使杜水笑出聲來,還急中生智呢!不過細想起來,也確是如此。在那種情況下,她沒有別的辦法呢。

他說:“敵人是狡滑的。你本來按自己的想法做沒有錯,可情況突然發生了急變,你也得不慌不亂地隨變,對嗎?”

吳音欣說:“這太對了。我又長進了嗎?”

杜水說:“這個自然。你的腦袋瓜可比丈夫的要強多了。”

吳音欣嫣然一笑,靠在杜水的脖子上。

杜水抱著妻子飛馳一陣後,看東方曙光欲現,便把她放了下來,說道:“我還要試試你的功力,來吧?”

吳音欣從之。

兩人在清新的田野餵了一會招,杜水又從頭到尾把自己的神功不厭其煩地細細講述一遍。

吳音欣似有所悟,不住點頭。

杜水見朝日已升,噴薄萬里,長嘯了幾聲,說:“走吧,武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練好的,要多悟才行。”

吳音欣對丈夫可說是崇敬萬分,愛慕無比。她覺得丈夫的話,每句都很有道理,所以,她聽得極為用心。吳音欣人極聰慧,記憶力特強,對杜水的話能一字不漏地記在心裡,仔細揣度。既然杜水一再強調他的神功全在意上,須在“悟”上下功夫,那就細心體味吧。

她這一認識,給她帶來了莫大的好處。人的體質有強有弱,力鼎千斤,她不成,可在柔、心、思、悟方面,她得天獨厚。吳音欣是極其聰慧之人,秋水一樣眸子在廣大的天地裡捕捉著靈機。

杜水和她來到一個鎮子,這也是江湖人經常歇腳聚會的地方。

他們一進其中的一家飯店,便有一雙眼睛盯住子他們。這雙眼睛裡閃動著仇恨,毒惡,恨不得一口把杜水他們吃下去。

此人走到廚房裡,趁廚師不注意,在杜水要的酒裡菜裡全灑上了毒。這是一種紅色粉末,一入酒、菜,瞬間毫無痕跡。

他得意地一笑,躲到一個隱蔽的地方,怕被杜水發現他。

杜水對這一切毫無所知,他正在想著別的問題,哪會把有沒有人下毒這個問題總放在心上!

這就是他的大意之處。

店小二把酒菜端上,滿臉春風,笑呵呵地走了。

杜水拿起筷子便夾。

正在這時,一個蠅子飛到了萊邊,杜水正要去趕,忽然它白己飛了。

這時,吳音欣也拿起了筷子。

杜水衝她一笑說:“你看這菜如何?”

吳音欣一驚,問道:“難道這裡面有毒嗎?”

杜水點點頭說:“這次是蠅子救了我們。這小東西比我們靈敏,真是古怪。”

說來也巧到了極點,天下無論什麼藥,蠅子對它也不會有這麼靈敏的感覺,唯獨對這毒粉它反應極快。

杜水沒有說什麼,只是笑了笑:“這算不算是一次過錯呢?”

吳音欣也笑了:“多險!又差一點上了人家的當。”

杜水喚過店小二,問是怎麼回事?

店小二大汗滿頭,極其驚慌,說他一點也不知道。

杜水說:“你就換新的酒菜來。”

店小二立即答應去辦。

在暗處的那人見下毒無用,立即逃竄,回去告訴馬雲山。

他們吃過飯,在街上轉了一圈,沒有發現什麼。

杜水心裡卻有一種焦躁,方小到哪裡去了呢?他怎麼還沒有吳冶的消息呢?

吳音欣拉著他的手,似乎盼著他心裡的那份不快,傳到她身上一點,為他分擔一部分憂愁。

這時,從西邊奔來一匹快馬,馬上一個青年漢子,他身上的衣服都溼透了,不知為什麼這麼急。他從杜水身邊馳過,跑進一個大戶人家。

杜水覺得奇怪,沒聽說這裡有什麼武林人家,可那青年明明是江湖好手,看來這裡面有文章。

他衝吳音欣說:“我們去看看,是什麼人物在此住著。”

吳音欣隨著他進入了那家院子。

杜水也沒有問什麼人在家,剛才是何人造訪,默聲不響直往裡闖。

好在這大院子裡沒有什麼人走動,剛才跑進來的那匹馬正在院子裡。

杜水見後面的正堂屋門半掩著,便走過去,側耳一聽,裡面果有說話聲。

一個氣喘吁吁的聲音說:“幫主,我們愈來愈孤立了。吳冶、龍小青投鄭西鐵這是無疑的。鄭西鐵準備對所有可疑的人動手,連名門大派也不放過。聽說連黃山的九佛子都被他們請動了。九佛的五個弟子已入了江湖,我們怎麼辦?幫主快拿主意。”

“慌什麼?”一個渾厚的聲音說。

杜水笑道:“屋內可是洪幫主嗎?”

門被打開了,出來的正是永樂幫主洪傳雄。他看見杜水,哈哈大笑:“原是杜大俠光臨,快快請進一敘。”

杜水也不客氣,和吳音欣一同進去。

屋內沒有什麼東西可放的,顯得很寬敞,有幾把小椅子空著。

屋內的幾個人都是水樂幫的頭面人物,洪傳雄略加引薦,便言歸正傳-他說:“杜大俠,我們一直想尋找你,今日相會,定是天意。我們的處境危也。鄭西鐵這個混蛋,不知吃錯了什麼藥,誰在他眼裡,都有造反的嫌疑。老子想做皇帝,可成嗎?真是小心眼兒。我們只有聯合起來,才能度過難關。”

杜水笑道:“你有什麼消息呢?”

洪傳雄說:“不好的消息多著哪!好消息一個沒有。

馬山幫、丐幫都投了鄭西鐵,九大門派的名流鉅子正在危難之中,鄭西鐵很快要對他們下手。

一些多少年不入江湖的人物,不知為什麼竟被鄭西鐵請動了,也要攪渾水。這樣一來,我們不聯合行嗎?

還有,吳冶、龍小青被你救出圍困後,也投入了‘強命幫’的懷抱,強命功鐘太倉又和鄭西鐵沆瀣一氣,狼狽為奸!這不等於投靠了鄭西鐵了嗎?

他們兩個人的武功之高,江湖罕有敵手。聽說龍小青和張三丰鬥了個平手。這是多麼可怕的事啊?這對我們不是一個極大的威脅嗎?”

杜水笑道:“洪幫主,我也聽到一個消息。馬雲山說,你也投了鄭西鐵,可有此事?”

洪傳雄一跺腳,恨道:“杜大俠,我和鄭西鐵有殺子之仇,他又早把矛頭指向了我,我們有合作的可能嗎?”

杜水微微一笑,說:“我也覺得洪幫主不是不顧道義之人,這定是馬雲山造出的謠。”

洪傳雄又說:“我們聯合之目的,只在相互照應,其它各隨其便。你看可好?”

杜水說:“這樣是可以的。不過,對手太強,你們要有個準備?”

洪傳雄說:“這個且請放心,我們已有周密安排。”

“好。”杜水興奮地站起來說。

洪傳雄等人把他們兩人送到門口,才折回來。

杜水出了大門之後,就和吳音欣離開鎮子,向東去尋消息。

在江湖中,江湖人喜歡在什麼地方相聚,有大致的規律和地點。

杜水要打聽江湖上的消息,一是靠機遇,另外就是到這些江湖人聚集的地方去。

他們兩人走了一會兒,太陽已到頭頂,烈日炎炎,萬物都無精打采。

杜水見吳音欣有些勞倦,有點心疼地說:“把你累壞了吧?”

吳音欣一揮手說:“我一點也沒感到累,我可不是個小娃娃!”

杜水歡欣地笑道:“我就喜歡這樣的娃娃。”

他一拍吳音欣的肩頭,兩個人到了一座獨木小橋。

杜水一見,覺得奇怪,世間哪有用朽木做橋的?這不知又是什麼人搞的鬼。

他向四下一打量,並沒有發覺什麼異常,就問吳音欣:“欣兒,你能過去這橋嗎?”

吳音欣俏笑道:“獨木橋有何難過,難道它有什麼不妥嗎?”

杜水說:“這要看你的眼力了。”

吳音欣仔細看了一會,才說:“這獨木橋如朽的一般,讓人分不出真假。”

杜水說:“假作真時假亦真,真作假時真亦假。這就是我們神功的精義。你可有什麼發現,感受嗎?”

吳音欣說:“剛才忽而有了,又一閃而逝,捉摸不定呢!”

杜水說:“千呼萬喚始出來,應知仙姑下瑤池。她遠她近全不問,但求心中一點清。”

吳音欣說:“既如此,我過一過亦無妨。”

杜水沒有說話,吳音欣飄然落在橋上。

這一接觸,發生了一件令人絕難想到的事。整座獨木橋觸發成霧,黃騰騰的。

吳音欣以為自己的輕功不會把它壓斷,料不到腳下突然失空,身子沒有憑藉,飛射難成。那霧似豹口,想一下子把她吞沒。

杜水見她沒有應變的能力了,只好運起神功把她託了上來。

吳音欣突然感到腳下如有個頂大的力量之毯,她藉以展身飛回杜水身旁。

杜水衝她一笑說:“這裡荒無人煙,平常人誰也不會來到這裡過橋,只有武林中的高明之士才會仗著自己的功夫,敢走這裡。這橋看似平凡,沒有什麼奇異之處,可挺有名氣,武林人稱它為‘失魂僑’那團黃霧是‘迷魂霧’,只要吸上一口,這輩子可就完了。”

吳音欣聽得呆了,真是出門三步有奇聞,天下什麼樣的怪事都有,自己連聽也沒有聽說過。她羞怯地問:“這橋是何人所造?”

杜水說:“是天下第一怪物‘失魂老人’趙公明所造。他是‘青極毒王’向不滅的師叔,年齡也有二百多歲了,是個極為厲害的人物。”

吳音欣沉吟了一會,笑道:“丈夫何以知道這樣多呢?”

杜水淡淡地說:“我從小就常聽人講江湖上的一些奇鬧怪事,可是後來都忘卻了,不知為什麼,自從我自創神功以來,這些忘了的東西,一齊又回到我的腦子中來,比以前的更為清晰。聯繫一下當今江湖上的一些事,一聯十,十串百,一下子豁然開朗了。不知道的,也成了知道的了。”

吳音欣動情地接住丈夫的脖子,用紅唇吻了杜水一下,笑說:“你真了不起。”

杜水說:“自己的老婆誇讚是沒有用的。”

吳音欣嘿嘿一笑,又接下去笑了起來。

杜水覺得不對,吳音欣也嚇了一跳,自己只笑了一聲,笑聲何以這麼長呢?是誰接著笑的?

“我接著笑的!”一個和吳音欣的聲音完全一樣的女人說。

吳音欣更感到不解了,這個女人何以知道我想什麼呢?她又沒見過到我,也不知她在哪裡,難道她是神不成?

杜水淡淡的沒有什麼表情。但他心裡明白,這是趙公明所發出的笑聲。一個二百多歲的老頭子,能學一個少女的嬌嫩之聲,並且學得這麼象,達到了以假亂真的程度,可見其內力到了化百鍊鋼為繞指柔的境界了。

忽地一聲,從橋下飛昇上來一個如老壽星似的人物,光頭長鬚,前額閃亮,一身霞紅色的衣服拖到地?連腳也看不見,手拄一個兩頭都有龍頭的金紅色的柺杖,著實好看。

這老者雙頰紅潤如嬰孩之膚,一臉笑,但無皺紋,慈目一雙,清光晶晶,透爽明亮。

這連杜水也自愧弗如,自己才二十五六歲年紀,額上已有深深的皺紋,頰面灰黃,從沒有過人家的這種光采、神儀。

這可是一百多歲的老人呀,他一露面,吳音欣就驚叫一聲,這是個老頭子呀,怎麼會說出女人的聲音呢?

老者猜出她的內心活動,故用她的聲音說:“你感到驚奇是嗎?小女娃,人本分陰陽,陰陽藏於心。龍虎腹中育,自可倒乾坤。”

這聲音與吳音欣的聲音實在象極了。

吳音欣目瞪口呆。

老者的聲音一變,成了一個渾厚悠長的男音。他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彷彿貫透十分沉實的力量,要把人擊一個趔趄。

他衝吳音欣一點頭說:“是你毀了我的橋嗎?”

吳音欣說:“是的,我不是故意的。”

他一指杜水說:“他是你的什麼人?”

“他是我的夫君。”吳音欣靜靜地說。

老頭子把頭搖得象撥浪鼓兒似的,說:“錯了,錯了。小女娃,你乃天地之靈秀,怎可嫁他為妻。真是月老一打盹,人間婚姻亂安排。”

他把眼一瞪,看了杜水一會兒,笑道:“樣子不雅,倒能沉住氣,還說得過去。”

他又轉過臉,面對吳音欣說:“小娃娃,你毀了我的‘失魂橋’,壞了我的誓言,按我的規矩,當殺不饒。可是見你這般模樣,我也下不了手,你就陪伴我一年吧,讓我也好有個說話的人陪著解悶,順便傳你幾手威震天下的絕學。”

吳音欣嘻嘻笑道:“這我可做不了主,你問我丈夫吧。”

老者眯起眼瞧了一下杜水,道:“你小子豔福不淺,可知我是誰嗎?”

杜水笑道:“聽說江湖上有個橋下烏龜趙公明,可是你?”

老者幾乎跳起來,站在那裡停了一會,沉聲道:“小子,你敢汙辱老夫,膽子也大到了家。百多年來,你算第一個向老夫挑戰的,有種2老夫給你個面子,稱稱你。”

杜水說:“讓我妻子代勞吧。你若用真功夫和女出打個平手,我再教導你不遲。”

趙公明的耐心再好,也吃不住勁兒了!這話大得連底也沒有了,如此小看我,真是無知之極。

杜水衝妻子一點頭,吳音欣拔劍在手,做個迎敵的姿式。

趙公明笑了,人言初生牛犢不畏虎,今日看來不謬也。他幾乎想放聲大笑。他想不出天下有誰敢和他叫陣,除非是“北海冰島”上的人,其他人他根本不放在眼裡。這小女娃今天向他挑釁,難道是倒轉了流年?

他站在一旁笑了一會,說:“小女娃,你別不知好歹,和我動手,你最少還要再練一百年。憑你的陣仗連我一個指頭也抵不住。”

吳音欣冷笑一聲說:“你說大話有什麼用,真有本領你顯露一下呀!”

趙公明一想,有理,便說:“你動手吧。”

吳音欣說:“你別後悔,我一動手,你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

趙公明不屑地說:“行了,我知道了。”

吳音欣再不說話,長劍一展,使出廣無劍的“萬相歸一”一招,擊向趙公明。

頓時萬道凌華,從四面八方而來,彷彿所有的星球都進灑了。

趙公明本想用雙龍杖去擋,一見這陣勢,魂都嚇飛了,一輩子沒遇過這樣的劍術!他想也來不及,隨手拋出雙龍杖,如千龍飛舞撲向吳音欣,同時,他身子一低,閃電般地弧形斜射。

趙公明的雙龍杖似軟又硬,乃難得之寶物,它一下絞住吳音欣的長劍,趙公明才得以逃開,可兵刃落在吳音欣手裡了。

吳音欣的劍氣雖盛卻沒有斬斷雙龍杖,它一滑,滑向吳音欣的劍把。

她伸素手便拿,杜水叫道:“別動!”吳音欣趕快又縮回手去。

杜水道:“趙公明是向不滅的師叔,別看這老兒慈眉善目,一身都是毒,剛才那橋兒成霧你忘了?只要你抓住他的雙龍杖,大羅金仙也救不了你了。”

吳音欣打了一個冷顫,心撲撲直跳。

趙公明在幾丈外笑道:“小子,你果然有些門道,能看破老夫的心機,可算機敏過人,非一般武林人可比。”

杜水冷笑道:“趙公明,你毒、武兩道均可稱聖,實是了不起的人物,可是你做了幾件好事呢?我勸你不要自以為是,妄動殺機,這對你沒什麼好處。”

趙公明哈哈大笑:“小子,你以為我會聽你的?這一招她略佔上風,那是我輕敵,沒用真手段。這回就讓她知道我的厲害。”

杜水說:“趙公明,我告訴你一個事實,她危險的時候,也就是你死的時候。”

趙公明一怔,隨即笑道:“小子,在老夫面前少吹大氣,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一嚇唬就怕了?”

杜水說:“難道你不以為她這劍術無比嗎?”

趙公明道:“平心而論,這劍術舉世無雙。但取勝之道,並不在於全以劍為先,其它神功一樣可以取勝。”

杜水點頭道:“不錯,沒有人會反對你的說法。求勝之道,難以數盡,但因此而以為你可以取勝,卻牽強得很了。”

趙公明大笑:“你不知我的手段,怎知我不能勝呢?剛才的劍術我領教過了,她沒能傷了我,再用就更不靈了。我的神通只要一出手,她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

杜水心中暗驚:人傳趙公明有一手絕藝,世人不可敵,到底是什麼功夫呢?是武還是毒?或者兩種兼而有之呢?

杜水沉默無語,過了一會兒,說:“趙公明,你最好收起你的把戲走路,不然,後悔的是你。”

趙公明嘴一咧,冷冷地說:“憑你還不配說這種話!”

杜水說:“你執意如此,那請便吧。欣兒,你小心應付,別怕,有丈夫保護你呢?”

吳音欣胸中一股溫流蕩漾,暖洋洋的,甜絲絲的。

杜水站在一旁,如入天地風雲之中,這裡的一切似乎都再也與他無關。他的雙眼空了,沒有眸子,只有輕風、白雲,人成了木偶雕像。他不止一次進入這樣的境界了。以他的身手,完全可不這樣做,但他對趙公明的武功不好估計,怕出差錯,只好這樣。

這是一種十分奇特的爭鬥,是妻子和趙公明鬥殺。他的任務自然是防備不期然的突變,好施手救治。

趙公明對自己的這手神功十分自信。他以為,吳音欣的劍術雖強,但功力不夠,自己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可以勝她。

不過他見杜水那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心裡有點吃不準。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他不得不對杜水格外注意。

很明顯,他感到杜水的能力比吳音欣要強。杜水的一行一動,他自然要分析一番。

但杜水能給他提供的分析材料,幾乎是個零。他能看出什麼來呢?杜水的一行一式毫無規範,沒有任何攻防意識!這讓他感到面前的年輕人深不見底,猶如一把鋒利的刀,不知何時會突然出手。

趙公明眨眨眼,不知何為萬全之策。這小子的話連一點人情味也沒有,彷彿從石縫裡冒出來的,如此心神沉凝的人屈指可數,難道他也達到了那種境界嗎?一向自視無敵於江湖的失魂老人趙公明有點搖擺不定。

吳音欣見他猶豫不決,就說:“你若不願動手,我們彼此相安無事了,不是很好嗎?”

趙公明“哼”了一聲:“沒有這麼好的事,毀了我的‘失魂橋’,就完了嗎?”

吳音欣芳心有了怒意說:“那你幹嗎還不進攻呢?”

趙公明臉色一正:“我老人家在等著你呢,你不動,我怎能向一個後輩先動手?”

吳音欣說:“這就好辦了,那我要走了!”

趙公明身子動了。他的內心是很矛盾的,他既不想殺死吳音欣,可又怕自己一旦不用全功遭了杜水的暗算,那樣可什麼都完了。

他的這個念頭一閃便隨之消失了,那種果斷的作風顯了出來。

他的身子一旋,立即模糊一片,看不清他的真身軀。多麼古怪奇特的功夫!

隨之他雙掌一攏,立時一旋,一個粉紅色的碩大的袋子罩向吳音欣。

這不是一般的袋子,而是趙公明的“羅天一清網”,以內勁旋動而成的。

這東西不畏刀劍,對劍氣,內勁都有極大的破壞力。特別是在高手相搏時,只要你出刀出劍,那“羅天一清網”的內勁定會吸住你的刀劍,同時會使你周身無力。

趙公明的雙掌勞宮穴突然發出兩道天藍色氣劍刺向吳音欣,這速度實在快捷無比。

在他一動的時候,吳音欣也動手了,又是廣無劍的絕招“萬相歸無”。

雖然這次她使出了水平,發揮了極大的威力,可劍芒一碰上趙公明的“羅天一清網”內勁,立時無影無蹤。她感到有點力不從心。

在這極其短暫的時間裡,杜水揮手彈出兩道無形無色的指氣,就如不見底的口袋迎上趙公明發出的兩道氣劍。

真是奇妙,趙公明的內勁一遇上杜水的內勁,就無能為力了,彷彿冰溶進熱水裡一般。

這一次,吳音欣沒有受到什麼傷害,趙公明也沒有少什麼。

一眨眼功夫,分了一次生死,竟然是春蘭秋菊,各擅勝場。

自然,吳音欣如不得杜水相助,恐怕一點香魂早返了故鄉。

杜水若要殺掉趙公明也易如反掌。

總的說,還算扯了一個平手。廣無神劍終於遇上了對頭,它什麼威力也沒有發揮出來。這使吳音欣心灰意懶,也有點替丈夫難過。

杜水卻不這樣看,相反,他很高興。一是因為見識了趙公明的奇怪的神功,二是因此而更加證明了自己的“真假神功”確實囊括了天地。趙公明的真功多麼厲害,遇上自己的假功,什麼用處也沒有了。

不過他有一點擔憂的是,自己的這種功夫極難分清哪是真,哪是假。而真與假是本功的精髓,分不清這一點,就僅能懂得它的皮毛,登堂入室就談不上了。以吳音欣的聰明,按說該能體會出真假的,為什麼她沒有成功呢?

趙公明見杜水破了他的拿手的神功,知道完了。面前的這個年輕人很可能來自冰島,不然,中原武林出了這樣的人物,我何以不知道呢!

他自然不知杜水名揚天下,是近兩三個月的事。而他一隱就是三年五載,怎麼會知道呢?

杜水沒有殺他,只是淡淡地看著遠方,臉上略有笑意。這使他分外奇怪。

杜水道:“你的武功確是神奇無比,給我很多啟示,我很感激你。”

趙公明心裡一熱,有些說不出話來。仔細一想,也覺自已有些不是,便道:“小俠武功通神,又心胸寬廣,可謂天造英才。可是來自冰島?”

杜水搖頭說:“我不知冰島在何處。我原是青城派弟子,後被逐出門牆,無意中突然徹悟,自創了這套神功。這功夫易學易練,就是難分清其中的真假。”

趙公明深有感觸地說:“以小俠的武功,在江湖上可說是難尋敵手。但若和冰島上的人相比,怕還有不如。他們簡直不是人,而是鬼,是神。”

杜水見他如此崇敬冰島上的人,心頭也有沉重感,但他只是一笑,沒有說什麼。

趙公明笑道:“我們不打不相識。一場角鬥後,都能毫髮無損地活著,也算有緣。我就饋贈小女娃一些奇珍異寶吧。”

他從百寶囊中掏出一個小紅球,光波盈盈,世間難見。

他用手捏著,笑道:“這是西崑崙‘天丹見母’,可避邪祛毒,無論什麼毒物,包括向不滅的內勁毒,都不能損你分毫。你要把它服下。”

吳音欣極其感激地向他飄飄一拜。

趙公明又掏出一個小黃丸,說:“這是陰陽素女丹,把它服下,可增你一甲子功力。我再把我的‘羅天一清網’神功傳給你,使劍功一體。這樣,行走江湖就安全得多了。”

吳音欣喜之不盡,這真可謂洪福齊天。

她向趙公明參行大禮,趙公明卻之不恭,安然地承受了,他心裡非常歡喜。

這兩個世間的珍寶,他正愁找不到合適的人選服下,今天送給這小女娃,實是她莫大的造化,他也就此心安理得。

這是他幾年來所盼望的,自己的命運雖到了盡頭,但他沒有一點不快。多少年來,這是他精神上最明媚的一天。多麼古怪!

剛才還你死我活,現在又欲離不捨,情如親人。

把寶貝送出去,趙公明笑逐顏開,把他兩人領到自己的居處。

這是個有一間屋大小的山洞,裡面有一個鋪,幾個盆碗,別無長物。

趙公明讓吳音欣在床上靜坐了一會兒,他開始傳授他的心法。

這種功法,在吳音欣看來易學極了,服丹藥之後,立即進入了功境,身遊兒極,同洗天地,暢快無比,幾個時辰之後,吳音欣大功告成。

他們又一起敘談了一會天下大事。

過了一天,杜水和吳音欣告別而去。吳音欣一切更加自如順意?她充滿對未來的信心。

杜水也滿心歡喜,現今他們若是分開一段時間,想必她不會有什麼危險。只要不遇上眾強敵的圍攻,自己就可放寬心了。

杜水和妻子順小道,過了山溝,又進入了大道,直奔江南。

吳音欣再也用不著杜水挾抱,速度再快上一倍,她也不感到勞累。

兩人身如流星,疾似迅雷,幾個時辰後,已過千里。

吳音欣說:“我們到揚州去看看吧,那裡風華秀色,不正是江湖豪客常聚之處嗎!”

杜水說:“那裡是風流公子的溫柔富貴鄉,逍遙魂迷所,不是你這個冰清玉潔之人的去處。”

吳音欣嗔道:“連我你也要用這樣的話教導嗎?”

杜水笑道:“開個玩笑,欣兒倒惱了。”

吳音欣眼波一閃,輕笑著說:“我會惱嗎?全是給你看的。眼兒、眉兒,哪一樣不是你的呢?”

杜水心中一蕩,好個賢淑的嬌妻,真讓人比吞服靈丹妙藥還受用。

他笑道:“我的骨兒、心兒,劍兒、拳兒哪一樣不聽你調譴呢?”

吳音欣扳住他的脖子說:“我才不稀罕呢,只要你的甜話兒。”

兩個人在陰霾的天氣裡找到了一種談資,也算清洗了一次肺腸。

他們兩人進了城,這裡的一切都令他們著迷;過了一會,又有點洩氣。

茶樓酒肆,擺攤買賣,典當叫街,倚門拉客,五花八門,什麼都有,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可杜水仍然感到空虛、惆悵。

這一切屬於另外的人們,對他來說,眼前的一切那麼遙遠,如海市蜃樓,是虛無縹緲的幻景。

吳音欣也不能把這一切看成是自己應該分享的東西。弟弟、母親、小青他們依然在人家的手裡,或者說,在受著死亡的威脅,自己也在重重的包圍之中,任重道遠啊!

但他們並沒有哭喪著臉,心裡的憂愁誰也不想表現在臉上。他們依舊喜氣洋洋,熱情奔放,興致勃勃地談論這裡的新奇見聞。

他們進了一個茶樓,坐在一旁慢慢地飲茶。

過了好大一會兒,才見有幾個人走進來。

杜水暗中打量,知是江湖客無疑。

幾個人也坐下,要了茶慢飲。

一個漢子說:“方小這下完了。遇到‘霸王劍’,他還有什麼指望呢!”

另一個人說:“聽說這小子和杜水有淵源。‘霸王劍’李天九也不敢把他殺了吧!”

第一個人“哼”了一聲,說:“你別以杜水厲害,比他更厲害的人也入江湖了。其實,霸王劍李天九也不一定比杜水差,只不過他不常在江湖上走動,才讓杜水成了名。”

另一個道:“老弟,你總是不服氣,但杜水若是不行,何以名氣如此之響呢?”

“誰說他不行了?我是說比他強的還大有人在。沒聽說過嗎,能人背後有能人,一山更比一山高!”

眾人無語。

過了片時,一個青年說:“李天九擒住方小,原打算交給鄭西鐵的,可鄭西鐵不在此處。他一時半會是不會殺方小的。不過,只要風聲傳出去,又是一場亂子。”

“有什麼好亂的?現在是大明的天下,連杜水這樣想亂的人物,不也見不著影了嗎?放心,亂不成的!”

“你小子,我說的不是天下大亂,而是說定會有人找李天九的麻煩,救走方小。”

“不會的,方小並沒有什麼幫夥,要救他的只有杜水。”這幾個人七嘴八舌說了一陣,又陷入沉默。

杜水心中又驚又憂,敵人這麼多呀!連李天九這樣的正派人物,也要和我作對,那可太不妙了。這個人在江湖上極有召喚力,他若也加入鄭西鐵的行列,那可真是八方來敵呀!

這幾個議論了一陣?也沒有說出方小被關在何處,便揚長而去。

杜水也不想詢問,坐在那裡獨自沉思。過了好大一會兒,茶都涼了,他才長嘆了一口氣。

這時,西方的太陽殘紅如血,街面上的人漸漸稀少了。

茶樓要關門,他們只好出來。

杜水直待那紅紅的太陽落下,夜幕到了千家萬戶,才抓起吳音欣的手,去尋找客店,他們走了幾家店,都不滿意,又繼續向東。

這時,已家家關門閉戶,無聲無息。

他們剛進一條小巷,忽見一個極其輕靈的身影一閃而逝。

杜水衝妻子一點頭,兩個人提功便追。

前邊那個人的輕功,雖然高明異常,可並不知後面有人。

杜水他們的速度比他快得多,幾個閃跳飛越,已到了那影子的身後。

杜水立即認出了這人,但他並沒有驚動她,仍是不緊不松地跟隨。

過了幾條街,來到城的西北角。

這裡有一個又大又荒的院子,裡面的屋子都是低矮的草屋,有的地方草有人高,風一吹,沙沙作響,彷彿一群鬼過來似的,令人毛髮直立,背後發涼。

在這個大院的中間,有棵樹高大挺拔,樹冠極大,如一把傘。

下面是幾間大一點的草屋。

這草屋本也不高,但它的基礎地勢高聳,所以,它彷彿如樓似的,能俯察全院的一處。

在這幾間草屋中間,有一盞燈亮著,昏黃而微弱,但聽不到有什麼動靜。

那條黑影遲疑一下,飄然入內,瞬即向那亮著燈的地方奔去。

杜水對吳音欣說:“欣兒,你去助她一臂之力,要小心。”吳音欣點頭答應,也身射如箭撲過去。

那條黑影到了草屋的近前,才要推門入內,突然在她的身後亮起幾個燈籠,連吳音欣也照到了。

吳音欣見露了面,藏也無用,索性不躲了,那個黑影一轉身,看見吳音欣,大叫一聲:“鬼,鬼!”

這使吳音欣周身發麻,頭皮發炸。什麼鬼?哪裡有鬼呢?她四下一瞧沒有發現什麼,才笑道:“鍾小云,我是你音欣姐姐,哪來的什麼鬼?”

鍾小云大驚道:“你不是鬼嗎?你和杜水大哥一齊死了,又陷害了我們,難道不是這樣嗎?”

吳音欣如在五里霧中,不明其理,便問:“我和你杜大哥一直沒有見到你,又怎麼陷害你呢?我們好好的,哪裡是什麼鬼?”

這時,一個令人恐怖的尖細聲音道:“你們兩個人都是鬼!這裡是鬼屋,你們入了院,就別想出去了。”

吳音欣道:“小云,這明明是對方布的套子,你還不明白嗎?”

鍾小云遲疑了一會,半信半疑地說:“你真不是鬼,也不是壞人,那我就不怕了。”

她正要靠近吳音欣,突然,方小血淋淋地從屋內奔出,大叫:“小云,別信她的話,她是惡鬼!”

鍾小云幾乎嚇癱。我的娘,這是個什麼人?難道他就是方小嗎?太恐怖,太淒厲了!

方小張口一笑,血水直滴,連吳音欣也一時體似篩糠,多虧她近日神功大進,內力極深,才沒有被嚇倒。

鍾小云卻一動也動不了。

方小伸出血手向鍾小云抓去,吳音欣大急,這是真方小還是假方小,她分不出來,不敢用劍,可又不能讓鍾小云被他抓住,若不然,鍾小云還不被嚇瘋?

百忙中,她左掌立揮,使出趙公明傳她的“羅天一清網”神功,旋向方小。她只用一掌發功,網小了些,沒發氣劍,但其功效並不弱。

血人方小見吳音欣襲擊他,立即揮掌迎敵,可他掌到中途,突覺渾身無力,一股極大的內勁把他吸住,他暈頭轉向,不能自己。

就在這時,一個燈籠突然而滅,一團黑霧滾向吳音欣和鍾小云。

這突然之變,使吳音欣再不能兩顧,收起神功,夾住鍾小云急閃躲過黑霧。

那個血人方小在黑霧中消失了。

鍾小云這時回過神來,才知面前之人真是吳音欣,不然剛才已被毒霧所傷害無疑。她忽覺有了依靠,不再那麼孤單,激動地流出了淚水。

她們來不及說話,正要離開這裡,忽然燈籠又多了幾百個,並且旋轉起來,簡直成了走馬燈。

瞬時,成了燈的牆,燈的海,裡三層,外三層,把她們圍了個風雨不透,水洩不通,她們兩個人站在中間,不知如何突圍。

吳音欣暗中奇怪,這麼多燈,為何不見一個人影呢,難道燈會自己轉不成?看來,破這燈陣,只有先破其人陣,關鍵是找人。

其實,玩燈的人都在地下。

他們個個身手高強,一人擺弄十幾個燈籠,用線把燈挑起來,這是用內勁完成的。如玩木偶似的,每人一個位置,左右晃動。

他們並不是走動,但因為他們在時間上把握得好,燈籠就如走動的一樣。

每個燈籠中都有劇毒,人只要被其沾染上,就有生命危險。

這些劇毒的解毒之法,只有玩燈人才會。所以,一旦被毒所染,誰也不能保你能再活在世間。

站在燈中間不動,仍然是極為不利的,那毒氣仍可把你毒倒,因為它是可以慢慢散發的。

吳音欣沒有什麼感覺,鍾小云可受不了啦,她臉色蒼白,有些眩暈。

吳音欣忽然想起自己服過“天丹見母”,不懼萬毒,而鍾小云不行,可見這旋轉著的燈正在放毒。

她突然急躁起來。這時,一個悠長的聲音傳來:“欣兒,別怕,遇事沉著,我相信你有辦法突圍出來。”

吳音欣聽到丈夫的安慰,心裡一寬,夾住鍾小云,向西北方衝去。

她身子一動,對方的速度也加快。

吳音欣在這瞬間發現了其中的秘密,心裡一喜,又一式“羅天一清網”神功使出,“呼”地一聲,西北角的燈全滅,從地下飛上一個人。燈一滅,所有的燈籠化成煙的滾滾浪濤撲向她們兩人。

吳音欣當機立斷,讓鍾小云閉上嘴,別呼吸,自己帶她從煙霧中向霧外鑽。

飛上來的那個人兩手一個旋轉,使出擒龍手要捕她們兩人。

吳音欣十分乾練,臨危不亂,再一次使出“羅天一清網”神功。

那個漢子功力原是很高的,碰上這種奇功,也毫無抵抗之力,身子一軟,隨著吳音欣神功的吸引力,不由自主地向前走。

吳音欣用力一帶,那漢子一個嘴啃地,撲倒在煙霧裡。

吳音欣剛要展身飛射,突然,所有的燈籠全滅,換了兩盞明亮的大燈照著這愁霧慘慘的荒涼大院。

一個清亮的聲音傳來:“好個‘羅天一清網’神功,讓老夫開了眼界!”

隨著話聲,走出幾個人,接著又是十幾個人圍上來。

吳音欣見是幾位老者,最前面的青袍老人如仙人下界,極為卓然不群,臉上正氣凜然,不象個邪惡之輩。

她心中一動,輕聲問道:“你就是霸王劍李老前輩嗎?”

那人微微一笑說:“不錯,老夫正是。小女娃身手不凡,可謂難得的人才。可是‘失魂老人’前輩的門下?”

吳音欣道:“不是。這武功是他相贈的。”

李天九點頭道:“很好。你剛才不懼鬼毒,是何原因?”

吳音欣才要實言相告,忽覺不妥,自己不能太傻,不能露了底,於是便淡淡地說:“也沒有什麼,偶爾巧合而已。”

李天九哈哈大笑:“小女娃,實不相欺,此屋江湖人稱‘鬼屋’,剛才擺燈之人是屋中十鬼,這幾個便是。”他隨手指了一下週圍的人,“這幾個是我的朋友,對你來說,是敵非友。我們受天下同道相托,特來與你和杜水商議一事。”

吳音欣以為有什麼好事,忙問:“什麼事?”

李天九淡淡地說:“很簡單,就是讓你們夫婦與方小,鍾小云一起自盡。”

吳音欣心頭火起:這是人話嗎?我們憑什麼死呢!但她並沒有發怒,仍是輕輕地問:“我們為什麼要死呢?”

李天九說:“這很好說的。你們存心造反,攪亂了江湖秩序,不少人因此喪生,這都是你們連累的。

即使你們沒有謀反朝廷的意思,可他們硬說你們有,也不是無因的。

為了天下江湖客,你們一死,鄭西鐵等人就回去交差。這樣,江湖中的殺伐就可避免。

為人為己,對你們來說,都是功德無量的事,可謂拔一毛而利天下,殺數身而救眾人,又何樂而不為呢?這正是‘俠’字的真義。

你們不是自命大俠嗎?為了眾人的幸福,又何必吝惜自己的生命呢?”

吳音欣聽他如此強辭奪理的胡說一通,又氣又好笑!這真是強盜的嘴臉,說出這樣的話也不臉紅!

她忍住氣,說:“我們本來就是俠,這用不著你來提醒。正是為了天下江湖客,我們才天下奔波,不辭辛勞。請問,你不是也自命大俠嗎?若是讓你去自殺,你幹嗎?”

李天九輕鬆自得地笑道:“幹。只要能把這場災難消於無形,我怎能看重自己這蒼老之軀呢!”

吳音欣笑道:“那好極了,你自殺吧!你死了之後,天下就太平了。你想這能是真的嗎?”

李天九說:“我沒有圖謀不軌,是一個清清白白的人。我自殺了有什麼用呢?人家也不會放過眾人,只有你們死了,你們自殺,他們才肯罷休,刀兵才可不動。”

吳音欣冷笑道:“謠言算數嗎?”

李天九道:“不算。可謠言傳久了,就成真的。你不要辯了,你不願為天下武林豪俠之士獻出你的生命,就說明你貪生怕死,不講信義,就是不配稱俠,也就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惡人。因為你們的存在,別人就要死,所以,我們不得不把你們除去,以告慰武林同道。”

吳音欣還再說下去也無用,便說:“你們把方小如何了?”

李天九說:“方小是個末流角色,我們自然不能單獨送他上路。杜水是你們的頭領,只有你們一快死,黃泉路上有人照應,才不孤單。杜水仍可做你們的頭,吹吹打打,笑笑鬧鬧,不也挺不錯嗎?這樣,我們也算對起朋友了。你們不可執迷不悟,一條道跑到黑。總之,我們是仁至義盡了。”

吳音欣沒有言語,左手勞宮穴按在鍾小云的百會穴,微一發功,鍾小云很快清醒過來。

吳音歡喜異常,原來自己的身體不但不懼毒,而且還可發功為人解毒,這太好了,多虧那粒寶丹。

鍾小云在片刻之內轉危為安,令李天九也是一驚。

其實,鍾小云中毒甚淺,所以吳音欣可以救她。

鍾小云恢復正常,正要尋問方小的下落,李天九已令人把方小帶來,隨手一扔,摔在地上。

方小神色萎頓灰敗,沒有了往日那快活王子的勁頭,穴道被人點中,不能動彈。

鍾小云要衝上去,被吳音欣拉住,對李天九說:“你們剛才的廢話我全聽清了。打算如何辦,快動手嗎。”

李天九笑道:“你不吃敬酒吃罰酒,這可是自找的,怪不得我。”

吳音欣故意沒有理會,握了一下鍾小云的手。

方小見到吳音欣,頓時了長精神,知道死不了,兩眼不住地閃動,似乎在尋找杜水的蹤影。

他很清楚,杜水是不會讓妻子一個人亂闖的,除非他有了意外。

可看吳音欣的神情似乎不象發生了什麼意外。他索性慢慢等著,自己不但穴道被點,而且中了人家的軟迷藥,渾身無四兩的勁。

在牆頭上的杜水有滋有味地看著,他要看看妻子如何對付這群人。

吳音欣的冷漠,激怒了眾人。

李天九說:“這女的功力不弱,你們可要一齊上才行。”

一個人說:“十鬼還從沒有一齊上對付一個人的先例呢?”

李天九說:“這次不同,你們十個人若能拿下她,已是謝天謝地了。”

“鬼屋”十鬼圍上來,各人握緊手中的利器,要作生死的拼搏。

吳音欣讓鍾小云退到一邊,自己長劍在手。

待他們一齊大喝撲上來時,吳音欣長劍一揮,使出“萬相歸無”一招。

這一次劍氣比鬥戰趙公明時強盛多了,彷彿有無數劍外刺,又似乎什麼也沒有。速度實在太快,讓人根本無法想象。

十鬼的武功本也極高,十人合力更是駭人,不幸的是遇上了廣無神劍,他們縱然高強,也難逃厄運。

十幾聲慘叫連聲呼起,個個都踉踉蹌蹌栽倒一旁,做夢也想不到對方一招竟結果了他們十個人。

是的,現實是嚴峻的,不管你怎麼吃驚,這都是改不了的了。幾個人到死才想起後悔也晚了。

李天九和其他幾個高手嚇呆了。

以他的武功,擊殺十人也是可以做到的,但絕不能一招做到。這女娃如此神通,“霸王劍”難成霸王!

他心一震,這是個強敵,只可巧取。

他哈哈一笑,劍一揮,身子也動,他的另一隻手伸進口袋。李天九看似前衝,實是做後射的準備。

杜水的一雙目光時刻盯著這裡,一見李天九的神色,手法和另一隻伸向口袋裡的手,就知大事不妙,一聲長嘯,身如閃電射來,可李天九仍然拋出了兩個彈丸,杜水仍是晚了一步。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3-10-22 14:14:47


第二十三章

風聲緊了,齊天南和林佳轉移到了一個山谷裡,只好和野獸同眠了。

幾個晚上,她和齊天南身心融為一體,她的復仇之火時而熊熊燃燒,時而無焰無光,情緒波動極大。男女之間不就那麼回事嗎,何必看得那麼重呢?

可不一會兒,她又患得患失了。不,這是世間上最神聖的事,一點也不能褻瀆。

一想到敵方神奇無比的身手,她又熱血沸騰,不能就這麼完,一定要象巨大山石一樣傲岸不屈。

齊天南的內心裡有種隱痛,這是所有計策中的最下策。這隻有不良之輩才會乾的勾當,現在自己也接受下來,真是此一時彼一時,人間情變如風雲,管不了那麼多了。自己陷進了情網和屠戮之中,跑也跑不成,只好象一葉扁舟,在波濤翻滾的大海里盡力保持自己的平穩。此外沒有什麼好辦法。

兩個人在一塊青石板上躺下,在星稀夜靜的山色中纏抱著,等待明天,這是一個不眠之夜,兩個人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似乎在詢問星星,明月。

夜風吹來、涼涼的,但並沒有驅走他們心頭的煩惱。相反,他們更加感到夜的漫長。以往的歡聲笑語永遠不會再回到自己的身邊,人是多麼容易忘記過去,又是多麼容易時刻記起它。一切都隨風去吧!

當他們出了山谷,又來到路上時,太陽已升起來了,他們感覺不到空氣的清新,也感覺不到四周的景色,早上的太陽和下午的太陽,在他們的眼裡一個樣。

他們走了不多遠,到了一條小河旁。河寬不過數丈,但水不淺,非常清澈。河邊泊著一葉小舟,無人看管。

林佳笑道:“我們不如披髮弄扁舟,順水下五湖?”

齊天南被她逗得哭笑不得。這是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開這樣的玩笑!

可林佳並沒有理會齊天南,身子一縱跳上船去。

齊天南只好跟隨著上了小船,林佳雖然沒有擺弄過船,可她武功高深,平衡船隻的本領還是不小的。

船順水而下,盪盪悠悠行了有十里路遠,進入了大河道。

在入大河的交匯處有一隻大船,船上無人,也許因太陽正毒,都躲進了艙裡。

這大船堵住了他們的去路。兩人只好上船請人把大船移開。

進入艙內一看,一個人毛也沒有。這是怎麼回事?什麼人會這麼闊氣,把船丟棄在這裡呢?

等了一會,終於等來了人,來人不是在船上,而是在岸上。

來的幾個人一邊跑,一邊大叫:“快把船給我留下!你膽子不小,大白天就偷船。”

林佳明白了,這是從上游一直追下來的人。

幾個大漢到了近前。

一個胸前長滿了毛,滿臉絡腮鬍子的人說:“你們兩個是什麼東西,放著路不走,偏劫我們的船,誤了大爺的事,你們擔當得起嗎?”

林佳並不惱怒,只是“哼”了一聲說:“你是什麼東西,沒看見嗎,是水衝船而下的,又不是我們衝船而行?”

那幾個人笑了。

一個瘦條子說:“這水嫩嫩的小妞子挺有趣的,哪個哥兒們能弄上手?”

絡腮鬍子說:“我身上毛太多,怕不行。”

另一個說:“也許我們的小主人一弄準成。”

瘦條漢子說:“別真是尋我們小主人來的。”

絡腮鬍子說:“你小子就是會胡扯,這妞子連小主人的面恐怕也沒見過,怎會尋他來呢?”

林佳心中一動,笑道:“你們的小主人是邱如嗎?”

絡腮鬍子笑道:“正是,小娘子,你如何知道?”

林佳看了一眼齊天南,笑吟吟地說:“我是他未過門的妻子,和師兄特來尋他的。”

這大出他們的意料之外。他們一怔,隨即笑起來,這是歡喜的笑,沒有上次的戲弄味。

那幾個人這時也上了船,因林佳自稱是邱如的妻子,他們馬上換了一副笑臉,對林、齊兩人極為恭敬。

這幾個人很快把船撐到一個山寨子前,一個人飛跑去報信,其他幾個人陪他倆慢慢向寨子裡走。

這個寨子挺大,南面是水,北邊靠山,四周是怪石古樹。

一會兒,從寨子裡走出許多人,頭前的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一身藍衫,也算風采獨具,雖沒有齊天南那樣讓人愛看,可也是個挺不錯的哥兒。

林佳心中一陣騷動,思忖如何應付他。

後面的兩個人卻不是南疆雙帝。這二人氣宇軒昂,雙目神光晶亮,十分威武,英氣逼人,一個青衫如翠,一個皂衣似夜。

跟著他倆的四個人全是紫衣勁裝,身材高而瘦,如鐵架子一樣,有股懾人的冷勁。

另外的漢子就和林佳身邊的差不多了,身手也頗為不弱。

那青年公子來到林佳面前躬身施禮說:“在下邱如,迎接來遲,請恕罪。”

林佳微微一笑,輕聲笑:“邱少俠別客氣,我們千里迢迢到這裡來,就是賓至如歸嘛!”

眾人進了寨子中心,在一個大院前停下來,這裡不是中原,有許多地方都和內地不一樣,但林佳、齊天南不以為意,還真有點歸家的感覺。這使齊天南深感奇怪。

他們隨邱如進入一間大房子,看見房內有三個老者。一個白鬚黑衣老者坐在正北面,如一尊神。

林佳心中吃驚不小,這個好威嚴,可能是開天仙祖吧?

另外兩個沒有什麼特別之處,都是一身粗布衣服,看不出有什麼氣勢,樣子很慈善。

邱如道:“父親,這是林姑娘。”

白鬍子老人“嗯”了一聲,說:“你們坐吧。”

兩個人坐下。

邱如又道:“父親,林姑娘和她的師兄到咱們這裡來,定是很辛苦的,讓他們先歇息去吧?”

邱一人點了點頭說:“好,他們遠來是客,要好好招待。”

邱如答應一聲,便和林佳一起離去。

來到又一個小院子,邱如笑道:“我們南疆有許多好東西,你們肯定沒嘗過,我來給你們介紹一下。”

邱如很大度也很友好,對上次“雙帝”的受辱之事隻字不提。

齊天南雖然不自在,可也不能說什麼。這是自己投來的,怒誰呢!

林佳極為柔情也非常認真地對待這事。她表現出了演戲的天才,既要讓齊天南放心,自己永遠是他的,又要讓邱如相信他們是師兄妹關係。

邱如彷彿並不看重林佳與齊天南的關係如何,對她極為關心。

齊天南、林佳在山寨子裡住了兩天,好吃好喝好睡好玩,也算自在輕閒。

一天之內,邱如來兩三次看林佳。

邱如對她挺滿意,可能是一見傾心,所以處理關於林佳的事表現得極為細心。

三天後,林佳、齊天南被正式召去詢問,還是在那間屋子裡,不過人比上次多了幾個。

這次南疆雙帝不但在場,而且和他倆在一起的還有四個黃綾綢衣的中年人,彷彿他們也是邱一人的客人似的,非常恭謹。

其實這四個人是邱一人的手下人,也是“五方天陣”的四個臺柱,是邱一人不可缺少的得力助手,號稱“四極手”,意指四人託天,在寨子裡的權力僅次於邱一人,連邱如對他們也禮讓三分。

那兩個布衣老者,也對他們十分客氣。

邱一人把當初婚約的事說了一遍。

林佳說自己剛聽說不久,故和雙帝有了誤會。

雙帝心中雖有不快,也不好說什麼,只好一笑了之。

邱一人問林佳可否近期擇日成婚,林佳開始陳情:“邱伯伯,我來之時,父親說讓我尋找你們,一是投親,另一是請你們為我做主,替他老人家報仇,待了卻這樁事,我立時和邱如哥哥成婚,永偕終生。”

林佳說得有聲有色,讓邱一人吃了一驚,原來是找我們替她報仇的!但又不好拒絕她,忙問:“你父母不是好好的,怎麼又要報仇呢?”

林佳說:“邱伯伯有所不知。我來時父母卻也還在,可他們說他會派人給您老人家送封書信的,最遲比我們晚一天到。可這是第四天了,信還未到,那他們定是遭了仇人的暗殺。我身為兒女,又怎能不顧父母大仇呢?”

邱一人沉默無語。

林佳說著,想起父母在世時對自己的疼愛,現在永遠也見不到了,不由悲從中來,淚水漣漣。由於出於真情,沒有絲毫矯飾,別人怎能看出破綻呢?他們又不知林風的死因,只好信她的話了。

邱一人覺得有些為難,若真替林家報仇,不知吉凶如何。雖然自己的手下人都是響噹噹的,可敵手也不是軟柿子。此一去,回來時就不知能見到哪一個了。但若不去報仇,成婚似乎也不妥。

這時,邱如況:“父親,佳妹妹既然這麼說,不如依了她吧,正好我也要去中原走一走,顯顯身手,飽覽一下山河美景,告慰岳父他老人家的英靈。”

邱一人瞪了他一眼,說:“你岳父還不一定死呢,別先把喪氣話說在頭裡。”

邱如心一跳,也覺說走了嘴。他瞟了一眼林佳,見她沒有在意,似乎還有稱許之色,心才安然。

他愛了林佳,雖然以前他也有過類似的感情經歷,可都沒有這次來得強烈,讓自己心馳神往。

邱一人沉思了一會兒,他在反覆權衡利弊。自己練成了“開天大法”,可無敵於天下,也該走動一下了,藉此機會顯示一下武功,正是再好不過。平時想找個理由還沒有呢?但如兒必須安全才行。

他終於說:“你的仇人是誰,有個譜嗎?”

林佳見有希望,忙說:“是九玄老祖李純義。”

這使眾人都是一呆,果然是個硬茬!

若在三十年前,邱一人也許就此打退堂鼓了,可現在不同,他已功德圓滿,不再把李純義看得那麼重。

鬥鬥李純義!昔年他就有這個念頭了,他哈哈一笑說:“好吧,你們的婚事待事了之後再辦。各自回去準備一下,明天,進入江湖,顯一顯你們的神通吧!”

眾人離屋出去,邱一人獨把兒子留下,再三告誡他,江湖中的事,不可有任何的馬虎。

隨後,他從寶囊中取出三枚朱果說:“孩子,這是為父一生心血之結晶的‘開天朱果’,每一枚可增你一百年功力。你服下它,想必就不會遇到對手了,但仍然要謹慎。天下事向來古怪,任何時候,都是兵驕必敗。”

邱如恭敬稱是,心情極為激動。

這三枚朱果是父親在天野山採藥時偶爾所得,他因之高興了一年多。三十多年來,他一直用藥物培植著它,把它煉成可增功力的內丹,他視三枚朱果如同性命,任何人不準動它一下。

邱如後來雖知道有此寶物,也未作服用的幻想。他以為那是父親的東西,什麼人也別想得到。故此,他就在自己身上下功夫,勤修苦練。

邱一人見兒子如此用功,心中高興。他自己一直不捨得服用一粒,因為,造就幾個絕頂的高手,不如成就一個第一高手。

他雖盼望自己能成為第一高手,可還為兒子想了一步。自己已經是百歲老人了,老來得子,兒子觀在正是雙十年華,這朱果顯在他身上才是。

但他又不就此甘心,他轉過頭來潛心自己的“開天大法”的修行。

想起朱果,他就有說不出的高興,和以前的苦思無計一籌莫展形成鮮明的對照,這正暗合了“開天大法”的要求。

瞬時之間,他進入了正途,功夫一日千里,三年時間,一聲震天大響,崩碎了他的凡俗形骸,功臻造化了。他夢寐以求的東西得到後,就再不需朱果了。

朱果自然就成了邱如的東西。在邱如的心裡,仍感到了父親的深情。

朱果的威力和奇妙,實在難以形容。邱如吞下去後,周身酥香溫軟,飄飄欲仙,說不出的受用。

他又按“開天大法”的要求,行了一次功,邱一人這才放下心來,他滿意地笑了。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是邱一人終生不變的觀念,今見兒子如此特立不群,對他實在是極大的安慰,這是其他的喜悅所代替不了的。

邱如向父親行了大禮,邱一人開懷大笑,他才退出去。

邱如說不出有多麼興奮、狂喜,轉眼之間,他發覺每一根毫毛,每個骨節縫裡,都潛在著巨大的威力。以往,他也是以高手自居的,但從沒有這麼清爽的感覺。有生第一次,功後的感覺這麼美妙舒適。

他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抬腿要去看一下林佳。

可一想自己這麼歡快,她說不定還在憂戚呢?這樣做不妥。於是,他走出了寨子,到田野裡去狂喊幾聲,讓天下萬物同來分享自己的快樂。天在唱,地在歌,一切多麼美好。

林佳回到居處,感慨萬千,憂喜參半,她心裡極為不安。

她畢竟是善良的,看到邱如如此善良,對自己真誠而友好,她真不願再欺騙他。可又不能說破,那樣一來,自己如何做人呢?

原以為他是個可惡之人,沒料到會這般讓人心動。

她的心如翻江倒海一般折騰開了,各種各樣的怪念頭紛然而至,憂得她想哭想笑。事情為什麼會成了今天的樣子?這一切還不都是李純義、鄭西鐵造成的嗎!絕對不能放過他們!

她又跌進仇恨的波谷,血腥的慾望,又使她成了一個不計一切後果的少女。管不了那麼多了,車到山前必有路。她騎虎難下,也只能這樣走下去,她沒有能力,沒有膽量,改變這即將成為事實的一切。雖然她也把握不準他們究竟能幫自己多少忙,可能使他們出力畢竟是自己的成功。

齊天南此刻如熱鍋上的螞蟻,內心極為焦慮,左右衝脫不出,沒有一個好心境。他想大呼,這一切都是欺騙,都是悲劇,可他又不敢那樣做,是不是自己太自私了呢?師傅對自己恩重如山,我沒有義務為他報仇嗎?他死得太冤枉了。

難道因自己的兒女之情要毀掉這一切嗎?男女相悅,遂成夫妻,可佳妹並不愛邱如。為了藉助他們的力量對付強敵,達到自己的目的,欺騙別人的感情,這算不算自私、無情或者卑鄙?

到底哪一頭是對的呢?我平日不是自詡可洞察一切嗎,何以在這個問題上分不出是與非了呢?

齊天南感到有點眩暈,心力枯竭。一切只能聽之任之了,我是一個男子漢大丈夫,心中為何不能裝下另一個男人呢?

何況邱如也不錯。誰欠了誰什麼債呢?若是邱如真的取了佳妹,不也戴了一頂綠帽子嗎,這樣說來,倒是我卑鄙了,把不該享用的先佔為已有。

嘆!嘆!嘆!嘆萬般事兒不如願,再回頭鬢髮如雪染,任落葉枯黃,隨秋風遠離自家院,再不知何處為泥何處爛。茫茫一片,無情,無意,再也無緣!

想到傷心處,他不由落下淚來。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那是他沒到苦海邊,沒見過真黃泉。井底蛙,放高言,被天下人笑談。

齊天南不願再想下去,還是置身情外的好。但他並不是不愛林佳了,而是不為這些事悲傷,不再受困惑,一心一意完成壯美的事業吧!也許這也算是一種事業,他自嘲地笑了。

邱一人在作出決定之後,把事情的全部過程從頭至尾想了一遍。

若是事情順利,自己的人馬很可能回來的,雖然他知道江湖風雲多變,但只要自己想的周全,是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危險的。憑如兒的身手、功力,完全可以對付江湖中人。

他對那個老者說:“等如兒一去,我們也要進入江湖。聽說這陣子江湖很熱鬧。兩位老弟以為如何?”

這兩位老者是邱一人的朋友,江湖人稱“雲羅雙星”梅氏兄弟。這兩個人的功力可駭人得很,別看他們外表普普通通,多年相處一起,他們對邱一人很敬重。

靜極思動,走一走也不是壞事,兩人欣然點頭。多少年沒出沒江湖了,不知世上的人把自己忘了沒有,他們也在設想進入江湖後的情景了。

這又是一個令人難忘的早晨。

邱一人把他的心腹親信叫來,吩咐他們凡事多留神,辦事要從速,萬不可出什麼意外。

叮囑完畢,邱如一行告別父母,踏上了江湖這條在血雨腥風中搖擺不定的破船,進入了紛紛揚揚的角鬥之中去。

這幾個人在沒什麼事的時候,也挺自在,說說笑笑,談天說地。

邱如不時用特殊的目光打量著林佳,這個時候齊天南很知趣去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們。

齊天南現在能忍下了,沒什麼!無非是看一眼,說幾句話,有什麼不妥呢?沒有,什麼都沒有!

邱如的隨從,每一個都有驚人之能,他們的身手並不比林佳、齊天南差多少。

特別是邱如手下的兩個護法神,可以說和他們在伯仲之間,分不出誰高誰低。

南疆雙帝只比他倆少差一點。

那四個紫衣風雲客,和雙帝也相仿。

所以,這支奇特的隊伍在湖野奔行,速度是極其快當的。

二天的時間,他們就從遙遠的南疆,進入了繁華的內地。

邱如見一夥人在一起不方便,就和他們商量了一下,決定分開,但又不能失去聯繫,一旦有事,也能互相立即照應。

邱如和林佳一起;齊天南自動提出和雙帝在一起;“天地風雲”四客一起;兩個護法神自然是一起了。

他們分成四起,說去哪裡,就去哪裡,也挺有味的。

邱如是個正人君子,齊天南覺得他可以信賴,所以才同意分開。

林佳雖感意外,一想,這樣也好,總之自己不負他就是了。

林佳和邱如在一起,她雖然認為他是有為青年,可因芳心早許他人,所以對他的接受程度是有限的,言談,舉止都極有分寸。

邱如見她如此嬌柔知禮,更是喜歡不盡。在他看來,林佳這是沒有脫盡大家閨秀的稚氣,自己又和她沒行大禮,自然要行為端正,不可有非份之想。

林佳心想,正好,這樣也可相安無事。

他們這一夥人,走動了幾天,沒有發現對頭的行蹤。

這天,他們路過一個村口,一群人圍著一個老者指手劃腳,還不時有叫罵聲。

他們覺得奇怪,便圍了上去。

這一看,不料惹了大禍。

在圍觀的人當中,有個偷兒,把手伸進了齊天南的口袋裡。

以齊天南的武功,那小偷再高明十倍也未必成功。

可不知為什麼,齊天南這次毫無所覺。

他沒有發現,並不等於沒有人發覺,白帝金聖把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他歷來憎恨丐幫的人,這次又是丐幫向他們下手,不由他怒從心生。他伸手一點偷兒的百會穴,出手重了一點兒,那偷兒大叫一聲摔倒在地,氣絕身亡。

這使所有的人都大驚。

白帝金聖也感意外,自己的神功出神入化,出手向來極有分寸,看偷兒的手法如此靈活利索,定是把好手,為什麼經不住一指呢?

他仔細一看,才知對方沒武功根基,是自己判斷失誤了。

那一夥人是不會甘休的,他們怎能容忍自己的同伴任人殺害呢!

一個年紀大一點的乞丐可能是這幫偷兒的頭,潑口大罵:“是哪個雜種下的黑手,快站出來,大爺非劈了你不可!”

這時圍觀的人也突然分成幾片,小叫化子、偷兒模樣的人堆在一塊有十幾個,另外幾個不知是幹什麼的,也站在一旁觀看。

一聽叫罵,金聖吃不住勁了:奶奶的,老子殺個把人又算什麼,豈能受你這口氣?

他大罵道:“龜兒子,你才是雜種呢,老子是看不慣他的下流行徑,才給他點顏色看看,想不到這小子中看不中用,一摸他,他就死了給人看,這怪老子嗎?”

一有人接茬,這戲就演下去了。

那個被圍觀的老者這時說話了:“壯士斗酒擲千金,他人已死了,還是入土為安,你就化點銀子把他埋了吧?”

叫罵的那個乞丐頭也說:“對,拿出一千銀子來吧。”

白帝金聖笑了,這小子要敲我們的竹槓,沒那麼容易。

他淡漠地說:“銀子,有。”

乞丐們大喜,有銀子比什麼都強。

但金聖又說:“只有一兩。”

這下把眾位丐兒惹怒了,那頭兒叫道:“這小子殺了人,想無事躲過,別做夢了,讓他吃官司!”

眾小丐呼啦圍上,要捆綁金聖。這才是做夢娶媳婦呢。

金聖冷冷一笑趴倒背手,三腳兩腿把圍上來的人踢得鼻青臉腫流口血,趴地不起。

乞丐頭兒急了眼,他有點三腳貓武功,一個“馬步衝拳”向金聖搗去,這架子如做戲似的,讓人好笑。

金聖用手輕輕一抓,拿住他的手,反腕一擰,逼乞丐頭兒背過臉去。

金聖用的是最簡單的擒拿術,原想讓他轉過身,再向前一推,給他個狗啃泥也就夠了。

怎乃金聖是少見的高手,五指成爪如鋼鉤,那乞丐頭兒的武功實在有限得很,“咔喳”一聲,右臂折斷,他大叫一聲,疼得淚汗直流,兩眼裡露出猙獰的目光。

邱如在一旁過意不去,正要出面說話,那乞丐頭顯出了拼死的架式,伸手摸出一個紅丸,投向金聖。

因為這乞丐頭兒實在無能之極,所以金聖沒有把問題看得多麼嚴重,只是如兒戲似地劈出一掌,想把它震回去。

就在這時,那紅丸不但沒有被拍走,反而“唿啦”一聲,燃起向四方迸炸的火焰。

這下使眾人大駭,極力展神功後閃。

晚了!這火焰進炸的太出人意料,誰也想不到這個人手裡會有這等厲害之物,故而防備心理幾乎全無。

金聖一掌把火拍向那幾個看熱鬧的人,等於挑起角鬥的旗子。其實這火是向四方炸開的,可偏偏一掌拍去,這火苗迸向他們的最多。縱然你說是無意的,別人也不會相信。

這火不是一般的火,正是“地火丹”之火,只要有一點沾到你身上,非把你燒成灰不可,任你有多高的功力也無濟於事。

金聖雖把火擊出去不少,可這火邪門得很,順著他的內力,閃電般地燒到他手上,一聲淒厲的慘叫,他把手插進土裡,可那火併不熄,反而往上燒。

火勢上竄極快,黃帝王松撲過來,“唰”地一劍,斷去金聖的右臂,鮮血直噴而出。

王松隨手一帶,把金聖提出十丈開外,金聖疼暈過去。

被金聖拍火上身的兩三個人,已成了火人,熊熊烈焰飛騰,誰也不敢用掌去擊了。

真是慘不忍睹,那幾個火人片刻之間成了灰燼,小乞丐也有幾個被燒死了。

邱如頭一次看到這種場面,其他人也見過的不多。

這在邱如的心裡留下了不可磨滅的記憶。看來不能大意,這是一個徵兆,預示著此行兇多吉少,眾人的心頭都沉重起來。

這個下馬威太厲害了。對方可以說是個不會武功的人,一樣可以殺害當世少有的高手。可見,江湖處處埋屍骨,不管你武功多麼好,只要不留神,下場絕對美妙不了。

他們驚魂稍定,被燒死的人的同夥大罵起來:“斷臂的狗熊,你害死了我們的弟兄,就打算溜嗎?”

那個老者道:“對,這小子是禍星,捨命不捨財,害得我們受牽連。”

金聖幾乎氣死,這個王八蛋,不罵那個該死的乞丐,倒罵來我來了,又不是我放的火!

他強忍住劇痛一縱而起,罵道:“你們幾個王八羔子,這火是我放的嗎?”

“不是你放的是誰放的?你他孃的殺了人不賠錢,又折斷人家的手臂。他扔出那東西你不拍它不著,這不等於你放的嗎?你他孃的住哪兒拍不好,為什麼偏往我們身上拍,這不正是他孃的借刀殺人之計嗎?”

經他們這麼一說,還真是那麼回事。

那個老者說:“這小子八成是專門來害我們的,小狗子,再放一顆。”

那個乞丐頭兒應了一聲,又掏出一顆。

這下眾人學乖了,閃身飛射幾丈開外,不敢上前,邱如的本領不是不大,可他不懂“地火丹”之性,自然不敢以身相試。

眾人都被剛才的慘景嚇成了驚弓之鳥,只能老遠相觀,金聖後悔不已,為何不上前一掌劈死那乞丐頭兒呢?再也沒有機會了。

這“地火丹”最怕內力的侵襲,不管柔的,剛的,內勁一碰上它,立即燃爆,所以發射它的人,越不會武功越安全,武功高的,發出它時也萬不可用內勁,否則,它先燒你,你不用內力擊它,它碰到你身上,一樣炸。所以,它是對武人威脅最大的東西。

那乞丐頭兒眼珠一轉,開心地笑了,自己的這條命保住了。他本來跑也跑不動了,就等死了,那老者一提醒,他才想到還有一顆假的,就用它試試。

這一試果見成效,他豈有不喜之理。眾人哪曉得他這一顆是假的呢!

老者見眾人被唬住,哈哈大笑:“愚蠢呀,蠢才!”

那乞丐一哆嗦,拔腿就逃。

老者又是一陣狂笑:“一個假東西,嚇破了眾人膽,可笑啊!”

金聖牙關一咬,幾個連躥追上那乞丐頭兒,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向他後腦勺砸去,自己隨時閃向一旁。

“啪”地一聲,石頭把乞丐頭頭兒的腦袋砸個稀爛,死屍摔在地上。

這時,眾人才感到漸愧。

金聖向老者施了一禮,說:“多謝前輩指點。”

那老者並不理會,自言自語道:“我該去了。”

邱如身子微躬道:“前輩可示名號嗎?”

老人道:“人本無名姓,有名不是人。還我真身去,清白留世間。”

邱如道:“老人家浩然之氣,定可沛充世間的,我們會永遠記著您。”

老者一笑說:“我本丐幫人,多年不在幫內。於百川欺師滅祖,投了鄭西鐵,得了這滅絕人性的‘地火丹’,他們這群丐兒不認得我,我可認識他們。

我本來想叫住他們問一問幫內的情況,誰知圍上這麼多人。他有一真一假‘地火丹’我是知道的,可萬萬沒想到它會這麼厲害,使你們遭了罪。

這些不爭氣的東西丟了祖宗的人,會有報應的一天的。縱然我不管,也有管他們的人。”

他一聲長笑而去,把眾人弄個一愣,不知他說得真假。

天下怪人多,不必理他。

邱如正想對那一群人說幾句話寬慰他們,還沒有開口,他們又罵開了:“你們要是有種的,留下姓名,或者跟我們找個地方作個了斷,不然,我們和你們永遠沒完。”

這使邱如難以接受,他淡淡地說:“這位朋友,剛才之事實是出於誤會,這你是親眼目睹的,糾纏下去,與你們也沒有什麼好處。”

那幾個狼狽不堪的人說:“不過。我們的弟兄死得那麼慘,不能就這麼算完!拿我們當柿子捏,有種的到西邊的山崗上作一了斷,勝負均聽天命。”

邱如等人向西一看,見是一座光禿禿的山,料想不會有什麼兇險,便滿足他們的要求,奔上西山。

這西山上,確實什麼也沒有,是個平頂山,除了一些碎石就是土。

邱如實在看不出對方有什麼有利條件可借,這幾個人到了山上,彷彿就象得勝了似的,立即歡呼跳躍,令他們頗感奇怪。

過了一會,他們才感到了有點不對。

這個地方雖高,可總是有股極淡花的香飄入鼻中。剛上來時,他們覺得極為受用,這花香泌人心脾,於是盡情呼吸。過了一會兒,他們感到了鼻孔發塞,不透氣,喉嚨也發癢,有刺感,這下眾人大驚。

那幾個人仍然是嘻笑如常,眼見他們著了道兒,更是興奮無比。

邱如大叫一聲:“你們幾個算不得英雄,在這個地方了斷不公平,我們要另選地方。”

這幾個人見邱如是個君子,到這時了還不發火,真有心胸!他們內心佩服他,幾個人幾乎同時說:“行,行。你說哪兒公平就到哪兒去。”

他們心裡明白,你們中了“阿彌曼香草”的敗血之毒,沒有另一種剋制之物解救,不論到哪兒去,你們也都輸定了。

這座山的東邊,有一片野花萆,不知是人種的,還是野生的,花香有奇毒,人畜不可近。在這片草的南邊,就有剋制它的東西,附近的人,都知道此中奧秘,故而不以為患。外地人就不一定都知道了。

今天的東風幫了那幾個人的忙,所以,邱如一夥才受了損。他們沒有解毒之物,一會兒工夫就受不了啦。

按邱如的意思,他們來到山北面的一條小道上,雙方揭開了戰幕。

那幾個小子高興得太早,這毒雖也厲害,但畢竟邱如等人吸得有限,中毒程度沒有對方想象得那麼嚴重。

另外,邱如等人的內功極強,不會輕易被毒倒。

兩下一動手,對方的幾個人根本不是對手,三下五除二,四個死去其三,剩下的一個也被擊成重傷。

這都是金聖和風雲客幾個人乾的。他們中毒後,惱怒異常,才動了殺心,邱如雖覺下手重了點,可人已死了,也不好再說什麼。

他們各自運動抵抗了一會兒毒,感到好受了一些,正要離開,從西北方向奔來一夥人,正是馬雲山一夥。

他們見自己的人死在地上,重傷的那人乞求他們報仇,一下子燃起胸中的烈焰。

馬山幫這次受挫,激怒了馬雲山,他極其憤恨地掃了邱如等人一眼,說:“是你們當中的哪個人殺了他們,站出來,老子要扒他的皮!”

邱如見他如此無理,正要上前,金聖說:“老子剛才宰了幾個,還有想挨宰的,一齊上好了。”

馬雲山看了看這個斷臂人,獰笑了一聲:“小子,活過頭了,敢和我馬雲山作對?劈了他!”

一句話說完,不給人留喘息的機會,一個青年跳了出來,揮刀便砍。

金聖是何許人也,豈會把這樣的刀法放在眼裡。他側身一閃,伸手去抓刀背,正好抓著,住回一帶,飛起一腳,正踹在那人的小肚子上。

這個人的武功很平庸,大叫一聲,鮮血從口噴出,人是活不成了。

但就在同時,“啵”地一聲輕響,一股大火從那人身上升起,火星四處迸濺,原來那人帶在身上的“地火丹”被他踹中了。

其他人見又生奇變,各自飛射。

金聖這次可再也躲不過了,腳上、前胸,連臉上都進上了火星,一下子成了火人。他知道無救了,大叫一聲:“小主人,眾兄弟,我先走一步了,保重!”說畢拔刀自盡。一剎那間,他成了灰,飛昇了。

這回惹惱了邱如等人,這些小子太可惡了,每個人身上都帶著那歹毒的東西,一個也不能讓他們活下去!

風雲客四人一齊衝上去,揮起兵刃,劈、刺、擊、打,專取對方明眼的地方。

這四個人的武功極高,馬雲山的手下豈是對手?幾個照面,便被殺死四五個。

馬雲山一揮手,又衝上去四個一對一戰了起來。

風雲客們非常小心,下手也極快。

但對方四人不是來打鬥的,而是送門讓人殺的。那意思是與其讓人殺死,不如同歸於盡。這種上來就自殺的打法,連風雲客們也料不到,等他們發覺不妙,已經晚了。

四個小子幾乎同時以自焚來擊殺對方。

風雲客們猝不及防,全被迸上了火,一時間八個火人在地上翻滾,讓人不忍看,心都在顫慄。

馬雲山卻微微含笑:“對!就這麼打。我們人多,先死光的是他們。”

四個和邱如情同親人的人,就這麼去了,讓他欲哭無淚,幾乎都氣暈了過去,這血的教訓,使他認清了江湖的險惡。

林佳也為四個大俠這麼不聲不響地死了而叫冤,死在這麼幾個無名小輩之手,太讓人寒心了。同時,也敲起了他們的警鐘,別看不起人家,小人物一樣可以取你們的性命。

馬雲山哈哈大笑:“就你們幾個小子,還和我馬某較量高低,真是不知東西南北。”

黃帝王松抽出長劍,冷冷地說:“今天就要鬥鬥你,看你有多厲害!”

他剛要直取馬雲山,馬山幫的護法神張五接住了他。

張五拿一杆長煙袋,精銅打造,菸袋頭有小拳頭那麼大,菸袋杆和劍差不多長。

王松仇恨在心,劍快人狠,劍光層層起,猶如漣漪動。

張五緊護門,舞起菸袋如車篷,可謂風雨不透。

兩個人的武功並不是半斤八兩,王松要高出一籌。他怕張五突然使出“地火丹”,所以,一時不知如何下手妥當。

張五見對方身手如此高強,頓起惡念,菸袋鍋一翻,使出一招“金雞啄米”敲向王松的頭顱。

王松揮劍來撥突見菸袋鍋飛射一粒紅丸,原來張五的“地火丹”藏在此處。

王松頓時魂飛魄散,那麼短的距離,他的身手再高出一倍,也逃脫不了。

人一知必死無疑,去了顧忌,一腔怒火噴發出來,誰能擋住!

他長劍一抖,一招“劍挑日月”刺透張五的胸膛。與此同時,他們兩個人成了兩堆火。這又是同歸於盡的結局!

馬雲山幫的副幫主呂文義一搖“陰陽扇”笑道:“看見了沒有?我們每個人都是好樣的,一個換一個,你們死光了,我們還能剩下幾個人。”

馬雲山說:“只要你們給我瞌頭認罪,我就放你們一次。”

這不是白說嗎?邱如他們是什麼人物,會向這些人磕頭認罪?

齊天南長劍一領,衝上前去。

呂文義陰陰一笑說:“我們倆也到陰曹地府走一遭吧。”他把死當成兒戲,視死如歸。

讓齊天南大惑不解,這些人都得了想死的病了嗎?

林佳卻身子一顫,心提到了嗓子眼。這種心驚肉跳的感覺讓她覺得此鬥凶多吉少,可她又無法阻止。齊天南不上讓誰上呢?

齊天南很自信,連個小小的馬山幫都鬥不過,真該回家背誦“三字經”去。

呂文義外表如無事一般,內心卻緊張到了極點。這個齊天南不好對付,說不定我連他一劍都難以接下,還是先下手為強。

齊天南雖然認為擊殺呂文義沒有問題,可沒有發現呂文義的“地火丹”在什麼地方,這使他多少有些擔心。但他相信自己的應變能力,也投有把問題看得多麼嚴重。

他的“氣衝九重”招使出,劍芒大盛,電閃雷鳴般刺向呂文義。

這凌厲絕倫的一擊,呂文義哪能接下?這劍式太奇了,快得都番不清楚。

可呂文義畢竟不是凡夫俗子,他久經考驗,臨死也要拉個墊底的。

就在齊天南長劍刺到的時候,呂文義的“陰陽扇”脫手而出,齊天南向左一閃,可呂文義手腕上的“地火丹”已到了齊天南面門。

誰也沒有看出,這小子光滑的手腕上藏著那顆“地火丹”!

齊天南幾乎魂魄全散,百忙中極力斜射,仍然晚了一點,迸炸的火焰,還是濺到了他的左臂上,一條手臂立時成了火把。

齊天南差點疼死過去,忙揮手一劍,把左臂斬去。

邱如連忙奔過去替他點穴止血、包紮。

呂文義成了灰,齊天南斷了臂,這又是兩敗俱傷。

馬雲山看了一眼剩下的手下不中用,臉上的神色再也不那麼自然了,一會兒,變成鐵青色,兩鬢青筋暴凸,象頭發了狂的野獸。

他嘿嘿笑起來:“你們再不認輸,我們就一起化成灰吧,快把所有的寶貝拿出來。”

馬雲山剩下的十幾個手下,各自掏出自己的“地火丹”。

好厲害!成串成排,用線栓著。

這把邱如等人唬得心頭巨跳。

這實在是太可怕了。這幾場鬥打,每場都是死傷,沒有一個能安全的,再鬥下去,那不都得死傷嗎?

邱如說:“我們雙方都受損傷,再鬥下去也沒有益處,我們不如言和罷手,誰也沒輸,怎樣?”

馬雲山也不敢再鬥下去,只好說:“好,這次就饒了你們。”

邱如的兩個護法神朱流、胡林不贊成停鬥。他們沒有說話,只用犀利的目光,尋找機會。

馬雲山見對方成了驚弓之鳥,心中暗喜,一揮手,和手下人向東離去。

他們剛動身,邱如的兩個護法神各舉兵刃,把功力提到極限,閃電般向馬雲山刺去。

太快了!馬雲山雖也估計到他們可能偷襲,走了幾步,沒見他們動,才放下心,哪知才一鬆懈,兩個人一齊奔上來,他再有本領也招架不了,還沒及動手,朱流一劍斬下他的頭顱,胡林一腳踢在他的腰上。

馬雲山的半個屍體飛撲到他的手下人的身下,這樣一來,“地火丹”“啪”地一響,瞬間,火勢連成一片。馬雲山一夥人一個也沒有跑掉,全部葬身火海。

邱如見對方冰消瓦解,全幫覆沒,略感安慰,可自己也損失慘重,令他傷心不已。

邱如抬起頭,兩目閃動著炯炯的光,沉重地說:“我們傷了這麼多人,但我們不能灰心,我們還有許多事要做。也許我們還要付出更大的代價,但我們決不退縮。剛才的勝利,就說明了這一點。”

林佳感激萬分,她此時真不知她去請他們,更確切地說,是騙他們,到底對不對。他們的人死了那麼多,自己卻連仇人的影子還沒有見。不知明天,或者是後天,又會發生什麼事。

邱如受到的打擊是很重的。

來的時候,父親一再說,要小心,江湖人心險惡,步步陷井,要保證平安歸來,不要少了誰。當時答應得多麼甜,現在才知其中的滋味。

他感到周身發倦,眼皮發重,他說:“我們快進鎮子,找家客店睡一睡,我太疲倦了。”

誰也沒有異議,眾人便奔向鎮子。

他們這幾個再不用分開走了,匆匆忙忙,來到了一個不小的客店。

他們一進店,跑堂的便十分殷勤地提水獻茶。

他們要了酒萊,吃了起來。

飯後,邱如便進入客房,沉沉入睡。

這時,太陽在西方還掛著呢。

齊天南、林佳和兩個護法神沒有睏意,反而十分精神。

齊天南對兩位護法神選擇擊殺馬雲山的機會十分佩服,認為他們極為有眼力。

兩位護法神只淡淡一笑。

林佳十分關切齊天南的傷勢,用手扶著他,心裡百般不是滋味。愛侶斷去一隻手臂,全是因為自己。

她含情脈脈地注視著齊天南,然而齊天南馬上把臉轉向一邊。

這是什麼時候,你這樣看我?

兩個護法神不是傻子,他們若看出破綻,你如何解釋?

人家最親密的朋友都為你死了,你良心上怎能說得過去!我這點傷算什麼,幾天後就可無事的。

齊天南的心思,當面不好說,只希望林佳能理解他的苦心。

愛情可貴,難道友情不可貴?

在這個奇特的時刻,齊天南認為愛情是天下最無恥、卑鄙、下流的,連一點人味都沒有,全部都浸泡著自私。

這種體驗,在以前揍死他他也不會承認的。

他深深地感到,人有無數的可體驗的情感。

林佳見齊天南表情生硬,極是不耐,只好放下自己的手。

剛才自己失態了,怎可過分地在人面顯露自己的情感呢?

她收起柔和的目光,皺眉沉思起來,想以此來彌補剛才的過失。

兩個護法神對一切都看在眼裡,但卻如沒有看見一樣,什麼表情的變化也沒有。

邱如進入了夢境,一個紅髮撩牙的鬼,拿著招魂牌、鐵鏈子來鎖他。

邱如驚慌而逃,兩邊是高山,腳下是荒草,他慌不擇路,一頭扎進一座墳裡,見父親正坐在裡面,面色如水,陰沉沉的臉看不太清楚。他說:“如兒,我讓你凡事小心,怎麼不聽呢?現在落了個父子同穴,葬在無人的荒郊野外,飽受淒涼,其他人也個個身赴黃泉,慘啊!”

邱如感到有人掐他的脖子,一個機靈坐了起來,才知是南柯一夢。

他長嘆了一口氣呆呆無語。

夜深了,涼涼的灰白的月光灑在地上,讓人寂寞。

他沒有了睏意,翻身下床,靜悄悄地走到窗子前,向外觀望。

忽然,他發現一條人影摸向林佳的房子,心裡暗叫不好,立即拉開門,提氣輕身,如一縷青煙向外飄去。

那個人影站在林佳的窗前,向裡彈了一個什麼東西,火星一閃,沒有了動靜。

他看見了躺在床上的林佳,心裡十分高興,這次可以得手啦!

林佳沒睡太死,那火星她似乎看到一點,待她聞到一股火藥味時,頓覺周身無力。

這時,那人從窗口跳進去,把她一夾,飛身出去,正被邱如堵住去路。

那人吃了一驚,隨即一掌向邱如劈去,想奪路而逃。

邱如閃身躲過,沒有回擊,他看得分明,那人手裡也有“地火丹”,只要他一擲出,活生生的林佳就會慘遭火焚。

他驚駭無比,一時沒了主意。

那人趁此閃身而逃。

邱如一聲長嘯,驚醒另外三人,隨後便趕。

那人的功力實在夠深厚的,挾著林佳,還能快若奔馬,一口氣奔跑了有五六十里路,到了一個小樹林前,他才停下。

後面的三個人,也追上來了,和邱如一同把那人圍住。

可那人並不在乎,冷冷地笑道:“憑你們幾個就想把人奪回去,想得太容易了。我告訴你們,這一回你們哪個也別想活著回去。林佳已中了我的毒,你們若是聰明,就自盡吧,我不為難她。不然,讓她什麼滋味都嚐嚐。”

邱如說:“朋友,我們不曾得罪你,何以和我們過不去?”

那人嘿嘿一笑說:“這個林佳,是九玄老祖要殺的人,能讓她活嗎?還有那個斷臂的小子,早已在閻王殿裡掛了號,你們和這兩個無恥的男女混在一起,已是引火燒身了。你們若識趣,最好早點走開,免得大爺殺起人來紅了眼,把你們也帶上。”

邱如冷笑道:“你好大口氣!你以為你一定能如願以償?”

那人放聲大笑:“這有何難?老子殺你們幾個不用費什麼手腳。”

齊天南冷然道:“那,你小子為何不動手呢?小爺等著哪!”

那人沒有說話,狡詐的雙目連連閃動,在夜裡,如兩點鬼火。

邱如的兩個護法神一直站在一旁不言語,尋找合適的下手機會,可這人既狂妄自大,又行事極為謹慎,總找不到可鑽的空子。

這個人的身手要比馬雲山高得多,而且身上又有“地火丹”。這實在是極其嚴峻的事,稍有忽疏,就會重蹈和馬山幫拼鬥的覆轍。

邱如的額頭出了汗,這可怎麼辦呢?

齊天南嘲弄地說:“你小子吹大氣挺厲害,若憑真功夫,你連三流的人都鬥不過,有什麼可自傲的?”

那人哈哈一陣長笑:“齊天南,你想以此來激怒我和你動手是不是?可以的,只要讓他們三個人退出十丈以外,我保證不用‘地火丹’,一樣讓你輸個口服心服。”

齊天南心一橫說:“好!”

邱如見只能如此才有一線希望,便和兩個護法神退到旁邊。

那人估計不會有什麼危險了,把“地火丹”一收,從腰裡拽出一根三尺多長的軟皮條,搖擺了幾下,說:“你可以出手了。”

齊天南長劍一領,心劍合一,搖天一劃,使出“氣衝九重”刺向那人。

他左臂新斷,痛楚尚在,這一劍之勢,比臂沒斷時要遜色多了。這一點,連齊天南也沒有料到。他以為以自己堅不可摧的意志,完全可以發揮出往日的水平。

他卻不知道他的“大周天”不能運行,是意志所不能代替的。

那人冷冷一笑,身子一側,揮動軟皮條,繞起無數圈圈,陡然間,有黃濛濛的勁氣籠罩了齊天南。

齊天南的劍氣、劍身都沒有傷著他,相反,他的皮條頭卻不偏不斜地打中齊天南的合谷穴。

頓時,齊天南長劍脫手,人也麻木難動。

齊天南渾身涼透。他此刻不是怕死,而是自己苦苦追尋,到頭來仍是一場空,連人家的身沒有靠近便敗了,還有何臉面再言武呢?

那人見齊天南不過如此,沒有師傅說得那麼厲害,既欣喜,又失望。

沒趣!和這樣的人動手,真是有失身份。

這個人這樣想並不過份。他是李純義唯一的弟子,雖在江湖上沒有什麼名聲,可其心計,功力不下於乃師,即便齊天南臂,沒有斷,也不是他的對手。

李純義見他聰穎,一點就透,稱他“猴精”,真名反倒沒人提了。

他剛才的過份小心,使他覺得可笑,他有些飄飄然了。一個人不管你多麼高明,如果出手過於順利,就會不知不覺之中,產生傲意。

猴精沒有那麼擔心了,雖然他感到兩個護法神的厲害,但他認為並不比齊天南更強,幾招就可打發,他反而沒有把邱如放在眼裡。

邱如靈機一動,有了主意,這人以為我弱,何不將計就計?反正他的軟皮條又不能一下子殺死人。

他顯出慌亂的樣子來,叫道:“朱流,你去和他比試。”

朱流大吃一驚,這是為何呢?平時他從不直呼我名,難道是怕了嗎?

猴精說:“好吧,你也來。”

朱流別無選擇,只好憑自己的能力分勝負。

胡林心中甚感不快,少寨主這是怎麼了?他的武功和我們不分上下,人又精明,難道不懂以多勝少嗎?

朱流心中已平靜下來,在箭在弦上的時刻,慌亂、膽怯只會給自己帶來不幸,沉著對敵,不弱氣勢,才是取勝之道。

他把劍輕輕端起,一個“瓜田挑燈”式,身形立動。他的身法看似輕飄,實則快而有力,一招“幾星聯珠”,晶白的光華,刺向猴精的喉嚨。

這氣勢比齊天南的要強,但猴精也沒有把他放在眼裡,皮條一抖,成了一個螺旋狀,套向朱流的長劍,兩下一接觸,朱流的劍氣頓時暗了下來。

猴精一個急閃身,並指成劍,點在朱流的章門穴。

這又是一招勝!胡林的心頭震盪起來,江湖的好手這般多呀,該我們不走運。我以為入江湖定可風雲一時呢?誰料想,死的死,傷的傷,再也難以聚一堂,今晚該我走了。

他的心頭有了赴死的悲壯,他沒有怨恨,都怪自己藝不強。

邱如在臨行前服下“朱果”,和他們已大不一樣,但他因此更怕“地火丹”。只有避開那小東西,他才可下殺手。

胡林不知邱如的用心,對少寨主並不指望。他士氣上比猴精遜了一籌,功夫又差,雖然極力應付,仍是一個回合就被猴精治住。

每個被控制的人的心頭,都籠罩了一層死的烏雲。

猴精更加得意。

這時,他已完全放下心來,哈哈大笑道:“小子,就你一個了,快過來吧?”

邱如說:“我不是你的對手。再說我也怕你的‘地火丹’,我的三個朋友被你治住,就是因擔心它而失手的,其實你比他們並不強。”

邱如的這種說法,和事實是大徑相庭的,這一點猴精自然心中有數,他心中不由有氣,這小子長得什麼眼,看不出我比他們強出一截子!他嘿嘿笑道:“小子,你是不是很害怕?”

邱如點頭說:“是的。但我只害怕你的‘地火丹’。你的功夫比我強不了多少,二十個回合之內你勝不了我。不然,我們試試?”

猴精哈哈大笑:“好,我讓你見識一下什麼是真正的神功,到你也被我拿住的時候,看你還有何話說。”他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皮袋,放在他認為安全的地方。

邱如見他身上確實沒有了那玩意,心裡高興極了。這是自己的第一次出手,是計謀的勝利。

他微微地笑著說:“你還算一個漢子!你把‘地火丹’放到一旁,犯了一個不可挽回的錯誤。你沒有機會看到我被你治住了。”

猴精一怔,這小子連聲音、氣色都變了,似乎他勝了似的。他冷冷地道:“小子,你有取勝之道?”

邱如說:“何止是取勝之道,而是勝利已在我手。你放下‘地火丹’,這就宣告了你的失敗,沒有什麼可懷疑的。”

猴精把嘴一咧:“難道我是泥人,就不能還手?”

邱如道:“你不相信,這好辦。你動手吧。”

猴精被邱如一嚇,真有點後悔,自己縱然比他強,也不該大意。

邱如慢慢向他的皮袋轉去。

猴精急了,皮條一抖,一招“鯉魚翻花”蕩起層層勁浪,向他擊去,同時,那皮條頭直打他的百會穴。

邱如如視無物一般,並不躲,身子飄動,滑步衝向猴精。

邱如的來勢極快,軟皮條上的勁氣根本擋不住他,自然也點不中他的穴道。

邱如伸手如電,在靠上猴精的瞬間,點了他的天突、紫宮、膻中三大要穴,任猴精再能,也動彈不了啦。

這一突變,不但使猴精眼睛發直,連另外幾個人也呆了。

原來邱如是個深藏不露的人物,邱如的身手他們都看清楚了,比他們強過數倍,實在不可思議。

這樣的身手,可說天下僅見,連猴精也覺輸得不虧!他抖起軟皮條,連他師傅也破不了它的勁氣,這小子視勁氣如無物,可見,他的功力之高,舉世無雙。怪不得他讓我放下“地火丹”,我上了他的惡當。

邱如把那小皮袋拿在手中,笑道:“你也嚐嚐這‘地火丹’的滋味吧?”

猴精面如死灰,汗珠子順額而下。

邱如打開小皮袋一看,裡面有四顆“地火丹”,他小心翼翼地把那東西收起來,給眾人解了穴道。

林佳並沒有中什麼劇毒,剛才猴精說的全是嚇人的話,他們一恢復正常,立即向猴精反攻倒筍。

齊天南冷冷地說:“李純義在什麼地方?說出來饒你一條小命,不然絕不客氣。”

這種審問式的話讓猴精忍受不了,自己怎能出賣師傅呢?何況,還是這個無能的小子來審問!

林佳見他不說,知道逼迫也無用,說:“與其留一個強敵,不如除去一個後患。”

朱流說:“他既然無什麼用處,就要快刀斬亂麻,不能猶豫。”

齊天南二話沒說,一劍劈下,猴精分為了兩截。

眾人心魂稍定。

胡林道:“少寨主,你的功力怎麼突然之間增加了這麼多?”

邱如道:“這也不值得張揚。我臨來之時,服下一個丹藥丸,增長了些功力。”邱如不願說明真相。

這“地火丹”可毀去任何高手,光有武功,不知運用智慧是很危險的。

眾人聽他這麼一說,心中釋然。同時,也有點憂慮,報仇這麼難呀!比想象的複雜多了,碰上的人物,不管是高手,還是庸手,不小心,都有送命的可能。

在沒有這番經歷之前,他們是不會相信這些的。他們本以為江湖以武論高低,現在卻看到事實是以智分雌雄,誰的計高一籌,誰就可成為勝利者。

齊天南說:“我們也不能回去了,不如四下走走。我相信,李純義就在附近。他不一定離此很遠。”

邱如說:“好吧,要小心。”

眾人一起向西而行。

他們的距離都不太遠。

齊天南一個人在後,林佳、邱如在前,朱流、胡林在中,慢慢走去。

他們默默無語走了有二十里地,東方已發白了,大地上的萬物開始甦醒。草兒、花兒展開它們的衣裙,小樹枝兒在輕輕舒展身體,發出“喳喳”的輕微響聲,露珠明光閃亮。

邱如活動了一下身體,輕輕地說:“佳妹,你冷嗎?”

林佳淡淡地道:“冷,很冷。我的心冷透了。我有點後悔,我對不起你們。”

邱如說:“不要這樣講。邪惡,你不惹它,它一樣傷害你。我們雖然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但不是沒有意義的。他們為正義而死,為一個‘理’字而死,不會遺憾的。雖然我們這些後死者心中非常痛苦。”

林佳無語地點點頭,她實在想不出說些什麼好。

邱如雖然覺得人應該死得壯烈,可他的朋友死了,他仍然是悲哀的,他生平第一次感到了生命的可貴與短暫。

齊天南感到周圍的一切都變得陌生了,什麼都離他遠去,要徹底地拋棄他,他成了多餘的人,一個風度翩翩的佳公子,一個自命不凡的金鳳凰,卻原來是隻落湯雞!這是多麼無情的棒喝與嘲弄。

失意與寂寞,悲涼與絕望,彷彿兩條盤結舞動的毒蛇,死死地纏住了他。

兩個護法神的感覺也不遲鈍,這次入江湖,為什麼上來就栽跟頭呢?這代價實在太高了。

可憐“天地風雲”四客和“南疆雙帝”,沒有來及展示他們的身手,就歸於永寂。他們也似乎感到那黑影逼近了自己。

但是在這個時候,明知前面是狼窩虎穴,也不能打退堂鼓。一個人不能讓別人看作怕死鬼!

邱如的睫毛連閃了幾下,輕聲說:“我們繼續西去,前面不遠可能就是村莊,到那裡再找吃的。”

眾人依言而行,走了沒有五里,進入低窪地。

這裡的黃土極其細膩、軟酥,走在上面,非常舒適。

他們在這裡走得很慢,到了該上坡的時候,從西北方突然奔來三匹快馬。

馬上的三人兇悍,高大,一身勁裝,風塵僕僕。

到了這幾個人的面前,一個人勒住馬,向邱如問道:“朋友,可見過馬山幫的人嗎?”

邱如看了他們一眼,說:“可能是到很遠的地方去了。”

那人道:“有多遠?”

邱如搖搖頭說:“這個我也說不清。以後你們與他們相遇,問他們好啦。”

三個人的馬在原地轉了一圈,一個人自言自語說:“這些小子不是說好象在辣嶺山見老祖嗎,為何到遠處去了呢?”

另一個人說:“我們回去算了。老祖若問,如實稟報好了。”

三匹馬轉向東北而去。

林佳心裡忽動,他們說的老祖,會不會是九玄老祖李純義呢?有可能。

她忙說:“這三個人可疑,我們跟蹤下去吧?”

邱如略一思忖,點頭同意。

幾個人在後立即追趕。

前面的三匹馬跑得不很快,他們在後追趕極為容易。

跑了一段路,馬進了山,又轉了一圈,到了滿是樹條子的山坡。

待近了一看,才知是大片的花椒樹,一股辛辣之味撲鼻而來。

那三個人進了花椒樹叢中,一閃不見了,馬扔在一旁,也無人看管。

邱如向自己人擺擺手,學那三個人的方法,彎腰低頭鑽了進去,找個樹葉茂密的地方藏起來,以靜待動。

過了好一會兒,連個人影也沒看見,他們等不及了,向前去尋找。

在樹叢深處走了好大一段路,花椒樹突然稀了,一條蜿蜒小路顯露出來,他們立即順路尋找。

又走了一里多路,地勢漸低,慢慢聽到了水聲。

他們心頭暗喜,這定是一條小溪,說不定對手就在水邊呢?

他們往下走了一會,終於出了花椒林叢,最後看清,這是兩山之間的一條峽谷,水流淙淙而下。

亂石灘上,坐著四個人,旁邊站著七八個人,剛才進來的三個人也在其中。

他們也發現了邱如等人,但沒有理會。

過了片刻,四個人突然大笑,其中的一個正是九玄老祖李純義,他說:“眾位道友,今日相會,實屬難得。我鬥巧小勝,有一事相求,請兩位道友不要推辭。”

“你說吧,這次老夫賭輸了,自然要為你辦一件事。這個我們是不會賴的。”說話之人正是琴仙鍾雲一。

那左邊的一個是棋聖王樂之。

坐在北面的是天下人無不懼怕的青極毒王向不滅。

林佳和齊天南只認識李純義,對另外三老卻沒謀面,但他們隱隱感到,這將是一場惡戰。

李純義掃了邱如等人一眼,淡淡地說:“你們飛蛾撲火,自取滅亡,這可怪不得我。”

他朝鐘雲一說:“道兄可願拿下那個小妞子?”

鍾雲一笑道:“好。九玄既然發話,我怎好推辭?”

他站起來,輕身走到林佳面前,笑道:“小娃娃,快點過來吧,老夫我要指點你一下。”

林佳心中有氣,這個老鬼,要替李純義出頭,難道我怕你不成?

她長劍一領,神氣一定,劍人合一,一式“點蒼金星”刺向鍾雲一。

她的這一招既辣又快,含怒出手,威勢駭人。

可琴仙鍾雲一豈是等閒之輩,他看出林佳的身手毫無矯飾,完全是神、力、氣合而為一的上乘境界,心中雖驚,身法不亂,一個斜穿花,飛射出兩丈開外,躲過了這一劍。

李純義說:“我以為你這一陣子又有長進呢,原來還是老樣子,這不是自取其辱嗎?”

鍾雲一笑道:“這妮子怎會點蒼仙的絕活兒?”

林佳見一劍無功,心知再攻也沒有什麼用處,只好靜以待敵。

鍾雲一笑了幾聲,並沒立即進攻,只在原地不動。

李純義說:“棋聖,你也有活兒,你可不能讓斷臂的小子給嚇跑。”

王樂之嘿嘿一笑:“你把我看得太無用了。我一招就可拿下那小子。”

李純義含笑不語。

王樂之縱身撲向齊天南。

齊天南一式“氣衝九重”閃電般刺出,王樂之見對方手段如此高明,不敢怠慢,斜身後仰,同時,他打出幾個棋子。

齊天南躲閃不及,被一枚棋子擊中氣海穴,頓時象洩了氣的皮球,動不得了。

齊天南又失手被擒,他真想一死了之,他看了一眼林佳,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鍾雲一連閃幾個轉動,一眨眼,他到了林佳的身旁。

林佳一式“氣衝九重”向他刺去,但再也起不了作用。

鍾雲一身子下縮一手抓劍,另一隻手出奇兵點向她的期門穴。

林佳的功夫本比鍾雲一稍差,又見齊天南被擒,心神一個恍惚,沒有閃開,被鍾雲一治住。

林佳差點氣哭,怎麼自己越來越不長進呢?

邱如見他們兩人被擒,知道局勢對自己極為不利,不能再等了。

他對李純義說:“你定是貪生怕死之輩,不然不會只發號施令,不敢動手。”

李純義嘿嘿獰笑幾聲:“小子,你敢小看老夫?我看你太無知了。”

邱如只是冷笑沒有說話。

李純義猛然站起來,向邱如走過去。

邱如心中暗樂,老傢伙,你上我的當了!邱如此計確實不錯,擒賊先擒王,只要拿下李純義,自己就勝利在望了。

李純義料不到面前的年輕人比他厲害,所以思想上沒有足夠的準備。

他欺身而上,左掌海浪前湧,右掌成支起的龜形,使出他的“北極大合玄冰指”,掌指交加,要一掌把邱如毀於掌下。

他來得快,出乎他意料的是邱如沒有象他設想的那樣閃躲,而是逆鋒而攻。

電光石火之間,邱如使出“開天大法”神功,雙掌一揮兩個金光盈盈飄動的掌影斜劈下去,真如神爺開天,一分為二。

李純義的森芒冰指氣,一碰上他的內家掌勁,立時無影無蹤。

李純義頓感不妙,想回身已是不及。

邱如比他的功力高出太多,他念頭剛動,一股潛勁已把他罩住。

邱如變掌成指,“唰唰”點了他的氣海、膻中兩穴。邱如沒有痛下殺手,否則,鋒利無比的掌氣早把他劈成兩半了。

李純義雖然人被點了穴道,頭腦卻是清醒的。

他一生沒有受過這樣的辱沒,到了這個年紀,被一個後生小子所拿,一生的功業威名豈不付諸流水?

他又氣又憤又絕望,臉色如死灰,向另外三人投去一瞥。

這目光是複雜的。

向不滅立即有了反應。

他把林佳控制在手中,一揮手,過來幾個人,圍在她的身旁。

李純義、向不滅等人不屑於攜帶“地火丹”,可他的手下人都有。

這一變化,令邱如心神大震,弄不好果要在此命歸西天了。

他們幾個人手裡都握著“地火丹”,這可怎麼辦呢?

他無奈只好說:“三位,我們可否進行交換?我把李純義給你們,同時,你們也把他倆放了。”

鍾雲一、王樂之立即響應:“可以,可以。”

向不滅心中雖不願意,可又不想讓李純義心頭恨他,只好說:“就這麼辦吧!”

邱發把李純義放了,林佳和齊天南迴到邱如他們這邊來。

向不滅為人雖毒,可不願失信於幾個後輩,所以,他倆才能安全返回。

這樣,雙方也算打了個平局。

李純義卻氣血攻心,有生以來的奇恥大辱呀!他的心幾乎要跳出胸膛,臉色變幻不定,牙咬得直響,彷彿火山爆發前的積蘊。

邱如心裡翻起了許多念頭,痛下殺手可保全自己人,不然,說不定又是一個同歸於盡的結局。

他不能再猶豫了,錯過一個機會,就再也沒有良機了。

他猛然從腰中掏出那個皮袋,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向那七八個手裡拿“地火丹”的人拋過去。同時,用內力把裡邊的“地火丹”催出迸炸。

這一次邱如聰明絕頂。那四個大高手都嚇壞了。

他們再也顧不了什麼前輩高人的身份拼命逃竄。

那幾個手拿“地火丹”的人反應沒有這麼快。“啪啪”幾聲響,彷彿一場天火似的,在他們幾個人中間此起彼伏地炸開了。

即使他們手上沒有“地火丹”,邱如催炸的四個“地火丹”也是足以把他們焚成灰,何況他們每個人手裡還有一個要命的小閻王呢?

七八個火人鬼哭狼嚎,呼天搶天,再也不能挽回自己的生命了。

李純義等人看了也心驚膽顫,料不到這“地火丹”有如此威力,剛才若是有一點自大疏忽,此生休也。

邱如心中有些隱痛,自己親手殺了他們,這違背“俠義”之道。

朱流卻說:“少寨主,你真英明,若是不當機立斷這麼做。那麼,我們恐怕誰也離不開這個地方了。這裡風水雖也不錯,可我還有許多未了之事哪!”

邱如的心稍得寬慰,沉重地點了點頭。

林佳、齊天南也從心裡佩服邱如這一舉動,毀了“地火丹”,去了心理上的屏障,對付敵人就可放開手了。若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李純義等人也看出形勢對他們不利。逃跑他們不願,打,也得好好合計一下。

他們四個人中,功力以李純義最高,厲害卻是當數向不滅。這小子一身是毒,隨時都可把人化為毒水,其慘烈的程度,比“地火丹”更甚,只是他下手較暗罷了。

邱如等人沒有把問題看透,光懼怕“地火丹”,要付出的將是痛不欲生的代價。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3-10-22 14:15:36


第二十四章

於家三兄弟自從學了吳音欣傳授的“廣無劍法”之後,就展起神功,返回家鄉,這一次,他們的身法比剛出來時,快了數倍。

杜水的“兩袖明月兩眼風”輕功,使到極處,就如雲朵一樣,快而無蹤,飄而又輕,實是美妙無比。

三兄弟心中充滿了復仇的渴望,心胸闊大而高遠。在他們的眼裡,山不再是那麼陰鬱無色,而是清秀如畫,渾厚深沉。他們雖然留意山水,但歸心似箭,速度極為了得。

幾個時辰之後,他們來到於家村。

出外有一個多月了,村裡不知發生了什麼。從外表他們看不出什麼,可他們的心卻突地懸起來,有點忑忐不安了。別出什麼事吧?

他們走到家門口,在門前聽了一會,似乎沒有什麼變化,他們才推門進來。

一個丫鬟見了他們回頭就跑,三人便突覺不妙。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又發生了什麼禍患嗎?

他們沒有追那個丫頭。

稍一站定,何爭凡便慌慌張張的迎出來。

他們都是一怔,何管家怎麼從後堂屋裡出來呢?他在那裡居住了嗎?這個念頭只在他們弟兄腦中一閃,也就隨著何爭凡的問話而擱淺了。

於戰見他神色之中有些不安,便問:“何管家,家裡的一切還好嗎?”

何爭凡一愣,忙笑道:“好,好得很。只是兩位夫人走孃家去了,我已派人去叫了。”

於戰沒有說話,徑直走向後堂屋。

這裡的一切都變了,而且有了一種獨特的形式與氣氛。

於戰經過這次家庭慘變,不再是個少不更事的人,他心中有火,但他壓住了,要不露聲色,穩住對方,何爭凡這王八蛋肯定不是好東西。

他出了屋,又到別處走動了一下,沒有發現異樣,便說:“我們兄弟出去一月有餘,家裡沒有什麼大變化,何管家多虧你了。我們在祖父、父親、叔叔下葬時,沒有能行孝,全靠你一手操辦。”

何爭凡馬上接著說:“大公子,可別這麼說,老太爺對我恩重如山,我豈能不盡心盡力做事!”

於勁草說:“何管家,我們會好好謝謝你的。”

何爭凡心裡暗樂,忙說:“三公子,哪裡話,一家人還談什麼謝呢?你們還沒有吃飯吧?來,快到屋裡坐會,我馬上讓人做飯。”他說完,匆匆去了。

於戰說:“看我眼色行事。”於化龍、於勁草自然從命。

何爭凡小看了他們三人。他本可以趁此機會逃跑的,可他不跑。於家的財富,他豈能扔下呢?

他以為三個人已被哄住了,下一步就是要下手除去他們,這樣一來,天下太平。

片刻功夫,客廳裡已擺上酒萊。

何爭凡親自給他們兄弟三人各斟上一杯,舉起杯說:“為慶祝三位公子回府,我們幹上一杯。”說完,他一飲而盡。

於戰心裡一怔,他怎麼也喝了呢?

他把酒端起,放到嘴邊,笑道:“何管家,你是我們於家的功臣,我們三兄弟理應各敬你一杯。”

何爭凡臉色大變。

這酒本是喝不得的,可他為什麼又喝了呢?因為他事先服了解藥。他服下的解藥只能解一杯酒,四杯毒酒,他可承受不起。

於戰的目光多麼敏銳,豈能看不出他害怕的神色。

於化龍說:“何管家,不要推辭,喝下去嘛!”

何爭凡見推不脫,眼珠一轉,計上心來,說:“好,好。既然三位公子如此誠意,一醉何妨。”他伸手去接他們的酒。

於戰向兩個弟弟使了眼色,兩人會意。

何爭凡把三杯酒接過,放在桌邊,又給他們三人斟上一杯說:“這回,三位公子可和我一同飲了吧?”

於戰說:“好,捨命陪君子。”他雖這麼說,可何爭凡不喝下四杯酒,他們絕不入口。

但何爭凡怎麼會喝下這三杯酒呢?若要喝,恐怕三杯沒喝完,人先完了。

他把三杯酒輕輕端起,趁三兄弟注意他喝的時候,暗用內勁,把酒向三兄弟潑去。

他們離得近,何爭凡又潑得快,著實不易躲。

可三兄弟比他想象的要高明,而且他們也時刻戒備著他,所以,見他手法一變,就極力向後射。

何爭凡把酒全潑到地上,忽然笑起來,說:“誰在搗鬼,看不見我在和三公子飲酒嗎?”

何爭凡想再以謊言穩住於家三兄弟,那簡直白日做夢。

於戰冷冷地走上前,一字一句地說:“何爭凡,於家慘案,你扮演了一個什麼角色?”

何爭凡嘿嘿笑道:“我不明白大公子的話。剛才三位公子還說我是於家的功臣,怎麼又說我參與了於家慘案,這不是天大的笑話嗎?”

於化龍身子前傾,展神功向何爭凡欺去。

何爭凡的武功不弱,但和身負絕代神功的於家兄弟相比,卻差得遠了。

何爭凡一個急閃不及,被於化龍點中膻中穴,如被釘子定住了一樣,再想動,可沒那麼容易了。

於戰冷冷地說:“何爭凡,你快說,你到底幹了什麼?”

何爭凡嘿嘿笑道:“我安葬了你們的祖父、父親,我妥善辦理了後事,保住了你們的家產,為你們支撐門戶。其它,我能幹什麼呢?”

於勁草出去把做飯的叫來,說:“你喝一杯酒吧?”

那做飯人驚魂不安地說:“不,我不會喝酒。”

於化龍喝道:“這酒裡有什麼?”

那個廚子說:“有毒,是何爭凡下的。”

於戰冷笑說:“何爭凡,你還有何話可說?”

何爭凡滿不在乎地說:“那你能把我怎樣,別忘了兩位夫人的生命還在我手裡呢?”

於化龍大怒:“何爭凡,你這個豬狗不如的東西,趁我們於家有難,落井下石,看我收拾你。”

何爭凡冷笑說:“你們再不放我,就只好去收屍吧!”

於戰也不敢把何爭凡逼極了,正要揍他,剛才嚇跑的那個丫頭跑來說:“不好了!兩位夫人自盡了!”

這下,可如五雷擊頂,於化龍、於勁草受不了啦,而於戰卻較平靜,知道會有這麼一刻,只是想不到這麼快。

於化龍、於勁草跟著那丫頭向後跑去。

於戰卻沒有忘記何爭凡,一腳把他從客廳踢出去,摔在院內,抽劍劈下,何爭凡大叫一聲,兩隻腳被削了下來,他不能動,只有嚎了。

於戰並不讓他死,伸手點穴止住了血流,這才向後院去。

於化龍、於勁草的母親本就不堪忍受何爭凡的凌辱,早想一死了之,可她們總想聽到兒子的下落,這才苟且偷生至今。

剛才聽說三個公子都回來了,她們頓覺心願已了。又自忖見兒子也無言可答,不如就此去吧,便服毒自盡。

於戰來到後院,從地洞裡把兩位嬸子的屍體搬上來,放到屋裡。

於化龍怒火萬丈,於勁草也仇恨填胸,雙方又奔回前院,見了何爭凡的狼狽摸樣心中才快慰了一點。

還是大哥做事老練,剛才若是都一齊跑向後院,被這雜種逃了,豈不後悔死?

何爭凡見於家兩兄弟正欣賞他的慘相,兩眼充滿仇恨之火。

於化龍冷笑道:“何爭凡,想不到你也會有今天的下場吧?這叫報應,只在早與遲,你是逃不過的。我大哥對你太仁慈,我再給你加把火吧。”

他在何爭凡的百會穴用力一點,使出“烈陽煞指功”,一股沸水似的熱流,從頭頂百會穴順任脈而下。

何爭凡如殺豬似的嚎叫不止,他感到整個頭都燙熟了,前胸成了燒雞脯。

於勁草站在一旁默默看著。

於戰來到這裡,知道再怎麼折磨何爭凡,也引不來什麼仇人,還是讓他早點了結,也讓自己心裡清淨。

於化龍說:“我來處死這頭烏龜。”他把何爭凡掐頭提出了大院。

於勁草說:“對,別讓他的髒血玷汙我們於家大院。”

於家村的人沒有敢香的,怕受牽連,即使有人碰見了,也馬上躲開。

於家人幾乎死光了,這三個小煞星自然要報仇!村民都這麼想,可見,他們對何爭凡霸佔於家的一切是不滿的。

何爭凡遭了報應,他們也快意,於家三兄弟在家裡一邊處理後事,一邊等仇人光顧。

可哪還有仇人會到這裡來呢?江湖快進入沸騰的時刻了,沒有人再想到於家的事。一切都在等待爆炸的時刻,各人在進行各人的事。

官府雖對於家村的事略有耳聞,也裝作不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三個亡命徒殺急了眼,殺到衙門來,我老爺的命豈不丟了?

三兄弟安安靜靜地等了幾天,不見人來,覺得再守株待兔也無益,不如入江湖尋找仇人。三個人都年輕氣盛,-待家裡的事一妥,又轉身進入了轟轟烈烈的江湖爭鬥。

日子進入了夏秋交替之際,秋熱也挺厲害,似乎非要從每個人身上擠出些汗來才罷休。

三兄弟成了遊俠。

這天,他們感到天太悶,就到一條河裡去洗澡,剛脫了衣服跳進去,就見對岸有人高喊:“那三個不要命的東西,這是娘娘河,你怎麼可以洗,莫非你活夠了不成?”

三個人聽對方的語氣嚴厲,不敢再洗,抹了兩把,跳上岸來穿衣。

可是,仍然從他們的背後,跑來二十多個只穿褲衩、一身橫肉的漢子,每人手裡持一條鋒利的鐵叉。

於戰知道不妙,可也沒有把問題看得多麼嚴重,向他們解釋幾句不就行了,我們不知你們這裡的規矩,不知者不罪嘛!

然而問題遠遠沒有這麼簡單。

那二十多個漢子持叉把他們圍上,又從對岸過來二十多個人,也是一樣的裝防和器械。

見這陣勢,三兄弟啼笑皆非。洗個澡,有什麼?何須這麼興師動眾!

這二十多個人又圈了一層。從西面又跑過這樣的漢子二十多個,又圍上一層。這樣,一共圍了三層。

他們圍上後,並不言語,過了一會,才從南邊走來一群人,老少男女都有,不下百人。

最前面的是個儒生,有五旬開外,手裡握著一節二尺多長的青銅色的竹子,光亮閃閃,他一臉笑意,彷彿這是兒戲似的。

在他的兩旁是四個極為精悍之人。特別是一個黃醬色皮膚的大漢,模樣讓人咋舌,他比一般人大三倍,於戰這樣修長的身子,也不過剛達到他的肋部,手臂比別人的大腿粗,拳頭有人家的五個大,身上的肌腱象鑄成的一樣,給人一種陽剛和野性揉合起來的感覺。這人的太陽穴外突,顯然是內家高手,他的兩隻眼睛如茶碗似的,雙目閃動的光如太陽的金輝。

三兄弟心中都是一凜:這是個什麼地方,會有這樣的人?

大漢的手中拿著的玩藝如琵琶。這個長而稍窄,紅黑色,看樣子有幾百斤重的玩藝,在他手裡如無物似的,隨意放在身上的什麼東西都行。

那儒雅的人來到三兄弟身邊,不住地說:“罪過呀。我們‘九彎十曲有禮村’乃至禮之處,怎能容三個無知的小子隨意踐踏禮義呢?”

於戰躬身施禮說:“老丈,我們偶爾至此,不知此間規矩,冒犯之處,多請包涵。”

那人把眼一瞪:“什麼,不知道就是理由嗎?這條娘娘河是我們的祖河,內居三位娘娘神仙,你在此洗澡,赤身露體,不是存心要惹動娘娘的凡心嗎?我們是娘娘的後代,對她們每日三叩九拜,你在河裡洗了澡,豈不是和娘娘睡了覺,成了我們的祖宗!這奇恥大辱我們如何能忍受!只有讓你們成了鬼,才能與禮相合。”

於戰三兄弟感到可氣可笑,我們非禮,不該亦身露體,可你們這些叉手,又是什麼東西呢?真是荒堂透頂。

於戰說:“你們就不洗澡嗎?”

那人道:“豈有不洗之禮。但我們的人在洗澡之前,要到村中的娘娘廟前拜一次,這樣,才不算犯亂倫之罪。”

於戰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也能算是理由?真是虛偽透頂!你們的娘娘在哪裡呢?

他笑道:“我們兄弟實在不知規矩,要罰,我們有些錢。”

那人“哼”了一聲:“錢算什麼,千金萬銀能賣一個禮?你們三個人只有和我們這裡的三個男人結婚,再到娘娘廟磕頭陪罪才行。這是你們最好的辦法。不然,只有千叉萬叉讓你們成蛤蟆,滿身是孔,到河裡去做娘娘的使喚小鬼。”

於化龍有些忍不住了,叫道:“我們若是不答應呢?”

那人嘿嘿一笑:“這些叉讓你們知道觸犯禮法的後果。”

於戰說:“看來沒有別的路了,那我們只好和你們的叉對對了。”

那人喝道:“把三個小子挑上來。”

這一聲叫,那最裡層的漢子立即轉動起來,同時交叉相刺,極為快當。

三兄弟不敢怠慢,各自抽刀對敵。

原以為這些漢子不過晃一般的普通漢子,沒料想不是那麼回事,二十多杆鐵叉彷彿成了一個鐵圈子,每隔一定距離安一個鐵尖子往裡刺,很難撥動。這叉瞬即風雲旋轉似地攻上來,使人透不過氣。

三兄弟連連接下幾十叉。

那人又大叫一聲:“風吼雷鳴追日月,讓來犯之敵一命喪。”這聲音剛落,外兩層的人也上來了。

他們是你上我退,如走馬穿梭,但速度很快。而且他們的分工明確,分刺於家兄弟的上三路、中三路,下三路。

刺中三路的專刺胸下腹上的部分,別的地方不刺。紮下三路的,專扎腹以下的部分。截上三路的,專截胸以上的部分。

這樣一來,三兄弟果然感到有無數的叉從四面八方刺來,恨不得招招都要見血,真有烏雲壓頂城欲摧之勢。

他們堅持不下去了,後勁難以為續。

三兄弟急展起“兩眼風”輕功,乘風而上,舞起鯤鵬九萬里,轉頭再望人間。

三兄弟在間不容髮之際,踏踩人頭飛出包圍圈。

那個儒者模樣的人,老羞成怒:“你們竟敢抵抗護禮聖兵,罪加一等,不可饒恕!”

這群人立即又往上圍。

於戰說:“這是群知腐禮,而不知大理的瘋子,他們的行為是不可理喻的。我們還是快些離去吧。”

三個人向南飛掠,沒有奔出多遠,前面遇到了水。

原來,浮橋已被他們拆掉了。

三個人吃了一驚,若是踏水逃走,水中有陷井怎麼辦,那樣也太狼狽呀!

他們沒來得及轉幾個念頭,後面的人又追了上來。

現在三兄弟背後是水,他們不能四下圍攻,只能正面相對了。

那個儒者也趕到了,吼道:“你們想逃?天下到處是禮,可謂天羅地網,不吃這一套不行。上!”

於化龍急道:“大哥,這樣下去也不是法呀,我們要有一個脫身之計才是。”

於戰說:“現在沒有別的方法,只有讓這些人躺下,我們才能離去。”

於勁草說:“就這麼辦吧,我劈他幾個。”

於氏三雄下了狠心。

於勁草快刀一揮,一招“開門待鬼”,虛勢上前。

一個鐵叉手奔他胸前刺來,他一式“小鬼扭頭”,隨手一刀斬去。

這些人布不成陣式,和於家兄弟根本不能相提並論,這一刀把大漢攔腰斬斷,一聲慘叫,血水迸濺。

那群漢子一見人死,一下子四下逃散。他們以多勝少殺別人可以,一旦自己挨刀便不幹了。

那儒者大叫一聲:“你們這群沒用的東西,怕什麼?”

他一揮手,他身邊的那四個人走上前來。那個最高大的,彷彿是另外三個人的靠山,走在最後,那三個人在前並排著,成一個三角形。

於戰說:“二弟,你和三弟一起對敵。”

於化龍身子向前一縱,和於勁草並在一起。

於化龍說:“小弟,我們把他們三個人分開,好各個擊殺,不然不好施展神威。”

於勁草點頭贊同,身子一扭,衝上前去。

那三個人象儀仗隊一樣正向前走著沒防備。

於勁萆如旋風一樣,到了他們近前,一式“金刀分玉”劈下。

這個招式和一般的“力劈華山”的使法很相似,不過力道運用上大不相同。“力劈華山”勁在於瀉直而下,“金刀分玉”勁在積,最後突吐。

對方三個人見寒光一閃,再也不顧了什麼禮,拼命向外斜閃。

這一刀果然有效,四個人的陣式排列被分開,各人獨自一處。

於化龍大喜說:“我們用一下‘廣無劍法’試試。”兩個人心意相通,以刀作劍,使出了“廣無劍法”。

對方兩個人的身手也不弱,怎奈“廣無劍法”太神奇了,他們兩個人怎能抵抗得了!兩聲慘嚎,被於家兄弟送上了鬼門關。

那個巨人的眼瞪得更大了,這是什麼刀法,如此厲害,連一點破綻沒有,如何對付?他有點慌亂。

這對他來說,是平生僅有的一次慌亂。

那個儒者也不叫了。這現實是明擺著的,轉眼間死了三個人,他的手有點發抖。

另外的那個高手也有點膽怯,兩個夥伴僅一招就被殺,自己上去不也肉飽子打狗一去不復返嗎?

那個高大的巨人,右手揮動了他的琵琶,抖了一弧,向於勁草砸去。

猛一看,這個人似乎什麼招法也不講,是隨意打,可於勁草卻感到難以應付。

這人手中的兵刃沉重無比,而且舞起來十分快,你找不到適當的進攻機會。他的兵刃也太長,刀進不去,更重要的是這巨人的勁力太大,於勁草根本不能迎其鋒。

於化龍也看到了這一點,他刀一揮,也加入了戰鬥。

兩個人仍不能佔上風,這巨人似乎有無限的力量,身子的周圍彷彿一個氣勁圈,他們攻不進去。

於戰在一旁有點心焦,這人果然了得,舞起手中的兵刃,別人不敢與之相碰。

他仔細地又看了一會,才發覺這巨人的上盤防守較稀,他心中一喜,猛然展身,運起“兩袖明月兩眼風”輕功,向他的對手的琵琶上瀉落。

這果是一個機巧而又極大膽的行動。

那琵琶一過,他正好落在上頭,揮刀便劈。

那巨人大驚,無法躲過,兵刃脫手而出。

於戰憑藉琵琶的力勁,飄落向一旁。

巨人失了兵刃,就好比失去了雙手,有些驚恐。若是以拳掌功夫,他也許不弱於三兄弟,但於家兄弟手上有刀,巨人就沒有任何把握了,他向後急閃了幾下,退到大群持叉人的行列裡,看著於戰三兄弟。

那儒者見他的手下個個慘敗,不敢再失去巨人,便叫道:“小英雄且慢動手,剛才的享是誤會了。你們既不懂規矩,那就算了吧!快請離去。”

於戰覺得這人好笑,早讓離去,你的手下也不會死去三個了。

這時,那長長的浮橋已經擺好。

於家兄弟不敢留戀此處,幾個起落,便出了這類似小島嶼式的地方。

他們奔馳了一會,於勁草說:“世上的人真是千奇百怪,你不動手揍他,客客氣氣待他,反而不行。你動手教訓他一頓,倒老實了。”

於戰說:“人有千性,實難猜測,我們以後要更加小心才行。”

三個人在江湖上又轉了幾天,仍沒有聽到天山三聖等人的下落。

這天下午,太陽殘紅如血,他們來到一個小莊子。

這個地方看來很窮,沒有一間象樣的房子,都是低矮的土草房。

他們在村裡走了一圈,沒有見到哪一家可以投宿。

他們又在街旁站了一會兒,天已黑了。

忽聽有人哭泣。他們立即尋聲走過去,到了兩間低矮的草屋前,從半掩著門的屋裡,發出極暗的光來。

他們向裡一瞧,見是一個少女跪在一個老頭身旁流淚。

三個人動了惻隱之心,摸出銀子向屋裡投去。

這時有兩條人影向這裡跑來。

三兄弟覺得有些不對頭,連忙閃躲一旁,先靜觀一下這兩個奔來之人到底何為。

這兩個人來到屋前,遲疑了一下,一個人說:“不會錯吧?”

另一個人說:“好象是。”

兩個人終於下了決心,推開那扇破門。

少女見突然闖進兩個陌生的男人,非常害怕,連忙向後躲。

一個男人說:“別害怕,我們是你爺爺的朋友,來向他打聽一件事。”

少女稍安心了一點,怯怯地說:“爺爺病了,很重,好幾天沒吃東西了。”

一個人說:“我們只問他一件小事。”

躺在亂草地鋪上的老人,是個十分普通的貧困軟弱的人,一點異樣的地方也沒有,身上衣服破爛,臉色枯黃,兩眼深陷,他用無神的目光看了他們兩人一眼,吃力地說:“我知道你們遲早要來的。可我說過,那藥方已失傳了,你們不信,讓我有什麼辦法呢?”

一個漢子道:“你為何一點也不珍惜我們的師徒之情呢?你讓那秘方失傳於世間,對得起祖宗嗎?”

老人說:“二十年前我就不是你們的師傅了。你也能看出來,我什麼也沒有了。苦練幾十年的武功,因服了那藥方上開出的藥,一夜之間,幾十年的心血付諸流水,往事再也難追憶了。”

另一個漢子道:“好壞你也做了我們幾十年的師傅。我真不明白,我們犯了什麼錯,當初你為何把我們逐出門牆呢?”

老人淡淡地說:“為了你們能更有前途,當時我已經感到無能力再做你們的師傅了。”

兩個漢子沉默了一會,最後說:“師傅,你就一點也記不清了嗎?”

那老人道:“我本來能記清。可前一陣子,突然記不起來了,直到現在,有一味藥仍然想不出。你是知道的,缺一味藥,或者用錯了,功效是大不一樣的。而且,有出現相反效果的可能。”

那少女在一旁聽呆了,想不到平日寡言無語的爺爺,還是這兩個人的師傅!這麼說,爺爺定非常人了?可為什麼沒見過爺爺和別人有什麼不同呢?

稍高點的那個人說:“師傅,黃花露是什麼藥呢?”

那老人的眼突然亮了,連連說道:“對,忘了的就是它。”

他長嘆了一聲,彷彿極不願開口,可又非說不行。他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雖說這兩個人可惡,為人不忠不孝,可先人的技藝總不能在我手上失傳呀?

當初,師傅傳我功夫秘方的時候說,如讓秘方失傳於人間,壞了先人意圖,必定落個男盜女娼的下場。可見,自己沒有理由不傳給他們。這兩個人畢竟還不算江湖敗類,在江湖上也沒什麼惡行。

老人的臉稍有紅潤,清了清嗓子,說:“你們聽著,我把這三個秘方傳給你們,了卻我幾十年的夙願吧,雖然你們不是善類。你們要發誓,你們有義務把秘方傳下去。不能秘而不宣,否則,天地難容。”

兩個人見他要傳秘方,心頭狂喜。找了他十幾年,總算工夫沒白費,老天不負苦心人!

他們顧不了許多,馬上向天發誓,保證遵守諾言。

老人笑了一下,說:“這三個方子,凝結多少人的心血,又有我個人不幸遭遇,終至完美的地步。

一為消功方,服下後,功力自退,永不能復,這和一般的散功藥大不相同。

一為亢功方,此方為無價之寶,服藥要循序漸進。

一為駐顏方,按方服藥可保青春不老。”

接著,老人一一述說藥方。

三個人唯恐漏掉一個字,拼命用心記。他們本來就知其大概,又精通醫道,老人說了兩遍,他們就全記住了。

一旁的少女睜大好奇的眼睛弄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兩個人待老者說完,奸笑道:“為了讓此方獨有我們兄弟二人知道,只好請你們閉上嘴巴了。”

老人並不吃驚,淡淡地說:“我早知道你們會這樣的,但我還是告訴了你們。為什麼呢?就是為了不讓先人的心血付諸流水。你們可要記住。”說完,老人閉目等死,少女嚇得站到牆角里,渾身抖嗦。

這時,只聽“啪”的一聲響,那老人便歸天而去,接著他們走向那個少女。

於氏三兄弟猛然展動身法,飄掠進屋。

兩個人大吃一驚。

於戰說:“欺師滅祖,又要殺人滅口,你們有何話說?”

那個瘦長的漢子惡聲惡氣地說:“小子,大爺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不然,你後悔莫及。”

於戰冷笑道:“如果我非管不可呢?”

那人笑道:“那好辦。”隨手打出幾點寒星射向於家兄弟。

說時遲,那時快,於家兄弟連忙急閃,也就在這時,兩個人如賊似地向外逃竄。

於戰抽刀斷水,斜砍下來,兩個人又被逼回。

那瘦漢子側身抓住那少女,奸笑道:“你們再敢動,我就要她的小命。這可是你們害死了她。”

這一招挺靈,三個人只好站立不動。

那兩人沉默了一會,知道這樣拖下去對自己極為不利,別處又沒出路,只好毀屋了。

另一個漢子拉了一把抓著少女的瘦高個,右掌猛然朝土牆擊去。

“轟”地一聲,牆倒屋塌。

那兩個人在牆倒屋沒塌的瞬間,把少女推給了於家三兄弟,自己閃出而逃。

於家兄弟正要出屋追擊,見少女被推向自己這邊,無奈,只好去護她,屋子上的棒、草、土全砸到他們身上。

頓時,四個全成了土人,嘴裡,鼻子裡,耳朵裡都是土。

於家兄弟和少女從被壓著的草、棒下出來,那兩個人早巳不知去向。

三個人相對無語。

他們向少女問了幾句話,少女什麼也不知道,他們大失所望。

那少女可憐無比,又是一個孤苦伶仃的人,三兄弟不忍心拋下不管,只好把她帶回於家村,以後慢慢尋訪仇人,這一段時間,他們改變了那種急性子,也再不把報仇看成是隻要有武功就可以辦到的事。

他們要等待著機會。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3-10-22 14:16:26


第二十五章

鄭西鐵自從周密佈置了羅網後,便開始了他的罪惡行動。

在四個武學大家族中,唯獨朱家風雨不動,這怎能讓他甘心呢?

朱豐偉的影子一直在他的腦子裡,怎麼也去不掉,這更激起了他的仇恨,決不能讓這個小子這麼風流自在。我要讓他和我一樣,不能過正常人的生活!

他這一次要把朱家從江湖中連根拔掉。他要萬無一失,使所有的江湖客都知道,他是不好惹的。

朱家莊是一個獨立的所在,離武當山有二百多里地,這裡水清樹綠。朱家莊在一片綠色的包圍之中,它的東面是山,過了山,是一條大河,河對岸是一個繁華的大鎮,離朱家莊也不過二十多里,所以朱家莊並不閉塞。

朱家莊是一個幽靜的地方,房屋都有一種古樸典雅的氣息,讓人沐浴著一種優越感。

朱家的當家人朱全龍有三個女兒和一個兒子。兒子為長,自然倚重;三個女兒也是他的心,頭肉。他傳給他們武功時,是避開了傳子不傳女的陋習的。

在所有的孩子中,他在朱豐偉身上花費的心血最多。

二孫子朱豐曉文弱多病,雖然長大後好了許多,仍是讓人見了不喜,他長得雖然不錯,可臉上總沒有好氣色。

朱全龍雖然不喜歡他,可傳他武功的時候,並不留一手,因為朱豐曉畢竟是他的孫子。

他的兒子朱月文對朱豐曉卻偏愛一些,雖然極少表現出來。

朱豐偉對父親自是敬重和愛戴的,但由於他有爺爺的寵愛,長大了便好自以為是,自己認為怎麼好就怎麼辦,這樣,朱月文就有些不樂,怕他成為惹事的魔王。

而朱豐曉卻對父親的話言聽計從,朱月文的話即使沒有一點對的成份,他也照樣聽。

四五年來,朱豐偉愈加丰神俊逸,朱豐曉卻整日低頭不語,有時在屋中一呆就是一天,不叫他吃飯,就不出來,和誰說話都沒有幾句,說完,便一聲不吭,彷彿怕人家佔了他的寶貴光陰似的。

朱月文的女兒朱豐嬌,美麗可愛,是一家人的歡樂和驕傲。這孩子太好了,孔融三歲知讓梨,她三歲就懂讓茶了。

小嘴尤其會說,逗得一家人合不攏嘴。若是沒有她,朱全龍就不知怎麼打發日子。他們雖愛她、疼她,傳功時更是絞盡腦汁讓她明白,可牽涉到男女在練功中“陰陽”之類的事,都要由她的母親代講,唯恐怕說出一個不乾淨的字,破壞了她聖潔的天性。

前幾天,朱全龍忽聽傳言,說林風在武林中是最下流的人,他嚇了一跳,大罵了一通,沒有在意。

過了幾天,又忽然傳來宮家山莊絕戶了,於家世家人死光了的消息,他驚駭了,全身抖動了好一會,彷彿感到一種血腥的瘟疫在武林蔓延。

他開始不安了,宮家人一死,女兒月春自然也無生理;林風若是遭了難,那女兒月香也完了。這不是敗家的徵兆嗎?

他打了一個冷顫,嚴令家裡人,沒有他的許可不準出門。

這時,朱豐偉早已回了家,和鄭西鐵相鬥的事他沒說,只是講心裡悶,到外邊走了走。

他若實言相告,不知朱全龍會作如何想。

他不許自家人出門,卻令管家胡大笑帶著兩個好手到江湖中去打探消息。

過了幾天,他們回來了,把江湖大亂的事一說,讓朱全龍涼了半截。

到了他這個年齡,自然不會懼死,他擔心的是家人。倘若他的兒子、孫子有個三長兩短,那豈不斷了朱家的煙火,和宮家一樣了嗎!

但他想不出什麼好計策,只好靜中待動。

漸漸風聲緊了,忽聽東邊的鎮上出現了不少高手,他感到不可避免的事要發生了。

他不知道朱家會是一個什麼樣的結局,但又不敢讓孩子投入江湖中去。他最怕的是朱豐嬌出事,那樣的話,單從感情上他就接受不了。這孩子太讓人喜愛了。

朱全龍憂心忡忡,朱月文也心驚膽顫。

自己的身手不管多麼強,也難敵眾人的圍攻。若是鎮上的人為殺朱家而來,那豈不糟糕透頂!

在這個人心動盪、風雨如晦的時刻,朱家莊管家胡大笑的兒子胡小天卻喜得抓耳撓腮,樂不可支。

太好了!這個等級森嚴的鬼家庭早該爛了,到我胡小天露臉的時候了。

胡小天和朱豐偉的年齡相仿,二十來歲,可以說年輕有為。可他因是管家的兒子,不是名門大派的弟子,縱是暗裡愛上朱豐嬌,他也自知毫無希望,他們之間有一道天塹、鴻溝,他無法打通。

對他來說,要想得到朱豐嬌,只有暗下黑手,此外沒有別的辦法。

胡小天人長得不錯,就是瘦一點,可他的眼睛裡有種陰鷙的邪氣,連朱豐嬌這麼純潔的人也能看出來,自然,她不會把芳心許給他。

而朱全龍更是討厭他,若不是看在胡大笑忠心耿耿地為他辦了幾十年事,他早讓胡小天滾蛋了。

胡小天整日胡思亂想,遊手好閒,一心打朱豐嬌的主意,但他也看出朱家人對他不歡迎,這下更激起了他的不滿和仇恨。

這小子心術不正,可是個鬼精靈,知道以自己的能力是不能把朱家怎麼樣的,只有依靠外來的力量才能達到目的。

他經常外出拜仙訪道,目的就是要一鳴驚人,只要你能傳他絕學,讓他幹什麼缺德事都行。

他時刻都在做著把朱豐嬌抱在懷裡的美夢。

別看沒有什麼人願做他的師傅,可他每次外出都學了不少東西。每次回來,他都把朱家人說得一無是處,如何沒見過世面,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小看我胡小天!朱豐曉更是他嘲笑的對象,他認為朱豐曉是一個毫無甩處的呆子。

然而,不管他心裡如何不滿,日子還是照樣過,老樣子一點沒變。別人練武的時候,他也賣力地去練。可不知為什麼朱家人就是不改變對他的看法,認為他是一個地道的狗不吃。這讓他又恨又氣,只好慢慢地等待著。

這是一個多雲的早晨,天上的陰晦越來越濃,也愈來愈低。

胡大笑慌里慌張地從鎮子上趕回來,直奔朱全龍的居處。

朱全龍剛練完功,這是他每天一次的必修課,一直要練到周身通泰,每個毛孔都洋溢著朝氣,才罷手。

朱全龍一見胡大笑的樣子,心就一沉,但他畢竟是久經考驗的老江湖客,心動面不動,這也是練出來的。

他淡淡地問:“大笑,有什麼事,把你慌成這個樣子?”

胡大笑急切而不安地說:“不好了,當家的,鎮子上來了高手,正是衝我們來的,是鄭西鐵一夥人。”

朱全龍的心似乎突然停了似的,再也聽不到它的一點回聲,靜極了。

他茫然望著遠方,盡最大努力剋制自己,不要在大笑面前表現出什麼異樣的情緒。

可他怎能一點變化也沒有呢?他的臉先是黃,隨後變得鐵青,最後神色茫然。

胡大笑何等精明老練,朱全龍的細微變化,他看得一清二楚,可他理解這一切,這是非常特殊的時候,由不得你不驚。

他是很忠實於朱全龍的。他認為,江湖上象他和朱全龍上下之間有這麼和美的關係的主僕還很少見。朱全龍是重友情的,他胡大笑豈能做個白眼狼呢?他要暗地裡為主人分擔憂愁。

這時候,朱月文也走了進來,見了胡大笑便問:“有什麼新情況嗎?”

胡大笑點點頭說:“鄭西鐵這次來,說是豐偉得罪了他,不知這可是真的?”

朱月文立即道:“我去叫他。”

朱全龍慢慢在院子裡走動了幾圈,朱豐偉被父親叫來。

朱全龍並沒有金剛怒目地叫罵斥責,仍是慈愛地說:“偉兒,你前幾天外出,和什麼人動過手嗎?”

朱豐偉非常有心機和個性,江湖風颳得一陣緊似一陣,他豈能不知?更明白,鄭西鐵此來,給朱家莊帶來的是災難。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不如把責任都推光,這樣,一家人沒有怨言,也好同仇敵愾。

他不慌不忙地說:“這次外出,本想看看天下的山光水色,可不幾天,我在一個樹林裡遇到一夥人,正在商議如何對付三姑的事,我豈能不問一聲?

我只‘哼’了一聲,便被他們聽見,說我偷聽了他們的計策,非要殺我滅口。

我豈能讓他們白殺?我和他們其中的一個交了手,怎奈那人十分厲害,我們鬥成平手。

但我見他們人多勢眾,久戰無利,只好一走了之。不知那人是不是鄭西鐵。”

朱月文、胡大笑聽他這麼一說,也沒有話了。

別說是朱豐偉,就是他們遇上這樣的情況,也不能坐視不理。

朱全龍沒有說什麼,不管偉兒說得是不是真的,這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任何一個江湖老手都知道,在弱肉強食的江湖中,弱者沒有什麼理好講的。等待被吃,歷來是強者看弱者的邏輯。

眾人沉默了一會,朱全龍說:“你們回去準備一下吧,待會兒說不定是一場血戰。”

他們三個人退出去。

朱全龍慢慢坐到椅子上。

風風雨雨,嶼立在江湖,驚濤駭浪,經歷了多少!這次不知能不能過去?

他心裡很沉重,但也在積蓄力量,等待那爆炸的時刻。

朱豐偉父子來到大院內,朱月文說:“偉兒,這是一場生死戰,若是我們實在不行,你們兄妹要快點逃走,我們會頂住他們的。”

朱豐偉說:“爹,你放心吧,他們不一定是我們的對手。再說,你們若不敵,我們只有上前迎敵,豈有逃跑之理!那樣豈不是成了不孝之子了嗎?”

朱月文說:“不逃跑,白白斷了朱家的根苗,那才是最大的不孝。那樣,我們三代人都成了不孝之人,從此芸芸眾生之中,沒有我們的後繼人了。”

朱月文動了感情,眼睛有些溼潤。

這傷感的氣氛感染了朱豐偉,他激動地說:“爹爹,你放心吧,我會照顧好弟弟和妹妹的。”

朱月文這才有些放心。

這彷彿是安排後事,胡大笑有些心酸。

是啊,自古來,都是黑髮人送白髮人,怎麼能雙方一起入鬼門!

他儘量拿出一個寬心的姿態說:“別太傷心了,不一定會那麼嚴重。我們齊心協力,也許可以度過這一難關。”

朱豐偉說:“對,難關並不太難度,只要我們是有心人。”

朱月文並沒爭辯。武人要有點務實精神,憑一刀一劍立身,不能有幻想,這都是血凝成的教訓。

他們分頭行動,朱月文來到二兒子朱豐曉的住處。

這小子一個人關在屋裡不知正搞什麼。

他輕輕走近,從門縫裡一瞧,見他正端坐蒲團上如老僧入定。

朱月文苦笑了一下,沒有驚動他。

這小子這個時候還用功,真是迂到家了。

他等了一會,才敲了他的門。

朱豐曉站起來開門,見是父親,有些奇怪。

父母親是很少到他的房間裡來的,只有他到他們那裡去。今天有什麼事嗎?他在腦中打了一個問號。

朱月文見了二兒子,又覺親,又覺悲,似乎這是生離死別,以後再也沒有機會見面了似的。

朱豐曉見父親如此看他,有些不自然地把臉轉向一邊,輕聲問:“爹,你有什麼事嗎?”

朱月文笑道:“曉兒,爹好久沒到這裡看你了,今天我們家可能要出點事,你要做好和你妹妹一起出逃的準備。”

朱豐曉吃驚地看著父親,似乎父親在說一個隨便的玩笑,便說:“爹,我們這不安安穩穩的嗎?”

朱月文說:“是我們的仇家找上門來了。他們人多勢眾,我們不能不準備好。”

朱豐曉道:“這有什麼?打發了不就行了!”

朱月文幾乎被他那傻乎乎的樣子氣笑,要是有那麼好打發,就不用怕了。

他說:“曉兒,你拾掇一下,到前邊來。”

朱月文到自己房裡和妻子商量了一陣,又叫來女兒,要她以後聽哥哥的話。

朱豐嬌差點淚要落下來。這是為什麼呢,好好的一個家,幹嘛要分崩離析呢?

朱豐曉在父親離去後,搔搔頭,往鋪上一躺,不理那一套。可躺了一會,忽記起古人云,有備無患,驕兵必敗,便猛然坐起,拾掇自己的東西。

父親和爺爺都是成名的大俠,說話豈能沒有根據?定是來了可怕的敵人,父親才會這麼說。

朱豐曉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好。該掖的掖,該拿的拿,自己得意的東西都放入自己的百寶囊。他又在屋子裡的每一個地方走了一圈,笑道:“難道真要換個地方?也許沒那麼可怕,不過虛驚一場而已。”

他這種自我安慰若在別人聽來,是十分可笑的,可他自己認為面臨的情況沒有什麼可怕的,不就幾個仇人嗎!古人云,水來土屯,兵來將擋,何慮之有?家裡人真今是杞人憂天。

可他又立即想起古人云,人有旦夕禍福,天有不測風雲。

他出了房,在他的小院走了一圈,才向前院去。

這時候,前院的人很多,朱家莊的丫鬟、長工、廚子,和朱月文的門下,都在這裡。

朱月文告訴他們先離開,三天後再回來看看。若是朱家莊成了廢墟,他們就各自再找門路,若是朱家莊依然好端端的,全家人平安無事,願回來的就回來。

“你們留在這裡,會白白送了性命,我心中實在不忍。”

朱月文按慣例,讓他們帶些自己認為用得著的東西,給了他們每人許多錢。

總之,朱家莊這一折騰,全空了。

他們這些人在朱家幹活久了,也知道一些江湖上的事,更知道官府殺人的殘酷。因一件小事,或“莫須有”的罪名,殺頭滅門的,屢見不鮮。

聽朱月文一說,知道朱家大禍臨門,有人感嘆,大罵官府。有人幸災樂禍,你朱家早該這樣了,這已是來晚了。你們憑什麼就該比我們高一等呢?

然而不管哪種人,他們都知道在此危險,沒過多大會兒,這些人全走光了。

朱家大院空了,大有樹倒猢猻散的景象。

這一切雖都是朱月文讓做的,可他看到人們紛紛逃走的情景,心裡很悲涼。他長嘆了一聲:“隨它去吧。”

朱家大院剩下的人不多,除了朱家人,就是胡家父子了。他們聚集在一起,商議對敵之策。

胡小天心裡翻騰開了。我該怎辦呢?是幫朱家打頭陣,露露臉,還是乘他們之危下手呢?

他們並沒有商議好什麼,已有人進了朱家大門。

這些人什麼形象都有,來自天南地北,高的,矮的,老的,少的,有四十人之眾,這比起朱家人,可太強了。

鄭西鐵如被眾星捧月一般來到朱全龍的面前,嘿嘿笑了幾聲,說:“朱大俠,我們又見面了。可此一時,彼一時,這次我來,對你可不利呀。有人說你朱家勾結強盜,圖謀不軌,我不能不管。按大明法條,這是滅門的大罪,為了天下百姓,我只好秉公辦理了。”

朱全龍似乎早有準備,哈哈大笑道:“鄭西鐵,你是幹什麼勾當的,我朱全龍難道不清楚嗎?你一慣栽贓陷害、砸門挖墳,什麼壞事沒做絕呢?你說我們勾結強盜,有什麼證據?”

鄭西鐵哈哈大笑:“沒有證據,會來抓你嗎?‘青海五盜’常氏英雄揭發你勾引他們入夥,被其拒絕,這也是假的嗎?”

鄭西鐵身旁的五個兇悍之人說:“不錯,我們可以做證。”

朱全龍並不在乎他們的這一套,可他在乎來的這些人。

這“青海五盜”是響噹噹的名震天下的巨寇,何以會聽命於鄭西鐵,並無恥地作偽證呢?這是一反他們平日的為人的。

朱全龍掃了來人一眼,見他們幾乎都是名動一時的人物。

當他的目光掃到一個和尚,又掃到一個紅髮老者身上時,他的心猛地涼透了。不說別人,僅這兩個人中的任何一個,就足以把朱家掃蕩乾淨。

那和尚是光明佛,紅髮老者是龍雲老怪白化朋。這兩個人的名聲,幾乎到了連天扯地的程度,怎麼也會來此呢?鄭西鐵也太看重我朱家山莊。雙方的力量根本不能相比。

胡大笑是閱歷深廣之人,等他看清來人,連話也說不出了。

來的這些人,除了幾個丐幫鄭百川手下的人他吃不透外,其餘的人幾乎都是成名的大英雄,都可和朱家人一爭短長,更別提那兩個不可企及的高人了。

胡小天見識也挺廣,看到來了這麼多高手,便另打主意:這些人不好惹,我不能打頭陣,還是躲開好。

朱月文也同樣喪失了抗爭的信心,面對這麼強大的陣勢,鬥是無力的。

朱豐偉雖然也害怕,可他還想試試。

唯獨朱豐曉這個在朱家人眼裡最呆氣的人,不感到怎麼樣。不就多幾個人嗎,那有什麼用,我豈能怕了他們?

鄭西鐵見朱家眾人無語,不由得高興之極,大笑道:“識時務者為俊傑,只要你們寫出認罪悔過書,我可以對你們格外開恩,略加懲戒便可。怎樣?”

朱全龍這時已沉下心來,不就是個死嗎?有何可懼的?我豈可向你們這樣的人低頭?

他冷冷地道:“鄭西鐵,在朱家人面前,這些花招你少耍,沒有什麼用處。我們朱家人豈有怕死的?”

鄭西鐵嘿嘿笑道:“朱全龍,你不識好歹,那我就公事公辦。哪位大俠願了結這老兒?”

白骨掌錢成說:“讓我來收拾他。”

這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瘦長漢子,一身白孝衣,臉慘白,兩眼外凸,掌似無肉,猶如白骨,人一前衝,陰風一起,鬼氣森森,讓人見了頭皮發麻。

他咧嘴一笑:“朱全龍,人說你‘紫府天罡氣’已經練成,迷蹤步又神鬼莫測,錢某今天要領教一番。”

朱全龍這個時候不能推脫,只好走上前去。

白骨掌錢成是個邪道的罕見高手,人如其名,心更黑辣。俗話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他和鄭西鐵在一起,那是再合諧不過了。

他把掌向上舉了幾下,身子前塌,象鬥雞似的。這是個什麼招式?眾人都看不分明,縱有懂得的,也沒有人說出。

朱全龍自忖以自己的功力不會輸,可要勝這個壞蛋,那也極不易。

朱全龍腳下步子滑動,使出迷蹤步,欺身向前,運用“紫府天罡氣”,手掌上立即籠罩了一層紫氣,盈盈不散,插花蓋頂,向錢成劈去。他的速度實在快而有力。

錢成豈是弱者,身子向後斜仰,腳下連動,身子如風,上身如怪龍回首,雙掌立伸,骨節“啪啪”爆響,向朱全龍的掌拍去。

“嘭”地一聲,兩人勢均力敵,沒有分出高下,隨即又欺身戰在一起。

朱全龍的迷蹤步,小巧而輕快,忽左忽右,令人不可捉摸。錢成的身法和他相似,也詭怪非常,所不同的是,他一動,陰風嗖嗖。兩個人你來我往,拼命爭鬥,二十多回合,勢頭上沒有明顯的優劣。

朱豐偉在一旁看了一會,認為爺爺有好幾個機會都無端地放過了,便叫道:“爺爺,你先下來,待我收拾他。”

朱全龍沒有理會,心想,我都勝不了他,你管什麼用呢?

錢成卻笑道:“朱全龍,你的孫子要和我鬥一鬥,何不讓他上來!”錢成想力戰他爺倆,他以為自己鬥兩個人,也沒有什麼問題。

朱全龍深知今天不能善了,錢成既讓兩個人鬥他,自己又何樂而不為?

於是說:“偉兒,你願和他相鬥,也一塊上來吧!”

朱豐偉見爺爺准許,身形立動,長劍一揮,使出“迴環大九式”神劍法,一招“金劍追星”直刺錢成後肋。

這時,錢成才知自己太大意了,他料不到朱豐偉能使出這麼凌厲的劍法。

身前,朱全龍的掌到,身後,朱豐偉的劍又刺來,夠錢成應付的。他急忙擰身側射,仍然晚了一點,後肋被朱豐偉的劍劃了一條寸深的口子,血染紅了衣服,甚是鮮明。

錢成吃了小虧,豈能甘心,他稍一包紮傷口,又衝上去,非要報這一劍之仇不可。

朱全龍正要援助孫子,鄭西鐵手下的劉發飛截住了他,使出密宗的翻天金手印,“呼”地一掌擊來。

朱全龍要試試他的功力,“紫府天罡氣”隨即迎上。

“啪”地一聲,劉發飛踉踉蹌蹌地退出好幾步,朱全龍卻穩如泰山。

他試出了劉發飛的深淺,身子一轉,到了他的背後,一掌擊下。

鄭西鐵身旁的“回龍手”種子文,見劉發飛要吃虧,縱身而上,一招“雙龍推山”擊向朱全龍。

這下子,朱全龍反成了以一敵二了。

“回龍手”鍾子文在江湖上大有名堂。他的“龍爪功”可謂爐火純青,若被擊中,非死即傷。他黃衣翩翩,真如黃龍飛騰。

朱全龍只好回身對了一掌,這一次,兩個人又是半斤八兩。

朱全龍心頭巨震,這人果然名不虛傳。他們有這麼多大高手,鬥打何時是個完?走又走不脫,該如何辦呢?

他一分神,“回龍手”鍾子文已看出來,一招“金龍出水”直搗朱全龍的太陽穴。

劉發飛身子一矮,一招“小鬼燒香”雙掌如刀,直刺他的小腹“氣海”穴。

這兩人來勢太急,朱全龍無法,只好急展“迷蹤步”絕藝,向外射。

這“迷蹤步”果然奇妙不凡,在兩下夾擊的情況下,朱全龍仍然逃脫。

兩人一擊不成,都是一愣。

錢成全力和朱豐偉拼命廝殺,竟一時半會拿不下來,不由惱羞成怒。

朱豐偉和他角鬥雖吃力,可朱豐偉的“迴環大九式”劍法深奧博大,錢成片刻之內,是佔不了什麼便宜的。

朱豐偉一招“橫移滄海”掃去,錢成縱身而起,使出“小鬼追仙”的輕功術。

朱豐偉抽招換式,又一招“金劍追星”直刺他的長強穴。

錢成比朱豐偉的武功雖然略高,可他身在空中,無力可借,萬般無奈,只好使出他從來不用的笨辦法,也是救急的招兒——“佛像倒地”直往下墜。

朱豐偉一劍走空,錢成已在地上一滾,飛射出一丈開外。

這回弄巧成拙,讓他尤覺可氣的是和這樣的小子相鬥,往上縱個什麼勁呢?又被逼得在地上打了一個滾,這太失白骨掌的身份了。

他咽不下這口氣,憑掌又拿不下朱豐偉,心一橫,管他什麼以大欺小,先殺了他再說。

一伸手,從腰中抽出個二尺長的細亮的銀鉤,寒光閃閃,彷彿要勾人魂似的。他再次躍上,一掌前推。

朱豐偉長劍斜劈,錢成並不收掌,那鉤子忽然從背後一閃,猛然掛住朱豐偉的長劍。

朱豐偉大驚,想退來不及了,錢成的掌已到胸前,“啪”地一聲,擊在朱豐偉的胸上。

朱豐偉大叫一聲,撒手扔劍,身子飛出有一丈多遠,摔在地上,口吐鮮血。

朱豐偉一受傷,立即牽動了朱家人的心。

朱豐偉受傷不輕,但還是極力咬牙站了起來。

朱月文見愛子受傷,再也不顧對方多麼厲害,身子直射過去,要鬥錢成。

朱月文的身法快,卻並不比他爹的高明。錢成並沒放在眼裡,他故技重演,一掌斜拍朱月文肋部,另一掌不動。

其實,他這手掌裡還握著那鉤子呢!

朱月文的長劍一振,蕩起幾朵劍花分刺錢成的要害。

錢成又猛然鉤出。

可這次朱月文的虛式多,錢成沒有掛著。

這一不中,他便知不妙,想閃躲,已來不及,只好又朝劍刺的方向勾去。

“當”地一聲,劍刺到錢成的左臂,鉤也掛住了朱月文的劍。

錢成用力一帶,朱月文的劍刺進去很淺,而錢成卻在這時擊了朱月文一掌。

相比之下,還是朱月文吃虧大些。他雖沒吐血,但臉色蒼白,汗珠子都下來了。

胡大笑見朱家能戰的都出了手,自己不能老站著。

他走上前,剛要說話,丐幫幫主於百川笑道:“胡大笑,今天我讓你大哭。”

胡大笑見於百川出語不善,冷冷地說:“想不到丐幫也投了官,可惜呀!”

於百川說:“有什麼可惜的?除賊衛道是我們幫的宗旨。你們是賊,我們自然要來除啦。”

胡大笑輕蔑地說:“好個不知恥的賊子,我胡大笑和你勢不兩立。”

於百川笑道:“胡大笑,你不過是朱家的一條狗,替他們賣什麼命呢?”

胡大笑兩眼噴火,青筋暴綻,大喝一聲,一掌劈去。

於百川號稱“鐵腳神拳”,在掌拳上的功夫自然是一等的。

他除了受過杜水的戲弄外,還不曾有人能怎麼樣他,所以,他一直春風得意。

上次雖然損失了弟子胡大龍,但不是敗在武功上。現在,自己一方這麼強,還怕什麼呢?

他身子一斜,一招“彎弓射虎”一拳擊出。

胡大笑的武功不弱,但和於百川相比,那還是差一些時。

胡大笑的掌和於百川的拳擊在一起。

胡大笑一下子差點摔倒,而於百川卻微笑不動。

胡大笑並不罷手,一招“餓虎撲食”擊去,於百川不躲,而是右腿弓步,一拳搗出,擊向胡大笑面門,同時,左腳飛起,正是“撩陰腿”,他的拿手絕技。

胡大笑雖然一掌擊中他的咽喉,然而並沒有把於百川擊倒。

而於百川的上下雙擊,卻都中了胡大笑的身體:“啪”、“噗”兩聲,於百川的神拳把胡大笑的腦袋擊爛,身子同時飛出兩丈多。

胡大笑至死沒來及叫一聲。

胡小天料不到他父親先死,頓時亂了方寸。他不知是否該上去和於百川鬥。按說,他必須為父報仇,可他怕那樣一來,自己和他們就勢同水火,不能借他們的力量了。

但是,於百川等人若是知道我是胡小天,會不會殺了以絕後患呢?那樣的話,豈不也一樣不妙?他乾著急,想不出好辦法。

朱家人見胡大笑身死,都心中黯然,知道今天每個人都難逃一死。

朱全龍連讓孫子、孫女逃跑的話都不說,他知道說也沒用,對方那麼多高手,能讓朱家人跑了嗎?

朱豐曉的眼睛連閃,不知這時該不該他上場。這些年,自己忘卻了外界的一切,在人們眼裡自己是個廢物。現在不是我大展身手的好機會嗎?別看我長相孱弱,不一定不厲害。

可他還沒有拿定主意,朱全龍衝上去了。胡大笑為朱家而死,他作為朱家的當家的,怎能不出頭呢?

於百川哈哈大笑說:“朱大俠,我於某早就想領教了。”

朱全龍冷冷地“哼”一聲,舉掌就劈。

於百川這次非常謹慎。朱全龍比胡大笑要高明不少,比他於百川只強不弱,他只好守住門戶,全力應戰。

可朱全龍的迷蹤步實在奇巧,弄得他眼花繚亂,十幾個回合後,於百川有些不濟了。

白骨掌錢成身子一展,如旋風似地衝上。他這次選的機會不錯,朱全龍的左肋正是空處。

朱全龍發覺不妙,極力閃躲已經晚了,錢成一掌正擊在朱全龍的肋部。

“嘭”地一聲,身子飛了出去,朱全龍鮮血狂噴,但他沒哼一聲,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朱家人駭絕,死亡來臨了。

朱豐嬌正要衝出,朱豐曉說:“我還沒動手呢,你慌什麼?”

朱月文轉頭望了兒子一眼,暗怪他不懂事。可他見兒子神色自若,心裡有點奇怪:曉兒是怎麼了?他不傻呀,為何對面前的危險視而不見呢?

朱豐曉搖頭晃腦走上前去,說:“你們這夥人以多為強,大違聖人之道。我朱家名門大派,豈會怕你們這群烏合之眾!剛才我們雖敗了。但並不是朱家的武功不行,而是我們參戰的人沒有得其神髓。朱家的功夫將在我身上發揚光大。”

朱豐曉在眾人面前說出這番話,朱家人全驚呆了,連胡小天也大惑不解,這小子平日連話都不會說,何以會在這個時候凜然不懼呢?

朱全龍身負重傷,聽孫子說他們的武功沒得神髓,心中不喜,好個狂妄無知的小子,你知道你面對的什麼人?

當他聽到朱豐曉說朱家武功將由他自己發揚光大,心頭詫異,這可能嗎?即使如此,也對付不了這群如狼似虎的人眾呀?

可他又盼望朱豐曉所說是真,這就能多少給悽慘的結局增添一點亮色。曉兒可以逃出重圍,為朱家留一後人,他便於願已足。

他忙呼道:“曉兒,你過來,我有話說。”

朱豐曉只好回到爺爺身邊。

鄭西鐵見朱豐曉煞有介事,感到可笑:你朱家的武學到底有什麼厲害,我要親眼看看你小子的手段有多高明。

朱全龍說:“曉兒,你若能衝出重圍,別顧別人,只管自己走,有了安身的地方,趕快娶妻生子。”

朱豐曉說:“這個我明白,我要找一個能文能武的佳人。不過,我妹妹比我小,我是要照顧她的。”

朱家人見朱豐曉這個模樣,又是氣,又是喜,不知他是否真有真本領。

鄭西鐵在一旁笑了:“小子,你好夢挺會做,還要個佳人?你身邊不是有一個嗎?”

在這種生死關頭,鄭西鐵的辱罵,朱家人沒有放在心上。

胡小天在一旁暗自冷笑:“連我胡大爺都弄不到佳人,憑你小子那樣子,想找佳人不是做夢嗎!”他的聲音極輕、極細,別人沒有聽到。

朱豐曉又回到前邊來,站在離鄭西鐵一丈遠的地方說:“我們朱家人都是聖人的弟子,從來沒有什麼不軌行為,你們別聽‘青海五盜’胡說。我勸你們回去,若不然,別怪我不客氣。你們知道杜水嗎?我比他差不了多少。”

朱豐曉的這種自我吹捧,連朱家人聽了都要笑,鄭西鐵一方的人更不用說了。

不過,鄭西鐵畢竟十分狡猾,他想:當初看杜水那個樣子,誰能想到他能成為無敵的人呢?這小子人雖微弱,倘身負什麼曠代奇學,真的比杜水差不了多少,那還真麻煩呢!為了對付杜水,我連冰島的人都請了。

不管他所說的是真是假,都必須認真對待。他哈哈笑了幾聲,說:“年輕人,直言不諱,有氣度。”

朱豐曉說:“這是聖人之道,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為人應光明正大,善養浩然之氣。”

這真個一個書呆子,說得什麼呀?滿嘴東拼西湊的支言片語,令人可笑。

朱豐曉自我感覺良好,不在乎別人對他的言語有何種反應。這又不是我杜撰的話,你們若怪,怪那些說這話的聖人去吧。

鄭西鐵沉吟了一會兒,說:“這位朱家小子說自己武功蓋世,哪位大俠去教訓他一頓,別讓他總是在夢裡。”眾人大笑。

劉發飛笑道:“我做他一次爹,開導他一番。”一個箭步衝上前去,“翻天金印手”隨之而出,擊向朱豐曉。

這劉發飛過於輕敵,踏中宮直進,一點不做其他打算。他以為這一掌即使沒把這小子砸扁,如有什麼不妥,憑自己的功力也可隨機應變。

哪知,一動手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朱豐曉待劉發飛的掌幾乎要擊到身上時,身子如柳葉一樣向外飄閃,手中劍一招“小鬼攔路”,寒光一閃。

這一劍根本不是什麼朱家的劍術,而是隨意一掃。這劍來勢太快,眾人都沒有看清楚,更想不到他有如此一手快劍。

劉發飛感到大事不妙時,已是太遲了,“喳”地一聲,他被攔腰斷為兩截,血水迸灑。

這突然之變來勢太猛,人們都沒有心理準備,一個個愣在那裡。

朱家人心裡狂喜:看不出曉兒是個深藏不露的人!他們感到朱家還有一絲希望,雖然不可能每個人都能脫離險境。

鄭西鐵見事態的發展與自己的估計差不多,心中一沉:劉發飛這小子活該,一點不知輕重,白白地折了我們的銳氣。

他衝白骨掌說:“這事還要勞錢大俠的駕才行。”

錢成聽到他的讚譽雖然高興,可也有幾分擔心:朱家這小子的身手看不出有多厲害,竟然是個扎手的人物。古來常說,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這句話用在這小子身上,不知有多恰當。

他略為沉思一下。抽出銀鉤,走上前去。

朱豐曉說:“你別得意,我對付你並不比對付他難些,一招之後,你也是個死人。你可要想好,剛才你露出的身手我已看過了,平庸之極。”

這句話讓錢成惱怒交加:好小子,敢輕視我,非讓你見識一下我的奇絕神功不可。

他嘿嘿笑道:“黃毛未脫的小子,少吹大氣,劉發飛之死,全在於他大意輕敵,給了你一個機會,這次,大爺我就要替他索回這筆血債。”

朱豐曉冷笑道:“好。那我讓你再證明一下,看看我是否能殺你。”

錢成心裡不服,可不敢大意,若真如這小子說的,我顯然見不到明天了,我得加倍小心。

可不管他如何小心,他總得角鬥的,一拼殺起來,光憑小心是完全不夠的。

他身形斜動,一個側轉,掌發鉤舞,直擊朱豐曉。

這一次,朱豐曉不是讓對手鉤劍,而是送上門讓他掛,哪還有掛不上的。

錢成心頭一喜,小子不過如此,另一掌已擊過去。

朱豐曉左掌輕輕一抖,迎了上去,“嘭”地一聲,出人意料的事發生了,錢成的身子直飛出兩丈開外摔在地上,但他沒吐血,也沒有動。

然而,就在一瞬時,毛髮俱落,朽枯如草。又一轉眼,錢成變成了渾濁的水,連骨頭也沒剩下。

這太恐怖了,連朱家人也感到一絲寒意,不知朱豐曉身上竟有如此的劇毒。

鄭西鐵等人立時後退數丈,這小子有毒功,看陣勢,比青極毒王向不滅還厲害。

他們猜對了。

以朱豐曉的劍法,要對付這麼多高手,比登天都難,他身負罕絕天下的毒功,情形就不相同了。

一個人的功夫不管多麼高明,一旦遇上毒,就要拿出八成的功力去抗毒,能應戰的內力,便所剩無幾了。

朱豐曉從小就被視為廢物,雖然爺爺,爹爹那樣盡力傳授他武學,可他總是長進不快。為此,他受了不少白眼和訓斥。這在他幼小的心靈裡,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他有些不甘心,又無可奈何,從九歲開始只好不再和哥哥,妹妹一起玩。慢慢地,他愛上了中醫中藥。

當時他們家有一個藥房,藥房裡有個老先生對他不錯。

朱豐曉學武不行,可對藥物有偏愛,而且記憶力特強,悟性之高,有時連那位老先生也驚駭得久久無語。

從此,那先生便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藥物方面的知識、技能傳授給他。

三個月後,老先生沒有什麼可教的了,就讓他去讀聖人的經文。

朱豐曉並不厭倦,又讀起了聖人之書,可不知為什麼,過了一段時間,他的信心沒了,讀聖人之書提不起精神。

於是他又開始讀醫學寶典“黃帝內經”之類的書。

這些書讓他津津有味,廢寢忘食。

他的心性單純,沒有什麼慾念,所以,進境極快。

這一時期,他的整個身心都和藥物、醫理融為了一體。

一年後,他的興趣又轉移到毒上來。

老先生暗喜,只是不說什麼。

從此後,那老先生經常外出,有時一月,有時兩月不等,每次回來,他都要給朱豐曉帶形形色色的奇絕之毒,說是不可隨意動,以後有用場。

這樣,老先生又在他們家呆了兩年多,給朱豐曉不知弄了多少毒,鎖在一個大箱子裡。

等他要離去的時候,朱豐曉已十五歲了。

兩個人情同父子,灑淚而別。

臨走時,老人送給他一本書,上寫“萬寶毒詮”字樣。

老人說:“我沒有能力學會它。我的希望只有你來實現了。所用的東西我已為你準備齊全,以後全看你的了。若能大成,將功德無量。這書上面凝聚著四百多年中一百零八位前輩的心血。”

朱豐曉牢記在心,從此進了一個“毒”字的世界。

在這期間,朱家不是不檢查他的武功,但見他愈學愈差,只好聽之任之,不指望他了。

朱豐曉走進了一個令他目醉神迷的天堂聖宮,他孜孜不倦地依法而行。

最初,朱豐曉僅僅是覺得藥物和自己的脾性相合,離不開它,並沒有明確地練什麼毒功。

一年以後,他無意中發覺自己功力大進,欣喜之餘,也曾到父母面前走走,和哥哥、妹妹在一起練一會功。

漸漸地,他開始徹悟這本書的要旨,他就一味地攻入了毒功,其它是一概不知。

春去秋來,一晃四年過去,就在他快二十歲的時候,他認為已功成毒就,才聽家裡入談一些江湖大事,才知道江湖上以武為高、以功驚人的許多道理。這樣,他又回過頭來,修習朱家的武功。

他原以為很不易學,不料想學起來勢如破竹,幾天的工夫,他就把朱家的武學和自己的毒功連成了一體,不分彼此。

所以,他的武功是很雜的,分不清是朱家的武功還是別人家的武功。

他剛才使出的那招“毒透玉山”,就有朱家的“紫府天罡氣”和毒功相混的兩種成分。

朱豐曉毒功雖成,由於他平時喜歡一個人獨處,仍讓人感到他整日閉門不出。所以,朱家人不知他有這般能力。

他一招擊死了錢成,眾人才感到了震駭。

鄭西鐵兩跟鬼火連噴,惱怒無比,這小子原來有毒功,這可不好辦了!

但他靈機一動,又笑了。這次準備得如此充分,還怕一個小子不成!

他衝於百川說:“於幫主,這可是你建功立業的好機會。”

於百川苦笑了一下,隨之喜上眉頭。自己不是有“地火丹”嗎?用火燒你,看你小子怎麼逃!

但他怕意外,這毒太厲害,還是讓手下人上。

他一揮手,四個丐幫弟子會意,伸手便打。

但他們想不到朱豐曉的“毒”,是內勁毒與藥物毒混合而成的毒,具有外散摧心的作用。他們想出手後再投“地火丹”,但朱豐曉和他們同時動了手,而且比他們的速度快得多。

朱豐曉雙掌連晃,搖成一個掌圈,外拍而去。

這四個人的手伸到中途,忽然沒有了知覺,站立不住,全部摔倒在地。

其中一個人手中的“地火丹‘被他的身體壓爆,火突然而起。他們四個人相距太近,一個也沒有跑掉,四個火人在朱家大院燃燒起來。

這驚詫了眾人。

朱家的人更是恐懼無比。

這是什麼東西?如此易燃,真是罕絕天下呀!

朱豐曉也是心頭猛震,好厲害的暗器!

四個火人一完,鄭西鐵再也沉不住氣了,叫道:“這陣勢,看來要仰仗‘青海五盜’常氏兄弟來對付了。”

“青海五盜”心頭一陣狂跳,不知是吉是兇。

這確是大顯身手的好機會,但這小子的毒如此古怪,實在令人擔憂。

朱豐曉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們人多計多,這樣下去,吃虧的是自己,不如來個先下手為強。

他心念一定,身子突然前縱,雙掌連揮,十指亂彈,似有無數星點急射眾人。

這下子,鄭西鐵一夥人亡魂大冒,不知這是什麼東西,拚命逃竄,可已經晚了。

朱豐曉是以毒勁催毒藥粒向他們射去的,那麼多粒子,豈有射不中的道理。

幾聲大叫、咒罵,有幾個人倒在地上。

有的人手臂中了毒,只有狠下心,斷臂絕毒。

所有中毒的人,沒有一個是很完整的。

鄭西鐵這次沒有被損傷。他對朱豐曉早就留意了,朱豐曉一動,鄭西鐵就斜閃後躲逃了過去。

但這一突變把“青海五盜”葬送了三個,死在當場。

“中川六俠”毀了兩個。

丐幫弟子毀了幾個。

總計倒下的不下十人。

朱家人見朱豐曉大勝,歡喜無比。如此看來,朱家還有逃脫此劫的可能。

朱月文忙叫:“曉兒,你要小心,對他們不要客氣。”

朱豐曉點頭答應。

他想了一下說:“你們千萬小心,剛才的那種易燃之物,可能是‘地火丹’,你們不可用掌擊,只可閃避。”

朱豐曉的話音剛落,鄭西鐵就笑起來:“小子,你以為連勝幾陣,就可以無事了嗎?沒那麼便宜。”

朱曉豐看著離他有十丈遠的對手,心裡翻騰起來:他們人太多,我只一個人,若是那兩個老傢伙一齊動手,我就不易應付了。你看他們可能達到了一切不入我心的境界了。不行,我要驅散他們。

朱豐曉把神功一提,閃電般向對手們撲去。

這一來勢出乎意料地快。

鄭西鐵等人都是自命不凡的人物,心裡是不想跑的,但他們畢竟還是跑了。

由於心理因素的影響,跑的速度要慢一點。

這樣,厄運又降到了他們頭上。

這一次,朱豐曉可說是傾百寶囊所有的毒藥,全都拋出去,如從天上下一場毒霧似的,罩住了不少人。

這些人又一次失利,可以說是心理矛盾造成的,同時也和朱豐曉改變施毒的手法有關。

他們這些人都有一個共同的心理:我們這麼多人還怕他嗎?

但朱豐曉一攻來,他們群龍無首,不能團結在一起,只好再逃。因為遲疑,便沾上了毒霧,這一次被毒霧沾上的個個都走進了地獄,“青海五盜”連受兩次毒攻,一個沒剩,全死光了。“中川六俠”中剩下的’四俠”,這次一個也沒跑掉。半輩子的英名,就這麼被一陣風吹走了。

“回龍手”種子文這回死在其中。“北門五刀”損其三,“九江七鷹”毀其四。

這真是赫赫戰果。

朱豐曉趁熱打鐵,在他們驚魂未定之際,又攻了上去。

朱豐曉一而再,再而三地攻擊,直氣得鄭西鐵差點暈死過去,朱豐曉是多麼愚蠢的打法,可這打法卻勝了一大群聰明人,豈不讓鄭西鐵後悔萬般。

有什麼法子呢?兵敗如山倒,沒有了一點章法,朱豐曉怕他們發“地火丹”,也怕他們合而圍擊,這才不放鬆地攻殺他們。

他把所有淬毒的暗器,一古腦兒全擲出去,正是“天女散花”的手法。

這漫天飛舞的暗器,讓他們實在窮於應付。

九玄使者只注意保護鄭西鐵,沒及出手,後悔不及,飛射的暗器有一枚擊中了“風”使者,他亡魂大冒,正要不顧一切和朱豐曉拚個魚死網破,可這暗器之毒,實在猛烈,身子一衝,便無力了,一頭栽倒在地。

這回“北門五刀”一個也沒有了,“九江七鷹”也全報了銷,六合門主仇風祥的座下四大金剛,也被毀去其二,於百川成了光桿幫主。

這真是武林鬥殺中的奇蹟。什麼人能這麼蠻打橫衝,毀去這麼多高手呢?

朱豐曉把四年多來所積下的毒,暗器全部用光,這才站立不動。

鄭西鐵氣瘋了。

九玄使者眼裡也露出殺機,他們四個人情同手足,今天被無緣無故毀去一個,豈能不仇恨攻心!

朱全龍等人見朱豐曉毀了一多半敵人,樂壞了,剛才受的傷,他也不覺重了。

朱月文心裡暗喜,表面上卻仍是那麼冷靜,因為,真正的強敵還沒出手。

朱豐曉也苦思計謀,怎麼能讓他們再中圈套呢?

他想了一會,叫道:“怎麼樣?這回全回去了吧?你們哪個是真正的高手,咱們來比個高低,不用劍,不用暗器,只比拳掌,如何?”

鄭西鐵眼冒金星,心裡暗責自己,好不容易聚集這麼多高手,全毀在這麼個無名小子手裡,太讓人喪氣了。而且這小子又趾高氣揚地叫陣,更是令他哭笑不得。想不到我招呼來的高手,成了他名揚天下的犧牲品,說什麼也不能放過他!

可鄭西鐵自己又不願和朱豐曉交手,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接下朱豐曉的一掌。這小子的毒功太霸道,還是讓他們兩個老東西去對付。

他衝光明佛和龍雲老怪白化朋說:“這小子殺氣太重,還請兩位前輩動手把他拿下。”

光明佛和白化朋早就知朱豐曉不好對付,也在思忖破敵之道。

以他們的身份、名聲,兩個人合攻朱豐曉說不過去。

可若一個人鬥他,卻是十分不利。這個娃娃的毒功太慘烈,不但破壞對方的內勁,而且能滲透對方的肌理、骨髓。自己雖已練成“金剛不壞之身”,可不知能否抗住他的毒功。

光明佛道:“這個娃娃的毒功非同尋常。但他殺性太重,難讓天下人安心,為眾生計,必須除之。”

白化朋說:“老和尚之言甚是。不殺此子,不足以告慰地下亡靈。”

朱豐曉忙問:“兩位大師,哪個下來賜教?”

這使兩個人都非常尷尬。是啊,誰去呢?兩個人同去,太沒名頭了,也大違江湖爭鬥之道。

鄭西鐵看透他們二人的心理,笑道:“兩位前輩,對這樣的賊子,還講什麼道義呢?越是講道義,我們的人就死得越多,剛來時一下子圍上,絕不會有這個結局。”

光明佛、白化朋是何等厲害的人物,豈不知他說的道理是對的,可就是有點丟不開面子。

兩個人一遲疑,朱豐曉把劍往地下一放,說:“哪位大師來賜教?江湖拚鬥,全在公平,這次,我絕不用毒功,你們可放心好了。”

這回把兩個高手說得沒有了回話的餘地。

光明佛道一聲佛號:“阿彌陀佛,小娃娃,老和尚來領教你的毒功。”

鄭西鐵氣得“哼”了一聲:老禿驢,放著兩人不上,偏一個人上,自找麻煩。

可他又一想,也好,讓光明佛吃點苦頭,再合圍不遲。他若勝了,那什麼話也不用說了。

朱豐曉見光明佛一人和他相鬥,頓時大喜:他總算上當了。聖人孫子云:兵不厭詐。我騙他一下,也不違聖人之道!誰讓他們人大多呢?

光明佛走到離朱豐曉丈遠的地方站定,雙掌合什,忽然兩掌展開,大動如雲滾,聲勢不同凡響。

他身子一旋,如風雷乍起,快速欺進。

朱豐曉的身法也不慢,身子一躬,雙手成虎爪,快極無比地拍出。

這一招正是“萬寶毒詮”中最殘酷的招式“毒吞天地”。

光明佛的周身佈滿層層大至大剛的正氣,羅漢神掌光影一閃,向朱豐曉按出。

若是一般的高手被光明佛一掌擊中,五臟六腑立時會爛成泥,可朱豐曉的毒功和一般武功大不一樣。他貫透一切的內家“真毒”,對浩然之氣有極大的破壞力。

光明佛這樣的高人,周身勁氣浩蕩,但一碰到朱豐曉的毒功內氣,立即煙消雲散。雖然朱豐曉的毒氣光華也大斂,可光明佛的正氣卻幾乎損失殆盡。

兩個人都是要一招分高低,根本沒打算抽掌,待光明佛感到有些不妙,為時已晚,“嘭”地一聲,四掌接實,兩個人各自退了幾步。

朱豐曉什麼事也沒有,嘻笑如常。光明佛卻臉色灰敗,雙日之中有了暗淡色,可見毒已進入了他的眼睛,這“光明佛”的“光明”二字,以後難再稱謂了。

一招之下,朱豐曉便破了光明佛的“金剛不壞神功”,老和尚知道自己不能再戰了。一入江湖,他就知道自己有一劫,今日果然應驗了。此處不可久留,我該走了。

他什麼話也沒說,轉身如一隻大鳥飛掠而去。在百丈之遙,傳來他的一句話:“小娃娃,你要好自為之,久後必有造化。”

朱豐曉道:“多謝。”

朱全龍見孫子敗了世人敬慕的光明佛,這份高興就別提了,他差點要長笑而出。他也佩服光明佛的心胸,這樣的人,若是偷襲,你是難以防範的。

鄭西鐵見光明佛不辭而別,真想破口大罵,但他見眾人皆有心驚之色,也只好作罷,笑吟吟地說:“白老前輩,光明佛前輩因有要事而去,捕拿這小子可全仗您了。我們等前輩施展蓋世奇學呢?”

這句話若是在沒來前說,龍雲老怪定會十分受用,在這個節骨眼上聽到,他卻感受不到被恭維的快意。

他心裡很清楚,連光明佛都不是對手,可見朱豐曉的毒功是十分歹毒的。我又有什麼高招取勝呢?

可他又不能說最好是圍攻。若是自己說出這個主意,鄭西鐵肯定會問,剛才你為何不那樣做呢?一個該勝的機會,被你無端放過了!

鄭西鐵豈能不知他的內心?但這不是給他難看的時候,要緊的是消滅對手。

他對白化朋說:“前輩,對付歹毒之人,要置其於死地,不可心慈手軟。你光明正大,他卻暗裡用毒,我看還是和幹清門主、六合會主兩位大俠一起,把這小子除去。這樣,我們才算報了眾人的仇。”白化朋這次點點頭,同意三人對敵。

這邊,只剩下九玄三使者、於百川、六合會的兩個金剛力士和鄭西鐵。

這幾個人心裡都恨極了朱豐曉,盼他立時死在三大高手的圍攻之下。

朱豐曉在這樣危急的時候,又想起了“攻其不備”這句話,在他們三個人向他圍攻時,朱豐曉使出了另一毒功“鬼毒兩分家”,雙掌齊展,主動側襲幹清門主宋相兵和六合門主仇風祥。

這一進攻,又奪回了主動權。

但宋相兵、仇風祥是何等厲害的人物,朱豐曉不守反攻,雖出他們意料之外,但他們仍能隨機應變。

白化朋離得遠些,朱豐曉力鬥宋相兵和仇風祥兩個人。白化朋衝過來時,已遲了一步,他的掌雖擊在朱豐曉身上,朱豐曉在地上一滾又彈射而走,並沒有受傷,仍是笑嘻嘻的。

白化朋心中納悶:這小子挨我一掌何以沒事呢?

他仔細一想,立即明白了,一是自已因隔著宋、仇兩人,去勢受阻,沒有使去全力;二是這小子的毒功一旦運起,周身外射,對內家掌力有極大的削弱作用,所以他才沒事。

然而幹清門主、六合會主因和朱豐曉對了一掌,臉發灰,眼看不清頭髮,指甲在瞬間全部脫落,忽覺周身如萬毒衝擊,要破體而去,這罪可受大了。

兩人搖晃幾下,倒在地上,大叫:“快殺了我!快殺了我!”聲音淒厲,令人膽寒。

鄭西鐵對兩個金剛說:“你們的會主如此可憐,你們送他們上路吧。”

兩個金剛仍在遲疑,當看到會主乞求的目光時,只好走過去一人給他們一刀,結果了性命。

也就在這個時刻,朱豐曉向白化朋發起了偷襲。

白化朋慌亂中舉掌相迎,手到中途,才想起對方是毒功,若就此抽回手,只有捱打的份,一咬牙,掌迎上去,兩個人平分秋色。

可白化朋知道,自己中毒不淺,很可能毀了自己的護體神功。他提氣一試,果然不假,心中又驚又怒,在這時候,朱豐曉只要一揮掌,白化朋萬無生理,可他只向白化朋點點頭,沒有說什麼。

白化朋無奈,只好學光明佛的做法,展身而去。

這一點鄭西鐵早有所料,就在朱豐曉目送他一眼的時候,鄭西鐵向朱家人發射了三枚“地火丹”,其中一枚在朱全龍的身前進炸,這下可慘了!只有朱豐嬌極力斜射逃開,其他人全被火苗沾上,大火立起。

鄭西鐵估計朱豐曉不會這時追趕,便和九玄三使者、於百川等拚命逃竄。

朱豐曉嚇壞了。

這火勢如此之猛,可真得小心點。

他不顧一切衝上去,運起神功,朝火擊去。

這火本來是不能運功擊的,可偏偏朱豐曉的內家“真毒”是“地火丹”的剋星。

一掌擊去,火便小了許多,十幾掌拍出,一個個人身上的火便被擊滅。

片刻,朱豐曉把爺爺、父親、哥哥、母親身上的火全撲滅,可他們已不成了樣子,半焦黑了。

朱豐曉放聲大哭。

朱全龍艱難地睜開眼睛,慢慢地道:“曉兒,別難過,朱家全靠你了。”

朱月文也吃力地說:“曉兒,要照顧你妹妹。”

朱豐曉這時才四下觀瞧,哪裡還有妹妹的蹤影,胡小天也不見了。

他心亂如麻,暫時來不及細想,又看哥哥、母親,他們已離開了人世。

他們四個人雖被朱豐曉的毒功撲了火,可同時也中了他的毒火、毒勁雙攻,就是鐵打的羅漢,也挺不過去。

朱豐曉哭了幾聲,待再轉過頭去看爺爺、父親時,兩人也悄悄去了。

朱豐曉方寸已亂,好好的一個家,轉眼間成了這模樣,這個打擊實在讓他承受不了。

他把妹妹的事反而忘了。

天空中陰沉的雲厚重起來,一個閃電,一聲驚雷,大雨傾盆而下。

朱豐曉只好把親人的屍體搬進屋裡去。

天空一陣瘋狂之後,雲開日出。

朱豐曉六神無主,只好按自己的想法選了個位置,挖坑把親人埋葬了。

朱豐曉在以前從沒想到死這一次,他感到死離他很近,招手即來。

哥哥那麼英俊、可愛,也不聲不響地死了,從此永遠成了空無。

這實在讓我不明白,為什麼沒有人來幫我們一下呢?那些該死的小子,我絕不會放過他們。我要復仇!

等他突然又想起妹妹的事時,他幾乎瘋了。

妹妹到哪兒去了呢?這個丫頭,實在讓人替她操心。

他忽然靈光一閃,心頭猛跳:會不會是胡小天把她捉走了?

這念頭幾乎把他嚇趴下:那樣豈不完了!

朱豐曉的猜疑一點也不錯。

在朱豐嬌後閃剛止住身形的當兒,胡小天見朱豐曉的注意力全在被燒的人身上,突然點了她的命門、靈臺、啞穴,抱起便走。

朱豐嬌心中縱有萬般焦急也無用。

朱豐曉不能再呆下去了,他收拾一下,便去尋找妹妹。

天下那麼大,人又走了一天了。人海茫茫哪裡尋呢?

這天,他來到河邊,在渡口等了一會,三三兩兩過來幾個人,他沒有在意。等一起上了船,他才發覺有些不對勁,這會不會是賊船呢?

他的心思剛轉動幾下,忽聽船艙裡鬨堂大笑,一個人說:“這回朱家的小姐讓那小子嚐了鮮了。”

“你如何知道?”

“我親眼見胡小天那小子把她抱進了一個廟裡。誰知,我進去想找個便宜,竟沒看見人。不知那小子把那妞弄哪去了。”

朱豐曉心頭火起,血往臉上直湧,他再也剋制不了自己,大聲喝道:“艙裡的幾個小子快滾出來,小爺我有話問你們。”

那幾個人頓時不說話,幾個人走了出來。

其中一個人道:“小子,在水上,我們就是龍王。你吼什麼?我們沒找到你頭上,你小子倒向我們發起威風來了。”

朱豐曉經過全家慘遭殺害這個巨大刺激,心硬多了,經常把臉一板,吐出的每個字都如刀子一樣刺人。

他一字一句道:“快說,你們在什麼地方見了胡小天那個王八羔子?不說的話,我讓你們全在水裡死。”

這幾個人見他如此陰沉,心中有些吃不準:難道這小子是什麼厲害角色嗎?

朱豐曉道:“快說。”

一個大個子說:“老子在什麼地方見他與你何干?”

朱豐曉怒不可遏,一掌拍出,那大漢大叫一聲,臉色頓時黑了下來,轉眼化成水。

朱豐曉舉手投足之間殺了一個人,嚇壞了另外幾人水盜。

一個漢子渾身發抖,哆嗦著說:“在前邊的山上。”他用手一指。

朱豐曉大叫:“快渡過去。”

這幾個小子被剛才的恐怖嚇破膽,怎敢不遵從,忙把朱豐曉渡了過去,待他上了岸,他們趕快向河中央劃。

一個人惡狠狠地罵:“毒鬼,去你奶奶的吧,你找不到的。”

朱豐曉上了岸就直奔他們所指的地方,幾個水盜罵人的話他沒有聽見。

其實,那人是情急生智騙他的,朱豐曉竟信了。

他狂奔了幾十裡,進了山。在一個小山口南面的山坡上果有一座破廟。

朱豐曉的心,立即快跳起來。這座廟和那人說的有些相似。

廟本身沒有什麼可觀賞的,西半邊倒塌下去,本不過有兩間房大小的廟宇,只還有半間,空空如也。蛛網連成了一片,荒草從石縫裡長出來,極其荒涼。

朱豐曉走到廟門口,向裡一瞧,什麼也沒有。

忽然,他聞到一種血腥味。他趕忙向東邊一看,見幾具毒屍,橫臥在地上,樣子極其可怖。

朱豐曉是毒道大行家,看了後,好一會沒有言語。他心頭極大地被震動了,這施毒之人高明極了,和自己難分高下,他會是誰呢?

施毒雖各有偏重,這個施毒的人比起朱豐曉卻要高明,他施出的毒,若是朱豐曉沾到身上,也難以抵擋。

同樣,朱豐曉的毒功又比那人強,施加他身,那人更加無法承受。

這樣看來,他們是一個施毒較高明,毒性也強,另一個則是抵禦毒的能力較強,鬼點子少了一點。

若是他們兩人相鬥,定會兩敗俱傷。

朱豐曉正吃驚,感嘆,忽聽有人說:“就在這裡,是一個小子下的手。”

沒有看清楚,那人一閃就不見了。

朱豐曉站起來,見一群人向自己走來,他剛要躲避,忽聽一人說:“就是這個小子下的手,他還沒有走呢!”

眾人一下子圍上來,朱豐曉忽覺不妙:這豈不要把自己牽連進去!他們說我殺了人,這太冤枉了。

這些人仔細打量了一番朱豐曉,久久無語,沉默著,令人窒息。

朱豐曉說:“眾位,我是路過此處,見有人躺在這裡,出於好奇,也停下來一觀。”

那些人沒有一個接腔的,他們只是在屍體旁仔細察看。

又過了一會,終於有人說話了:“小子,你說不是你所為,有何憑證?”這話出自一個黃衣老道之口。

朱豐曉有點惱火,老雜毛!憑什麼說我殺了他們,看我好欺侮嗎?他眼一瞪,斥道:“老東西,你說是我所為,又有何憑據?”

那老道臉上的肌肉微微抖了幾下,佈滿紅絲的眼睛噴出兩片紅雲,牙關咬得直響,恨聲說:“你小子在死者身邊,自然讓人生疑,這是世之常理,有什麼不可問的!看你長相文弱,脾氣卻如此乖戾,定非善良之輩。”

朱豐曉哈哈大笑。這是他有生以來的第一次狂笑。若是以前,他連想也想不到自己在別人面前會如此狂放。而現實把他變成了這樣的人,連他自己也覺奇怪,變化得真快呀!

能不快嗎?短短的時間裡家破人亡,什麼都成了空。這刺激,脆弱的人都受不了。

他笑聲一竭,立即說:“就算是小爺所為,你們又能如何呢?”

那老道嘿嘿幾聲冷笑:“你以為沒有人可治你了嗎?告訴你,貧道就要讓你知道:使毒,你是孫子輩的。”

朱豐曉沒加考慮,直率地說:“那你就使出來看看。”

在老道士後邊,有一個三十多歲的文雅書生,笑道:“周道長,何必跟他一般見識,江湖中,什麼樣的巧合都會發生,也許這位朋友賓如他說的一樣,並不知此事。”

那道士說:“可這小子已承認他會用毒了!”

朱豐曉道:“天下會用毒的多了,他們都有嫌疑嗎?”

那道士嘿嘿笑了幾聲:“他們沒有什麼可疑的,至少你有。”

朱豐曉不願糾纏下去,他心急如火,恨不得插雙翅飛遍大江南北,把妹妹找到。

他說:“我沒有殺他們的理由,請你們相信,若要栽贓於我,也沒有你們的好。”

那中年文士說:“朋友,我們都是江湖客。你知道,這些人死於毒,你在他們身邊,你又會用毒,讓人生疑也是難免的。”

朱豐曉“哼”了一聲:“告辭。”

他轉身而動,道土黃影一閃,攔住去路:“想走,沒那麼便宜,”

朱豐曉冷冷地說:“我不欺人,反遭他人欺侮,那可怪不得我心狠了。”一招“毒透玉山”擊向老道。

道士做夢也料不到他是集功毒於一身的人,面帶輕蔑之色,揮掌迎上,嘴裡還說:“道爺我要看看你到底能要什麼鬼花招。”

“嘭”地一掌接實,他才大感不妙,忽然覺得從自己的勞宮穴流進一股冰冷的水,直入他的內腑。

道士練的是毒功,又是使毒名家,自然知道自己已中了毒,而且對方的毒功比自己的更霸道。

他嚇得三魂六魄都跑光:“我周雨生完了,一生毒人家,最後還是死於毒。這小子的毒功我敵不住,恐怕連我師傅向不滅也接不下,這真可謂造化弄人啊!”他臉色死灰,很快有了中毒的跡象。

那文士大吃了一驚:這小子的毒功比周雨生的毒功還厲害,看來,這些人是他所殺大概不會錯了。他出手就置人於死地,其心腸也夠毒的。練毒之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周雨生急忙服下他的獨門解毒丸,毒勢雖有所緩,但仍不能扭轉乾坤,他臉色漸漸灰黑下去,力氣也大不如剛才。

朱豐曉見時機已到,彈身西去。

中年書生身子急射堵截,可朱豐曉的速度比他更快,他如何能堵住呢?

其他人一陣驚呼,只能任朱豐曉逃走。

周雨生此時已難以說話了,他翻了一個跟頭,再也爬不起來了。

一個漢子說:“門主,這小子殺了不止我們一個門的人,還有峨嵋派的人、永樂幫的人,我們聯合起來還怕對付不了他!”

中年文士苦笑了一下,說:“我堂堂的白鶴門,竟治不了一個無名小子!臉上太無光了。你知道他是何人的弟子?”

那漢子說:“看他剛才逃走的身法,好象是朱家的迷宗步。我想起來了!朱家已滅,這肯定是那個以毒功驚退鄭西鐵的朱豐曉。聽人說,他還有一個妹妹也漏了網,他說不定是尋找妹妹的也未可知。”

中年文士哈哈大笑數聲:“怪不得這小子出手使毒招,原來是個亡命之徒。我們要謹慎行事才好。”

他們正圍著屍體說三道四,從南邊又走來幾個人,正是峨嵋派掌門周雲發的師弟黃豐,也是朱豐曉的二姑父。他身邊的中年女人正是朱豐曉的二姑朱月秋。在他們後邊,是一對少年男女:黃雪和呂心寧。他們也是聽說手下弟子出事往這趕的。

幾個人來到近前,果見有本門的三個弟子,不由又氣又恨。

中年文士看了一眼這兩對男女,笑道:“原是黃大俠!我們可是同宗呀。”

黃豐抬頭看了一眼中年文士,猛然想起了什麼,說:“白鶴門黃雲參門主,恕我眼拙。”

黃雲參說:“黃兄客氣了。雲南相會,一晃過了十年,滄海桑田,一切都大變樣了。”

黃豐說:“是啊,世間的許多變化,是人難以料到的。黃老弟,這些受害者之中,也有你的門下?”

黃雲參點頭道:“不錯,有四個呢!”說著話,他指給黃豐看。

這時,從東邊又奔來兩人,卻是永樂幫的堂主天陰指馮義和傳功長老傅海蛟。

黃豐和這二人有數面之雅,相見自然要客氣幾句,隨之,話題就轉到這些被殺害的手下人身上。

馮義說:“黃大俠,你可知是何人下了這等黑手?”

黃豐搖頭。

黃雲參說:“殺人者是朱家的亡命之徒朱豐曉。”

這句話在馮義聽來沒有什麼,可在朱月秋來,卻彷彿一個不慎從萬丈高崖墜下,心立時懸了起來。

朱家莊被鄭西鐵率大批高手摧毀的消息傳之甚快,可黃豐夫妻不知為什麼,沒有聽到。

這黃雲參的一言半語,讓她膽顫心諒,不安地問:“朱家怎麼啦?”

黃雲參不知他面前的女人是朱豐曉的姑姑,有點幸災樂禍地說:“朱家被從武林中連根拔了!他們一家,就還剩下這麼一個小子啦,所以他瘋狂了,出手就殺人。這不,周雨生老道就因一句話,被他用毒功擊殺。”

這話讓朱月秋實在難以接受。在她的印象裡,朱豐曉是最軟弱的人,更別說使毒了。但黃雲參說得如此真切,又令她無話可說。他沒有理由編造一套謊言吧!

但她馬上想到了“陷害”。對,這是有人要坑害朱家。

她馬上說:“這不可能,朱豐曉文雅脆弱,怎麼會和毒有聯繫?定是有人別有用心,陷害他。”

白鶴門的那個漢子說:“夫人,你和朱家有什麼關係吧?不然,能把事實說成是捏造的嗎?朱豐曉從外表上看確是很弱,可他的手段卻極辣。鄭西鐵帶去屠掠朱家莊的四十多名武林高手全被他一人毒殺,連光明佛、龍雲老怪也敗在他手,能說他不厲害嗎?若是不厲害,何以朱家人只有他選出了虎口,又到江湖上行兇呢?”

朱月秋被這漢子問得啞口無言。這太不可思議了,朱豐曉怎能擊敗光明佛!

黃豐聽說這些人是被朱豐曉所殺,也不好說什麼。縱然要報仇,也未必如願。岳父一家人毀家敗,實在令人同情。即使手下人之死真是朱豐曉所為,自己也下不了手呀!

然而朱月秋卻不認為是朱豐曉所為,就算她親眼看見是朱豐曉所為。因朱家一家到了這步田地,她也會死不認帳的。

至於為弟子報仇的事,她只說要找真兇,但真兇是誰,那她可不管了。

黃雲參看出她有些古怪,心想這女人很可能和朱家有極深的淵源,不然何以會淚水汪汪呢?但他又不好問,只好先放下這個問題。

馮義在他的手下人屍體旁轉了幾圈,無意中在一具屍體的掌心發現了一片極小的花葉似的東西。

他仔細地看了一會說:“黃門主是否親眼看見是朱豐曉所為?”

黃雲參道:“不是。但我們來到時,他正站在屍體旁。我們一問他,周道士便被他用毒功傷害。”

馮義沒言語,朱月秋卻接上了:“是呀!你們只是見他在此站著,怎可如此武斷地認為是他所為呢?”

馮義本來也沒有那麼細心,可一聽是朱豐曉所為,他便大覺奇怪,同時,他也不希望這是真的,因為他對朱豐曉是有好感的。

朱豐曉用毒功把鄭西鐵打得狼狽逃竄,令他欽佩不已。

他希望在屍體上能找到足說明不是朱豐曉所為的證據,果然有所發現。

他在朱月秋追問後說:“各位大俠,以馮某看來,這不是朱豐曉所為,而是唐門的小煞星唐化力所幹。此人心之狠,天下無出其右者。他若突然偷襲,天下也只有一人可活,那就是杜水。所以,我們即使要報仇也要十分小心。不然,十有八九我們不但報不了仇,而且可能也和他們一樣,成了鬼魂。”

馮義是恨唐化力的,雖然他們沒有見過面,但上次在宮家山莊,他派去的十幾個手下,無緣無故被唐化力殺死,使他極為惱火。

他曾幾次想到唐家去,找唐化力理論,可又怕此一去永無回來之日。

雖然自己有“火雲珠”,卻未必能擊中他。

故此,永樂幫沒有去復仇。

另外,他們受到鄭西鐵的危害,怕和唐門爭鬥起來兩敗俱傷,讓鄭西鐵坐收漁翁之利。

他一言既出,朱月秋馬上響應,說千真萬確,是這麼回事。

黃雲參也覺得有可能,便沒有言語。

可那個剛才說話的漢子道:“馮大俠何出此言?”

馮義指著一個死者手上的花片說:“這就是證據,各位知道,朱豐曉善於運用毒功傷人,這和青極毒王向不滅有所相似。在江湖上唯獨唐化力的暗器出神入化。別看他年紀輕,不知為什麼,這小子在毒器方面是大天才,比其乃祖不知要強多少。這就是我提醒各位注意的,這個暗花片是他的淬毒暗器中毒性較低的,據說最毒的,人看一眼立即就瞎。”

他的後一句話,讓人嚇一跳,這不是胡說嗎?世上怎麼會有那樣的毒呢?

朱月秋說:“這不可能,肯定是別人胡謅的。”

馮義笑道:“這個我也不信,可別人說得有鼻子有眼,讓我也吃不準了,人們都說那毒性是通過目光傳播到眼睛上去的。”

連黃豐也笑了:“馮大俠,這有點太離譜了!”

馮義道:“這可以看出人們對這小煞星怕到了極點,不然何以要編這個謊話呢!怎麼沒有人風傳我們會使毒呢?等著吧,這個唐化力很快就是當今武林的風雲人物。”

在這種極其殘酷的時刻和大毒手對壘,稍有不慎,轉眼之間,便再也摸不著自己的邊兒了,還是少一事好。

若去對付唐化力,人們有些膽怯。

朱豐曉殺人是因你要殺他,他才動手。可唐化力把這種殘暴行為當有趣的遊戲,人死得越多他越感到主宰人們的自豪,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劊子手。

馮義和眾人一道,挖坑把死人埋了,彼此匆匆分手。

朱月秋待眾人散了,才抽抽咽咽地哭起來。

人生能有幾次聚?生下七情百年身。無歡無笑忽出門,留下黃河千丈恩。何處去覓人?悠悠白雲似有情,痛灑春秋雨,仍不能再見親人動柔心。蒼老如斯不悅人,白髮突頻頻。

朱月秋想到悲處,只哭得山倒地斜,淚水入土有百寸。

黃豐等人似乎也料不到她何以這般傷感。

這其中的變化連朱月秋自己也說不清楚,就是淚水不斷。

黃雪在母親的身邊站了一會,把她拉起來,哽咽地說:“媽,別太難過了,我們去找表哥吧,說不定他也挺想我們呢?光哭有什麼用呢?”

黃豐卻說:“雪兒,你不要勸你媽,她心中悲哀,哭一會兒就好了。找你表哥的事,慢慢再說。我們先要去找你的大師伯,對付江湖敗類。”

黃雪低頭無語,對父親的話,似有不滿。

朱月秋本想和丈夫說,找曉兒要緊,可又一想,到了這種時候,一家人還爭今什麼勁呢?只好順了黃豐的意。

其實,黃豐是有私心的。朱豐曉成了武林矚目的人物,但也成了極其危險的人物。可以這樣說,他是個災星,誰在他的身邊都會受到牽連。如果他們去找朱豐曉,無異於去尋死,因為,每一個要找他麻煩的,都是不俗的人。

朱豐曉一路急行,掠過百里,這才放慢速度。

他朝四下一打量,周圍什麼也沒有,一片荒漠。

他有點奇怪,這是什麼鬼地方?除了讓人討厭的草,再也看不到什麼。

這時,從遠處傳來幾聲清脆的駝鈴,在廣闊的四野傳遞。

朱豐曉頓覺有種別趣。煩亂的心稍微平靜了一點,過了好一會,才見北面過來一隊駱駝,但看不見人,這是為什麼?

朱豐曉心裡納悶,不如到近前瞧瞧。

他剛抬步,不知從哪裡傳來粗獷豪放的歌聲:無垠的山崗,送走寂寞的太陽,晚上,枕著羞羞兒的月亮,你若吻它,定會一嘴碰到牆上。四周那個黑呀,永遠見不到光芒。在這裡為聖的,就是閻王。

朱豐曉聽到後,大吃了一驚:這莫不是“沙漠死神”?聽說他們七個人都會呼風喚雨使妖法,不可不防。

他站著不動,那七隻駱駝卻調頭向他這裡走來。

朱豐曉感到有些緊張,但他還是靜立沒動。

那七隻駱駝走到離他十來丈遠的地方停下,忽見在一旁翻上七個人來。

朱豐曉心頭一顫,果然沒錯,正是這七個人,不知他們要幹什麼?

居七人中央的是一位褐紅衣老者,他的年齡伸縮性很大,說四十歲可以,說他一百歲也行。

他極輕蔑地掃了朱豐曉一眼,陰冷地說:“小子,你剛才想襲擊駱駝,聽到歌聲嚇破了膽,是嗎?”

朱豐曉知道又遇上了硬茬,心一橫,也以同樣的語調說:“你算什麼東西,在小爺眼裡只不過是下三流的毛手毛腳的稚兒,也敢在我面前張牙舞爪!”

那老者眼一翻,呱呱大笑:“好一個不知死活的東西,對‘沙漠死神’如此無理,今天就是你葬身之時。”

朱豐曉說:“別吹大氣,有什麼能耐使出來吧,小爺接著哪。”

其他六人有些怒,剛要驅駝前衝,被老者止住。他淡淡地說:“‘沙漠死神’從不敗於人,但我們不要因此而輕敵。對付這人仍要依法施為。”

最後邊的一個長髮大漢說:“大哥,你看這小子的熊樣,馱不動我的一個拳頭,何須如此小心?”

那老道:“你沒有聽小子的口氣嗎?似乎我們七個人都不是他的對手,說明這小子很可能有兩下子,不可因驕而敗,知道嗎,夫人正等著我們呢!”

另一個說:“大哥,小弟自信有辦法拿住他,用不著大動干戈。”

老者沒有說話,彷彿怪他們多嘴。

朱豐曉哈哈大笑:“原來是一群怕死鬼,沒用的東西,我一介書生尚大義凜然於天下,你們七個竟無一個有此雅量,實在讓我替你們難過。”

他話剛一落,一個人驅駝衝來,口裡罵道:“雜種羔子,敢小看本神,讓你死後難入地獄,做孤魂野鬼。”

那老者見有人衝出,冷漠無語。

他是有權力讓衝出去的人返回的,但他沒有這樣做,因為,他也有些不相信朱豐曉這樣的人能有神通。

朱豐曉卻在暗思退敵之策:對這個衝來的人如何處置呢?若是殺了他,會不會六人一齊攻我呢?應該先打亂他們的陣營才是。

朱豐曉想到此,一層迷蹤步向奔來那人擊去。

這一掌是虛掌,目的在於分散那六個人的精力。

這六個人見朱豐曉的身法不錯,正在想若是自己與他對陣如何應付,猛然間朱豐曉身子一閃,射向那老者。

這一招使他們措手不及,連那一向謹慎的老者也上了朱豐曉的當。

但他武功高,沒有看出朱豐曉有什麼厲害之處,不就是身法不錯嗎!他隨意拍出一掌,想把朱豐曉震出去,可事實卻不是他們想得那樣簡單。

朱豐曉一招“毒透玉山”,分開掌同擊二人,“啪啪”兩下,那老者和另一個漢子在駱駝上各自晃了一下。

朱豐曉電閃後射,又衝向剛才朝他奔過來的那人。

“沙漠死神”在朱豐曉倒射之時,還以為是被掌力震出去的,等朱豐曉和另一個人交了手,飄落一旁時,他們才覺出詫異,這小子何以會洋洋得意呢?

等到被擊中的三個人臉色陰黑時,才知面前的小子用的是毒功。

他們立即吞服解藥,但已經晚了。

解藥還沒有下肚,人已從駱駝上栽下來,死於非命。

剩下的四個人做夢也想不到死亡竟在他們的眼皮底下發生了。

他們再也顧不了什麼,翻身下來察看,卻忘了朱豐曉還在虎視眈眈。

朱豐曉心中想的是除惡務盡,在於出奇不意,攻其不備,他們這一亂,給朱豐曉造成了機會。

他急展輕功奔向遠處的三個,躲過其中的一個。

這正是朱豐曉機敏過人的地方。

因為和他相距較近的那個,雖然也在察看,但他畢竟警惕性要高些。

另外三個因為遠些,又隔過一個人,自然就沒有什麼防備了。

這一切,朱豐曉都看準了,一招“毒花兩朵”襲向兩人,一腳踢向另一個人的後背。

這三個人反身回去,又晚了一步,和他對掌的人都被震退一步。

這兩個人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不該和朱豐曉對掌。

他們明白這一點時,死神已和他們成為了一體。

轉眼之間朱豐曉毒殺了“沙漠死神”中的五人,這算是令人難以置信的奇談,因為這七個人的本領實在驚人得很。

他們所以失敗,壞在一個“無智”上,壞在他們久無對手養成的不在乎的毛病上。

剩下的兩個人總算醒悟了。悔不該以己之短對人之長,這不是白遭殃嗎?

朱豐曉放了心,還是聖人之道威力強,巧用妙計,死裡求生,樂得我真想放聲唱。

他嘿嘿笑道:“怎麼樣?七個混蛋爛了五個,你們也是壞柿子不捏自淌。”

這兩個人恨極了朱豐曉,巴不得生喝他的血,猛嚼他的肉,但這辦不到呀。

兩個人並肩站在一起凝神無語。

朱豐曉知道他們要用獨特的武功對付自己,便說:“裝神弄鬼的幹什麼!快動手吧,小爺不跑。”

兩個人大喝一聲,狂撲過來。

這一回,兩個人只展輕功圍著朱豐曉轉,而且不停地向地下拍擊。

朱豐曉立覺風沙陣陣,直撲自己的眼睛,彷彿有無數的沙粒,擊打自己。這些小東西力道不小,可以說下下見血。

這下苦了朱豐曉,無論他怎麼衝,就是擺脫不了,這兩個人的輕功和他的在伯仲之間。

兩個人不和他接觸,相距有兩丈來遠,黃沙陣陣連天起,分不出哪是泥土哪是你。眼睛半睜半閉也不成,只有裝成瞎子才適宜。

然而,在這樣的時刻,朱豐曉怎能閉上眼睛呢?那樣豈不是等於讓人宰割嗎?

朱豐曉的臉上到處都是血點子,衣服上也有許多小孔。

他大急,長劍一抖,刺了出去。

那兩人見時機已到,同時出手,一個人用匕首,一個用牛耳彎刀。

這兩個人的出手之快實是令朱豐曉心寒。他躲開這個,卻甩不掉那個;只好把後背讓給那個拿匕首的,隨手一掌擊向拿刀的那個“死神”。

握匕首的漢子使得手法是劃,不是扎,“哧啦”一聲,在朱豐曉的後背上劃出一道三指深的血槽,血馬上浸透了衣服。

與此同時,朱豐曉的一掌擊在持刀人的身上,“嘭”地一聲,那人摔倒在地。

朱豐曉長劍反背一劃,掃向持匕首的人,這人只好後閃,躲過這一劍。

朱豐曉雖受了傷,卻沒有傷及內腑,並不太影響功力發揮。

他冷冷地說:“還剩下你一人了,活著沒沒有味了,追隨那六個人去吧。”

持匕首的漢子一抖,朱豐曉飛撲而上。他不能等,拖下去有百害而無一利,只有儘快解決這人,才有時間痊癒傷口。

那漢子跑已不及,牙關一咬,使出了同歸於盡的打法,刺向朱豐曉。

他這一招原是不錯的,但是,朱豐曉拍出去的內勁是毒勁,一觸到人身上,頓時失去知覺。他剛把匕首伸到中途,朱豐曉的毒功已逼了過來,突然之間,他無力再進了。這時,朱豐曉的長劍已無情地掃向他。劍光一閃,身首異處。

風止了,駱駝也愕然了,連它們也不相信“沙漠死神”會全部葬送在一個少年之手。

朱豐曉這次力戰“死神”大獲全勝,是僥倖極了,朱豐曉自已也這麼想。

“沙漠死神”若不是出了茫茫的沙漠,來到這荒草地上,即使剩下兩人,也能用沙粒把朱豐曉毀去,別說七個人了,怎奈他們一出戈壁,被人們視其為妖法的“聚沙功”便失去六成威力,可以說,“沙漠死神”離開生養他們的地方,是個大錯誤。

朱豐曉經此一戰,有些疲倦,半仰在地上歇息片刻,又調息了一會,等傷口痛楚輕了,才站起身來苦笑了一下,方才離去。

不久,有一個人瀉落此地,看了地上的屍體,心頭巨震,兩眼無光。

他正是“生死夫人”手下的“大骨頭陀”。

他自語了一陣,痛心疾首地飛掠向西。

朱豐曉慢慢走了一陣,見太陽西斜,便加快了奔行的速度,剛到一個小樹林旁,忽聽一個少女的聲音罵道:“你不是人,你若敢動我一下,讓你死於劍下!”

一個男人嘿嘿笑道:“小乖乖,心夠狠的,可大爺色膽包天哪!哈哈……”

“啊”少女的絕望驚叫,使朱豐曉的心一蹦。

他連閃幾下,如幽靈入了樹林,無聲無息,快而美妙。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3-10-22 14:17:38


第二十六章

風能把霧、把毒,把血腥吹到各個角落,那麼武林四大家族中的唐家,就難以在烽火四起的年月安然無恙了。幾乎在朱家遭難的同時,唐家也遇上了狂風巨浪。自唐化力在宮家莊殺了人,這場禍患就開始孕育了。

唐化力是個內心極其古怪的人。他雖然年輕,可對歷史上的一些大壞蛋、大奸雄非常瞭解,他們的陰險毒辣的手段,他認為有可學的地方。

在他的心中,慢慢就孕育了一個信條:口蜜腹劍,讓所有的人都摸不清他的心思,可又不壞透,得是一個人,而不是冷血動物,該斷必斷,如有定有,一切在節制之中。

他對許冷梅的感情是真的,對丁巧萍的感情也不是假的。他想把她們二人佔為已有,於是他就設法讓她們歡心。

唐化力替丁巧萍和宮家報了仇,她自然十分感激。在路上,他對她又格外關心,這對一個孤苦無依的少女來說自然是極大的慰藉。

這天,唐化力和許冷梅,丁巧萍來到一座大鎮子。

這裡挺繁華,他們三個人也甚為高興。

唐化力來到綢緞莊,給她們買了最好的布料,做了身衣服。

晚間,在客店裡,唐化力讓許冷梅當著他的面換新衣。

這使許冷梅感到為難。到目前為止,唐化力和她還沒有肌膚之親;而且,她對唐化力的感情也搖擺不定。

她怕唐化力兇性發作時的樣子,雖然他動手仞人時,並不是什麼怒髮衝冠的形象,也正因如此,才使許冷梅有些後脊發涼。他能在談笑聲中突然動手,不留餘地,可見他的感情是一段一段的,而不是纏綿不斷的。他愛你可能如火,冷落你也會如冰。

她看到唐化力奇異的、野性的目光,她身子抖動起來。

唐化力嘿嘿笑了幾聲,一把摟住她,這使許冷梅心驚膽戰,周身酥軟無力。

唐化力自然不會滿足於這種相摟相抱。很快,他耐不住了,把許冷梅抱上了床。

許久之後,一切都平息了。

那清亮的星星掛上高天,無語地看著大地,也許知道屋內有一對情人。

許冷梅的眼睛也象星星,此刻正鑲嵌在黑暗的屋內。

唐化力終於摘下這味禁果,在嘴裡嚼起來。甘甜中也有苦澀,但他已無心細想這些,放下許冷梅,他便沉沉睡去。他睡得好極了,一個姿式不變,就迎來了黎明。

唐化力和許冷梅在一起住了幾天。他不敢在一個地方久留,住上幾天,他又挪到另一個地方去。

在這期間,丁巧萍自己居住一間屋,雖然見許冷梅和唐化力親密無間,她的心中難受,可也沒有什麼辦法,只有不去想它。

但唐化力的影子在她的腦海裡更加清晰,這使她十分苦惱,甚至暗罵自己下賤、無恥。

一天晚上,唐化力用接吻的方式迷睡了許冷梅,便敲響丁巧萍的門。

這時不過一更天,丁巧萍剛躺下不久,趕忙穿好衣服開門。

唐化力衝了進去,不由分說,把丁巧萍摟在懷裡,一陣風捲殘雲般的吻,使丁巧萍透不過氣來。

她心中又是喜,又是怕,這正是她在朦朧中渴求的,可這一切一旦突然降臨,她又覺得不該這樣。讓她手忙腳亂,心中無措,又羞又急,可也只好聽天由命了。

她能有什麼辦法呢?這一切也許都是命中註定的。唐化力輕而易舉地佔有了丁巧萍。

事後,許冷梅知道這些,氣得身子發涼。

可唐化力並不滿足,他要做武林中的風流天子,得有許多美女陪著才行。

這種想法令兩個少女驚駭。

許冷梅再也不能恨丁巧萍了。若是那樣,兩個人都會被拋棄。無奈何,她們只好團結起來,親如姐妹。

唐化力看了心中暗樂。他有多找幾個少女的打算,可他又不願使她們兩人太痛苦,只好這樣維持著。

唐化力新鮮了一陣子,又開始醉心於他的毒功和武功。

這一天,他們來到一片棗樹林。

樹上結滿了紅紅的棗兒,掛在綠葉中,隨風搖晃,彷彿小仙娃兒盪鞦韆。

唐化力來了趣味,讓兩個女人爬樹摘棗吃。

許冷梅、丁巧萍為了討他歡心,只好按他說的去做。

這兩個美貌少女鮮豔明目,爬樹姿式又美,確實別有一番情趣。

唐化力在地下拊掌大笑。

兩個人把摘的棗子擲向他,也忙得不亦樂乎。

在他們盡情歡笑之時,忽然聽到叱吒聲:“那兩個婆娘好大膽子,膽敢偷瓊林仙果,活夠了是嗎?”

唐化力象個帝王突然被臣子驚擾了一般,因掃興而勃然大怒。

他一轉身,見一個高大的白髮老人正站在他後面幾丈遠的地方,兩眼盯著他。

這目光清奇透明,彷彿世間的一切都瞞不過他。

唐化力頭次見到這樣的人,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他用眼掃了一下棗樹林,仍沒有發現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這棗兒特別讓人饞,似乎不是凡品。

他立即換了另一副面孔,剛才的怒氣一下子全跑光了。

他躬身一禮,笑嘻嘻地說:“前輩,剛才可說的是我們?”

白髮老者道:“不說你們,還說哪個?”

唐化力心平氣和地解釋說:“前輩,我們三個人從此路過,因口渴才摘幾枚棗子,有什麼不妥嗎?”

那老者嘿嘿乾笑了幾聲:“小子,你年紀輕輕,道行不淺,見風使舵的本領尤為高明,雖然你剛才的怒氣變成了現在的低聲下氣,但我仍不會放過你。”

唐化力心中暗罵:“我也不會放過你,機會一到,老東西你就沒機會吹鬍子瞪眼了。”

可表面上,他還是笑著說:“前輩,我們觸犯了你什麼規矩,請您指出,也讓我們死而無怨。”

那老人道:“這是‘風靜林’,你沒聽說過嗎?這棗乃是禁物,摘者必死,只能任其自由墜下,方可食之。自然,這還要經我允許。”

他們三個人都驚了一跳,原來“風靜林”,是片棗樹林!真是想不到。

這“風靜林”在武林中的名聲是極響的,林子的主人的武功極高。

這一點唐化力早就知道,在這種時候相遇,可有些不妙。

但他畢竟極狡猾,立即裝出誠惶誠恐的樣子說:“那您定是舉世無雙的丹翁一片羽老前輩了?我早就渴望得見您一面,受一指點,也好身如輕雲,步升九天。”說完,他雙膝脆倒便拜。

一片羽雖然殺他的主意已定,可見他對自己如此恭敬,心裡還是極其高興,不由哈哈大笑。

這個時候,唐化力知道時機到了,這老東西仰天大笑,定然不注意我,該收拾他了。

唐化力出手殺人從來不手軟,心不跳,說動就動。

他運起神功,連連彈出他的“無影粉毒”。

這“粉毒”被他用內力彈散出去,籠罩了一片羽。“粉毒”在唐化力的七種毒中數第三,是無色無臭的粉末,一般人是看不見的,內力高深的人,可以感覺到它。

丹翁一片羽的武功要比唐化力強過不少,他的輕功是有口皆碑的,唐化力怕就怕他神出鬼沒的輕功。

一片羽忽然不笑了,他感到有什麼東西堵住了喉嚨,不由大駭,唐化力暗做手腳他沒發現,等感到不妙,掌劈唐化力時,他的掌一到,唐化力就站了起來,“金丹元功”隨之而出,“嘭”地一聲,兩掌接實。

一片羽以為唐化力不死也要重傷,可事實令他絕望之極,唐化力穩如泰山,他反而被震飛出去,摔在地上,立時毒氣攻心,動不得了。

唐化力的“金丹元功”就是這麼奇妙,一旦你中了毒,任你武功高得無人可比,也經不起一擊,它會把你所有的御毒能力破壞殆盡。

丹翁一片羽這個曾風雲一時的人物,就這麼輕而易舉地被唐化力擺佈了,真讓人心寒體冷。

唐化力樂哈哈地說:“老東西,說你不成你偏硬,這回可服了吧?”

一片羽已沒有能力說話,片刻後他開始枯朽。

唐化力在他身上摸索一陣子,掏出一本小冊子,有手掌那麼大,正是丹翁一片羽的練功心法。

丹翁一片羽是“雲裡走”沈月九的大師伯,他的心法比起“雲裡走”所習之法要高明。唐化力看了一遍又一遍,愛不釋手。

兩個美人從樹上下來,勸丈夫少惹事生非,快點離去。

唐化力道:“沒事。這‘風靜林’還有一個更厲害的角色,人稱‘紅仙孩’。他身上有增加功力的丹藥,待我把他解決了,把丹藥據為已有再走。他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殺之對武林有利。你們再到樹上去摘棗。這一片羽馬上就會成水滲透到地下,那小子不會發現什麼。”

兩個女人見勸阻無效,只好又爬上樹。

她們這回沒那麼認真摘棗了,眼不住地東張西望,看有沒有來人。

唐化力仔細惴度起一片羽的神功來,他看得如痴如醉,忘記了一切。

一片羽何時成了水,他左邊何時多了一個紅衣老者,他全然不知,直到丁巧萍驚叫,他才忙把小冊子藏起來,四下打量。

剛轉過一圈,正和東面站著的紅衣老人的目光相碰。

唐化力心中一凜,這個人為何如此可怕?

他的個子如八九歲的兒童,臉上的神情也似乎有天真頑皮的痕跡,一頂小黑帽戴在頭上,紅袍子垂到腳跟,穿著小黑布鞋。但他的白鬍子卻飄在胸前,讓人感到不倫不類。目光卻厲害之極,連唐化力這樣的人都有些膽顫,不敢與之對視。

唐化力不敢怠慢,一邊點頭哈腰,一邊把次毒的“毒磷”握在手中。

那小老者開口道:“你們三個狗東西膽敢在我老人家面前做手腳,膽子簡直大如天了,快給我滾下來!”

許冷梅、丁巧萍只好從樹上下來。

“紅仙孩”見兩個少女如此之美,眼睛裡頓時換了光芒,笑眯起來。

唐化力心中一動,也立即笑起來,說:“前輩可是人稱‘第一高手’的‘紅仙孩’?”

“紅仙孩”聽他恭維自己,心中也有幾分快樂,衝他微微一笑,算是認可。

唐化力說:“前輩是天造地設之才,千古難有二人,武林正因為有您老人家,才這般紅火,您功高無量,應該喝天下最美的酒,享受天下最美的女人。”

“紅仙孩”知道唐化力在吹捧他,可這吹捧話就是令人舒服。在他的眼裡,凡是會獻媚的人,都是奸詐之輩,沒有什麼真本領。他平生自視極高,根本沒把唐化力放在眼裡。

他想:這小子縱有鬼點子,也受不了我一掌,待我先享受一下美人,再殺他不遲。

他笑道:“這兩個美人不錯,不知脫衣後如何?”

唐化力笑了:“紅仙孩”,我讓老婆脫光了給你看,你成全我,這是天下一對一的公平。你死之後,可別後悔。

他想到此處,手中的“毒磷”在他神功內力的催送下,奔向紅仙孩的脖子、頭頂、鼻,口、眼睛等處。

也許兩個少女的裸身太美了,到現在,“紅仙孩”還沒有發現危險。

他並不太好色,他有點自卑,但他剛才看到唐化力和兩個少女,他的立即殺人的想法改變了。

這小子比我差遠了,竟能享受兩個美人,我有何不可呢?我要當著這小子的面享受。

正是由於這種古怪的心理,事態才發展到現在這樣子。

等他極靈敏的鼻子聞到異味,“毒磷”已落在他身上,一部分已被他呼吸進去。

他一驚愕,舉掌就朝唐化力劈去。

因為他個子矮,擊人上身時必須飛起,所以他象一道紅色閃電衝向唐化力。

這氣勢太驚人,唐化力自知躲是不及了,只好提聚“金丹元功”,把它發揮到極限,雙掌迎上去,“嘭”地一聲,唐化力被擊飛有一丈多遠,摔在地上。

“紅仙孩”也被震彈回去。

唐化力僅被震出血來,而“紅仙孩”卻站立不住了,他覺得天搖地轉,一切都變了秩序,眼前金花亂舞,周身再無力氣。

這一回,“紅仙孩”魂飛天外,萬料不到一身功業毀於一旦。

唐化力受傷不重,拍拍身上的土站了起來,走到“紅仙孩”身邊說:“你是我頭次遇到的最高的人,我很佩服你人小志不短。”

這幾乎把“紅仙孩”氣炸肺:這小子現在可以說風涼話了,毀在他手裡,一萬個不值!

唐化力不管他想什麼,繼續說:“你是這裡的主人,這裡的風水也不錯,你死後化成水,滲透到下面去,成為這裡的一方‘土地’該感謝我才是。何況我的妻子還讓你大飽眼福?”

唐化力高興無比,“紅仙孩”可苦透了。但這一切,他已不能挽回,臨死的時候,他忽然冒出一句:“毀於紅顏。”

唐化力在“紅仙孩”身上掏出個小包,裡面果有三粒紅色丹丸,唐化力手舞足蹈,一反常態,抱起兩個妻子轉了幾圈。

這小子把三粒丹丸服下後,讓妻子給他護功,自己練了起來。

這時的唐化力因為丹藥相幫,很快進入了功境,兩個時辰後,他練成了“紅仙孩”的“九星童氣”,神采弈弈。

許冷梅,丁巧萍既為他高興,又為他擔憂:他太能惹事了!

唐化力哈哈大笑,他一個集唐門、一片羽、“紅仙孩”三家武功之精華於一身,天下豈不以為他尊!

他大叫:“我還怕誰呢?”

一個陰惻惻的聲音說:“至少還有幾個人你要怕。”

唐化力大驚,自己功力大進,何以不知有人欺進呢?他向四下掃了幾眼,沒有發覺說話之人,便知對方不同尋常。

他說:“請說明白,我還懼何人?”

那個飄不忽定的聲音說:“遙遠的北海冰島上的高手你對付不過;‘水上三雲’你打不了;對付杜水你更沒辦法。

特別是杜水,他和你不是一路人,他曾發誓,要除掉你以謝天下武林。你和‘水上三雲’倒可成為朋友。你若願生存下去,只有殺掉杜水,才可一勞永逸,高枕無憂。”

唐化力道:“這個我自會處理。請問朋友高姓?”

哪裡還有人呢?唐化力閃身出了樹林,也沒有見一個人影。

他回到許冷梅、丁巧萍身邊,有些喪氣。自己成了空前絕後的人物,竟沒有發現說話之人,此人豈不成了神了?

他看了一會兒一對美貌的妻子,心中有些安慰,但一想要去對付杜水,他就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煩躁。

自己自從出道以來,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但杜水名聲震天地,英名蕩四方,出手無人能躲能接,兩目神光明察秋毫,哪有那麼好對付的!

天下那麼多人想殺他,哪個成功了?我即使能施毒成功,他臨死前的一擊,也會把我劈死,這不是兩敗俱傷嗎?不可去,不能去。

杜水沒有理由找我的麻煩,我殺的都是壞人,他不是也殺了不少人嗎?定是剛才的小子想利用我。他奶奶的,去你的吧!

他又想:我也不可不防,還是謹慎些更好。

兩個妻子在他身邊柔情無限,這令他心滿意足。

他們出了棗林,在小路上慢慢走了一陣,然後開始加速。

唐化力在棗林裡半天時間,有了別人數十年達不到的長進。

這次,他確實可以身輕如羽了。他又把這心法傳給兩個妻子,讓她們也提高一下。

三個人迎著西邊的太陽,奔馳了三十多里,翻過一座山,進入四川境內。

唐化力又領略到了故鄉的氣息,心裡無限喜悅。

他在設想回家後的情景:自己領著兩個媳婦闖蕩江湖,父親定會說孺子不可教也,但爺爺是喜歡我的。我終於有了大成,父親也不會太過惱怒,沒有這段江湖奔忙,哪有今天的奇花競香呢!

他想到了弟弟唐武:他是個老實人,有點傻,沒有我一半聰明,只知一招一式地練,哪輩子能成大名呢?也許他們有自己的感受,說不定對我的行為嗤之以鼻呢?對,我不能吹牛,得瞞著點,可別給唐家惹來滅門大禍,那樣可得不償失,我也成了眾矢之的了。

唐化力告訴許冷梅、丁巧萍,千萬不可向家裡的任何人透露在外邊的所做所為。

她們兩人依了他。

唐化力一踏入故土,瞬間變小,成了一個多情的公子,再不是那凶神惡煞似的人了。

許冷梅、丁巧萍見他變得如此之快,只在心裡暗笑。

唐化力對這些不在乎,認為理所當然。在外邊,除了我制不了的,我是老大,一入家門,一切都是有規矩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不能稱強霸道。

唐家,這個顯赫一時的武林世家,座落在稠密的柳樹林裡,高牆大院和氣派不凡的門樓給人一種崇高感。

院內的一切掩映在綠蔭裡,曲廊幽徑,環形相扣,幾處小院,緊密連在一起。

唐寸元子女多,院子裡的小院就自然多些,這比其它三家更為明顯。

唐家大院的特色是在院的正中,有一“功業牌坊”,上面記載著唐家光榮的歷史。

在牌坊後,有一座小寶塔,是青磚壘的,遺憾的是,它的最上一層始終不能封頂,只好用木頭造個樣子,原因是唐家在江湖中雖頗有聲望,可一直沒有出現過令武林人敬仰的頂峰人物,故不能建成一個完整的寶塔。

這是祖上的遺訓,後輩小子也沒有改變的打算。也許只有出了個大逆不道的兒孫,才會改一改祖上荒堂的遺言。

唐家不但在家院上比另外三家闊大,在財力上更是強過他們。他家有肥沃的土地,有酒樓、當鋪之類的營生,每年可獲得不少銀子。

在他家西邊五里處,就是四川有名的鎮子,有“天府之國”心臟的美稱。鎮子大而繁華,江湖客經常光顧此處,他們家開的鋪子,都設在鎮裡。

唐寸元的三個兒子因為財產上的事,常有一些小糾紛。

長子唐青是個軟弱無能的人,在唐家,他的地位實則最低。

他曾苦學武功,勤修不輟,可就是長進不大,這更讓他非常苦惱,也對兩個弟弟有些不滿,但他學會了忍耐,所以,彼此總算相安無事。

二兒子唐古藝是唐家的好手,也是唐家武功的集大成者,比其父的武功還要精純深厚,不知他如何練的。他的武功深藏不露,從不在人前顯示。唐家人都知他武功好,可不知好到何種程度。

三子唐九術是個風流人物,相貌極為英俊,其光采神韻曾使唐化力都羨慕過一陣子。不知三叔怎麼長的,如何這樣美呢?

在三個兒子中,唐九術整天東遊西蕩,交往甚廣,對家裡的事,不大過問,只要有錢花就行。

唐古藝對錢財管得很死,兄弟用錢都要向他申請。這樣,一兄一弟就要和他有些矛盾,但因唐寸元最信任他,兩人也不便和他爭執。

唐青有兩個兒子,長子唐化力,次子唐武。

唐古藝只有一個寶貝女兒唐瑩。

唐九術的兒子唐凌風長相酷似其父,可為人比胡小天還差。他表面上對誰都十分客氣,而內心是個自大狂,是個道德敗壞的風流浪子。

他整日東跑西竄,結交黑道人物。可他家的人,包括一向以陰沉自居的唐化力,沒有一個看出他內心的骯髒。

這小子人壞,不分什麼人,只要得罪他,一樣下手不留情。這一點,他和唐化力不一樣。

他在外邊嫖妓、採花不說,還發展到要打唐瑩的主意。只因他怕事鬧大,只好在夜裡偷看唐瑩的玉體。

唐瑩對他沒有戒心,這更給他提供了方便。

唐瑩的一舉一動,都被他窺視得一清二楚。

唐寸元對他偏偏還青眼有加,認為他聰明伶俐,能說會道,討人歡心。

由於唐凌風胡作非為,作惡多端,自然會有人找他的麻煩,他的偽善臉色也難以掩蓋。

在唐家,最善良、美好的人物,可推唐武、唐瑩了。

這天,夜幕剛剛降臨,唐凌風正要出門,忽然,一個白色人影攔住他的去路。

那人憤怒地罵道:“唐凌風,你個小畜生,哪裡去?”

唐凌風一見來人,幾乎嚇趴下,馬上磕頭討饒,用雙膝跪走到那人面前,抱住那人的雙腿,親爹親孃地叫起來。

那人似乎忍住了氣,說:“起來,跟我走。”

唐凌風見她不怒了,一把抓住她的手,揉摸起來,接著伸手把那人抱在懷裡,狂親亂吻。

唐凌風不過二十歲,可對女人,比他爹都老練。片刻,那女人就周身酥軟,輕聲呻吟,任其施為。

唐凌風見時機已到,心裡樂開了花,忙把那人抱進他的屋裡。

這個女人就是冰掌血影鄭娘娘。

二十年前,鄭娘娘與唐九術一見傾心,互相愛慕。由於陰差陽錯,兩個人沒有能結成終生伴侶。

唐九術娶妻生子,鄭娘娘失望之餘,就勤修武功,要慧劍斷情絲。

在她從杜水手裡得到翡翠玲瓏塔後,心中欣悅萬分,一陣狂奔之後,到了一條小河旁,正好和唐九術父子相遇。

唐凌風一下子被鄭娘娘成熟的肉體迷住了,閃動一雙俏眼不住傳情。當他看見父親和她有深情厚意時,馬上央求鄭娘娘傳他武功。

唐九術見到戀人,雖然已是往事,卻仍想再續前緣。這樣,唐九術父子和鄭娘娘一道回了她的修行之處。

這是一個冰雪覆蓋的山谷,在東南角有一石洞,洞裡挺寬敞,也挺溫暖。

唐九術深情地注視著鄭娘娘,兩人都默默無語。

在一旁,可急壞了唐凌風,他不時弄出一些動靜,來驚擾他們。

這一夜各人獨處,沒有什麼事。

翌日清晨,唐九術和鄭娘娘出去走了一會,唐凌風留在洞中思謀計策。

等他們回來,唐凌風對其父說:“家中有大事,管家來傳信了,讓你快回去。”

他怕父親不信,便拉父親到一旁,著實嚇唬了一陣。唐九術無奈,只好怏怏而去。

唐凌風大喜,對鄭娘娘百般討好,說要跟她學神功,又磕頭,又乞求,鄭娘娘便答應了他。

誰知這小子沒安好心,對鄭娘娘說:“小子會捶背、搓腰,在人身上施治,其樂無窮。讓小子給您老人家捶捶吧?這也算我的一點孝心。”

唐凌風清秀英美,又善惴人意,幾句話,把鄭娘娘說動了心,便答應讓其捶捶。

開始時,她是十分小心的,等唐凌風把她收拾得渾身麻酥,她也就不在乎唐凌風有時的輕薄行為。

唐凌風越是撫摸鄭娘娘,慾念就越強烈,到了難以忍耐的地步。

但這小子還是堅持住了,他知道,一切要循序漸近,欲速則不達。

一連三天,他對鄭娘娘使盡了手段,耍盡了花招,沒有什麼新東西了,便在她的食物裡下了“軟弱散藥劑”。

唐凌風在使毒上比唐化力要差不知多少,可這點小門道他玩起來輕車熟路,得心應手。

鄭娘娘對他完全失去了戒備之心,自然著了他的道兒。

這藥劑服下後,渾身無力,但頭腦是清醒的。

唐凌風見目的達到,不顧一切地撲到鄭娘娘身上。

此時,鄭娘娘縱有蓋世神功也無用了,只能任唐凌風擺佈。

鄭娘娘見唐凌風對她極其愛惜,也對他有了感情,恨就消失了許多,再加上唐凌風甜言蜜語,鄭娘娘在無奈何的情況下,答應了做他的妻子。

這樣,唐凌風成了這裡的主人。

鄭娘娘對他也極為體貼,兩人心心相印,度過了一個月的好時光。

這段時間裡,鄭娘娘把自己的全部武學都傳給了他,而唐凌風對鄭娘娘也更加親愛,一點也看不出他會有負義之心。

唐凌風為人雖壞,這段感情還是真的,他把鄭娘娘和唐瑩作了比較,認為鄭娘娘尤勝一籌。

所以,他認為自己做對了。

但僅佔有鄭娘娘一個人他並不滿足,再說這裡也太沒趣了,就在一天中午,他不辭而別。

這使陷入情網的鄭娘娘萬分驚慌。這份晚來的愛情,對她來說太珍貴了,猶如鮮亮的燈照耀她燦如錦霞的餘生,她為此興奮不已,可想到唐九術,又覺有些不好意思,昔日的戀人成了公爹,真是讓人接受不了。這樣,她又恨起唐凌風來。

這次千里追蹤來到唐家,正好和唐凌風相遇,恨喜交加,罵了他一句。

唐凌風從沒把她的罵當作一回事,越罵就越愛,他把鄭娘娘抱進屋,一切都聽他的了。

唐凌風也進家不過三天,睡了兩天,剛恢復過來。他進家時,怕和父親相見,等到了家,才知父親出去十幾天了,心中輕鬆下來。

他摟著鄭娘娘睡了一會,便告訴她明天娶她。

這使她驚喜不已,小冤家終於答應了,自己可以放心了,然而怎麼和唐九術說呢?這又讓她有些膽怯。

唐凌風是她丈夫了,對小丈夫她只好實言相告。

唐凌風笑道:“這個我早已想好了,我父親已經外出,說不定找你去了。我們趁他不在,成其大禮,三天後夫妻雙雙離家,給他個不見面,豈不妙哉?”

鄭娘娘幾乎笑起來,小丈夫真是個有心胸的人,什麼也不放在心上,敢作敢為。

唐凌風是個極不好的人,可鄭娘娘又給了他一種陶醉感。

連他也不明白,何以自己對鄭娘娘如此放不下。這兩天就有點心神恍惚,一天見不著她,心裡就象失去了什麼,非常孤獨。這種奇怪的感覺讓他又好笑,又好氣,真是說不清。難道自己要變好了嗎?他不知道,可他不能讓鄭娘娘投到人家的懷抱中去,他要牢牢地佔有她。

兩個人纏綿了一夜。

第二天,他讓鄭娘娘換上紅衣服,打扮成少女的模樣,在屋子裡等他。

鄭娘娘這一裝飾,著實粉面桃花,讓唐凌風發瘋。他又要非禮,被鄭娘娘極其溫柔地躲過,同時,向他投去極深情的一瞥。

鄭娘娘記不起自己的前半生,何時有這麼甜蜜過?她覺得自己幸福無比,沒有白走人世一遭,她對人生充滿了溫馨的嚮往。

她愛唐凌風如痴如醉,這使一貫狼心狗肺的唐凌風也大為感動。他時不時就要愛撫她一陣。

鄭娘娘對他百依百順,雖然她也想起唐九術,可她的感情立即又回到自己的丈夫身上,認為自己有任何別的念頭都是不潔的,只有對丈夫忠貞不二才行。

鄭娘娘的轉變之大,和唐凌風差不多,她寧可為唐凌風獻出一切。

唐凌風覺得身輕體快,好不得意。當初他只不過是為了玩弄她,誰知弄假成真,捨不得甩掉了。甚至扔了她,自己也活不好了,鄭娘娘的年齡大,但大一點有什麼關係呢?其實,她和唐瑩站在一起,別人真不易分出哪個年齡大一些。這都是她所練的神功和環境推遲了她的衰老。她的肌膚之凝細,連唐凌風也叫絕。

唐凌風滿臉春風地走到後院,見爺爺正坐在桌旁喝茶,唐武在一旁習武。

他向爺爺請了安,說:“爺爺,我今年二十歲了,我想早生個兒子,早結婚,你看如何?”

唐寸元看了他一眼,笑道:“那好啊,你找到什麼合適的人了嗎?”

唐凌風湊到爺爺身邊說:“我找到了,她已懷了孕,可能是個兒子呢!”

這使唐寸元嚇一跳。這個混帳小子平時老實得要命,怎麼會突然之間做出這樣的事呢?他心裡思忖,可沒有說出來。

唐凌風又笑嘻嘻地說:“爺爺,我媳婦俊極了,你看了也會動心的。”

這下把唐寸元氣壞了,大罵道:“好個不知老少的東西,敢作弄起爺爺來了!”

唐凌風馬上陪笑道:“好爺爺,你比爹待我都好,我怎會讓你不快呢?我是說你會動心讓我們結婚的。”

唐寸元怔怔地看了孫子一會:這小子變化太大了,才出去個把月的時間,回來成了這樣子!江湖是個染缸啊。

他也不再問什麼,心想,孫子結婚是件好事,依他算了。

唐寸元想了一會說:“好吧。你打算何時結婚呢?”

唐凌風笑道:“越早越好,就今天吧。”

“什麼?”唐寸元驚了一跳,“你小子怎麼了?你爹不在家,我們又沒有什麼準備,今天那怎麼成?”

唐凌風說:“這是個特殊。今天是黃道吉日,以後可沒這麼好的日子了。我們來個簡單的儀式。新房就是我那間小屋,什麼也不要辦,貼點紅‘喜’字,放些鞭炮,大吃大喝一頓,拜了天地就成了,不知這樣做對我們唐家是不是不利?”

唐寸元大罵:“閉上你的嘴。有什麼不利!我們唐家受祖宗庇廕,福厚水長,什麼人家比得上?你結婚的事,慢慢再說。”

唐凌風火了,把眼一瞪,一反往日的“溫良恭儉讓”,氣恨地說:“我今日非辦不可!你不願算了,我讓新娘子拜我母親也成,在我們家辦。”

唐寸元潑口大罵:“王八羔子,你膽子不小!這裡的一草一木,哪一樣是你的,你說?我沒有你這樣的孫子。你快給我滾!膽敢在家裡貼一張紅‘喜’字,我砸斷你的狗腿!”

旁邊的唐武過來勸道:“爺爺,何必生氣,風哥是和你鬧著玩的。”

唐凌風“哼”了一聲,走出後院。他一肚子不高興,氣得牙癢癢的,但他沒有辦法,只好和母親去說。

唐凌風的母親是個略懂武功的人,但因她不出門,基本上算是個慈母型的人物,她對唐凌風的話,向來言聽計從。

這回唐凌風一說,她卻不敢答應。丈夫外出未歸,她怎敢作此主張。

唐凌風怒了,大叫大喊了幾聲,他母親沒說話,沒說行,也沒說不行,一切聽之任之。

唐凌風我行我素,立即吩咐眾人去辦。

他回到小屋,讓鄭娘娘出來跪拜母親。

鄭娘娘的年齡和他母親相仿,可從外表看,鄭娘娘就如唐凌風的妹妹一樣年輕,嬌柔賢淑,一舉一動,都是大家閨秀的風範。

唐凌風的母親樂壞了,好個標誌的人兒,我兒的眼力不錯。

一見人好,她反而忘了剛才的不快。

中午時分,唐凌風已讓人準備了一切。

家裡的長輩,除了母親,他一個也沒請,叫來的全是下人。

唐家的管家許懷心此時沒在,所以直到這時還沒有人知道唐凌風在幹什麼。

他命人把紅“喜”字滿院子張貼,又讓廚子做兩桌菜,把母親拉到桌邊坐下,外面鳴炮奏樂。

不知他從哪裡弄來的這一班子人,“嗚嗚哇哇”吹起來,鞭炮拼命炸開。

主婚人宣佈拜天地,入洞房,嘻嘻哈哈一會兒就結束了。

後院的唐寸元和其他人這才知道這小子結婚了,這豈不是反了!一家人都不知道,他竟如此大膽,還有規矩嗎?

唐凌風的母親又怕又急,左右為難。

這些辦事跑腿的人剛坐下吃喝,唐寸元等人就進了這座小院。

這時,唐凌風和鄭娘娘正在他的小屋裡摟抱著。前邊的人只是聽喝乾活的。唐凌風的母親立即迎出來。

唐寸元大聲斥問:“反了!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爹,揹著我敢做這樣的事!”

唐凌風的母親心中驚慌之極,忙說:“風兒說,是你答應這麼做的。我要去問問你,他又不讓,這才辦了喜事。”

唐寸元叫道:“這個混帳東西,哪裡去了?”

眾人七嘴八舌,說是去了洞房。

唐化力三人聽到鞭炮聲,又看見大門上的“喜”字,知道有好事,便加快了步子。

他們進家時,正好看見唐寸元憤憤地領著人進入三叔的家院,唐化力有些不解,既然是有什麼喜事,他們何以滿臉憤怒之色呢?

再一瞧四下貼著的“喜”字,他幾乎笑起來,這是搞的什麼名堂?

他們三人也跟著到了唐凌風的屋前,這才明白幾分。

唐寸元喝道:“快給我滾出來,我要問問你,這個家誰說了算?”

一會兒,唐凌風走出屋來,鄭娘娘沒有跟出。

他剛要說話,一眼看見唐化力,哈哈嘿嘿地大笑起來,又是拍腚,又是彎腰,彷彿有什麼好事樂壞了似的。

唐寸元等人不知他犯了什麼毛病,正在奇怪,唐凌風說:“你們別管我了,看!我大哥領兩個回來了。”

他是知道唐化力和許冷梅的事的,可他偏說領“兩個”,來刺激一下爺爺。

唐寸元一轉頭,果見在唐化力身邊有兩個少女。待看清了,唐寸元罵道:“簡直是放屁,那個不是梅姑娘嗎?”

唐凌風道:“對極了,爺爺,他們兩人的事我早知道,他們在一起睡覺的事,我都看見了。這個是賴不掉的。”

唐凌風隨口說出,不過是以己之心,推斷別人:我要領著兩個小美人,一個也不會放過,唐化力比我還狡猾,豈能放過她們呢?

兩個姑娘被他說得大窘,臉色羞紅,抬不起頭來。

唐化力卻大驚,看不出凌風也是個含而不露的人,連我也被他騙了,好個狡猾的小子!

他盡力掩飾自己的神情,向爺爺、父親等人一一見過禮,站在一旁說:“風弟,你沒有根據,不要敗壞人家的名聲。”

唐凌風又是一陣大笑:“大哥,咱們兩個是一路貨,都是虛偽透頂,表面人五人六,內心男盜女娼。只是我比你更高明,我做的什麼事,你不知道,你做的事,我卻一清二楚。還是老實點好,開誠佈公嘛!”

唐凌風的話,讓唐化力火竄頭頂,若不是當著家裡這麼多人,他會把弟弟擺平、化成水。

唐寸元等人也受不了他的“男盜女娼”的話,大喝一聲:“讓我教訓一下你這個不長進的東西!”說完,舉掌要打。

唐凌風忙笑道:“爺爺,你別生氣,話又沾不到身上,怕什麼?還是留點力量吧,好對付那些來滅家的人。”

唐青實在看不慣唐凌風的搖頭晃腦,罵道:“放屁!什麼滅家的人,滅誰的家?”

唐凌風驚道:“你們沒有聽說嗎?江湖傳言,有一百多武林高手正奔我們唐家而來,要找大哥報仇呢!

你們知道,武林四大家已去其三,只剩我們一家了。

我大哥這一個多月來殺人頗多,有名門大派的、也有邪門歪道的。他們一旦衝進我們的家,我們馬上就會家破人亡。

還是趁有時間親熱點好,以後縱然想親熱,也永遠沒有機會了。

我正是基於此,才決定早點成婚,別象宮家山莊那樣絕了種,那才是大不孝呢?”

讓唐凌風這麼一說,他反而是處處為唐家著想了。

就是唐凌風本人,在沒有說出這幾句話之前,他還沒有想起什麼香煙後代的事,娶鄭娘娘完全是舍不了她,等他話一出口,這種以前沒有的情感,才突然出現,讓他也驚了一跳!

是啊,若是光為玩樂,唐家絕了後,那豈不糟糕之極!

人的情感就這麼怪,連唐凌風自己也說不清自己怎麼胡謅到這上面來了。

但這幾句話確實起了作用。

唐寸元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若是象這混帳小子說的那樣,他倒是可以原諒的了。

武林世家相繼覆滅,唐寸元是痛苦的,也感到有些怕,唯恐有一天這把火會燒到他們家。

聽此一說,看來這一天果然不遠了。

其實,朱家在武林中被摧毀的事這時還沒有傳出來,這是唐凌風胡謅的。

當然,他不是憑空編造的。

他從鄭娘娘那裡跑回家時,路過朱家莊不遠的那座鎮子,見到了許多高手,又聽他們說要找朱家莊的麻煩,他沒有看熱鬧就跑回了家。

他推測這事該發生了,故而才這麼說。

唐化力也聽到了一個風聲,不能確定真偽,沒有吱聲。

唐寸元雖不知道朱家的事,可他在氣頭上,也沒有聽出什麼破綻。

唐古藝為人精明,這一切他自然聽得真切,他冷漠地問:“朱家何時被滅的,我們為何不知?”

唐凌風為了轉嫁危機,馬上說:“二叔,我沒說假話,災難已到了我們的家門,你還是問一問大哥吧?”

唐青縱然不相信唐凌風,可在這個問題上,一點也不敢馬虎,馬上問道:“力兒,你在江湖上可得罪了一些人?”

唐化力心中暗歎:想不到凌風這小子比我還不要臉。

他滿不在乎地說:“沒有什麼,只殺了幾個該殺的人。他們若敢找到家門上來,我讓他們一個也回不去。”

唐家人可不願聽這豪言壯語。

唐青頭一個把臉拉下來,罵道:“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你有什麼本領去對付那麼多人!你到江湖中去,就是為了逞能嗎?”

唐化力被這一罵,好興致全都跑光了,氣得直咬牙。

唐凌風卻對他擠眼弄鼻,他只當沒有看見。

唐寸元的興師問罪正僵持在這裡,管家許懷心慌慌忙忙地衝了進來,顯然有不同一般的急事。

他走到唐寸元面前低聲說:“大事不好!在我們的周圍出現了許多奇異的人士。平時,他們是少在江湖上走動的。他們三三兩兩地都到了西邊的鎮上,客店裡住了不少,是衝我們來的。”

許懷心此時已知女兒歸唐化力所有,也不便把話說得太清楚,心裡明白就行。

唐寸元氣哼哼地走出小院,回他的住處,嘴裡不停地大罵:“兩個畜牲,好好的家,要毀在他們之手啦!”

唐化力回到他的小房裡,對兩個妻子施淫威,把兩人折騰得哭不敢哭,辯不敢辯。一會兒之後,他又向兩人認錯,求其寬恕。

唐凌風興高采烈,自己輕而易舉地把他們打發走了,可盡情享樂了。

鄭娘娘見丈夫回屋,又是氣,又是驚。這小冤家怎麼會說些那麼難聽的話呢?

可她又不願破壞新婚的氣氛,只好依著唐凌風,兩個人如漆似膠。

一夜過後,唐家人都有些惶惶不安,唯獨唐化力、唐凌風不把來犯之敵放在眼裡。

唐寸元和兩個兒子以及管家商量了多半夜,也不知定出什麼高招。

等到了次日中午,已有不妙的消息了。

唐古藝正坐在椅子上養神,一個夥計跑進來,叫道:“二爺,不好了,有人到當鋪鬧事了。”

唐古藝猛然坐起:“是什麼人?”

夥計道:“是鎮上的潑皮無賴,有兩個江湖客撐腰,肆無忌憚。一條爛褲子,說是唐太宗李世民穿過的,非要一千兩銀子不可,不給就揍人、砸鋪。”

還沒等唐古藝發火,又跑進一個人來,叫道:“二爺,大事不妙,有人故意去酒樓找茬子,說酒裡有……有……”

唐古藝大怒,喝問:“有什麼?”

那夥計身子一抖,說:“有小姐的尿。”

“他奶奶的!”唐古藝順手給了夥計一巴掌,把他打轉了幾個圈。

唐古藝怒火上衝,叫道:“快滾回去,我馬上就到。”

兩個人拔腿就逃。

出了門,那個捱打的夥計就罵了起來:“王八蛋,衝我發起火來了!有種跟人家去鬥呀!”

另一個夥計說:“你小子太不會說話,你就會實話實說,不會轉個彎兒嗎?”

那人不服氣地說:“我哪知他會朝我發火。”

當鋪的夥計說:“看這情形,唐家的氣數盡了,這都是唐化力結怨太多,以強凌弱所致。”

酒樓的夥計道:“他們逃不過此劫的,這是天意,有盛有衰嘛?”

唐古藝立即到後院向唐寸元說明情況,讓他定奪。

唐寸元道:“很明顯,對方是想置我們於死地。我們沒有什麼路可走了,你去當鋪,讓你大哥去酒樓。”

唐古藝不敢稍有怠慢,立即和唐青奔向鎮子。

唐化力躺在床上睡了一會,兩個妻子坐在一旁看著他沉默無語。

舉行成親大禮的事,只有往後推了。

可他又不甘心,翻身坐起,把兩個女人攬入懷抱,說:“近期內,我們難以成婚,不如私拜了天地吧,你我夫妻三人,永結同心,終生不相負。”

許冷梅、丁巧萍見他出言如此真摯,沒有一點戲弄之意,只好點頭。

夫妻同拜。

完了之後,他說:“你們在家,要互相照應。我出去一趟。”

兩個女人只好把他送出屋門。

唐化力來到唐凌風的門前,叫道:“風弟,我有話和你說。”

唐凌風從床上坐起來,說:“進來吧,我們兄弟還避什麼嫌疑呢?”

唐化力進了屋。

唐凌風道:“大哥,你看我媳婦多俊。”

唐化力看見鄭娘娘,心頭一陣亂跳,果然是個風姿綽約的佳人。

但現在他無心想這些,和鄭娘娘各自見了禮,他說:“有人找上門來了,我們該出去一趟,別讓人家各個擊破。”

唐凌風說:“我可捨不得媳婦,一刻不見,如三秋兮。”

唐化力被他弄得啼笑皆非:什麼時候了,你還這麼迷戀!

但他沒有說出口,只是用目光注視著唐凌風。

唐凌風說:“大哥,鬧歸鬧,正事可馬虎不得。我們唐家這回險了。走吧!”

出了門,唐凌風又跑回屋對妻子說:“好好等我回來再疼你。”鄭娘娘甜甜地點點頭。

這真是怪境裡的奇異姻緣。

唐凌風道:“大哥,這回對方人多勢眾,你要先下手,別讓他們動了手我們再還擊,那可就晚了。聽說這些小子有極厲害的暗器,出手無救,我們萬不可大意。”

唐化力覺得有些好笑,這小子教導起我來了!但他還是承認唐凌風所說沒錯,看來唐家要出兩個天才了。

他只是微微一笑,沒有言語。

唐凌風又說:“這兩個地方你去哪?”

唐化力道:“你去酒樓,我到當鋪。一切要沉著應戰,不可輸,只能勝。”

唐凌風道:“這個不用你說,我若輸了,那媳婦豈不歸你了?我看得出,你是喜歡她的。”

唐化力見他如此,也只好大笑:“我們家漂亮的媳婦越多越好,對不對?”

兩個人又是一陣歡笑。

這就叫氣味相投!

當鋪和酒樓分別在鎮子的兩條街上。酒樓在東西街的東頭,離他們唐家最近。當鋪在南北街的南頭,離唐家最遠。

還有幾個小鋪子,規模比這兩個小,分佈在鎮上的各處,也不顯眼。

他們兩個人到了鎮上,唐凌風如一個浪蕩客似地進了酒樓,唐化力直奔當鋪。

唐凌風見酒樓裡有許多人正在觀看,什麼話也沒說,伸手便抓,象擲球似地被他扔了出去,都摔在酒樓外的地上。

他出手如電,轉眼功夫被他扔出去有二十多人,被摔出去的人,不死也要重傷,可他不管,一個不剩地全都扔出去,死了更好。

看熱鬧的人嚇瘋了,如無頭的蒼蠅,到處逃竄。

他仍嫌不解恨,對店夥計說:“去,到外邊把我扔出去的人的手剁下來,讓他們幸災樂禍!”

外面的人聽見此話,能跑動的全跑光了,跑不動便連滾帶爬,屁滾尿流。

酒樓裡只剩下了五六個人,他才靜靜地坐在一旁。

和唐青對陣的是個四十多歲的漢子,身材高大,一身黑衣勁裝,表情沉如水,兩眼閃星光,好不威武。

只見他倒背右手,如倚天長劍在握,左手輕輕一個旋轉,劃出一個勁圈,纏向唐青。

這人一臉傲岸之色,唐凌風看在眼裡,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唐青卻不在乎,提起“金丹元功”揮掌迎上去。

那人的內勁是迴環形,和唐青的掌一對,不但壓迫唐青,而且帶他轉動,在片刻之間,使他失去控制。

唐青的“金丹元功”在人家面前絲毫無所作為,這令他大駭。

可那個人並沒有立出殺手,而似乎在等唐凌風出擊。

唐凌風也不敢過分託大,他不識剛才這人的武功。但他只是感到他的武功似乎可形成一種旋流,讓人暈頭轉向。

唐凌風一閃到了那人的近前,為救唐青,出手便是殺著。這是他在血魂山跟“無影天尊”仇中學的,名曰“雙鬼分家”,實則是一式兩擊,極其快速。

那大漢眼睛陡然一亮,大叫:“來得好。”

側身一閃,一式“神龍出水”撥向唐凌風力道方向,使其走偏。

唐凌風的武功極雜,和唐化力不一樣,他對唐家的武功練得不怎麼樣,別人的功夫他學得還真象。

一式不中,手掌一擺,使出“冰掌血影”鄭娘娘的武功,“冰寒封川”向那人拍去。

大漢料不到面前的年輕人武功變化如此之大,寒勁一到,他立時一招“老君拜爐”,如瀑布懸掛一樣,用自身的內功,擋住唐凌風寒勁的侵襲。

唐凌風兩招無功,心中沒了咒念。這人是何許人物?為什麼這般高強,比我都厲害!

他不知道,他的對手大有名頭,江湖人稱“一元無影功”莫守太。他在東北成其威名,一般情況下不到這裡來。這回千里尋仇,可見唐化力得罪人如何之多。

唐凌風見不能取勝,立即給唐青使了個眼色,讓他逃跑。

唐青心中有些不願,這太難為情了。

唐凌風無法,只好一振手,使出唐家的“天女散花”手法,發出一蓬暗器。

莫守太似乎早有準備,提氣收腹,身子一擰,旋飛而上。

這些暗器立即射向後邊的三個人,他們不敢怠慢,急忙斜閃。

這功夫,唐凌風拉起唐青轉身就逃,直奔當鋪。

那四個人豈能放過,縱身便追。

唐化力和唐凌風分手後,沒有施展輕功,只是腳步要比一般人快許多。等他到了當鋪時,為時已晚,唐古藝和人家的拚鬥已接近尾聲。

在當鋪外面,有四個人圍著唐古藝,一個白麻衣老者,驢臉怪相,鬼一樣猙獰,正是“商州四魅”的大魅李治田。

他側身一掌擊中了唐古藝的胸膛。

唐古藝的金丹正氣全被震散,鮮血狂噴而出,人也奄奄一息,摔在地上。

唐古藝是唐門中最能角鬥的人,能奈他的敵手太強了,而且人家又是四對一。敵手先讓他受了“四魅氣”神功的圍攻,他又中了李治田的一記“收魂印掌”,哪裡還能再起來?

他的心涼透了,想不到最後連親人都看不上一眼,就匆匆地去了。人死,是多麼容易啊!

唐化力見二叔倒地,大禁大怒,再也不能慢走了,猛然提起神功,箭一樣射來,同時,牛毛針發射而出。

唐化力自從服下“紅仙孩”的丹丸,功力大進,再發暗器,更是一呼應,沒有不順手的。

“四魅”都沒有把來人放在眼裡,也沒料到這小子不問因由出手就打,躲閃不及,除了李治田,“四魅”中的三個人都中了他的牛毛針。

這時,他們才感到不妙,想起了這個人可能就是他們要找的唐化力。

可這太冤了,上來就著了這小子的道兒,這不是進入鬼門關了嗎?聽說中了唐化力的暗器的人,沒有一個能活。這讓他們驚駭欲死,後悔不迭。

三個人發了瘋似地展神功撲向唐化力。

他們的身手個個都是頂尖兒的,但還是比不上唐化力,因為他們已中了毒。

唐化力不慌不忙,一招“安撫四方”拍出三掌,和三魅各自對了一掌。

“啪啪啪”三聲輕響,三個人各被震退幾步,臉色蒼白。

李治田老臉怒氣陡升,唐化力不把他放在眼裡,更激起了他無窮的仇恨。

他身子一晃一閃,如鬼影一般,欺向唐化力。

唐化力的輕功豈可小瞧,身子一斜就甩開了他,“金丹元功”隨之出手,“嘭”地一聲,李治田被唐化力震出幾大步,氣血翻湧。可唐化力仍然靜立不動。

李治田心灰意懶,頓感萬物棄他而去。

他還不知道唐化力用毒粉傷了他。因為毒粉是在唐化力手中握著的,兩人一交手,李治田眼冒金星,故沒有看出瀰漫的毒粉。

等看到“三魅”臉色灰黑,驚魂欲散之時,他也感到了不妙,可再想動手,已力不從心。

唐化力冷笑道:“四個該死的東西,竟敢找到唐大爺的門上來,真是狗膽包天!”

在這時,唐古藝也閉上了雙眼,這使唐化力大為惱火,暗責二叔無用,給自家人臉上抹黑。

雖然這麼想,他心裡畢竟挺悲哀的。

也就在唐化力神色暗淡的時候,唐凌風和唐青從北邊飛奔而來,後面四個人緊跟著窮追不放。

唐化力殺心頓生,並不吱聲,趁追來的四個人立腳未穩,他身子直鑽而上,快得無以復加,隨之,一式“天羅地網”拋出成百的飛花片。

唐化力的暗器手法比唐凌風要高出一大截子,四個人在無防備的情況下,根本難以躲開,就這樣,又著了他的道兒。

這實在有些遺憾。

莫守太做夢也想不到沒正式開戰就失去了生命。以他的身手,本可和唐化力一爭短長的,眼下這永遠成了夢想了。

象他這樣的高手,中了唐化力的輕微之毒時,別對掌,立即逃走,大都能活下來。可一旦中了唐化力的“金丹元功”,你的神通再大,也只有等死的份兒。

莫守太等人怎知道這些呢?心裡只想雪恥,報暗算之仇。等他們和唐化力交了手,後悔就來不及了,莫守太幾乎要向蒼天呼救,可是又有什麼用呢!

唐青見弟弟已死,放聲大哭,以往彼此間的許多不快,霎時變成了煙雲。

唐古藝之死的消息,這時已傳到唐家,整個大院頓時沉默了。

唐古藝的妻子,女兒在痛哭流涕。

唐寸元直愣愣地沒有說話。

唐化力和敵人交手,不過片刻,在客店裡的江湖客起初並不知道,待他們趕到時,唐家人已揚長而去,留下的只是幾具屍體。

唐家人沉浸在悲痛裡,沒有誰在院裡走動,一切都似乎靜止了。

唐寸元和唐青、許懷心商議對策。

唐化力卻瞪著眼躺在床上。他不想去聽他們羅嗦,有空不如睡個好覺呢?

唐凌風回到屋裡,連叫好險,鄭娘娘問:“你沒有什麼事吧?”

唐凌風說:“對方太強了,比我估計的難鬥,我差一點回不來。”

鄭娘娘嗔怪道:“你別嚇我了,你走了以後,我一直提心吊膽,唯恐出什麼意外。”

唐凌風大笑:“好妻子,有你這句話,死了也值了。”

鄭娘娘一指他:“你胡說些什麼呀!”

唐凌風嘻笑不語。

這會兒,唐家人都感到時間極漫長,太陽總是不往下落。

唐寸元的計謀還沒有商議好,唐家大院外已有了動靜。

唐化力翻身坐起,把自己的毒藥、暗器準備充足,告誡妻子不要出門,自己走了出去。

外面有了叫聲:“唐家小子聽著,你若知趣,快快自裁以謝江湖同道,不然,唐家大院裡的人,一個也休想活命。你要聽清了!”

唐家沒有人回答。

唐化力毫不把這話放在心上,站在院子裡,諦聽外面有多少人。

這一聽,他的臉色便大變。

外面的人最少也要成百,他們若要一起攻入,混戰一場,唐家豈不完了?

他再也輕鬆不了。弄不好,說不定還會喪命呢?不行,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必要時只有逃跑,顧不了那麼多。

外面又有人說話了:“唐家人死絕了嗎?為何沒有個放屁的人!”

唐化力罵道:“小爺就在此,有種的進來吧。”

忽然,唐家的院牆上站滿了人,有三四十個,從大門也湧進幾十人。

唐化力心中慌亂,可表情仍然沒有什麼變化。

即使充孬種,也要逃出個樣來。

西邊牆上的天山三聖說話了:“唐化力,我們又見面了。你的武功,雖又有長進,可今天,你死定了。為了你全家人的安危,你最好自殺。這樣就不會連累別人,否則,可別怪我們發怒,讓唐家老小,一個不剩地去見閻王。”

唐化力哈哈大笑,嘲弄地說:“你小子不是胡說吧?若如你說那麼容易,世上的和尚都跟尼姑結婚才對,這不是胡來嗎?世上不會有這樣的事的。”

羅漢說:“唐化力,你不要執迷不悟。我們的人,哪一個在江湖上都可稱為好手,你才能對付幾個呢?”

唐化力咒道:“老子只要想殺人,對付你們容易之極。不信我們走著瞧。”

羅漢哈哈大笑:“你小子不見棺材不掉淚。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他一揮手,忽地從大門口衝進十幾個人來,每個人身穿怪衣,如皮革所制,樣子極為難看。

唐化力心中大叫不妙:壞了,毒器用不上了,這些東西都不懼毒,如何辦呢?

他正無法可想,忽聽牆上一人說:“唐化力,該是你進地獄的時候了,躲有什麼用呢?”

唐化力不理會,仍在思慮破敵之策。

那幾人怪人,身穿特製皮衣,不怕唐化力的暗器之毒,膽子格外大,他們一擁而上,攻向唐化力。

這些人個個身手不弱,合十幾個人之力同時攻進,其威勢是極為驚人的。

唐化力的神功雖強,也接不下這麼多人的合擊。對他來說,唯一的辦法就是閃躲。但他的輕功雖高,要躲開十幾個人的攻擊,也是極為不易的。

他振臂向西一閃,直取對方的薄弱環節。

唐化力運足“金丹元功”猛劈過去。

立時有四個人揮掌迎上。

唐化力身子一擰,側身從他們的空檔裡衝出包圍圈。

他若要逃跑,這裡沒有一個人能攔得住他。可是,這是他的家,他要捍衛它,怎麼能逃跑呢?他雖自私,可還是不忍心讓家人都死在對方手下。

他正在苦思計謀,忽然,紅影一閃,鄭娘娘悄悄地來到唐化力近前,小聲說:“你對付他們,我收拾這幾個穿怪衣的人。”

唐化力大喜,真是雪中送炭,看不出弟媳婦還有這膽略,不知武功如何?

但現在他沒時間去想,要緊的是把敵人擊退。

他縱身飛射,奔向從門口湧進來的人。

這一回他使用了從來不用的招數“遍地開花”,四種不同毒性的暗器同時出手,令他們猝不及防。

那些站在門口的人頓時大亂,四下逃竄。

但唐化力發出的暗器花樣多,如網一樣罩下,能安全躲開的沒有幾個人。

唐化力趁熱打鐵,如幽靈一樣在眾人中轉了一圈,和每個人對了一掌,其間的時間甚短,連天山三聖都怔了怔。

當唐化力又無事一樣地靜立在院子裡時,鄭娘娘和十幾個穿怪衣的人打得不可開交。

鄭娘娘如一朵紅雲在眾人中閃來飄去,身法之快,令人咋舌。

天山三聖也看不清對方是何人。

那十幾個怪衣人武功也非同小可,若合力擊敵,鄭娘娘也未必是對手。可她的身法太美妙了,如風兒似的,你根本無法看準她的位置,自然也合攻不成。

片刻之間,十幾個人每人都捱了她的“冰掌”。

她自從得“玲瓏塔”,神功大進,比起以前,要強過數倍。

可十幾個怪衣人仍是沒有什麼變化,瘋狂之勢更盛,這令她大為不安,無奈何,使出了她的滅絕招數“冰晶迸灑”,如晶白的冰碴向四方飛濺一樣,指氣橫生,玄茫陡漲。

這招數雖然耗損內力過大,但它威力無窮。

果然,十幾聲悶“哼”,大叫連起,血雨飛射,“嘭嘭嘭”摔倒一片。這些人在片刻之間,成了冰人,可見其寒毒多麼厲害。

唐化力見怪衣人完了蛋,心裡喜悅萬分!

她用的是什麼功夫?這麼冷酷,就是我碰上也躲不開呀!

唐化力猜測的不錯,鄭娘娘的這招是“冰掌功”的最後殺著,能否死裡求生,全仗它了。以前,她是不會這招的,自得了寶物之後,她才有了今天的造化。

天山三聖這次來是蓄謀已久的,幾十個人的突然死亡,雖令他們不安,但他們不驚慌。死者並不是此次行動的精華部分,只是打頭而已。

這些打頭的人雖死,卻已令唐家人手忙腳亂,可見這次必然成功。

他們一陣大笑。

羅漢說:“唐化力,人說你手狠心毒,今日看來,不負盛名啊!連我也對你十分讚歎。假如你還有機會的話,可成為一個梟雄。遺憾的是你今天就要死了。你所有的夢都要滅了。”

唐化力冷笑無話:這個說話的小子是操縱者。擒賊先擒王,我只要把他幹掉,這夥人群龍無首,不打自退。

唐化力打的主意,羅漢雖然不完全清楚,可他感到唐化力會衝他來的,而他希望的正是這樣!來吧,我讓你有來無回。

唐化力身子一縱,提聚輕功直奔羅漢,同時,一招“羅網分撒”把眾多的暗器又射向牆上的人。

這些人都有準備,可唐化力發射暗器的手段太高明,暗器來得太快,仍有一些人被射中,大叫一聲,跌落下牆。

天山三聖也不敢在牆上呆了,見唐化力撲來,立即後撤,同時,隨手甩出幾粒“地火丹”。

唐化力聽說過它的厲害,哪敢和它相碰,身子立即下沉,如龍翻魚擺似地斜竄。

鄭娘娘側身反轉,連連彈射,玄白的冰寒指氣直擊“地火丹”,“啵啵”幾聲輕響,威力無比的神奇“地火丹”竟給剋制住,一股白煙,悠悠上升,再也燒不了什麼人。

這一點,連鄭娘娘本人也是才認識清楚的。

“地火丹”的名字她早聽說過,可就是不知自己的冰寒內氣能不能破它。今見“地火丹”,她突然有了試試的慾望,知道這是神功大進後的某種暗示,心中快樂無比,於是才發功。

世上的事確是古怪之極,任你多麼聰明,也不一定什麼都知道,說出的話都一定對,恐怕在此以前,還沒有人能知道這種功夫能剋制“地火丹”呢!

圍攻唐家的眾人,見“地火丹”失靈,心頭巨震,這是個什麼人,有這般神通?

“冰掌血影”鄭娘娘在江湖上是很有名聲的人物,認識她的人不少。可今天她身穿紅衣,又包著頭,一身新娘子的打扮,這就讓人摸不清她的來路了。

而她的武功這般神奇,也和以前的她不相符。所以,沒有人會想到是她。

再說,她也不想讓人認出來。

天山三聖等人見利器無功,頓覺不妙,但自己這麼多人,豈能連個小小的唐家也攻不克?

他朝眾人點點頭,突然,幾十顆“地火丹”分別向唐家大院的其它地方射去。

這可太惡毒了,頓時,唐家成了一片火海。

鄭娘娘的冰寒氣是救不了這火的。在沒爆開時,她的內氣可以把“地火丹”銷燬於無形,一旦“地火丹”燃起來,那她可就無能為力了。

這些人趁火打劫,一起撲進來。

鄭娘娘怕唐凌風有危險,閃身而去。

唐化力也慌了手腳,急忙奔向兩個妻子。

這時許冷梅、丁巧萍已看到了眾人被火燒而不能救的慘象,驚慌失措,到處閃躲。

唐化力趕到她們身邊,一群人隨即包圍上來。

唐化力紅了眼,一咬牙,使出了他的頭號劇毒“五星開花”。

瞬時,有無數的火點子、小粒子隨著爆炸聲向四下迸開。

在這同時,他拉起兩個妻子向一堆火後躲去,寧可甘冒被火燒的奇險,也不願被毒藥沾上一點兒,因為,那是連他也怕的東西,是沒有解救之法的。

圍上來的人一下子散開,可沒有毒散得那麼快,慘號連天扯地而起,和別處的嚎叫匯成一片,讓人觸目驚心。所有沾上唐化力的毒的人,喊聲一片,人就消失,連一點蹤影都沒有。

唐化力護著妻子往外衝,忽見父親唐青成了火人,母親也正在燃燒。

這個一向心冷似鐵的人,也渾身抖動,肌肉抽搐,臉上的青筋都凸了起來。

他知道,火一旦上了人身,就宣告了此人的滅亡。

他不忍心看這慘象,飛衝而出。

後院的唐寸元、許懷心在眾多高手的圍攻下,渾身是血,搖搖欲墜,被人踢進火裡。

唐化力不甘心,讓兩個妻子稍等,自己如飛鳥一樣衝進後院,又一顆“五星開花”襲向眾人。

那些人正體會著報仇的快意,冷不丁唐化力偷襲而來,再想閃躲已來不及,隨著爆炸聲,又是一陣慘嚎。

這裡烈焰騰騰,愁雲慘霧,一片血腥,連樹木、花草都不願看這無情的紛爭,沒過多大一會,唐家成了灰燼,殘垣斷壁,屍骨殘肢,醜陋無比。不少樹木燃成了焦炭。

唐化力並沒有逃走,仍然站在一邊,臉色鐵青。

在這場劫難中,他一直沒有發現唐瑩、唐武的影子,他們到哪裡去了呢?唐凌風往哪裡逃了呢?其他人肯定是死了。

唐家瓦解了,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在另一旁,還有十幾個人完好無損,這就是天山三聖、天魔七怪等人。

他們審視著唐化力三人。

唐化力卻仇恨地盯著他們。

唐化力怒極了,也恨極了,這是他生平第一次這麼恨。

可他非常清楚,光恨是任何問題也解決不了的。天山三聖等人如此膽大,定是還有“地火丹”這該死的東西,我雖然不怕它,但許、丁她們兩個定會遭到不幸。這種失去一部分,獲得一部分的報仇方法,是我所不能接受的。

他眼珠連轉,終於決定暫退。

天山三聖見唐化力身形後移,立即和天魔七怪等人撲了過去。

唐化力催促兩個妻子快跑,自己殿後。

這樣,一前一後,奔跑了有十幾裡地,到了一個山坡上眼看要被追上,突然從一塊石頭後面閃出兩個人來,紅影一動,冰掌拍了出去。那個人使出“天女散花”手法,把一蓬暗器射向眾人。

他們兩人出現得太突然,而且身手又這麼高,躲閃起來極是不易。

“嘭”“哼”連聲,有四五個追來的人中了暗器,同時,還有兩個人被紅衣人劈出幾丈遠,倒地而死。

唐化力高興壞了:這個活寶跑這裡躲著來了!報仇的機會來了!

這兩個人正是唐凌風、鄭娘娘。

大火一起,鄭娘娘就去尋丈夫。

剛到屋門前,正好和唐凌風相遇。

兩個人奔到前面去看母親,可她已經死了。

這時,唐凌風知道大勢已去,還是逃命要緊。

兩個人出了唐家,向東奔到山崗上回頭相望,見大火已滅,知道一切都完了。

可過了一會,唐凌風突見有十幾條人影向這兒飛奔,待他看清是仇人追殺唐化力,他倆便打下伏擊的主意。

這一下果然奏效,天山三聖等人,這回有一半著了道。

“殘”“壞”兩怪被鄭娘娘劈死。

這可讓剩下的怪物仇恨如火燃,一齊圍攻鄭娘娘。

這當兒,唐化力衝了上來,一揮手使出他的拿手好戲,撲天蓋地的暗器射向三聖和五怪。

天山三聖的羅雲一個閃避不及,連中數枚毒器,五怪中有三怪中了唐化力的毒。

至此,天山三聖才有些害怕,早知會碰上這個能破“地火丹”的女人,我不該追呀。

唐化力得理不讓,立即展動“一片羽”的輕功,轉眼之間,用“金丹元功”和中毒的人對了一掌,然後急向後飄落。

這回,他放心了,對方只剩下四個人,而他們卻是五個人了。

唐凌風嘿嘿笑了:“你們幾個王八蛋看見了沒有,我們唐家雖然受了重挫,可還有好多人活著,可你來的人,一個也跑不了,這就是回報,懂嗎?”

這時,和唐化力對掌的幾個人,忽然倒地而死,瞬時化了水。

剩下的二聖、雙怪毛骨悚然。

但他們不是平常之人,人越少,心越狠。

二聖兩人突然向丁巧萍、許冷梅撲去。

唐化力冷笑一聲,雙掌一振,斜身截住兩人。

兩聖是何等人物,唐化力以一人之功去擋他們實在是情急無奈,不得已而為之。

唐凌風見唐化力危險,而兩聖又把後背暴露出來,有機可乘,便使出了血魂山“血手天尊”仇君傳給他的“小鬼掏心”手法,擊向天山兩聖。

這一招又毒又狠,而且詭譎難躲。

兩聖雖知有人從後面襲來,可要躲開,卻是很難,因為前邊還有唐化力,自己落入前後夾擊的困境。

兩人只好心一橫,手法不變,身子前撲,直擊過去。

唐凌風不是一般的高手,你身子向前一斜就能躲過他了嗎?

在他倆和唐化力交掌之際,唐凌風的雙手也擊在了兩聖的後心處。

兩人“啊!”地一聲,身子前衝十幾步,險些栽倒。

唐化力以一對二,前胸如受石擊,雙掌似斷了一般,身體摔在地上,嘴角里流出鮮血兩行,受傷不輕。

兩聖受了唐凌風一擊,模樣更慘,兩人的心彷彿被捏碎了似的,周身所有痛苦的地方,都向心臟聚集,這苦可大了。

“小鬼掏心”其實並不真去“掏”,而是一種“抓勁”,隔著皮膚向內臟滲透,摧毀心臟等部位,而外表卻看不出什麼來。

兩個人的臉都疼變了形。

唐凌風笑嘻嘻地開起玩笑來了。他的冷酷心腸,連雙怪都感到從汗毛孔裡往外冒涼氣。

許冷梅、丁巧萍慌忙奔向唐化力,把他扶起,臉上顯出極為心焦的神色。

唐化力只是微微一笑,把她們的手推開了。

唐凌風笑道:“大哥,堅強點,給這兩個小子點兒毒面兒嚐嚐。”

唐化力幾乎被唐凌風的鬼樣子逗笑:這個弟弟真不簡單,連我都比不上他,這種時候,他還有心開玩笑!

鄭娘娘被丈夫的樣子逗得哭笑不得。

他就是這個樣子,誰也改變不了他。

她為了少在這方面動腦筋,身子側挪,騰閃連起,十指齊彈,銀亮的玄冰勁氣射向雙怪。

這突如其來之勢,彷彿天外神光,威力無前,浩蕩之處,一掃皆空。

兩怪如瘋鴉撲翅,向上縱躍,妄想在空中斜向下擊鄭娘娘,怎奈她的指氣突然改變了射向,突然對兩人斜穿。

這回,他們沒有借力之處,空撲騰有什麼用呢?

“噗噗”幾聲,少說也有三道指氣擊中他們。兩人只覺胸前一片透涼,彷彿變成明麗的冰川,淨化了。落到地上,已是死人。

這十幾個人仇沒有報成,連自己也賠上了,實在不是他們所向往的結局。

一切就這樣毫無保留地演完了,誰也沒有迴天之術。

唐凌風當著唐化力的面把妻子抱起來,一陣狂吻,弄得鄭娘娘臉色羞紅,可她又不願強行推開他,只有閉目順從。

唐化力坐在一旁衝兩個妻子微笑。

唐凌風放下鄭娘娘,跑到唐化力身邊,扯住丁巧萍、許冷梅,把她們的臉、嘴,按到唐化力的頭上,然後大笑:“我大哥虛偽、要面子,你們倆對他要熱乎點。”

他這話真讓唐化力受不了,可他沒有別的辦法。

對別人,他可能一聲不響地賞他一枚毒針,對弟弟,唐化力當然是做不到的。

唐家已經沒人了,他們只有互相照料才行。

唐凌風雖不知廉恥,但他畢竟知道殺別人,救護我,沒有到吃裡扒外的程度,也許他那樣更好,活得更輕鬆。

唐化力見唐凌風不胡說了,問道:“你見到武弟、瑩妹了沒有?”

唐凌風臉色一紅,不自在地說:“在沒出事前,爺爺就讓他們跑了。”

唐化力臉露喜色,心中十分寬慰。

唐凌風說:“我馬上找他們。找到後,你把巧萍讓給武弟吧。”

這可氣壞了丁巧萍,唐化力氣恨交加。

唐凌風哈哈大笑:“大哥,彆氣麼,我是試試你愛不愛她們!”

唐化力無言以對。他現在只想安靜,什麼愛、恨都不要想。

唐凌風說:“一生都是風,颳走便是空。留下一條根,永保萬古青。大哥多珍重,小弟走天涯。”說完,攜起鄭娘娘的手,飄然而去。

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了,唐化力才收回目光。

他感到有些倦了。自己給唐家帶來滅家之難,真是罪人啊。

他忽然感到有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在他身上。人生多麼縹緲呀!

上午,一家人還相處在一起。現在,什麼都成了永恆。這是多麼可怕的事!

以前他殺別人,沒有什麼感覺,只是解恨而已。現在人家殺了他的一家,他才感到痛苦和內疚。

許冷梅、丁巧萍在一旁溫言柔聲地勸他說,一切都過去了,悲也無用了。

三個人,哪一個人沒有悲哀呢?

許懷心死了,許冷梅不難過嗎?可她忍住了。她不能再讓唐化力的心靈雪上加霜,自己能挺住,丈夫定會很快好起來的。

唐化力盡量排除雜念,調息起來,慢慢地,他進入了功境,傷痛才由劇烈而至輕微。

一次療傷之後,氣色明顯好轉。

他感到傷痛不再影響他活動了,便站了起來。對許、丁二人笑道:“我們還要重建家園。”

兩個人欣喜地點點頭,這正是他們所企求盼望的,只有那樣,自己的幸福才有保障。

唐瑩、唐武自從離家後一直心神不定,停在老遠的地方看著家有什麼動靜。

忽見雲煙升騰,烈焰數丈,知道家裡有了大難。

可臨出來時,爺爺、爹爹一再說,若要回去,便不是唐家子孫,他們還怎敢違背!

等一切平息,兩人只有痛哭。

沒有了家,哪裡去呢?投親告友,也定是不受歡迎的人。

兄妹兩人商議了一會,決定還是先到唐瑩的舅舅家去。

兩個人心事重重,一路無語。翻山越嶺,走了一百多里地,到了一個小村莊。

這時,天已黑下來。

唐瑩有些怕,唐武只好和她一道向村裡走。

剛邁幾步,忽聽一聲厲嘯,尖細刺耳,讓人難以承受。

唐瑩忙靠近唐武,渾身不住地抖。她雖然也有武功,可沒有經歷過這樣怕人的場面,膽子小。

那聲音一止,便聽到兩個人的腳步聲。

兩個人慌忙躲到一塊石頭後面,大氣也不敢出。

不知為什麼,那聲音十分古怪,讓唐瑩聽了有些彆扭。

唐武也弄不明白,這兩個人搞什麼勾當。

他知道自己的武功不行,不敢出去觀看,怕一旦出事,自己死了事小,唐瑩受了什麼傷害,那可交待不過去了。上對不起父母,下有負瑩妹。

兩個人就這麼等到天明,才知原來是兩個幽會的人。

唐武差點氣得哭出來,自己真沒用,這樣膽小還怎麼走江湖呢?

兩個人也顧不上吃東西,一心趕路。

又走了近二百里,太陽已在中天,唐瑩實在飢餓,只因家遭不幸,不能再象以前那樣嬌氣,只好忍著。

唐武也有些難受,但為了顯示男子漢的硬氣,只好強打精神。

他們到了一個樹林子,剛要穿過,突然跳出一個惡漢攔住去路。

那人用色迷迷的眼睛直往唐瑩身上盯。

唐武扯了一把唐瑩,想繞道過去,那人又一晃身堵住去路。

唐武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看這人的模樣,會不會是武林中的賴皮劉渾呢?若是此人,那今生休也。

賴皮劉渾是有名的難纏人物,人黑透壞絕,武功卻又高又怪。為一點小事,他可糾集眾人去刨你的祖墳。他比起唐凌風可壞多了。在他眼裡,沒有什麼道義,霸道是他的嗜好。

唐瑩見惡漢的手爪子幾次要往她胸上摸,直想嘔吐。

唐武忍不下去,喝道:“你左攔右擋,不讓我們過,是何居心?”

那惡漢道:“此處是爺的地,過此要給錢,你把她留下,大爺我看看,暫借三個月,以後當奉還,滾吧!”

聽他的口氣,好象唐武已經妥協了似的。

這種目空一切、極度蔑視別人的樣子,讓唐武再也不能軟弱了,一個弓步,“呼”地一掌拍出。

出乎意料的是,說話時妄自尊大的惡漢,動起手來,卻和剛才的形象正好相反,一副巴兒狗搖尾乞憐的模樣。

他見唐武掌來,忽然一招“馬蜷前蹄”趴到唐武的前腳邊。

他這一招既讓人覺得滑稽可笑,又快而有致,分寸感極強。

他趴下如狗兒讓人好笑,可他卻不是為取悅你才這樣做的,而恰恰是為了消滅你。

在他縮矮的同時,右掌已掃向唐武的腿彎,到他觸地,手掌正擊在他要命的地方。

唐武身子一歪,滾出去有一丈多遠,爬不起來,右腿彎雖沒斷,卻也疼痛難忍。

這只是惡漢輕輕一砍,若要用力,唐武的腿早完了。

這並不是那人心善,而是他以為唐武受傷太重,小美人定會不高興。她若尋死覓活,也就不美了。

他站起來,大大咧咧走向唐瑩,淫笑道:“小美人,你從了我,讓你欲死欲仙,逍遙自在,比和這小子在一起要強過千倍。”

唐瑩怒恨已極,玉掌一搖,如雲片蓋井,朝他劈下。

那人對唐瑩根本沒有懼怕之意,挺起胸脯迎了上去,“啪”的一聲,唐瑩的玉掌擊在其上。

唐瑩的“金丹元功”非同小可,雖然還沒有練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但一掌下去,也可斷石碎磚,可那人連搖晃一下都沒有,唐瑩就覺得和擊在爛泥上一樣,說不出的膩。

她正要斜閃再攻,惡漢伸手抓住她的玉腕,一捏她的合谷穴,她頓時渾身無力,只有聽人擺佈的份兒。

唐瑩魂飛天外,她從沒罵過人,這次也破了例。

唐武這時再也顧不了自己,縱身飛撲,突然,從樹林裡又竄出幾個人來。

為首的一個,是紫臉大漢,渾身都是勁,拳頭似鐵疙瘩,大眼兇光閃動,如攔路判官。

唐武身子剛動起來,便被大漢抓住。

大漢嘿嘿笑道:“劉渾,把這小子撕了算了,何必費事呢?”

唐武腦子一暈,眼前漆黑:果然碰上了劉渾。

大漢的話一落,劉渾斥道:“放肆!把他也拖進來,讓他看著我享受。”

唐武毫無抵抗能力,被那人拉扯入林。

唐瑩的又一聲叫罵,引來了一個身法輕捷如猴的人。

此人正是朱豐曉。

他幾個衝射閃躥,已到了劉渾的身後。

劉渾託大慣了,沒有把來人放在心上。

朱豐曉見他正要對一個如此可愛的少女欲加非禮,怒火中燒,大喝一聲,一招“毒透玉山”拍了出去。

賴皮劉渾內外雙修,武功實在不同凡俗。

他見一個如此軟弱的人也要插手,又氣又恨。好小子,不給你點厲害瞧,你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他一掌推來,用了九成功力,內勁如潮,湧向朱豐曉。

他以為這一掌會把朱豐曉擊個稀巴爛,縱然不粉身碎骨,也會重傷不起。

但交掌之後,朱豐曉靜如山嶽,他反倒退了幾步。

這使他心中惶然:這是怎麼回事?自己竟走了眼,沒有看出對方是個潛而不顯的人物。

他正念頭頻轉,忽然感到彷彿有無數的冰光刺他的心,他差點嚇癱:完了,中了劇毒!

他扣著唐瑩的手也自動鬆開。他實在沒有力量了。

他剛要想再作一拚的時候,周身一震,失去了知覺。他那一點醒著的靈魂叫喊還沒有來及,就宛如被咆嘯的海水吞沒了,成了一個毒人。

朱豐曉不再留情,展動輕功,幾個閃躍,和他們每個人都對了一掌。

紫臉大漢沒弄清怎麼回事,同樣也著了朱豐曉的道兒。

這下朱豐曉放了心,不用再到他的手裡去搶人了。

等紫臉大漢明白了怎麼回事,一切都無法挽回了。他惡毒地仇視著朱豐曉。

“哈哈……”朱豐曉一陣大笑,冷嘲地說:“你小子該死,誰也怨不了,想報仇,下輩子吧。”這幾個人還真聽話,自覺地倒在地上,成了殭屍。

唐武朝朱豐曉施了一禮,說:“多謝大哥救命之恩,唐武沒齒難忘。”

朱豐曉道:“你是四川唐家的人?”

唐武道:“正是。可我們現在無家可歸!”

“為什麼?”朱豐曉驚問。

唐武悲哀地說:“許多強人毀了我們的家。唐家只剩我們了。”

朱豐曉被他激起了自己的傷心事,沉痛地說:“我是朱家的朱豐曉,我們四大家全都滅了呀!”

三人可謂同病相憐,心境相似。

唐瑩輕輕地說:“朱家大哥,你以後如何打算?”

朱豐曉道:“我妹妹失蹤了,我要先找到她,然後再作打算。”

唐武問:“有什麼線索嗎?”

朱豐曉搖搖頭:“沒有,我心中正為此焦急。”

唐瑩道:“說不定她也在找你,最好先到江湖經常聚會的地方打聽打聽。”

朱豐曉點點頭,正要告辭,唐武忽然說:“朱大哥,我們一塊去尋找吧?這樣也可以互相照顧,只要你不嫌我們累贅就行。”

朱豐曉心中大喜,他正愁一個人孤單呢?他笑道:“我正求之不得。”

唐瑩也是高興得了不得。

三個人親親熱熱出了樹林,各展神功向東奔馳。

朱豐曉比他們兩個高明多了,但為了讓唐家兄妹高興,他故意只使幾成功力,和他們並駕齊驅。

他們這樣行了一個時辰,朱豐曉知道他們太累了,餓了,便進了大鎮。

這裡看來比一般的地方熱鬧,人也特別多。

人們的臉上有一種好年景中才有的氣色,唐家兄妹和朱豐曉在一起,什麼都由他張羅,兩人只跟著好了。

到了上等的酒樓,三個人剛坐下不久,便出現了一件想不到的麻煩。

別看這裡太平,照樣有邪惡。

在酒樓西北角坐著一位四十多歲的錦衣富態人,肥頭大耳,眼泡腫著如兩個小山包,但目光奇厲,有種讓人低頭的霸氣,這和他的外表真不相稱。

朱豐曉沒有注意他,只顧吃喝,可那人對這三個青年人可觀察得極細,過了一會,他慢騰騰地走到朱豐曉背後,伸手便點。

他出手極快,而又不露行跡,堪稱點穴的罕見高手。

朱豐曉雖然毒功厲害,可引氣衝穴之類的本領卻平庸得很。他料不到這麼一個人會有這麼大的神通,閃躲不及,被點中了命門,靈臺,玉枕三穴。朱豐曉頓時成了木偶,不能動彈。

唐武剛要動手,這人甩手一彈,一縷指風,襲中了他的膻中穴。唐武趴在了桌上。

這人衝唐瑩喝道:“不知恥的東西,竟然揹著我來陪野男人喝酒,把你老公倒扔在了一邊。這還成何體統!”

唐瑩道:“你胡說,我不認識你。狗東西,快滾!”這人有些惱怒,一把抓過唐瑩,點了她的啞穴。

酒樓裡的人都不知道此人的話是真是假,就是知道,也不敢出面評說。

這人是本鎮的鉅富,家財萬貫,又和官府通著氣,實則是這裡的一個土皇帝。他經常買小妾,誰知這個女孩是他從哪裡買來的呢?

唐武和朱豐曉眼見唐瑩被拖走,眼睛都快冒出血來,就是動不了。

忽然,一股冷氣射向朱豐曉的被點穴道,麻感一失,朱豐曉立即能活動了。

他站起身來,見一個青年人正對他微笑,他連忙抱拳行禮,說:“多謝兄臺相救。”

那青年人身形一動,飄到唐武身後,也出手解了他的穴道。

唐武也是連連道謝。

青年人搖手說:“不必這樣,人在江湖行走,還有不失足的?別說是我們,連杜水也讓人暗算過。”

朱豐曉心中惦念著唐瑩,來不及多說話,轉身要走,那青年人說:“別慌忙去,那個人是我師叔,武功之高,我們三個加起來也未必是他的對手。我們要等一會兒。”

朱豐曉哪會聽他的話,心想去他孃的,老子連光明佛尚且不懼,還怕他?

那青年嘿嘿一笑道:“你認識這個嗎?”

“飛刀!”朱豐曉和唐武幾乎同時叫出來。

這是一把精巧雪亮的小刀。

這青年正是飛刀馬冰血的弟子丁連,朱豐曉也猜出來了。

在江湖中使用飛刀的只有三個人,一是丁連師徒,另一個沒有人知道。

這個人正是搶走唐瑩的衛立皇,也就是丁連的師叔。

朱豐曉稍一遲疑,丁連說:“要等我師傅來了才好下手。”

唐武問:“你師傅何時來?”

“還要四五天吧。”

朱豐曉急道:“刻不容緩,我們必須現在去。”

丁連說:“你們別逞匹夫之勇,凡事都要有個計較,盲目追去,豈不是送死嗎?”

朱豐曉說:“你師叔見人就發刀嗎?”

丁連說:“一般不發刀,發刀便無人能躲。”

朱豐曉說:“那杜水也鬥不過你師叔麼?”

丁連笑道:“那不會的。杜水神功無敵,我師叔刀法再好也沒有射著他的時候。但我們不是杜水,只要他發刀,我敢保證你無力應付。”

朱豐曉說:“丁兄,我已有了求勝之道,你放心吧。”

丁連見他如此自信,只好跟他倆繞街穿巷,來到一個大宅院前。

丁連說:“我們從後門進。”

三個人趁人不注意,竄了進去。

這衛立皇的院子特大,每個避處都可藏人。

丁連以前來過這裡,所以,他們很容易躲開行走的人,直奔衛立皇的住處。

他們到了一個大客廳前,向裡一瞧,見衛立皇正盤著腿坐在太師椅上,眯著眼看唐瑩。

丁連到這裡來,也是為對付衛立皇的。

他們幾年前就發現衛立皇有弒師的嫌疑,一直沒找到證據。

前一段時間,馬冰血在無意間找到了衛立皇弒師的罪證,才明白怪不得師叔的“刀經”沒有傳下來,原來被衛立皇竊去了。

為怕師傅追查,衛立皇便起了害師之心。在江湖中,欺師滅祖是不可饒恕的罪行,所以,馬冰血要為師傅報仇。

他先讓丁連前來打探,自己正準備應戰的東西。

馬冰血以為,“刀經”上的武功,師傅沒有傳完。以前他也看過一遍,雖沒有記全,大體印象還是有的。他正是按自己的想法去尋必需的東西。

唐瑩坐在另一張椅子上,心中又怕又急,慢慢手腳冰涼。

朱豐曉大惱,不顧丁連的勸告,縱身衝進客廳內。

衛立皇猛一驚,但沒有動,又恢復了正常?他的目光投來,彷彿要射穿人。

朱豐曉靈機一動,頓時嚇成發抖的樣子,不敢和衛立皇的目光相碰。

這一變化,連唐武也沒有瞧出破綻,他以為朱豐曉嚇壞了呢。

丁連也有點擔心。

衛立皇感到可笑:這麼年輕的一個人,竟然也為了女人不要命,跑到我這裡來,可見,“色”對人的誘惑是太強了。

朱豐曉看似害怕,可他仍向唐瑩身邊挪。

衛立皇看不起朱豐曉,根本不屑動飛刀,在朱豐曉剛要動唐瑩的時候,衛立皇騰飛撲來,一掌劈向他的後腦勺。

朱豐曉運用起“內外雙毒成冰川”一式,反身和衛立皇兩掌相交,“嘭”地一聲,朱豐曉被震出大廳,摔倒在地。

而衛立皇只是微微退了一步,為了顯示他的雄風,他拿勁挺住了身子。

朱豐曉瘋了似地又衝上去,雙掌齊擊。

衛立皇心閒氣定,又和他對上兩掌。

這一次,朱豐曉又被震出幾丈遠,倒地不起。他不想起,以此來拖延時間。

朱豐曉的狡詐,連一向自居老而彌辣的衛立皇也沒看出來。

朱豐曉假裝被震出去,完全是為了不讓衛立皇警惕而發飛刀,也為了能和他再對上一掌,這樣,他就毒入骨髓,大羅金仙也救不了他了。

衛立皇真上了當,他見朱豐曉倒地不起,還以為是受了重傷呢。等他突覺有萬刀扎心,已是太晚了,身子直不起,手抖無力,一心想發刀,已經是力不從心。

他後悔死了,一輩打鷹,這次被鷹啄了眼。他想乞求、告饒,能給他一次機會,做什麼都可以。可誰會答理他呢!

片刻功夫,衛立皇這個自以為可立於不敗之地的人,已不成人形了,很快就成了水。

這突變令丁連大驚。

他才知道這是朱豐曉。

衛立皇作為堂堂的一代大高手,就這麼成了水,讓人心寒膽喪。

丁連不知對朱豐曉該說什麼,是謝呢,還是怪?唐武卻歡欣無比。

丁連解了唐瑩的穴道,朱豐嘵道:“丁兄,我沒說錯吧?”

丁連道:“我不知你是用毒的行家,我們白準備了一場,原來了結他竟是這般容易!”

朱豐曉說:“丁兄,我的內功出手後,我也不會救治,只能聽之任之,是生是死,全看他自己的運氣了。所以,我留不下你師叔這麼個活口,請你原諒。”

丁連笑道:“朱兄別客氣,這種事怪不得你,都是他咎由自取。”

唐武道:“丁大哥說得對,我們好好的,又沒惹他,誰讓他找麻煩呢?”

朱豐曉道:“丁兄,以後的事由你處理吧,我們該告辭了。”

丁連不住地向三人致謝。

到了這步田地,也只能這樣了。

朱豐曉三人出了衛家大院。

唐武說:“我們離去吧,免得再有麻煩。”

朱豐曉徵求唐瑩的意見,她也贊同,三個人便不在此投店,奔向六十里外的另一個繁華處。

這次經歷,讓三個人長了不少見識。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沒有這樣的思想基礎,在江湖上是很難立腳的。

這次脫險,使唐瑩這顆少女的心起了變化。

她慢慢感到她喜歡朱豐曉了,自己生活裡不能少了他。

她不敢想象離開朱豐曉自己將如何打發時光。

這裡有她少女的夢,有她對生活的渴求和憧憬。

她嚐到了愛情的甜蜜汁液。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3-10-22 14:18:24


第二十七章

如星迸晶濺,四方開花,李天九彈出的兩顆“地火丹”。

在空中燃起無數飛動的小火苗,撲向吳音欣和鍾小云。

她們兩個的身手雖高,但沒能躲過這猝發的偷襲。

杜水如一道閃電,一縱而至,在火苗剛落到吳音欣身上的瞬間,杜水的假功已經擊到,火焰沒及燃起,就被撲滅了。

吳音欣只感到落火的地方一陣灼熱。

落在鍾小云身上的火卻燒了起來。

杜水不敢怠慢,又一掌拍去,這才象脫衣一樣,把鍾小云身上的火吹走,燃燒著飛向一邊。

與此同時,杜水又把方小身上的火拍走,請它到一邊去燒吧。

這不過是眨眼之間的事,李天九還歡欣著呢,火已不能威脅他們了。

李天九等人見杜水突然降臨,破了他的“地火丹”,心中狂怒,獰笑道:“杜水,你敢與老夫作對,今天定讓你死於‘霸王劍’下。”

杜水冷冷地說:“老匹夫,你妄自尊大、厚顏無恥,我不會放過你。”

李天九心中一緊,猛又發起兇性,長劍一擺,劃刺而上。這正是他的絕招“暗渡陳倉”,以一虛象,掩蓋他的真實意圖。

他低估了杜水,以為自己劍到中途,杜水就會斜身閃躲,這樣,自己就可下殺招了。

可杜水就是不動,如沒有看見他的劍一般,這令他進退兩難,騎虎難下。

若是自動變招,當初就不該用此招,再說,換其招數,也起不到多大作用。對方以靜制動,亂了他的方寸。若不變招式,僵持下去,威力又太小。

他人在遲疑,劍卻仍刺下去,身子又一前衝,彷彿要把杜水貫透。

在他的劍剛要觸到杜水身上時,杜水輕輕一擰身,到了他的左側。

這使李天九神魂大喪。這是什麼身法?為何如此之快?

杜水不願和他耗時間,在他措手不及之際,右掌一振,內力猛吐,一下子把李天九拋出兩三丈外,他身後的幾個人立即上來接他,怕他摔在地上丟了臉面。

誰知,他們一摟李天九之際,他身上的幾顆“地火丹”突然炸開,火苗四處迸灑。

這真是天外飛來的滅頂之災!靠近他的人,一個也沒有跑掉。瞬時,大火覆蓋了他們。

杜水彈指解了方小的穴道,一手提起他,和吳音欣、鍾小云後撤而退。

杜水用“醒神功”替方小解了迷藥之困,笑問:“你探聽消息,深入到人家手裡去了,這可不妙吧!”

方小“嘿嘿”兩聲:“我上了李天九老王八的當。我以為他是個當代大俠呢?誰知他和衛立皇也聯合起來了,要一致對付我們。多虧你來得及時,不然連媳婦也見不上一面了。”

杜水這才注意鍾小云,見她被火稍稍燒傷了一點,頭髮燒焦了不少,眼神也有點惶亂。

方小顧不了許多,摟住鍾小云問這問那。

鍾小云無語地看了一會兒方小,說:“我沒事,只要你不出事我就放心了。”

方小心裡非常激動:多麼好的妻子!

杜水用手撫摸了一下吳音欣的秀髮,問她是不是倦了,她搖搖頭。

方小這時忽然說:“吳冶、龍小青的事,我基本上弄清了。他們被鐘太倉‘同心強命功’迷了心神,已無法可救了。”

吳音欣的心立即住下沉。

這是真的嗎?太殘酷了!

杜水也彷彿被人擊了一棍,久久無語。

這實在太不幸了。

“同心強命功”是一種極霸道的邪功,一旦施加於人,大腦就紊亂了,只聽施功的人的號令,視別人一概如仇敵。這功破壞性太大,連施功者也沒法解救。

吳音欣依在丈夫懷裡,抬起淚眼,問:“冶弟和青妹的命就這麼苦嗎?”

杜水說:“你學會了流淚,我還沒有學會呢。相比之下,你比我的命要好些。世上的事有生有滅,要慢慢去探尋。這‘強命功’定有可解的法子,只是我們現在還不知道。”

吳音欣忙擦去臉上的淚,說:“我不惹你生氣了。”

杜水道:“欣兒,我不是生你的氣,我不過跟你開了個玩笑。對我們來說,因為笑太少了,所以我就製造一點笑嘛!”

方小也笑起來:“對,我們豈能怕了他們?”

江湖爭鬥多,各處不相容。

青極毒王向不滅與李純義等人向邱如、林佳、齊天南他們發起了進攻。

剛才李純義見識了邱如的身手,四人一商量,李純義和棋聖、琴仙三人合力拍出六掌,形成滾滾向前的內勁氣浪,卷向邱如。

向不滅如鬼魂一樣,身子一閃,雙掌齊擊兩個護法神。

林佳等人沒料到他們會這樣進攻,稍稍一愣,兩個護法神已和向不滅對上了一掌,三個人戰成了平手。

向不滅以一敵二,毫不遜色。

邱如見三個人一齊出手擊向自己,知道來者不善,雙掌一提,運起“開天大法”,凝成兩個黃盈盈的飄動掌影推擊而出。

“轟”地一聲,兩股內勁相碰,邱如被震出七八步遠,而對方三人只退出兩步。

邱如眼前金星亂舞,彷彿剛才擊在了冰山上。

李純義三人的心也怦怦直跳:這個年輕人太可怕了,以三個人的力量、數百年之功力,才略勝一籌,簡直令人喪膽。

兩個護法神在無奈之中接了向不滅的毒掌,現在感到了不妙。

向不滅的毒功雖比朱豐曉的在深廣博大上要差一些,可他的毒藥施展手法比朱豐曉要強多了。

兩個護法神這次是內外毒都中了,片刻功夫,臉色都大變。

林佳、齊天南驚駭欲絕,再也顧不了許多。

林佳一式“點蒼金星”,齊天南使用起“氣衝九重”的劍招,同時向青極毒王刺去。

向不滅獰笑一聲,一個旋飛而升,身子在空中一轉,急下而落,揮手一掌,正擊齊天南的肩頭。

齊天南“啊”地一聲,長劍出手。

林佳一個心慌,劍一抖,要繞過齊天南再扎向不滅。

可是,在齊天南身子前衝之際,向不滅也跟著過去,毒爪一伸,出手如電,向林佳頭頂罩下,林佳極力後閃,一個不及,被他的毒爪抓在後腰上,頓時,衣服被撕下一塊,纖腰留下幾個冒血的孔,雖然都不深,但這已經夠厲害了。

中了向不滅的毒,即使是大羅金仙也救不了她。

此時,生命的輓歌終於悲鳴。

林佳到現在也不相信自己會死,可無情的命運,實實在在地顯示了凶兆。

她用手一抹臉,竟退了一層皮,她一下子懵了。

邱如看到這一切,眼睛一熱,流下了淚水。

他要瘋了,自己燦爛的希望之燈火,終於被一股陰風吹滅。

他狂嚎一聲,使出開天第一式“刀劈千秋”,立掌成刀,向李純義劈去。

李純義仍然與另外二人合作迎敵。

這一次,邱如聚集自己的畢生功力,只取其一。

雖然棋聖/琴仙的四掌已到,他卻咬住李純義不放,這一式仍然命中了目標。

李純義見金芒大熾擊向自己頭頂,心知不妙,剛要轉動身子,掌勁已劈到頭頂。

他舉掌相抗,可他的掌勁比邱如的差得遠。

他們三個人的內勁一旦不能匯合在一處,便構不成對邱如的任何威脅。

“哧”地一聲,李純義薄薄的掌氣被擊散,隨之,一聲慘嚎,他被劈成兩半,五臟六腑滾落出來。

邱如彷彿狂龍猛虎,進攻之勢不可收,開天大法第二式“恨鏟十億荒丘”斬過去,奔向另外兩人的肩頭。

他不再留情,要置他們於死地。兩個人料不到邱如的來勢如此猛而快,擋已來不及,只好拼命逃竄。那怎麼能來得及?兩聲大叫,兩顆人頭,甩出丈多遠。

邱如連殺三人,不過瞬間事。向不滅傻了眼,這小子如此厲害,不知我的毒功對他是否有效?

邱如容不得他多想,開天大法第三式“日月同走”又告出手。這完全是進攻性的招式,雙掌斜向下砍,身走孤形上升。

向不滅知道躲不開,便把自己的保命絕招“撒下種子來年收”使出,人向地一坐,雙臂展開,如捧日月,兩道毫光立現,射向邱如。

兩人的身法都快,誰也躲不了,只有憑真實的功底去硬碰硬。

“噗,哧!”兩聲,兩個人的內勁交鋒了。

邱如的功力比向不滅的最少要高出一百年,而向不滅的內勁中有劇毒外散的功能,這樣,向不滅內毒的外散破壞力能毀去邱如的一甲子半,即九十年功力。可邱如多出的那十年功力,向不滅仍擋不住。

聲響一過,向不滅大叫如殺豬,兩條腿從大腿根處被削去,血如噴泉而出。

向不滅知道末日已到,後悔是來不及的。正應了那句話:血債要用血來償。

他長嘆一聲,自絕而死。

邱如轉過頭去,林佳已閉上了美麗的眼睛。

邱如一下子撲上前,使勁搖晃,絕望地呼叫。

散了雲彩,灑了落英,江流奔騰不復回,一片荒丘滿眼情。問蒼茫深處,誰掠去另一半生命?還給我!別讓我長跪如山靜,廢了我綿綿不絕千秋功!

任邱如如何叫喊,林佳再不會答應他了。

淚水漱漱,他不知道自己的額頭添了幾道皺紋。他在恍惚中看了到陌生的自己,頭髮都白了,笑容古怪之極。

他麻木地坐在那裡,失去了時間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覺得自己還是個活人。

他忽然覺得自己該做些什麼了。

他站了幾次,方才站起來,慢慢把林佳等人的屍體抱到一個坑內,大哭了一陣。

再也見不到你了,林佳永恆是多麼的可怕!我渴望有鬼,寧可相信一切傳說。我要穿透十八層地獄,找到你在什麼地方落腳,不!你要昇天堂,我要把一切財富獻給天堂的守門神,求他放過我進去看你一眼,也是我無上的歡樂。

邱如的思想在澎湃的大海上空飛翔,他不相信海是藍色的,非要看一眼不可。

等他清醒過來,無力地癱軟在那裡。

多麼美好的向住,多麼光明的打算,幾多春夢,竟經不起一點生活的坎坷,片刻之間,都成了柔腸寸斷。

他的眼睛涼了,身子冷了,這才木呆呆慢騰騰地把他的朋友掩埋好。

好男兒一步跨千里,亦不忍看荒塋中又添新土。

他一陣悽歷悲絕的狂笑,奔馳起來。

踢開柴門朦朧看,醉蹣跚。峰火東起,西邊狼煙。荒草叢中,幾聲叫喊,驚起雀鴉,揚動催鬼鞭。

故人行裡,殘喘也幹,聲聲成石,句句斷,捋一把,清月兒不管,三千里無迴音,片片兒朽,道道兒爛,黑了這頭兒也白那邊。

邱如彷彿一隻被獵犬追捕的兔子,急躥了一陣,又似醉漢一樣東倒西歪。

他的精神全崩潰了。

這並不是全因為林佳之死。

他帶來的人,每一個和他的關係非常之好,和睦如兄弟。二十年歲月,在他們的感情上打下深刻的烙印。這一次為了他,全都命喪黃泉,他實在有些承受不了這個打擊。

他的頭腦裡,似乎有一盞燈籠,搖搖晃晃總是不太分明,讓他看不清楚東西。

他一腳深,一腳淺,在試探著。

他發觀有許多眼睛在仇視著他,嘲笑他無用。

父親也大聲斥責他,批評他把一個個朋友,還有心愛之人都埋在異地他鄉。

他猛地又往回跑。

他不能讓林佳和朋友們住在一起,應該獨居一穴。

齊天南是客人,也不能怠慢。

他又把他們扒出來,讓林佳、齊天南各一個墳,把護法神合葬在一起。

他在每座墳前立上高大的石碑,撒上鮮花,說了一陣超度亡魂的話,這才重新離開。

他不向剛才的方向走,而是下西北。

他一路低頭看草,他喜歡上了這些小生命。

草兒呀,你多好!今年你死去,明年又復生。年年歲歲,歲歲年年,週而復始,棄舊迎新,我不如你呀;我的親人們去了,我想見他們一面的機會再也沒有了,我該怎麼辦呢?

他胡思亂想一通,猛然煩躁起來:王八蛋草,王八蛋花,我說了這麼多話,為何不回答?他的靈魂有一半兒離他而去。

一連幾天,他都是這個瘋瘋癲癲的樣子,直到掉到一個潭水裡,冷氣浸身,他猛然打了一個寒顫,沉默了許久,才恢復過來。

他連嘆不語,搖著頭正要入鎮子買點吃的,忽聽有爭吵聲。

一個嗓音嘶啞的人說:“我幫了你,應歸我嚐鮮。”

過了一會兒,另一個道:“好吧,依你。”

突聽“啊呀”一聲大叫,隨後便罵:“操你祖宗胡小天,你敢暗算我?”

胡小天嘿嘿冷笑幾聲:“老子費盡心機才搶到手,能讓你佔先嗎?你花不溜秋,算什麼玩藝呢?乖乖地和狗為伍去吧。”

邱如好奇之心大盛,幾個跳躍,竄到一個亂石崗,見兩人爭奪的是個少女,這自然是朱豐嬌了。

朱豐嬌花容慘淡,極讓人心碎。

邱如彷彿看到躺在地上的林佳,大喝一聲,衝了上去。

胡小天心頭一跳,馬上又恢復了鎮靜,總不能讓到嘴的肉被人搶走。

他正要斥問,邱如對這樣的惡人是恨透了,急運起“開天大法”神功,貫起兩個掌影,斜劈過去。

胡小天和他的夥伴沒想到來的小子見面就打,也不問個青紅皂白,只好迎戰。

那不是以卵擊石嗎!他們剛和邱如一交手,就被擊得血肉模糊,成了兩團肉球。

邱如伸手去解少女的穴道,突見這美麗的少女不是林佳,不禁一下子停在那裡,兩眼先呆了一會兒。

後來他解開了朱豐嬌的穴道,站起身來剛要轉身離去,朱豐嬌忙爬起來說:“這位大哥,多謝相救之恩,難道你就這樣走嗎?”

邱如一怔:這是什麼意思?

他轉頭見朱豐嬌由於穴道被點的時間久,氣血仍不太暢通,身子站立不穩。忙走過來,問:“不妨事吧?”

朱豐嬌輕聲道:“沒什麼。不過,若再遇強人,我仍無力應付,就請大哥陪我一會兒好嗎?”

邱如見她聲音如此淒涼,連聲說:“好的,好的……”

兩個人走得很慢,順小路下山。

朱豐嬌敘說了自家的不幸,邱如深表同情。慢語軟聲,兩個人成了朋友,無話不談。

朱豐嬌說:“不知我哥哥怎麼樣了?”

邱如道:“我們快點去打聽吧。”

兩個人走動幾天,終於聽到朱豐曉威震天下的傳言,朱豐嬌稍感寬慰。

這天,他們來到一座茶樓,剛進去坐下,忽見外面也進來幾個人。

這些人神色冷峻,不發一言,等衝上了茶,那個高大的怪男人說:“我趕到時,‘沙漠死神’七個人全完了,是中了劇毒死的。不知何人能有這樣的本領?”這個說話人正是大骨頭陀。

在北面坐著的女人,一副神仙模樣,便是“生死夫人”,另外三個人正是她的婢女,獨沒有小黑。

“生死夫人”說:“在江湖中,唯有向不滅毒功最高,但他不可能對‘沙漠死神’下手,下手的定是剛崛起的毒煞手朱豐曉。”

朱豐嬌的心一蹦:二哥闖出“毒煞手”這個名頭了嗎?

其實,這不過是“生死夫人”信口胡謅的。

三個婢女沒有一個吭聲的,大骨頭陀小心地說:“那小子能有那麼大能耐嗎?”

生死夫人氣憤地說:“大骨,你敢頂撞我?現在不是你倚老賣老的時候。杜水不是年輕的小子嗎,是你,還是我能拿下他?”

大骨頭陀連忙陪笑道:“夫人息怒,是我錯了,不該小看江湖中的對手。”

大骨頭陀人稱補天手,其能耐是相當可觀的,可一入中原,便沒了用武之地,又無端受“生死夫人”的訓斥,心中好不晦氣。

“生死夫人”又道:“聽說大智上人和他的兩個弟子已來到了中原,若有什麼消息要立即告訴我。”

“是!”大骨頭陀恭敬地說。

邱如一直用心地聽著,這使“生死夫人”氣恨難消,她衝大骨頭陀一呶嘴。

頭陀點頭會意,一肚子火可有發洩的地方了,要燒化這塊石頭。

邱如心裡透亮:衝我來的,好吧!我也讓你見識一下我的神通。

邱如知道這個人定難對付,如不突下殺手,他們一齊攻上,那便不好辦了。

他主意一定,靜待大骨進身。

大骨頭陀雙臂一抖,骨節“啪啪”作響,象圓石滾下山坡一樣。他身形飄晃一動,移了上來,和沒動似的,讓人找不出破綻。

可邱如根本不吃這一套,他只把“開天大法”運起,一招“金刀斷江流”砍了下去。

大骨兩掌一搖,也拍過來。掌大影重,真如補天一樣。

兩下一交,內勁四濺,“哧”地一聲,大骨頭陀這樣的高手,也一命歸西,身子被劈成兩半。他來中原還沒闖出點兒名堂,就無聲無息地丟了命。

“生死夫人”又驚又痛惜,又是一個不可一世的高手,怎麼都是些年輕人呢?

她臉色凝成了霜。這一刺激,使她對自己失去了信心,同時也激起她狂暴的殺性。

她向三個婢女一點頭,三個婢女同時撲上來,六掌齊攻。

邱如不忍對她們動殺心,一味閃讓,可三個婢女並不退縮,反而變本加厲,猛打硬拼。

三個人如三隻蝴蝶翩翩飛旋,雖然殺手毒招一個接著一個,她們臉上的表情卻充滿誘感之色。

“生死夫人”一直觀戰不語,直到瞅準機會,她才身形頓起,鬼影一樣竄到朱豐嬌身旁,伸手把她拿住。

邱如發觀“生死夫人”的意圖,去救已經晚了,上次“生死夫人”受了吳音欣一劍,恨透了在她面前可憐兮兮的少女,所以,這次她沒有憐憫之心,一手抓著朱豐嬌,另一掌向邱如劈出去。

朱豐嬌被擒,邱如慌了手腳,身子左扭,準備反擊,可“生死夫人”向前一步,把朱豐嬌遞上來.用她作了盾牌。

邱如立即散功,不然,朱豐嬌豈不要粉身碎骨嗎?

可他一這麼做,正中“生死夫人”的下懷。

她使出“借物傳功”的手法,也叫“隔枝打鳥”功力通過朱豐嬌,擊向邱如。

邱如沒料到對方如此老謀深算,等感到不妙,躲已不及,“嘭”地一聲,被擊飛兩丈多遠?鮮血從口中噴出,摔在地上。

三個婢女見縫插針,立時圍上,沒等邱如跳起來,太陽穴上捱了一腳,這一下實在太重,他大叫一聲滾出一丈多遠。

朱豐嬌被“生死夫人”控制在手,動彈不得,又見邱如因為自己身受重傷,心都碎了,恨不得立即死去。

邱如再想爬起來,已是萬難。在他眼裡,一切都成了雙影。他的腦子炸了似的,什麼也沒有了,只有亂糟糟的雲煙。

三婢女見機不可失,縱身而上,一掌朝邱如頭顱擊下。

邱如雖有些迷糊,可對方的內勁他仍然感到了,連忙使出全部的力量,外向射出。

婢女小白一掌不中,身子猛然飄起,如一朵花又落在邱如身旁。

這可嚇壞了邱如:是魂附體了?怎麼甩不開了?

就在這時,一粒暗器突然射向正要下殺手的小白。

外面來了幾個人,正是杜水一行四人。

“生死夫人”連忙後退了一步,顏色大變:這可太不幸運了,碰上這個煞星,當真無活路了。但自己手中還有一張王牌,他們總不能不顧這女娃的性命。

杜水一到,三個婢女也驚慌失措,連忙併排站在一起,準備一拼。

杜水笑道:“‘生死夫人’,我們又見面了。不過這次見面,比上次更不愉快,是嗎?”

“生死夫人”道:“杜水,你打算如何?”

杜水淡淡地說:“你雖然危害了不少人,但你是受了鄭西鐵的騙,我也不追究這些。現在,只要你願意回你的故土,別再造殺孽,我就放過你,讓你平安離去。如果你執迷不悟,非要在這裡稱強道霸,那我只有維護武林正義了。”

“生死夫人”嘿嘿冷笑幾聲:“杜水,我不是三歲小孩,不是你連哄帶嚇就能穩住的。要鬥,你也沒那麼容易取勝。別忘了,這姑娘的生命攥在我手裡呢?”

杜水冷然說:“你真那麼固執己見,不計後果嗎?”

“生死夫人”哈哈幾聲朗笑:“後果我已想好了,平安無事。除非你願玷汙你的‘俠’字,不顧這姑娘的生死。”

杜水冷笑道:“你太自信了,要從你手裡拿人並不是一件難事,我想等你想通,免得你怨我下手太狠,連女人也不放過。”

“生死夫人”心中一緊,不知杜水說得是真是假!

剛才的小子一招能把大骨頭陀擊殺,這份功力可謂世間難尋,尚被我以這小妮子為屏障,巧施一計,輕而易舉取勝。難道杜水比他更強嗎?

她不相信杜水有能力從她手中奪去人,便不以為然地冷笑道:“杜水,少吹,有能耐就試試?”

杜水冷冷地說:“‘生死夫人’,那可怪不得我了。”他身子一移,輕飄飄拍出一掌,擊向“生死夫人”。

這一掌,在什麼人眼裡,都能看出美妙和老練來,但也並不怎麼神奇。

“生死夫人”彷彿有些失望似的,這也不過如此嘛!

她身子一縱,一股陰風吹向杜水,隨之五指成爪向杜水左肋抓去。

杜水反擊一掌,生死夫人立即又把朱豐嬌推上去,企圖故技重施。

她卻料不到杜水不俱她的掌勁,更想不到杜水的身法、手法之快,達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朱豐嬌的身子剛一接觸杜水,杜水就閃到“生死夫人”的近前,輕輕一彈,擊中她的“合谷”穴。同時,她的“曲池”,“風府”兩穴也被點中。她再想動,那可是說什麼也辦不到了。

生死夫人這下腦子成了空白:這杜水不是人,世間還有這樣快的輕功嗎?

三個婢女見夫人被制,一擁齊上。

杜水身子一旋,如一朵飛花盤旋而上。同時,右手彈出三道無形無色的內勁,分別擊向她們的“百會”穴。三個人立時在各自的位置上不動了。她們失去了力量。雖然她們心中極其清醒,但也明白,此生休也。

杜水朝生死夫人說:“我的話你不信,這應驗了吧?我不願殺你汙了我的手,你自了吧!”

生死夫人顫抖了:什麼?讓我自絕,辦不到。螻蟻尚且貪生,我活得好好的,憑什麼讓我死呢!

她“哼”一聲,說:“三國時的孔明丞相,曾七擒孟獲,你剛才施展鬼道道,讓我中了計,這算什麼真功夫!我心中並不服氣,怎會自殺呢?你若真有手段,放了我,咱們再戰。若我仍鬥不過你,我才會選擇那一條道。”

杜水淡淡一笑說:“生死夫人,你別耍什麼花招了,象你這樣的身手,在江湖中確實罕見,何不找個靜修之所,去完成你的功業呢?你參與這爭殺有何好處!我不願殺你,你帶你的弟子返回故鄉吧!”

他手指幾個點射,生死夫人師徒,便恢復了自由。

她們什麼話也沒說,一陣風似地消失了。

朱豐嬌立即奔到邱如身邊,把他扶起,杜水在他頭頂用“假功”一罩,邱如頓覺頭腦空了一般,片刻之後,他基本恢復正常,便向杜水致謝。

杜水笑道:“你的功力非同小可,但你太拘謹,所以,你不能發揮它們的全部威力。你不要把自己的內功看得太死,應該自化。”

邱如心中似乎有某種觸動。

他承認這是頭次聽到這樣的真言。

若是別人說他,他可能以為對方是班門弄斧,現在是杜水親自說法,他可不敢託大。

因為,武學大宗師的教誨,都是心血的結晶。

朱豐嬌對面前這位十分淳樸的當代不可企及的高手也由衷地崇拜,她輕聲妙語地向杜水道謝。

杜水說:“以後再遇上這類強敵,要智取為上。”

邱如和朱豐嬌經過這場災難,反而更親密了,兩顆真誠的心幾乎合成了一顆。

這時,江湖又風傳一種謠言,說吳冶、龍小青為成為一代霸主,正在大肆屠掠名門大派人士,這令杜水心中不安,怕這二人累惡太重,難返正途,最後自取滅亡。

吳音欣雖然同樣擔心,可她再不表現出來,免得丈夫更加憂愁。

杜水攜吳音欣等人四處尋訪吳冶和龍小青,但吳冶、龍小青一會兒出現在這兒,一會兒又出觀在那兒,讓杜水疲於奔命,總是追不上。

吳冶、龍小青自從和鐘太倉、孔玄戰少林不成,又上武當!因張三丰等人早有準備,知道討不了好去,只能暫時放棄。

在途中樹林裡,因見有人被“天犬”所傷,連忙奔回去,找長河洛神商量如何應付。

長河洛神思之良久,也沒有什麼良策,只好告訴他們以後行事要多加小心。

長河不懼“天犬”,但她也無法剋制那小東西。兩方若動手拼殺,只能平分秋色,或者兩敗俱傷。

這次鐘太倉很小心,他不再象以往那樣總把勝利歸於自己的武功,而是到處宣揚吳冶和龍小青的厲害。

這樣,傳言中的那些話,何為真,又何為假,便沒有誰能分清楚了。

這一日,鐘太倉等人竄上了華山,但沒有找到華山派的弟子。

撲了個空後,下山東行,剛走不過百里,在山道上,碰上一夥人,正是少林、武當、峨嵋、華山等派的弟子。

慧心方丈等人大喜:總算碰上了!這次絕不能放走這幾個江湖敗類。

鐘太倉也暗樂:在這樣偏僻的地方終於找到了這群笨蛋,這回不會有人幫他們的忙了吧!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人人眼裡閃動兇光,讓人發怵。

慧心道:“你們橫行江湖,總算到了遭報應的一天。阿彌陀佛!”

鐘太倉笑道:“大和尚,什麼報應?自古‘因果’不值錢,有能的吃肉,無能的喝湯,抵抗的該死,你們選擇那個?”

周雲發說:“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今天是你們的死期了,還妄想稱霸主,豈不可笑嗎?”

武當派的元陽子說:“和這些人說什麼,都如對牛彈琴,還是維持武林正義吧。”

慧心贊同。

這些人彼此之間雖然都有門戶之見,暗中也爭過高低,可在這個時候,眾人都拋卻私念,一致對敵。

鐘太倉笑道:“你們既然米粒之珠,也爭放光華,我只好成全你們了。”

他向後一退,衝孔玄一點頭,天狼神功孔玄立即直取慧心。

好個大和尚,並不膽怯,使出少林絕技“氣灌皮毛”,大喝一聲,揮“般若掌”迎上。

孔玄比慧心要強,這是人所共知的,可老和尚不管這些,憑匹夫之勇取勝,豈不是海底撈月,一場空嗎!

“嘭”地一聲響,孔玄的拳頭擊在意心的掌上。大和尚渾身一抖,踉踉蹌蹌退出去十幾步遠,臉上的汗珠滾下來。

周雲發身子一躍,使出峨嵋絕學“金光掌”的絕招“麗光生玉”劈過去,這掌頓時光彩盈盈,如玉生輝。這使人感到有一種搖心晃魄的氣勢。

孔玄獰笑一聲,又一拳搗出,“啪”地一聲,周雲發仍不是孔玄的對手。

玉簫傅廣雲心中驚詫萬分:這樣下去,豈不完了嗎?

這名門大派的架子實在坑人,到這個光景了,還要窮面子,一個對一個,這太迂了!

古人曰,君子鬥以智,小人鬥以力。我們與其逞村夫之勇,到頭來屍橫荒山,供野獸飽啖,不如群起而攻之,以一發而不可收之勢壓倒對方。

他低聲和元陽子一說,老道認為有理,對方雖四人,可個個武功傾世蓋代,需要四千個象傅廣雲這樣的人,才能勝他們。

元陽子估計得不錯,但他們並沒有四十人,現有的人也不是個個都到了可做掌門的程度。這次相遇,看來是場災難。他們把自己估計過高了。

傅廣雲身如和風流水,輕飄滑落孔玄身前,玉簫一振,一招“八荒抖擻”點向孔玄的“紫宮”、“膻中”兩穴。

同時,身上運起“千鬼還陽大真訣”神功,把自己的要害部位露出來,讓孔玄擊打。

孔玄是識貨的,知道這玉簫的厲害,側身一閃,輕巧躲過。

他見傅廣雲身法破綻百出,甚感奇怪:不管你耍什麼花招,我擊你一下再說。

他心意一定,手掌便出,正打在傅廣雲的左肋。

傅廣雲大叫一聲,甩出兩丈開外。

眾掌門心駭萬分:難道他徒有虛名嗎?

傅廣雲象一頭瘋了的獅子,又撲了上去,和剛才的招式一模一樣。

可是,他又被孔玄擊出老遠。

傅廣雲惱了,潑口大罵:“王八蛋孔玄,我跟你拼了!”又是剛才的那神態、姿勢。

其他幾個掌門知道他完了。

人怒喪智,一點不錯。

孔玄也被這種毫無高手風範的死纏硬磨激怒了,下手更重。

這時,傅廣雲的玉簫,光華紫氣陡現,自己和剛才病貓似的樣子完全不同。孔玄腦中有上當了的念頭時,他的天狼功擊在傅廣雲的前胸。

同時,傅廣雲的玉簫也點中了他,不是一下,而是三下,並且,每下都是在要害部位透體而擊,血如噴泉。

孔玄悶“哼”了兩聲,連發射“玄傷雷”的能力也沒有了,身子一搖,倒地死了。

這大出眾人意外。

幾個掌門這才知傅廣雲不論在武功上,還是在智慧上,要比他們高出一截。

傅廣雲這樣做?是迫不得已!

硬對硬地交手,兩個人只能打個平手,很難取勝。何況,孔玄有“玄傷雷”,這對傅廣雲更不利。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利用“千鬼還陽大真訣”神功,挨幾次打,麻痺對方意志,然後方可成功。

鐘太倉見損了一員大將,非常震怒,立即指使龍小青:“快把他殺了!”

傅廣雲說:“看你們的了。”

他們還沒有弄明白他是什麼意思,龍小青已仗劍衝了上來。

傅廣雲並不馬上和她動手,而是一直往後退。突然傅廣雲展動獨家輕功“七巧步”拼命逃竄。

龍小青豈能放過他,身子彈射而起,如飛箭一樣,追了上去。

傅廣雲的輕功爐火純青,雖比龍小青的慢一點,但他的步子精於變化,深奧莫測。這樣一來,龍小青很難追上他。

轉眼之間,兩人已翻過一座山不見了。

鐘太倉大急,忙叫她回來,可她聽不見。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要殺了他。

這時,幾個掌門才明白傅廣雲的意圖,這是先把強人引走,分而襲之。

這確是傅廣雲心計過人的地方,不然,他們只有死路一條。

鐘太倉大為光火,正要斥罵吳冶。

峨嵋派的周雲發和兩個弟子,華山派的錢飛、周知,武當派的青木、青風、青士等人一呼啦圍上去,各盡其能,往死裡打殺。

慧心和三個弟子以及元陽子五人連成一體,同時合擊吳冶。

“大羅金仙上上心法”的“純因正果”從吳冶手裡使出,擊向眾人。

這五人咬牙提氣,把全部功力都用上,以十掌對兩掌迎上去。

“轟”地一聲,吳冶被震出去一丈遠,而他們也被甩出去八尺。

這次拼比內力,吳冶吃了虧,受了傷,嘴角溢出了血。

慧心等人也不同程度地受了傷。

那邊的交戰,鐘太倉更糟,他的“強命功”也不強了。

元陽子見鐘太倉身體搖晃,有機可乘。展動武當輕功“八步趕蟾”,一縱到了鐘太倉面前,一招“二龍戲珠”刺向他的雙眼。

鐘太倉大急,往左一閃頭,元陽子的食指也立即隨著一滑,一下扎中鐘太倉的右眼。

他大嚎一聲,捂著眼便跑,一邊對吳冶說:“快走。”吳冶飄身而隨。

慧心道:“這次多虧傅大俠,不然,有那女煞星在,我們絕難討得好。”

元陽子道:“我們快去趕傅大俠去吧,說不定他正和龍小青在那邊兜圈子呢?”

其他人立即響應,轉身向北邊的山頭奔去。

這裡只扔下孔玄的屍體,似乎剛才這裡什麼也沒有發生過,靜靜的,只有草動、風吹。

傅廣雲被龍小青緊追不放,知道這樣下去對自己不利。

他思忖起脫身之計。

忽然他想起,張三丰能和她鬥成平手,我為何不引她到那個能人那裡去呢?讓張三丰制她豈不容易之極?

他有了主意,腳下加快,直奔煙雲緲緲處。

這樣,兩人在山川橫臥的大地上,狂奔了有二百里,進入了一座到處是樹的大山,向東一繞,看見了直入雲端的臺階。

傅廣雲大樂。這白雲繚繞之處,果如接天的梯子,給人神秘的感覺。

傅廣雲引著龍小青向上攀登,漸漸沒了臺階,但卻有明顯的落腳處,要是一個不慎踩錯地方,定會摔個屍骨無存。

傅廣雲對這個地方好象很熟,跑起來,如進入自己家一樣,龍小青只能跟著瞎闖,這樣,她和傅廣雲之間漸漸隔了一段距離。

傅廣雲怕她不追上來,只好故意放慢速度等她。

龍小青不知是計,只知追到力竭為止。

傅廣雲轉了幾個彎,來到一個石洞前,一下衝了進去,躲在僻處。

龍小青到洞邊,卻遲疑不敢進,她發瘋的頭腦似乎突然來了點靈性,感到有些害怕。

她站在那裡,以劍拄地,等了一會,不見動靜,只好橫了心,向裡面走去,但十分小心。

剛走幾步,忽聽“嗚”地一聲,一個類似小豬的動物向龍小青衝來,直奔她的頭頂,分不清這怪東西是受人指派還是自覺的攻擊。

龍小青差點嚇趴下,掉頭跑出了山洞,但餘悸未除,臉色慘白。

傅廣雲見她如此膽小,便高聲叫道:“龍小青,快來呀,這裡有好吃的,還有寶物。太妙了!這些東西都歸你。”

龍小青聽得很清楚,可抬了幾下腿,腳仍放回了原處。

傅廣雲在洞裡看清了她,便說:“龍小青,這裡太可愛了,還有床,可以睡覺。你不來我可要走了?”

龍小青有些急了:他若走了,自己豈不要被扔在山上,那怎麼行呢?我一定要殺了這惡賊,不能放過他。

她心裡這樣想,可身子就是不動。

忽然,一聲清亮的鳴響,猶如龍吟,給整個山峰帶來一種神秘的力量,讓人激動。

龍小青聽了,心裡有說不出的怕,好象什麼要把她吞噬似的。她正要轉身逃跑,匆匆忙忙中一不留神,踏到了一個軟綿綿疹人的東西上,這使她魂喪天外,大叫一聲,落荒而走。

她不是從來路逃,而是慌不擇路,往東邊的斜下坡和林木蓊鬱的地方跑。

剛到一棵樹旁,才發現前面是萬丈絕壁。她轉而又往北邊去,仍是不能下山,這讓她差點哭出來:這可怎麼辦?

一隻長毛猴尖叫一聲向她撲去,幾乎驚跑了她的魂兒,她的手都有些軟了。

等猴子躥到她身上,她的怕意頓消,兇性大發,一掌朝猴子的頭拍去。

這長毛猴極是靈敏的身子一縱,飛離丈外,向她做了個道歉的樣子,轉身不見了。

這讓龍小青哭笑不得。

這時,一個手持竹杖的白髮老人慢騰騰地來到她身旁,斥道:“哪裡的瘋女人,到老夫這裡來做什麼?”

龍小青向後退了一步,手中長劍握得更緊,她感到這老頭有種明晃晃的光環在頭頂閃動,令人不可逼視。

龍小青不答,老人有些惱怒,眼睛一瞪:“你這孽畜,人不大,倒把江湖攪得不成樣子,想必有些手段,你就使出來吧,讓我老人家瞧瞧。”

龍小青哼一聲,身子立動,長劍一振,一式“大合天燈”刺出。

老人的眼裡精光陡然放射,手中的竹杖如蛇一樣柔動起來,翻舞撲騰,要攪得周天寒徹似的。

龍小青的長劍正和竹杖相撞,“當”地一聲,她被震出一丈多遠,差點摔下山去。

老人凝靜如山,冷蔑地說:“譁眾取寵之術,何足道哉!你能橫行江湖,可見武林無人了。”

龍小青臉紅似火燒,又怒又絕望。她狂叫一聲,又一劍刺出,卻是她這套劍術的第一招“似是而非”。

老人抖動竹杖,身子急旋,又是一聲脆響,龍小青仍被震飛。

這一次更糟些,她的釵亂裙翻,有些狼狽,臉色青黃,氣喘吁吁。

老者說:“還有什麼,全使出來,讓我老人家評評。”

龍小青知道再戰無益,一臉暴戾邪橫之氣在臉上生出。

白髮老人大怒:“孽畜,自己無能,反恨別人太強,你沒有機會再橫行了!”他竹杖一展,如蛟龍出水,縱撲過去。

龍小青再度出劍,奇怪的是老頭的身法比她想象的還高明。她劍剛到,老者的竹杖生出一股極大的吸引力粘住了長劍,而竹杖卻能自由滑動。老人把竹杖向裡一推,正中龍小青的期門穴。她身子一麻,立即動彈不得。

這時,傅廣雲已從洞裡出來到了近前,龍小青被輕而易舉地拿住,他欣慰而又敬佩地說:“前輩真乃神人也,這妮子的劍術在江湖中只有極個別的人才能接下,所以,才使一些名門大派的俠士,人人自危。前輩拿住她,造福於武林,功德無量啊!”

老頭說:“這小女子的劍術確有其古怪的地方,但也不難對付,關鍵在於要分清她的劍路,別上了她的當。”

傅廣雲連連稱是,其實他內心卻不這樣看。

你小瞧這劍術,是你不知其中奧妙的緣故。若是杜水用這劍術擊你,你就再也說不出這番話了。因為龍小青並不懂得這劍術到底高明在什麼地方,只不過得其皮毛而已。杜水出手那可大不一樣了。

傅廣雲雖然這樣想,卻仍是十分敬重老者。他說:“把她廢了吧?”

老頭答應,走上前,舉手欲擊。

龍小青可嚇傻了,木愣愣地連話也說不出,老者把手放在龍小青的“百會”穴,猛然又抬起來,驚道:“這小女娃是受了控制的。”

傅廣雲愕然忙問:“受了什麼功夫的控制?”

老人沉思了一會,臉色嚴肅起來,沉著地說:“是一種極為霸道的邪功,名叫‘同心強命功’。在一百多年前,我練過此功,後來因‘命母’去世,我就厭倦了它。沒想到它又重現於江湖。這可是武林的災難啊!”

傅廣雲道:“前輩,連你也這麼說嗎?”

老人點頭道:“這功夫沒有破法。也許有,我們卻不知道。不過,無人能與‘命母’爭鋒這是無疑的。不管你武功多高,一旦被迷,終生完了,沒有人能救她。只怨她命苦吧!”

龍小青聽得很清楚,心裡豈有不悲傷的道理。這時,她完完全全是一副可憐相。

傅廣雲問:“天下真沒有一點辦法嗎?”

老者說:“在我練這功的時候,曾聽說在‘北極冰島’有一種‘七星靈珠’和‘忘涯冥草’,合在一起,讓被迷者服下,再修習‘返回天胎明麗寶璧神功’,方可恢復如常。你想想,這些何人能做到呢?那兩種草藥有沒有不說,這‘北極冰島’何人能去得?即便這兩樣全有了,這神功心法何處去覓?”

傅廣雲被他一連幾問難住了,這比登天容易不了多少,也就是說,永沒指望了。

他忽然對龍小青產生了同情之心。

一個妙齡少女,成了這般模樣,夠令人心酸的。

龍小青雖受制於鐘太倉,因時間尚短,還沒有達到什麼也不分的程度。

她還能為自己的命運擔憂,自忖一旦好壞不分,那不成了殺人的狂人了麼!

傅廣雲說:“前輩,廢了她的武功如何?”

老人忙道:“不可,那樣她立死無疑。這‘同心強命功’是有毒性的。”

傅廣雲無語。

老者說:“這丫頭是何人門下?”

傅廣雲說:“不知。在下只知這劍術是當代大俠杜水所傳,可否讓他來把她領走呢?”

老者道:“此意甚好,你回江湖尋找杜水,讓這小女子暫時在這裡。這樣她也可少造幾樁罪惡。”

傅廣雲心中歡喜,忙道:“多謝前輩慈悲心腸。我這就去尋找杜水。”

傅廣雲看了龍小青一眼,轉身而去。

他下了山,便奔向他們大戰的地方,想去找一找眾人,這一次,他急如風火,騰飛如龍,兩個時辰後,他又來到這裡,可什麼也沒有了,只有黑黑的夜和他相伴。

他不敢在此停留,提氣輕身,向西奔掠,那裡有他們的會聚之處。

傅廣雲從來沒有過把天下重任攬於己身的行為,這一次感到激動萬分又心胸高遠。

他的輕身功夫是很高明的,沒過多久,就到了一座古寺。

這是一座荒山小廟,只有幾間房子,裡面沒有什麼可供觀賞的,一切是破破爛爛的,大門上的漆也都脫落了,牆上的草隨風一吹,沙沙作響。

此時已是深更半夜,敲門不便,他就縱身而入。

進到院內,仔細諦聽,萬籟俱寂,毫無聲息,這使他心頭髮麻,難道這裡沒人?

他輕輕推了一下正屋的門,門“吱”地一聲開了,一股塵土味撲鼻而來。

顯而易見,這裡已好久沒人住了,可見自己選擇這裡是一時疏忽,他轉身剛要走,“啪”地一聲,不知是什麼東西從他身後掉下來,傅廣雲膽子雖大,也差點跳起來。

他急轉身,什麼也沒有。

他稍一定神,廟的大門忽兒開了,這讓他周身發緊。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是鬼推門!

他正在疑神疑鬼之際,“嘿嘿”幾聲尖笑,讓他熱血狂湧,頓感孤立無援,四面受敵。

接著又是一陣笑,這聲音彷彿順著廟牆亂跑,隨之又上下跳蕩,讓你感到周身陷在一種甩不開,逃不脫,軟膩膩,滑疹疹的柔勁之中,理不清,斬不斷。

傅廣雲心頭驚恐欲死:過了大半輩子,沒這麼怕過,怎麼碰上這等怪物?看來我的命運太糟了。

他正東張西望,笑聲頓時截斷,在院中站著一個人。

此人身材適中,穿著黑布衣,一頂老頭帽,山羊鬍子,手裡拿著一個柺杖,拄在地上,如三條腿的人。

傅廣雲極力冷靜下來,叫道:“前輩,你對晚輩有何吩咐?”

那老人哈哈一笑道:“你小子到那山上幹什麼去了?”

傅廣雲駭然:他如何知道我上山了呢?這“通天笑”方子玉和“天梯老人”武上清是冤家對頭,弄不好我要受他的連累,真是倒黴。

他正無計可施,方子玉又說話了:“傅廣雲,你小子在我老人家面前別想耍什麼花招,還是老實點好。”

傅廣雲笑道:“晚輩怎麼敢呢?”

“那幹什麼去了?”

傅廣雲說:“晚輩被一女子緊追不放,我又打不過她,只好把她引上山,讓武前輩收拾她。”

方子玉道:“制住了嗎?”

傅廣雲說:“你老人家和武前輩都是到了頂的高手,那小妮子怎是對手!”

方子玉大奇,問:“小妮子?有多小?她怎麼能打過你呢?”

傅廣雲道:“她就是龍小青,你聽說過嗎?”

方子玉搖搖頭說:“沒有。武上清是讓你為他辦事去麼?”

傅廣雲說:“武前輩說他練成一種曠世奇功,要與當代高手杜水決一勝負,特讓我捎個信給杜水,我所以才能脫身。不然他定會罰我闖山之罪。”

方子玉嘿嘿笑道:“怪不得武老怪會放你下來,我以為你小子又投了他呢?小子,那杜水果真厲害嗎?”

傅廣雲道:“比一般高手要強,比你老人家不知要差多少呢!”

方子玉心裡非常舒服,受人吹捧畢竟不是一件壞事。

但方子玉並不以此為滿足,又問道:“聽你剛才說,武老怪慎重得了不得,這是什麼原因?”

傅廣雲狡猾地一笑:“他聽江湖傳言,說杜水的武功是他的武功的剋星,故才小心,怕有個失手,讓一生英名付與流水。”

方子玉爽朗地大笑,這種笑和剛才的大不一樣。

這時,傅廣雲才感到輕鬆。他知道:“通天笑”方子玉喜怒無常,這陣子他心情好,看來沒事了,我也該走了。

他說:“前輩,剛才我說的全是真話,現在什麼話也沒有了。我能走了嗎?”

方子玉口氣忽又冷峻起來:“不行。我們之間還有一段過結沒了呢!”

傅廣雲頓時如墜冰窟之中:這下可完了!

方子玉的眼睛裡閃動得意的獰笑。

傅廣雲靈機一動,故做強硬地說:“方子玉,你若有本事去和我的朋友鬥鬥如何?他現在受傷了,我因給他療傷,元氣受損,這才落到這步田地。如果我好好的,你未必是我的對手,最多能和我的徒弟打個平手。我的那個朋友,一個手指頭,就可取你性命。你敢跟我去嗎?他找你正找不到呢?”

這逆耳之言讓方子玉大怒,真想一掌把傅廣雲拍成肉泥。但他忍住了,暫且放他一次,等見了那個狂妄的小子一塊打發。

他氣哼哼地說:“小子,走!找你的那個雜種朋友去!”

傅廣雲無奈,只好領著方子玉胡亂走。

傅廣雲剛才說的話,純是為了激將,好慢慢再尋逃跑機會,但一直奔到天亮,日出三竿,不知行走了多少裡,也不知到了哪裡,他仍沒有想出逃跑之法。

他心裡慌亂極了。

正在他六神無主之際,另一條路上也走過來幾個人。

傅廣雲一看,幾乎氣哭,真是倒黴透了,領著狼,又遇上虎!

忽然,他急中生智,衝過來的人說:“鍾大俠,我給你帶來一個禮物,你看如何?”

來人是鐘太倉、長河洛神一夥。

鐘太倉正恨傅廣雲呢,聽他這麼一說,覺得奇怪。

方子玉一向輕視天下,對傅廣雲剛才的話也沒細想。

傅廣雲跑到鐘太倉面前說:“昨天,我傷了你的人,這一夜都沒睡好,覺得對不起你,故把‘通天笑’方子玉騙來,讓他代替孔玄,不是更好嗎?這樣,也可彌補我的過失一二。”

傅廣雲說得真誠,鐘太倉竟信了幾分。心想方子玉比孔玄、龍小青兩人都強,讓他做我的手下,那真是美妙之極。

他忙向長河洛神說:“夫人,全看你了。”

命母“長河洛神”輕輕點頭,走上前去,說:“方子玉,你願做我的手下嗎?”

“什麼?”方子玉差點氣得跳起來:“讓我做你的手下,膽大妄為!”

長河洛神笑道:“那有什麼!有人願做,我還不稀罕呢?”

方子玉哈哈大笑:“好個不知恥的娘們!敢作弄我老人家。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長河洛神玉體一扭,玉掌一劃,如千針萬線穿向方子玉。

這下令他失魄喪魂。

百多年前方子玉和武上清結仇,就是因為“命母”,想不到又碰上了。

方子玉的武功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可他沒有防備,被人乘虛而入,而且他也沒有能力抵擋“命母”的功力。

但他仍然死馬當活馬醫,拼盡全力,長笑而起。

他剛笑出聲,笑聲便一下子消失了,彷彿火苗兒被掐了似的。他渾身酥軟無力,昏昏欲睡,再也沒有抗拒的力量和興趣了。

傅廣雲驚駭不已:怪不得龍小青受不了,這不連方子玉也受不了嗎?長河洛神的功夫到了頂了,沒人能與之匹敵。

方子玉真冤,到了這年紀,還要給人當小子聽喝。

鐘太倉走過去,在他的眉心處發功施為。

傅廣雲不知如何是好。逃肯定不行,長河洛神一人就可包打天下,自己怎能逃脫!只好見機行事吧。

鐘太倉望著變了個人似的方子玉,滿意地笑了。

傅廣雲說:“還有一個人,他也可為你們利用,我也把他引來吧?”

鐘太倉說:“什麼人?”

“杜水。”傅廣雲道。

吳冶好久沒聽到這個名字了,他心中一跳,似乎覺得有些不妥,可不知為什麼不妥。他想說什麼,嘴動了幾下,沒有說出來。

鐘太倉大喜,說:“你知他在何處?”

傅廣雲說:“這個好辦,只要你宣揚吳冶在什麼地方,杜水就會到什麼地方去找我。”

鐘太倉連聲稱妙,這樣,他們就奔向了一個繁華的大鎮。

這天,他們在鎮上的客店住下,鐘太倉便讓三個使女去傳消息,很快,吳冶在雲陽鎮的消息傳遍了江湖。

自然,杜水也聽到了。

這時候,“生死夫人”和三個婢女也來到這裡,和長河洛神談得甚為投機,有相見恨晚之意。

“生死夫人”自從被杜水挫敗,仇恨之火無時不燃燒著腳膛。

她尋到鄭西鐵,取了“地火丹”,又在長河洛神手裡,拿了幾顆孔玄的“玄傷雷”留著備用。

她嚴陣以待,要報上次受辱之仇。

鄭西鐵因有別事不能前來助陣,在遠處靜等佳音。

他以為有鐘太倉等人就足以對付杜水了。如果這還不行,他再做最後的準備,以防萬一。

長河洛神並不在乎杜水如何,也沒有把這個人們吹得神乎其神的人放在眼裡。她擔心的是大智上人不與她合作,那她與杜水爭鬥,可真是前途未卜。

杜水在聽到吳冶的消息時,離長河洛神等人的距離,只有五六百里,以他的神通,兩個時辰後便可到達。

可他不這樣做,偏偏慢慢走。

既然知道了吳冶在什麼地方,幹事就不急在一時。他想沿路打探一下對方的虛實,如果對方太過強大,他就要採取一些必要措施,而不能直撲雲陽鎮。

他們在路上走了一天多,也沒有聽到什麼,武林人士也沒有遇上幾個。杜水心中有些沉重,自己縱然不怕,卻不敢保證吳音欣等人也安然無恙,弄不好自己成了孤家寡人,那可一切都完了。

他對方小說:“你先不要去,和小云找個安舒的地方生活去吧。”

方小急了:“這個時刻,小弟怎能離開你呢?”

杜水道:“前面路途艱難,生死之數未定,敵手太強,你們去了徒增死爾,不如讓我輕裝上陣。牽掛少,能出能進,待事了之後,我們再相會吧。”

方小無語。

他知道去是無益的,不若留下,還能探聽些消息。

於是點頭答應。

杜水不敢讓吳音欣與方小一同留下,怕相見無日。

人生的事難料之極,見了吳冶之後,會不會出現需要吳音欣的事呢?

再說,讓她和方小在一塊,三人也不方便,自己也放心不下,只好這樣了。

杜水和方小他們兩人分手後,便和妻子直奔雲陽鎮。

但在路上,仍然出了事。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3-10-22 14:19:20


第二十八章

大智上人自入中原以來,一直在暗中活動,沒有和什麼人交過手,所以,外人是不知道他已出山的。

前幾天,他突然接到“生死夫人”的信,讓他前來一會,他便忍耐不住,匆匆前往雲陽鎮。誰能料到他們會和杜水碰上呢?

杜水不認識他們師徒三人,而他們卻認識杜水,更聽說他有一個得天地造化的妻子,這一次好機會,令他們心裡癢癢的。

大智上人畢竟不凡,兩眼一掃,就知吳音欣武功之高,已是絕頂之流。

他趁杜水不在意,突然發難。

杜水當然看見了大智上人的舉動,但他沒有相助吳音欣,因為他也看到了大智上人的行徑。

大智上人的武功也看不出有什麼奇特之處,不象是又毒又歹的邪惡功夫,反而有點佛家的慈悲之相,闊大剛正。

但吳音欣卻聞到了一種醉人的芳香,她的精神為之一振。又突覺百會穴被什麼叮咬了一下,內力急速外竄,如決口的江流。這使她心慌意亂,伸手想拍打頭頂,可大智上人的另一掌又切過來,吳音欣只好極力斜閃。

大智上人的輕功比她更高明,如影隨形,吳音欣甩不掉他。

杜水這才知大意,壞了事,又是恨又是悔,長劍“唰”地出手,一式“大合天燈”擊向大智上人。

這傢伙正在興頭上,見吳音欣這樣的美妙女子如此睏乏、痛苦、絕望,對自己真是莫大的享受,等他發覺杜水出手,才忽想起身邊還有一個強敵。

他的輕功實在太高了,在吳音欣的躲閃中,他能一下子跑到她的身後去,這連杜水都心中吃驚,這人不知吸了多少人的內力?

無奈杜水只好身進劍收,把妻子拉到身邊。

這時的吳音欣,十成功力已去了九成,周身無力,頭暈耳鳴,心悸惡嘔,站立不穩。

杜水在她的“靈臺”穴微微發功,這才使她恢復過來,可功力卻寥寥無幾啦。

吳音欣真想撲進丈夫,懷裡痛哭一場,又不敢這樣做,這可是生死立判的時候。

杜水握劍而立,冷然道:“大智上人,想不到我們會在這裡巧遇。而且,你上來就勝了一場,了不起。不過,我還是勸你回去的好,不然,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你要思忖一下才好。”

大智上人哈哈大笑:“杜水,憑你還不夠說這話的資格,我要你知道我的手段。”

他雙掌一揮,但見兩個小金色光點神速地飛向杜水,這光點確是奇異,一般高手是看不見的。

杜水看見了,他並不在意那兩個小東西,長劍一振,抖出幾個劍花,分刺大智上人,這正是那招“畫蛇添足”。

大智上人正等奇蹟出現呢,三道劍氣已到了胸前。想躲,來不及了,三道血泉從大智上人身上噴出。

杜水冷笑道:“大智匹夫,你枉為什麼‘大智’。你看這不是你的天犬嗎?全是死的了。”

大智死灰色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彷彿被掩埋了多年的殭屍。那兩個小東西已被杜水的兩道指氣射死。

杜水所以成功,是因為他的武功在似有若無地不停變化,“天犬”無法適應,被他的“假意”真氣強化射死。

大智象一隻鬥敗的公雞,徹底絕望後倒地而死。

他的兩個弟子慌了神。師傅自吹自擂,說什麼可無敵於天下,遇上杜水連一招也接不下,真讓人喪氣。

杜水說:“大智妄想稱霸江湖,才落了這樣的下場。你們引以為戒,我不能為難你們,去吧。”

兩人如逢大赦,扛起大智的屍體,快跑西去。

杜水扶起吳音欣,苦笑著安慰說:“沒有了功力,再從頭來吧。”

吳音欣從來沒聽到丈夫這麼幹澀的聲音。

她儘量裝作無所謂的樣子說:“我說我不是練武的材料嘛,這不,又給收回去了。我以後再也不想練了,那樣更省心。”

杜水搖搖頭,又點點頭,也不知是什麼意思。

兩個人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杜水才握起妻子的手慢慢走上另一條小路。

這是一條寧靜的,舒展的路,看不出它的不快和憂愁。也許在前邊的下坡處,那個被人刨窄的地方是它的傷口,但它沒有叫喊,仍是用淡淡的目光為行人服務。

兩個人相視一笑,吳音欣說:“夫君,我突然有了一個好曲子,保證你喜歡,我高興得不得了,是從小路上拾來的,若要有琴,我定會給你彈奏出來,讓你笑幾聲。”

杜水的心動了幾下,眼睛熱熱的,是為了妻子的話,還是為了別的,他說不太清。但是,他激動了,這是一種奇特的興奮,有傷感又有疲倦。

每一次交鋒,自己的全部精神都逼上了劍尖,閃閃發光過後,什麼都灰暗了,連眼皮都格外沉重。智慧、心力是生命的一部分,任你神聖無比,也不可縱其氾濫。節制是高手自保的重要途徑。

但是,他不能夠。

身邊堆積了那麼多事,每一件都要一絲不苟地去完成,不管怎麼說,這都是很難的。

事情太多了!一傾塌下無數溝,任雙手頻動,眉頭不皺,怎奈發上有春秋,精神不能似車斗,耗不盡,刮不竭,不用愁。

雖然你知道這一切,可還要走,人只能日日新,不能舊。

杜水把吳音欣攬在懷裡,笑道:“小乖乖,還是我抱著你吧,不然,怎麼能走到盡頭。”

吳音欣佯作不樂地說:“我不要盡頭的。好哥哥,我作一首詩吧,那樣,說不定你會喜的。”

杜水說:“我何時不樂來?”

吳音欣捧起他的臉,在杜水的鬍鬚上吻了一下,咯咯笑起來:“好硬喲,鐵條似的,我給你拔幾根吧?”

杜水說:“好。”

吳音欣又笑起來,把食指放在杜水的唇上:“我可捨不得,你一眨眼,我的心會抖的。”

杜水拍拍她的頭,沒有說話,他想不起該說什麼,嚴酷的生活使嘴變得不聽話了,說幾句妻子愛聽的話,都說不好,他歉意地一笑:“假如我好久不叫你一聲嬌妻,你怪嗎?”

吳音欣甜甜地說:“那用眼睛表示吧,手也一樣,千里之外的你,想什麼我也知道,夫妻的心本是相通的嘛!”

杜水摟住了她,笑道:“那讓我的鬍子在你臉上耕地吧。”

吳音欣愉快地接受了。

杜水感到奇怪,平常我沒有這舉動,為何在不幸時兩人又如此親呢?好象根本沒有發生過什麼不快,連一個小波折也沒有。這多麼不可思議啊!難道我就適合在大起大落中生活嗎?

杜水不由一搖頭,吳音欣輕輕叫了一聲:“你把鬍子都扎我嘴裡去啦,我給你吃了,讓你和我一樣不長鬍子。”

杜水開懷大笑起來,一下子把妻子拋向十丈高的空中,嚇得她直叫喚。

杜水縱身把她又抱在懷裡,戲語道:“這是你輕功最好的時候。”

“可這種特別的功夫,一個人不能用,非要丈夫上拋才行。”吳音欣吐柔聲。

杜水歡暢欲飛。他儘量不願去考慮將來如何,也不想思忖將會遇到什麼情況,自己身處這樣的環境,很難料定有沒有將來。

自己曾前前後後認認真真地想過去了雲陽鎮會發生的事,可就是沒想到在路上會碰上大智上人,更料不到會讓他輕而易舉地破了妻子的武功,幾乎使她成了一個沒有功力的人。

將來會發生什麼?隨機應變吧!人生難得笑開顏,還是讓她的心境這樣的好。壞環境又能把我怎麼樣呢?但交手的時候,抱著妻子卻不妥。

他想了好久,也沒想出一個可信賴的人,能替他保護妻子,自己好單刀赴會。

在他們夫妻慢慢向雲陽鎮進發的時候,在另外的戰場上也展開了一場令人心驚膽顫的角鬥。

慧心等人追尋傅廣雲不著,只好到自己和他商量好的會聚處相見。

他們一行人眾正向西走,忽見一個矮小老者被吊在一棵樹上,頭朝下,兩臂伸出向眾人求救。

慧心大師把他解下來,剛要問話,不曾想,這老者一記“霸王開弓”,掌擊慧心。

這太出乎意料了!他們相距太近,慧心又無戒備之心,哪能躲得開,“啪”地一聲,被打中前胸。

慧心胖大的身子站立不穩,如玉柱傾塌,摔倒在地。

那老者卻哈哈大笑:“慧心,你枉為少林掌門,連這點應變的能力都沒有,好讓我鬼門刀劉五失望。”

此言一出,眾人大譁。

劉五在前一段時間裡說要鬥鬥唐化力,也是打算用這類法子。

武當掌門元陽子氣憤難捺:好你個鬼門刀劉五!用如此卑鄙的方法偷襲人家,我要讓你知道點厲害!

他剛一動身,慧心從地上騰躍而起,臉上露出殺氣。

他不比超脫凡塵的得道高僧那樣,沒有殺心。他身處多事之秋,殺戒隨時都有可能破。

鬼門刀劉五見慧心中了自己的“穿心掌”還這麼精神,心裡有些發毛。

他是精通刀法的,並以此成名,故在危難之時,他忘不了老搭擋。

他猛然抽出刀,作出一個欲斗的姿式。

慧心這時也只好停下來,思索對敵之策。

惡人先下手,動比不動強。

劉五一招“剁地驚鬼”砍向慧心右肩。

這一招出手實在快,慧心都沒有看出他如何動手的。果然不愧是鬼門刀,出手驚群雄。

慧心急忙使出“五行八法拳”的“獅子搖頭”式,身子變矮前衝,又一招“螃蟹收爪”擊向劉五的腎部。

這一手乾淨利索,不露破綻。凜然大師氣派。

劉五心下佩服,刀弧形回削,一式“惡鬼甩袖”,直斬對方腰部。

慧心氣凝意安,對方刀勢雖猛,他仍是按部就班,一絲不慌,身法一變,使出少林伏虎拳的“虎落平陽”,身子撲地,要弱中求勝,身體一擰,腿一旋轉,一式“大聖踹山”蹬向劉五下陰。

這是毒招,一旦被擊中,再也爬不起來。

劉五在刀上浸淫了幾十年,刀法精純無比,見目前形勢嚴峻,不敢戀戰,心生惡念,使出自己的絕命招式“人鬼立分”,刀影一晃變為二,劈向慧心。

大和尚一見危險,躲閃都已不及,只好將“易筋經”,“氣灌皮毛”,“羅漢神功”三門奇學融匯一起,發出強大的內勁,向他的刀鋒擊去。

這內功極不尋常,剛柔相濟,斬不斷,分不開,一碰上劉五的刀,劉五就感到刀被一股水流衝歪了,衝斜了,再也劈不下去。

劉五一驚,連忙後閃,慢了一點,仍被慧心發出的內勁,擊了一個踉蹌。

慧心翻身而起,身如大鵬展翅,使出“般若神功”,大掌拍向劉五面門,劉五立即使出拿手的刀術“小鬼十拜”,轉了一個圈,砍了一圈刀,刀光霍霍,冷風嗖嗖。

慧心的掌勁被劉五化掉,這使他大為震動。最後,他使出“金剛指”神功,點向劉五。

這指法快極無比,劉五隻好守而不攻,一式“身藏幽冥”,人刀不分,讓你下不了手。

兩人來來往往,十幾個回合不分勝負,心裡都有些急。

鬼門刀劉五這才知道自己低估慧心,有些後悔。

慧心則感到,身為少林掌門拿不下一個小小的鬼門刀,實在丟盡了面子,掃了少林威風。

他心中發急,就明顯地氣浮力虛。

高手相搏,細微處最見精神,慧心這一變化,立即被劉五所乘。幾個回合,他佔了上風,一時之間,慧心身法大亂。

元陽子、周雲發等人心覺奇怪:慧心何以勝不了劉五呢?堂堂的少林掌門連劉五都制不了,那可真有點枉擔了虛名,少林千年基業就微不足道了。

他們這樣想是無可非議的,維護自身的尊顏,是每個人關切百倍的事。但是,他們若和劉五動手,也同樣不易取勝。

這鬼門刀劉五也是個人物,並不是一向高居雲端的掌門們所認為的那樣,是個下三流角色。若真是那樣,慧心早就該把他斃了,而實際上他正活蹦亂跳呢?

劉五此時也有些心怯了。他一聲大叫,從一條溝裡躥出一夥子人來。觀其樣,都是狗不吃之類的潑皮,可仔細瞧他們的眼神,內裡也有兩三個象樣的,這群烏合之眾,不知是哪裡的弟子門人。

他們對劉五也不尊重,何以會聽他的呢?

一個高個子青年笑道:“劉五,你剛才說勝不了老和尚,你請眾人客。這可是不能賴的。我們可說好了!”

劉五身子一退,說:“小子,你劉五爺何時欠過小輩的帳,你接過去打一陣吧。到時酒肉隨你吃。”

高個子青年肩寬臂長,猿腰大掌,兩眼炯炯有光,有些玩世不恭,嘴上的黃鬍鬚有寸長,那神氣,彷彿是一切不在他眼中。

他斜視慧心一眼,上前一抱拳笑道:“老和尚,這次你勝了,劉五自動告退,我們兩人玩玩。不是真的,只為有頓酒肉吃便可。”

慧心大怒:“你以為老和尚如此可欺嗎!”他前跨一步,投出一拳,正是最平常的招式“黑虎掏心”。

大個子青年不慌不忙,身子往一邊斜撤,立掌如刀,向他手腕切去。

慧心冷笑一聲,並不收拳,而另一隻手突然襲出,奔著青年的肋部。

那青年好生了得,身子一晃,退出幾尺,站在一旁稍停,又一次劈掌直取慧心頭頂。

這青年人可以隨意施為,不問勝負。而慧心則不行,他必須得勝,而且要越快越好。

他身子一個急進,有點不顧一切。

青年臂長,一式“雙風貫耳”直擊慧心太陽穴。

這使慧心大惱,他大吼一聲,使出羅漢神功,一記羅漢拳直擊對方面門。

青年剛要去迎,可這是劈空拳,他還沒有來及上手,“嘭”地一聲,慧心的內勁已擊中了他。“啊呀”一聲,青年摔出一丈遠,鼻子被擊爛,血流滿面。

這下惹火了那幫人。

有人罵道:“老和尚還這麼心狠,可見少林派也不是什麼正經門道,和我們比起來,只差不強。”

又有人說:“這老和尚不講信義,講好了是玩玩嘛,點到為止,他卻趁人不注意,暗下黑手,真是卑鄙無恥,算什麼出家人?”

慧心等人臉上起火:這群王八蛋暗算我不說,倒反說我暗下毒手,真是黑白顛倒。剛才的這年輕小子,表面上說是鬥著玩,實則每招暗藏殺機,稍不小心,就會上當。

慧心正要反駁,周雲發說話了:“你們若不是一群狐朋狗友,下流賊賤,怎會先下手呢?又怎會用這種拿人生命作兒戲的手段,換酒肉吃?”

那群人中有人叫喊:“老子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憑高興。你管得了嗎?”

元陽子冷冷地說:“你們這群狗賤,少說廢話,願意動手的快來,道爺陪你們玩幾招。”

這次元陽子真怒了。這次下山,一回光也沒有放,反而到處丟人受辱,哪還有一個武當掌門的神武?連這樣的小子也要騎到頭上來了,當真的豈有此理!老虎不發威,你把它當成病貓了!

那群人中還真有不在乎的。一個人叫道:“大爺陪你走兩招。”他擼胳膊捲袖子,一副大幹一場的派頭。

元陽子殺心已動,神功聚成。

那漢子蹦跳了幾下,一招“餓虎撲食”衝上去,當頭一掌。

元陽子身子一閃,使出武當絕技“三陽功”的招式“金明華透”拍向那漢子的胸脯。

元陽子比這懶漢子要強出許多,只一掌,便正中那人。那人大叫一聲,身子被震飛兩丈遠,摔在地上,七孔流血而死。

這下子,氣氛緊張起來。

這道士出手殺人,可不是鬧著玩的了。

劉五心中大怒,這不是衝自己來的嗎?

他身子一縱,飛撲直取元陽子,一式“刀劈華山”含恨出手,其威勢相當驚人。

元陽子並不怕,他早有準備,使出武當絕技輕功“蜻蜒點水”,向左一彈,躲過這一招,隨之,使出三陽功的絕命殺手“四方神驚”擊向劉五太陽穴。

剛才慧心戰劉五都沒有取勝,元陽子鬥劉五別想憑一招半式、突出奇兵就可成功的,劉五正要抽刀相迎,忽聽有人幽幽地說:“這群該死的東西,在做什麼哪?”

另一個人說:“也許他們在比賽看誰死得快。”

這些人聽到這聲音,頓時都向四下觀望。

劉五也倒射丈許,不再進攻。

過了一會兒,從西邊飄來三個人,如三朵雲彩,快而輕,如天神一般。

三個人的相貌都美,都冷。一個穿青,一個罩白,一個披紅,三種不同的顏色相混一起,果然甚為美麗。

他們到了近前,一人一掌,毫無聲音的殺了三個劉五的同夥,如踩死幾隻螞蟻一般。

這下令眾人駭絕,這三個人為何如此歹毒,不講什麼理由,出手就殺人呢?

劉五挺起胸堂,壯了下膽子,斥道:“你們是什麼人,憑什麼隨意殺人?”

穿青衣的人說:“我是‘水上三雲’青雲傅樂,他是白雲丁飛,那是紅雲衛血。為什麼殺人呢?這是你們讓我們殺的,省得你們自相殘殺。我這就殺你。”說完,身子飄向劉五。

青雲傅樂彷彿沒動一般,可到了劉五的跟前,伸手一抓,正好抓住他的頭,向上一拔,頭被拽掉了,血噴如泉。

剛才英雄無比,在青雲面前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多麼可悲!

傅樂的手讓所有的人感到恐怖,包括慧心大師。

劉五的同夥連跑也不敢,周身如篩糠,上下牙啪啪直碰。

白雲冷冷笑道:“這群人不好玩,殺了算了。”

紅雲說:“我來下手。”

紅影一閃,飄飄翻飛,隨著幾聲慘嚎,那群人都變成了死屍,倒在地上。

剛才被擊爛鼻子青年被衛血一腳踏上肚子,慘嚎一聲也嗚乎哀哉。

青雲又衝慧心說:“和尚,聽說你有兩下子,我站著不動,只要你能打中我一拳,我就饒你們不死。若是你沒有這份信心,從我褲襠下鑽過也可。你選擇那一種?”

慧心氣得兩眼發紅,似要燃起火來:難道我少林僧人就那麼怕死嗎?

他不由分說,運起羅漢神功當胸一拳打擊。

真是奇怪,以慧心的武功,竟不能把拳頭伸到青雲傅樂的身上去,只到了他胸前一尺許的地方,便斜裡溜走了!

這可使慧心的面顏掃地。真是該死,難道有鬼不成,何以不能近他的身呢?

他身子一退,走邊門使出金剛指神功,點向傅樂的“期門穴”。

可是,仍是快要近身的時候,彷彿有種油滑的東西,又讓自己的金剛指溜到一邊。

這可真讓慧心喪氣,無計可施。

元陽子等人為慧心捏了一把汗,同時,也為自己的命運擔憂。

慧心兩擊不中,知道對手太強了。他長嘆一口氣,使出佛家至高無上的神功“涅磐歸西”擊向傅樂。

這一次傅樂大吃了一嚇,極力斜閃,如一道氣似的,飛出幾丈。

“嘭”地一聲,慧心發出的掌勁把兩丈外的一棵樹擊倒了,而慧心本人也因精氣枯竭而死。

他一去,眾人更加無了主意。

這自殺的一擊仍沒有能起到應有的作用。

“水上三雲”說,剛才的不算,應再出來一個人,不然,一個也別想生離此處。

元陽子無奈,只好出戰。

他知道,今天一戰自己必將永眠,但為了眾人能離開此地,他不能吝惜自己的身軀。

他縱身上前,雙臂成半圓,似封如閉,手掌一陰一陽,使出“粘”字訣,向傅樂推去。

他這一招好象還起點作用,可一封傅樂的身旁,他感到傅樂的身上有一個又大又圓,又滑又澀的氣球,它可隨外力的變化而改變,總之,它時刻在剋制外來的勁力。

元陽子想不出什麼辦法,只好周身空靈,提肛墜肘,聚意運氣,使出太極術中的“崩”字訣,大勁一吐,狂卷如潮。

可是一觸及傅樂的身子,這內勁就不知去了哪裡。似乎對方就是一太極,能運化一切,使人不能加害。

元陽子有些手心發涼,這樣的高手,他連聽說過都沒有,今天碰上,那是自己的陽壽已盡,他大喝一聲,使出三陽功中的“四方神驚”一招,擊向傅樂的太陽穴。

這一次,傅樂不能容忍了,太陽穴是他的神穴,即不許外人擊打的地方,也是他的薄弱處。

元陽子並不知這些,只不過拼命亂打而已。

傅樂兩目突現殺機,右掌一揮,閃電般擊在元陽子的胸膛。

這一下太重了,彷彿一座山壓在他的身上,元陽子大叫一聲,口吐血箭,射出幾丈外,他的身體也如彈丸似的飛出。元陽子在地稍動一下,便撒手歸西。

他的弟子剛要上去拼命,被周雲發攔住,他縱身一躍,來到傅樂身邊,嘿嘿笑道:“你的武功也許可以天下獨尊,但你的人品差之極也。”

傅樂沒有搭言。他雖知道他的武功不是天下第一,可是,聽人讚美,總是不錯的。對於什麼人品云云,他素來看不上。在江湖上,只有拳頭可說明問題,其它都是騙人的玩藝兒。

周雲發見他不語,又道:“我們的兩個掌門都講信義,和你公平交鬥,你為何突下絕手?”

傅樂道:“他們太無用了,我忍受不了。你來吧,看你這副模樣,也許有點出息。”

周雲發嘿嘿笑了幾聲說:“過獎了,我比起剛才的那兩位是強一些,可我是個殘廢人。這樣兩下一折,也就沒什麼優越性了,所以,我勝你的可能性是很小的,也許我根本就沒有什麼希望,不過,我會盡力而為的。”

傅樂心中冷笑:你個老東西還自吹什麼呢?憑你這塊料,還談什麼希望!

他對周雲發輕蔑之極,這使周雲發大喜。

對方越大意,自己成功的可能性就越強。

他做好準備,又對其他幾個人一陣耳語,這才又來到傅樂身旁。

他提內家真氣,身子一晃,奔傅樂的“氣海穴”擊去,剛到離他身邊不遠處,周雲發感到可能要發生外滑了,便使出峨嵋絕技“金光掌”的“麗光生玉”一招,旋風似地擊向傅樂的太陽穴。

這一招使用得太妙了,周雲發的智慧全用上了。

傅樂鼓勁時,周雲發的掌應向上方斜滑,傅樂兩手倒背,沒有把這一切放在眼裡,以為這是正常的。他也不相信剛才自己的急發功,斃了元陽子,會被這群“愚人”看出什麼破綻。

但心巧眼銳的周雲發偏偏看出來了。他暗中打下注意,要來個魚死網破。

等傅樂發覺有些不對頭,認為周雲發的掌不該滑向自己的太陽穴,才知糟了。但他仍沒怕,他以為自己一動手,就會自保,那樣自己仍立於不敗之地。

誰知,周雲發早把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他一心只想擊敵,有死而已。

傅樂兩次失算,已是不可救藥,“啪”地一聲,周雲發的掌擊在傅樂的太陽穴上。

這一招太靈了,傅樂一被擊中太陽穴,如電劈似的擊到周雲發頭頂的手,立即停了下來。

周雲發一怔,自己沒有死,這太僥倖了。

他大叫一聲:“快跑!”隨之,自己展開峨嵋輕功“雪飄羽落”拼命逃竄。

剩下的那幾個人向四下飛奔。

沒有一個在一起的,白雲丁飛、紅雲衛血做夢也想不到青雲會敗在周雲發這無用的匹夫之手,他們兩個人一怔,那些人已向四處逃竄。

這使他們大急,顧不了傅樂,飛身要追,青雲這時向他倆招招手,似乎說別扔下他。

兩人一遲疑,仇人幾乎快看不見了。這使他們氣怒交加,衛血電閃般去追周雲發,丁飛追殺四處逃跑的人。

這裡山高林密,一但人入了森林,就不好尋了。

但丁飛的速度太快,接連被他追上的幾個人,都被拍成肉泥。

但仍有幾個進了山林。他返身又追進去,發現了華山派的錢飛,也被他劈成碎塊,方解了心頭之恨。

在山林的深處找了一陣子,丁飛又發現一個,也被他毀滅。但是,不管他如何歹毒,仍有三四人逃出了他的魔爪。

周雲發的輕功不差,可以說是爐火純青,但比不上衛血的“月下影”輕功。

此人的速度快而無聲,沒用多會兒,已追到他的身邊。

周雲發急中生智,抽出長劍,飛投過去,衛血看也不看,伸手就抓,隨手一扔,又刺向周雲發。

這時,周雲發已奔到一處懸崖絕壁。

在離壁五六丈遠的地方,有一紫藤,掛在一塊伸向天際的鷹嘴石上,長有數丈。

周雲發老遠就看見了它,身子到壁前,絲毫沒有遲疑,反正抓住也活不了,不如壯烈地去死。

這可真是狗急跳牆,借慣性他飛向空中。

若在平時,周雲髮根本連一點希望也沒有。他的一縱,最多不過五丈。而這藤條離壁有七丈。但因他不顧一切,這一瘋狂之舉,竟然成功了。

他抓住那藤條象盪鞦韆一樣,被扔到對面的石壁上去。

紅雲衛血可不敢這麼做,他站在壁上無計可施。那藤條被周雲發抓住沒有放回來,這樣,他只有乾瞪眼了。他沒有飛射十幾丈寬絕壁的把握。他知道一個不慎,便會粉身碎骨。

周雲發也不敢在對面停留,把藤條壓在一塊石頭下轉身而去。

衛血眼睜睜地看著周雲發跑掉,肺差點氣炸,這是他從來沒有的失敗,想不到一個孱弱無能的周雲發竟能逃出自己的手心,這真是莫大的諷刺。

自己武功再好,也有個發揮的問題。機會最了不起。

他胡思亂想一陣,便往回走。等他來到打鬥的場所,青雲傅樂已經死了。

白雲丁飛長嘆了一聲說:“大哥太輕敵了,我們也大意了,以為弱小者不可能戰勝強大者。誰知,天下的強大都是比較而言的。我們的失敗是冤枉的,損失是慘重的,兄弟三人成了兩個,回去都不好向小主人交待。”

紅雲衛血怨恨地說:“周雲發這個雜毛老道,一點特異之處都沒有,偏偏被他耍了,這實在是奇恥大辱!下次遇上,定用最毒的法子對付他。”

丁飛沒有言語,這個教訓太深了。來的時候,小主人說萬不可出任何差錯,不然,這個神秘島的威名便會毀在你們手下。這可好,被一條瘋狗咬了一口,大哥就葬送了。怎麼辦呢?

衛血也感到問題嚴重。這個消息要是傳出去,被老主人知道,那可是死罪,私離冰島罪在不赦。

兩個人對視了一會,越想越覺可怕。剛才還沒有感到什麼,這會子,兩人都覺身子有些發涼,老主人那如“天燈”一樣的慧目,放出兩道冰冷的劍刺向他們,似乎在斥責,小主人也似乎有些憂愁,替他們求不下情來。

丁飛說:“我們要快回‘冰島’,現在,還沒有人知道我們。再者,我們也不能說是周雲發那草包殺了大哥,就說是妄想霸世的杜水用陰險的手法擊死了大哥,這樣也好有話說。另一方面,讓小主也好有個思想準備。”

衛血道:“只有這樣了。不過,我們過分吹捧杜水,若與實不符,他也是一個僥倖有成的飯桶,那豈不有欺騙之罪?”

丁飛搖搖頭說:“不可能,這杜水定有超凡入聖的身手,比我們兩人差不了,不然鄭西鐵不會派人求小主人。而且,江湖上的人,沒有一個不推崇他的。這就說明他的功夫是貨真價實的,僥倖是不會這麼長久的。”

衛血贊同丁飛的分析,兩人抱起傅樂的屍體,返還冰島。

周雲發這條漏網之魚,彷彿從乾涸的小河回到了海洋,又增長了精神。他兩個發紅的眼睛焦急地掃視著四周,也退去了以往的剛毅行俠的自信,只有一種十足的迷亂和恐慌。

這次虎口餘生,他徹底喪了膽,從來也沒有象現在這樣感到生命的可貴,他自忖自己不是一個自私的人,但他認為,此時獻出生命,是對自己的放任,是毫無意義的浪費和犧牲。

他和周圍的樹木、山石,土地在反方向賽跑,看誰先達到目的地。

在一陣狂奔之後,他穩住了身形。他極力地鎮定自己,用不太清晰的頭腦思忖著危險和平安。他想了好一會兒,又聽了好一會兒,沒有什麼聲音說明近處有人,他才壯著膽子,返回自己的故土。

世界上沒有一個地方比故鄉更讓人懷念了。

他真想抓一把那裡的黃土放在自己的心窩裡。

這是乾淨的涼溼的,也是聖潔的,是上帝創造的,它培育出的細膩與粗糙,無不滲透著自己的好惡與情懷,沒有什麼比它更懂得包容和諒解,它主宰生命,也吸收生命。它把每一個不規則的機體都變成自己的一部分。

周雲發改變以前那種對生命不珍惜的態度,他要活下去,要把自己的所見所聞說與後人聽。

他專走一些僻道,路上小心翼翼,很快,他進入了自己的熟悉的山野。

這時,忽見前面有幾人,周雲發忙向旁邊一閃,待看清那幾個人,才搖頭苦笑出來,自己忒膽小了,何以會如此怯懦呢?

他走上前去,叫道:“師弟,讓為兄好找啊!”

黃豐忙轉頭,向師兄施禮,他因沒有去尋找周雲發而徑自回家,很感內疚,唯恐師兄諷刺,所以特別恭順:“師兄,小弟以為你回家鄉了呢?”

周雲發是何等聰明之人,自然看出黃豐是私自逃回,但他並不點破,這沒有什麼不對。

他笑道:“師弟,我們名門大派的人全完了。我一直怕你們找上我,給你們帶來禍患,我四下打聽,總算找到你們了。我們回去吧,爭雄江湖不是我們兄弟的事了。”

黃豐心中暗樂:“這正合我意,並非我們怕死,而是以我們的身手,根本不能和人家相比。”

師兄弟互相寬慰了一陣,結伴回峨嵋。

朱月秋本想說去找一下朱豐曉,可見丈夫根本無此意,也只好作罷。

她明白了,丈夫說尋師兄不過是個幌子,實則是怕受牽連。

她本想說幾句什麼,可一想所有參與是非的人,都家破人亡了,也許丈夫是對的,激流勇退,是明智之舉。枉搭幾條生命就能說明自身的燦爛嗎?

朱月秋似乎通了,便再不說話。她的兒女們更不會有什麼異議,因為他們深深感到自己沒有力挽狂瀾的體魄和力量。

能力挽狂瀾的人都有鋼鐵的意志,而這是要經過許許多多的打擊和磨難的。有一個地方軟弱,都會被擊垮。

杜水和妻子在一起正說笑嘻逗,忽見前面有兩個女子向他們飄動而來,兩女子身著一紅一綠。

杜水抱起妻子正要躲閃,那兩個少女拐向了北面的小山。

杜水甚覺蹊蹺,便隨著跟了上去。

吳音欣感到好玩,攬著丈夫的脖子不動,這比自己行走還方便呢。

那兩個少女從山東邊繞了過去,到了一個石壁前,兩個坐下,綠衣少女說:“山茶花,夫人讓我們等人,讓九月青幹什麼去了?”

紅衣少女說:“你綠牡丹都不知道,我怎能回答出來呢?”

綠衣少女說:“夫人的事素來詭秘。不過我猜他們讓九月青去辦的事,比我們的更重要。是兩種藥,懂嗎?”

山茶花忙問:“是‘強命功’的解藥嗎?”

綠牡丹道:“你真是個傻瓜,‘強命功’哪有什麼解藥,傳說中的那兩種奇藥即便世上有,夫人也不敢去尋。進了冰島,有去無回。再說,光那兩種藥還不行,非要再修習一門奇功方可復原。那樣,他們又因禍得福了。誰肯會幫他們呢?那種奇功也未必有人懂。”

山茶花羨慕地說:“牡丹姐姐,你什麼都知道,這些我一點也不清楚。”

綠牡丹一笑說:“你慢慢也會懂的。”

兩個人正說著,兩個人影由遠而近,來到她們近前。

一個紫袍人說:“兩個妞兒,夫人有什麼話說,快講吧,我們尚有其它的事呢!”

綠牡丹說:“紫衣神君前輩,夫人說,你能讓鄭公公派‘金剛神’無相大師來助一臂之力最好。他有辦法剋制杜水的劍,這樣夫人就用不了大動手腳,可以輕而易舉地拿住他。”

紫衣神君嘿嘿一笑道:“小丫頭,說話比吃糖還易。杜水如果那麼好對付,鄭西鐵就不用連老八輩的人都請出來了。你們夫人的武功雖然奇異,沒有人能與之爭鋒,但十有八九,杜水是個例外。你告訴你們夫人,一個女人別想稱霸什麼江湖,我若不看在長河洛神先人的面子上,連到這個地方來也不會,鄭西鐵我連見都不願意。你們相托的事免了吧!告辭。”人影一閃,走了。

綠牡丹叫了兩聲,沒有迴音,氣道:“這個紫衣神君真可恨,不是說好願出手的嗎,怎麼又變卦了?”

山茶花說:“也許他害怕了吧?”

綠牡丹道:“都是那個常無嬌,一連幾次向夫人說杜水如何厲害,不可輕敵,這才使夫人動了心,想準備一個萬全之計,沒想到這個人頭一個不從。我們如何回去交待?”

“照實說好了,反正又不是我們的錯。”山茶花道。

綠牡丹說:“待會兒還有一個人來,我們再等著吧。”

時光如風兒一樣,一下子颳走半個時辰,這才從後面奔來一個人,竟是崑崙一狂鐵風村。

他一到就衝綠牡丹說:“夫人叫你們找我何事?”

綠牡丹道:“讓你助夫人一臂之力,拿下杜水。”

鐵風村叫了一聲,笑道:“你們夫人瘋了嗎?她雖然厲害,那該死的古怪武功連我也對付不了,可要制住杜水,她這功夫還差一些。多半這次她是玩火自焚,落個可悲的下場。

你告訴她,我和杜水還是朋友呢,不會助她的。別白日做夢了,到時候畫虎不成反類犬,就哭笑不得了。”

這把綠牡丹氣得臉煞白。

鐵風村放低了聲音,柔和地說:“小牡丹,我是好意,你們夫人絕對勝不了,只要杜水先下手,你們夫人根本沒有發功的機會。他的身法太快了,是普天下一致公認的,不服氣也沒有用。我老人家號稱一狂,都服了,你們還不服嗎?”

兩個少女愣住了,她們誰也沒說話。這是怎麼了?這兩個人怎麼是一個腔調,是串通好的嗎?不可能,他們未必相遇。就是相遇,各人自持身份,也不會溝通什麼。看來,這其中定有原由。

鐵風村到底是風塵異人,他的鼻子比來人靈,他發覺周圍有人,就叫道:“何方朋友,躲在暗處做什麼?請出來相見。”

杜水一笑,剛要現身,忽見兩個少女身旁多了一個人,正是常無嬌。

兩個少女雖對她不滿,可畢竟怕她,連忙起身,恭敬站立一旁。

常無嬌笑道:“鐵矮子,你的話我全聽到了,倒也不無道理。可是,你不瞭解‘同心強命功’的神奇,怎可斷定長河洛神引火燒身呢?”

鐵風村哈哈連聲:“原是聖姑到此,鐵某失敬了。聖姑的身手比往昔強過太多了,不知習了什麼奇功?”

常無嬌笑說:“鐵老兒,以我現在的身法,比杜水如何?”

鐵風村看了她一眼說:“我不知你的功夫比他如何,但我相信,你就是再快幾倍,好象還是慢。杜水的那種快很特別,我說不清楚。”

常無嬌極為失望,蒼涼地說:“我也有這種感覺,只是不知怎樣才能和他達到平衡。”

鐵風村說:“聖姑,古人云,恬淡無為。這是我們最好的歸宿,我要從此絕跡於江湖,再不走動了。”

常無嬌欲言又止,冷漠地說:“你不願去助夫人一下嗎?”

鐵風村搖搖頭:“沒用的,助不助都要敗,與其自尋煩惱,不如置身事外,一身清靜,不問世人恩仇。”

常無嬌無語,鐵風村閃身而逝。

杜水感到鐵風村還不錯,算是正直的人。

常無嬌恨透了杜水,可又覺杜水實在太神秘了,那神鬼莫測的劍術,實在令人發毛。

她不知“命母”的神功能否把他降服,但她冥冥中有種預感,長河洛神不是對手。若將來的事實是如此,那麼自己豈不選擇了一條自滅之道?若要是“命母”勝了呢?自己這一走,豈不放棄了一個絕好的報仇機會?

她拿不定主意,忽聽有人道:“山前山後人稀少,吃飽之後無處跑。突然天上下了雨,世上恩仇亂糟糟。陽光一出普天照,東風盡,西風了,飄飄悠悠,世上全是不知道。”

這既象玄深難懂得謁語,又如滿口胡說八道、醉翁之語,在於山野中。

一個叫化子模樣的人,渾身汙垢,頭上黃毛如土染,一塊油布披在身,頭上的草亂七八糟,兩眼無神而渾濁,手中握一串佛珠。這真讓人弄不明白,他是和尚還是乞丐。

常無嬌看了心喜:這不是神龍不見其首尾的金剛神無相大師嗎?

她嬌笑道:“無相大師,多年不見,依然風範如舊?”

無相說:“是聖姑,你可老來俏了,越活越年輕,令我老和尚慕煞呀。”

常無嬌知他奇怪之極,不可以常理度之,便不以為逆,笑道:“大師,我有一事相煩,還請多幫助。”

無相說:“聖姑讓辦的事,恐怕極不易吧?”

常無嬌說:“那也不一定,只要你發射‘佛珠’不偏,不過舉手之勞。”

無相笑道:“聖姑抬舉我了,佛珠沒有那麼易發的,對方若是高手,那就更難。”

常無嬌推崇地說:“你總是有辦法的,你的三粒‘絕命珠’不是無敵於天下嗎?”

無相大笑震天:“謬讚不敢苟同,無敵於天下云云,實屬妄言。人間有冰島,武功晃雲天,武人誰不知,何言佛珠真奇罕!”

常無嬌沒詞了。

是啊,北海冰島這個神秘的地方的最下等武師一旦入了江湖,也可攪個天翻地覆,撇開冰島妄談什麼絕世獨佳,實在有點山中無老虎,猴子做大王的味道。

常無嬌稱讚失當,自己也感到臉發燒。想不到自己成了一個拍馬屁的人,這實在有損自己的人格。

她的心似乎被什麼毒蟲咬了幾下,痛苦地閉了一下眼睛,這都是該死的杜水把我害成這樣,不然,我有還“鬼沼”自由自在地修行呢!這個杜水挨千刀也不過分。

她竟把這怒火又轉移到杜水身上去了。

也不想想,杜水是怎麼得罪的。

無相見常無嬌不語,便說:“我曾答應過鄭西鐵,替他做一件事,完了之後,我也可心靜了,你說吧,幫你們做什麼?”

常無嬌說:“這對你來說,小事一樁,就是把杜水拿住。事不大吧?”

無相臉色茫然,隨之笑道:“聖姑,你真會拿我開心,那杜水是好拿的嗎?”

常無嬌故作吃驚地問:“這有何難,他不過是一個年輕的小子,武功不錯,可和您相比,差之不下萬里吧?”

無相說:“若是你說的是真話,我願叫你三聲師孃,可惜這是些屁話,一錢不值,連你自己恐怕也不相信。你說對吧?”

常無嬌昂起頭,沒有理他,停了一會,她諷刺地說:“那你還大包大攬答應人家做什麼?總不會是專讓你吃肉喝酒的吧?”

無相沉聲道:“我一生從不輕意許諾,料不到這一次答應下來,便要栽跟頭。”

常無嬌打氣說:“別把杜水看得那麼厲害,長人家志氣,滅自家威風,為這件事,你再重展雄姿吧。”

無相沒有言語,他那迷茫的眸子,更加昏黃。

杜水感到無趣:原是一夥耍陰謀的小角色!但聽到關於“同心強命功”的消息,也不算白跟了一趟。

他笑吟吟走出來,這使四個人都是吃驚不小:怎麼旁邊有個人藏身竟沒發覺呢?

常無嬌見是杜水,心“咚咚”直跳。

另外三個人雖不認識他,也猜出幾分。

杜水冷漠地說:“你們幾個人,確是可談江湖大事,可你們要算計我,那便是你們倒運的時候到了。

常無嬌,你竊取了宮家山莊的‘蓮花神功’,就以為可報仇雪恥了嗎?別做你的春秋大夢了,世上沒那麼好的事!你若動手可以開始了。”

常無嬌氣恨萬般,可又不敢貿然出手。因為,這不僅關係到自己的榮辱,而且還關係到生命的安全。稍有點不慎,就會全盤皆輸。

無相料不到世上的事會這樣巧,話剛落,人就到,他無暇顧及其它,淡淡地說:“杜水,你在江湖中可算響噹噹的人物,做事要以‘俠’字為先,我們幾個人不過在此商議而已,並沒有對你構成威脅,‘算計’一說也就有些牽強了。”

杜水笑道:“怪不得無相大師可稱神,原來這八面玲瓏的功夫學到了家!強詞奪理的本事也堪稱一絕了。”

無相臉色稍變,隨即笑道:“過獎,我不過是有感而已。”

吳音欣在一旁蹙了下眉:這人為何這般說話,打了人才叫損害嗎?這真是自家理不屈。

但她並沒有言語,只是站著輕笑。

無相豈不知自己的話前言不搭後語,從什麼角度,也不能自圓其說。可他沒有什麼好辦法,只能如此,矇混過關嘛!

杜水顯示出大度,他說:“你們幫助‘長河命母’也好,不助也好,這是你們的事,我不想問。但別忘了,你們都是世外高人,犯不著淌這渾水。若是執意如此,那也請便。到時候我會給你們一個公平,誰也別怨天尤人,生死自由己做主,做不了主賣他人,請吧。”

常無嬌如釋重負,長出了一口氣,悵悵而去。她的心中矛盾萬分:若就此離去,膽也太小了;但若是助長河洛神,也不知後果如何。真是難煞人!

無相受不了別人對他的輕視,反而堅定了要幫長河洛神的信念:連一個黃口孺子都怕,我這“金剛神”的稱號也太不值錢了!

常無嬌還沒有拿定主意,她與無相已經回到了他們住的客店。

鐘太倉、長河洛神、傅廣雲等人一齊問常無嬌情況如何,又連忙向無相客氣見禮。

這時的傅廣雲已中了暗算,在不知不覺之中,被牢牢地控制了。這一切都是鐘太倉在他酒後乾的,他現在對鐘太倉俯首貼耳,而且總覺得有說不出的美妙。他和吳冶成了好朋友,也把龍小青的藏身處告訴了鐘太倉。

這時,九月青回來了,說藥草搞到了。

鐘太倉讓每個被迷的人服下。

他得意地笑了:這幾個人從此沒有了思想,而功力卻要瘋長,到時候,有杜水受的!

等到傅廣雲慢慢發覺自己的頭腦發重發木,知道完了,自己受了騙,自己成了傻蛋了。

幾個人在睡了一覺後,什麼都改變了。

在他們的眼睛裡,鐘太倉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金甲神人,他的兩道慧光在注視著他們,給他們以力量。他們被一種亢奮的精神充斥著,生機勃勃如雨後的綠草。

杜水終於來到這個地方,和想稱霸的狂人們見了一面,隨即使出誘敵之計。

出了鎮,來到荒郊野外一個人跡罕至的山崗前,杜水的後面是拔地而起的絕壁,吳音欣站在一塊巨石上。

杜水道:“長河洛神,你準備好了嗎?你要記住一句話,只要一動手,江湖中就再也沒有你這號人物了。我還有許多事,要去‘北海冰島’尋找解救吳冶他們的靈丹妙藥。這是關鍵時刻,你要仔細想一想。”

長河洛神一見杜水,馬上放下了心:這麼平常的人物竟被吹上了天,真是武林的恥辱。

但她聽杜水的一席話,心中突然一凜:這小子如此輕蔑我等,又揚言去北海冰島,難道他真有什麼驚人的手段嗎?這樣的人實在難以使人把他和高手聯繫起來。

常無嬌心中既不服氣又懼怕。杜水的這身豪氣膽量就足夠令他們膽顫的。他敢去北海冰島,更說明他有必勝的信心。這如何是好呢?她心中亂如一團麻。

杜水又打破沉默:“大智上人的天犬吠神功不是也被你們認為是無故的嗎?可憐的是他連我一劍都接不下就命喪黃泉了,兩個小天犬,更是屁用不起。你們比他也強不了,別自找煩惱了,還是為自己留條後路,找個幽靜的地方過活去吧!”

這句話在眾人的心中引起了驚濤駭浪:這太可怕了,如果大智上人完了蛋,那麼,我們勝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

生死夫人是如喪姥妣,心中淒涼而又恐懼。

長河洛神心中一陣狂跳之後,又鎮定下來。她不相信杜水有那麼大的神通,這一定是他的謊言。

她冷冷地笑道:“杜水,不管你耍什麼花招,你都敗定了。我不會放過你。”

杜水感到好笑:一個虛張聲勢的女人,難道我會怕你嗎?

他嘲弄地說:“你若有什麼能耐何不使出來!讓別人替你賣命,可見你無能怯懦,算不上江湖人物。”

長河洛神“嘿嘿”幾聲,突然一個縱身向杜水發出了“命母神功”,杜水身子一麻,軟而倒地。

勝利來得太容易,連長河洛神都大感奇怪,可這是事實,杜水確實伏地不起。

鐘太倉大笑,走上前去正要對杜水施展“迷神功”。

不料,杜水平空而起,一指點在鐘太倉的膻中穴。幾乎與此同時,他飄飄落到長河洛神面前,輕輕一按,在她的氣海穴射出一道幽光,長河洛神魂都嚇沒了,如洩了氣的皮球癱軟在地上。

這突變既在他們幾個人的意料之中,又在他們意料之外,他們在感情上是絕對不希望杜水勝的,頓時一個個如霜打的茄子,蔫了!

杜水笑道:“長河洛神,你太不自量力了,就你這麼點道行,也想橫行江湖,太狂妄了!井底之蛙實堪笑。”

長河洛神叫道:“士可殺不可辱,我不願聽你的廢話。”

杜水道:“殺你還髒我的手呢!我讓你自生自滅,讓江湖中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是一個什麼東西——一個成天做狂人夢的無恥女人。

讓你知道,在天地間,你是多麼的卑微,象一個可憐蟲,乞求別人,這就是你要付出的代價。”

他又衝鐘太倉說:“你是一個為虎作倀的人,是一條惡婦的奴狗。你要有勇氣洗心革面,自殺以謝江湖,下輩子投胎,別這麼妄自為大。”

這可把他們諷刺苦了。

杜水又掃了其他幾個人一眼:“你們若不服氣,現在動手也不遲。我都給你們一個該去的地方,讓你們心滿意足。”

常無嬌無地自容;生死夫人恨得心跳;無相氣得周身亂顫。

他們實在受不了杜水刀子一樣尖刻的話,好比要剝去他們的臉皮,以後怎麼做人!

然而眼前杜水目含殺機,又令三人心中發毛。

這是個一觸即發的時刻,稍有不耐,就是一個死人了。

杜水用辛辣語言刺激他們,就是指望他們受不住含怒出手,這樣,自己就可除去隱患,削掉幾個惡人。

可這幾個人也不傻,“長河命母”的神功都屁用不頂,自己這點水還能用來澆地嗎?留著溼潤自己吧!縮頭烏龜最長壽。

三個人都想通了,死了,一切都成了空。燈滅有煙,自己死了只留著壞名,怎能甘心呢!何況,自己的存在,多少給他留著點威戚,讓他不安心,豈不是一種復仇的方法!

常無嬌險些笑起來,他不是要走冰島嗎?他的老婆總是帶不去的,這不是一個上天賜給我們的良機嗎?奪去他的妻子,讓他的心永不安寧,終生悔恨,比刺他一劍還強呢?雖然她感到這不如扎杜水一劍更痛快,但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常無嬌說:“杜水,我們並沒為長河洛神做什麼,也算不上罪魁禍首。你用不著對我們這麼兇。”

杜水笑道:“這個我很清楚,正因為這樣,我才等你們出手。因為我要除掉所有歹毒的兇人,我要去冰島,你可能已經想明白了,是吧?”

常無嬌心中安然:明白了又如何呢?你總不能因別人想出對你不利的事,就殺人吧?

她說:“他們兩個你如何處置?”

杜水道:“我說過了,讓他們自生自滅。”

長河洛神心中哀絕:自生自滅,那還能有什麼好?自己被廢去了武功,已沒有恢復的希望,自己往日殺了那麼多人,別人來報仇,豈不束手就擒!能躲到一個無人處苟且偷生也比死了強呀!

她的三個使女沒有一個敢動的,在她們的眼裡,杜水太神秘了,明明倒了,偏偏又站了起來突下殺手。這不太反常理,太有些古怪了嗎?

杜水見他們的鬥志全部崩潰,便說:“該走的走吧,這是最後一次寬恕。”

生死夫人和三個婢女這次徹底灰了心,只有抱頭而走。

常無嬌恨在心裡,閃身飛逝。

無相空有一身神通,連用都沒有來及用,悻悻遁去。

長河洛神的使女還站著不動。

杜水說:“你們三個人就那麼願意受奴役,替他們賣命嗎?”

三個人互相對視了一番,一起逃離。

剩下的是被迷失了人性的三個人。

吳冶一直站立未動,沒有號令,他是不知道幹什麼的。傅廣雲稍好一點,多少能知道自己是誰。“通天笑”方子玉和吳冶差不多,腦中一片茫茫,如翻動的雲團,似飛散的狼煙,什麼也看不清,分不明。

杜水試圖讓他們恢復一點,但種種努力都歸於失敗。

吳冶這副樣子,讓吳音欣心中難過,她不敢走上前去,只能站在一旁觀看,以備他突然兇性大發。

杜水不知龍小青哪裡去了,就問長河洛神。

長河洛神說龍小青被人追散了,不知流落何處。

杜水心裡不快,沒有言語,以為這女人好嘴硬,知道偏不說。問鐘太倉,他也來一個搖頭三不知。

杜水無計可施,輕輕一按傅廣雲的百會穴,沒有反應。他一點射眉心,傅廣雲立時蹦了起來,象個要吃人的獅子。

杜水嚇了一跳,往後一退,傅廣雲一縱前衝,照準鐘太倉的腦袋一掌拍下,“啪”地一聲,血漿迸飛,鐘太倉即刻死在那裡。

長河洛神嚇得面如土色。

杜水因對她厭惡,行動不快,傅廣雲的掌也落到她頭上,一聲慘嚎,她也被劈成肉泥。

傅廣雲象個猴子一樣彈射到吳音欣面前。

這次杜水的身法不能不快了,飛上巨石,抱起妻子,飄然而落。

傅廣雲翻動手掌,撲向方子玉,一掌擊去,杜水連救都不及,“啪”地一聲,傅廣雲已把方子玉打爛。

這真是奇變。

杜水又氣又急,剛要放下吳音欣,傅廣雲又一掌砍向吳冶的面門,掌風甚強。

吳冶因受了剛才的驚嚇,有了點反應,雙掌上翻,一式“純因正果”使出,以兩掌對一掌,“嘭”地一聲,傅廣雲被擊飛丈遠,口中噴血。

杜水以為該沒事了。誰知在他微一愣神之際,吳冶反而飛撲上去,兩掌下斬,杜水想救也來不及,“啪”地一聲,傅廣雲被擊死。

彷彿傅廣雲的瘋勁傳到了吳冶身上,他又不顧一切地攻向杜水。

這一招出乎意料,又來勢太猛,令杜水大駭,急忙抱起吳音欣順勢飛掠。

吳冶緊追不放,象條瘋狗。

杜水雖氣,又無可奈何,只好以絕上乘的輕功與之周旋。

剛開始,是在原地兜圈子,後來,杜水一聲長嘯,如急流直瀉,似鴻鵠飛翔,閃電般劃空而去。

吳冶拼命追趕,還不斷叫喊,聲音又悽怖,又蒼涼。

吳音欣畢竟是他的姐姐,弟弟成了這般模樣,她豈有不哀絕落淚下的。

杜水不能甩下吳冶,又不能讓他接近,只好快快慢慢,轉眼,在連綿不盡的山巒中,奔行了四百里有餘。

杜水深感驚詫:吳冶這小子的內力比以前可大進了,為什麼總不能進入意身兩忘的境界呢?他的“大羅金仙上上心法”可是天下的寶品,凝聚了多少人的智慧!按一般的規律,他應進入“三花聚頂”,“五氣朝元”的領域,而隨後“反樸歸真”,洞入仙機,妙察物理,身達空無,接近於我,何以總有隔岸相望之感呢?

杜水思索了一會,吳冶就追上來,杜水只好再加勁閃躍。

兩個人在深谷大川之間各展神功,顯示奇能,恰恰碰上了“天梯涯”的武上清在山腳下慢行。

杜水怕誤傷了他,便要閃身北去。

而吳冶卻突然丟下杜水,反撲武上清。

武上清是前輩奇能人物,六覺正通,功力渾厚,細微之聲,聞如隱雷,他怎會不知有人要偷襲他!

但有一點他是想不到的,那就是吳冶的神功是那麼純正浩大,幾乎可以湮沒他。

吳冶一個飛撲,劈面一掌,直取武上清。

老人沒在意,非常圓滑地反臂相迎,誰知兩掌一交,武上清頓感一股大力衝向自己,似乎要吞噬自己。

在巨大的威脅面前,他沒有驚慌失措,而是儘可能使自己的身子輕飄如羽,讓它隨內勁而動。縱然如此,他也受了小小的震盪。

他又驚又怒,想不到一條小魚兒也能攪翻船。

他身子還沒站穩,便一個豹子回頭,使出他的“化雲神功”,一團白濛濛勁氣擊向吳冶。

這一式沒有什麼多大的威力,但它給人一種風雲突變的印象,讓你猝然難防。何況,這功的妙處不在於直接擊人,而在於測試對方。它能把對手的內勁化成雲霧,然後再突出奇兵。

吳冶的“純因正果”不是不高強,但武上清的“化雲神功”也非凡無比。

兩人一對掌,吳冶一震,身子一晃,內勁沒有了,不知道哪兒去了。

武上清正要下殺手,忽又停下手,隨之伸手點了吳冶的穴道。他看出吳冶是一個神志不清的人,同時也是個難得一見的妙材。他惜材愛材,就不想置吳冶於死地。

吳冶被制住,悍惡之氣立洩,雙目灰黯無光,人如泥似地軟了。

杜水這才來到武上清身邊躬身施禮:“多謝前輩援手,不然,我還要奔跑一陣呢!”

武上清看了杜水一眼,又掃吳音欣一眼,感到一邊荒涼廣漠,風雨悽悽,另一邊,風華冶人,明麗欲醉,兩個人是絕對鮮明的對照。若是把他們分開,任你的想象力能讓太陽孵出一隻烏龜,也不會把杜水牽扯到吳音欣身上。這並不是杜水太醜,而是吳音欣太美。

杜水是何等樣人,他心中雪亮:你老小子在搖頭嘆息是不是?以為我強佔了美人?其實小爺並不渴求美人。沒有她我就輕鬆多了,現在我連睡覺都半眼睜半眼合,沒有什麼樂趣。

隨之,他又譴責自己:何必要在心裡埋怨妻子呢?這是不公允的,也是可恥的?別人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因為他們每人頭上有一顆腦袋。

武上清終於猜到了這個人是誰,笑道:“你定是傳說中的杜水了?”

杜水笑了,說:“沒有傳說中的杜水,只有一個稀鬆平常,普普通通的杜水,幾乎是個丑角。”

武上清開懷大笑:“好!不愧是一代英雄出少年。我們這樣的人是老朽不中看了。”

杜水沒說話,只是淡淡地嘆了一聲:“白雲蒼狗,人生夢幻。多多少少,總歸一般。中看不中看,只在心中有燦爛。無暇有白璧,霞彩有紅藍。天下諸般物,任自然。”

杜水說出這一串話是什麼目的?他自己也不很清楚,就這麼信口胡謅了出來。他感到有話要說,便說了。他忍受不了別人總是旁敲側擊地詢問他。

武上清仍是樂哈哈的。杜水給他的印象雖然不怎麼樣,但到底不是邪惡之輩。

他說:“龍小青就在山上,你們就把她帶走吧。”

杜水大喜,連連稱謝。

武上清便把經過說了一遍,又告訴了杜水怎樣才能使吳冶他們恢復如常。

這下杜水心涼了:看來希望太小了。兩種仙藥也許還好找,可“返回天胎明麗寶璧”神功心法上哪兒去尋?這是種什麼樣的心法,自己一點也不知道。

遙遠的冰島出來三個探海的,不知他們回去了沒有,但他們與自己為敵的消息是絕對真實的。若是冰島的主人因此而受這三人搖唇鼓舌的影響,自己縱然去那裡,也未必能得到仙藥。

他儘量不去想這些,便說:“我們一同看看龍小青去吧?”

武上清帶路前行,把他們領到一個小石洞前,見龍小青正睡在一塊石板上,杜水有點心酸,吳音欣更是簌簌下淚。

吳冶沒有什麼感覺,茫然站在那裡。

龍小青的迷症越來越深,剛到山上還能有自己的思想,現在,她大腦裡的東西,似乎都生了鏽。

吳音欣輕吹了她幾口氣,龍小青猛然坐起,伸手便抓。

杜水彈指一敲,她周身軟麻,無力地倚在石壁上。

杜水說:“多謝前輩對她的盡心照料,我要帶他倆走了。”

武上清點頭答應。

這下杜水可有好戲唱了。懷裡抱著一個,還要看著兩個。既怕他們突然逃跑,又怕兩人自相殘殺。他只有提起全部精神,帶他們一起西行。

吳冶和龍小青兩個人對杜水的話一句也不聽,一有機會,便想逃走,彷彿他們是被關在籠子裡的狼。

杜水無奈,只好用繩子把他倆拴上,拉著走。

這樣,速度就慢了。

到了天黑,也沒出了山林。

杜水有些心力交瘁,只好暫時在林中休息,明日再走。

他點了吳冶,龍小青的穴道,抱起妻子去尋些充飢的東西。

當他們回來時,吳冶和龍小青都跑走了,地上只剩掙斷的繩子,還有幾個字:“我不願被你牽著,壞蛋!”

杜水沉默了一會兒,展身西追。

沒走多遠,他又停下來,心想這樣的夜,哪裡去尋?我來個守株待兔吧。這種笨法子說不定還起點作用呢?

他縱身上一棵樹,用茂密的葉子遮住自己和吳音欣,靜靜地等待。若是等不來,就在樹上小憩片刻也不錯。

杜水抱著妻子,靠著樹枝竟進入了萬物不入我心的境地,那麼香甜舒適。

多少天沒有這樣了。

約有一個時辰,“啪”地一聲脆響,驚動了杜水。

他沒有動,眼睛在四下亂掃。

以他的經驗,斷定在對面不遠的地方,定還有人在樹上。

他忽然一喜:會不會是吳冶,龍小青在上面呢?

他心裡這樣想,仍是沒有動,他要看個究竟,和對方比比耐性。總之,對方是沉不住氣的,天一亮,對對方可沒有好處。

過了一會兒,果然又有了聲音。

杜水暗向上蒼禱告。其實,他一點也不相信什麼鬼神,不過,信鬼神也有好處,那就是他不孤獨,正義和他在一邊,他會信心百倍的。因此,在人們的心中,神是公正無私的。

有兩個東西被人從樹上慢慢放下,不用說,樹上握繩子的定是人,而不會是樹自身。

杜水仔細一看,正是吳冶與龍小青。

這讓他歡悅無比。多虧沒有去追,不然,不知今生還有沒有相見之日。

吳冶、龍小青被用繩子放下後,從樹上又跳下兩個人,他們夾起吳冶和龍小青剛要走,杜水神奇般地出現在他們面前,冷笑道:“你們膽子不小,敢和我作對。”

兩個人嚇呆了,一時不知如何應付,繼而後悔不迭,心中互相謾罵埋怨:“我說逃跑,你他娘逞能,偏玩新花樣,上樹說,等他追去後再走。這可玩完了。”

夾著吳冶的漢子說:“杜水,你縱然截住我們也沒有用,這兩個人我們有法子帶走。”說完,兩個人把夾著的吳冶、龍小青扔向杜水,隨即轉身彈射。

杜水連動都沒有動,那兩個人卻突然摔在地上。

杜水笑道:“你以為我會對你們兩個廢物出手嗎?”

夾持龍小青的那人說:“你不會的,因為你是大俠,慈悲為懷嘛!”

杜水問另外一人道:“你說呢?”

夾吳冶的漢子說:“你會的,因為你到了瘋狂的邊緣,你要為自身的安全著想。”

杜水笑道:“你們各自說對了一半。你們知道為什麼會摔在地上嗎?”

一個漢子說:“你是用‘飛花傷人’之技,擊倒了我們。”

杜水冷笑了一聲:“你們在這裡躺著吧。運氣好,你們可以活著;運氣不好,死了也別怪人。”

兩人還能說什麼呢?杜水對他們已是夠寬大的了。

杜水把吳冶和龍小青二人的穴道解了,讓他們吃些東西,趁天黑趕路,這真是太不易了,渾茫茫的世界,到哪裡去尋求安身之處呢?

等朝霞從東方噴向大地,沉睡的一切開始甦醒,杜水的神思也活躍起來。

他忽然想起了有一個地方可以供他們三個人安身,自己也可以放心去冰島。他認為也只有這一種辦法了。

他有了目的地,速度加快了,儘量走人跡罕至的地方。

他們進入了森林,向深處走去,走了一會兒,到了一條小路旁。

杜水叫了一聲,從一棵樹上跳下一個人來,正是山魈精吳倉。

他衝杜水一笑,說:“杜大俠有時間光臨了?”

杜水道:“我是來避難的,求你們主人的庇護。”

吳倉說:“這恐怕不易。我去給你通報一聲。”

過了好大一會兒,吳倉才沮喪著臉出來,兩手一攤,搖搖頭說:“主人說江湖動盪不安,此處不可留外人。請大俠見諒。”

杜水心中蒼涼悲切。

這時,聽見有人說:“到了,這就是‘九畝方田’,只要把三位老人家請出山,對付那小子不費難了。”

杜水仇恨滿胸,真想衝過去劈了那說話人。

但他忍住了,恨恨地看了一眼“九畝方田”,拉著吳冶、龍小青,抱著妻子出了森林。

他舉目遠望,茫茫天下,竟沒有一個朋友!

吳音欣想安慰丈夫幾句,也沒找到合適的話,只能以自己的柔情,讓丈夫感到還有妻子是他的,兩顆心是一顆心。

杜水摸了一下她的臉,笑了幾聲,又轉身奔東南。

兩個時辰後,他來到失魂老人趙公明的居處。

趙公明在屋中正打坐,見是杜水夫妻,心中欣喜萬分,忙把他招了進來。

杜水把分手的經過粗略地說了一遍,然後請趙公明替他照顧一下這三個人,自己北赴冰島。

趙公明長嘆一口氣,說:“杜水,我知你身上擔子極重,也想從心裡幫助你。可是我和另兩個老友說好了,我們的大限已到,要同在一處昇天,怕沒有多少時間了。”

杜水這下絕望了:這可如何辦呢?

趙公明又說:“你去冰島要多長時間?”

杜水道:“多則半月,少則十天,我一定返回。”

趙公明微微一笑:“這樣的話,把他們三人放在我這裡還行。不過你要記住,半月後,我們可再也見不著面了。”

杜水兩眼有些發溼,感恩地說:“前輩,我一定說到做到,屆時必返。”

趙公明點點頭。

杜水讓妻子參拜了趙公明,並許下諾言:吳音欣生下的頭一個孩子為趙氏子孫。

趙公明哈哈大笑:“我可承受不起你這份孝敬!”

杜水雖然年輕,但他是當代的武林巨手,他對趙公明如此敬重,令趙公明十分感動。

杜水反覆交待了吳音欣一些事,唯恐這一次分手成了永訣,內心百感交集。

他又把自己對“廣無劍”的新認識,重新解釋了幾遍,並告訴她別灰心,日積月累,終有成功的一日。

最後,杜水讓她保證一定要等他回來。

吳音欣含笑帶淚答應了丈夫。

吳冶、龍小青在一旁毫無所知,所感。

杜水又向趙公明鞠了一躬,便飛身離去。

杜水心急如火,恨不得一下子衝上冰島。

他按人們說的方向,施展神功,如一顆流星划向天邊。杜水用了四五個時辰,就飛越了萬水千山。

在海邊,他停了一會,稍事休憩,吃一點東西。

他從沒有見過海,這萬頃碧波令他神往,但也陌生。這裡會發生什麼事他不知道,海上會出現什麼他也不清楚。

以他的目力,發現在海天相連處是一團濃霧。其它的兇悍、險惡,吞噬一切的暴戾、翻臉無情的風雲,他一概不知。他只看到了藍的海,是那麼寧靜,那麼柔順,這溫情的、能讓他感到膚感的海,多象少女的手在撫摸他的臉頰。

等一切都沉睡了,天上的星星也有些睏倦了,杜水深深呼吸了幾口清氣,象飛箭一樣踏上了微微搖晃的海面。

他的這手“似有還無”輕功,比達摩大師的“一葦渡江”要高明多了。

他什麼物件也沒有用,就是那樣站在水面。

杜水的雙臂自然而然地划動,彷彿在呼喚天地。他身子一旋,在夜空中,射向東北,杜水在海面奔掠的速度,連歡暢的海鷗,沖天的海燕也相形見絀。

海面上起風了,海狂怒起來,幾丈高的惡浪向他撲來。也許它發現了有人向它挑戰,敢無視它的神聖,它便一定要把來人捲上天,摔死在海面上。

杜水並不怕這些,他劈波斬浪,奔向他尋找的目標,一往無前。他一會兒飛掠一個巨大的浪頭,落在一個浪谷裡,一會兒又衝上浪尖,象一個出海探星的海神。身子一轉,他飛射幾十丈,一彈跳,又如鷹翔蒼天。

杜水的這些技巧精湛極了,也神妙極了。大海折騰了一陣子,見沒有損及杜水的分毫,也洩了氣,慢慢又靜下來喘息。

杜水可沒有休息的權力。在海面上,一旦放棄神功,他便會沉進水裡。他的速度猛烈而兇狠,象草原上被惡獸追逐的野馬,拼命地顯示自己的蹄子。

杜水感到彷彿走近了太陽,周身在火紅的光彩裡,這時,他才看到早晨的海是這般美,它的不可思議的力量攫住了他,令他嘆息,令他清醒。

早晨的海風極冷,吹在臉上象刀子似的。杜水打了一個冷顫,馬上又恢復了自然。

杜水在海面上已奔掠了近千里,一個銀白的世界終於進入了他的眼簾。

它彷彿是一個半球體,又似一座大山,或者說是一塊巨大無比的浮冰。它的光芒四射,在陽光下刺眼。每一道銀芒,都夾著透骨的冷氣。

杜水顧不了其它,振臂歡叫,幾縱幾滑,連搶帶射,一口氣來到冰山近前。杜水估計,這就是人們傳說中的那個島。

這確實是一個大島而不是浮冰,有露出水面的土石作證。

島上的冰實在厚極了,堅硬不可摧,剛上島,杜水看不出這裡有別樣的東西,他眼裡的一切都是白的,白得讓人忘記世上還有其它顏色。

杜水用手摸了一下冰,冷極了,若不是杜水的內功獨佳天下,化有為無,光冷也死了。

他用耳朵靠近冰面,聽了一會,沒有發現什麼聲音,便向島中心走去。

剛走幾步,忽聽有人叫喊。

杜水一閃身,躲到一塊冰後面。

來人是兩個身穿皮衣的漢子,手裡握著刀劍。

使劍的說:“我明明看見有人,為何不見了呢?”

握刀人說:“誰敢來北海冰島呢,別疑神疑鬼了,定是你的眼睛有毛病。”

杜水心頭狂喜:這個地方果然是冰島!

那兩個人說了一會兒話,一眨眼不見了。

這使杜水吃了一驚:兩個小子哪裡去了,怎麼沒見走,就消失了?

杜水試探著往裡走。

很顯然,這島很大,杜水看到在西北角有座冰山,不用說,冰山腳下,定有人家。

他準備先到那兒看看,忽聽一聲喝:“站住。”

杜水轉過頭,見是剛才的那兩個人,便笑道:“兩位有何指教?”

提刀人嘿嘿一笑:“多少年來,沒有人敢進冰島,你破了例,想必身手定然不錯。”

杜水說:“不敢當。請問兩位,這冰島上的人何以為生?”

使劍的人說:“這個你用不著管,我們自有謀生之道。”

杜水淡淡一笑,正想再找說話的機會,提刀人的神色嚴峻起來:“我們冰島從不許外人來,除了我們主人召見外路的高手,才許入島,否則一律處死。你犯了我們的律例,我們只好公事公辦。”

杜水說:“我們都是練武之人,江湖同道,何必趕盡殺絕呢?行個方便吧?”

提刀客冷笑道:“你方便我們就要倒黴,這是行不通的。你自投羅網,自食其果,還何必怨他人呢?”

杜水說:“你們打算如何對付我?”

使劍人說:“把你放到冰穴裡凍僵。”

杜水說:“我不知你們的規矩,不然,說什麼我的不敢來。古人云,不知者不罪,我再回去就是了。”

提刀客笑了:“沒有那麼好的事,還是束手就擒吧。”

杜水道:“我打聽一件事,你們若能告訴我,我死了也甘心。”

“你說吧。”拿劍人有些不耐煩了。

杜水說:“你們島上可有‘七星靈珠’、‘忘涯冥草’兩種聖藥?”

“有!”

“有‘返回天胎明麗寶璧’神功心法嗎?”

“沒聽說過。”

杜水略感失望,但他還是笑了,總算有點成績。他又問:“這藥在何處?”

使劍的漢子說:“這兩種藥乃稀世奇珍,自然在小主人手上保管。”

杜水窮追不放:“你們小主人住在何處?”

兩個人見杜水套他們的話,火了:“你問這幹什麼,還想把藥帶回去嗎?”

杜水真誠地說:“我是為藥而來的,自然想把藥帶回去。”

兩個人哈哈大笑:“這小子這時還說夢話呢!”

杜水沒有理會他們的嘲笑,認真地請求道:“請兩位朋友通報一下你們的小主人,就說江湖客杜水求見。”

兩個人把嘴一咧:“什麼杜水!沒聽說江湖上有這號人物!”

杜水說:“你們不在江湖上走動,自然不太瞭解江湖的人和事。你們的小主人肯定知道我。請你們通報一下吧?”

兩個人這回有些犯難。

報不報呢?動手打吧,肯定得不償失,因為這個杜水實在沒有什麼可值得對付的,打他太失自己的體面。一個小角色用不著我們動手。但若不除去此人,會毀了島上的規矩,這是萬萬不行的。

杜水說:“你們別遲疑了,快去稟報吧,我是你們小主人的朋友,他一定會因我的來訪而高興不已的。”

提刀客冷然道:“我們的小主人怎會有你這樣無能的朋友!他的周圍奇能異士甚多,可沒有聽說過你。你別耍花招了,最好自了,讓我們也清靜一會兒。”

杜水默然無語,他在思忖對付這兩個人的辦法。

使劍的漢子有些火了,想道:我只好放下架子,殺殺他的威風,讓他知道,在冰島許其自盡,是最便宜的事了。

杜水靜立不動,要看一看冰島的武功神奇在何處。

那劍客腳下一滑,似溜非飄,長劍彷彿從水中抬起一樣,帶上幾朵浪花,向杜水刺去,也並不多快、多奇,但杜水看出來了,這個人的功夫雖然平淡,但拙中藏巧,他的劍術妙在懾神震心,使你恍如隔世,一片空虛,沒有鬥志,也沒有反抗的願望。

杜水心中暗笑:原來冰島武功有這等好處,可見,他們的智慧不淺。

待劍刺到杜水的身旁,他才伸手輕輕一彈,那漢子以為此招萬無一失,突覺一股大力擊來,拿捏不住,長劍脫手而出。

這是他們想不到的,兩個人目瞪口呆。

若冰島上的人敗在外來客手上,那豈不是笑話嗎?

提刀人說:“你太輕敵了,我收拾他。”他身子一旋,側搶而上。刀光一閃,玄芒陡激,那刀和冰成了一色。

杜水不由稱讚:若在中原,他的功夫確算到了家,象失魂老人那樣的高手也未必能抵禦。

杜水身子輕飄飄而上,如龍升九天,隨之,身在空中一個翻騰,彈出一道無形無相的內勁真氣擊向長刀。

那人控制不住,一下子砍進冰裡一尺多深,冰碴兒亂濺。

杜水飄落一旁,笑道:“可以相信我是你們小主人的朋友了吧?”

兩個人雖然氣怒,也只有暫時收起恨色。這個敵人,在他們的眼裡果然有些份量,再戰也無益。

提刀客說:“你等著,我去通報一聲。”他轉身飄去。

杜水又把目光收攏到眼前的冰景上來。

再往裡走一點,就是一個斜下坡,到坡底處也有幾里路遠,接著便是高低不同小凸處。

在東方,彷彿有許多如玉一樣的花,杜水細細一品,一股淡淡幽香似有若無,杜水的精神為之一振。

在西北方向的山前,有一些巧奪天工的奇美之景,四方的,長形的巨大冰塊,組成了五花圖案,象徵浩瀚和渾元之意。最大冰塊,長有十丈,寬亦有四五丈,厚也有兩丈許,這麼大的東西,不知他們用什麼方法推到空中去的。單這一點,就可以顯示出他們的不平凡。

杜水深感天下無窮。他自信普天之下這塊冰只有他一人可推上去,若是這裡也有這麼一個人,那實在是一個勁敵。

他把目光轉向北面的一個人工雕刻的冰塔,那真是令人五臟六腑震盪。這是一個美得無以言喻的寶塔,銀光閃閃,簡直是一個神話的世界。

忽然,他發覺這塔和以前他得到過的“翡翠玲瓏塔”極為相似,只是這個大些而已。那個小東西原是冰島上的物件嗎?他正在下想,面前突然多了兩個人。

來得好快,杜水心中暗驚。

來人衝杜水叫道:“杜水,你這是自投羅網,劫數難逃了。”

說話的是衛血,另一個是白雲丁飛。

杜水有些不解地問:“朋友,你這是何意?我與你們從無冤仇,這次前來求助,也是一片赤誠,並無惡意。”

丁飛冷笑著說:“杜水,你有惡意,我們就怕你了嗎!告訴你,私自闖上冰島就是死路一條。沒有什麼可說的。”

杜水不想和他們翻臉,那樣一來,事就難辦了。

他笑道:“你們把話說絕了,我也不開口了,請把你們的小主人請來,我有話與他當面講。”

衛血怒道:“你是什麼東西,還想見小主人!你沒有那資格。我們兄弟出來見你,已是你莫大的榮幸了。”

杜水心中恨極:這個該死的東西,要阻止我,哪有那麼容易!

他的身子一動,“啪”地一掌,打在衛血的臉上,衛血的身子呼地飛出丈遠。杜水又回到原地,彷彿沒動一般。

這下可挫了衛血和丁飛的銳氣,杜水的身法之快,獨步當今,看來中原的傳聞沒有錯,是我們低估了他。若是在江湖相遇,也許我們一個也回不來了。不過現在情況不同,這是在冰島,你神通再大,也翻不了幾個跟頭!

衛血沉穩有力地走上前幾步,長劍劃破天空,一式“大合天燈”刺向杜水。這正是他們學的杜水的神功,反過來用此對付他。

杜水對自己的劍術心脈相通,自然能毫不費力地躲開。他本可以拿住衛血,但他放棄了這個打算,身體後退幾步,微微含笑。

衛血受此大辱,胸膛裡的怒火燃燒起來。他一步步走近杜水,兩眼殺氣沉沉。

杜水不看也不理,如沒他這個人一樣。

衛血怒吼一聲,使出他的絕招“回馬血劍”斬向杜水。

衛血的這劍式非常古怪,明明是刺向你,卻是假招,他馬上轉身後退,別人往往以為他要跑,那他的似逃而更進的“回馬血劍”便起作用了。

他的這一式極少運用,因為,他從沒有遇上一個使他感到吃力的高手。這次不同了,他要報一掌之仇。

杜水兩臂一振,飛昇而上,隨之後撤,並不擊殺他。這使他的劍術發揮不出威力。

衛血心中更怒,又一飛縱,人劍合成一體,射向杜水。這一次他不用劍,打算用掌。

可是杜水根本不讓他靠近,也不想動手,身子一擰,無聲無息地又回到剛才站立的地方。

衛血兩次撲空,氣得頭疼欲裂,身子轉返,左掌運起“聖胎水靈功”,右手使出“回馬血劍”雙管齊下,非要置杜水於死地而後快。

杜水不由火燃胸膛:無知匹夫,我退一尺,你攻一丈,以為激流只卷沙,不曉渾水已先走,我讓你好看!

這一次杜水不退反進,身形一晃,立時出現好幾個杜水的影子,連旁觀者丁飛和另兩個漢子也分不出哪個真,哪個假。

杜水欺身搶進的速度太疾了,正是選中了衛血的空檔,在他絕對不能防範的地方攻近他身邊,伸手扣住他的手腕,奪下他的劍,另一隻手點了他的膻中穴。

衛血只見人影一花,還沒來得及應變,已被制住了。

而杜水身已飄落丈外,冷冷地說:“這次你該識相了吧!”

衛血並不服氣,恨恨地說:“杜水,你這點微末技能還要在冰島上顯聖,定會死無葬身之地。”

杜水嘲弄地說:“你就是象狗熊一樣叫嚎,身子也是動不了。古人云,識時務者為俊傑,你這樣的傻種只配與豬為伍。”

丁飛的臉色鐵青起來:這小子罵衛血與豬為伴,那我豈不成了豬麼?這口氣一定要出,絕不能讓他如此得意!

他正要前縱動手,一個少女的聲音喝住了他:“慢來,讓我瞧瞧是何方神聖如此霸道?”

聲音在東方,可忽然在杜水身邊出現了人。

這令杜水心疑:這人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他仔細看去,來人是兩個少女。

他細看一眼,頓叫“奇蹟”,她們兩人,一個綠衣,一個白裙,臉形也不是太好,可她們的整體輪廓卻美妙絕倫,有一種使人心動神馳的力量,彷彿她們的肉體有別於一般人,發散著極大的魅力。

她們的美和吳音欣那天然淳樸的美不一樣,是後天的美,充滿著挑釁與誘惑,是一種運化之功。

杜水嘆了一聲,冰島有這麼兩個少女就已算上神秘的地方了,不再需要其它。

兩個少女卻沒瞧杜水一眼。在她們的想象中,杜水這個在江湖裡砥柱中流的人物,定是一個高大英美、極為不凡的人,料不到會是這麼一副稀鬆平常的樣子,這與她們的想象相距太遠。

兩個少女似乎都不想和杜水說話。

白衣少女道:“丁飛,這是怎麼回事?”

丁飛忙笑道:“冷姑娘,這個杜水跑到我們這裡撒野來了。他無緣無故羞辱我們,說什麼冰島武功不堪一擊。他狂妄透頂。”

丁飛當著幾個人的面就這麼謊言滿嘴,胡說一通,一點顧忌也沒有,這和杜水對他的印象完全不同。

杜水以為,象他這樣不俗的超拔之士,心胸雖略窄,但定是潔身自好的,或者說不可能是陰一套、陽一套的無恥小人。事實證明杜水想錯了。

他苦笑了一下,看少女如何說。

白衣少女不屑一顧似地問:“你就是杜水?”

“是。”

“你到冰島來專門為了顯示武功嗎?”

“不是。”

“那你為什麼要對他們下手?”

“我是迫不得已。”

白衣少女冷冷地“哼”了一聲:“這麼說是他們招惹你了?”

杜水心平氣和地說:“姑娘,我來冰島是有事求你們的小主人的,並沒有想和誰動手的意思。他們苦苦相逼,我為了不把事情鬧僵,只好暫時委屈他一下。”

白衣少女“咯咯”笑起來。她的笑聲極其特別,這聲音上下鼓動,四周的冰都“啪啪”斷裂。若不是杜水身趨空無,不著一相一色,這次定被她的“裂雲功”摧毀了五臟。她身旁的人都受過訓練,自然無事。

杜水心驚神亂,氣恨交雜:這麼個小丫頭也這麼放肆,見面就使毒手,可見其心腸之毒。

少女的笑聲一竭,立即喝道:“告訴你,一切早就僵了。你是島上所有人的敵人,沒有一個人會放過你。求小主人幫忙?天下的傻瓜才會幫你!”

杜水有些納悶:我只制了他們一人,怎麼所有的人都與我為敵呢?

他淡淡地說:“為什麼島上的人與我為敵?”

白衣少女恨道:“你做事太毒,殺了青雲傅樂。我們豈會善罷甘休?”

這可奇了,杜水睜大了眼睛。

他腦子裡一個念頭閃現,明白了此中因由。肯定是傅樂這小子被什麼人所殺,他們把罪責加到我的頭上。這說明傅樂是在江湖中死去的。什麼人有殺傅樂的高明手段呢?這定是丁飛這小子的主意。

杜水淡淡地說:“我沒見過傅樂,怎會殺他?再說,我早就想來島上求助你們的小主人,怎麼會得罪你們呢?我若真想那麼做,這兩個人也要一併殺掉才是,我又怎能讓他們回島報信呢?我殺‘水上三雲’可以說是不費吹灰之力,但他們卻活到現在。這定是丁飛搗鬼,為爭風吃醋殺人也未可知。”

這下丁飛慌了,潑口大罵:“杜水,你無賴之極,明明殺了傅樂卻又推到我們頭上,算什麼好漢?”

杜水哈哈大笑:“丁飛,英雄人物敢做敢當。杜某人若殺了誰,絕不會賴帳,不信我們可做一個驗證。”

白衣少女道:“如何驗證?”

杜水說:“我在丁飛身上施一種‘催真返還功’,這樣,他就可把真相說出來。那時候,一切不都自明瞭麼?”

白衣少女有些不信地看了杜水一眼,沒有言語。

丁飛怕極了,他明白他與衛血的欺騙行為一旦被查出,必定要受殘酷無比的制裁。

他大聲吭道:“冷姑娘,你別聽他胡說。他善使妖術,在江湖中不知毀了多少人,最可鄙的是他對美麗的少女一個也不放過,不知有多少可愛的姑娘被他奪去了貞操,他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偽君子!”

杜水被丁飛當面潑來的汙水濺得睜不開眼睛:這個可惡的小子想出的鬼點子還真毒!

他的這一招真靈,白衣少女馬上對杜水變了一副厭惡至極的神色,江湖客對“採花人”是普遍憎恨的,連這世外的冰島人也不例外。對付採花賊,他們的辦法很簡單,就是把那個作孽的東西割去,或者把人殺死,絕不寬容。

白衣少女惡聲冷語地說:“無恥的賊子,敢來玷汙冰島,真是膽大包天。我讓你有來無回!”說罷,如一頭狼、一匹馬、一個鬼、一尊神一樣衝向杜水,總之,她行動時,你會感覺到她的身體四周有許多不同的氣氛和情緒。

杜水無奈,只好飄身閃躲。

白衣少女的身法之快,比吳冶等人要強過一截子,連杜水都對此心驚不已:怪不得人們怕冰島上的人,原來大有因由。

白衣少女如一團飛雪、一座冰山,寒冷而凝結,玲瓏而奇巧,快到了如同不動的境界。

乾坤大宇銀光閃,冰島周圍不見天。

那道道白光如雲兒罩在人們的頭頂。

杜水使出自己的“兩袖明月,兩眼風”輕功與之周旋。

過了一會兒,杜水有些不耐煩了:這丫頭如此不知進退,這樣下去她大概還感覺良好呢,我可不願揹著惡名和你死纏。

他右手一震,一掌拍出,白衣少女頓感無情的柔勁向她襲來。在這內勁力道面前,她感到了自身的渺小,身不由己地被拋了出去。那閃現的銀花立斂,白衣少女差一點摔倒在冰上。

她提氣沉身,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形。她心驚肉跳,臉色發紅,氣喘吁吁。

杜水看上去安閒自若,一點沒有爭鬥之相。

這使眾人大駭。冰島上的人破天荒地感到了一種怕意,白衣少女也只好收起那淺薄的憤恨。

杜水說:“現在你該相信我不是殺害傅樂的人了吧?我根本沒有和你們冰島為敵的念頭,不然,你們焉有命在,早已成了殭屍或下海餵魚去了。”

白衣少女氣得要哭:這個賊子的話真刻薄,讓人受不了。你可勝我,在小主人面前,你仍沒有活路。

綠衣少女走到她面前,象是在安慰她,拉了她一把,瞟了杜水一眼,她實在不相信眼前的這個毫無特色的人會勝了小姐的貼身侍女冷凌。自己和她不分上下,看來也難以對付他。就這麼讓他長驅直入嗎?這太喪失尊嚴了。

丁飛見冷凌也不是杜水的對手,只好求助於小主人。可他不知道小主人在哪裡,又不敢發求救信號,因為求救信號只有在強敵來臨時才可發,他不知道杜水是強敵還是弱敵。

他一跑去報信,杜水也就下了坡,後面的人只好恨恨地跟著。

這個冰島實在大,滿眼的銀白雪影擋住了視線,根本看不清何處是盡頭。

杜水走到坡底,才發覺這個冰冷的世界裡竟有許多奇花異草。怪哉!在這裡的生命,一定是堅強的。

在另外的凸處,有許多冰洞,洞口雖不大,一兩個人並著入不成問題。再向西拐彎,是雕刻的宮殿似的屋子,這神奇瑰麗的殿堂雄偉高大,它的後面,是一個大洞。

杜水感到了一種神聖的力量。他一陣激動,這太了不起了,它顯示了人們的聰明才智。在坡的對面有許多奇特的冰塊圖,大概是陰陽圖之類,還有一些人們角鬥的造型。

杜水觀看了幾眼之後,轉身要看一看在這些花草中有沒有他尋找的東西,剛走兩步,從東北方向奔來一個白髮老人,身材特別高大,長髮幾乎及膝,一身青布衣倒挺乾淨,兩眼似海灘上的卵石,亮滑有光澤,手中握著一根紅色柺杖,身子毫無龍鍾之態。

他叫道:“狂徒站住!”

杜水只好停下,他見這個老人對自己的態度也極不好,心想,難道他也知道我是誰嗎?

老者到了杜水近前,把他上下打量一番,嘿嘿笑起來:“我以為是三頭六臂的魔王呢,原是這麼個小人物。也把你們幾個嚇住了嗎?”

冷凌說:“他不過有種怪身法不好破而已,其實沒有什麼厲害的。”

那老者哈哈大笑:“小凌妮,叫我一聲爺爺,我幫你找回面子。”

冷凌說:“說大話有什麼用,你先把他放倒,我一定甜甜地叫你聲爺爺。”

“行了你已經叫過了,我這就收拾他。”

杜水沉聲不語。看你吹出大話如何收場?

這老者手中柺杖一抖,一招“火龍推日”,柺杖彷彿化作無數條飛舞的火龍,撲向杜水。

這令杜水一驚,他料不到老者的功力如此亢陽純大,簡直要爍金溶石。

杜水斜身而走。

老者杖一晃,一式“金龍出水”點向杜水。

這一回杜水有些厭了,讓你一次,反助長了你的兇焰。這次我要教訓你,看你有什麼辦法。

杜水身子一晃,矮身側進,向老者的左肋輕拍一掌,隨後便退。

老者的武功雖臻化境,可他求勝心切,又有居高臨下的心理,杜水拍來的掌勁雖不大,但也可以把他掀翻在地,他急忙抖神威,連搖幾次杖,才算勉強化解了杜水的內勁,但仍一個踉蹌,退出一大步。

杜水心裡一怔:這老傢伙的功力果然深厚,竟然被他化去了我的內勁!

可老者心頭的狂怒已幾乎到了要從頭頂噴出的程度:自己的武功,在一甲子前就名揚天下了,沒料到被一個狂妄的小子弄個難看。我絕對容不得你!

他一個左右回晃,幻出兩排人影,中間是空洞,撲向社水。這象一個口袋,似乎要把杜水裝進去,憋死才解恨。

杜水冷然一笑,沒吱聲,縱身便鑽。

老者喜壞了,這正中下懷。這種“雙封化閉”神功的妙處全在洞裡呢。

在老者看來,杜水愚透了,這回非捱上自己六杖不可,打他個稀爛。

杜水往洞裡鑽,正是對他張牙舞爪之態的蔑視:你的神功的奧妙不是在洞裡嗎?我偏偏從洞中過,讓你知道,你認為珍貴無比的神功實則是一錢不值的破爛。

杜水身子一入洞內,老者便舞杖合閉。

他的招數可謂驚人,怎奈杜水的身法比他想象的要快多了。他的杖落下時,杜水已在幾丈外的地方站著了。

老者的臉由紅變青,由青變黃。這次失敗,對他的衝擊太大了,彷彿當頭一聲棒喝:你不要自以為是,你那兩下子,在當今的江湖上,已沒有炫耀的資格了,收起來吧,招搖撞騙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這是多麼殘酷的現實。

剛才,他的心靈還懸在高高的天空,現在卻落進了泥土裡。他從心靈上的小霸王變成一個賤民,無論如何,這都是他難以接受的。他那高大的身子一下矮了半截,兩目無光。

杜水微微一笑,沒有理會這個人。自古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你失敗是確定無疑的,有什麼好悲傷的?我又沒動你一根毫毛,你還想怎樣呢?非讓我挨你几杖才高興吧?老東西,你這輩子沒希望了!

老者低頭想了一會,又挺起胸膛。他是一個十足的要面子的人。杜水在眾人面前挫敗了他,就等於滅了他的威風,他心裡自然恨極了。

杜水不在乎,他又不在此久住,人一走恨也就會消一半,暫且讓他恨會兒吧。

在他們各懷心思僵持的當兒,幾聲玉器響傳來。

杜水知道正主兒來了。

只見一輛玉製的車兒從東邊飛快地滑過來。

車上坐著一個人,後面跟著幾個人。

這車上的人年紀很輕,有二十來歲,外罩雪白衣衫,內衣領口鮮紅如火,紅白相映,十分醒目。

這玉器之聲是他敲出來的。這人長方形臉,身材不高不矮,兩目清光透明,如玉似雪。他的優美的微笑,能令大海揚波,能使冰山歡跳。含情的目光使你忘卻一切,進入一個新天地。他的目光只要和你的目光相對,你就會感到你的目光被推回來,你身體裡被注入一種神奇的力量,你將歡欣鼓舞,激動難抑。他的每一個動作之自然,達到了無法想象的地步。

杜水不由暗歎:他是怎麼生長的?天下的美幾乎被他收掠盡了,他比長恨客的美更高級,更迷人,他的美可以在臉上流動。這種美的豐富也是獨一無二的,至少杜水生平第一次見到。

杜水再看一下自己,只有苦笑,二人的差距可以說相隔萬里。杜水只有不比,以此維護自己的心理平衡。

他見到這個人不過片刻,心裡就有了許多念頭:自己的這副樣子,在江湖中可算是在中下等之列,吳音欣為何嫁給了自己呢?這是因為自己的武功高。這麼說,她愛自己的武功,無奈只好連人一起愛了!這太難為她了。一個人若不愛對方,卻又要裝出極其愛的樣子,這一生便太不幸了。也許我不該娶她,這是我的過錯,我該還她自由才是,象我這樣的人只有寄情于山水。

杜水見車上人走下來,彷彿一個帝王在看著他的臣民。

杜水心裡便失去了謙卑,這人不可一世的氣概讓他傷心。

青年人走到杜水的身邊,慢慢地說:“杜大俠光臨冰島,可說是冰島之盛事,怠慢之罪,還請寬恕。”

杜水料不到他對自己會這麼客氣,忙說:“杜水打擾了貴島上下,實在抱歉,尚請見諒。”

青年人身後的一個漢子說:“這是我們的小主人萬乙行。”

杜水連點頭:“萬公子人間神俊,實非我輩所能比擬。”

萬乙行搖搖頭說:“杜大俠過獎了。我不過得天獨厚,稟承了靈華而已。”

其他人也不明白他們的小主人何以會對杜水這樣的人客氣。

萬乙行對他的手下人的心理是不屑惴測的,他如何做,別人無權干涉。

他請杜水宮中一敘,兩人便步行前往。

兩個人表面上談得很投機,內心想什麼,別人無法知道。

杜水沒有什麼黑心腸,他只想取悅於萬乙行,能得到那兩種草藥,早點返回故鄉。

萬乙行想什麼呢?只有他自己知道。

這個冰島是相當大的。

萬乙行住的地方,離其父母要有十幾里路遠。所以,這裡發生的事,住在後面的人是知不道的。

萬乙行領著杜水看的自然也是自己的宮殿。

這裡全是雪白的冰,大殿的柱子也全是冰柱子,殿裡沒有什麼擺設。這個冰洞是圓形的,宮殿實際上是冰洞的頭。在大殿的東北角,是一個很幽深的洞,杜水沒搞清裡面是住人還是派別的什麼用場。萬乙行也沒有解釋。

杜水在這裡只有讚歎,沒有說什麼。

轉了一會,萬乙行令人擺酒招待杜水。

很快,宮殿裡擺上了酒菜。

杜水推辭不過,不吃不行,可又怕中毒受害。雖然自己可以化解,但也要費許多手腳,而且一放鬆提聚功力,便不能御毒,然而盛情難卻,只好入座。

這時,從外面走進來幾個女子,最後的一個少女讓杜水呆了,她不但美得無法想象,更主要的是和吳音欣一模一樣。

杜水敢斷定,這個少女絕對沒有易容。

杜水以為是在夢中,世上會有這樣相似的人嗎!

萬乙行站起身說:“這是我的姐姐萬優蘭。”

杜水忙向她施禮,萬優蘭也極有分寸地回了禮。

杜水不敢看她,全力應付萬乙行的勸酒。

剛開始時,杜水沒有什麼感覺,幾十杯以後,他發覺不妙,每一杯酒下肚,自己的身上就多一塊冰。可不知為什麼,他就是止不住自己,只要萬乙行一勸,他就一杯酒下肚。他明明知道自己遭了暗算,可身體的各部分互相不服氣,大腦再也指揮不了它們。

死亡的陰影在逼近,杜水感到了恐懼。

原以為自己神通廣大,沒想到在冰島人面前,那麼弱小,上來就中了套子,自己無力反抗了,只有被吊死了。

杜水感到靈魂在離自己而去,神功也起不了作用,自己成了冰,快要僵了。

萬乙行這時又笑了:“我以為杜水有多難對付呢?原來也這麼無用,無用得讓我失望。怎麼天下就沒有一個人可和我爭鋒呢?”

杜水已說不出話了,自己這麼渺小,不是人家的對手,還能說什麼呢?

萬乙行惱火了,衝著他手下人大怒道:“都是飯桶,把個草包吹上天,白讓我搭了一頓飯菜。”

他說完一轉身,一腳踢在杜水的後腰上,“嘭”地一聲,杜水飛出數十丈遠,不偏不斜,正好落進一個冰窟中。

丁飛等人也覺古怪,杜水剛才的神武哪兒去了,在小主人的神功面前他連招架之力都沒有,真令人費解。這也使他們大失所望,杜水原是一個無用的小人。

萬優蘭不知為什麼,臉上有種悽楚,特別是杜水挨那一腳時,她的心一抖。她不明白,何以自己會關心這個與自己不相干人的生命。杜水進了“幽煉洞”,她知道什麼都完了。進入洞裡的人,身受的苦處是難以想象的。抽筋扒皮刀子刮,哪一樣,都讓人死去活來,這是冰島的刑窟。刑具俱全,每一件都有講究。

杜水半死不活地被踢進去,落到下面的一鍋沸水裡。

溫度的變化太大,杜水一聲慘號,昏了過去。隨之被洞裡的兩個專施刑的人撈出來,扔到地上,等他甦醒。杜水的皮膚幾乎全變了,他成了半熟半生的人。

他被扔到那裡後,馬上恢復知覺,周身彷彿有萬把刀子在一點一點刮自己的肉。

他輕輕地呻吟著,一千遍地詛咒自己:怎麼這麼渾呢?栽得太冤枉了,這不是自己作賤自己嗎!別人不拿你當人,何以你也不拿你當人呢?天下沒有比杜水更混蛋的人了。該死啊!不能寬恕!

他不由淚水滾滾。這下成了三分象人,七分象鬼,妙到家了。遙遠的地方,還有人等著自己,可自己卻要死在這裡,對得起誰呢!

他肉體的痛苦是巨大的,而心靈的痛苦更甚。

自己為什麼要落到這步田地?他正往下想,那兩個行刑人走了過來。

杜水立即裝作仍然昏死不醒。

在這兩個高大的兇人面前,杜水就是一個可憐的侏儒。

一個人說:“這小子成了半熟肉,餵我們的獵犬如何?”

另一個人道:“不行,這小子的臭肉豈可餵我們的神犬,等一會再來收拾他。”兩個人又離去了。

冰洞裡只剩下了杜水一人,他再也不敢胡想了。為了遠方的親人,要爭取活下去。

他動了一下身子,運起自己的“假意神功”,要把身上的寒毒、熱毒一併驅散。

要知道,他是一個半死的人,神功雖然精純,也不能立竿見影。杜水之所以還能提聚神功,全賴於他無比的剛強和超人的意志。這個時候,只要他稍一洩氣、失望,什麼效果也不能產生。

那兩個行刑的人這次離去,過了好大一會兒才歸來,身上似乎還有酒味:“這小子該有動靜了,為何還和死狗一樣不動?”

“別管他,我們用冰蛇對付他。”

杜水聽得非常清楚,但他充耳不聞,象一段木頭。他知道,自己是絕對不能讓冰蛇咬一口的,不然,自己必然死定了。冰蛇之毒專破天下萬般武功。

那兩人從西邊的洞裡取出一條似蛇非蛇的白色長蟲放到地上,它一縱一縱地爬向杜水,速度不慢。

那兩個人緊緊跟隨。

到了近前,一個人把冰蛇捉住說:“這小子不醒,吃也沒味,把他弄醒,聽他叫喚才有趣。”

另一個人“嗯”了一聲,用腳踢杜水,可是,仍不見杜水動。

這時,兩個人沉不住氣了,而杜水也開始了復仇。

他咬緊牙關,儘可能快地抽出長劍,一式“萬相歸無”向兩人劈去。

這兩個小子做夢也沒想到杜水還能攻擊他們,躲閃不及,被劈成四段。

那條冰蛇也落在地上。它隨之衝向杜水,這可嚇壞了他,慌忙一劍點去,刺中冰蛇的頭,他才鬆了一口氣。

杜水爬到一邊,立即又進入功境,多恢復一分,就多一點生的希望,他要讓自己變成一塊無生命的碧玉,什麼也不再思慮,一切如風似雨。

洞裡的光暗下來,漸漸黑了,外面有了人聲:“這兩個小子怎麼不出來了,折磨人有什麼難,要費這麼多時間?”

進來的也是兩個人,是杜水沒見過的人。

此時,杜水的傷勢有明顯好轉,他趁那兩人不注意,一瘸一拐走到隱蔽處,那兩人從他身邊一過,他突然襲擊。

這兩個小子也沒防備,念頭沒及轉動,已被斬成四段。

這時,杜水感到很累,站立不穩,忙又躺下,繼續療傷。

這麼一點活動就幾乎使他虛脫,可見他的恢復是有限的。但是,只要有一絲希望他就不放過。這是求生的支柱。

正在他迷迷糊糊之中,一道幽靈一樣的人影閃進洞來。

杜水心涼透底:這是一個罕見的高手,自己絕對敵不過對方。

他想換一個地方,可已經晚了,那人來到了近前。

杜水連忙裝死,準備拼命一搏。可他用眼角偷瞧時,發現來人是萬乙行的姐姐萬優蘭,這使他神魂大喪,幾乎都不能動彈了。怪不得她有這麼高的身法,女人心細如髮,這話多麼對,萬乙行不屑來此,我也許還有生望;她來了,這次可逃不脫了。

杜水不敢再存奢望,只有作最壞的打算。

可萬優蘭到了杜水身邊,並沒有驚詫於旁邊的殭屍,一看杜水的樣子,她周身一抖,身體不由向後退了幾步,隨之把臉轉過一旁,慢慢地長嘆了一聲,轉身而去。

杜水躲過這一厄運,並不敢慶幸。她一出去,馬上就會有人進來收拾他。

無奈他只好順洞向西爬。

慢慢移動了有百多丈,到了洞的盡頭。往北有一條小道,他又往小道上去,誰知小道上的冰很薄,他一爬上去,“啪喳”一聲,身下的冰破裂,下半身突然掉進水裡。

這裡的水奇寒,杜水又深受燙傷,他不由地叫了一聲,幾乎把嘴咬出血來。

他想活動,沒了力氣;但若不動,寒氣陣陣攻心。

一會兒的功夫,杜水感到自己要僵了,慢慢地那水也要結冰,杜水如一條死魚似地被凍在那裡,他的身體也沒有了溫度。

萬優蘭出了冰洞後,沒過多久,又和一個丫頭進了洞。

她們來到杜水剛才臥的地方,沒見人,吃了一驚。

丫頭慌叫:“小姐,他逃跑了!”

萬優蘭沉靜地搖搖頭,說:“不會的,很可能藏起來了,我們找找看。”

不知為什麼,兩個人沒有到西邊來,而是向東南方向尋找,大概她們認為那裡易於藏身吧。

冰島上面的人,特別是萬乙行,根本沒有把杜水進入冰島當一回事,杜水提不起他的興趣,他要斗的是真正的英雄,無用的草包,他連記憶都抹去。

他卻不想一下別人是怎麼被他擊敗的,若不是杜水太過善良,對他以誠相待,認認真真地喝下他們的“寒精碎酒”,又怎會那麼輕易失敗呢!

他卻認為,你既然有膽量入我冰島,就該有能力過這一關,連這一關都過不去,在江湖中只能算個二流角色。

他的這個想法太武斷了。

按說,以杜水的神功,過此關是輕而易舉的,杜水也這麼想。

可是,他喝得太多了,而且又因萬優蘭在場,他不由自主地放棄了提防,還以為是家常便宴呢?雖然他沒有吃過什麼宴,但他有這種感覺。總之,在不該出事的地方出了事,這實在是天外飛來的橫禍,也因此改變了許許多多人的命運。

杜水中的毒是可以自行化解的,但需要半個時辰,萬乙行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就一腳把他踢下了洞,掉進沸水裡。他的神功再強,也不可能自動恢復得那麼快。後來他偏又爬到水中。

萬優蘭和丫頭半天沒有找到人,只好又出了洞。

這個時候,夜已經深了,一切都進入了沉睡之中。

外面又進來一個漢子,他也是這個洞裡的行刑人。

他一見洞內躺著同伴的屍體,著了慌,大叫兩聲,剛要奔出洞去,忽又停下來,仗著膽子向西邊走去。

他有夜貓子一樣明亮的眼睛。他看出有人西爬的痕跡,而萬優蘭卻不知為何沒有看出。

等他見到杜水時,不禁笑了。杜水早已和冰成了一體,是標準的殭屍了。

他在一旁站了一會,走了回去,過了兩個時辰,天色已亮,他又來到杜水身旁,舉刀向他脖子砍去。

杜水沒有什麼知覺,也沒有體溫,血液也不在身體內流動。從外表看,他就是一塊冰,一塊人冰。他的臉是難看的,顏色不一,眼珠子裡的水彷彿也成了冰晶。

就在大漢的刀快要砍到他的身上時,杜水的天目穴,突然綠光一閃,大漢的刀一個弧形迴轉,刀尖刺進他自己的胸膛,貫透而出,他大叫一聲,眼瞪成球,歪在地上,至死也沒有明白過來一個死人為什麼能殺他。

杜水是死了,但他的一點靈氣沒滅,還守衛著神府。這也是他“真假武學”神力之所致。

在他的身子墜進水中,慢慢要結冰的時刻,他徹底地絕望了,不管自己如何動,也動不了一下。

他萬般無奈,只有自己先死,讓餘魂靈氣停留在體內。

這是一種用生命作兒戲的行為,可對杜水來說,又是求得生存的唯一道路。

這正是他近期才悟得的“終極返生”之道。先慢慢讓“先天正氣”屯於靈府,自己的身體進行一次死亡,待靈氣和周圍的運化萬物的自然之氣相合後,他的“先天正氣”才開始進攻自身的死亡之軀,以期把死神趕走,奪回已失去的生命。

他這麼靜待了多半夜,“先天正氣”終於通融了自然之氣,如一股綠色的泉水從杜水的眉心下流。

那大漢若早來半個時辰,杜水的頭也就落地了。

當然,這種神功只能在瞬間把人凍成冰的環境裡才可使用,若在熱天,一點作用也沒有。

杜水的“先天正氣”因擊滅了大漢,損失了不少,水流的速度緩慢下來,又過了一會,方恢復正常。

恰巧,這一段時間內沒有來人,杜水才得以生存下來。

待杜水的“先天正氣”和“後天正氣”互通一體後,杜水猛地睜開眼睛,終於死裡逃生了。

他的神功雖然沒有全部恢復,也差不多。

他身子一搖,把周圍的冰震破,出水而去。

他又回到原先他躺著的地方。

陽光已透射進來,分外刺眼。

這時,衛血、丁飛等幾個人走了進來。

杜水往旁邊一閃,等待敵人近身。

衛血道:“杜水這小子在江湖行走時那麼橫,來到冰島屁也不是了,多麼可笑。”

丁飛說:“這叫此一時,彼一時也。其實他的武功之高是夠嚇人的,不過在我們冰島人面前,是小巫見大巫了。”

幾個人滿意地大笑。

杜水卻已悄悄地繞到他們的背後,冰寒之極地說:“不一定吧,我杜水豈會怕你們這群殘毒之徒?”

這聲音彷彿是從冰縫裡冒出來的,還帶著寒氣。

幾個人大駭,轉身見杜水堵住了洞口,那變了顏色的臉極其猙獰。

丁飛鎮定了一下情緒,嘲弄地說:“你現在沒有死,待會你仍然逃不脫,這會兒變成了花臉,一會兒就是死臉了。”

杜水冷冷一笑:“看誰死在前面!我剛到之時對你們以禮相敬,落到這般模樣。現在,我要以刀對刀,以劍對劍,看你們冰島有何辦法?”

另外兩個人是杜水剛上島上碰到的,他們見杜水對冰島有了敵意,便先下手為強,大喝一聲,兩道人影同時欺上。

杜水並不動,他要結果這兩個小子,等他們近了身,長劍一劃,身子轉了一個圈,兩個人連聲嚎叫,腿全被截斷。

杜水冰冷地說:“你們兩個也要和他們一樣,從此,江湖沒有‘水上三雲’這樣的東西了。”

丁飛、衛血這才感到問題嚴重,心裡暗暗叫苦。

兩個斷腿的人大聲叫罵,被杜水兩腳踢進開水鍋裡,兩人這回老實了。

這可嚇壞了衛血、丁飛,骨頭縫裡往外冒涼氣。

杜水道:“該你們兩個東西上路了!”

兩個人知無路可逃,只好拼命。

杜水因功力沒全部恢復,採取的策略是快速了結他們。

兩個人的身子剛一接觸杜水之際,他的劍又一次平削過去,兩聲慘叫,腿又被截斷,血噴如泉。

杜水靜立一旁,看了一會他們的醜態,也一人一腳踢進那鍋裡。

這鍋下面也許有什麼天然熱源,鍋裡水總是開著,衛血、丁飛進去,四個人一鍋,總算湊夠數了。

杜水轉身出洞。

他奔到一個無人的地方,坐了下來,他要找個安靜的地方調息,使自己恢復到完美的程度。

冰島人連連被殺,終於傳到萬乙行的耳朵裡。

他非常震驚:難道自己大意了,讓一個小小的杜水翻了天?

他連忙叫人,趕快找到杜水在何處。

這個島很大,幾個人要尋找杜水,那是很不容易的。杜水又專找隱蔽的地方,所以,萬乙行的手下人沒有找到一點線索。

而萬優蘭什麼也不說。對杜水的生還,她又高興又擔心。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也許她曾經做過的夢和這有什麼關係,但她不說,別人也不知道。

過了三天,沒有一點杜水的消息,當這天萬乙行正摟著一個少女的時候,突然發現身旁站著一個人,這使他又怒又驚,待他看清是杜水時,神情僵住了。他從沒見過這麼令他怕的仇恨的目光,彷彿要刺透他的胸膛。

杜水冷然說:“萬乙行,你面前有兩條路,一是把‘七星靈珠’,‘忘涯冥草’給我;一是我們角鬥。我要徹底打破冰島神秘的傳說,讓你死在這滅絕人情的島上。”

萬乙行心中一凜,沒有回答。

他慢慢推開懷中的少女,抓起旁邊的長劍,和杜水走了出來。

杜水站在離他兩三丈遠的地方,冷漠地看著遠方的雲。

萬乙行心平氣靜之後,身子立動,如一道白霧,一團光影,劃空而起,彷彿大氣迴旋,烏雲翻騰,盈盈劍光劈面下衝,象白色的帶子圍住了杜水。

這奇妙的影子讓杜水興奮:好小子!還有點手段。

他兩臂一拍,身如龍鶴飛昇,在空中一個盤旋,射出五六丈外又飄落在地。

萬乙行一招“祥雲蓋頂”沒有得手,心“咚咚”直跳。

杜水說:“萬乙行,這是我讓你的頭一招,三招一過,我要你的狗命。”

萬乙行有點怯,普天下能躲過“祥雲蓋頂”的人,為數不多,杜水能躲過,就預示著自己不能取勝了。

他一狠心,使出絕命殺手“光影千條”刺向杜水。一時間,有無數四方冰晶似的銀芒射向杜水,要把他刺出十萬個肉孔。

杜水身子一扭,急向外射。他的身法太快,萬乙行的劍氣未至,杜水已到了一側。

萬乙行兩次落空,心裡更怯。要是第三次仍不能損杜水分毫,那倒黴的就是自己了,這時他感到杜水的份量比他還重。

杜水沒有說話,只是冷眼相觀,似在催促萬乙行快動手。

萬乙行遲疑再三,終於使出了“倒轉星移”的絕技,點出無數劍花,刺向杜水,如一個羅網,劍花如網上的結節,撲面而來。

杜水這次靜立未動,他看準了機會,右手拍出一掌,震歪三朵劍花,自己從空檔中飛射出來。

這機會選擇之準,速度之快,萬乙行做夢也想不到。

三招已過,他再也神氣不起來,兩眼沒有了那種超凡的外溢之氣,如一個可憐的乞食者,茫然站在那裡。

杜水說:“萬乙行,再動手進攻!別裝狗熊。這次,我就讓你知道我的代價是不會白付的。”

萬乙行隨手一甩,長劍脫手射出,一道晶白的光,刺向杜水的前胸,杜水急忙向左斜閃,萬乙行趁此飛身逃遁。

杜水輕蔑地一笑,沒有追趕:這次我放了你,下次看你往哪兒跑?

他正要進萬乙行的住處,忽聽一個女子聲音說:“你不要動,那裡沒有你要尋找的東西。”

說話人正是萬優蘭。

杜水一怔,笑道:“萬姑娘若能告訴在下那兩種藥在什麼地方,我定感激不盡,永不相忘。”

萬優蘭輕輕地說:“那又有何用呢?你一走,什麼都沒有了,你是否記得我,又有誰知呢?”

杜水想解釋一下,可張開口,沒有說出話。

她說得也有道理,即使不相忘,她能感到什麼樂趣呢?

萬優蘭突然說:“你能帶我走嗎?”

杜水愕然:我怎麼帶你走呢?這千里水路你何以能過?

他的表情萬優蘭自然全看在眼裡。

她長嘆一聲說:“不走也罷。紅顏自古多薄命,如夕陽西下。”

杜水見她如此傷感,便說:“萬姑娘,以你這等人才,還會有什麼不快嗎?”

萬優蘭苦笑了一下:“人是相同的,難處各不同,君不聞‘高處不勝寒’?女兒身天下各處皆為賤,茫茫蒼天沒人解前緣。”

杜水低頭無語,但他立時又警惕起來:別上了她的當。

萬優蘭輕輕搖頭道:“君不信我嗎?你可知你是我的夫君嗎?”

杜水嚇了一跳,她這是說什麼?我成了這模樣,她反說出這樣的話,豈不是取笑我嗎!

萬優蘭低頭說:“在遠方,我還有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姐姐,對嗎?她叫吳音欣,我們雖為兩體,實為一人。你可信嗎?”

杜永被她說得摸不著頭腦:這是從何說起?

他忙道:“萬姑娘,你弄錯了吧?”

萬優蘭說:“那怎麼會呢?是前兩天姐姐託夢給我說的。我開始不信,後來慢慢信了。我的處境和姐姐說的一樣,難道還會有假!”

杜水也不知說什麼好,他故意左顧右盼而言它:“你在這不是很好嗎?”

萬優蘭的眼淚一下落到胸前:“我們這裡的規矩你不懂。你不把我帶走,我會被糟踢而死。何況,丈夫帶走妻子也是應做的事。”

杜水見她說得如此認真,不象戲言,心中很不安,但也更加小心起來:在冰島上我決不能再敗一次,再上一當可墜入了萬劫不復之地。

萬優蘭說:“你若不信我,我這就把女兒身獻給你。要知道,女兒視自己的身子可如同性命呀!”

杜水忙道:“我沒說不信呀,你先告訴我那兩種藥物在什麼地方?”

萬優蘭說:“跟我來。”

杜水跟著萬優蘭進入一個冰洞,左拐右轉進了一個清雅無比、乾淨異常的房子。

房子裡的一切都拾掇得井井有條,很明顯這是一間閨房。

杜水在這裡頓感自己的醜陋,他轉身要出去,被萬優蘭攔住了。

她輕輕地說:“進來了,我們就是夫妻了,用不著怕。”

這使杜水啼笑皆非,可萬優蘭十分認真。

杜水感到奇怪:邪門兒!自己這個樣的人還有人愛,不知她迷戀我什麼?

萬優蘭是純之又純的少女。她雖然生在這個冰島上,可她出去過一次,她討厭這裡的一切,她嚮往另一個世界。她的心地和吳音欣的相仿,雖然氣質不同,卻各臻其妙。兩個人的俏模樣分毫不差,最相近的是她在杜水面前天真無邪,一切都美妙無比。她什麼也沒說,竟以裸身站在了杜水面前,而且沒有一點羞恥感,這和吳音欣是一樣的。

杜水大為慌亂,忙說:“快穿衣服,有話慢慢說。”

萬優蘭偏不,她輕輕走到杜水身旁,低聲說:“我的身子是你的,難道還怕你看嗎?”

杜水說:“你看我的模樣,天下奇醜,這豈不玷汙了你的玉體?”

萬優蘭真誠地說:“才不會呢,在我和姐姐的心中,你永遠是美的,美得無以復加。患難之中見深情嘛!”

杜水說:“這個我記住了。待我們回到中原後,一同成親好嗎?”

萬優蘭搖搖頭說:“不可以,姐姐託夢說,她想念我們,時刻等著我們回去。可你知道嗎?那兩種草藥非我不能取,而我若是女兒,更得不到它。因為,只有陰陽之體的人方可以得到它。在我們夫妻中,妻子我才是陰陽之體呢!”

杜水有些不信,笑道:“哪有這麼玄乎?”

萬優蘭急了:“好糊塗的夫君,再不相信妻子,殺了我好了。現在,他們還沒有把注意力放在藥草上,一旦他們發現了我們的關係,什麼也別想得到了。”

杜水心迷意亂,不由自主地攬過萬優蘭。

萬優蘭拉著丈夫的手,順另一條冰洞向北走去。

杜水心中激情澎湃,深深感謝萬優蘭,她從丈夫的手的力度上可以體味到這種情感。她會心地一笑,兩人加快了速度。

萬優蘭的輕功比吳音欣的要高明,可以說身輕如羽,然而他們仍然晚了一步。

萬優蘭和杜水剛出洞,踏上山谷的冰坡時,已有幾道人影撲向一片花叢。

萬優蘭把丈夫領到一個隱蔽處藏起來,柔軟的身子貼近丈夫,輕聲道:“我父親在那裡。我們等會兒,看他們如何辦?”

杜水只好依著萬優蘭,在一旁觀望。

他看清楚了,那個紅光閃爍的紅球,在綠葉上搖動,看來是“七星靈珠”;而象玉一樣清白的草,可能就是“忘涯冥草”。

他猜對了。

可奇怪的是這麼大的冰島,怎麼只有這麼兩棵呢?

他小聲問萬優蘭,她只好如實把它們的生長多難,幾十年方長成等等對他說了,又告訴他,在另外一個地方,還有兩棵。

杜水大喜,剛要催她前去,萬優蘭說:“別忙,看他們到哪兒去。”

那幾個人拿著藥草向北走去,萬優蘭一拉丈夫的衣袖說:“他們回去了,我們去把另兩棵偷走。”

人們常說家賊難防,這話是對的,冰島的老少主人們,說什麼也想不到他們的花中之後萬優蘭,會投到杜水的懷抱中,所以,也沒有把另兩棵仙藥藏起來的想法,因為那個地方實在太難尋了,沒有知道底細的人帶路,你在島上住三年五載,也未必能找到。

萬優蘭領著杜水向西走不多遠,忽被那個和杜水曾交過手的白髮老者瞧見了,兩個人卻只顧前進沒有發覺他。

白髮老者一怔,陰惡地一笑,轉身向北飛奔。

萬優蘭輕車熟路,領著杜水一陣飛掠,來到西面的一個冰谷底,在一個冰塊前站定,返頭看了一眼太陽,拉著杜水又向西北奔。

這裡的冰谷中冰塊有的長几十丈,斜立著,有的披著雪挺拔入雲,有的鋒利如劍,有的霸道似刀,冷風一吹,銀光閃閃。

他們走到一個巨大的冰塊前,萬優蘭運神功一推,冰塊移向一邊,露出一個洞口,兩個人閃身進去,在洞裡繞起螺旋來了,在杜水的印象裡,至少轉了十幾圈,方才看見光明。

這時,他們到了一座冰峰的頂端。

這個冰峰頂上的面積不小,在迎著陽光的一面,有一小片花草,不過有丈多見方。

杜水一眼看見了他要找的東西,他欣喜若狂,撲上去要採。

萬優蘭叫道:“別動,你忘了我說的話了?”

杜水說:“你父親不也是男人嗎?”杜水說完,嘿嘿一笑。

萬優蘭佯嗔道:“難道妻會騙你?你沒有看見他手上有玉缽嗎?”

杜水一想不錯,連忙向萬優蘭鞠躬道歉。

她用纖纖素手指了一下杜水的額頭,又做了一個刮臉羞人的嬌態,杜水笑了。

萬優蘭到了花草旁,慢慢用指扒開四周的雪。

奇怪的是,草藥的周圍不結冰。

萬優蘭不敢用功力,唯恐損傷了仙草。

她那麼靜怡而安寧,那麼認真,此刻,彷彿別的什麼事都不在她的心中,只有專心扒藥,才是神聖的工作。

杜水一陣感激,熱淚盈眶。在這樣的地方,遇到妻子的另一半,上蒼待我真是不薄,不然,把冰島翻個底朝天,也未必能找到這仙藥。這都是欣兒的洪福。

萬優蘭把兩株藥草包好,剛要和杜水下去,忽見山谷下面幾十道人影奔這裡而來。

萬優蘭臉色慘白,慌道:“被他們堵在上面,什麼都完了。”

杜水慌忙把她攬在懷中安慰說:“別怕,我們會有辦法的。”

萬優蘭茫然無力地搖搖頭,她看到了一股要葬送她們的激流。

杜水卻如雕像一樣充滿了陽剛之力,嘴裡不斷呼喚妻子的名字,猛然又想起吳音欣,他恨不能生雙翅飛度關山,回到她身邊,血在冰峰上沸騰,要染紅這銀白世界,改變一方江天,塗抹出野性的傲岸造形,開出香氣四溢的幽蘭花。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3-10-22 14:20:10


第二十九章

杜水一離開吳音欣,吳音欣的處境就立即不妙起來。

吳冶、龍小青的煩擾使她不能安心,更進不了功境。她心神無主,又把全部的念頭拴在了丈夫的身上。她想象著杜水到了何處,又惦念著他的安危。趙公明對她雖然如祖父一樣,可仍不能解除她的恐慌。

吳冶、龍小青的迷症幾乎到了全痴的程度,這更加攪亂了吳音欣的本不平靜的心境。她不能練功,坐臥不寧。

趙公明看在眼裡,好言相勸,只能維持她片刻的沉默和安詳。

趙公明無計可施,只好視而不見,充耳不聞。

可這時,他的外面卻不那麼太平了。

幾天功夫,不知是誰發觀了吳音欣的行蹤,一批不常見的高手蠢蠢欲動。

趙公明心中黯然:這麼多人來到這裡,自己如何能對付得了呢!看來,自己沒有能力保護他們十五天了。大壽之期要提前了。

他不敢再呆在這裡,便趁夜色深暗之時,和吳音欣等人向森林逃竄。

他們的計劃無人知道,可做夢也想不到,他們進入的這個森林竟和“九畝方田”“同舟共濟”了。

他們離“九畝方田”有二十多里,按說也不會有事,可偏偏出了事。

他們奔了多半夜,太陽剛露出半個頭,吳音欣想歇一會兒,坐下沒喘幾口氣,忽聽一聲尖細而長的冷笑:“老鼠搬家,還逃不脫一場水的衝擊。聰明人快放棄你們的幼稚想法吧。”

趙公明是何等厲害的人物,他冷笑一聲道:“何方小輩出此狂言?”

那人“哈哈嘿嘿”一陣狂笑,好似利斧砍倒所有的樹木響聲傳向遠方。這份內力實在深厚之極,趙公明的臉色連連幾變,想不出江湖中何人有此功力。

那人笑聲一止,閃身到了趙公明跟前。

趙公明愕然道:“紫衣神君尚書祥!”

那人“嘿嘿”笑了兩聲:“趙兄,深覺意外吧?”

趙公明道:“不錯,你何以會為難吳冶他們呢?”

尚書祥說:“我本不想過問此事,前幾天鐘太倉邀我,都被我回絕了。但是昨天聽了‘九畝方田’裡的三位‘老仙’陳述了利害,我才覺管一管很有必要,免得武林殺伐不盡,只要這三人一握在我們手中,杜水就得乖乖就範了。”

趙公明輕蔑地說:“什麼‘老仙’,無非是受人利用而已。他們三個人會有什麼危害武林的事,純粹一派胡言亂語。”

尚書祥道:“老兄,你為何淌這渾水,還是趁早退身吧?”

趙公明大怒:“尚書祥,你還不配在老朽面前說話。”

他話音剛落,忽聽四周此起彼伏地響起了狂笑,彷彿無數的鳥驚飛於林,奔向四方。

趙公明大驚,顧不得應戰尚書祥,和吳音欣幾個人慌忙逃竄。

尚書祥似乎在等人,並不動,只是冷笑。

吳冶、龍小青雖然沒有什麼理智,可也並不聽話,在這個要命的節骨眼上,吳冶掙脫吳音欣的控制,轉身西逃。

吳音欣駭然欲死,身子都軟了,多虧趙公明還能沉著,一扯吳音欣,三人隨後便追。

吳冶左轉右躲,跑進一個大土坑裡。土坑的北面有一個洞口,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縱身鑽了進去。

三個人追到洞口,忽聽吳冶一聲慘叫傳來,幾乎把吳音欣的魂兒嚇飛。

趙公明也沒敢立即進洞,他硬著頭皮向裡試探了幾步說:“洞內何方高人,趙公明來訪。”

一個蒼白的聲音說:“是公明賢弟,儒、道兩痴在此,請進來吧。”

趙公明大喜,一招手,三個人衝了進去。

沒走多遠,向東一拐,見兩個受傷的老人坐在一起,吳冶躺在一旁,胸前有血跡,看來受了傷。

趙公明道:“兩位道兄怎會在此,我以為終生再也見不到了呢?”

坐在北邊的高大老者儒痴道:“我們本是要到你那裡,白日飛昇共赴瑤池的,半路上遇到‘血魂山’的三個天尊到‘九畝方田’去,他們勸我們一起同去,一言不和,動起手來,到底我們兩個打不過他們三個,受了傷,逃到這裡來。我們以為再也相見無日了,料不到和賢道友再次相聚,萬幸之致。”

趙公明長嘆一聲,說:“杜水去冰島半月之期過半,我們恐怕逃不過今日,陽壽盡也。”

坐在南邊的道痴說:“道友何須嘆,同走幽冥入黃泉,三個夥。再來個地覆天翻,光明也無限,應當欣欣然。長鴻嗚叫九萬里,白雲蔚藍,須早返。”

三個人一愣,同時笑起來。

趙公明說:“欣兒,你聽著,外面的強敵來了,我們也到了壽限,再不能助你了。在我們同死前,把三個人的數百年功輸給你,以後的事全憑你自己了,待你功成之後,把土洞震塌,帶著弟妹逃出去,等你丈夫歸來。”

吳音欣感激萬分,淚流滿面,向三個人大禮參拜,儒、道兩個老人,各自把自己的神功心法教給吳音欣,又把本門心法的神髓說了一遍。

三個人連成一體,讓吳音欣坐下,趙公明的右掌勞宮穴對準了她的頭頂百會穴,發動了神功。

吳音欣摒棄一切雜念,調姿而待。

一股巨大的燙體熱流從頭頂順任脈而下丹田,瞬間,丹田氣機充盈,下會陰直進督脈,斬將奪關,立時任督兩脈內氣周流不息。緊接著,手三陰,手三陽;足三陰,足三陽,奇經八脈全都暢通無阻。

吳音欣有一種飄飄欲飛的感覺。

當她發現沒有內力輸向體內時,三個老人已溘然長逝。

吳音欣放聲痛哭,天高地厚之恩,無法報答了。

龍小青在一旁傻笑著。

吳音欣止住悲聲,用兩個老人身上的療傷之藥,治了一下吳冶的傷,牽著他們兩人往外走,隨手反震,土洞“譁”地塌下。

這回,吳音欣成了主腦,一切要靠自己了。

她讓吳冶、龍小青手扯著手,自己拽著龍小青,在森林中穿行。

吳音欣他們跑得不很快,但也不慢,尋常人拚命也追不上。

但這一切,都沒逃脫尚書祥的監視,他唯有一點不解的是,趙公明不見了,而吳音欣成了三個人的主心骨。這使他納悶。

他只覺吳音欣比剛才堅韌了,並沒有發現其它什麼大不同。武功比原先高了一些,這不值得重視,因為就是再高上五倍,他也不會放在眼裡。

他自然不明白吳音欣裝弱的意圖。

吳音欣這樣做是由好幾個原因促成的。

一是他們不可能跑得太快,因為吳冶、龍小青是兩個沒有思想的人;二是她可以用外表的弱來麻痺對方。

若敵人襲來,她可以突下殺手,一舉成功。她要照顧兩個人,不能浪費一點時間。否則,只要吳冶、龍小青兩個人被對方控制其一,她便不知如何是好。

三個人奔了十幾裡,不但沒出樹林,反而向更深處去了。

尚書祥很高興:小美人迷路了,對付她可以不費吹灰之力了。

但他為人極其狡猾,他若認為敵人沒有抵抗之力,下手絕不容情;如果他吃不透對方實力他絕不動手,只靜靜地觀察動靜,沒有十分把握,他只等別人逞英雄。

這一次他就是這樣。趙公明無影無蹤,吳音欣又明顯比以前的功夫增強,這使他大疑,他跟在後頭,專待別人摘果子。

吳音欣跑了一陣,見樹越來越密,高大蒼勁,哪象是到了邊緣,分明是進了森林腹地。

她站住遲疑一下,四處打量,忽聽一聲大叫:“救命啊!”

吳音欣嚇了一跳,她緊張地注視著四周,她可不敢去解救別人,因為,這很可能是個圈套。

那叫聲喊了幾次,突然變為一個深沉的男中音:“好個小美人,比以前猾了,竟不上我的鉤!嘿嘿,不上也得上,這由不得你。”

吳音欣沒有回話,只是小心提防。

一陣“沙沙”聲,周圍的空氣緊張起來。

一個幽靈一樣的人在樹後一閃,欺近吳音欣。他想借樹來掩護,一舉拿住這個他心目中的美人。

他帶有戲弄似的神色飛撲她的背後,伸手一指,點向她督脈的靈臺穴。

吳音欣聽到風聲,不及細想,反身一掌,使出“羅天一清網”神功,向進攻的漢子劈去。

這個藍衣漢子是個不平常的人,但他把吳音欣看輕了,而吳音欣又把對方看重了,使出的內勁太強,洶湧的內家真氣如潮水一樣捲了過去。

藍衣漢子面對滅頂之災,束手無策,被內勁擊飛出去,正中一棵樹上,把樹攔腰震斷,人也血肉迸飛,一命嗚乎。

吳音欣舉手之間,斃了一名高手,令遠處的尚書祥瞠目結舌,好一會才回過神來。

他自忖,以自己的身手也不能把那漢子打得粉碎,這足見吳音欣功力之高。他慶幸自己沒有貿然行事,否則,自己也只能找個難看。

那漢子一死,接二連三幾聲驚叫,使吳音欣頓感不安。

自己被圍上了。

不行,要快些走。

可她怎麼能走得了呢,四個漢子已在她不知不覺中圍了上來。他們各佔一方,目露殺機。

一個紅衣刀客冷笑道:“人說天下最毒的莫過婦人心,這話一點不錯。這女人看來可憐巴巴,似乎非要大爺抱著不可,下起手來卻毒得燙手,蛇蠍之腸也。”

青衣握槍的漢子道:“這女人想男人想瘋了,狠起來不要命。剛才她正在興頭上呢?一見人就撕。”

四個人你一言,我一語,什麼難聽說什麼,意在擾亂她的心神。

吳音欣對他們的汙言穢語充耳不聞,只是在思索如何離去。

這樣僵持了一會兒,她有些心焦。這不是自己久留之地,他們的人一旦聚多了,自己就走不了啦。

她拉起龍小青的手朝一棵大樹後一閃,吳冶忙跟了上去,老老實實,一點瘋態也沒有,似乎他也感到了危險。

那四個人見吳音欣要逃,豈有放過之理。紅衣刀客一發動,其他三人也配和著圍上來。

吳音欣並不在乎,身子在樹後一繞,又一式“羅天一清網”神功出手,直劈紅衣刀客,這正是各個擊破的策略。

紅衣刀客身子一縱,一式“橫掃平秋”向吳音欣削去,刀快人急,出手狠、毒、辣俱全。

吳音欣的神功出手時不猛,到了中途,內勁陡然加大了數倍,排山倒海似的內家真氣一下子把紅衣刀客吞沒了。

他的刀甩出去紮在一棵樹上,人卻被粉碎了。

另外三個人徹底驚醒了,同時憑藉樹幹向吳冶、龍小青偷襲。

吳音欣大驚,身子斜飄,長劍倚天而出,一道耀眼的光華如閃電一般在森林中一亮,刺向一個劍客。

那人急忙後退,可已來不及了。

吳音欣震古爍今的劍氣貫透力太強,連同那人賴以隱蔽的大樹也一同斬斷,一聲慘嚎,一命歸西。

欺向吳冶、龍小青的人也非常慘。

吳冶、龍小青神志不清,但維護自身安全的本能沒失。這兩人要抓活的挾制吳音欣,所以搶近他們,伸手便點其穴道,完全沒有防備對方還會攻擊。

吳冶兩眼突然紅熾,野蠻之光大盛,翻掌一招“純因正果”擊向偷襲者前胸。

龍小青也在同時,一式“黃龍抓雲”拍向對方的腦袋,即使在公平對陣時,這幾人也不會是吳冶,龍小青的對手,何況是在沒有提防的情況下遭到反擊。

“嘭啪”兩聲,這發動襲擊的一對高手就糊里糊塗地被送進鬼門關。

吳音欣心花怒放:原來他們尚有自衛的能力,謝天謝地,逃生有望了!

紫衣神君尚書祥有了怯意,他的行動更詭秘了。他不再尾隨,而是到他們的前面去堵截。來個出其不意,定可拿下一人。那時候,情形可就完全不同了。

他美滋滋地想了一會,立即隱藏好。

吳音欣確實和尚書祥估計的走法相似,正奔東南。他們三個人因不熟悉地形,所以行動起來不會太快。

而尚書祥卻不同,這裡的一草一木他都能如數家珍,瞭如指掌,三個人的行動自然在他眼裡一清二楚。

正所謂,人不知他,他獨知人。

待吳音欣到了他的近前,他忽然改變了主意:擒賊先擒王。

他原要先拿龍小青的,這回變成先對付吳音欣。

他明知對方身手很高,可他自信對付得了,以自己的機智和武功固然不能安撫一幫,但整治一個女人,應該沒有問題,何況自己身在暗處呢?

他想得不錯,這道理沒有什麼不對,可用起來卻不一定靈驗,因為情況千變萬化,人家不是死人。

吳音欣此時確如驚弓之鳥,內心恐慌不安,而且心理上有一種無依靠感,這一切都在她豐富的表情上有所體現。

尚書祥的一雙鬼眼,看得真切,自忖穩操勝券。

他從吳音欣的右側突出奇兵,點向她的期門穴。

這一式確實夠快的,而且沒有給她留有一點餘地。

吳音欣心神驚恐之極,百忙中擰身斜閃,同時,一招“萬相歸無”刺向尚書祥。

這驚天之變,快到了難以想象的地步。

吳音欣雖然沒有防備,可她的功力太高了,尚書祥的功力可和趙公明相提並論,而儒、道兩痴的功力,就要算吳音欣比尚書祥高出的功力了。這樣,她的功力要比尚書祥高出三百餘年,差距是相當大的。

吳音欣的“萬相歸無”太神奇了,彷彿是一個光芒四射的劍球,沒有一點一處不傷人。

尚書祥一聲嚎,被削碎成片,至少也捱了幾十劍。

吳音欣一怔,驚魂未定,拉起兩人又跑。

森林裡的殺機似乎淡了,可這沉悶無聲的氣息,更令人恐懼。

三個人轉了一會兒,仍然出不去。吳音欣有些心煩意亂,這是怎麼回事?和丈夫在一起時,進入森林和走平原沒有什麼兩樣,為什麼自己獨走就如進了迷魂陣呢?

她思索一會,乾脆靜下來與吳冶和龍小青坐到一棵大樹下。

她們動時,不知別人在動,她們一靜時,別人在林中的活動,她就約略感覺到了。

吳音欣有些氣惱,我又沒有得罪你們,你們何以苦苦相逼?再動手時絕不容情,除非自己閉上了眼睛。

三個人緊挨在一起,如森林的孩子失去了母親。但吳音欣的眼睛是機智而明亮的,她不時閃射四周,觀察逼近的危險。

她發覺有許多人頭攢動,象鬼似地向這裡探頭邁步。吳音欣忙叮嚀告誡吳冶和龍小青兩人,要小心,別亂動。她明知這些是徒勞的,可是她還是這樣做。在她的心中,吳冶和龍小青是沒有什麼迷症的,而是兩個沒長大的弟妹。這使她感到一種溫馨的情感。

她閉目調息,儘量不讓外界的騷亂打擾自己。

那些人到了五六丈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一個尖腔叫道:“吳音欣,你要放聰明點,和我們合作,等殺了杜水,馬上你就太平了,再找一個如意郎君,朝朝暮暮廝守一起,顛鸞倒鳳,如魚得水,不比這強過千倍嗎!何必太死心眼!那個杜水有什麼好,無非武功高一些,那管什麼用,不是還要顛沛流離,東躲西藏嗎?安穩的日子就在你面前,唾手可得,你又何樂而不為呢?”

吳音欣沒有回答,仍是閉目端坐。

一個鴨腔的人道:“你小娘們迷得什麼,偎誰睡不是一樣?投到大爺的懷裡,也保證讓你欲死欲仙,嘗足人生快趣。”

吳音欣仍不言語。

一個雞嗓子的人叫起來:“這小娘們在思春哪,快看,她臉上的神色,分明是沉浸在銷魂蕩魄的時刻不能自拔了,要我們幫一下才行。”

不管這些人如何以穢言戲弄,吳音欣總如觀音坐禪,一語不發。

這群人火了。這麼多江湖豪強圍著一個少女耍貧嘴,不敢上前,也太有失身份了!

忽聽一人叫道:“我周立要討教一下這蕩婦的風流功夫。”

眾人連聲叫好:“還是血魂山主你得到了她,我們絕對是寬讓君子,不和你爭,讓你享受一下這女人的淫肉媚骨。”

周立向前又進了兩丈,仗劍凝神,一式“舉火燃天”,做好準備。

眾人被周立這樣的起式逗笑了,心下奇怪:他怎麼用這麼個招式,你以為是逗著玩,可那女人出手不留情,你別色迷迷不知輕重死活。

當然,也有幾個看出一點門竅的,明白這是周立的誘敵之招。

他上次受損,這次要報仇。他不管別人怎麼想,自己卻挺自信。

自從上次失敗後,他潛心練劍一段時日,終於思索出用這個平常無奇的招式去破吳音欣的劍術。

可吳音欣不動,他有些沉不住氣了。這女人是何用心,為什麼大敵當前還這麼無動於衷?

他心念連轉,可沒想出吳音欣何意,氣乎乎地說:“吳音欣,你別弄姿賣樣了,快起來和本山主動手!”

吳音欣這才動身,不是站起來的,而是縱身飛射,直取周立。

周立微微一驚,劍向下拉,連劃帶刺,正是“一衣帶水”的招式。

這一招被他悟出,可謂用心良苦。他想以此樸實之劍對吳音欣的深博廣大的奇術。以正克奇本是不錯的,可是他並不懂吳音欣的劍術是屬於正還是屬於奇,只憑自己的感覺,認為那是詭劍、邪門歪道。

實際上,就算他這一招真能剋制吳音欣,他也必敗無疑,因為兩人的功力相差太懸殊。單憑吳音欣的內勁震盪之力,也可把他擊敗。

周立以自己的力量對付吳音欣,實屬小小青蛙想吞月,不知好歹死活。

他的劍一出,吳音欣的身子在空中又一次彈射,在她返回原來位置的時候,“羅天一清網”神功已告出手。

周立彷彿掉進了汪洋大海之中,劍被擊飛,人也被拋出去。頭正碰在樹上,把大樹震斷,人也成了肉球。

這次,這些人才如夢方醒,吳音欣的功力之深,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眾人驚駭欲絕。

剛才,吳音欣擊殺尚書祥等人,這一夥子人沒有見,沒料到這吳音欣厲害如斯。

周立的死敲響了他們的喪鐘。

一群人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幾步。有的站樹後,有的靠樹側,唯恐自己身邊的樹不粗。

吳音欣冷冷一笑,並不言語。

剛才的幾個尖嘴快舌的人這次也啞了。

他們雖然自命不凡,尤其不服氣女人,可爭鬥不是鬧著玩,一個不慎就橫屍當場。

他們都是怕死的,到這裡來的人,都想從此得到好處,沒有一個人想在此失去自己的生命。

他們的目光向來只注意美人、黃金,對死亡、地獄、深淵,連一眼也不願看。

他們逡巡不進,時間一久,連自己都覺無味。到這森林裡來是為了看一個女人靜坐嗎?

他們雖有這種相同的心理,可誰也不敢越雷池半步,都指望別人出頭,自己相隨。回頭逃跑的,也沒有一個,因為那樣的話,以後別在江湖上混了

難捱的沉默,總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奏。

一個漢子再也忍受不了尷尬對榮譽的挑戰,終於說話了:“各位大俠,這女人身上定有邪祟,我們一人難以與之爭鋒,何不集大家之力把她除去呢?這樣,也算為江湖除去一害。”

眾人立即響應。對他們來說,這是最好的辦法,為了師出有名,他隨口給吳音欣栽了一個身上有“邪祟”的罪名,他們便因此而心安了。

吳音欣沒有言語。這種時候,說什麼都無用,不如靜下心來,專心待敵。

這群人有十幾個,他們從四方圍攏,要扼死吳音欣。

殺機頓時濃了,氣氛也格外緊張。

吳音欣慢慢站起來,握劍而立。

這些人依樹而立,想以此為屏障,可他們忘了吳音欣的功力已高到視這些樹如無物的程度。

她冷眼觀察了一會,終於找個剛才挑唆別人的那個青衣冷麵漢子,長劍一抖,向他刺去。

她的身法實在到了極至的境界,那人明知要躲,可就是躲不開,被她隔著樹刺了三個窟窿,血雨噴灑,搖晃倒地。

隨著吳音欣飄身西北,一招“秋風掃落葉”平削過去,另一個強人便和樹一起被斷為兩截,根本沒及回手。

在北面的人,這時見吳音欣後方空虛,乘虛而入,想拿住吳冶和龍小青。

吳音欣沒有發覺似的,身子射向發呆的東南方向的人,這是捨近求遠,出乎他們的意料。

吳音欣的劍氣大盛,玄華條條,只聽慘嚎迭起,飛出兩具殘屍。

進攻吳冶、龍小青的人正要得手,突然,吳冶和龍小青反劍一擊,都是致命的殺招,兩個小子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就腦碎腹裂,見閻王去了。

吳音欣這時再不猶豫,拉著兩個弟妹,直向東方闖。她發覺那裡的樹稀些,可能到了森林盡頭。

三個人如靈猿,在樹林裡快速奔跑。

僥倖活命的那六七個人傻了眼,不敢再追,但他們卻不會不報仇。他們又和尚書祥的作法差不多,迂迴作戰,跑到吳音欣必經之處,埋伏下來。

吳音欣因有上回的經驗,這次心更敏銳更細。

幾個埋伏在前邊的人等吳音欣到了身邊,又不敢動了,唯恐弄不好又是賠本的買賣,而這個“本”誰也賠不起。

吳音欣這次總算猜對了,沒過多大一會兒,三個人就出了森林。他們的天地廣闊了,誰想捉他們不易了。

可吳音欣不敢放鬆警惕,仍然小心翼翼。他們三人在山谷中奔行一陣,調頭向東北飛掠。

吳音欣不敢到城鎮去,怕招惹麻煩,只好到深山野林中去寄宿尋食,這裡比較安全。

吳音欣扳著手指數日子,盼丈夫早日歸來。

晚上,她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見她一分為二,這使她非常驚怕。

過了一會兒,她又覺這樣也挺好,一人二體,比一個人更強。只是她覺得沒法解釋。一個人怎麼會有兩個身體呢?這兩個身體的境遇,教養都不一樣,可偏偏又是一個人,她們有無限的相容性、互補性,又很明顯地顯示是兩個生命。兩人的心理是相通的,是自己的,又是兩人共同的,這真是古怪之極!

她苦笑了一下,站起身,看了一眼在一旁沉睡未醒的弟弟和弟媳,迎著朝陽做起功來。

早晨的山林是神秘的,四野露山飄香,彷彿神女的秀髮擺動懶散的雲霧。

她凝視那初升的太陽,讓它進入胸腹,燃起自己的內丹之火。

這麼美麗的山野,猛然被一聲驚叫蒙上一層恐怖的氣氛。

吳音欣慌忙叫醒吳冶和龍小青,一起躲到一塊巨石後面,打量四周的情況。

一個滾雷似的怪笑突地在吳音欣的身邊響起,令她毛骨悚然。什麼人能到了自己的身邊而自己竟無察覺呢?

她急身後轉,陡見一個三角形怪臉,一位紅髮白衣的瘦大巨人,兩眼正注視著自己,這使吳音欣周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頭髮麻發炸。

那人嘿嘿一聲好笑:“好長時間沒沾美人的邊了,今天要開開葷。”

他雖然這麼說,可並不動手,兩個眼珠子不住亂轉,不知打什麼鬼主意。

吳音欣抽出長劍,怪人嚇了一跳,閃身後射數丈。

吳音欣頓覺奇怪;這人何以怕我呢?

豈止怪人怕她,不少成名的大高手,此時也不敢和她論高低。

吳音欣此時正如困獸,到處衝突,鋒芒所至,不可阻擋。這怪人雖然武功高絕無比,也略聞吳音欣的神技,他不願在不瞭解對方的情況下和人交手。

他認為,真正的高手不在於他是否謙虛或自大,而在於他攻無不取戰無不勝,不管用什麼方法,強者才是人們所頌揚的。自己並不因為對方是個小美女就不逃。衡量這個人,要看她的能量的大小。哪怕她是個三歲小女孩,只要她神功震天下,我就向她臣服。

他自信這一套哲學是美妙的不衰的,所以,他做事向來既披荊斬棘,又謹慎無比。

他站在一塊石頭上不動,吳音欣只好另尋躲藏之處。她剛轉過去,忽見四周都站滿了人,大約有二十多人,唯獨沒有鄭西鐵一夥。在樹林裡圍截吳音欣剩下的那幾個也在。

吳音欣在眾多高手的包圍中,臨陣不亂。這個時候怕與怯是沒用的,只有硬拚了。

吳冶和龍小青只是偶爾傻笑一下,一般總是表情木然。

現在,他倆又笑了,那神色彷彿是從石頭上揭下的,笨拙而滯澀,只能隱約反映出他們的內心。

吳音欣瞟了他倆一眼,想不出他們笑的理由。這些人可不是來賀你生日的,而是索命的鬼魂。她突然心跳了,莫不是他們的解脫之日到了?若真如此,我們只好同赴“天涯”啦。

這時,一個紅衣老者說話了,聲若鐘響,傳之幽遠:“小女娃,你不要再有僥倖逃脫的心理,告訴你,這種機會,對你來說,永遠不會有了。”

吳音欣並不惱,反而笑吟吟地:“我偏能逃出去呢?你們若是真英雄,就一個一個地顯本事,群起而攻之,有失英雄本色。”

老者哈哈大笑道:“你以為我們不敢一對一和你拚鬥嗎?你錯了,把自己估計得太高了!”

吳音欣輕聲而帶童音地說:“不高呢!我又沒去惹你們,是你們要殺我,還不許我還手嗎?”

那老者道:“不是要殺你,是要殺杜水。你只要幫一下忙就成,費不了多少事。”

吳音欣“咯咯”一陣笑,把眼前的緊張氣息沖淡了一些,說:“斷我希望,絕我命脈,比直接殺我更狠毒。”

她的語調突然柔和起來,變得似有若無,如山澗流泉,潺潺幽幽,甘冽清爽,又迴腸蕩氣,彷彿無惡無邪,純淨之極:“老爺爺,你們這麼多人要殺我們兄弟姊妹,可我們不想死,我們還有許多未了的心願。這樣,我與你們之間的爭殺就不可免了。

雖然你們是挑釁者,我也不怪。你們若是能殺了我們,那是劫數難逃,怪也沒法怪了;如果我殺了你們,那是你們咎由自取,也別怨人尤人。

我們都各聽天命,別的什麼也不要說了。”

她的話娓娓道來,彷彿在敘述一個遙遠的故事。

眾人心中頓感索然無味。若是跑到這裡單為殺人,那沒什麼樂趣,可吳音欣把他們說成這樣,他們便無話可說了。任你舌似蓮花,目的不還是要消滅對方嗎?

那老人聽吳音欣如此尊稱他,知道別的什麼話也用不著說了,只有刀劍上見真章。

他微微一笑:“姑娘是個明白人,那你就誰也別恨了。”

吳音欣點頭稱是。

老者一揮手,走出五個精壯的漢子,他們手中各持兵刃,站好自己的位置。

吳音欣感到奇怪,他們這樣站著,難道我會鑽進去不成?

那個石頭上的紅髮怪人笑了:“好個五佛子的‘囚仙請佛陣’!”

吳音欣心中一凜,原來他們是黃山九佛的弟子,江湖人稱“五佛子”。

吳音欣曾聽杜水說過,黃山九佛有五個弟子,他們每人的武功都很高,組成“囚仙請佛陣”後,五人之力結成一體,威力無比強大,極難應付,現在竟被自己遇上了。

當初丈夫也沒有說這陣如何破,哪個人是關鍵,自己只好憑神功鬥他們一斗了。

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即使自己香消玉殞,也要衝破他們的陣。

吳音欣下定決心,振劍而撲。

這五個人早有準備,見吳音欣衝來,頓時各自交叉滑動,如水中的柔草輕輕擺動。

吳音欣立時感到有種氣勢在壓迫自己。

她顧不了許多,生死之搏就要靠拚。她一下子把功力提高到高峰,周身的內家勁氣外溢鼓盪。

“五佛子”的陣勢也顯示了它奇妙的威力。五個人的內勁成了一體,匯成一個旋渦壓向吳音欣,不讓她的內勁外洩。

這五人之功力,和吳音欣相仿,因他們的內力要照顧一圈,這樣勢必就弱了一些。而吳音欣的全部神功聚在一處,攻其一點,自然他們擋不住了。不過,他們誰也想不到吳音欣會有這麼高深的內力。

她功力一滿,一招“大宇繁星”刺向五人。霎時間,凝華彩氣旋轉飛舞,如洪荒初開,四方紛爭,接著,劍光一斂,慘嚎連聲,五個人東倒西斜地退出幾丈,身上血流汩汩,都是致命的打擊,哪一個也活不成了。

老者的臉色頓變青黑,恨上心頭,雖然說好不怨,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一死再難相見,豈有不傷感的道理!

紅髮怪人哈哈大笑:“‘黃山九佛’,金、木、水、火、土、色、相、空、戒,你是九佛之末,現如今弟子死光,該搬你的八位佛兄去了吧?你們九個人若組成‘歸無陣’,這小妮子再增三百年功力也不是對手,何不快去呢?”

戒佛大怒,這不是向這小妮子露了自己的底嗎?

他喝道:“毒火王邁,你安的什麼心?何以火上澆油,落井下石!”

怪人王邁哈哈大笑:“老友,我是提醒你,別和這小妮子動手,你沒有看見嗎,她下手不留情,招出見血紅,你那兩下子怎會是她的對手?”

戒佛氣得牙咬得直響。不過他沒有辦法,這不是和他理論的時候。

王邁搖頭晃腦,毫不在乎。

戒佛看了一眼其他人,沉聲說:“這次我們一齊上,來個多者為勝,一舉拿下她。”

眾人無語,響應者甚少。因為他們在各自考慮自己的事,若是劍扎到自己身上,不也一樣完蛋嗎?最好能想出一個萬全之策。

戒佛沉默了一會兒,沒有說話。

一個漢子走到他面前,低聲說了幾句話,他面有難色,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毒毒地點點頭,答應下來。

那個漢子用目光暗示了一下眾人,突然一擁齊上,十幾道光影同時向吳音欣姐弟和吳冶射去。

吳音欣舉掌欲封,猛然又斜飄外射,速度之快,令人感嘆。

那紅影沒有她閃躲的速度快,自然傷不了她,便一下子射到吳冶龍小青身上。

這下嚇壞了吳音欣,剛才的躲避是一種本能,來不及想什麼,現在看到那東西射到弟弟和小青身上,自己的神魂哪有不震盪的道理!若他們有個好歹,這不是自己的罪過嗎?自己豈能獨生於世上?

射到吳冶、龍小青身上的東西是“地火丹”,火苗一進,瞬間燃起來,這兩人也不怠慢,提聚神功瘋狂似地擊打。

投“地火丹”人眾做夢也想不到吳冶、龍小青能把“地火丹”擊得四處飛舞,他們的內勁不懼火。十幾顆“地火丹”傷他倆人的不過有兩三顆,剩下的那幾顆讓發射“地火丹”的人分攤了,這可真是害人又害己。

吳冶、龍小青幾下就把身上的火撲滅了,而那些人身上的火卻燃得正旺,哭叫連天,慘不可睹。

吳冶、龍小青受了刺激,狂怒已極,象兩頭瘋了的獅子,撲向僅剩的幾個人。

兩人身法太快,又恨極投“丹”之人,下手自然絕滅狠辣。

那幾個驚魂未定的人還沒從驚駭中回過神來,便慘嚎連聲起,一併交了帳。

吳音欣心頭一鬆。

但吳冶、龍小青殺了幾個人後,再也不那麼安分了,兩人彈射飛下山去。

吳音欣無暇顧及其它,形如輕雲矯燕,疾追而去。

毒火王邁和戒佛兩人的眼睛在較量著。

這是一場特殊的角鬥,兩人各把神功內氣運上眼睛,英氣霸勢外洩,盈盈光華在眸子上流動旋轉。

這是定力、心力、智慧的別開生面的交鋒。哪一方若眼痠流淚,頭暈身輕,耳鳴嗓癢,站立不穩,上氣不接下氣,那便徹底敗了。這樣的拚比,只有功臻化境,收發由心的高手才能為。

戒佛因剛才毒火王邁幸災樂禍,又點破他們一些秘事,這才由怒生恨,不惜反面成仇。

其實,王邁對吳音欣沒安好心,時刻在打她的主意。他剛才說的話並不是為了戒佛的什麼底,而是信口開河。

他和戒佛的目的是相同的,都是為了對付吳音欣。從這個意義上說,他們可算是同夥。兩人交鬥,就和自相殘殺差不多了。

戒佛的功力淳正厚實,又信奉“四大皆空”,所以,內氣光華透亮,彩霧騰騰,有和天地相匯之氣象。

王邁在這方面就明顯弱於對方。他的“六正純陽神火”功,只注重陽剛之氣,內勁如潮上衝,眼睛血紅如朝日,光芒陡放,壯觀而聖潔,怎奈他持續的時間不長,一會兒工夫,光華就暗淡了,慢慢斂盡了神俊之氣,頭昏腦漲。

他感到不妙,一式“水簾收神”,用右掌擋住雙目,意想九天神水潺潺從眼中流入,中和赤炎內火,使亢陽之身歸復自然。

王邁收功已畢,彈身斜閃幾丈,哈哈笑道:“戒佛老友,你的定力還是這麼強,我只好認輸。不過,在拳腳上,你可要稍遜風騷。”

戒佛原來舒展的臉又馬上陰沉下來:你小子既然承認定力上不如我,就該知道武技上更不行才是,偏偏要逞口舌之能,老和尚豈能弱於你!

如果戒佛勝了一次,對他的話大度地一笑了之,既不失面子,也不傷大雅,兩人各取所需,也就完事了。

但戒佛是個認真的人,一是一,二是二,你不能拿雞毛當令箭。

他不悅地說:“不一定吧?你這是放屁拉桌子,捂臉遮羞。”

一句話把王邁逼到臺上,下不來了。

他羞怒成恨,一言不發,擰身翻掌,使出毒火神功的招式“毒火煉日”擊向戒佛的腎部。

這一招是狠中加毒的。腎為生精之所,若被擊中,就等於絕了內力的源泉,正是所謂竭澤取魚的心機。

戒佛沒料到王邁這麼快就動手,這一反他的常規,王邁平日也是死要面子的人。

可戒佛忘了另一點,就是此處只有他們兩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死了,如燈兒滅,誰還會知道我是怎麼下的手呢?

戒佛寬大袖子一抖,使出“大清一氣”神功,雙掌外旋翻震。

王邁並不退縮,“嘭”地一聲,兩人交了一掌。

這一次,王邁踉踉蹌蹌退出幾步才站穩,戒佛絲毫未動。

王邁臉色血紅,戒佛卻老面慘白如紙,氣如遊絲。

戒佛雖然擊退王邁幾步,而王邁的奸計已售出。

戒佛陡覺腎臟滾燙,周身發緊,隨之一散,彷彿原先捆著的繩斷了,稻草似地開了。他想提聚真力已不能夠了。

而王邁也因中了戒佛的宏大之力,五臟六腑翻騰不已,眼前山搖地動,力不從心。

這次交鬥,兩敗俱傷,是他們始料不及的。

戒佛兩眼發呆,臉似笑非笑,轉而狂笑:“散了好,散了好,從此青山綠水懷中抱。俗塵凡念全斷了,飄飄忽忽悟佛道。”

他搖搖擺擺,如船兒在水上似的,下山去了。

王邁卻後悔不迭,自己畢生的修為毀去一半,兩三年內難以恢復,雄心朗志,從此完也。

自己縱殺了戒佛也消不了心頭之恨。

他頹廢地、無力地一拳擊在腿上,木呆呆地站在那裡。

夢被風吹走了,越飄越遠。嘴裡不住地嚼動,喃喃說:“想不到啊……”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3-10-22 14:21:05


第三十章

早晨浮雲三千尺,白駒過隙藍似海,九天驚雷淵底動,忽而一日鐵樹開。

辦不到的事多著哪,何止你這一件?

杜水和萬優蘭被堵在冰峰上,他們自己也料不到。

萬優蘭原以為取了兩種草藥之後和丈夫一同離去,把這個地方永遠忘記,怎知會被人發現呢?

來人已進了洞,快衝上來了,杜水和萬優蘭還沒有想出法。

正在他們欲尋脫身良機之際,冰島上的厲害人物已來到了近前。

為首的是位蒼老的青袍人,長臉黃鬚,身材瘦長而具風骨仙顏,飄然如仙,有君臨天下之氣勢。

緊跟著的是曾和杜水動過手、後來去報信的那個白髮老者。

後面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兩目神光如電,閃爍如星,臉色清冷,沒有一點溫情,地地道道的一塊冰。

萬乙行面帶嘲笑地看著杜水那副滑稽相。

他的身後,是四五個中年江湖客,每個人看起來都不可一世,讓你分不出好壞。

也許在他們身上,好與壞沒有什麼界限,如對門鄰居,互相可以走動。

這一排人,彷彿個個都在顯示天下正義在己一方。

他們左邊的那一排人,全是黑衣勁裝的打扮。

前邊的那個高大健壯老者,面貌古怪,有些獅面,兩眼微微一眯,放射出兩道可直刺人肺腑的冷光。

他身邊是四個六旬左右的強悍之人,接著便是八個極不平凡的青壯漢子,他們每個人的目光中都充滿仇恨,似乎非把杜水活吞下不可。

萬優蘭緊偎著杜水,不敢抬頭。她的身子有些顫,這和剛才奔行萬里只等閒的颯爽英姿截然不同。

杜水心中暗驚:難道他們這麼可怕嗎?

青袍老者說:“蘭兒,你罪孽不輕啊!你勾結外賊,盜我冰島珍寶,罪在不赦。但念你年幼無知,易於輕信,又沒造成什麼惡果,我們對你網開一面,寬恕了你,快回到爺爺身邊來吧?”

萬優蘭怯怯地說:“不。我要遠離冰島,隨丈夫而去。”

這話一出口,眾人皆驚:她原來已死心蹋地了!

老者喝道:“無恥賤人,妄抗冰島天規,絕不容情。拿下!”

此言既出,便有人行動,沒有人再顧忌她是什麼小姐了。

在黑衣人行列裡走出一個高大的悍惡之人,他衝萬優蘭淫笑道:“待我擒下你,扒光衣服,讓你嚐嚐我的厲害!”

杜水大感意外:這小子當著主人的面,怎麼敢說出這樣的話!

杜水不明白,萬優蘭可再清楚不過了,這是有原因的。

冰島上有兩大家族,島的主人經常輪換做,他們和中土的風俗習慣不一樣。

在這裡,不管你武功多麼高強,都要絕對服從主人的命令,不能有任何的抵抗行為。

主人也一般都不對奴僕動手,他們團結一致,互為依存。

島主的輪換,並不是看誰的武技好,而是看哪一家生了美麗的女孩子。若所有人都稱她為“花後”,那麼,這島主人就是她的父親。如果父親把島主的位置讓給女孩的祖父,也是可以的。

島主的輪換,三十年一次,如果三十年後兩家誰也沒有生出美麗的女孩,那麼,兩家就以武技高低論尊卑。

女孩子長大成人,願意結婚了,就說冰島神人同意她成為“花後”了。若是女孩不說這句話,誰也不能強迫。否則,就是島上的公敵和最卑鄙的人。

女孩子嫁人,是島上最大的喜事,她的丈夫是對方整個家族的男人。這樣一來,實際上就成了妓女。

待婚滿一月後,她成為“正式花後”,島主也就在這時,把無上的權力交回。

從這時開始,島上的所有男人,包括“花後”的父親,只要獻上一顆寶石或其它什麼珍貴之物,就可佔有她,而她也樂意獻身。

萬優蘭從小就美如天仙,自然是公認的“花後”。

可是,在她的祖父帶她到過中原後,回去就討厭了自己的“花後”角色。

萬優蘭在中土呆了幾年,對中原的文化、習俗是瞭解的,或者說精通某些方面。

她回冰島時已經十五歲了,美貌動人,秀色可餐,因她不說那句話,別人也不敢動她。

轉眼間五年過去,萬優蘭美到極處,他們便開始設法讓她就範。

萬不料,杜水到了這裡,待他們知道詳情,萬優蘭已是杜水的妻子了。

他們自然成了冰島的死敵。

萬優蘭沒有說明這些,杜水故不知其中的奧秘。

那人朝萬優蘭走過來,可她卻不敢應戰。

不知為什麼,萬優蘭周身沒有一點力氣,總控制不住自己,手抖腳軟。

杜水見狀,只好把她攬入懷中。

若是杜水一人,他早已飛下冰島,滿載而歸了。可要抱著萬優蘭,他就沒有了把握。千丈山峰,冰硬似刀,一個不慎,萬優蘭就極可能香魂難留,命喪黃泉,這怎麼可以呢?

杜水抽出長劍,做好禦敵的準備。

大漢並沒有瞧得起杜水,也不知杜水是什麼人物,他心中只裝著對杜水的無限仇恨。萬優蘭的處女身本該歸他所有,卻被杜水佔了先,這奪妻之恨,不共戴天。

他周身晃動了幾下,身子一擰,滑步欺身,要空拳搏擊長劍。

杜水心中冷笑:蚍蜉撼樹,可笑不自量。冰島雖被江湖人視為虎穴,我卻沒有把你們放在眼裡。你自以為高強,怪不得我,手下無情,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鬥殺,憐憫不了你。

大漢的身子還真古怪,左搖右擺,彷彿頭和手、腳不連在一起似的,中間一片空白。

這正是冰島的一種怪功:“蜻尾錯”神功,也就是模仿蜻蜒尾巴拽長時的形態創造出來的。

這怪功的妙處在給人一種支離破碎的感覺,在瞬間,讓你無所適從。你一慌,對方已乘虛而入,擊中你的要命的地方,一倒不起。

以往來過這裡的,或在別處碰上過這種武功的高手,沒有一個能識破真假,躲過劫難的。

冰島的神秘和冰島人的出手必勝是分不開的。

這大漢恨死了杜水,使出了自己畢生的修為,意在造成自己的絕對優秀,杜水的絕對錯覺,一舉成功,把杜水打個稀巴爛。這樣既報了仇,又讓萬優蘭看看自己是一個多麼了不起的英雄。這是一箭雙鵰的妙策。

他哪裡知道,杜水不比尋常的高手,而是一個怪到毫巔、奇到絕處的人。

杜水雖見對方的身法快而詭,而他比對方更詭。他看出了對手的身法妙在何處,便在懷中抱著妻子,依對手的樣子身子微晃,和對手保持速度同步。這樣,什麼都真相大白了。大漢在他眼裡如不動一樣。

杜水看明白後,隨手一劍挑出。

一聲哀叫,那大漢飛墜千丈冰峰,杜水卻不動如山。

這下震驚了冰島眾人。

萬乙行知道杜水的厲害,不覺得奇怪,而別人卻認為杜水有妖法,何以能破了冰島武功?他們向來是以“世外仙島”上的高手自居的。

萬優蘭見丈夫破了冰島一項怪功,心下安然許多,雙臂摟緊了杜水的脖子,親密無間。

這更激惱了冰島眾人,這不是傷風敗俗嗎!

青袍老者剛要上前動手,卻被萬乙行拉住,說:“爺爺,這杜水的武功太高,我看還是放他們走吧,我們勝不了他。”

萬乙行的話一半出自內心,一半是為了激將。若是他們家的弟兄都無法制服杜水,冰島不可戰勝的神話被打破了,而應該成為杜水是不可戰勝的。

他的話一出口,立即遭到眾人的反對,連他爺爺也罵道:“無用的畜牲,我們冰島輸過何人,你這種不孝不忠之言,令人不齒。”

萬乙行哈哈大笑:“我無用,你們有本事把他拿下呀!”

萬乙行這句話,如烙鐵烙痛了眾人的心。

高大的黑衣老者冷笑一聲:“小主人,別長人家志氣,冰島人個個頂天立地,從沒有認輸的。待我破他給你看。”

杜水冷漠無語。

他的眼睛不放過老者的一個細微的動作。

老者面沉似水,上前幾步,在杜水的面前左右滑動起來。他並不向杜水進攻,只是一味地滑,由慢而快,漸漸分不清人與影,似乎成了十幾個人並排而立。

老者的手也不停,雙掌陰陽變換,走圓劃圈,四方轉動,也是由慢而快。

忽而,一個金光閃閃的大球託在他的手上。這球大到完全把老者擋住為止,瞬即擊向杜水。

這一段之勢,大有驚天動地之氣魄,“渾元一氣球”旋轉著砸過去。

杜水心頭震盪,好一個內勁球,可見,這人功力之深,已經難以推測了。

杜水不敢大意,長劍一振,使出“萬相歸無”碰向氣球。

杜水使出的“萬相歸無”招式,比吳音欣用得精妙多了。陡然間,劍氣在杜水的四周閃亮,隨即,其它地方的劍氣都閃電般流向杜水的前面,形成一個帽殼似的蓋,亮度更強,撞向飛來的“內氣球”。

“轟”地一聲響,兩下相碰,勁氣,四蕩,連周圍的人也被震退幾步。

那老者神色灰暗退出一步,杜水也退了一步。

所不同的是,杜水的廣無神劍罩出的“氣劍蓋”散了,而他的軸心劍仍有殺傷力。

在兩下內力相撞之時,杜水使出假意神功,欺身一步,向前刺出一劍,隨後退出一步,這過程沒有人注意到,等他們各站一方,人們才看出老者的前胸被劍刺透了,血染紅了衣裳,而杜水仍然若無其事,抱妻站立。

眾人突覺心涼身冷。

衛島之神一招就被人家結果了,還有什麼人可以出戰呢?

這時那老者並沒有死,只不過他們認為死了而已,因為他毫無作用了。

青袍老者氣瘋了,眾位黑衣客兩眼也燃起了火。

受這人的屈辱,如不能雪恥,不如自絕。

冰島的神聖,每一個冰島人都要用血和刀去捍衛,絕不許有半步退縮。否則,毋寧島沉人滅。

有勇敢者,就有怯懦者,有不怕死的,就有怕死的,冰島人也不例外。

他們並不是每個人都想以死相拼,或者必要時同歸於盡。萬乙行就不這樣想。

他想:如果自己死了,那可太屈了自己的神俊。我不如杜水,做個第二高手好了,比化為泥土強,當然,那要這些人死個差不多才行。

黑衣勁裝的漢子個個怒到極點,似乎不把敵手破解,自己的身體就要迸裂。在他們的血管裡,只流動橫衝直撞的血液,沒有多少柔和平靜,可展可屈的韌性。

從生命意義的角度說,是拙劣的暴怒,是沒有淬過火的粗鋼。他們聚積的閃電釋放是沒有什麼形狀規則的。

幾個老者也加入了陣團,他們十幾個形成海洋般深蘊的力量。

杜水不敢再抱著妻子了,他把她放到身後幾丈處,估計對方一下子不會攻擊到她。

他提劍凝神,準備搏擊風雲。

杜水的神功和他們的不一樣,他的集結功力實際上正是疏散,把自己變成一座巍巍蒼山,沒有什麼感情和思維。功力變得似有若無,分佈於宇宙,似乎每一個角落都有他的存在,每一個角落又失去了他。

應付敵手的攻擊,全靠內氣真力的傳導與感覺,這一切都有一種人們難以理解的先天本能,不懂其奧秘的,說它是妖法也無不可。

總之,在對手的眼裡,他是一個十足的怪物,一個不該在這個時代產生的高手。

十幾個人,圍成一個扇面,慢慢向杜水靠近。

而杜水也不斷地向前挪移。

因為他不能退,後邊是自己深情的妻子,雖然她的武功也極高,但他總是認為她是軟弱的,自己沒有任何必要也讓她品嚐這畸形的苦果。

這十幾個人認為是機會了,這是千載難逢的好運氣,因為杜水把一切的弱點和不能自救的地方都暴露了出來,彷彿他淺薄的內力之水已不能再覆蓋生命的海灘,無可奈何地交給他們瓜分、宰割。

雖然看起來他心中極不情願,但世上有誰願為魚肉,人為刀俎呢?

這一切在眾位黑衣裝飾的高手眼裡,是那麼合情合理,順理成章。

一聲怒吼,彷彿從海面突地衝起海嘯,幾十雙手,十幾道人影匯成千條萬束黑色的勁氣之箭,如同無數的茅針,露出殘酷的尖頭。

這聲勢撲天蓋地而來,彷彿傾盆大雨,要潤澤廣野的禾苗。

你不能推卻,也不該逃避。

你沒有選擇迂迴的權力,因為它們來勢太猛了,自己是背水之戰。

杜水似乎聽到遙遠的地方有隱隱的轟鳴聲,雷電交加,要把天地洗劫一空。

他不能再靜立了,生命的靈氣向他發出危險的信號,十分神罡,風起雲湧聚上他的劍端。

他長劍一振,身子如金星圈地,走成一個圓桶形。同時,廣無神劍出手了,使的是“大宇繁星”之招。

他的劍尖閃電般吹出無數劍花,如星星雲聚,布成流動的銀河。

陡然間,萬星迸發,向外射去。

這奇幻之象令人目眩神迷,鬼哭、悶哼、慘叫、倒地、爆炸等幾乎在瞬間發生了。

杜水腳踏的半壁冰峰,因眾人合聚之力太大,在他的身下塌陷了。彷彿九天破了一塊,銀霧,冰星,山石以不可收之勢向山澗飛瀉,形成一條白龍入地的形象。

杜水在間不容髮之際,一個後躍,抱住妻子後,一同墜落。

杜水和妻子站在那下落的巨大冰石上,如同一體似的,同速下落,真如流星瀉射。

等冰石要摔地的瞬間,杜水抱起妻子縱身飛昇,飄到幾丈外的一塊巨冰上,轟隆一氣巨響,大地抖震,冰花四濺。

緊接著,一陣驚天動地的駭然大響,那一半冰峰也毀去一截,一陣冰雨轟鳴著落下。

唯一的倖存者就是萬乙行。

他在杜水發劍的那一瞬間,知道大勢已去,神不知、鬼不覺溜下了冰峰。

劫後餘生,他感到自己無比偉大:上蒼造我不是為了讓我默默無聞的,從此,茫茫天下我為王。因為,杜水是不會隨便干涉我的,哈哈哈……

笑聲在冰島上空迴盪。

萬優蘭聽到弟弟發自內心的歡笑聲,心中一顫:難道他真那麼高興嗎?

杜水黯然了一會兒,說:“這突變是我料不到的。我讓你不快了嗎?”

萬優蘭的雙目含著晶瑩的淚花,搖搖頭:“沒有,那是永遠也不會的。”

杜水攜起她的手,飄身返回原路。

萬優蘭要和自己的故居告別。

來到殿前,突見萬乙行正笑吟吟地站在門口等著他們。

杜水一怔,萬乙行笑道:“哈哈,姐夫,我們成了一家人了不是?以前的事就一筆勾銷吧!我姐姐是你的人了,你帶她走吧,這裡歸我了。我在這裡也呆不久,還是中原風光好。”

杜水見他興高采烈,心中微有苦澀。

萬乙行道:“姐夫,你以為我該哭一陣才對嗎?你錯了,人之為人,是各有所依的。在我們這裡,大人死了,孩子才快樂,所以要笑,這才合乎天理呀!”

杜水笑著點了頭。難怪他這般神氣,果然和眾人不一樣,上蒼造地,不知費了多少力氣。

他說的也許是對的,人是不喜歡壓迫的,不管這壓迫來自何方。

上帝就這麼造了人,所以人才有這麼多哭與笑,仇與恨,沒有誰能因此而怪上帝,說人是不完美的。

萬優蘭默然了一會兒,輕柔地說:“弟弟,我要走了,你要好好地生活呀!”

萬乙行笑道:“姐姐,你放心吧,我以後會尋你們去的。這裡的事一切有我,你們快些走吧。那邊的事,不知會怎麼樣呢!”

杜水心頭亂跳,這是他最不放心的。若是欣兒有什麼差錯,那可太對起她了。

萬優蘭和幾個貼身丫頭一一告別,揮淚轉身,奔向海邊。

杜水一個人飄泊可以萬里無阻,若是帶上妻子,他不知如何辦。

他靈機一動,在島上找了兩塊木板子,有一尺寬,兩三尺長,他在上面摳了幾個眼,用柔絲把板子綁到她腳上。

萬優蘭微微一笑,在水邊試了一下,還行,便和杜水一道,踏海而去。

杜水拉著她,有時帶她一下。這樣,兩個人就能在水上飛掠了。

可是,這千里水路需要一天才行,萬優蘭實在沒有那麼高深的內力配合。

他們在海上行了有二三百里,萬優蘭就有點支持不住了。

這實在太難了,既要提聚輕功上浮,還要飛跑,她哪裡有這麼大的內力消耗呢?

她的功力按說也十分高深,可是,她與杜水的和天地渾同一體的真不真、假不假的武功不一樣,消耗一點少一點。

而杜水的無所謂消耗。

消耗就是不消耗,怪就怪在這裡。

一段水路奔下去,她有點氣力不斷,身子發軟,虛脫無力,想依在丈夫懷裡美美地睡一會,長這麼大,頭次感到睡覺對她來說是多麼可貴。

可這不成,大海發生了鉅變。

它不再是一個溫柔可愛的小姑娘,而是一個虐待狂般的潑婦,海浪如小山一樣壓向他們。

杜水心頭一緊,立時有感而發,欣兒他們也遇到類似的險情了嗎?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3-10-22 14:22:18


第三十一章

吳音欣不輕鬆,而且危險疊起,一浪一波地逼向她。

吳冶、龍小青下山,她只有追下去。

可他們兩個人失去了理智,跑起來不顧一切。

吳音欣叫喊了幾聲,見不管用,提足輕功便趕。

她的輕功比這兩人高明許多,沒費多大勁就追上了。

她不願點他們的穴道,只有用手向後拉,這樣緩了一些速度。

可吳冶、龍小青不認人,他們不知怎麼搞的,反過手來就擊吳音欣。

這變化實在太快,吳音欣沒有應變過來,捱了吳冶一掌,打得她身子一晃,差一點跌倒。

這讓吳音欣哭笑不得。

她的武功雖高,受了弟弟的一掌,身子也有點不得勁,她一甩手放了他們,這二人更加沒命地逃竄。

剛到一條小路上,一個人使了一個腳絆,吳冶搶出去一丈多遠,一個嘴啃泥,臉都摔出了血。

龍小青並不因此停下,反而拐頭向西。

忽見黃影一閃,一招龍爪手的“神龍抓鷹”,把龍小青提了起來。

吳音欣駭然一跳。什麼人有這麼大的能耐,不費吹灰之力就拿下了她?待看清後,才知對方並不是全憑武功,捉住了龍小青,而是偷襲得妙!

這人出手之際,龍小青正在瘋狂的興頭上,沒有絲毫的防備。而且,抓龍小青,絆吳冶,並不是一個人乾的,他們共四個人,全都身穿黃綾子,氣宇軒昂,微笑中帶著自信。

他們不是別人,是開天仙祖邱一人的手下。

按說他們與吳冶、龍小青該是同夥,可事實相反,他們把吳冶、龍小青當成了武林公敵。

這就令吳音欣犯了難,她向這四個人解釋說,吳冶、龍小青他倆是被長河洛神的藥力所迷,才幹出許多愚蠢事,請他們高抬貴手。

這四個人哪信這一套,又見她天姿國色,心裡也不住地暗中盤算。

吳音欣比往日老練多了,自然看出他們的心思,但她裝作不知,慢慢靠向近前。

突然,她長劍陡劈,銀芒忽起。

抓龍小青的黃衣客料不到吳音欣會笑裡藏刀,突施殺手,他正看著她著迷呢。

這一招沒有什麼定式,可它快疾無比,黃衣客還沒有醒過來,就被她一劍刺透,屍體被勁氣震出了一丈遠。

另外三個人紅了眼:這小妮子原是毒婦心腸,倒小看她了。

吳音欣一不做,二不休,心一橫,展劍刺向奔上來的三個黃衣客。

四個人配陣夠數,少了一個,這三人頓覺捉襟見肘。他們三個人旋轉成風,各展奇能,向吳音欣擊殺過去。

吳音欣躲無可躲,事關生死,身子一個斜扭,一招“萬相歸無”又告出手。

這是所向無敵的一擊,對方縱是三個罕見的高手,遇上這劍招,也只能怪自己晦氣。

三聲嚎叫,全部被吳音欣擊出去,眼見活不成了。

吳音欣上前抓起吳冶、龍小青,往他們的臉上各打了幾巴掌,讓他們清醒清醒。

還別說,這種看似愚蠢的洩氣方法竟起了點作用,他們剛才的瘋勁被打沒了。

吳音欣不知被殺的四人是什麼來頭,只覺他們可惡。她怕來更厲害的人物,連忙和吳冶、龍小青一起逃跑。

這次,吳音欣不再進老山老林,而是領著他們進了繁華的鎮子。

多少天沒有聞過那令人垂涎的美味了。

她要了一桌飯菜,與吳冶、龍小青共餐。

他們是很小心的,吃了飯,便去尋客店,不在街上逛,也不到人群聚集的地方去,怕被什麼仇人瞧見出事。

他們是謹慎的,可這並不能保證沒有危險降臨到他們身上。

他們一入鎮子,一雙不規矩的眼睛就瞟上了吳音欣。

這人就是白鶴門主黃雲參。

他說不上太壞,自然也不是好人。

可他滿口仁義道德說得天花亂墜,別人以為他是個大俠,可他的內心卻不乾淨,見了美貌的少女,他就拔不動腿,必欲得到方能心甘。

上次看到黃豐的女兒黃雪,他就想動手,只因他與黃豐有一段交往,覺得若干出那事,自己大俠的名頭說不定就毀了,所以他忍了下來。過後,他又悔恨不迭,怪自己不該手太軟。

這次他看到吳音欣,頓覺要交桃花運了,不管她是什麼人,弄到手再說。

吳冶、吳音欣、龍小青三個人住一間房子。

吳冶和龍小青兩人沒有什麼分辨危險的能力,只有吳音欣行,可她絲毫異樣也沒發覺,反覺很平靜安全。

到了晚間,他們喝了點茶就休息了。

他們每個人都勞倦得很,吳音欣尤其如此,倒頭便睡。

問題出在他們飲用的茶裡。

黃雲參是個很精明的人,他為了行事方便,對天下的許多奇藥專門進行了數年的研究。

他發現,有許多天下最毒的藥,反而是最易解的,費不了什麼手腳。相反,許多沒有藥性的藥,一旦用到好處,反而不易解。

他往吳音欣三人飲的茶裡放入的極似茶葉的東西,就是沒有毒性的“毒藥”。

這是黃雲參的高明之處。

它叫“夢苓”。這種藥生長在南疆野林,人服下用它泡的茶,任你武功再強,一夜之內也要沉入夢鄉,酣睡不思醒。

如果黃雲參真用一般帶毒性的迷藥,對吳音欣反而不起作用了。

黃雲參見三人都沉睡不醒了,頓時心花怒放,向他們伸出了罪惡的手。

他躡手躡腳進了他們的房子,又把門關上。

正當他得意之時,忽然,一個人影一閃,進了房間,他站在離黃雲參有丈遠的地方,嘲笑地說:“黃大俠,你行‘俠’怎麼行到人家姑娘身上了呢!”

這聽似幽默的話,在黃雲參聽來卻是極惡毒的,彷彿一把峰利的刀劃破他的臉,血不住地下滴。

他恨聲惡語地說:“綿裡針,你少管我的閒事,別以為你的太極之術如何了得,我黃某不怕!”

綿裡針宇文中冷笑一聲:“黃雲參,念你我有幾面之交,把解藥交出,我放過這次,否則,後果自負。”

黃雲參嘿嘿一陣冷笑:“宇文中,你算什麼東西!你的那把雞腸子我還摸不準?你想把我趕走你自己獨享兩個美人,主意倒是不壞。可我偏不上你的當。看你能奈我何?”

宇文中兩眼射出憤怒的光芒:“黃雲參,你自取滅亡,怪不得我手狠。”

黃雲參冷冷相觀,沒有反駁。他在思忖對付之法:這個宇文中號稱綿裡針,太極之術定然極為高強,我當以何破之呢?他講究以靜制動,我也來個以靜制動,我有“白鶴神功”壓底,未必弱於他。

宇文中前步一抬,腳踏虛實,雙臂成環形,向右一擺,順之掌成陰陽,一推一按,使出的是“崩”字訣。

黃雲參並不後退。我堂堂白鶴門主難道怕你不成?

他身子微向下矮,成半弓步,掌從丹田抬起,至膻中穴處,雙掌外翻,平胸推出,正是“白鶴神功”的“吐氣昇陽”式。

黃雲參的內勁一出,宇文中手勢立變,成了“閃環訣”中的滑勁,溜動旋轉,讓對方的勁無著力處。

黃雲參見發出的力沒有回應,立即抽招換式,來一個“插花蓋頂”,一掌向宇文中頭顱拍去。

宇文中見對方沉不住氣,暗裡得意,猛然搖頭閃過,頓發“冷勁”擊向他的左肋。

黃雲參斜身後閃,躲過這招,驚了一頭虛汗。

好個綿裡針,名不虛傳哪!

宇文中卻沒有什麼自豪感,他心中有些焦急,倘若與黃雲參的角鬥,被別的高手撞見那可就遭了。他們三人全都如死人一樣,到時還不等著挨宰!他們的冤家仇人太多了!

宇文中精神再抖,使出太極術中的“崩”字訣。

黃雲參以力相抗。

宇文中恰到好處地使出“粘”字訣。

黃雲參料不到宇文中的粘力這麼大,身子往前一栽,不由進上一步。

宇文中急忙棄拳變指,閃電般點向他的天突穴。

黃雲參躲閃不及,被他點中,身子立時行動不靈。

宇文中運指如雞啄米,在他身上連點十幾穴,方才住手。

黃雲參如被鋼捆鐵鎖一般難動分毫。

宇文中從他身上搜出解藥,給迷昏之人灌下,又搖晃了幾下,三個人才醒轉來。

吳音欣見自己赤身露體,又羞又氣,又見身邊站著人,連忙穿好衣服。

宇文中這時才轉過身來,向她說明原委。

吳音欣知道自己沒有遭受強暴,對宇文中萬分感激,雙膝下跪,淚水漣漣。

宇文中沉聲說:“孩子,別哭了,你母親的地方我找到了,我見了她,她很想念你們。

待杜水回來,治好冶兒的迷症,你們就一同前去吧。

她在‘魚島礁’東首,那兒有條大船。她有時住在船上,有時在船左邊的一個小山洞住。”

吳音欣悲喜交集,連忙又下拜。

這讓她太激勁:“宇文叔叔,你的天高地厚之恩我永遠銘刻在心。”

宇文中安心地一笑:“欣兒,我可不是外人,謝什麼恩呢?”

吳音欣低頭笑了。

忽然,一個極尖細的冷笑傳來:“你們沒有機會見面了,除非小妞兒與我們合作,剪除杜水,此外,沒有它路可行。”

兩人的心突然巨跳,加速,有如凍住了半個身子。

那人奸笑了兩聲:“‘魚島礁’這個地方不遠嘛,我馬上派人去。”

吳音欣手腳嚇得發木,發涼。

“魚島礁”上有自己的親人,絕不能讓他們這麼無恥地毀了,縱拚一命也要保護母親。

可如何保護呢?她縱身要出屋尋找發話人,卻被宇文中拉住,輕輕地說:“不可大意,吳冶和龍小青二人也一樣重要。這裡的事由你應付,你母親的安全由我去負責。”

吳音欣彷彿在海上飄泊遇上了島嶼似的,一陣激動,周身發熱。

宇文中突然出手點了黃雲參的死穴,一閃身而沒。

吳音欣鎮定一下,拉起吳冶、龍小青站在門口,以此來誘惑敵人,掩護宇文中安然離去。

過了一會兒,吳音欣估計他可能走遠了,方推門走到院中。

四下裡空空的,一個人影兒也沒有。

但她有種預感,危險就在附近,正慢慢逼向自己。

客店裡的人,沒有一個敢出來的,唯恐牽連自己,一同進了幽冥路。

吳音欣等三人站立一起,機警地向暗處掃視,她終於發現了對方,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夥人。

他們似乎感到再隱藏無用了,一下子全從牆根的樹旁閃出身來。

“嘿嘿……”又是剛才那個讓她驚恐的聲音:“吳音欣,你這次再也沒有機會逃走了。還是剛才那句話,合作者生,不合作者死。何去何從,你要想好。”

吳音欣看了說話的人一眼,這是個身材特別高大的老者,紅衣上繡著許多金色的道兒,胸前一團白色的火焰,兩臂瘦長,臉上無肉,讓人想起有骨無肉的駱駝。

他的兩眼放射精光,這目光是她生平僅見,它不是發散而是縮聚,似乎整個人的力量都集中到了他那黑澤透亮的針一樣的目光上。

吳音欣有種刺痛感。

那老者見吳音欣久思不語,還認為她的心眼有了活動,馬上又和氣地說:“只要能除去杜水,你殺的那些人的帳就一筆勾銷了。你也可以和母親團聚了,何必要為那麼一個不值錢的人弄得家破人亡呢?”

吳音欣突地揚起頭,輕蔑地說:“你是老江湖,難道不明白夫妻同生命,不能兩相棄的道理嗎!”

老者氣怒地說:“好,你還是個烈女呢!”

這時,另外兩個老者靠上前兩步,一個白袍紅臉老者說:“老大,這小妞王八吃稱砣,鐵了心了,何必多費唇舌,待我收拾她。”

“慢!”一個矮小的老頭子說:“收魂天尊,這妮子武功不俗,萬不可輕敵。”

白袍老人一拍胸前那團紅紅的火焰,臉色更加鮮紅,這是他交手時的神態,遇到真正的高手,他都這個樣子:“哈哈,吳風江老弟,我收魂天尊仇元和小妮子對陣還要別人幫嗎?”

吳音欣身子微微一顫:他們是血魂山的天尊,小老頭竟是九陽神功吳風江,這些人可太難鬥了。

吳音欣聽杜水過去說過,以純正浩大內力著稱的武功,在江湖上有二,一是吳冶的“大羅金仙上上心法”神功,另一就是九陽神功。

只是吳風江成名過早,又不大在江湖中走動,所以,威名雖著,江湖人也沒有放在心上。可他今天一入江湖,問題就不簡單了。

吳風江慢聲細語道:“天尊,自古角鬥以智為先,輕敵可是最要不得的。”

仇元還沒有說話,吳音欣接上了茬:“人傳血魂山天尊武功驚世駭俗,若鬥一個弱女子都要群起而攻之,那不是自毀名頭嗎?以後別在江湖上混了。”

仇元不是沒有聽說吳音欣的厲害,可他不信一個女人才十幾歲年紀,下生便練武又能有多大功夫呢?

他朗朗大笑:“小美人,你不要用話激我,本天尊根本沒把你放在眼裡。”

吳音欣點頭稱是。

另外兩個天尊沒言語,他們雖知以多勝少穩妥,可自己是何等人物,怎麼對付一個小妮子也要聯手呢?那太看得起她了!死在我們手上反倒成全了她,這不是自找沒趣嗎?

可吳音欣盼望的就是他們看不起自己。這幾個人都是功臻化境的高手,稍不謹慎,便會成為永恆的遺憾,這是絕對不能允許的。自己要各個擊破,先選擇好恰當時機。

仇元到了吳音欣前丈遠的地方站定,身子一抖,要使出他的“收魂大法”來。

吳音欣早有準備,一見他出手,身子立起,把功力提到極限,一招“萬相歸無”刺向仇元。

血魂山的另兩個天尊遇到這出乎意料的事,又驚又怒,想出手合擊,晚了!

仇元的神功剛施展一半,就一聲慘嚎,身子飛出。

吳音欣並不停手,身子比剛才還快,猶如一顆劃空的流星,不擊兩天尊,反捨近求遠出擊別處的眾人,一式廣無劍的“大宇繁星”,挽起了朵朵明麗絢爛的劍花。

這些人,每個都久經大敵,可這次上了一個小姑娘的當,他們光顧伸頭觀看,料不到吳音欣會突向他們殺來。

她的速度快到了極點,他們還沒有來得及反抗,就已被吳音欣擊中,接二連三一陣叫喊,血腥恐怖之氣盪滌了客店。

吳音欣一下子毀去敵方八九人,這是武林中空前的奇蹟。

剩下的天尊等四人,被駭呆了,還以為看花了眼呢!

無影天尊仇中和血手天尊仇君氣瘋了,怒吼欲撲。

吳音欣隨之一閃道:“兩位天尊,且息雷霆之怒,聽我說清楚。我們無仇無冤,何以苦苦相逼?若是你們非要殺我而後快,這些人就是你們的鏡子。我剛才示弱,因為你們人太多,我怕不敵。現在你們只有四個人,即使一齊上來,我也能全把你們打發了。這一點你們要弄明白。”

兩個天尊瞪大了眼睛:這妮子狂到這份兒上,我剛才有點太渾了!

吳風江沉默無語。

他的身手不弱於天尊,可他看到了吳音欣的劍術,這實在是沒有破法的神劍,除非你比她的功力強過多倍,用內功壓下她外射的劍氣,否則,連一點逃生的希望都沒有。

他有了退意。

這小姑娘的心腸太辣,說到做到,還是以退為好。

他衝另一個老者使個眼色,轉身而去。

這下氣壞了兩天尊:“孬種!還他奶奶稱雄了多少年,屁錢不值。”

兩個人再怒,人家已聽不見了,發火何用呢?

仇中、仇君兩人一咬牙走上前,各自極小心地守好門戶。

仇中身子一晃,彷彿沒了人,而光有衣服在那裡。

血手仇君身子側斜,一雙血手變成帶腥味的紅雲,飄向吳音欣。

她不慌不忙。左手一招“羅天一清網”,右手一式“神女抖袖”,分擊二人。

“羅天一清網”罩向仇君的紅雲,長劍光華燦燦,刺向仇中。

吳音欣的功力比兩天尊功力之和還要高出百年,這是他們兩個想不到的。

只聽“啊!嘭”兩聲,兩個天尊的身子飛出幾丈,摔在地上。

他們雖還沒死,可和死已沒有什麼區別,因為,他們的心冷透了:自己三人可謂頂天立地,死在一個小姑娘之手,太冤了!一生英名付諸流水,可悲啊!

吳音欣沒有什麼勝利者的歡欣,相反,她慌恐異常,連忙拉起吳冶、龍小青,展身出鎮,這真是一場惡夢,扔不掉、甩不脫,它死死地纏上了自己。

三個人的奔行速度快如箭射,很快消失在茫茫四野之中。

黑夜睜開驚奇的眼睛,看著三個飛掠的人。

幾十裡已過,吳音欣他們才放慢速度,停下喘息。

這裡是太靜了,黑晚在她的眼裡變成了透明的水。

吳音欣有點喜歡上夜了。若是常這麼黑著,一直等到丈夫歸來,還有那個“自己”,一切都好了。

多麼奇怪,在遙遠的地方,還有一個自己,和自己一模一樣,這是怎麼回事呢?兩個人何以會是一個人,我為何那麼想念她呢?丈夫和她在一起,我為何會高興呢?多麼不可思議的奇事啊!

她發覺自己走了神,忙收攝回來,搖搖頭,思索下一步如何辦。

去“魚島礁”!這個念頭在腦中突地一亮,她明白了自己的去向。

太對了!尋找自己的母親去,不能讓她落到賊人的手裡。這是僅存的一點母性的深情,絕不能讓任何人破壞。

“魚島礁”在哪兒呢?我好糊塗,怎麼忘了問宇文叔叔呢?多麼無用,真是一個傻丫頭!

她氣得一跺腳,不知向什麼方向走。

她看了一眼弟弟,見他正衝自己呆笑,她心中一酸,落下淚來。

她任淚水流了一會,忽兒想起父親在世時曾去過那兒,回來時還作了一首詩,表達自己的感受。詩文記不太清了,大意是說海天成一色,嫩鳥老鷹不飛行,翩翩白鷗翻翅飛,點點片片,好似帆兒在遠行。那位置好象在東北方向。先向東北方向走一段再說吧。她打定主意和弟、妹同奔。

這次是遠行,他們沒有和剛才一樣不顧一切地飛掠。而是任其功力使其自然,快一會兒慢一會兒,這樣,吳音欣也有空兒想心事。

這麼多天了,有十天了吧?她覺得自己十九年的歲月,也不如這幾天長。為什麼那麼難熬?人說憂愁催人老,這話多麼對呀!也許我有了白髮啦!

吳音欣奔向“魚島礁”,而鄭西鐵的人也開始了行動。

自從上次他帶人去屠朱家莊差點全軍覆沒,他便改變了策略,口頭上他什麼都要參加,實際上他暗裡開小差,只在遠處隔岸觀火,靜等他所需要的佳音。

自然他到處邀請高手還是非常賣力的。

這次上“魚島礁”他非去不可了,因為這是輕而易舉的事,而且很可能他能從這裡打破僵局,只要自己方法得當。

他這次又邀了幾個好手,在他身邊聽用。

九玄使者此時已成了他的心腹。

俗話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九玄使者這次要在“魚島礁”上顯身手,以表示對鄭西鐵的忠誠。

他們熟悉“魚島礁”。

那是一片礁石島,山石隱沒,海浪喧譁,白浪圍著攻打,茫茫闊闊,尋找到也不太容易。

所以,鄭西鐵並不急:縱然吳音欣先到一步也無妨,那樣更好一網打盡,省得再去尋他們。

這天,風颳個不停,直把塵土揚上天際,大宇宙一片混亂濁黃,看不清遠處的東西,鄭西鐵討厭透了。

他們一行拐進一個村子。

這小村子不大,有幾十戶人家,在村西頭是一家富戶,正吹吹打打辦喜事。

這一行人暗樂,這回能討杯喜酒吃,說不定還能摸摸新娘子。

唯鄭西鐵不快。

他不願看到別人辦喜事時的笑臉,他只愛看人家出殯發喪一片哭聲,但他不言語。

剛一進那家的門,立刻有人上來寒喧,引他們入座。

這家辦事的主人不知這是誰的客人,而鄭西鐵等人也不說來此做什麼。

一個黃麵皮、紅眼睛的高大漢子說:“我們是御林軍,路過此處,見你們家喜氣洋洋,特來沖喜,討杯水酒吃。你們可願意嗎?”

這家的主人是個小本經營的商家,十幾年的積蓄,雖不敢說豪富,也算殷實,讓他們吃杯酒的錢還付得起,何況他也看出,這是些江湖客,惹不得。

他連忙吩咐廚子給他們上菜,好打發出門。

這幾人被讓進東邊的一間房子裡,有說有笑,有吃有喝,鬧了一陣,忽聽一人說:“我看新郎官兒可能就是剛才的那個小商人,這傢伙說不定是納妾吧?我們也給他來一手如何?”

鄭西鐵沉悶無語。

另外幾個漢子都贊成這麼做。

鄭西鐵聽若無聞,他朝身邊的九玄使者說:“那幾個先走的,該快到了吧?”

“是的,公公放心,我們這次行動定會成功,到時候專等好吧。”

鄭西鐵搖搖頭說:“我們不可和他們相距太遠,吃完飯要加快步伐。”

幾個漢子見鄭西鐵不熱心,也不好太過分。

鄭西鐵是太監,他不但憎惡剛才的那個小商人樂,也不喜歡他身邊的人快活,他沒有這個雅量看下去。

這些人雖知道他的內心,也裝作不知,他們吃了一些酒菜。

上飯的時候,換了另一個人,鄭西鐵突起了疑心,冷冷地看剛上好的飯菜,奸笑了幾聲,夾起幾塊菜讓送飯人吃。

那小夥子不知何故,吃了下去,好一會兒,也沒什麼事。

鄭西鐵的心頓時一沉:這個王八蛋不會絲毫武功,吃了竟無事,看來老子判斷錯了。若是我認了錯,豈不讓他們笑我多疑,膽小怕事?不行!我要略施手段。

鄭西鐵這小子一輩子也不願承認犯過一次錯,他從兜裡掏出一點毒藥,趁拿饃饃的時候,輕輕彈撒在上面。

他用的毒是無色的,而且是粉末,極細,經他用內力一彈,十分勻稱地分佈到每個饃饃上。

他拿起一個,遞給那小夥子,說:“你吃下去。”

那人毫不猶豫,張口就咬。

這些人只注意送飯的了,沒細觀鄭西鐵的動作,再說,他施毒手法也頗高明,不留痕跡。

送飯的小夥子剛吃兩三口,突然眼睛睜大,身子一晃,摔倒地上,從口鼻裡往外流血,死了。

鄭西鐵勃然大怒,一拍桌子,叫道:“把那個主事的人叫來!”

幾名江湖客氣憤憤地走出去,一會兒,就把那人揪來了。

小商人嚇壞了,說話都帶了哭音。

鄭西鐵本想饒了他,就說是送飯人下的毒,可一見小商人身邊的一群看客,忽然改變了主意,要殺一儆百。

他冷笑道:“你敢謀害皇家親軍,膽子大到了天,不給你點厲害瞧瞧,不知國之法度!”

這小村的人一下擁來了二三百人,一個個爭著看。

也許這商人人緣不好,許多人面露喜色。

那個小商人嚇癱了,身子倒地爬不起來。

他們提著他,衝向後面的洞房。

洞房裡的床上坐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見狀,嚇得面如土色,渾身亂抖。

小商人的臉上血漲筋凸,嘴眼都錯了位,汗珠子落個不停。

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衝進來,到了鄭西鐵面前就跪下磕頭,不住求饒,哭哭涕涕。

鄭西鐵兩眼銳光一閃,刺向那婦人。

她嚇癱在那裡,語無倫次:“俺是一個守本份的人,因我長久不育,他才要納個小,接繼香火。這可沒什麼罪呀!”

鄭西鐵哈哈大笑:“絕後好,絕後好,斷了香火沒什麼不得了!哈哈……”

婦人絕望地閉上眼睛。她從沒見過這麼兇的目光,這不是人,是地獄逃出來的厲鬼!

鄭西鐵見那幾個人如此放肆,既有惡毒的快慰,又有光榮的嫉妒。

他常以老子天下第二自居,皇上有時也要聽他的呢。這時他有些看不下去了:這群該死的東西,就知道到處欺男霸女,也不為我想想,真他媽打著不過明天的日子譜。

他“哼”一聲:“你小子和那送飯的串通一氣,是不打算活了。”

“冤枉啊,小人冤枉啊!”小商人恐懼地磕頭如搗蒜。

稍大膽一點的村民又圍上來,形成了一個人圈,水洩不通。

鄭西鐵眼睛一翻,氣勢洶洶地看著他們,嘿嘿笑了兩聲:“大膽刁民,要聚眾謀反嗎?給他們兩粒‘地火丹’嚐嚐!”

突地,從一個紫衣漢子手裡飛出三顆火紅的“地火丹”,劃出三道彩虹落向圍觀的人們。

真是巧極了,與此同時,在牆外也飛來三顆顏色相同的小球,投進屋內,鄭西鐵身旁也落了一顆。

見聲“啵啵”輕響,猶如萬花競放,火星四下迸濺。

這意外之變實在太快,鄭西鐵察覺不妙,縱身上屋,仍然晚了一點,“火雲珠”的毒火仍然濺到他的左臂上。

九玄使者因沒參與對新娘子施暴,他們的反應最快,也覺無處可去,只有彈射上房。

其他人可苦了。

看客們成了野豬出圈,四下狂逃,但死亡亦不少。

火光沖天而起,要燒燬這裡的一切。

屋內的江湖客全部遭殃,一個也沒跑掉,都被毒火沾上。

而那個新娘子卻沒有什麼事,只是兩眼迷茫,呆木。這火勢似乎與她無關,她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被濺上毒火的漢子奪路外逃,叫喊連天。

這殘酷的景象,也令鄭西鐵一顫,實在看不出這裡面有什麼詩意。

他當機立斷,拔劍把自己的左臂斬去。

九玄使者們忙給他敷藥止血。

鄭西鐵額上的汗珠急往下流,但他並不叫喊,火毒沉入他心裡,變成了深仇大恨。

這一切都是杜水這小子害的,不然我早回京了。

牆頭上飛昇幾個人,是永樂幫的,他們哈哈大笑。

馮義道:“鄭西鐵,這禮物的滋味兒不錯吧!來而不往非禮也,我馮某人豈能虧待了你們?哈哈……”

鄭西鐵差點氣暈,發誓有一口氣,也要除去永樂幫。

他穩定一下內心的狂濤,火紅的目光盯著馮義,恨恨地笑道:“不錯,你的孝敬之心我不會忘記的,我也不會小氣,我要送你的禮物也許比這更多。”

“哈哈……,鄭不男不女,我等著哪!”

鄭西鐵平生最恨別人輕蔑他是太監,馮義的話如刀子一般剝他的臉皮。

他咬緊牙沉默了一會,說:“馮義,你會因你的無恥而後悔的。”

馮義道:“我又沒把那東西割去討好皇帝,哪裡有什麼無恥呢?”

鄭西鐵身子搖了搖,縱跳下屋,九玄使者隨之落地。

鄭西鐵見對方和自己的人數一樣多,就衝九玄使者暗遞眼色。

馮義可不是一般的江湖客,豈會察覺不到這一點。

他一聲長嘯,跳出院外,鄭西鐵隨後追出來。

這時,永樂幫主洪傳雄帶著幾個人奔了過來。

鄭西鐵身子微抖:壞了,永樂的精華全在這兒啦,自己人手不夠,怕要吃虧。

但他不能跑,唯有一個辦法,就是智取。

他儘量讓自己冷靜下來,思謀對策。

洪傳雄見鄭西鐵就這麼幾個人,心中暗喜:天助我也!若不趁此除去此獠,將來定毀在他手裡。

他打定主意,輕輕地笑了兩聲,說:“鄭西鐵,你身為朝廷中人,為何與我們過不去?你到處殺害正義之士,手段毒辣無比,是何道理?你殘暴無德,敗壞一方良善,恐怕天也不會容你。”

鄭西鐵嘿嘿笑道:“你們身為大明子民,不思恩於國,共享太平,反而結幫拉夥,陰謀造反,欲陷萬民於水火之中。我怎能對你們這群妄自尊大之徒坐視不管,聽之任之呢?只有剪除你們,天下才會有安寧歡樂。為了千萬生靈,我不得已開罪各位。你們也別怪我,這叫作‘自作孽,不可活’。”

洪傳雄放聲大笑:“妙論。你的臉皮難道也割去了嗎?如此顛倒黑白,還振振有詞,這也算江湖中的一怪吧。可惜的是,我們這兒沒有傻子,每個人的眼睛亮著呢,沒有人聽你那一套,豈不枉費了你一片苦心嗎?”

鄭西鐵一面和洪傳雄唇槍舌劍,一面暗打鬼主意。

可他想了好一會兒,也沒有考慮出一個萬全之策。

正在他憂心忡忡、神魂亂顫之際,忽見北面奔來幾道人影,晃動飄閃了幾下,就到眾人近前。

好快的輕功,連洪傳雄也為之動容。

鄭西鐵眉開眼笑了。

這好比六月披雪,冬裡送炭。

來的人是“東北四蛟”,鄭西鐵的心腹死黨。

這四個人在鄭西鐵出京後就四下打聽他的行蹤,因一件纏手的事,耽誤了他們一個多月的時間。前段時間鄭西鐵派人去尋,才接上信。這幾個小子因得了鄭西鐵的恩惠,這次要報效他。他們在江湖上的名頭甚響,又因有鄭西鐵這一個靠山,所以到處作惡,橫行無忌。

雙方的勢力發生了很大變化,洪傳雄有些後悔剛才沒有動手。

鄭西鐵老奸巨猾,壓力雖然輕了,但他並不大意,否則,這種優勢就會失去。

“四蛟”個個身高體大,強健雄武,光派頭就能嚇人一跳。黝黑的臉似冷鐵,一種壓迫人的力量在上面流動。眼睛如深沉的水洞,深不見底。

洪傳雄心中有些不安了,這四個人是很難對付的。

大蛟張奇說:“公公,這個逆匪就讓我們兄弟替你擺平吧?”

鄭西鐵臉上有了笑意,說:“如此甚好,不過要格外小心,免出意外。”

“放心吧,收拾他們費不了多少手腳。”

洪傳雄心中冷笑:好個狂妄的小子,把我們視為無物了,我就來個外示軟弱。

他正要上前動手,執法長老鐵頭喬先說:“幫主,一個無知的小子,何須勞您的大架呢?我挫挫他的銳氣,也讓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張奇嘿嘿冷笑數聲:“老小子別吹,誰放倒誰,動動手就知道了。”

喬先不再搭言,身子前縱,探長臂一式“二龍戲珠”戳向張奇的眼睛。

這一招來勢甚快,勁力也大,但在行家看來卻是糟透了,他這種上來不留餘地的打法,最容易弄巧成拙,反陷絕境。

張奇目光如火苗閃動,自然看得很清楚。可是他怕喬先這一招有詐,所以,他沒有攻,而是身子向左邊一挪,隨手一招“雙刀叩門”,兩掌切向喬先的手腕。

張奇這小子不愧是“四蛟”之首,他沒順勢攻擊喬先果然對了。

喬先那一招看似三腳貓的功夫,實則一變就是他最得意的“懶驢嚼虎”奇技,這是非常妙的以弱勝強的武學,張奇必定不易躲開。

喬先見張奇沒有上鉤,反切自己手腕,手掌突地下滑,頭一低,手又上挑,使出的是“海底撈月”之招,直撩張奇下陰。

這又歹又毒的招數,逼得張奇急身後退。

喬先一個兔滾,身子立彈,頭部撞向張奇小腹。

這大出於他的意料之外。

一個成名人物一般誰願用這種自辱的招式呢?這太有點失身份了。

張奇後射不及,只好兩掌拍下。

“啪,嘭”兩聲,張奇的掌擊在喬先的後腦勺上,喬先的頭正中他的小腹。

張奇悶“哼”一聲,身子甩了出去。

喬先從地上彈身而起,冷笑不語。

張奇忍住劇痛也爬起來,他兩眼放射出毒怨的凌光。

鄭西鐵垂了一下眼皮:這小子不聽我的話,驕傲自大,才有此辱。

喬先最厲害的功夫全在頭上,故稱“鐵頭”,張奇的兩掌自然傷不了他。但是,他的“鐵頭功”也沒有發揮出太大的威力。因為張奇的掌力緩衝了他的鐵頭的撞擊。所以,張奇雖然疼痛,卻沒有受傷,最多是皮毛受了點擊打。

洪傳雄在一旁哈哈大笑,稱讚喬先心巧功高,這無疑就是說張奇不自量力,大言不慚。

張奇氣極敗壞,一個“神龍擺尾”伸手下抓,喬先心沉氣定,用頭向上一頂,隨之一送。

張奇又沒有佔什麼便宜,只覺對方鐵頭冷硬,自己的一抓難使出力。

他心念一動,鬼點子蹦上心頭,身子一個側斜,一招“龍爪擊球”撕他的左肋。

喬先大驚,這一招實在詭,出沒無常,無奈何,他一式“棒打幼草”往地就倒,身子剛著實,左腳一蹬地,身子斜轉,右腳踹出,直擊張奇襠部。

這算是臨危不懼,應變有方。

可張奇右膝向前一跪,一招“力劈華山”砍下,喬先一個驢打滾,向外翻騰,但仍慢了一點,“啪喳”一聲,正中喬先的軟肋,他大叫一聲,口吐鮮血。

喬先受了重傷,洪傳雄在他大叫的同時,身子疾縱,一式“鷹擊狡兔”向張奇拍去。

這邊的鄭西鐵也想動,可忽然停住了,因為他最恨的馮義還站在一旁呢?他的斷臂也疼痛無比,出手凶多吉少。

他一遲疑,洪傳雄的“六合掌”便擊在張奇的前胸,而張奇的掌打在他的小腹上。

這回,兩個人各捱了對方一下,可結果大不一樣。

洪傳雄人稱“金鐘罩六合掌”,外練功夫確是登峰造極。張奇在他身上打一掌,如擊在皮革上,可他打在張奇身上的掌卻重於千斤。張奇大叫一聲,被擊出丈許,血從口中噴出,比喬先的只重不輕。

三蛟因沒有防備,行動晚了一點,被洪傳雄得手。

這時,二蛟王宇一招“金猴稱聖”,玄清棍劈面而下,一道寒光連閃,到了洪傳雄的頭頂。

這條小棍長不到三尺,粗不過如普通的蠟燭,光華透明,白裡含清。這東西看樣沒什麼,若被擊中,可比用鐵棍打下還要厲害許多。它不但能讓你頭裂肉爛,而且有一種寒氣,可透體而入,讓人受不住。

洪傳雄大驚失色,知道躲閃不及了,只好提聚神功捱打,“啪”地一聲,被擊個正著,同時,洪傳雄的掌也擊中王宇的右肋處。

他“啊呀”一聲,飛了出去。

洪傳雄打了個冷顫,肩上彷彿壓了座山似的,痛苦難當。

王宇也受到了致命的創傷。

這可算一招兩敗,誰也沒搶到好處,相反,壞處都得了不少。

鄭西鐵一皺眉,隨之又舒展開了:這樣也不錯,一個換一個,他們馬上就完蛋。

洪傳雄身子有點遲笨,“銅臂”萬青山連忙上前扶住他。

開碑手傅海蛟道:“突然偷襲算什麼英雄,無恥!”

三蛟周大位嘿嘿冷笑幾聲:“罵得妙。我們這叫以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沒有你們幫主的無恥,哪來的現在的結局?”

傅海蛟一怔,頓時語塞,身子向前一衝,揚手擊向周大位。

這一招凝聚著傅海蛟的畢生精力,自然非同小可。

周大位也非同一般,他舉掌相迎,不甘示弱。

這下兩掌一交,“嘭”地一聲,周大位一個踉蹌,後退七八步,汗珠子從臉上流下來。

他沒接下傅海蛟的一掌,反把右臂給震斷了。

傅海蛟號稱開碑手,掌上的功夫自然十分過硬。

周大位以己之短對人之長,哪有不敗的道理!

四蛟趙一劍身形立展,長劍一振,三朵劍花罩向傅海蛟。

趙一劍的劍術最精,他拿準機會出手,確實很難躲開。

傅海蛟無奈,只好急閃出掌,打算用剛猛的掌風震開長劍。

誰知這趙一劍人比劍還鬼,他早知傅海蛟會這麼做,於是就順水推舟,劍隨掌勁而去,可他的身子立斜,左手閃電般刺去,又是一把寒光閃閃的短劍。

傅海蛟再想躲已不可能了,他大叫一聲,被趙一劍挑開胸膛,死在當場。

這下震壞了永樂幫的人。

洪傳雄的臉色慘白,馮義也心頭巨跳。難道要完了嗎?這可不是時候!

萬青山大吼一聲,一展臂向趙一劍攻去。

趙一劍見他用臂掃來,立時明白:這個人是“銅臂”,手臂上的功夫極強,其它不一定怎麼樣。

他劍向一旁一晃,不和他的臂接觸,顯出怕他的“銅臂功”似的樣子,這叫先驕其敵,然後再殺他個回馬槍。

萬青山沒有趙一劍這麼聰明,但他功底深厚,一招一式沉雄猛烈,並不十分容易對付。

趙一劍連連調轉角度,總不能得手,萬青山也佔不了上風。

他一招“橫掃華陽”擊向趙一劍臉部。

對方一式“長蛇尋洞”刺向他的眼睛。

他收臂轉身,一式“頂心肘”撞向趙一劍心窩。

他連忙急閃,隨之一招“抹秋草”掃向萬青山。

這一招快而兇,萬青山不敢怠慢,飛身上升,踢出“龍騰三式”擊向趙一劍頭部。

趙一劍長劍寒光一閃,回劃斜削,奔萬青山的腿。

兩個人一來一往,鬥了十幾個回合。

趙一劍尋到一個機會,身子一擰,躬腰刺劍,正是“老君煉丹”一式。

趙一劍的這一招凌厲無匹,而且機會湊巧,本是萬無一失的。誰知他的後背正對著馮義,為人家提供了一個機會。

馮義見機不可失,彈手一指用的正是“天陰指”的玄冰氣,正好射中趙一劍的靈臺穴。

他後背如被凍上一般,身子立滯。

萬青山的“銅臂”卻無情掃來,正中他的頭部。

“啪”地一聲,趙一劍慘叫一聲,腦漿迸濺。

突然,人影一閃,一道光華閃起,掃向萬青山。

這太令人難以提防了,出手之人是九玄使者“雨”。

對此人,萬青山平時也不是對手,何況是這個時候!他一聲哀嚎,被斷為兩截。

馮義眼珠急轉,鄭西鐵目中血光陡現,兩人幾乎在叫喊的同時,發出了各自絕命暗器。

馮義的“火雲珠”拋向鄭西鐵。

而鄭西鐵的四顆“地火丹”卻拋向洪傳雄、馮義眾人。

鄭西鐵對馮義又恨又怕,他的“地火丹”一出手,身子便如箭射一般向後飛逃。

另兩名九玄使者也急退如風。

“雨”沒有躲開,炸開的火珠迸他一身,他胡蹦亂跳,叫喊不止,仍不能止住火與毒的雙毒入侵。

洪傳雄等人一個也沒有跑掉,唯獨馮義僥倖,迸到他身上的火苗被“天陰指”彈滅了。

其實“天陰指”本是不能剋制“地火丹”之火的,只因馮義躲得太快,火只沾到他衣服上,在沒燃起的一瞬間,他把衣服彈成了碎片。當然,“天陰指”雖不能剋制火,但火也奈何不了它的內勁氣。這是互不買賬。

馮義見幫主等人全成了燃燒的火把,知道大勢已去,長嘆一聲,轉身便走,從此絕跡於江湖。

鄭西鐵本想殺之而後快,因怕“火雲珠”,只得讓其離去。

九玄使者“雨”在掙扎了片刻之後,終於死了。

永樂幫主等人也成了灰燼。

鄭西鐵冷冷地站在一旁,好久沒有說話。

兩個九玄使者也哀傷不已,又失去一個兄弟,多麼令他們痛心!

只剩下了他們三人,又恨又羞,太沒有用了!每次遇敵,總要損失幾個人,下次還不知誰能活著呢?

鄭西鐵道:“走吧,我們要快去辦正事。”

九玄使者又回看了一眼,四蛟全被火吞沒了,“雨”也成了灰,一地光光。

他們兩人再也無語可說,只好和鄭西鐵而去。

這一戰,擊垮了鄭西鐵的欣慰之情,他再也提不起興致了。

這次捉拿吳詩沉的妻子,後果不知會怎樣呢?

他隱約感到那是一條漆黑的路。

把那娘們抓住又能如何呢?逼吳音欣就範,可杜水來無蹤,去無影,也防不了他呀!再說,把吳詩沉之妻往哪裡押呢?

最後,他想出了一個辦法,就是把“地火丹”捆在她身上,這樣保險。

另一個辦法就是逼她服下一種劇毒,不讓她死,只要她痛苦就行。這樣,就能煎熬杜水等人的心。

但這樣的辦法也非萬全之策,不過他實在想不出更妙的辦法來,只好到時候再說。

鄭西鐵想得很美,人沒到魚島礁,就開始打算如何處置人犯了,似乎一切都能順手拿來一般。

世上有許多意外,這些意外隨時會加入到你的計劃中去。

吳音欣和吳冶、龍小青走了兩天,來到一個山坡上。

他們向東北方向觀望了一陣,決定繼續向東北行走。

可是他們還沒起步,就聽下面有“救命”的呼聲。

吳音欣一愣,身子有些顫,自己到哪裡都不安寧。

向下一看,見三個人正追一個少女。

山路崎嶇,少女的武功雖不弱,可能是太疲倦,竟爬不上一個小山崖,被一個老者抓住,隨手按在地上。

吳音欣有些怒:這三個人真無恥,這麼大年紀了,還欺侮一個少女!

她不顧自己的安危,和弟弟與小青衝下山去。

那三個人並不等吳音欣追到,抓起少女就往西逃。

吳音欣大怒,和吳冶與龍小青奮起直追。

若是吳音欣一個人追,費不了多少手腳就可追上。可三個人同追,吳冶、龍小青比她差遠了。

那三個人的速度比吳冶、龍小青稍快,這不越追越遠嗎!

吳音欣他們一口氣追下四十多里,兩下仍是相距那麼遠,這可讓吳音欣憂了,再這樣下去怎麼成?

她一狠心,身法突如流星,劃出一道影來。

這身手使前邊的人大駭:這女子果不易對付,看來只有用心計,才能取勝。

他們突地拐彎,循小道進樹林。

吳音欣怕弟弟和小青出事,又連忙向後看,見他們正向這跑著,才又放下心。

她正要閃身入林,突然,見那三個人抱著少女奔向一個十字路口。

吳音欣滑步急射,流雲飛雨,如神女一樣瀉落十字路口,堵住三個人的去路。

那三個人並不慌,挾著少女的老者放下少女,笑道:“姑娘何以追我?”

吳音欣冷然說:“青天白日,為何搶人?難道不怕王法嗎?”

那老者嘿嘿一笑:“姑娘有所不知,這是我的小妾,她要隨人私奔,我抓回她有何不可?”

少女叫道:“別聽他胡說,我不認識他們。我是一個良家少女,家在楊州。”說著,淚水從臉頰上流下來。

吳音欣也是一個女子,所以她能體會那少女此刻的心情:絕望,恐懼,需要別人的幫助。

吳音欣問:“你們是否打算放了她?”

那老者不屑地說:“你別以為有兩下子就可強出頭,告訴你,你自身難保,就別硬撐。”

吳音欣也不答話,一劍抽出,光華閃閃,三個人心中都是一凜:這可不是玩兒的,她若攻向哪一個,誰也逃不脫。

那老者又哈哈大笑起來:“好,我把她送給你,我們走。”

吳音欣見對方屈服,收起長劍。

三個老者悻悻而去。

那少女忙向吳音欣磕頭下拜。

吳音欣甚是同情她,便伸手相扶。

兩個人的手一接觸,吳音欣暗自感嘆:好一雙溫柔如玉的小手!

少女極其嬌媚地一笑,那秋波一動,似乎吳音欣是個美男子似的。

這一顰一笑實是大有問題,這麼成熟的舉動,決非一個純真的少女所能為,而是受過專門的訓練才會的。

吳音欣雖然聰明,也沒有注意這一點有什麼不對。

待吳音欣轉臉觀看弟弟之際,少女突然伸出了魔爪,悄無聲息地點向她的靈臺、命門兩穴。

吳音欣駭得身子透涼。

少女一得手,身子轉到吳音欣的前面,點了她的膻中、氣海穴,隨後又點了百會穴,她身法輕盈迅速,彷彿和吳音欣親近似的。

吳冶和龍小青分辨不出什麼是非來。

少女竄到吳冶的背後,不露行跡地點了他的穴道,龍小青稍一動,也被她制住。

多麼簡單!高絕非凡的吳音欣竟敗在一個讓人憐憫的少女手上。

吳音欣差點氣哭,她氣憤地說:“你為何恩將仇報?”

少女嫣然二笑,反問道:“我何以恩將仇報呢?”

吳音欣怒斥:“剛才我救了你,不是恩嗎?你對我下手,不是仇嗎?”

少女笑吟吟地說:“別怒!我們本來就是仇家。以前的那個龍小青就是我扮裝的,你丈夫還捱了一劍。這事你不會忘記吧!剛才的那三個人是我的朋友。也是你的仇家。那個抱著我的是開天仙祖邱一人。你殺的四個黃衣就是他的心腹,他們是不會放過你的。我們不過使了一點小手段,你上了當而已。你對我有什麼恩呢?”

吳音欣無話可說了,都怪自己太蠢,上了人家的當。

她仍有些不死心,問道:“你為什麼要對我們下手?”

少女道:“我討厭你那個裝腔作勢的丈夫,我噁心他不配有你這樣的妻子。只要你答應殺了這個色鬼,我和你結為姐妹,替你找個比他強一百倍的男人,如何?”

吳音欣淡淡地說:“我若不答應呢?”

少女小黑冷笑一聲:“那你會後悔一輩子,生死兩難。”

她隨之又緩和了一下口氣說:“吳小姐,象你這麼美麗的人,為何找一個那樣的男人呢?你真愛他?這是不可能的。你肯定是認為他救了你,你出於感恩才嫁給他。這能有什麼幸福呢?這不公平。我看不下去,所以才要強迫你殺了這個武林惡棍,讓你有笑顏。”

吳音欣周身一顫,她覺得自己有個可怕的念頭:她說得有道理嗎?這一點,吳音欣自己也難以弄清楚。

她對杜水有時似乎真愛,有時也不以為然。

她這種複雜的心理時有所現,經別人一說,她也不知說什麼好,什麼孬。

她有時甚至想,當初嫁給了何上泉也不致於家破人亡,隨之又認為自己有這個念頭是不貞的。

總之,她的心理是複雜的,令人難以捉摸。

有時又清純如泉,一眼見底。

她現在還沒有看到杜水眼下的模樣呢,若是見了,不知作如何感想。

有一點是非常明晰的,自己不能處在受擺佈的位置上,否則,一切都將失去意義。

自己對丈夫的愛是真摯的,沒有任何雜念。這小妮子的話純粹是胡說。

但有一點她說不清,就是別人一說類似的話,自己就心跳,彷彿自己失去了什麼,永遠無法彌補。

在自己的身後有一片闊大的空虛,縹縹緲緲,清清冷冷,沒有一絲依附感,似乎有種不安的遊魂飛離了自己的身體又呼喚自己的另一半去匯合,兩下相隔萬水千山,不知在何方,又如何能相見。

這是夢,一個時刻在自己的眼前躁動不安的夢,一個沒有任何理念的夢。

另一個圖像忽又爬進她的眼簾,她如被什麼力量一推似的,感到了自己的實在,什麼也沒有變。

那三個人去而復返,面帶詭笑和恨意,腳步都重重的。

吳音欣連忙凝神正意,引氣衝關,外表上卻要依然如常。

小黑的目光是十分敏銳的,她見吳音欣有了動搖之情,便不失時機地說:“人活著就是要自在,你丈夫除了武功高點,他還有什麼好處呢?

一個女人若不能找一個英俊的郎君,特別象你這樣的絕色美人,那太虧了。

你若執迷不悟,那便辜負了父母的一片栽培之心。

好好想想吧,你那位矮個子有什麼迷人的地方!我太替你難過了,我不能容忍世上如此美的人和一個醜八怪在一起,這是對老天爺的不恭,也是自暴自棄。

我一定要救你脫離苦海,走上一條幸福之路。”

吳音欣聽不到她說的什麼。目前,對她來說,擺脫危險是第一要緊的事。小黑的話不管如何一言中的,自己是絕不能離開丈夫的。如果有什麼念頭影響自己對丈夫的思念,那都是自己的不潔,是可恥的行為。

邱一人他們來到吳音欣的近處,臉上的表情如花似地綻開了。

他的話從口裡通過嚼咬迸出來:“小賤貨,你知道我們的厲害了吧?你殺了我的人,我不殺你,我要讓你活受罪,讓你生不如死,鬼哭狼嚎,成為一個天下最不要臉的女人,使所有的人詈罵你,唾棄你,讓你的香肉變成臭肉,比妓女還不如。”

邱一人的話夠刻薄的,句句象刀剜在吳音欣的心上。

她想不到對方如此惡毒,留他不得。

“你真要那麼做?”吳音欣問。

邱一人愕然,這妮子何以面不改色呢?

吳音欣冷然道:“如果你如此下作卑鄙,今天你死定了。這個女人已把你出賣了,她並沒有點中我的穴道,不過做個樣子讓你們看看罷了。”

邱一人大駭,身子急射。

吳音欣憤然道:“你走得了嗎?”兩臂微展,如天鵝翔空,衝了過去。

邱一人的武功原是高明無比,怎奈吳音欣的功力高出他一倍有餘。所以,他縱然先動,也難逃一死。

這變化使小黑神喪魄飛:自己下了重手,她何以這麼快就自動解了穴呢?

她當然不清楚吳音欣的功力實在太高了。好比一個富翁,你要卡他、堵塞他的重要關節,可他太有錢了,一塊金子可辦成的事,我給你一座金山,那關節還不好疏通嗎!

但小黑也實在不凡,吳音欣的劍剛要出手,她就身形一轉,到了吳冶、龍小青身邊,一掌擊下,要擊碎了這兩人。

這可嚇壞了吳音欣,她提聚全部功力反身側擊,刺向小黑。

可小黑狡猾得很,腳下一個弧形,轉到吳冶,龍小青身後,高聲叫道:“別動,只要你再向前一步,我就殺了他倆!”

吳音欣頓時停住了。

小黑道:“快把劍扔了,自點穴道,否則我絕不客氣。”

吳音欣身子一抖,遲疑不決。若是真落入他們手中,那可墜入了萬劫不復的地獄之中了。拚它個魚死網破,也比人不人,鬼不鬼的強。

她心念一定,恨道:“你若敢動他們一下,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你若放了他們,我答應不傷你們,如何?”

小黑眼珠一轉,笑道:“不行,這樣你太沾光了。公平交易,我放了他倆,你扔下劍。”

吳音欣略一沉吟,把劍扔到一邊。

小黑道:“你離遠些,慢慢到他們身後來。”

吳音欣無奈,只好照辦,等她到了弟弟的跟前,轉了個身,來到龍小青肩後。

小黑已飛身拾起了吳音欣的劍。

她滿心歡喜,“咯咯”暢笑。

邱一人這時也來到她的身後。

小黑說:“想不到她功力如此深厚,轉眼間解了穴道。”

邱一人“嗯”了一聲:“這一點該早想到的,我們小瞧了她。”

小黑得意地說:“現在她沒了劍,我們不用怕她了。”

邱一人說:“不可大意,她定會另有驚人絕技。”

這時,從西邊飄來五道人影,輕功之高,實在令人瞠目結舌。

到了近前,才看清是林優爭、白玉雪和三個老太婆。

邱一人連忙上去見禮,笑道:“原是三位仙人到此。”

黃衣老太婆微微動容說:“邱仙祖,你也來了中原?”

邱一人笑了幾聲,有點氣恨地說:“我來中原不過為了一點私事,打算轉一圈兒就回去。誰知,這賤人無緣無故殺了我的四個高手,這筆帳怎能不算?”

他一指吳音欣。

眾人都把目光集中到吳音欣身上。

白玉雪暗歎不止:好個標誌的美人兒!

林優爭冷冷掃了吳音欣一眼,沒有說話。

他的內心是複雜的。

從感情講,他不願杜水有這麼好的妻子。他不承認這是嫉妒,而是認為糟蹋了吳音欣。

杜水不就武功高嗎?那副熊樣,實在難以讓人喜歡。這女人心裡也說不定這樣想。

但他知道,杜水是講義氣的,並不是憑什麼武功強迫的她,而是她自願嫁他的。這多麼不可理解!

杜水的行為是“俠”還是“賊”?這個問題,林優爭在“九畝方田”想了很多。

他認定杜水不是什麼“俠”,不過是一個陰陽差錯、恰好歪打正著、闖進一個新區域裡的高手而已。

林優爭曾欽佩過幾天杜水,後來認為這是多麼可笑的事!他奸佔了師姑,又騙了吳音欣,這從什麼角度說,都是不光明的。可杜水又從來沒有主動侵犯過什麼人,所以也不能算壞。

此刻,自己應抱什麼態度呢?幫助他或他的妻子,還是重算過去的老帳?林優爭發覺自己太矛盾了。

一方面不願杜水有什麼好結果,一方面又覺得他也是不幸的,轉眼又想到他佔了吳音欣這樣的人,死了也不虧。

林優爭沒有一個明確的概念,一切都糊里糊塗,斬不斷,理還亂。

他不願再想下去,順其自然吧。

黃衣老太婆的臉上閃動著一種聖潔的光彩。

吳音欣的目光與她的目光相對,感到了一股凌厲的鋒芒。她心頭巨顫,這三個人定是“九畝方田”的三位主人。

一點也不錯。黃衣老太婆是“上九畝”的主人種仙;白衣冷冰的老太婆是“中九畝”的種人;黑衣陰森的獰厲老太婆是“下九畝”的種鬼。

這三個人各管自己的一道,修行的武功也不一樣。種仙的武功光華燦爛,大宇之氣五彩繽紛,有一種使人神往入迷的氣勢。種人的武功深奧博大,浩然剛正,收攝人之魂,毀去人之魄,有生殺予奪的威嚴。種鬼的武功奇詭莫測,出沒無常,邪僻陰森,鬼氣逼人,讓人心頭毛骨悚然,不寒而慄。

吳音欣在眾人的尖刻目光刺射中,有點心慌了,手足無措。

種仙滿意地笑了,這小妮子的功力還是不行。她是從來不滿意別人的,只滿意自己。她忘了吳音欣不敢看她們是許多因素造成的,並不是怕她們哪一個人。

種仙說:“你就是吳音欣?”

“是的。”

“聽說你厲害得很,手段也夠辣的?”她輕蔑地說。

吳音欣道:“那是他們的中傷,我有什麼厲害呢?我一個弱女人,有什麼能耐,哪敢比大名鼎鼎的您呢?”

種仙哂笑道:“你小嘴挺會說話。告訴你吧,我們來是想與你合作除去杜水的,這樣天下太平,你也可另擇夫婿,比和杜水在一起要快樂得多。與人與己都方便,如何?”

吳音欣淡漠地說:“我若不合作呢?”

種仙笑道:“那可由不得你。”

邱一人在一旁接腔:“小妮子,別賣傻了,你跟杜水有什麼好?還是聰明一點吧!”

吳音欣揚起頭,沒有言語。

種仙嘴一撇,冷冷地說:“你莫錯過良機!”

吳音欣輕笑一聲:“你別枉費心機了,我不會與你們這群無恥之人同流合汙的。”

她以為面前這些人都是敵人,說這句話也沒錯。

而白玉雪有些惱了,她並沒有想和吳音欣為敵,可吳音欣的話惹起了她的火:好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連我也罵進去了!

她衝吳音欣斥道:“你說話要小心點兒,別一掃一大片。誰無恥只有自己明白。你若是好人,就該為更多人著想,別為了一己之私,讓那麼多人受牽連,這與你有什麼好處呢?”

吳音欣緘默無語。

種鬼嘿嘿乾笑了幾聲:“小丫頭,你要放明白點,單憑一己之勇是不行的。要多為別人想想,不要為了你的私情,使天下武林人都跟著受苦。”

吳音欣“哼”了一聲:“你們不來不是一樣嗎?”

種仙道:“那怎麼會一樣呢?杜水一天不除,武林就一天不能安穩。”

吳音欣長嘆了一句,說:“你們別說了,我們各聽天命吧?”

種鬼陰冷地說:“你不識抬舉,我就成全你吧。”

她剛要動手,邱一人忙道:“且慢。這小妮子邪門,還是我們一齊上吧?”

種鬼哈哈大笑:“邱仙祖,你也太看得起她了。”

邱一人說:“謹慎總比大意好,你說呢?”

種仙“哼”了一聲:“你是瞧不起我們喲?”

邱一人忙說:“不敢,以事論事而已。”

邱一人心中暗罵她們狂妄,連對方有多大的能耐都不知道,就大言不慚地拿人家,不知你一二百年怎麼修行的?

吳音欣正希望種鬼一人出手。

她款款向前走動幾步,說:“老前輩可要當心,這是生死之搏,我若命絕,無話可說。你若喪生,也不要怨人。”

種鬼道:“憑你還想贏?”

兩人剛要動手,西邊又奔來一人,高聲叫道:“不可輕敵。”來人是吳風江。

他對種鬼說:“三天尊尚不及她一人,前輩怎可輕敵呢?”

種仙說:“風江,你不要多嘴,讓她們動動手你就知道了。”

種鬼身子一晃,彷彿有好見個人影,伸手便抓。正是“閻王審鬼”一招,好幾個爪影,撲向吳音欣。

這些人都是第一次見種鬼的身手,都被她的絕、怪之技驚呆。

然而,吳音欣的身形更快,把功力提到高峰,一式“羅天一清網”擊了出去。

種鬼做夢也沒想到,以她的功力竟不能和吳音欣相比。

“嘭”地一聲,種鬼被擊出兩丈外,身上血濺如泉,動了一下,真的成鬼去了。

吳音欣一掌擊殺了種鬼,把所有的人都震駭了。

她不失時機,電射小黑,伸抓自己的長劍,這實在太快,小黑只好扔劍而退。

吳音欣長劍在握,不敢怠慢,一式“萬相歸無”刺向種仙、種人。

這兩個人平時眼高手快,在吳音欣的攻擊下,竟毫無抵抗之力。因為,抗則必死,只有逃命一招。

邱一人不愧是奇能異人,在這萬分危險的當兒,運起“開天大法”神功,晃出兩個金閃閃的掌影,擊向吳音欣的後背。

吳音欣無奈,只好收劍斜閃,飄落一旁。

種仙、種人幾乎瘋了:這不是欺己無能嗎?絕不能放過她!

她倆一揮手,招呼邱一人同攻。

邱一人真想不動手:無能的女人!剛才讓你們小心,你們不聽,白搭了一條生命。

但他畢竟知道共同的利害關係,便向雲羅雙星梅氏兄弟和吳風江使個眼色,六人同戰吳音欣。

這次的情形變了,吳音欣彷彿陷進一個洞裡,四周無窮的力量壓過來,自己揮劍都異常困難。

種仙恨死了她,把“仙明”神功,提到頂峰,彩氣銳流在手上旋轉,不住擊向吳音欣的頭頂。

吳音欣拚命左支右擋,可越來越困難了,周身痠疼,抵不住翻動急轉的壓力,漸漸地呼吸都不暢了。

她咬牙堅持,不住地叮嚀自己,絕不能屈服。

可她終於受不了了、虛脫了,只覺四周空茫茫的。

邱一人等六個絕代高手,也感到力不從心。

他們雖然共同形成一種合力,可畢竟不那麼容易,否則,哪還有吳音欣的命在?

雙方耗損太厲害了。

小黑見他們的身手都遲鈍了,有機可乘,閃身而進,一下子點中了吳音欣的命門穴。

她撲地不起。

小黑連連出指,用重手法點了她十幾處穴道。

吳音欣成了木偶,再也難動了,她的心也沉進了深淵。

種仙六人氣喘噓噓,連站的力氣都沒有了,只好坐在一旁。

吳音欣毫無表情地說:“你、你殺了我吧,誰也逃不脫死亡的下場。”

邱一人皺皺眉頭,心裡不是滋味:自己功成之後,認為可以稱雄天下,料不到一個丫頭使自己屢遭挫折。杜水更是不可與之爭鋒的人了。若殺了他的妻子,那確是天大的麻煩。然而眼下不向吳音欣報仇,自己又咽不下這口氣。世上的事真難兩全。

種仙過了好一會兒,才調息恢復,把掌舉到吳音欣的頭頂,要一下結果了她。

忽然,她陰毒地一笑,一指戳到吳音欣的氣海穴上,用“逆氣敗血神功”廢了她的武功,同時,打亂了吳音欣體內的氣血走向。

頓時,吳音欣頭重腳輕,眩暈欲死,脈管欲裂,身如火燒。一會兒的功夫,她的臉上就起了一層皮,嘴上火泡如燈,兩眼枯乾無水。她身受無法形容的痛苦,纖弱的身子竟頂住了,不吭一聲。

種仙嘿嘿笑道:“你現在硬,待會你就硬不了啦。”

林優爭有些看不下去,但又覺得吳音欣不可原諒,出手就殺死種鬼,這有點太毒了。

白玉雪不願看這慘象,把臉轉向一邊。

邱一人的兩眼不住地跳,他打了一個機靈:這是怎麼回事,難道要有災難嗎?真難說得很,和杜水這樣的人作對,碰上便沒有生還的希望。

他催促說:“我們快些走吧?”

種人點頭道:“好。到東邊的鎮子上去,那裡有人等著呢。”

吳音欣成了“廢人”,沒有武功,便由吳冶扛著,向東行。

到天快黑的時候,他們來到一個挺繁華熱鬧地方,在東西大街上走了一陣,向南一拐,進了一家在南北巷上的客店。

這是一個十分幽靜的地方。客店寬敞,桌明凳光,有上等房,也有中等房,一排屋東西排列。

在西北角,屋又向南一拐,成了一個鉤子形。

後面的屋子和前面的這排屋由一個過洞相連。

屋子都是單間,每房一個人。

這些人的到來,給客店帶來了喜慶。店家忙忙碌碌,把他們安排下。

他們幾個人把吳冶和龍小青合放在一間屋裡,吳音欣則單獨住一間,被扔在床上。

吳音欣身上的痛苦慢慢減輕了,而心卻在陣陣發冷:他們會把自己怎麼樣呢?看種仙狠毒的目光,似乎扒自己的皮也不解恨,自己真就這麼完了嗎?

林優爭瞥了一眼吳音欣,和妻子一同離去。

他的內心在矛盾著:該不該救她呢?她是無辜的。自己為什麼下不了決心呢?想想杜水對自己的好處,眼睜睜看著他妻子被人糟蹋,自己於心何安!

他的心“咚咚”直跳。

這一段幸福的時光,把自己的稜角磨去了嗎?為什麼有了畏首畏尾的可卑性格!這是不能原諒的。自己的身上簡直在孳生女人的肌肉。

白玉雪明亮的目光象箭要刺透丈夫的胸膛,她能感到丈夫跳動的心是多麼的不平靜。

她輕聲說:“你想救她?這怎麼成呢?她殺了我們的親人,我們怎麼能不報仇呢?我知道你心裡苦,可我也不好受,有什麼辦法,誰讓她下手那麼狠呢?”

林優爭看了她一眼,有些不滿地說:“你知道這件事的後果嗎?”

白玉雪道:“我隱約感到了。若是杜水從冰島返回,不見了妻子,他一定要報復。那時,所有參與這件事的人都要死在他手下,是嗎?”

林優爭只是用沉重的目光注視著她,並不答話。

白玉雪嘆道:“我想好了。我也同情吳小姐,可我們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只能置身於事外,一走了之。她的命運如何,只有讓上蒼去決定吧!”

林優爭兩頰抖動了幾下,最後還是長嘆了一聲,和白玉雪藉故離去。

這裡籠罩了魔氣和災難。

吳音欣只能象一隻羔羊一樣任人宰割。

昏暗的燈光跳動著,在種仙等人的臉上尋找相似的情緒。

邱一人感嘆一聲,兩眼發滯:也許不該來中原,這是一個錯誤,如兒怎麼樣了呢?

他們在飯廳裡坐著等待酒菜。

這時,從外面走進八九個人,可把種仙樂壞了。

這些人相貌奇異,威風凜凜,氣壓當代。

邱一人等連忙上前客套。

這群人正是“黃山九佛”。

戒佛不知用了什麼法,又恢復了他往日的功力,那氣勢更逼人。

眾人坐下,話說天下大事,各自說出許多奇怪的故事。

他們也吃得差不多了,小黑說有事,就出去了。

種仙把話扯到吳音欣身上。

色佛紅了眼,這個老和尚已到古稀之年,精通房中術,對外採內補十分明瞭。

在九佛中,他是和佛旨相違的一個淫佛。他的“色佛”稱號中的“色”字,不是佛家中的“色”,而是世俗的酒色。

其他八佛不知為什麼能容忍他這種玷汙佛門的醜行。

他聽說過吳音欣的美名,早就想一窺仙顏,這可正是天賜良機。

種仙微微一笑,說:“色佛,你若想見識一下,請跟我來。”色佛酒喝得昏天黑地,借酒勁正好發洩一通。其他人悶不作聲,看著他和種仙離開飯桌。

種仙的心機是很明白的,她要徹底毀掉吳音欣,讓她痛不欲生,時刻感到自己是個罪人。

種仙這樣的高人,心竟如此歹毒,真令人髮指。

她領著色佛來到吳音欣的房前,指著窗內躺在床上的吳音欣說:“這就是那個妞兒,你要好好整治她一番。”

色佛頓時飄飄欲仙,滿口答應。

他一步跨進去,把門關上,他的眼裡閃動著無數美人的倩影,這些影子在他的眼裡旋轉。

他得意極了……

現實就是這樣,有許多事誰也料不到,就如色佛也想不到會有這麼令他銷魂的時刻。

風兒哭泣了,連星星也閉上了眼睛,似乎這太不該發生的事出現在今晚,讓它們吃驚,有些受不住。

種仙回到飯桌旁重新坐下,邱一人冷冷地“哼”了一聲,料不到一個老太婆竟這樣無恥,另外幾個人沒有什麼反應,一切如舊。

金佛慈眉善目,臉上閃著光。他說:“我們聚到一起,是奔赴魚島礁還是在此等候?”

種仙道:“自然奔赴魚島礁。”

邱一人對他們的談話不感興趣,他正想念自己的兒子,他不會有什麼危險吧?邱如的功力高深他是深知的,可江湖上任何事都會發生,誰能保證不會出現一個或幾個比他更高的人呢?至少吳音欣的功力就比他高出許多。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3-10-22 14:23:00


第三十二章

崢嶸歲月使人難以忘懷。

邱如在短短的時間裡,感到了自身的差距。

那種妄論天下的傲氣沒有了,代之以沉穩與冷峻,覺得沒有這段時間,他一生也成熟不起來。

但他也失去得太多。

朋友的深情與生命成了他長進的階梯,這使他內疚,興奮中總有些悲哀。

他和朱豐嬌與杜水等人分手後,便向西去。

邱如和朱豐嬌兩人一邊尋找朱豐曉,一邊暗查父親的行蹤。

朱豐嬌對他一往情深,明麗的眸子不時盯著他。

邱如感到一種溫馨,周身鬆弛自然,怡然閒靜。

他也是情不外施,獨鍾朱豐嬌。

在柔情密意中,時光過得很快,轉眼過了十天,他們仍沒有聽到關於朱豐曉或者邱一人的消息。

天近黃昏,他們來到一個莊子,在莊裡轉了一圈,停在一個大戶人家的門前。

他們覺得這是練武的人家,敲了一下門,出來一個美麗的少女,她衝兩人一笑:“公子、小姐有事嗎?”

邱如說:“請問這是何處?”

少女答道:“於家莊。”

朱豐嬌眼睛一亮,忙問:“這可是武林中的於家世家嗎?”

“正是。”一個男子說。

過來的是於戰。

他衝兩人說:“兩位有事找我?”

朱豐嬌笑道:“於兄,我們不是外人,我是朱家的朱豐嬌,他是邱如。家被賊子毀了,我們才浪跡江湖。”

於戰連忙說:“是朱妹妹,快請進。邱兄你也別客氣。武林四家本一家,全毀了。你們到了我這裡,就當作家吧?”

邱如見於戰如此真誠,非常感動。

於戰又指著開門的少女說:“這是義妹秋麗,她的爺爺也被賊子殺害了。”

秋麗眼圈有些發紅。

於戰領著邱如和朱豐嬌來到客廳,向兩個弟弟介紹他們。

於化龍、於勁草也極為熱情,忙叫人擺酒設宴,為邱、朱兩人洗塵。

飯間,於戰說了一些安慰朱豐嬌的話,大家又感傷了一陣。

武林四大家全都滅了,往日的繁盛成了遺蹟。

於戰原本要去報仇的,但聽說他的仇人在唐家幾乎死光了,只有一個向不滅漏網,便打算從長計議。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邱如聽他說出這番話,欣慰而又哀傷地說:“向不滅死了。為了消滅他,我們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他說話的時候,眼睛溫亮而溼潤。

於戰又驚又喜,說了許多感激的話。

邱如搖搖頭道:“用不著謝我,我們殺他是義不容辭的。不過親人也因此而死,讓人受不了。”

於戰無言地低下頭,心情沉重:是啊,我們可算是前仆後繼,這太壯烈,也太悲哀了。

於化龍道:“邱兄,來再乾一杯。仇人死了,總是值得慶賀的事。”

邱如等人舉杯一飲而盡。

過了一會兒,朱豐嬌道:“鄭西鐵這奸賊還活著,我決不能放過他。”

於戰也點頭稱是。

幾個人酒足飯飽,看看天色尚早,又聊起來。

邱如把自己的所見所聞,南疆風光詳盡地介紹一番。

於氏兄弟非常神往,聲稱要去飽覽一下那裡的山水。

隨後,於戰不避祖訓,談起自家的武學,請邱如指教。

邱如有心不說真心話,又覺得對不起朋友。那不太下作了嗎?人家以誠相待,無門戶之見。自己怎能以陋為珍不說呢?

邱如便說出了自己的“開天大法”神功,並做了示範。

三兄弟聽得好細,默記於心。

朱豐嬌也不甘落後於人,便顯示出了女兒家豪情,把朱家武功合盤托出。

幾個人愈談愈投機,真是相見恨晚。

忽然,一陣嘿嘿的怪笑,劃破夜空:“幾個胎毛未褪的小兒,竟妄言天下武功,實在可笑!”

眾人一驚。三更半夜出此言語,看來是敵非友。

他們隨即站起身,走出房門。

於戰冷然道:“何方高手?請出來相見。”

“嘿嘿”又是兩聲冷笑:“小子,我們總算找到你了,快把那妞兒交給我,不然,我絕不客氣。”

於勁草走到於戰身邊說:“大哥,聽動靜仇家來人不少,我們不如藏在暗處,以靜制動。”

於戰一笑,點頭贊成。

邱如也沒說什麼,吹滅燈靠牆而立。

外面的人見他們不出來,感到好笑,躲就能躲過去嗎?

一個蒙面人從牆上落下,緊接著,又跳下十幾個黑衣人。

他們慢慢向客廳圍去。到了門口,停下不動了。

蒙面人說:“小子,少耍花樣,快把人交出來。不然,我讓你們這裡的一切變成廢墟!”

於戰心一跳:自己真傻,怎麼忘了他們會毀屋呢?

他身子一擰,躍出屋外,冷冷地問:“朋友是何許人也,為什麼蒙面?”

那人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問道:“你交不交人?”

於戰不屑地說:“憑你不配在這裡賣橫。”

那人哈哈大笑:“好個不知好歹的小子,以為我制不了你,是嗎?”

於戰沒有答話,冷漠無語。

蒙面人有些沉不住氣了,惡狠狠地說:“小子,你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只好成全你了。”

說完,身子一側,斜向前跨出一步,一招“猛虎敲山”擊向於戰。

他的這一招是很平常的,一點奇特之處也沒有。

於戰卻沒有去接,而是身子向右轉了一圈,使出於家功的“九元流星”,極其迅速地拳搗蒙面人的太陽穴。

那人“咦”了一聲,似乎有些驚奇:這小子年紀不大,人卻挺滑,他竟然知道我的功夫有假含詐。不可輕敵!

於戰並沒有他估計得那麼高。這人的武功於戰沒瞧出什麼,只不過覺得這小子口氣挺大,為什麼拳腳平平呢?這種不協調令他生疑,所以才躲而不接。

於戰的身法得自杜水,他雖然沒有練到登峰造極之地步,卻也十分了得。他一拳擊去,果然那人身形立變,上擺下搖,如柳絮一般,竟是崆峒派的輕功“胡月吹簫”。

於戰一怔:怪不得他要蒙面,原來是名門大派的人?可他身旁的十幾個人,為什麼自己一個也沒見過或聽說過呢?

蒙面人站在一旁停了一會,冷冷地問:“小子,你剛才的那手輕功不是你們於家‘凌波飛渡’吧?”

於戰“哼”了一聲:“這與你何干?”

蒙面人說:“你們於家的功夫雖不錯,可還沒入我的眼。不過剛才你那手卻驚了我一跳,那手功夫委實非同尋常。”

於戰道:“你沒有必要知道我使用的是什麼身法,因為你是我的敵人。”

蒙面人哈哈大笑:“於戰,你小子在我面前別逞能,這就給你點厲害瞧瞧。”

蒙面人身子一撲,彷彿有一溜人首尾相接,後面的人不動,前面的人已到了於戰身旁。

這真是空前的怪影,如巨大的黑鳥,要撕碎一切,踏扁於戰。

邱如大叫:“接不下,此係斷接法!”

隨之,提聚神功,迎了上去。

“嘭”地一聲,於戰和邱如兩人都被擊飛,而蒙面人卻穩如泰山,靜立不動。

多虧邱如識得此功,不失時機地幫助了於戰,不然於戰必成肉醬。

於戰此刻兩臂痠疼,抬舉都難,胸如被錘擊一般,痛苦不堪,萬幸沒有受內傷。

邱如也不好受,被震得六腑五臟翻騰,心中駭然之極。

以邱如、於戰兩個人近四百年功力,竟比對方差這麼遠,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當然,蒙面人也驚詫不已,這兩個小子何以沒被震擊而死呢?他也料不到邱如的功力會那麼深。

邱如把於戰拉到一旁,離蒙面人遠一些,才說:“朋友,好高的功力,竟練成了‘斷接法’奇門神功!在下曾苦練多年,因功力不夠只好放棄,不料竟被你搶了先。”

那人一愣,冷冷地問:“你是邱一人的什麼人?”

邱如哈哈大笑:“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蒙面人一怔:“你是邱如?正好,我找你有一段時間了。今天一併了帳。”

邱如的心狂跳不止:“你是小劍王周輝!怪不得,你的崆峒輕功那麼好,令尊名列崆峒三老,世人敬仰,他能容下你這個大逆不道的兒子嗎?”

周輝哈哈大笑,隨手扯去蒙面巾,竟是極為英俊的中年男子。

他得意地說:“什麼‘大逆’、‘小逆’,我得了你父親的心法,沒要了他的老命已是格外開恩了。”

邱如不齒地說:“你白披了一張人皮。你父與我父當年情深意厚,我父親才把你留在身邊,沒想到你會居此禍心。”

周輝狂笑難抑:“世人誰不想當天下第一高手,那是多麼美妙的事啊!你父親苦修‘開天大法’為了什麼?還不是要功傾當代嗎!我雖得了你父親的心法,但若沒有足夠多的功力,仍然是白費神。

你父親就是認為他沒希望,才把‘無上心法’視如草芥,我才有機會偷走。

實際上這也不算偷,這‘心法’又不是你父親所創,誰拿到就是誰的。每個人因機遇不同,獲得武功的方式也不一樣。若是沒有秋麗爺爺的秘方,什麼人得去也是沒用的。這心法與其被遺忘,不如讓我來發揚廣大。上天功德無量,冥冥中自有安排。”

邱如沉思了一會兒,想不出破解之法。對方的功力實在高,群鬥也未必是他的對手。三十六計走為上。

他悄悄向於戰耳語了幾句。

周輝在一旁哈哈大笑:“想逃,沒那麼容易,今晚就是你們的死期。”

邱如等人感到問題嚴重,只好聚在一起,準備群鬥周輝。

但小劍王周輝的手下也不是木頭人,他們一下子圍了上來。

邱如大急,忙道:“周輝,你號稱小劍王,功高技妙,何不展示你的絕技讓咱開開眼界,讓你的手下人動手有什麼味呢?”

周輝嘿嘿一笑:“怕了,是嗎?”

邱如誠實地回答:“是的。你自己一個人我們都對付不了,再加上這麼多高手,我們怎麼能抵擋呢?”

周輝心裡樂極了,聽自己的敵人說出這樣的話,真太妙不過了。

他得意忘形地說:“那好辦,你們各斷一臂,然後把小妞交給我,就無事了。”

邱如說:“這不是好辦法,你若真有王者之氣,就來個公平角鬥,以你一人之力和我們四人相鬥,或者我們一個對一個和你的手下人動手過招,你不插手,如何?”

周輝“嘿嘿哈哈”笑了一陣,說:“你拿我當猴耍?”

邱如忙說:“你別誤會,因為你的功力實在太高,我們四個加在一起也不是你的對手。所以,我提出的辦法相對來說比較公平一點。”

周輝冰冷的目光盯了邱如等人一會兒,淡淡地說:“我不上你們的當。雖然我可以勝你們四人,但我不願冒這個險。君子不做無益之事,你還是死了這份心吧。”

邱如長嘆一聲說:“可惜!我以為天下你可為尊,沒想到缺少大丈夫豪氣,比杜水差遠了。他曾讓我們七個人同時圍擊他,而且,他還不還手,這是多麼了不起。杜水才真的氣動山河啊!”

周輝“哼”一聲,不屑地說:“杜水有什麼?待我收拾了你們,自會結果他。”

於戰哈哈大笑:“小劍王,你愧稱這個美名。杜水什麼‘號’沒有,卻敢接下七人之鬥,你連四個人都怕,還大言不慚地說要收拾杜水,你不覺得這太可笑了嗎?”

周輝的心彷彿被小蟲咬了似的,十分難受。他時刻都以天下第一人自居,怎能讓杜水騎到自己頭上去!

他雖然覺得邱如說的話不一定真,可是他受不了這個挑戰。他的神聖絕不許任何人小瞧,他要讓天下武人都心服口服。

他擺動了下身子,冷蔑地說:“好吧,我就教訓一下你們四個人,讓你們死得服氣。”

邱如等人暗喜。他們雖沒有取勝的把握,但也比一對一強。

四個人默視一會兒,於家三兄弟拔出了刀。

在他們的眼裡,此刻的刀就是劍。

於家三兄弟並排而列,邱如站在周輝左側,這陣勢讓人感到一股殺氣向四方散發,溶進靜靜的夜,和它結為一體。

眾人的心緊張起來,屏住呼吸,等待那山崩地裂的一瞬。

邱如朝於氏三兄弟一點頭,四人同時發動進擊。

這成敗關係到他們眾人的生命,自然都竭盡全力。

邱如把掌立起如刀,晃動兩個金色的掌影砍向周輝,這正是“開天大法”中的“刀劈千秋”之招。

於家兄弟施展起杜水的輕功“廣無神劍”,於勁草一式“神女抖袖”,於化龍一招“大宇繁星”,於戰使出“萬相歸無”,同時刺向周輝。

於勁草的刀影勁氣如綵帶,飄旋擺舞驚魂魄,於化龍刀點星花千萬朵,四面八方同收攏,於戰的“萬相歸無”毫華現,茫茫四野殺氣迷。每一角落都有刀鋒,稍不小心便喪生。

周輝本想用“盤螺金功”把四人擊飛,怎奈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的內勁剛生,對方的刀氣已割面而來。

他後悔莫及,急把全身的功力都提到掌上,一式“金螺旋星”矮身一轉,雙掌連擊,想用無上的內勁把他們震退。

邱如的掌勁被擊滅了。於戰的“萬相歸無”周輝卻躲不過去。

他一聲慘叫,身子捱了四刀,飛出數丈,渾身鮮血淋淋。雖然沒有擊中致命之處,三兩天之內,他卻不能恢復如常。

周輝狂怒心欲裂,正要上前拚命,卻覺疼痛難忍,有些不支。他大叫:“給我殺!”

於戰雖然得手,心中稍寬,但見周輝猙獰的樣子,心中一凜。

他的手下如狼似虎地撲了上來,他們忙打起精神迎擊頑敵。

人說強將手下無弱兵,還真有些道理。這些人的能耐之大,實令他們吃驚。

若不是邱如和於家兄弟有絕妙的輕功,無敵的劍術,早被這些人撕碎了。於家兄弟們只有施展杜水的神劍才保暫時不敗。

這些人中的幾個乘機撲向朱豐嬌和秋麗。

三四個黑衣漢子擰成一股繩,狠擊猛打邱如。

邱如的功力雖然深厚,也經不住這幾個人的輪番衝鋒。

這些漢子的功力所以高,完全得力於那個秘方,是藥物的作用。這種功力雖然只能持續一兩年,但存在的時候卻極為霸道。

邱如和於家兄弟苦於應付,抽不出身幫助朱豐嬌和秋麗。

在電光石火之間,撲向她們的幾個人突地連聲慘叫,倒地不起,掙扎幾下,一命歸西。

和於勁草交手的那個漢子“哎喲”一聲:“飛刀!”

周輝驚了一跳,罵道:“何人暗算老子的手下,有種的站出來!”

一個冷冰冰聲音說:“周輝小兒,老夫正要教訓你,有能耐使出來吧!”

周輝嘿嘿一陣冷笑:“馬冰血,是你這老匹夫!敢露出鬼臉,我劈了你。”

馬冰血並沒有現身,仍是冷冷地道:“小兒,就你那兩下子也想獨尊江湖?你趁早收起來吧!”

周輝氣得渾身發顫,但他沒有發現馬冰血的確切位置,也不敢貿然行事。

馬冰血又連發數刀,擊中兩三人。

剩下的幾個人連忙閃到一旁,叫罵聲連天。

馬冰血一語不發,四周靜靜的,彷彿根本就沒有人。

周輝“哼”了兩聲:“馬冰血,我不會放過你,任你逃到天涯海角。”

馬冰血在暗處靜觀不語。

他知道自己所以能擊中對方,是因為他們經驗不足,自己的飛刀又無聲無息,兩下湊巧了。

他不敢向周輝發刀,原因是對方太強,所以,他也不敢現身。以周輝的身手,三個馬冰血也不能與其匹敵。他心中有數,自然不敢越雷池一步。

周輝也知道馬冰血的飛刀不可小瞧,若自己盲目攻擊定會吃虧,所以才想把他激出來,馬冰血卻不吃這一套。

周輝死傷了六七個手下,心中十分懊喪。

兩方僵持了一會,周輝又發起狠來。他一邊觀戰,一邊調息,傷勢好轉不少,疼痛沒那麼劇烈了。他一揮手,眾人一齊又圍上來。

邱如等人小心等待他們發招。

馬冰血忽然發話了:“周輝,你別執迷不悟,再前進,我要發射厲害的暗器了!”

周輝的身子一滯,停了下來。

他靜立不動,想了一會兒,不知馬冰血為何與自己作對。

他冷冷地問:“你為什麼要與我為仇?”

馬冰血笑道:“因為你想做天下第一高手,所以我要教訓你。”

周輝哈哈狂笑:“那你為何不出來呢?”

“時候不到。”周輝嘲弄地說:“何時算到?”

馬冰血戲弄道:“你死的時候。”

周輝咬咬牙,沒有說話。他一跺腳,轉身便走,撂下一句話:“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身形向遠處如飛飄去,可見他的輕功是多麼高明。

邱如抱拳叫道:“前輩請現身說話。”

哪有人答腔,早已人去聲息了。

於戰有些不解。前輩異人都是這個脾氣,沒法子。

一個念頭在邱如腦中一閃:突然撤走,會不會是周輝的一計呢?他是否想殺個回馬槍?

邱如歎服了,馬冰血到底是老江湖,沉得住氣。

他連忙讓眾人藏起來,在暗處觀察動靜。

不一會兒,周輝等人果然又回來了。

於戰不住暗贊邱如的機敏。

周輝手下的一個漢子說:“這老傢伙挺猾,沒現身和他們說話。”

周輝氣極敗壞地說:“跑了和尚跑不了廟,把他們的窩燒了!”

他的話音剛落,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輝兒,快隨為父來,有急事要辦。”

周輝“咳”了一聲,迅速帶人循聲而去。

邱如、於戰等人出來,把院子打掃乾淨。

他們以為這次馬冰血該露面了,不料想,他早已一去不返了。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3-10-22 14:23:43


第三十三章

色佛帶著獸性的滿足,空空蕩蕩,舒舒暢暢,腹中的擁擠淤塞全通了,一股清涼的風透進他那汙穢濁熱的腸子,臉上掛起狎邪的、快意的笑容。

他輕輕“哼”了一聲,唱起一支不倫不類的小曲,得意形於色,沒有一點高僧的樣子,完全是一副嫖客的嘴臉。

他如一股風兒,正要刮向種仙等人相聚的地方,忽然,一個螢火蟲似的小東西,晃晃蕩蕩、飄飄盈盈飛向他,綠光透明爽心,沒一點不吉的預兆。

色佛也沒有留意。他的心情此刻太好了,正回味那難言的妙滋味。

螢火蟲飛到他的眼前,哪裡也不去,直往他眼裡鑽。

色佛的身子陡然一顫,所有的肉似乎要四下逃竄,留下一副醜陋的骨架子。他在慌亂中並沒有失去理智,身體左下斜閃,同時彈出一道指勁,要擊死螢火蟲。

晚了!他的頭還未及閃開一尺,那綠色亮光突然迸撒,分成許多更小的綠色光點,向四方飛射。

色佛暗叫不好,一股邪味撲進鼻子裡,臉面也被許多小綠點擊中。

他魂喪魄散,驚恐萬狀,他這才知道剛才的小綠亮點,不是什麼螢火蟲,而是一種怪譎的暗器。

他放聲詈罵:“哪個下流的王八羔子暗算你佛爺?”

一個冷冰冰聲音傳來:“色佛,你個老王八蛋,到了這時還出語無狀,待會你就知道小爺的厲害了。”

色佛循聲望去,見屋角旁站著一個青年,正衝他笑。

色佛憤怒的眼光從眼裡射出,舉手便劈向青年人。

“哈哈……”一聲快笑:“老烏龜,你最好別動。我的毒藥可厲害得緊哪!”

色佛哆嗦了一下,涼氣直透心底。

這時,種仙等人聞聲趕來,青年人右手一抖,一蓬牛毛細針射向眾人。

誰也料不到會遇到這麼一下,片刻也不敢怠慢,各展神功,極力騰閃。

又是一聲歡暢的笑:“唐某人一揮手,嚇竄一群狗!”

眾人大譁,斥罵不止。他們都是空前的高手,哪能忍下這口氣!

種仙仇恨道:“小畜生,今天非剝你的皮不可!”

連種仙這等修行的人遇上麻煩,也和平常人沒有什麼兩樣,罵人也鮮亮得很。

“嘿嘿,老女人真不要臉,黃土都到了脖子啦,還和一群和尚色鬼混在一起,人品也可見差也!誰是畜牲不是明顯了嗎!你既然滾進江湖尋找野男人,幹見不得人的勾當,我就讓你來得了去不了,留給江湖唾棄吧!”

種仙差點氣散了架:這個挨千刀、抽萬筋、烈火燒、毒藥浸的小畜牲,實在可惡極了,若不殺了他,自己再也難以活順溜啦。

她暗自提聚神功,兩眼逼視著對方:要讓他知我的厲害。

青年人並不在乎,輕蔑地看了一眼眾人,搖頭晃腦,專等種仙進攻。

這麼一來,種仙反倒遲疑了:這小子到底有什麼名堂?不可輕敵!三妹之死,就在於輕看了對方,失了先機。這小子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氣派,讓人受不了。他在誘我動手嗎?

種仙正猶豫不定,色佛突然如殺豬似地慘嚎起來,在場的人,除了施藥者,都顏色大變。

在他們面前站著的彷彿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條盤踞纏繞的、張著血盆大口的露出毒牙的蛇,正向他們伸出疹人的紅信子,象鞭子一樣抽打他們。

色佛的叫喊欲穿破地面,進入深層似地不遺餘力。

他倒在地上,手不住地抓撕臉面。瞬時,他成了一個沒有“臉”的人,血淋淋的看不清楚五官。他在地上滾爬,實在受不住劇痛,乞求道:“公子爺,饒了我吧,下輩子給你做牛馬!”

“嘿嘿!這是對你的一個懲罰,圖快活就要付出代價,這是公平的。你唐化力老爺是不會寬恕你的。在我眼裡,你連條狗都不如,狗肉還可紅燒呢!”

這幾句話字字如鐵,擊向眾人的心鼓:原來這小子就是殺人不眨眼的魔星!

金佛朗聲說:“唐化力,你待怎樣?”

“讓你們所有的老混蛋都死光!識相的自殺,不識相的和色佛這個龜兒子一樣,生死兩難。”

眾人大怒:這小子既然如此歹毒,我們就只有一拼了。

他們從各個不同的方位向唐化力圍過去。

唐化力並無懼色,左手緊握一個小盒,冷然看著他們。

這小盒中的東西自然不是什麼好玩兒,而是要命的劇毒,而且和剛才色佛中的毒一樣,是他的頭號毒藥,其藥性雖然比以前好控制一點,但他仍沒有解藥。

而且,這藥比以往又多了一種成分,就是讓中毒者可延長壽命,多受痛苦。

色佛雖然淫邪,但他畢竟是功力深厚的高人,連他在中毒後都成了這般模樣,實在令人毛骨悚然。

唐化力想戲弄眾人,便說:“色佛,你若想活下去,必須回答我幾個問題。我若聽得滿意,就告訴你解救之法。”

色佛什麼也不顧了,他的聲音都叫喊啞了,連忙說:“你問吧,我知道的,一定不保留地告訴你。”

唐化力笑道:“你們幾個滾出來做什麼?”

色佛忍住苦,連忙說:“滾出來對付杜水,是鄭西鐵請的我們。”

唐化力又問:“你們幾個人是不是很下流無恥,男盜女娼?”

“是,我們當中沒一個好東西,圖富貴,想名利,專幹下流事。別看我們道貌岸然,其實是一肚子壞水沒處使。女人越老越嫉妒,我就是被種仙坑的,才到那屋子裡風流了一會。我該死!”

唐化力差點笑出聲來。

種仙卻氣破了肚皮。

她幾次要衝上去和唐化力分個高低但又怕也和色佛一樣中了暗算,那可是萬劫不復了。

色佛因身受無邊苦難,嫌眾人不敢救他,故把仇恨轉到他們身上,肆意詆譭,汙衊。

唐化力沒有問的他也編了出來:“種仙人老心不老,對小白臉她渴望欲死。我見過她好幾次幹那醜事,比我還不如,種人也不是正經貨,兩個小眼色迷迷,專瞅小夥子,金佛曾姦淫過良家少女,木佛夜闖民宅,一次好殺三人,比我壞多了。水佛……”

色佛的話如雷電擊向他們,他們無不咬牙切齒。

邱一人雙眉緊鎖,站立不動,他的內心極其矛盾:自己闖蕩江湖不少年了,什麼沒有見過,驚濤海浪,旋渦惡波。若自己轉身而去,別人一定會嘲笑我膽小如鼠,枉稱了高人;若和唐化力這小子動手,說不定他使出“同傷”的辦法,讓每個人都中毒,包括他自己,然後再解了自己的毒,倒黴的豈不是我們!

邱一人這樣想,是他機敏過人的地方。因為唐化力若真那麼做,他們還真不易跑掉。問題在於唐化力不敢這樣做,他若中了這毒,也一樣要遭受刮骨切肝的痛苦,然後化成水。

邱一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拿不定主意。

“九畝方田”的兩位高人也陷入了窘境。

色佛的樣子實在讓她們膽寒。

金佛等人雖然整日念阿彌陀佛、色空、相空,仍不敢以身試之。不管他們此時的功力多麼高深,色身中毒,那苦是“空”不了的。就如色身不能見如來一樣。色佛的醜模樣實在讓他們不敢效法。

很明顯,若他們齊心合力,一擁齊上,唐化力縱然三頭六臂也難逃一死。可自己會怎麼樣呢?他手中的小盒裡是什麼東西呢?這時候,他們關心的不再是別人如何,而是自己會怎麼樣。

唐化力的內心也緊張異常。

他也料不到會弄成這局面,可謂雙方生死懸於一線。

他極力外示安詳,以期造成一種假象。

他們即使明白唐化力的處境也不敢動手。

這是真正的兩頭怕。

僵持了一會兒,忽聽一個輕飄飄的聲音從暗處蕩來:“唐化力,你不要再逞強了,你的人已在我手裡啦。”

唐化力心一緊,氣也粗起來:難道梅兒她們被那老兒擒住啦?

種仙的身子在原地動了幾下,差一點衝上去。她恨透了唐化力,可她看到其他人沒有配合她,又恨恨地放棄了攻擊他的念頭。

平日裡目中無天下之人,這次連個黃毛小子都不敢單獨對付,也夠她難受的。

但她更不願成為“色佛第二”,哪怕一掌能把唐化力擊成餅。

色佛在地上已到了粉身碎骨的邊緣。這痛苦實在難以忍受了,無數的毛蟲在體內蠕動,瞬時,各佔一個地盤,進行領土的分割。五臟六腑要從毛孔裡排出一排一串的火流,衝入他的血管,似乎要把他蒸熟。

他肚子裡的話似乎大難臨頭一般,紛紛向外擁擠逃竄,因嘴太小要撕開才行。腦袋上有千隻錐子在鑽他,一根白皮管子抽他的骨髓,眼前一個凶神,正用刀子割出他血餵狗。剛才被她佔有的女人正甜蜜地喝紅色的酒,身旁有許多男人陪著,她放聲大笑。

色佛的眼睛痛苦得都快要瞎了,他哀求道:“唐化力老爺,快告訴我解救之法吧!”

唐化力樂滋滋地說:“好吧,今天我發慈悲。解救之法就是你鑽到地裡去,化成一塊孬種泥,別無它法。”

色佛仍不死心,還是不住地哀求,唐化力根本不為所動。

其他人都為之心膽俱喪,這唐化力心也太狠了,冷鐵堅鋼在他面前也遜色。

一聲叫罵:“唐化力,你個小畜牲可把我害苦了!”

尋聲望去卻是小黑,她從吳音欣的房子裡出來,頭髮散亂,氣恨異常。

唐化力哈哈大笑:“你彆氣,我這不替你報仇了嗎?你對這種事還在乎嗎?”

小黑奔到色佛身旁,一腳把他踢了丈遠,潑口大罵:“我不在乎,也不願讓這老畜牲欺負呀!”

色佛那僅存的一點清醒,這下子全破滅了,他原以為被他玩弄的是吳音欣,誰料到竟然是小黑!可惡的唐化力使了個調包計。冤啊!色佛內心不住地叫屈,後悔不迭。

唐化力來到這裡碰上他們,純屬巧合。

他帶著兩個妻子從南方而來,一路上逍遙自在,不知不覺就到了這裡,進了客店。

他沒有讓客主發現,和兩個妻子悄悄地進了後邊的上等房間。

他發現屋中有人,推開門,三人一併走進去。

躺在床上的正是吳音欣。

唐化力知道她被人點了穴,連忙解了她的穴道,又讓她服下一粒通血丹,吳音欣才好轉過來。

唐化力見她面色雖然憔悴不堪,卻掩不住她內在的光輝。

吳音欣向唐化力致禮,他心花怒放。

當他知道了她是杜水的妻子,便改變了主意。他雖愛美人,但這個美人是愛不得的。她周身是火,到處是刺,自己弄不好要栽個跟頭。

這時,小黑突然闖進來。

唐化力何等狡猾,沒等她反抗就點了她的穴道,包括啞穴。

唐化力把小黑扔到床上,仿照吳音欣躺著的姿式擺好,才和吳音欣一道去找吳冶和龍小青。

他們剛走到屋的盡頭,正要推開吳冶和龍小青的房間,突見種仙和色佛向這邊走來。

他們不敢進屋,忙閃到屋後。

唐化力怕發生意外,帶著三人翻牆出了客店,找到個僻靜處。他讓三個女人等著,他再回去瞧瞧。

進了院後,他不知此時兩人在幹什麼,等了一會兒,正好見色佛出來,一臉快笑。

唐化力明白了一切,一種嫉妒使他產生了仇恨,這才下了狠心。

色佛中了劇毒,那綠光實際是唐化力的內氣之光。

唐化力見自己深陷重圍,又聽妻子等人被控制,內心如沸騰的岩漿,他感到自己快把持不住了。

他身子慢慢後退,眼四下亂瞟。

暗處的聲音又傳了過來:“唐化力,你不要亂動,你的女人們在這裡。”

唐化力向左邊掃了一眼,見他的兩個妻子和吳音欣硬生生地站在牆上,身旁有兩個老者,面帶得意之色。

左邊的麻衣老者一提吳音欣飄然落下。右邊的黑袍人也把許冷梅、丁巧萍夾到了離唐化力僅有丈遠的地方。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使唐化力陷入了絕境。

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了巨大的壓力和危險的逼近。

片刻之間,唐化力的手腳感到了遲鈍,四處都是危難,不知該進還是退,頭腦裡麻木遲滯。

種人笑了,又來了兩個幫手,這可是喜從天降。

她興奮歡欣地說:“崑崙仙、玄無真人兩位道兄既來,便萬事俱備,這小子沒咒唸了。”

唐化力吃驚地掃視兩人一眼,垂下頭,沉思不語。

他故意不看對方,耳朵卻機警著呢。

黑袍崑崙仙王夫之“哈哈嘿嘿”笑了幾聲:“唐化力,老夫原不屑與你動手,但你非要和老夫較量。那就別怪我無情。除去你這麼一個江湖敗類,也好使天下太平。”

唐化力“哼”了一聲:“王夫之,少在小爺面前擺架子,耍威風!你若是成名人物,就單獨和小爺過招,別糾集這麼多狐群狗黨一圍齊上,那樣算不得英雄。”

王夫之連聲長笑:“老夫要收拾你費不了多少手腳,何用別人相助?”

唐化力嘿嘿冷笑。

他本想突然下手,可偏偏梅兒、萍兒在老傢伙身邊,他投鼠忌器,唯恐傷了兩個妻子。

王夫之人雖清高無比,卻並不大意,何說唐化力的名字他多次聽人提起過,知道這是一個心狠手黑,暴戾寡思之徒。

在緊要的關頭,機會是至關重要的,稍縱即逝,永不再來。這機會可改變一個人的命運,也可阻礙或推動歷史的進程。

唐化力就失去了一個能使他成為這些人的主宰的機會,那就是當“崑崙仙”,“玄無真人”挾人下落,諸人微愣的瞬時。

他也許沒有發現那一契機,也或許心有顧慮。總之他失去了一個對他來說幾乎是唯一的克敵制勝的良機。

他手中的小盒握得更緊、溼了、潮了,手臂已經發酸,但他內心的微震仍沒有平靜下來,這著實影響了他的決策或瞬間扭轉局面思謀。

王夫之的顴骨外凸,如獠牙一般炫耀著邪惡。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唐化力的手,玄青色的長劍慢慢抽出。他臉上激起幸災樂禍的笑容,抽出來的彷彿是穩拿的勝利。

唐化力破天荒第一次在心頭有了劍一樣冰寒的感覺。他不自覺地退了一步,握緊小盒子的手有些微顫。他的神情有些滑稽,目光中閃爍著一種鼠樣乞求逃生的暗色。

這時,王夫之把劍平抬至胸,心念溶進劍裡,夜色中,劍氣陡升一尺,劍氣的玄亮讓人感到劍的狹長,也如隱約陷入茫茫浩翰的霧氣之中,彷彿所有在場的人都縮小了。

這是在夜裡,若白晝相鬥,便看不出劍氣的外洩了。在場的人,幾乎都是絕對的高明之士,目力非常人可比,其中的微妙變化,大致能看出個子醜寅卯來。

唐化力實在不能再堅持下去了,他感到對方的武功俗不可耐,令人生厭。

他蓄勁待發,趁王夫之微微一顫的節骨眼上,一式“龍翔九天”飛昇而上,宛若輕虹纏月,又似玉帶斷海,在空中一個翻轉,走了一個美妙的弧形,頭下腳上,手用力一揮,小盒變成十幾個小珠子分射眾人。

同時,他卻如一條毛毛蟲僵拙地下掉,看不出他是個武林高手。

唐化力這次是孤注一擲。

剛才的那一招發暗器手法正是他的保命絕招,“玉如真影”。

他沒有把握一定能成功,也不知會不會傷著妻子和吳音欣,但他沒有辦法,舍此無路可走。

王夫之驚駭無比,唐化力的手法比他想象得高明多了,虛實相間,看不分明。

他不敢怠慢,急忙使出他新悟的“天極劍”的“玉帝垂簾”一式,一道瀑布似的玄青色劍氣由頭瀉地。

這一式劍法端的神奇不凡,剛好阻止了唐化力射向他的小珠子。

但他仍不敢大意,身形旋風般後撤。

由於珠子沒有爆響,吳音欣、許冷梅等沒有受到傷害,唐化力的心為之稍寬:這真是絕大的冒險。

但射向其他人的珠子也沒有個炸的,這使唐化力大惑不解,心怦怦直跳。

為什麼他的最高手段反而最無用呢?這其中有兩個原因,想必唐化力沒有料到。

天下萬般武學,越是深廣博大、雄視天下的,越是能在細微處見精神,稍有一點不同,其結果就大不一樣。可謂差之毫釐,謬之千里是也。

他的“玉如真影”手法,是從佛家之學中脫胎出來的,若要發揮它的極致,必須要有一種安淡的禪境心理,和發射之物幾近同化。

這正是唐化力此刻所差的。

大敵當前,生死懸於一線,他哪能心閒如白雲,怡然似流泉呢?

另外,他的對手們早有防範,見他一動,就各自展功極力逃竄。所以,唐化力的絕命殺手沒有發揮出它的效力。

然而,即便如此,王夫之已嚇得冷汗直冒了。

若唐化力發揮了神功的奇妙之處,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唐化力一招無功,銳氣大挫,他愣怔怔地站在那裡,不知計將何出。

王夫之和他的同夥們從暴風雨般的狂亂心境中鎮定下來,又慢慢向前靠。

唐化力卻讓人哭笑不得地掏出了另一種暗器,他衝眾人一笑,有輕嘲,也有無奈。

對這種角鬥首先表示不耐的是邱一人。

他不願就這麼毀在中原,他要回到自己的故土,要充分地享受那一片熟悉的泥土的芳香。

他知道,即使眾人把唐化力除去,自己也得不到什麼好處。何況,他們絕對不可能不付出代價就得到收穫,同歸於盡很可能是他們的歸宿。這是君子所不為的。

他掃了一眼眾人,抽身後退。

雲羅雙星梅氏兄弟也不再前圍,身子一斜,飄出了幾丈。

邱一人盯了兄弟兩人一眼,目光中有明顯的探尋意味:這是明智的嗎?

梅氏兄弟微微一笑,不置否可。

邱一人的舉動,無疑震盪了諸人的心。

擺在他們面前的委實是一種令人不快的抉擇。

這時的色佛已經不動了,身體的局部在抽搐,臉成了縱橫交錯的溝壑,五官跑到一起去了,樣子醜惡而恐怖。他的下肢開始溶解,使人不寒而慄。

吳音欣、許冷梅、丁巧萍看都不敢看一眼。

這一切無不刺激著要擊殺唐化力的人。

九陽神功吳風江見邱一人激流勇退,他也身形後移,面帶寬和的笑。

王夫之冷笑一聲,眼中露出咄咄逼人的目光。

他慢步向唐化力走過去,長劍又舉。

忽然一陣“嘿嘿”的笑聲傳來,從東邊飛速地來了三個人,看情形是後到的中年男子,正追他前面的兩個人。

先到的一男一女欺到唐化力的身邊,連忙轉身向追他們的人彎腰拱手。

唐化力眼睛一亮,內心的壓力減輕了許多。

他笑道:“風弟,三叔何以追你?”

唐凌風得意地說:“他不讓我娶媳婦,逼我出家當和尚,這怎麼成?”

唐化力疑惑地看了唐九術一眼,似在詢問。

唐九術啼笑皆非,“哼”了一聲:“這小畜牲胡說八道,怎可信他的話?”

唐化力微微一笑,不知這父子倆搞什麼名堂。

唐凌風嬉皮笑臉地說:“我爹見我媳婦美,他妒嫉我。”

“放屁!”唐九術幾乎蹦起來。

唐凌風卻毫不在意,仍然不急不緩地說:“他要讓我老婆叫他父親,我說不必那樣,我們各叫各的。我仍叫他父親,我媳婦仍叫哥哥好了。可他不依,非要整治我,追得我們亂跑。”

唐化力差點笑出來:這傢伙比我還混蛋!

鄭娘娘面帶羞色,低頭不語。

其他人忍俊不禁,緊張的氣氛有些緩和。

唐九術氣得跺腳罵道:“畜牲……”

“不對,是後生!”唐凌風笑吟吟地說。

唐九術無可奈何,只好長嘆無語。

他不敢再說下去,唐凌風的嘴沒有把門的,說不定一惱,把什麼都說出來。若讓人知道兒子佔了父親的情人,那不太難為情了嗎?

唐凌風“嘿嘿哈哈”笑了幾聲,也沒有再說下去。他雖然不把別人議論什麼放在心上,可家醜不可外揚的觀念,他多少還是有點的。

王夫之此時有點進退兩難。

對方突然增加了三個高手,無疑,自己的處境就相對地不妙了。

可是,他對自己的“天極劍”是相當自信的。但是這個機會,怎可不顯示一番呢?

他的劍慢慢端平,當胸而放,心意稍凝,翻腕孤形劃出,正是“天極劍”的“二郎開山”式。

這一招包含劈、剁、劃、拉、削五種力道,變化莫測,深奧無比。

唐化力的功力身法俱達絕頂的境界,但他沒有辦法破對方的這種劍式。對他來說,遇上這樣的劍術,一是逃,另是發暗器,讓對方收劍自保。

他此時把兩種方法全用上了,不但施展神奇的輕功外射,同時將一蓬牛毛針如漫天落雨般拋向眾人。

他的確是夠損的,發射的暗器並不只對王夫之一人,連其他的敵人一併捎上。

果然,王夫之只有收劍封住暗器,不使其近身,一時別無它圖。

種仙等人卻被他突如其來的暗器逼得手忙腳亂,連連後退,不敢再靠太近。

唐凌風哈哈大笑:“還是我大哥手段高,這些老不死的太不自量力。”

這句話激怒了眾人。

王夫之瞧了一眼“玄無真人”,衝他點點頭,兩人會意。

陳條慢慢偎上來。

唐凌風做了個攆雞的手式,笑道:“你別來套近乎,我不要你孝敬。”

陳條沒有言語,臉冷如鐵,雙目閃動烈烈的火苗,彷彿要用它的赤焰舔盡唐凌風的玩世不恭,僅給他留下醜陋的骷髏。

唐凌風臉色一變,還沒有回過神,陳條已身動劍出了。

陳條含怒出手,人劍合一,威勢非同小可,寒光一閃,射向唐凌風胸膛。

鄭娘娘見丈夫有危險,急忙身子一斜閃,彈出幾道冰寒指氣,刺向陳條要害。

陳條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鄭娘娘的一舉一動,自然盡收眼底,但他瞬間卻想不出既能傷唐凌風,又可對付鄭娘娘的兩全之策,無奈,只好收劍,劃了一個扇面形,以內勁氣層擋住鄭娘娘的指氣。

一招無功,陳條立時去了輕視天下之心。他實在想不到鄭娘娘的內勁指氣會這麼凌厲,奪人心魄。

王夫之心頭也是巨震,料不到鄭娘娘的功力、武技竟不次於他。

一時,雙方僵在那裡。

種仙、金佛等人心急似火,這樣下去,臉面可丟盡了。這麼多人竟收拾不了一個狂妄小子,實在是莫大的諷刺。

可他們目睹了色佛的慘狀,誰也不願重蹈他的覆轍,唐化力的手段,讓人恨透,又令人怕極。他們誰也不想以自己的生命換取對方的死亡,他們還沒有拔一毛而利天下的無私,相反,倒時刻想著自己的行動會有何種報償。

天起雲了,風兒也悄悄吹來,涼涼的,似乎裹著冰,一場大雨就要來臨了。

幾道閃電如搖擺的飛龍在天空遊竄,一聲沉雷把雨驅下天界。

真快,剛才還繁星片片,轉眼間雨就打溼了眾人的衣服。

但沒有一個人動,連唐凌風也一改剛才的輕浮神態,凝重起來。

殺機如雨一樣籠罩了眾人,他們的眼睛裡都閃動著不可抑制的衝動的強光。

雨緊了,茫茫水氣把夜攪得更模糊了。

水珠兒從人們的額頭流入脖子、嘴裡,衣服全透了。

還是沒有人動。

連不願再參與江湖事非的邱一人也靜立在當場。

他們都如木雕一般,無聲無息。

唐化力的表情有了變化。他的嘴角有些顫慄,上下眼皮不住地開合,雨水進了他的眼睛,他覺出眼睛有些酸辣辣地疼,似乎起了一層皮。

血腥的腳步走近了他,隨時都可能猝然發難,他想:這場該死的雨呀,你把我從中興推向末路。

獨特的優勢弄不好反而成為禁錮自己的枷鎖。手溼淋淋的,那些淬了劇毒的暗器他不取了。這些東西最怕的就是水,而且,發暗器的手若溼,毒藥就顯不出威力。

特別是他怕自己的手沾上藥。一旦藥順著雨水流到自己身上,自己也沒什麼好活。毒是不認人的。

王夫之、陳條自然明白暗器淬毒後怕雨的原因。

唐凌風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唐化力周身溼得愈透,對別人的威脅就愈小。因為他不敢再發暗器,怕害了自己,就只能憑自己的一身武藝和他們周旋。這樣,他就對別人構不成威懾了。

這一時刻終於不早不遲地來臨了,它象徵著生與死的分界,標誌著眾人角鬥的開始。

王夫之前身一傾,腳下左斜滑動,手中的劍極為輕靈地劃了一個圓,在圈閉合的當兒,他的劍突地沉重起來。

他探臂向前上方一挑,隨之刺去,一道青白的劍氣陡然而起。這正是“天極劍”的絕命殺招“極光三現”。

唐化力只覺對方的劍氣明滅了幾次,不知從什麼方位扎向自己。

他魂飛天外,慌亂中急忙提聚“一片羽”的輕功絕技,向後閃退。

仍然晚了,他的後腳還沒動,王夫之的劍已到了他的腰前。

他退出一尺,王夫之已跟上兩步,“噗”地一聲,劍扎透小腹。

他一聲大叫,身子斜射兩丈開外,還沒站穩,王夫之就以形隨影,跟了上來。

唐化力對別人冷若冰霜,對自己也不熱忱,身受如此之苦,只是“哼”了一聲,彷彿劍穿透腹部的是另一個自己。

但人一受傷,功力就大打折扣,這對心冷如鐵的唐化力也是一條不容違背的真理。他此時發掌、擲暗器都來不及了。

王夫之的身法太快,就如唐化力的魂魄一般。

但他沒有殺死唐化力,而是伸手如電,點了唐化力的“曲池”、“風市”、“命門”、“期門”等穴。

唐化力木雕泥塑似地不動了,臉上的肌肉都要凸起來表達自己的無限仇恨。

王夫之冷然一瞥,毫不介意,一個不能威脅他的強敵,心中縱有大恨,還不是屁用沒有!

唐化力小腹上的傷口還在不住地流血,雖沒有剛才流得急,但也使他臉色慘白,身體發虛,如踏在棉花上,再也支持不住了。

鄭娘娘的處境比唐化力強不了多少。

王夫之身形一動,陳條就襲向了她,也是使出的“天極劍”的殺手招“極光三現”直刺眉心。

鄭娘娘身如飄絮,漫似飛花,忽左忽右亂舞。

但陳條的劍術妙在“三現”上,你避過“一現”,閃不開“二現”。

好個鄭娘娘,身法一展,影子漫天,快極飄逸,令人咋舌。

但是,她仍沒有逃脫陳條劍術中的“三現”

劍勁的襲擊,左臂讓劍刺透,人也摔出一兩丈遠,一身泥水,狼狽不堪。

說來也懌,唐化力一被擒,雨就小了下來。片刻後,雲霽雨收,天空又露出明亮的星星。

王夫之哈哈大笑:“天助我也!”

唐凌風縱身一掌拍向陳條,隨手把妻子拉了起來。

可陳條不給他們以喘息的機會,長劍一振,又一劍刺向鄭娘娘眉心。

唐凌風大急,立掌如刀,側身斜劈。

陳條輕蔑地一笑,身子向右一晃,躲過唐凌風的掌勁,劍仍刺鄭娘娘。

陳條因唐凌風一阻,速度稍慢了一點,這給鄭娘娘提供了一個機會。

她見自己無法取勝,隨時都有葬身此處的可能,就心一橫,破釜沉舟,伸手掏出懷中的“翡翠玲瓏塔”,閃電般按動了機關。

霎時,彷彿有顆星在鄭娘娘胸左邊迸炸,無數明亮光點射向前方。

這也許太突然了,陳條的劍尚在中途,鄭娘娘發出的暗器已射到了他身上。

陳條機靈打個冷顫,頓覺奇寒入心,前胸被什麼東西擊中了,他的劍再也無法刺下下,“噗”的一聲,掉到地上,人也快成了冰。

鄭娘娘臉色蒼白,搖搖欲倒。

唐凌風急忙把她攬在懷中,轉身欲逃。

王夫之獰笑著堵住了他的去路。

這瞬間之變,實在出人意料,眨眼功夫,有死有傷。

鄭娘娘用寶物傷了對方,自己也因慌張出錯受到損害。

唐九術一直沒有動,他見自己身陷重圍,沒有了出路,後悔不該追到這裡來。

種仙、金佛等人也慢慢圍上來,這對唐九術來說,無異於天羅地網。唐家不能這麼完啦!

他牙關一咬,身子向唐凌風靠去,一閃而至,出奇不意,伸手點中了唐凌風的穴道,隨即退到一旁。

唐凌風駭然欲絕,又有些迷茫:唐家兄弟人人得而誅之,看來,生命到了盡頭。這個時候,連父親都出賣了我以保全他自己的性命。人啊!實在難料。

王夫之也是一怔,以為有詐,等唐九術向他拱手笑道:“前輩,逆子我已擒下了,請發落。”他才相信這是真的。

好個唐九術!不愧是個梟雄。

王夫之嘿嘿地笑了幾聲,驀地,笑聲戛然而止,身子搖搖晃晃,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唐九術大驚失色,這是怎麼回事?

“哈哈”兩聲大笑,牆外飛進幾個人來。

王夫之抬頭一看,人整個兒涼了,恨恨地罵道:“周大峰,虧你還是‘三老’之一,竟暗中做出這麼卑鄙無恥的勾當,用暗器傷我!”

長鬚老者放聲長笑:“王夫之,這怪不得我,正象你紮了唐化力,他也怪不得你一樣。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世上只有勝利者尊貴,失敗者才下流呢!你一輩子連這個道理也沒悟透嗎?”

周大峰的兒子周輝卻把目光盯住了吳音欣和許冷梅身上,嘿嘿淫笑,一副猥瑣相。

唐九術在一旁暗著急,不知倒向哪一邊好。他和周大峰的關係是不錯的,但他又怕他們父子不是金佛等人的對手。

當週大峰向他投來詢問的目光時,他不能再猶豫了,還是朋友比陌生人要好。

他媚笑道:“前輩,你可來了!天下武林非你莫屬。這些烏合之眾在你手裡不堪一擊。”

這話說到周大峰心坎上了,他又是一陣得意的歡笑。

周輝走到吳音欣面前,用手指抬了一下她的下巴,眼睛眯成一條縫,咧開嘴,合不攏。

種仙見周家父子如此膽大妄為,不把她放在眼裡,壓不住心頭火,斥道:“周大峰,見了老身你也這麼放肆嗎?”

周大峰漫不經心地抬眼看她一眼,“哼”了一聲:“種仙,你別整日高高在上,以前我恭敬你也不是怕你,而是不和你一般見識。如今你自尋煩惱,不自量力地找上門來,我只好放下臉教訓你一頓了。讓你知道,在武林中,你是個微不足道的角色。”

種仙的心彷彿被馬蜂蜇了一般難受萬分。

以前的周大峰對她畢恭畢敬,現在說出這般混帳話,她心裡如何能忍。

她忘了“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這句話了。

人世滄桑,此一時,彼一時也。周大峰不是以前的周大峰了。現在,他正雄心勃勃呢!

唐九術趁他們交談、謾罵的空兒,解了唐化力的穴道,又給他止住血。

周大峰看在眼裡,沒有吱聲。

唐九術又解了兒子的穴道,使吳音欣、許冷梅、丁巧萍也恢復了自由。

周輝不快,瞪了他一眼。

唐九術連忙笑道:“周老弟請放心,她們不會忘記你的恩德,你的任何要求,我保證她們都會答應。”

隨即又向他使了一個眼色,心有靈犀一點通,周輝馬上會意。

唐九術臉色一正,嚴肅認真地說:“化力,周公子對我們有天高地厚之恩,還不快領她們進屋,讓店家找些乾淨的衣服換上,陪陪周公子。”

唐化力不由讚歎起三叔的狡詐來。此時自己身受重傷,沒有別法,只有屈從,忙說:“侄兒尊命。”他向許冷梅一招手,幾個人都走進離鬥殺場地有五六丈遠的屋子裡。

鄭娘娘和唐凌風也被唐九術推進屋去,叫店主尋找衣服。

小小店主哪敢得罪這樣的人,只好給他們尋找衣服。

周大峰雖也不太相信唐九術,他認為,一個連兒子都不顧的人,絕不會替別人賣命。

但唐九術既然留在他的身邊,並且為此而喜氣洋洋,似乎為能討好他們周氏父子而高興,那他說不定是誠心的。

然而,世上的事古怪得很。

唐九術的心理正和周大峰估計的相反。他正是利用了周家父子的這種心理,才能使眾人進屋而不受阻攔。

他沒有留下任何破綻。

剛才唐九術因出賣兒子而不安,他體驗了一個奸雄的心理歷程;現在,他又為能掩護他們而自豪,似乎天下人誰也沒有他高大。他對死亡反而毫不畏懼。因為唐家自有後來人,他死也能閉目啦。

唐九術見第一步棋走通,馬上依計走第二步棋,即挑起周大峰父子與種仙等人的拼殺。

他看到種仙周身亂顫,兩眼閃著寒光,立即火上澆油地說:“你這老女人別不識趣了,小劍王神功蓋天地,你連他的一個指頭也比不上,若不快滾,只有死路一條。”

他說完,一扯正在看著吳音欣換衣服的屋子出神的周輝:“快收拾了這個不知好歹的老太婆,那妞兒還不……”

周輝哈哈一笑,轉身走向種仙。

這小子要人前顯聖,自然拿出威武不可一世的樣子,兩眼中礁磷火似的光亮照著種仙。他抽出一把盈尺短劍,“嘿嘿”地笑了幾聲:“老東西,這麼多人不出頭,偏你惹事生非,想必是活夠了。那我就成全你吧!”

種仙眼冒火,老臉發熱:好個該死的小子,讓你知道“九畝方田”的厲害。

她兩掌暗蓄神功內勁,眼睛一明一滅地盯著周輝,一步步逼過來。她的嘴不停地動,彷彿已經在咀嚼著周輝的肉了。

一場大戰即將來臨,周輝卻沒有放在心上。待種仙快要靠上來,他身子忽向右一抖,腰向前躬,短劍斜下一劃,使出“子牙拜相”一招,向種仙刺去。

周輝的這一招本來稀鬆平常,但和他的“斷接法”神功一配合,情形就不同了。

在種仙的眼裡,周輝是斜向右閃的,欲從右側進攻,而實際上週輝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這一點,種仙卻沒有察覺。

這不是她老眼昏花所致,而是“斷接法”太妙,它是斷接神功的精華所在。

種仙“哼”一聲,身子一閃,掌劈過去。

她的功力著實驚人,一股內勁如雲山霧海壓了過來。

周輝並不躲閃,劍更快地刺向她。待種仙發覺不妙,騰、挪、閃、躍、蹦、躥、滾、跳都來不及了,連一絲聲音都沒有聽到,劍已刺透了種仙的胸膛,人也被周輝的內勁震出兩丈多遠,叫都沒來得及就了帳歸西去了。

眾人大駭。

在金佛等人看來,認為不可思議:周大峰這樣的人,怎麼能教出這樣的兒子呢!

邱一人卻往後退。他知道周輝的為人無情無意,周大峰也未必念舊情。“斷接法”神功一成,天下無人可敵,三十六計,自己走為上計。

他主意一定,彈身而射。

雲羅雙星見老友離去,也緊跟著閃身而沒。

吳風江感到勢頭不對,便不辭而別。

周大峰和邱一人有段親密的交往,見他知趣,也不好趕盡殺絕,聽任他安然離去。在他看來,這是大度,是真正的人傑才具有的品格。

他欣然一笑。

周家父子咄咄逼人,金佛等眾人不知如何是好。

論起來,邱一人若不走,和金佛等人齊心合力對付周家父子,鹿死誰手,還很難說。

種人瘋了一般兔死狐悲的淒涼心境籠罩了她,瞬間,變成了焚化仇敵的烈焰。

她的眼裡閃動著令人膽寒玄光,要生吞下週輝。

金佛等人大驚:若是再這麼下去,豈不要都被周家父子一個個消滅!

他焦急地看了一眼周大峰的人,發現除了周氏父子,旁邊還有三個黑衣勁裝大漢,看來也是赳赳武夫,不同凡響。

他私下盤算起來:對付這三個大漢需要三個人,鬥周大峰需要一人,鬥唐九術需要一人。這樣就去了五個人。

四個人戰周輝不知如何?但事到如今,只有這樣了。

他剛要說話,忽見唐九術向他暗遞眼色。

金佛心中一動,頓時明白了,唐九術要讓兩家血戰,他好從中獲利。

金佛大喜,這對他們來說,無疑是一件再好不過的事了。

他忙暗示眾人,告誡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唐九術暗中搗鬼,周大峰沒有發覺。

三個勁裝大漢也料不到唐九術會對他們有什麼威脅,而偏偏在這上面發生了問題。

唐九術率先發難,一蓬暗器射向三個黑衣勁裝漢子,同時,“金丹元功”也告出手。

唐九術雖比唐化力的本領小,可發射暗器的手法在江湖中也是一流的,何況他的暗器上也塗有劇毒,“金丹元功”又是催發毒性的最妙手法。

金佛見時機一到,立即配合唐九術,大喝一聲,直撲周大峰,如一隻猛禽從天擊下。

“木”、“水”、“火”、“土”、“相”五佛會同種人,六個當代最傑出的高手,一齊舉掌劈向周輝。

“空佛”、“戒佛”奔向靠北邊的兩個勁裝大漢,把最南邊的一個留給唐九術。

這突然的鉅變讓周大峰心慌意亂。

三個勁裝人沒有充分的防備,功力雖高出唐九術許多,也沒逃脫他的暗算。

北面的兩個大漢離他稍遠,中的暗器不多,一人中兩三枚而已。

而最南邊的那人卻太不走運了,一身中暗器不下十幾枚,而唐九術的“金丹元功”又正對他擊來。

三個人惱怒萬般,如獅子似地發起狠來,狂叫連聲。

唐九術正和南邊的兇漢相對兩掌,“嘭”地一聲,他的身子震出去四五丈遠,血從口中狂噴而出。由此可見,勁裝兇漢的功力是多麼深厚。

唐九術這還是沾了“金丹元功”的光,否則,以那大漢的功力,足可以把唐九術擊爛。

唐九術雖然內腑受傷,但不太重,馬上就站了起來。

這時,“空佛”、“戒佛”已和兩個中了暗器的人交上手。

“啪啪”兩聲,“空佛”、“戒佛”被擊飛一丈開外,摔倒在地,而勁裝人也搖搖晃晃,站立不穩,看樣子毒性發了。

和唐九術交掌的人也慢慢萎縮了,他再也沒有力量站起來,周身被一種無法言喻的痛苦煎熬著,他栽倒地上,狂喊亂叫,聲音淒厲,令人膽喪。

金佛在九佛中武學禪機悟得最透,使出的是他拿手絕學“光明掌”。

“光明掌”脫胎於佛家的“十地說”。

“光明掌”威勢極盛,一團光華盈盈的勁氣,罩向周大峰。

對方卻屹立如山,巋然不動,抱元守一,雙掌平胸推出。

“啵”地一聲輕響,金佛的內勁氣四濺迸飛,人也被擊退三、四丈遠,嘴角溢出血來。

金佛的“光明掌”雖然厲害,卻比周大峰的功力差許多,所以才有此敗,但是,他並沒有倒下,仍有大戰的能力。

和“空佛”、“戒佛”交手的勁裝江湖客此時已失去動手的能力,兩個人極不情願地倒下去,掙扎了幾次,再也沒有站起來。

唐九術見時機成熟,扭頭就衝進吳音欣等人換衣服的屋子。

周大峰恨透了唐九術,正要起身追去,“空佛”、“戒佛”,“金佛”三人齊擁而上,圍住了周大峰。

這次三個人合戰一人,自然要輕鬆多了。

小劍王周輝遇到前所未有的攻擊,六人合擊之勁力,如浪潮一樣湧向他。

相比之下,小劍王弱多了。他的“斷接法”神功雖然厲害,一時也無法使出威力。六個人使出全力拼殺,小劍王漸覺不支。

周大峰也險象環生。

父子身陷重圍,才忽想起這是場冤枉仗。交戰雙方彼此無深仇大恨,何必要鬥得兩敗俱傷呢?

又過了片刻,周大峰說:“我們化干戈為玉帛吧,再拼下去,只會讓唐九術那樣的無恥之徒嘲笑我們愚魯無能,白在江湖混了幾十年。”

金佛等人也覺這樣最好,就答應下來,雙方各退數丈。

種人有些不甘心,但她也明白,即使他們能殺了小劍王周輝,也不會有誰能全身而退,這口氣暫先嚥下吧!

忽然,她怨恨起林優爭和白玉雪來:這兩個無情無義的畜牲!

等周家父子去屋中尋人時,唐化力等早無了蹤影。

屋後牆被挖了一個大洞,西邊吳冶和龍小青所在的屋子後牆也被高深的內家掌力震塌了半邊。

奇怪的是,廝殺的人沒有聽到聲音,原來是倒下的牆都成了粉末。

金佛眾僧也不齒唐九術的為人,當下和周家父子追出了大院。

四周一片黑茫茫,哪裡還有半個人影!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3-10-22 14:24:47


第三十四章

又一個小山似的浪擊來,把雪白的浪花蓋向萬優蘭。

巨大的波谷向右一旋,隨之又把她拋上浪尖。

她驚叫一聲,身子向水裡倒去。

杜水連忙抓住她,毫不停歇,把功力提到極限,拉著萬優蘭在海上飛滑。

萬優蘭腳下的板子在海面上劃出一道水溝。

漸漸地,杜水放棄一切外助,把自己幻化成風雲,和大海成為一體。

杜水的速度快到了令人無法想象的程度。

披著夜色,迎接黎明,他沒有分清自己去了哪裡,只是大致知道是回去的方向。

太陽從海里探出頭來,捧給人們一個清新的早晨,杜水來到一個島上。

他收回假意神功,思索起下一步的行動。

奇藥得到了,那“返回天胎明麗寶璧”神功的心法何處尋呢?他皺緊眉頭,望著海水發愁。

萬優蘭輕嘆了一句:“多美啊!”

杜水瞟了她一眼,無意中看到自己在水中的影子,一股酸楚之情湧上心頭,身子涼了半截。

自己成了這個樣子,造化弄人啊!他的臉上仍留著開水燙傷的痕跡。

他無可奈何地搖搖頭,一轉臉瞥見小島的西北角有一塊高聳的光滑石壁,孤立地面對海天,被紅彤彤的太陽一照,反射出五彩繽紛的光芒。

杜水的目光停在它上面,久久沒有離開。忽地一聲長嘯,擊起周圍海面波湧濤嘯,氣勢無前。

萬優蘭靜靜地看著他,沒有言語。

杜水把自己的外衣脫下,製成一個蒙面罩戴在頭上,只露出兩隻眼看外面的一切。

萬優蘭仍然無話。

突然,在南面傳來拼鬥的叫罵聲,他一驚,忙和萬優蘭奔去。

翻過小島的最高處,他們這才看清已回到中土,這實際上是靠近岸邊的島,也可說不是海島,而只是個半島。這裡除了石頭,什麼也沒有,滿眼粗糙黑蒼色,怪石林立。

在海邊,有一個人正和幾個高手相對峙。

那人衣衫不整,看來吃了虧。

他身後站著兩個女人,是一箇中年婦女和一個丫頭。

杜水凝神觀看。頓時加快了步伐。

這幾個高手中有鄭西鐵,杜水怎能不關心發生的事!

和鄭西鐵在一起的除了九玄使者,還有三個禿子,年紀都在六旬以上。他們面貌兇惡,讓人見了膽寒。一個巨齒獠牙,嘴唇上翻,眼還斜斜歪歪,暴戾兇殘,另一個沒有雙耳,整個頭光溜溜的疹人,最高大的一個禿子斷了右臂,人還有些威武。

和兩個禿子動手的人卻是宇文中。

斷臂禿子在一旁指手劃腳。

杜水見了三個禿子的怪相,就知道他們是“龍山三禿”吳氏兄弟。

鄭西鐵見有人到了近前,大吃一驚,有些後悔沒有擒下他們,現在一擁齊上,恐怕遲了。

來的蒙面人怎會和吳音欣在一起呢?他把萬優蘭當作吳音欣啦!

但萬優蘭到了近前,冷漠無語,對中年婦女沒有什麼表示,這又讓他生疑,難道母女相聚會不相認?這是什麼道理?

宇文中也認錯萬優蘭為吳音欣。

杜水心中明白,冷冷地說:“她不是吳音欣。鄭西鐵,今日相見,也算合該如此。你沒有什麼好戲可演了,收場吧!你追尋的‘聖旨’誰也得不到,只能成為謎啦。”

鄭西鐵大駭:“你是什麼人?”

杜水淡淡地說:“送你上西天的人!不錯吧,我終究沒讓你下地獄!”

鄭西鐵冷笑一聲:“恐怕沒那麼容易。”

杜水道:“龍山三禿,我勸你們還是撒手吧,這裡的一切你們沒有能力去管。看在你們平日裡沒有什麼惡跡,我放你們一次。去吧!”

斷臂禿子道:“閣下好大口氣,不怕說出的話收不回嗎?”

杜水說:“你是否自信能接下杜水的一劍?”

禿子一抖,臉上的肌肉跳了幾下。

杜水本就神秘,再蒙上面就更神秘了,沒有人能窺見其中奧秘。

鄭西鐵如被雷擊一般:眼看要有希望,偏又遇他,功虧一簣,難道這是天意!

三禿見杜水揚起光芒四射的神劍,便把頭一縮,如飛而去,一句話也沒有說。

九玄使者也感到末日來臨,顧不正鄭西鐵,轉身便逃。

杜水沒有動,鄭西鐵也沒動。

鄭西鐵終於體驗了被遺棄的滋味,長嘆一聲,自絕而亡。

杜水和宇文中等人出了“魚島礁”,向西走了沒多遠,迎面奔來一大群人,後面還有追趕的一群人。

前邊的正是吳音欣、唐化力一夥人,不過,人群中又多了幾個人,邱如、於家兄弟、朱豐曉、唐瑩等也在其中。

他們與逃出客店的唐化力等人邂逅相遇,遂一同奔向魚島礁。

追他們的是眾佛和周氏父子,在後面不急不緩地跟著。

原來,他們想等追到魚島礁再動手,好把對手一網打盡。誰知會遇上杜水呢?

小黑追得最起勁,上次在客店,眾人交手,她躲到一邊監視唐化力等人的行動。他們挖牆逃跑,小黑便尾隨其後。這樣,金佛等人才可輕而易之找到他們。

杜水堵住他們的去路,徑直走到吳冶和龍小青面前,伸手點了他們的穴道,從萬優蘭手中接過兩種奇藥,用內勁將其揉成粉末,化成兩束“藥帶”,送進他們的口中。

這些人被他的舉動驚呆了,不知他幹什麼,只是愣愣地看著。

杜水雙掌運起神功,勞宮穴發出紅盈盈的勁氣,分別守住吳冶和龍小青的心窩。

片刻,兩人彷彿大夢初醒一般,發出悠長的嘆息。

萬優蘭忙問:“沒有‘返回天眙明麗寶璧’神功,他們何以會好了呢?”

杜水道:“我剛才所用手法,正是那種功夫,不過,直到現在我才明白。‘返回天胎明麗寶璧’神功,實際是指‘浩然正氣’,我本身具備這種神功,用不著再求別人。

而且,若讓吳冶和龍小青康復,根本不用他們自己練功,只有讓我們將功力外加於他們,這樣才有效。”

萬優蘭點點頭,

周輝等人見苗頭不對,衝了上來。

杜水輕笑道:“在下杜水。各位有何話說?”

停了一會,沒人接茬,他又說:“鄭西鐵已死,受他之邀的人也該回頭了吧!”

眾佛面面相覷,不言不語。

過了片刻,金佛扭頭便走,其他眾佛也立時散去。

周輝嘿嘿冷笑:“杜水,今天我要你知道小劍王的厲害!”

話音剛落,身子左右一擰,使出“斷接法”神功,手臂暴長,劍幻化成無數光圈,罩向杜水。這氣勢端的千層煞氣,萬丈威風。

杜水面無表情。

周輝只覺他雙目亮光一閃,劍與劍光溶為一體射向自己,不禁大駭,要閃來不及了,悶“哼”一聲,被擊飛丈遠,摔在地上,丹田處鮮血外冒。

周大峰驚慌失措,杜水彈出一道指氣,破了他的神功。

杜水淡淡地說:“周輝,你武功已被廢去。你們父子將與常人無異,看你還做什麼稱霸夢!”

周輝爬起來,面色如土,苦笑幾聲,父子倆相扶而去。

吳音欣衝上來,一下撲進杜水的懷抱,臉上溢出歡悅的淚水。

杜水輕輕一掀蒙面罩,吳音欣驚叫一聲,退出幾步,她不敢相信丈夫成了這個樣子。

萬優蘭和她心心相通,連忙扶住她。

吳冶和龍小青撲向母親的懷抱。

母親呼喚嬌兒,吳音欣轉身走向母親。

杜水心裡一陣酸楚。他早料到會有這一天,回來的路上,萬優蘭的神色有了微妙的變化,他就預感到了現在的情境。

眾人全被兩個完全一樣的絕色美人所迷惑,目光盯著她們不放。

等沉浸在悲喜交集中的人們哭夠笑足,母女冷靜下來尋找杜水,哪裡還有他的影子!

天上的白雲悠悠,野地的風兒輕輕,一切是那麼廣漠。

往事不可憶。

不久,江湖中傳說,杜水進京斥責了朱棣,說他濫罰無辜,大違聖君之道,如此疑神疑鬼,必將後患無窮。

朱棣懾於杜水的威力,只好不再提遺旨之事。

杜水微微一笑,東方的曙光更加明媚。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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