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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佳 -【丫頭,我們來戀愛吧】《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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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1 18:4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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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佳 -【丫頭,我們來戀愛吧】《全文完》
于佳 -
丫頭,我們來戀愛吧
幼年時,元寶的記事本裏便寫下了一堆名字——
野蠻丫頭蘇果果,鐵哥們常天笑,
永遠的妹妹阿遙,黑皮大胃王,還有粉可愛的小公主。
少年時,他單戀的公主出國了,野蠻丫頭倒成了他的長任家教。
轉眼到了青春期,他的腦子裏冒出一大堆有的沒的。
比如:男生女生之間不是永遠能做朋友的;
比如:初戀也許銘心,但未必刻骨;
又比如:那個動不動就對他抱以老拳的野蠻丫頭,
或許心中還揣著一個讓人害羞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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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1 18:50:30
主要人物介紹
元寶(男生):元寶媽號稱文人,其實就是在網路世界裏碼字,靠人氣賺錢的。元寶爸是正經樂團的大提琴手,號稱音樂家,可樂團沒什麽演出,他只能在琴行裏教小孩子拉琴賺錢。元寶,調皮搗蛋孩子王,從小就喜歡跟自己長著夫妻臉的周紫嘉。
蘇果果(女生):果果媽挑丈夫挑到眼花,四十歲才挑到果果爸,果果爸是上門女婿,家裏都是果果媽說了算。因此果果得出結論,看上眼的東西要眼快手快,誰先搶到誰就贏。
常天笑(男生):父母都是副教授,天生一副小眼睛。小名笑笑,卻一點也不愛笑。心高氣傲,功課好得不得了,卻每每輸在蘇果果手上——他恨啊!
阿遙(女生):爸媽買了王大衛家的商鋪,是地道「地租婆」,據傳聞阿遙爸爸曾是混黑道的。阿遙跟元寶、常天笑是鐵三角,三人橫行小區。
周紫嘉(女生):爸爸是公司財務總監,媽媽是讓元寶倍羨慕的溫柔的全職太太。嘉嘉總是打扮得粉粉的,很可愛的小女孩。嬰兒的時候,別人說她和元寶長得很像,元寶自認那就是大人們口中的夫妻相,所以堅持長大要娶她當老婆。
王大衛(男生):一身黑皮的男生,父母開了大賣場、連鎖超市、幾家娛樂場所,非常有錢。他是罰了二十多萬所生的第二胎,被元寶稱做「大胃王」。十幾年來,一直跟元寶搶周紫嘉,其實只是很想跟那些住不上別墅的孩子們打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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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1 18:51:00
1誰和誰是夫妻相
元寶0年
這一年,有一群小屁孩誕生了。
頭一個便是蘇果果——元月一日,她占盡了先機。
這個月的二十二日,有兩個小男孩同時呱呱落地。先出來的那個叫元寶,後一個出來見世面的叫王大衛——顯然,他們不是雙胞胎。
二月的時候,又一堆的小屁孩破肚皮而出。像笑笑、阿遙……
到了這一年的三月十六號,一個對元寶來說異常重要的人物誕生了——小名嘉嘉,大名周紫嘉。
嘉嘉滿月那天被外婆抱出來見太陽公公,所有見到她的人都說,這小妞怎麽跟那兩條小腿成天動個不停的元寶長得這麽像啊!
不知道元寶是不是以爲見到了另一個自己,每回見著嘉嘉都拼命地笑啊笑的,嘉嘉兀自發著她的呆,任元寶狂煽情,毅然決然不爲所動。
倒是被保姆抱在懷裏的蘇果果,趁著這對小男小女不把她放在眼中的時候,猛扯他們的襪子,扯得不亦樂乎。
一身黑皮的王大衛就樂呵呵地吮著奶嘴瞧著那三個小屁孩。
太陽笑啊笑,笑得臉都紅了。
元寶4年
這一年的很多事,元寶都是過了很多年以後聽元寶媽說的。
比如,在他們這個全國第一的房地産開發商興建的小區裏,人的財富是隨著所住的區域被劃分的。
一等區域自然是小區正中央那些獨棟別墅,王大衛就住在其中一棟的裏面。聽元寶媽說,王大衛的爸爸媽媽都四十好幾了,上面還有個比他大十八歲的姐姐,王大衛是罰了二十來萬人民幣才允許生的第二胎。
每回說到這裏,元寶媽就要贊一句:有錢人就是好,想生幾個就生幾個,沒錢人生了還養不起。末了從鼻子裏冒出來的那聲「哼」,簡直可謂「鼻氣沖天」。
王大衛家的確有錢,他家經營了好幾間大型娛樂場所,還有連鎖超市、大賣場什麽的。他爸爸總是一副黑社會老大的派頭,不過每回抱起兒子的時候總笑得有點像彌勒佛。
獨棟別墅後面是一排排的聯排別墅,或兩家相連,或三家、四家連成一片,卻到底是別墅,元寶心心念念的嘉嘉妹妹就住在裏頭。
聽說嘉嘉的爸爸是什麽公司的財務總監,一般這樣男人的老婆一定是全職太太,即便她再能幹再美麗再畢業於名校,也注定得留守家中,當賢惠可親冠了夫姓的某某夫人。
別墅群的兩側起的是花園式五層小樓,每棟樓門對門住著十戶人家。爹媽均是大學副教的笑笑,家裏買了一大堆商鋪靠收租過富足小日子的阿遙,還有元寶都住在這裏。
小區的末端是幾棟高層,生日占得先機的蘇果果住得都比一干小屁孩來得高,有關她家的閒言碎語也比尋常寶貝來得多。
據說蘇果果的媽媽年輕時貌似桃花——請注意「年輕時」三個字。
因爲美貌,於是有了盡情挑選丈夫的空間,怎知挑來挑去成了挑丈夫挑到眼花的老姑娘,都快四十了才勉強降低標準,挑了這麽個看上去比較稱頭的男人——即蘇果果她爸。
不知道是因爲長相不夠分,還是事業不及格,蘇果果她爸做了上門女婿,家裏全是她媽說了算。
元寶每回見到蘇果果她媽,心裏總是寒寒的,她看上去……好凶哦!不像嘉嘉媽媽,總是好溫柔的樣子。
當然,元寶媽也是溫柔的,她最常使的招數便是——溫柔一刀。
元寶媽說這不僅是她最擅長的手段,也是所有混跡文壇的寫手最擅長的技能。
不錯,元寶媽是文人。
就是在網路上碼點字,按人氣結算工資的那種寫手。運氣好的時候,在雜誌、報紙上開了專欄,可惜反響平平,到底還是回歸網路——繼續碼字。
幾年下來,倒也混出了幾本實體書,故自稱——文人——自稱而已。
元寶媽每回同元寶爸吵架的時候,總要帶上一句「我們文人不跟你們這種俗人計較」,以提高自己身份檔次。
文人,尤其是元寶媽這樣混在網路上的文人向來以語言犀利、刻薄見長。所以,在家庭內部鬥爭中,元寶爸自元寶0年起就從不曾占過上風。
不僅是在家庭內部,乃至家庭以外的地方,元寶爸混得都有點慘澹。
元寶爸——正宗上音畢業,正經樂團的大提琴手,可這些年古典音樂不受歡迎,樂團沒什麽演出,爲了養家,養成天在電腦前碼字的元寶媽,養圓圓胖胖的元寶,正經大提琴手的正職便成了在琴行教一幫小孩拉大提琴。
演奏家落魄成教琴匠,他心裏那個鬱悶啊!拉起大提琴來更顯憂鬱。
也就是在這一年,元寶首次聽說了一個詞:夫妻相。
他不是很懂這個詞的意思,只知道兩個長得很像的人被稱爲夫妻相,有著夫妻相的兩個人長大後要像元寶爸元寶媽那樣住在一起,還可以生好多小寶寶。
小區裏的爺爺奶奶總是說他跟嘉嘉長得蠻像的,都是圓圓臉、圓圓眼睛、圓圓小嘴,得出的結論就是——他們很有夫妻相。
從這一年開始,元寶認定,長大後他會和嘉嘉住在一起,然後生好多好多小寶寶。
什麽是生小寶寶?
就是……就是……就是……
他才不管呢!
有些爺爺奶奶說他跟蘇果果也長得挺像的,都白白的、粉粉的、圓圓的。可元寶堅決不承認自己跟蘇果果有夫妻相——果果的媽媽太凶了,他看著心裏就寒。
跟蘇果果生小寶寶?
還是算了吧!
這之後的事都清清楚楚,一樁樁、一件件刻在元寶的心尖上了。
他猶記得自己打記事起,沙發上就坐著一頭熊,一頭毛茸茸、他必須仰著頭才能看清楚的熊。原本可供四個人坐的沙發,除了那頭熊只夠兩個人並排坐著聊天,還不能是大胃王爸爸那種肥肥的人。
他沒事的時候就捶它、揍它、踢它、踹它,把小男孩永遠顯得富裕的體力全都發洩在它的身上。
這大概就叫男生的權力吧!
不用裝溫柔。
不過,嘉嘉來家裏玩的時候,他是從不曾如此粗暴的。誰讓嘉嘉喜歡這只碩大無比的狗熊呢!
「元寶,這只熊好可愛哦!」
「你喜歡?送你吧!」他倒是大方,沙發上少了這頭大熊,他還能多占點地方。
周紫嘉埋首于大熊滿腦袋絨毛裏,睜著圓圓眼,怯生生地問:「可以嗎?我可以把這只大熊帶回家嗎?」
「你要是抱不動,我幫你把它拖回家去。」元寶自作主張,將比他年歲還長的大熊送給了周紫嘉。
就在元寶拖著比他個子還高的大熊樂顛顛地跟在周紫嘉屁股後面出門的下一刻,元寶媽回來了,進門後她總覺得有哪個地方不對勁。
左看右看,她赫然發現那個擺在沙發上數年,已成爲家中固定家具一件的大熊——不、見、了。
「元寶爸——」
她一聲呐喊,隨即淒涼地倒在地上,「熊不見了……熊不見了啦——」
元寶爸從外面回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老婆這副慘狀,「元寶媽,你怎麽了?哪里不舒服啊?」
「不見了……不見了……被偷走了……」元寶媽頹然地靠著沙發,早已泣不成聲。
元寶爸一聽這話,什麽不見了,什麽被偷走了,立刻想到——家中遭賊了!
「什麽東西不見了?」
元寶爸第一時間沖進自己的琴房,還好還好!他的大提琴還在,那他就沒什麽損失了。轉過頭,他再來安慰元寶媽。
「小偷到底偷走了什麽?是你的首飾不見了,還是咱家的現金不見了?要不然……是銀行卡?那玩意偷就偷吧!咱掛失就是了,小偷拿不走的。至於現金,總共才幾百幾十的,偷就偷了。至於你的首飾,反正你也不戴,偷就偷吧!」
「這叫什麽話?」元寶媽抄起抱枕直擊元寶爸本就不太靈光的腦袋,「難道你沒發現咱家最重要的東西不見了嗎?」
最重要的東西?元寶爸四處看看,猛然跳了起來,「難道小偷把元寶給偷走了?」
「那個皮得讓人想將他直接從三樓扔下去的小子,誰跟自己過不去,想要去偷他?」
元寶媽一個白眼,心裏卻在感歎:幸好!幸好!幸好小偷來的時候元寶在外面瘋玩,沒在家待著等著被偷,要不然就他那身肉,按豬肉賣也能換幾百塊錢。
「你沒有發現家裏少了件非常非常重要的東西嗎?」
她指指沙發原本一直由大熊佔據的位置,元寶爸這才驚覺:那頭一直盤踞在沙發上,害得他每每看電視只能被擠在角落裏的超級大熊——失蹤了!
「哪個小偷這麽不長眼?不偷金不偷銀專偷一隻熊?」還是落滿灰塵,常年欠缺清理的布偶熊。
答案顯然只有一個——
「元寶那死小孩呢?」
元寶媽發出A級通緝令,元寶爸趕緊行動,終於在老地方——小區內的遊樂場裏把元寶給逮到了。
小區裏的住戶根據所住的房子被分爲三六九等,可是小區中心的兒童遊樂場卻把孩子們聚集到了一處,甭管你是住在獨棟別墅裏,還是趴在像電線桿似的高層中,孩子們總是在同一個地方瘋玩。
元寶爸先發現了秋千上的嘉嘉,不用說,待在那下面賣力推秋千的那個傻蛋肯定是自家的笨小子。
把那小子拎回家,不用三堂會審,不用嚴刑逼問,那小子直接招供:「我把大熊送給嘉嘉了。」
「什麽?你居然問都不問我們一聲,就把大熊送給嘉嘉了?!」元寶媽在心中感歎:我早就應該想到,這小子只會做出這等軟骨頭的事。
元寶還理直氣壯著呢!「嘉嘉說她喜歡,我當然要送給她。」
「可大熊是媽媽我的,你怎麽可以隨便送人?」元寶媽咬牙切齒憤憤道。
元寶爸非常不是時候地說了句非常不地道的話,「要不,我去把大熊要回來?」
「你是狗熊腦子嗎?送給別人的東西怎麽可以要回來?更何況還是送給一個小女孩的東西。」元寶媽咬著唇淚眼汪汪,在心裏一遍遍地感歎:我的大熊,我可憐的、被遺棄的大熊……
元寶爸一邊安慰著老婆,一邊給兒子上思想教育課:「那頭大熊是你爸爸我送給你媽媽的定情信物,你怎麽可以隨便送給別人呢?」
元寶舉手發問:「那個……定情信物是什麽東西?」
「定情信物就是男生送給女生的禮物,女生收了這件禮物就代表接受男生了,他們就可以在一起親親、愛愛……」
元寶爸正自顧自地盡可能用孩子聽得懂的語言解釋,元寶那頭疑問又來了:「女生收了定情信物是不是就可以像爸爸媽媽你們倆一樣住在一起,然後生小寶寶?」
「這個……這個嘛……可以這麽說,但也不是……」
元寶爸話未落音,元寶已搶先一步得出他想要的結論:「哦!太好了,嘉嘉接受了我送給她的大熊,以後她要做我老婆!做我老婆噢——」
「這個……關鍵不是這個,關鍵問題是你把爸爸送給媽媽的定情信物送給別人,這……這是不對……」
誰還聽元寶爸嘮嘮叨叨的愛的教育,本該接受教育的那小子早興衝衝地跑出去找他的嘉嘉了。
這一年,周紫嘉收下了元寶的定情信物——一頭比他們倆加起來還高的大熊,原本是元寶爸送給元寶媽做定情信物的大熊。
一切只是元寶自以爲啦!
還是這一年,在最熱的季節裏,孩子們像餃子一樣全都泡在小區兒童游泳池裏玩水的時候,周紫嘉那個當財務總監的爸爸買了一台純白的三角鋼琴放在偏廳中央,聲稱要培養女兒的藝術氣質。
於是,當一群寶貝玩水玩到心花怒放之時,周紫嘉被迫坐在琴凳上敲啊敲啊敲啊,敲著那些黑的白的琴鍵。
「嘉嘉,跟我們一起玩水去吧!」
元寶背著游泳圈,穿著小褲衩站在大太陽底下沖別墅裏的周紫嘉喊著話,他的身後是穿著泳裝的阿遙和兜了條短褲的常天笑,蘇果果站在遠處的樹陰底下百無聊賴地盯著這邊,時不時地吆喝一句——
「你們到底去不去游泳池啊?」
「叫上嘉嘉一起去啦!」元寶不耐煩地擺擺手,轉過頭又朝別墅裏喊著,「嘉嘉!嘉嘉!嘉嘉——」
過了好長時間,嘉嘉才從二樓的窗戶裏探出粉粉的小臉,向著一幫小夥伴直擺手,「我不去了,爸爸要我練琴。」
三個小孩在下面叫:「去吧去吧!」
一個小妞在上面搖頭,「不行不行!」
兩廂較量的最終結果是:游泳池開放時間結束,誰也沒玩成。倒是黑皮大胃王在水裏泡得皮都打皺了,成了名副其實的蕎麥面餃子——皮黑嘛!
我得想辦法把嘉嘉救出來——最近臨睡前聽多了武俠小說的元寶開動腦筋想要把嘉嘉救出大魔頭……呃……她爸的魔掌。
對於音樂這方面,元寶那個略帶憂鬱的爸向來是頗有發言權的。元寶一派崇拜地仰頭望著他,「爸爸,鋼琴很容易壞嗎?」
不明白兒子怎麽忽然想起這麽個怪問題的元寶爸頗有職業操守地鄭重告訴他:「除非你把鋼琴裏面的琴弦弄斷了,要不然應該……不容易壞吧!」
「瞭解……」
元寶一溜煙跑得沒影,元寶爸甚至還沒來得及問:你問這個幹什麽?
趁著周紫嘉的爸爸去了公司,溫柔的媽媽進廚房爲女兒的小夥伴準備點心的工夫,元寶拿著鉗子便爬上了鋼琴。那一根根的線應該就是鋼琴弦吧!使上鉗子夾住一根根鋼琴弦,元寶使出吃奶的力氣,一、二、三!夾來——
「這樣能行嗎?」周紫嘉看他一張圓臉漲得通紅,心裏頗沒把握。
元寶一邊努力一邊安慰她:「我爸說只要把琴弦弄斷,鋼琴就壞了。鋼琴都壞了,你爸總不會再要你彈琴了吧!這樣你就能跟我們一起去玩水了。」
話音未落,只聽「嘣」的一聲,一把鉗子一連扯斷了四根琴弦。元寶正得意著呢!聽到響聲的周紫嘉媽媽聞聲而來,一眼就瞧見那幾根斷掉的琴弦,手裏那盤點心瞬間滾了滿地……
當天傍晚,元寶爸媽被迫來贖兒子。
元寶媽第一眼見到那架純白色的三角鋼琴,手就開始顫抖。心裏不停地嘀咕著:我們家的房貸還有十五年才能還清呢!我們家還欠著銀行幾十萬呢!我們家沒錢啊!
元寶爸顧不得想太多,先一個勁地給人家道歉,然後拎過自家小子,「你問我鋼琴是否容易壞,原來是爲了弄壞別人家的鋼琴,你的腦子到底都在想些什麽啊?」
這小子到底像誰啊?他性情穩重,從小到大也不曾惹出這麽大的亂子來,這樣說來……這小子的壞脾氣一定是像他媽。
元寶爸哀怨地瞥了一眼元寶媽,他上輩子欠他們母子倆嗎?這輩子當牛做馬來還。
元寶還振振有辭呢!「嘉嘉不願意學琴,可她爸爸非逼著她彈鋼琴,害得她都不能跟我們一起去玩水。我把她的鋼琴弄壞了,她就可以跟我們一起去玩了。」
「這麽說你還有理嘍!」
元寶媽正打算好好教訓這不知天高地厚,更不曉得這架三角鋼琴能讓他們家一年吃不上肉的臭小子,嘉嘉卻挺身站了出來。
「這事不怪元寶,是我不想彈鋼琴,才請元寶幫我想辦法的。」
事情發展到這個局面,周家媽媽反倒打起圓場來,「小孩子不懂事,只是幾根琴弦而已,找人修修就行了。沒關係的……沒關係的……」
回家的路上元寶爸不住地責怪起元寶媽來——
「跟你說了多少次,臨睡前不要給他念武俠小說,你偏不信。人家小孩臨睡前都聽童話故事、小寓言什麽的,你每天哄他睡覺,非給他念武俠小說。」
元寶媽用敲鍵盤的手戳著腦袋,嘴上還有理呢!「那什麽童話故事不是小貓就是小狗,再不然一定是野獸、王子、公主大混戰,無聊死了。念那種故事,他沒睡著,我先倒下了,還是念武俠小說過癮一點。」
她倒是過癮了,他們家的存款差點遭殃,「你念吧!念得元寶起了拯救蒼生的英雄主義,念得咱們差點沒花鉅款賠人家三角鋼琴。」
「好吧好吧!從今天晚上起,我就不給他念武俠小說了。」
元寶媽決心改邪歸正,晚上元寶臨睡前元寶媽捧了本書跟他一起歪在床上——
「今天的睡前故事名字叫《初戀時節》,作者:你媽我——元寶,閉上眼睛,我開始念了:『我愛你,但是我不敢說,我怕一旦說出口,我就會死去;我不怕死,我怕死了之後就沒有人能像我這樣的愛你』……
「愛你……不用永久,一生一世就夠了!」念到最後元寶媽已被自己的小說感動得一塌糊塗、泣不成聲,「——這篇文實在……實在是太感人了,怎麽就沒有出版社肯收我這篇稿,給我出版呢?」
拭拭眼角的小淚珠,她轉過頭看向床上的元寶,也不知夢到哪位妹妹了,彎彎的嘴角掛著一輪輪的笑。
元寶夾斷鋼琴弦一事並未就此了結——
考慮到兒子實在是太閑了,才會閑得惹出這麽大的亂子來,元寶爸決定讓兒子開始學習大提琴。學琴本就是件枯燥且重復性強的事,一來可以培養他的音樂能力,二來可以磨磨他的性子。
倒是周紫嘉的爸媽自此事件中大徹大悟,強迫女兒學她根本不喜歡的東西,只會適得其反,還不如讓孩子開開心心地去玩。
形勢急轉直下,元寶抱著比自己高出許多的大提琴坐在窗邊拉啊拉的時候,竟然看到一身黑皮的大胃王和抱著粉紅游泳圈的嘉嘉向泳池邊走去。
元寶探出頭去想問個究竟:「嘉嘉……」
嘉嘉沖他招招手,神氣活現地告訴他:「元寶,我和大衛去游泳,你不來嗎?」
「我……」我要拉琴,嗚嗚嗚嗚——
元寶爸無情地掛上窗戶,任兒子把自己的臉貼在玻璃上,擠得鼻孔朝天……
元寶夾斷鋼琴弦一事仍然未能就此了結——
就在元寶拉啊拉,拉得元寶爸恨不能拿棉花堵住耳朵的時候,個子小小的蘇果果拖著一把孩童用的大提琴按下了元寶家的門鈴。
「元寶爸爸,我想學大提琴,你能教我嗎?」
「當然能!」
這麽小的孩子對音樂,尤其是對大提琴有著這般的狂熱,元寶爸自然傾心傳授。反正一隻羊也是養,兩隻羊也是放。
自那日起,元寶有了同門師妹蘇果果是也——他多希望每天站在他旁邊學琴的人是那個自小便和他長著夫妻相的嘉嘉啊!
可惜,自五歲起元寶便懂得了國父說的一句真理: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元寶夾斷鋼琴弦一事還是未能就此了結——
其他幾個孩子的父母見元寶和蘇果果學起了藝術,不願讓自己的孩子輸在起跑線上,紛紛行動起來。
於是乎,常天笑學英語,阿遙學畫畫,大胃王被迫練毛筆字,本就黑的小臉這下子更黑了。
這會子,元寶可得意了,倒楣的不是他一個,能拖大胃王下水就好。
可元寶的災難還未結束,學琴的道路上,在元寶爸的眼裏,他永遠是反面教材,蘇果果永遠是成功的榜樣。
他……他更不喜歡蘇果果這丫了。
元寶7年
這一年,元寶最開心的事是嘉嘉和他,還有阿遙、常天笑他們幾個上同一所小學。
這一年,元寶最不開心的事是大胃王和蘇果果居然也跟他們幾個上同一所小學。
孩子的性子是永遠記得開心的,忘記不開心的,元寶也不例外。班主任讓孩子們男生一隊、女生一隊,然後按照身高排好隊,小男小女手牽手,這便定下誰和誰是同桌了。
元寶眼明手快,大步向嘉嘉沖去。有個人的動作比他更爲迅速——蘇果果一把拉住元寶的手,就此不再鬆開……
「你幹嗎?」元寶把眼睛瞪得滾圓,「快點鬆手,快點!」黑皮大胃王沖向他的嘉嘉了,他得趕緊去救他的公主殿下。
蘇果果注意到他漂移的眼神,把手握得更緊了,「你爸爸說你太皮,一定不會好好上課,他要我好好看著你,所以我要跟你做同桌,這樣就可以每天替你爸爸看著你了。」
她媽媽凶,她也凶,加之每天跟她一起拉大提琴,爸爸總是拿她做榜樣PK他。元寶早就對這丫深惡痛絕了,才不要跟她做同桌呢!相比之下,他的嘉嘉就可愛多了。
「誰要你看?走開,走開!」
他像趕蒼蠅一般驅趕著他,蘇果果絲毫不爲所動,不管元寶怎麽掰她的手,她就是死命地抓著他。兩個人四隻小手抓得通紅,可到底還是綁在了一處。
元寶眼睜睜地看著大胃王坐到了嘉嘉的身邊,他的臉比大胃王的皮還黑。
黑著臉的元寶瞪著洋洋得意的蘇果果,心裏那個恨啊!
讓他恨得牙癢癢的事還遠不止這一件。
大胃王在學校裏粘著嘉嘉也就算了,回到小區依然霸佔著他的嘉嘉,這實在是讓元寶忍無可忍。
最可氣的是大胃王騎著他新買的卡丁車載著嘉嘉在小區裏來回地轉悠,看得一幫孩子們羨慕不已,遊得嘉嘉笑容滿面,唯有元寶圓圓的嘴巴噘上了天,怒氣直沖雲霄。
不就是卡丁車嘛!有什麽了不起。
元寶纏著元寶媽嘟嘟囔囔嘮叨了一整天,結果是元寶媽對著電腦一整天一個字也敲不出來。
元寶媽把心一橫,不就是一輛卡丁車嘛!給你買就是了。
一對活寶當天晚上就打車去了商場玩具專櫃,在見到卡丁車的那一瞬間,元寶媽就起了打車回家的念頭。
一輛可供兩個一米四以下少年兒童乘坐的玩具車而已,居然賣到四位數的價錢。它以爲它是跑車啊?
元寶媽拉著元寶向熱情洋溢的服務員小姐直搖頭,「對不起,我們走錯地方了!請問哪里賣手工遙控的小汽車?」
偏那個不省心的小屁孩賴在卡丁車上不肯走,「就要這個!我就要這個!」
元寶媽一邊朝服務員傻笑,一邊朝兒子使眼色,「你不要這個,你要手工遙控的小汽車,對吧!」
「不,我就要這個。」
爲了能載著他的嘉嘉在小區裏顯擺,元寶算是豁出去了。就算回家被元寶媽打屁股,他也認了,堅持要這輛賣到四位數的卡丁車,「人家大胃王的媽媽就給他買了,你不給我買,你不是好媽媽!」
元寶媽把頭昂得高高的,拍著胸脯跟他拼了,「我從來就不立志做一個好媽媽。」她立志當個出名的文人,一篇文首印五十萬的文人。
元寶坐在卡丁車上誓死不下車,還當衆大喊道:「媽媽是窮人!」
「你是窮人的兒子——所以,小屁孩,認命吧!」敢當衆揭她的短,她就敢當衆接招。也不看看誰是誰的兒子,誰是誰的媽!
「我回家告訴爸爸,你上回買的那堆衣服不是三百多的打折貨,是三千多的正品。我還要告訴爸爸,你送給他當生日禮物的那件夾克,不是什麽國際名牌,是你買了三千多的衣服,商場送了三百塊的返券,你拿那些返券買的便宜貨。」
元寶媽一把捂住小屁孩的嘴,這下輪到她恨得牙癢癢了。
「買買買!不就一輛賣到四位數的卡丁車嘛!我給你買——」
下單、刷卡、提貨,元寶媽以最快的速度拎著兒子和那輛讓她恨得牙根癢癢的卡丁車離開商場,一路上她盡可能不去理會服務員嘴角儘量克制的笑容。
到家關門,元寶媽怒喝一聲:
「拿著你的卡丁車裝著你的朋友滿世界顯擺去吧!我看你能多長肉不成。」
第二天放了學,元寶頭一件事就是把他的卡丁車開進了小區中心的兒童樂園。常天笑和阿遙全都爬上了卡丁車,也不管是否超載,三個小屁孩在小區裏轉了十幾圈,還特意從大胃王的別墅門口轉了兩圈。
唯一的遺憾是嘉嘉去了外婆家,沒看到元寶風光無限的模樣。不過能煞煞大胃王的氣勢,就夠他笑開花了。
這輛超載的卡丁車轉到蘇果果樓下的時候,那丫頭正拎著大提琴打算去他家學琴呢!
「要坐我的卡丁車嗎?」元寶不遺餘力地請人坐他的新車,也不管這車上到底還能不能塞進一個人來。
不想蘇果果一扭頭,連帶著鼻子裏哼了一聲:「我才不坐你的卡丁車呢!你去讓周紫嘉坐吧!」
元寶撓撓腦門,一臉茫然道:「我本來就是請嘉嘉坐的。」
「那你還要我坐你的車幹什麽?」又哼出一鼻子氣來,蘇果果也不去他家學琴了,扭頭回了自家。
很多年以後元寶依然搞不清楚那天下午,在他新買的卡丁車旁,蘇果果到底在生誰的氣,爲什麽生氣。
就在元寶志得意滿的第二天,大胃王開著一輛酷酷的坦克車來了。
這輛車能裝下四個一米四以下的孩子,這下子不只是嘉嘉坐上了他的車,其他孩子也被裝進了坦克車裏。大胃王掛著黑黑的笑在元寶面前繞了七八個圈,氣得元寶臉也白了、腮幫子也鼓了。
最悲慘的是,無論他怎麽央求元寶媽,那個被威脅了一次的小氣媽媽再也不會被他威脅第二次。
不買!堅決不買!
元寶媽語重心長地告訴元寶:「咱家還有十三年房貸要還,你媽我是窮人,你是窮人的孩子。跟大胃王比富,咱們絕對被比到姥姥家去了。重點是,你姥姥也是窮人。」
一輛能裝兩個小孩的小破車銷掉了她一周的版稅,這輛能裝四個人的坦克車還不得讓她這個月顆粒無收啊!
不買,打死也不買。
元寶耷拉著腦袋窩在秋千上,不笑不說話。阿遙和常天笑一邊一個陪著他,兩個孩子也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你們怎麽不去坐坦克車?」元寶癟著嘴睇著他們倆。
「誰要坐大胃王的坦克車?不坐!不坐!」常天笑哥們義氣地拍著他的肩膀。
「就是!不就是一輛坦克車嘛!誰稀罕啊?」阿遙趕緊附和。
他們鐵三角之間的友情絕不是一輛坦克車能撼動的——三個孩子勾肩搭背,一副義貫雲霄的模樣。
卻聽那邊傳來一聲嘀咕:「不就是一輛坦克車嘛!有什麽了不起的。」
元寶回頭一看,怎麽也沒想到,關鍵時刻一向以欺負他爲樂的蘇果果居然站到了他這邊來。
「果果……」
「咱們小時候騎的三輪車還在家嗎?」蘇果果手臂一揮指揮那三個人,「通通搬下來,我要改造一輛比坦克車還厲害的推土機。」
鐵三角分頭行動,遵照蘇果果的指揮搬來三輪車。蘇果果從自家取了鐵絲、鉗子什麽的,將三輛小三輪並排綁在了一塊。
「成了!」她一揮而就,指使鐵三角坐上小車,「你們三個一齊蹬車,快點快點。」
鐵三角蹬著三輛小三輪橫行在小區的大道上,連進出小區的私家車都得給他們讓道,好不威風。孩子們集體側目,全都盯著他們看,大胃王的坦克車在此威勢之下黯然失色。
元寶回頭沖蘇果果招手,「你好厲害!總是考第一名的好學生就是不一樣。」
常天笑不服氣地立刻頂回去:「我也考過第一名好不好?我也有好幾次比蘇果果考得好,是不是?」
「可大多數的時候,都是果果考第一名,你拿第二名;大多數的時候,都是蘇果果比你考得好,比你強。」
揭短,尤其是揭常天笑的短向來是阿遙所好。
元寶才不理那麽多呢!騎著車沖蘇果果而去,「上來!上來!我載你去玩。」
蘇果果正要上前,元寶忽然調轉車頭沖另一邊而去,連累阿遙和常天笑緊急轉向,陪著他往目標地騎去。
「嘉嘉!快來看我的新車——三人推土機,上來上來!我載你去玩——」
嘉嘉笑嘻嘻地爬上了「三人推土機」,元寶興高采烈把個車輪踩得飛快,累得阿遙和常天笑氣喘吁吁地蹬著腳踏才能追趕上他的速度。
人家是陪公子讀書,他們是陪元寶踩車以博公主一笑。
公主是笑開了懷,卻沒有人留意藏在樹陰下的蘇果果眉宇間孤單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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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1 18:51:14
2離婚後遺症
元寶14年
這一年,幾個孩子順順當當進了初中。
也就是這一年,元寶的個子突飛猛進,就算蘇果果再怎麽緊緊地抓著他的手不放,還是沒辦法跟比她高出一個頭的元寶做同桌了。
初中班主任安排元寶坐在倒數第二排的位置上,他的旁邊是另一個又粗又壯的男生。雖然同桌的長相不太惹眼,壯碩的身材也佔據了大半張桌子,但只要想到終於不用再和蘇果果做同桌,那個凶丫頭終於不能再盯著他了,元寶就忍不住心花怒放。
還是這一年,周紫嘉的媽媽離開了那棟別墅,一個月之後,她的父母正式辦理離婚,那棟別墅只留下父女倆單獨生活。
元寶15年
一年的初中生活對於蘇果果和常天笑來說只能用四個字形容:水深火熱。
常天笑掛上了小眼鏡,可分數卻依然常常輸給蘇果果,只能屈居第二。阿遙留起了長髮,不再是一副假小子的模樣。不知道是不是頭髮長了的緣故,阿遙的眼睛變得大大的、水汪汪的,整個人都漂亮起來。
不過鐵三角依舊橫行學校、小區,友情堅固,無人可摧。
少了蘇果果的緊迫盯人,元寶的成績開始緩慢下滑,終於停留在二十多名,好在離谷底還有段距離,他可以居高臨下俯視始終待在谷底的黑皮大胃王。
話說大胃王的成績也不是很爛,四十一名而已,反正全班有四十三個學生,他還可以回頭看下面兩個墊底的。
不過有一點大胃王和元寶是一樣的,誰也笑不到誰——如今他們倆都是一副公鴨嗓,說話的時候就像砂紙打在石板上,粗得像喝了毒藥似的。
變化的不只是元寶的嗓子而已,他就像一團面被拉長了,個子高了,臉也不再如小時候一般圓乎乎的。鼻梁變挺了,一張臉竟稜角分明起來。用元寶媽的話說:「小屁孩,你開始像個男人了。」
像男人而已,終究還是個小屁孩。
反觀小時候跟他極有夫妻相的周紫嘉還是一張圓圓、粉粉的臉,她依然愛穿粉色的衣服,只是不再留長髮了。
自打周媽媽離開別墅以後,沒有人再爲她梳頭,她便換了短髮,配上粉紅的髮卡,在元寶看來還是很可愛的公主一位。
而周紫嘉爸媽離婚的後遺症還未完結。
周爸爸每天忙於公事,無暇照顧女兒,遂起了將周紫嘉送去國外留學的念頭。
這個計劃說了大半年,元寶以爲這將始終只是個計劃而已。沒想到在這一年的暑假,計劃終將變成實際執行方案。
周爸爸決定將女兒送到加拿大念書,連學校都選好了。
加拿大到中國——元寶拿著尺在地圖上量了量,即使是直線距離,他那把二十釐米的直尺也沒能量下來。
如果周紫嘉真的去了加拿大,他們之間想必是相隔遙遠了。
這小子開始開動他的腦筋,想辦法縮短他和周紫嘉之間的距離。
那天午後,元寶搬出一大堆的報紙、雜誌來,坐在正在電腦前挖空心思碼字的元寶媽旁邊狀似無意地念叨著:「老媽,你知不知道?投資一百萬人民幣就能留在加拿大享受全民免費教育了。如果沒有一百萬,還有別的辦法,比如置業啊!」到底什麽是置業他自己都沒搞清楚,不過他相信整天趴在網上的元寶媽應該明白,就不用他多做解釋了。
「還有還有,這上面還說每年只要花上九萬九千人民幣,就能享受到全英式貴族教育,比去英國留學劃算多了。老媽,你不想我接受貴族教育嗎?你不想我成爲一個標準的紳士嗎?」
元寶媽誠懇地轉過臉來,誠懇地告訴他:「小子,你媽我負責任地告訴你,我非常希望你能接受貴族教育,也希望你能成爲一個標準的紳士,更盼望你將來能娶到真正的公主,躋身貴族行列。可是……咱家的房貸還有四年才能還清。」
下面的話,不用說了吧!
元寶沮喪地把自己埋在諸多報紙、雜誌中,悶死算了。
讓他鬱悶的事還在後頭呢!
下午上課的時候,黑皮大胃王隆重宣佈:「我下學期就要赴加拿大留學了,連申請表都已經寄出去了。」說著說著還拿眼直瞅元寶,擺明瞭叫板。
元寶第N次地在心裏感歎——有錢真好,可表面上絕對不輸陣。
「告訴你,那些外國的學校專門欺負你這種留學生,特別是你這種黑皮大胃王。又黑又能吃還不鍛煉,你半點『中國功夫』都不會,不揍你揍誰?」
元寶邊說邊比劃:「那些比你高出兩個頭的洋鬼子會把你拖到廁所爆揍你,逼你拿錢給他們花。還會把你一個人關在小黑屋子裏,弄出各種恐怖的東西嚇得你滴尿。還有還有……他們會用各種你聽不懂的洋文罵你,嘲笑你——總之,你死定了。」
大胃王明明就嚇得黑皮變白臉,可嘴上還硬著呢!「元寶,我知道你在嚇唬我,我才不會上當呢!反正我跟周紫嘉一起去加拿大當小留學生,你就一個人坐在這裏繼續被蘇果果欺負吧!」
一語戳中元寶的命門,他繼續抱著雙臂窩在座位上鬱悶,心裏反復叨咕著:要是周紫嘉不去加拿大……要是周紫嘉不出國留學就好了……
上天總是很眷顧這小子,就在他第一千次、一萬次地向老天爺祈求不要讓他的公主離他遠去的時候,周紫嘉真的失蹤了,只留書一封——
爸爸,如果你送我去加拿大,我就永遠不回來了。
好傢夥,這下正好如了元寶的意,卻把周爸爸急瘋了。
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子錢也沒帶就離家出走了,當爹的不急才怪呢!如果她帶著一大筆錢離家出走,當爹的……就該報警了。
「某小區一名十五歲的女孩離家出走,整個小區裏的業主紛紛行動起來,自發地走出家門尋找這名離家出走至今二十個小時的女孩。請看記者最新發回的報道——」
剛從外地演出回來的元寶爸推開家門,發現都晚上十點多了,那對活寶母子居然一個都不在家。
他碰巧看到電視上的新聞報道,看記者拍回的小區場景頗爲眼熟,說的不會正好是他們這所小區、離家出走的那女孩不會正好是把他送給老婆的大熊抱走的那位吧?
趕緊給元寶媽掛電話——
「元寶媽……」
「我很累。」環境音效相當嘈雜,主題聲音非常疲憊,「我已經在外面遊走了四個小時,而且我不知道我還要走多久。」
忽然冒出另一道聲音:「我也是。」
元寶爸愕然了一下下,「你旁邊還有別人?」且是位先生,晚上十點多了,元寶媽跟位先生在大街上?元寶爸的心眼開始蠢蠢欲動。
「說話的那個是常天笑的爸爸。」元寶媽小聲嘀咕,到底還是被身邊的人聽見了,很快又有人在手機旁說話,「還有阿遙的媽媽,王大衛的媽媽——大家都在呢!」
元寶爸又是一愣,「家長集體離家出走了?」
是家長們聯合起來給孩子們一個教訓嗎?他是不是也應該立刻掛上電話,趕緊滾出家門,做離家出走狀?「你們到底在幹什麽?」
他剛問完話,就聽電視裏的記者激情澎湃地發表感慨:「一個孩子的離家牽動著整個小區裏的人心,可見在我們今天的社會裏,熱心人多,好心人多。我們也真誠地希望離家出走的孩子能看到我們的報道,儘快回家。不僅是你的父母在等待你,還有這麽多的叔叔、阿姨都在關心著你。」
元寶爸的一隻耳朵聽著記者幾乎可稱之爲「熱淚盈眶」的感慨,另一隻耳朵聽著一群孩子爸媽的連連感歎——
元寶媽首當其衝,「這哪是我們熱心啊!這是沒辦法啊!嘉嘉失蹤了,元寶怎麽可能不去找?」
「元寶去找,常天笑還能坐著不管?」常天笑的爸爸更爲鬱悶,人家元寶好歹是爲個女孩跑斷腿,他兒子呢……爲人家兒子四處奔走,怎叫他不鬱悶!
阿遙媽媽倒是一臉無所謂,「元寶和笑笑都在外面飄著,我家阿遙是一定要跟去的。」
「咱們的孩子都在外面遊蕩,咱們這些當爹媽的還能安穩坐家中?」
「……」
周紫嘉離家出走,元寶去找;元寶去了,常天笑也跟去了;鐵三角一向集體行動,於是阿遙也跟來了。阿遙媽媽自當陪同,心疼老婆身體不好的阿遙爸爸只想趕緊找到離家出走,跟他八桿子拉不上關係的周紫嘉,解決這些亂七八糟的問題。所以他出面調動以前的兄弟四處尋人,這下動靜可搞大了。
就連大胃王那對整天忙得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爸媽也被拉出來尋人,爲了能早點回家,大胃王的爸媽調出超市、大賣場、娛樂場所的一半員工幫忙找人。
感覺整個城市都爲一個離家的少女行動起來了。
就在大家找得熱火朝天的時候,周媽媽牽著周紫嘉的手回到了一年不曾踏入的家中。
見到急得眉頭糾結在一處的周爸爸,周紫嘉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不去加拿大!你要送我去加拿大,我就永遠不回家了。」
周爸爸抱著女兒,宣告徹底投降,「不去加拿大!不去留學了,行了吧!」
那天晚上不知道是在街上跑累了,還是周紫嘉不去留學的消息讓元寶倍感滿意,就連睡著了,他都時不時地發出格格的笑聲。
元寶媽卻累得腿酸腳疼,一邊大聲疾呼歲月不饒人,一邊……鼾聲如雷。
「老媽,你是網路寫手哦!」
元寶媽不吭聲。
「你碼了這麽多年的字,也算是作者了哦!」
元寶媽依然不吭聲。
「你也出過實體書,算是作家了。」
「那當然!」元寶媽喜笑顔開,「有什麽問題要問我這個作家的?」
元寶以同樣的笑臉望回去,「那個……兩小無猜、青梅竹馬,說的是不是我和周紫嘉?」
「你和阿遙,常天笑和阿遙,大胃王和周紫嘉,還有你和蘇果果都可以用這兩個詞來形容。」
元寶媽狂潑他冷水,氣得小屁孩腮幫子一鼓一鼓的,「誰都可以用這兩個詞,別在蘇果果和我身上用。」即使用這兩個詞形容大胃王和周紫嘉都沒關係,就是不能用來形容蘇果果和他自己。
「你不喜歡蘇果果?」老巫婆開始探情報了。
「誰會喜歡那個凶婆娘。」
元寶認定蘇果果長大一定嫁不出去,或者和她媽一樣四十歲才找個上門女婿,湊合著生個恰北北的小丫。
「蘇果果凶嗎?」蠻可愛的丫頭啊!要不是蘇果果,元寶的成績早跟大胃王看齊了。因爲這個緣故,元寶媽每回看到蘇果果都是一種見到恩人的眼神。要是蘇果果能管著元寶一輩子,她就省心嘍!
瞧老媽眼神不對,元寶防範之心頓起,「老媽,你幹嗎老跟我討論蘇果果?你不會想把你那塊蝙蝠送給蘇果果吧!」
元寶媽有個嗜好,心情不好的時候把首飾箱翻出來,一件件的首飾輪著試戴,再一件件放回箱子裏。一邊戴她還一邊嘀咕,日後把這件首飾給誰,那件首飾送誰。她有塊翡翠蝙蝠,歷來聲稱要送給兒媳婦當見面禮。
元寶摟著元寶媽的肩膀,皺著眉頭裝成熟,「人家的媽媽大概不會像你這樣,沒事幹跟十幾歲的兒子討論女生吧!」
「沒辦法,現在男生多女生少,男女比例嚴重失調,我怕你以後娶不上媳婦,只好提前給你加強愛的教育。」
元寶媽腦子清醒得很,現在十幾歲的孩子不比從前呢!他們有自己的感情、喜好和困惑,與其一味地堵,不如疏通暢快爲好。
不過有些事倒是到了可以談談的地步了。拍著兒子的肩,兩人光著腳丫坐在地板上,一副姐倆好的狀態,「小子,你真的很喜歡周紫嘉嗎?」
「當然,我從小就決定長大後要娶她當老婆。」
這點元寶媽倒是可以作證,人家小孩上小學時寫作文《我的理想》,不是當科學家就是當人民教師,元寶倒好——我的理想是娶周紫嘉爲妻——他花了八百多個字和拼音寫了一篇熱情洋溢的抒情文,以闡述自己這一崇高的理想。
多熱血澎湃,多意氣風發的理想啊!
害得她被老師叫到辦公室去談論兒子的心理健康問題,在她看來那不過是一個小孩子類似過家家的玩笑話罷了。
可那是元寶七歲時的事,如今他十五歲了,這關乎一生的崇高理想總要有點變化吧!
「你喜歡周紫嘉哪里?是因爲她漂亮,還是因爲她可愛?」
「她既漂亮也可愛,反正我就覺得她挺好的,看她媽媽就知道了。看蘇果果的媽媽就覺得日後誰娶了蘇果果,誰倒楣。」後面那幾句話,元寶說得認真極了。
這世上居然還有人這樣確定自己喜歡誰不喜歡誰的,元寶媽聽得直撇嘴,「小子,你媽在網上寫了那麽多篇愛情小說,現在免費送你一句愛情箴言:漂亮和可愛是不能成爲愛情理由的。」都說初戀時不懂愛情,這幫小孩子過家家是連愛情這兩個字怎麽寫都還沒弄明白呢!
摸著兒子的腦袋,她用看寵物的眼神望著他,「元寶,有一天你會發現,就算大胃王娶了周紫嘉,你也會覺得沒什麽;有一天你會發現,蘇果果遠比你想象中可愛,甚至是魅力非凡。」
會嗎?會有這一天嗎?元寶小圓眼寫滿迷茫。
那天傍晚的時候,周紫嘉反剪著雙手笑眯眯地站在元寶家門口。
「元寶,我有禮物要送給你哦!」
元寶一聽周紫嘉有禮物要送給她,頓時笑開了花,「送我禮物?是什麽東西?不過不管你送我什麽禮物,我都喜歡啦!」「是這個!」周紫嘉將身後的禮物「拖」到他面前,元寶一見頓時愣了,「你……你送我這個?」
是一頭跟元寶差不多高的大熊,顔色有點褪了,毛也掉了幾塊,舊巴巴地倚靠著周紫嘉杵在元寶的面前。
正是五歲那年,元寶送給她的那只大熊。
元寶把這只大熊送給她的時候,他們倆還沒有熊高,如今元寶已經比熊高出許多來了。時間過得真快,一眨眼的工夫,他們便無聲無息地長大了。
「那次離家出走讓媽媽覺得應該多抽點時間陪我,現在媽媽願意陪我去加拿大,爸爸說有媽媽陪著我去留學,他也放心些。所以,元寶……我要走了。」
元寶的耳朵一炸,心也跟著慌了起來,「你要走?嘉嘉,你不能不走嗎?你去了加拿大,人生地不熟的,要是有人欺負你,誰給你報仇?誰幫你出氣?你留在這裏多好啊!有我們這麽多好夥伴天天陪著你,我們一塊上學,一塊玩,不好嗎?」
「好,很好。」周紫嘉一個勁地點頭,可是所有的好卻敵不過媽媽的一個擁抱,「可我想和媽媽在一起。」
自父母離婚以後,媽媽從一個全職太太重新走上社會,找工作、交朋友,適應全新的環境。媽媽忙得不亦樂乎,她卻越來越不開心。
媽媽忙,爸爸忙,有時候她一連幾天,回到家中只能見到保姆。難得這次媽媽願意放下手中的工作,陪她去加拿大,陪她適應那邊的學習生活。
「元寶,我好珍惜這次和媽媽相處的機會,所以……不管這裏有多好,那裏有多糟;不管我有多麽不捨得離開這裏,多麽不想出國留學,我都決定去加拿大。」
已經決定的事,沒得商量了。
「這只大熊陪了我十年,我高興的時候抱著它,不高興的時候也抱著它,爸媽吵架的時候我害怕得抱緊它,爸媽離婚的時候我抱著它哭了好久。」
周紫嘉摸著大熊,點點滴滴盡上心頭。周紫嘉萬般不舍地把大熊推到元寶懷裏,「現在我把大熊留下來陪你,看到它你就想起我了。元寶,我走了,你……不要忘記我。」
她把大熊塞到元寶的懷裏,她的雙臂環抱著大熊,大熊肥厚的熊膀子環抱著他,他們三個抱在一起。
拎著大提琴來上課的蘇果果站在門外看到了這一幕……
周紫嘉走了,元寶紀事卻從這裏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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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1 18:51:35
3好大一頭熊
聽說周紫嘉下周就要趕赴加拿大留學了,頭一個鬧開的便是大胃王。在家裏吵著嚷著撒著潑要求爸媽立刻爲他辦理留學手續,他要跟周紫嘉一起上飛機,飛往遙遠的……加拿大。
他爸媽會理他才怪呢!
大胃王的媽媽發話了:「你上回說要去留學,我給你把申請表都寄出去了。可你呢?周紫嘉一說不去留學,你立馬就嚷嚷著不去了。如今人家又要去了,你就又跑出來湊熱鬧。我如果遂了你的心意,待會人家周紫嘉不上飛機了,你是不是也要退機票啊?我會理你,你媽我就是笨蛋。」
總之這回不管他是打滾還是打顫,大胃王的媽媽說什麽也不讓他去加拿大留學。連這麽大的事他都顛三倒四的,放他一個人在異國他鄉,他們這些中年得子的爹媽怎麽能放心?
終於到了要分別的那天,阿遙、常天笑和大胃王他們幾個決定去送機,阿遙摁了元寶家好半天的門鈴,也沒人出來應聲。
時間來不及了,王媽媽的寶馬車一陣陣地按喇叭,阿遙只好不等元寶,三個人去送機。
車開走的下一刻,元寶一張皺巴巴的小臉抱著大熊坐在遊樂場的秋千上。
上了初中以後,他們自認是大人了,絕不再泡在遊樂場與一干小毛孩同流合污。可是這一天,元寶忽然很想賴在秋千上,很想賴一輩子都不下來。
腦袋空空的,什麽東西都裝不下,重得只想倚靠大熊撐起頹喪的下巴。
他的眼前反復出現周紫嘉抱著大熊,大熊抱著他的場景,一遍一遍像放電影一樣在他腦中重復放映,直到一道嫩嫩的聲音硬闖進來。
「這也許是最後一次見到周紫嘉了,你不去送機,不怕自己後悔?」
元寶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在說話,這聲音在他耳邊嘰嘰喳喳吵了六年。即使不再做同桌了,她依然時常折騰他的耳朵,他會聽不出來才怪呢!
換作從前,他一定會跟她針尖對麥芒地吵翻天,可是今天他不想說話,不想跟任何人說話,他只想這樣抱著大熊發呆到天黑。
這樣一呆就是好幾個星期,元寶上課發呆、吃飯發呆、做作業發呆、拉琴發呆,連考試都在發呆,本來就平平的成績徹底一落千丈,已經到了跟大胃王並肩作戰的分了。
元寶媽開導他說服他罵他,他也不解釋,甚至不吱聲,只是發呆,鬧得大家束手無策,鬧得元寶爸連帶蘇果果上課都沒精打采。
「元寶爸,你在爲元寶的事發愁?」蘇果果毛遂自薦,「這個……我有辦法。」在行事之前,她先打好招呼,「你和元寶媽出去兩個小時,待會回來的時候無論看見什麽,你們都不要大驚小怪,好不好?」
只要能救好元寶的「僞相思病」,就是把家裏鬧得底朝天也成啊!
元寶爸遵照蘇果果的指示,拉著心不在焉的元寶媽出門了,偌大的家裏只留下發呆的元寶和滿臉寫著算計的蘇果果。
深呼吸,蘇果果趁元寶一個不留神,搶過他懷裏的那頭大熊,使出七十二招必殺技對那頭大熊又捶又打。
元寶見狀,趕緊去搶,無論如何也要救回周紫嘉留給自己的那頭大熊,「還給我!蘇果果,你聽見沒有?把大熊還給我!」「我就不還給你,你整天對著一頭大熊要死不活的,幹什麽?是誰死了,還是你死了?今天我毀了這頭大熊,我看你還能對著誰!」
蘇果果把大熊直接扔進浴缸裏,拿下花灑給大熊沖澡。元寶沖進去搶救他的寶貝,蘇果果索性連著元寶一起沖涼,「醒醒吧!周紫嘉已經飛加拿大了,這輩子也不一定會再回來,你對著一頭大熊能幹什麽?快點醒醒吧!」
元寶關起耳朵不聽,只是喊著:「還給我!把大熊還給我!蘇果果——」
他上前跟她搶自己的寶貝,男孩子的力氣到底比女生大,元寶使盡全身力氣掰著蘇果果的手,想救回大熊。她跟他拼了,誓死不放手,搶到急處,蘇果果雙手一甩,直接把大熊從窗戶扔了下去,扔進了樓下的觀賞池塘中。
大熊就這麽從元寶的眼前一晃,便失去了蹤影。他急了,火了,一把將她推開,不顧一切地要跳進塘裏尋回他的大熊,周紫嘉留給他的那頭大熊。
她卻從身後拉住了他的手,緊緊地拽著,任他怎麽發豬勁,就是不鬆開。
「蘇果果,我警告你鬆手。」他的眼神像個男人湧動著殺氣。
蘇果果毫無畏懼地昂起頭,迎上他的目光,「我也警告你,今天我不會鬆手。你有本事,你就考個免費留學去加拿大找周紫嘉。你這樣整天埋在大熊裏當縮頭烏龜,嘴裏說想念周紫嘉,可什麽也不做,你算什麽啊——」
說到恨處,蘇果果張嘴咬上他推搡她的手臂,狠狠地咬下去,咬到嘴裏湧出血腥味。她沒有松嘴,他也沒有喊疼。
此時,元寶爸媽正趴在門外好半晌沒敢動彈,過了良久,元寶媽推推元寶爸小聲問了句:「被人咬是打破傷風還是打……狂犬疫苗?」
那天夜裏,有一道單薄的黑影卷著褲腿踩進了觀賞池塘裏。
來日的清晨,上學之前蘇果果靠在元寶的家門口,身旁有一隻碩大的、髒兮兮、掉了幾塊毛的……大熊。
元寶又開始發怔了,這回倒不是因爲遠飛加拿大的周紫嘉,而是因爲這只失而復得的大熊和一旁掛著一對熊貓眼的蘇果果。
「這是……」
「我幫你把它撈回來了,還用電吹風把它身上濕乎乎的毛給吹幹了。」把那頭大熊推到他面前,蘇果果發誓自己這輩子也不想再見到它。
他怔怔地望著她,實在搞不懂這小女生的心思。千方百計扔了這頭大熊,又千方百計撈回來吹幹了還給他——她到底想幹嗎?
蘇果果大義凜然解釋給他聽:「我扔它是看你天天抱著它,什麽也不幹。我撿回來,把它還給你是因爲這是周紫嘉送給你的臨別禮物,我沒有權利扔了它——懂了沒?」
元寶癡傻地搖搖頭,元寶媽唱得沒錯,女人的心思不要猜,猜來猜去也猜不明白。
不懂沒關係,反正——「還給你。」
蘇果果那大熊推給他,轉頭問他:「要跟我一起去學校嗎?」
他點點頭,忽然覺得蘇果果也不是那麽讓人無法忍受的小巫婆。
蘇果果得寸進尺,「那你騎車載我吧!我被這頭大熊折騰到淩晨三點多,才睡幾個小時就起來了,趕在你上學之前來你家。我累死了,不想騎車。」
她累到淩晨三點多,就爲了吹幹了大熊趕在他上學之前還來給他?凝望著那對熊貓眼,元寶忽然胸口一緊,忙不叠地點頭,「行,我載你。」
湊過去,蘇果果一直湊到他跟前,想直視他。赫然發現他高出自己一個頭來,離得這麽近,她只能仰望他。退後退後,再退後,這樣與他對視才夠氣勢。
「今天的你怎麽這麽好說話?」換作從前,每回讓他載她,他都諸多抱怨,不是嫌她重就是嫌她懶。可即便如此,她還總喜歡搭他的順風車。
「我載你上學,你得給我回報的。」狐狸尾巴露出來了,「從今天開始你幫我補習,我得趕緊追上之前落下的課。」
「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勤奮了?」拖著下巴點著腳,跟她搶第一名的那個人好像一直是常天笑,不是他元寶啊!
「是你說的,要是我能考取免費的留學生就能去加拿大見周紫嘉了。我知道我現在這個成績,別說是免費的留學生,就是大學都考不上的。你幫我補習,我每天上學、放學做你的馬車夫,這筆交易怎麽樣?」
他滿眼期待地瞅著她,蘇果果不知該笑還是該惱。爲了周紫嘉,他可真是動了大心思啊!
她可以拒絕嗎?她可以把他推開,惡狠狠地告訴他:滾一邊去,抱著你的大熊去找你的周紫嘉吧!
她可以嗎?
她可以,可是她不能。
「從今天晚上開始,我就是你的老師了,你得尊重我,敬畏我,最重要的是……你得服從我。」
「要不要我把你當成我老媽那樣孝敬您老人家?」
懂得開玩笑了,看樣子他的少年癡呆症應該接近痊愈嘍!
「再不走,老師就得喊你媽去學校報到了。我可充當不了你的家長去會老師。」蘇果果牽著他的手一路飛奔下樓。
她坐上他的車後座,元寶一路狂蹬腳踏車。雲輕輕地蹭過他們的臉龐,惹得蘇果果滿面緋紅。可惜望著前頭賣命蹬車的元寶看不見,一直一直總是看不見……
元寶16年
這一年,元寶在常天笑的幫助和蘇果果的刺激之下,磕磕碰碰進了重點高中。
大胃王的媽媽花了一筆巨大的贊助費,使得大胃王跟元寶他們繼續待在同一個班上耗著。
蘇果果和常天笑不用說,自然是讀重點的料,考不上才是怪事。倒是一直成績中不溜丟的阿遙,靠著她的美術特長進了這所高中的藝術班,她已經決定高考時考藝術類院校。
上高中的第一個早晨,元寶起了個大早,穿著睡衣他不是先往洗手間裏沖,而是對著他的寶貝念叨著——
「大熊啊大熊,我們就快見到嘉嘉了,就快嘍!」
他每天例行公事一般,清晨起床便抱著大熊開始念咒語,人家清晨三炷香敬財神敬觀音敬關老爺,他倒好抱著大熊當神佛。
一年下來元寶媽已經聽得耳朵都長繭子了,她後悔家裏沒養鷯哥,要不然她家的鳥在經歷了一年的熏陶後也能說出同樣的人話來。
「想不到,這些小男小女的小情愫還真是魔力無窮啊!」
元寶爸以爲她在說元寶和周紫嘉的事,大言不慚地聲稱:「那不過是小孩子情竇初開罷了,過段時間就忘了,當不得真的。」
元寶媽鼻子一哼,「要不是這點情竇初開,他能考上重點高中?」
人家爹媽是日防夜防,防著孩子早戀,元寶媽笑言:「咱們倒好,從元寶那點小情懷裏撈到了真實惠。」誰會什麽也不圖,幫你盡心盡力補一整年課,愣是將那小子從班級倒數補進了重點高中。
「你覺得他真會爲了周紫嘉去加拿大留學?」元寶爸有點把握不好。人家孩子動動少男情懷,過一陣子早忘得一乾二淨。他家小子對周紫嘉那可是從小戀到大,這都上高中了,整天還抱著人家留下來的大熊散發春心。
「他到底玩真的還是玩假的?」
「誰知道呢?反正我的翡翠蝙蝠暫時是送不出去嘍!」本來蘇果果幫著元寶考進了重點高中,元寶媽是打算拿那塊翡翠蝙蝠當謝禮相送的,如今看來,這時給這人送這件禮好像還早了點。
再等等吧!等過了這個高中再看看。
元寶拜完了大熊,開始準備行李。入高中的第一件大事便是軍訓,聽學長說軍訓苦得讓人寧可重回初三衝刺。越是這樣說,這幫傢夥越是對軍訓充滿期待。
軍訓七天得住在少年軍營裏,想到軍營裏爲他們準備了迷彩服,他連換洗衣服都懶得準備,只是塞了幾本漫畫進包裏,拷了幾個G的MP3,討了幾百塊的零用錢。
然後,就是跟大熊一遍遍地吻別了。
「大熊,我們要分別七天,要不是明令禁止帶玩具進軍營,我一定把你捎上。你等著我,我很快就會回來的,一定等著我哦!」
元寶爸媽在門外把剛吃進肚子裏的早餐盡數吐了出來。
元寶爸開車送他進少年軍營,常天笑、阿遙他們早已到了,鐵三角重聚首,在充滿陌生面孔的高中新生裏顯得分外親切。
「阿遙,你來軍訓還背著畫板呢?」能把大提琴扔在家裏七天,不用練琴,不用碰它,甚至連看都不用看上一眼,元寶實在是爽歪了。只可憐他也見不到他的寶貝大熊……
阿遙把削得薄薄的長髮塞在軍帽裏,看上去又像小時候那個英氣勃發的假小子,「我想畫下你們穿迷彩服的樣子,一定很帥。」
再看常天笑,行李包塞得鼓鼓囊囊,都快撐破了。元寶拍拍他的行李,生怕他那小肩膀背塌了,「常天笑,你背這麽大的包幹什麽?裝什麽好東西了?」
「別提了。」常天笑都不好意思打開行李包,「我媽聽說軍訓苦,又說這裏伙食不好。生怕我在這七天裏有個好歹,塞了一大堆的保健品、常用藥在這裏面。什麽補血的、補鈣的、補鐵的,還有一大堆維生素ABCDE全了。」
「這麽多,你打算在這裏賣藥嗎?」依元寶的個性,一定會在出了家門的那一刻便把所有的藥都倒進水塘裏喂魚,「只有你這個乖寶寶會把它們全都背來。」
「乖寶寶可不止我一個。」常天笑遙手指向正拖著四個大行李包艱難朝他們走來的那個黑皮小子,「瞧見沒有?又來一個。」
元寶定睛一看,要不要那麽誇張?只是七天而已,居然拖著四大口袋的行李,「大胃王,你把家都搬來了?」
「我媽聽說軍訓時半夜裏會緊急集合,她怕我冷,要我多帶點衣服,連毛衣都帶上了。」
毛衣?現在才九月好不好?
「我媽說這裏伙食肯定不能跟家裏的比,這一大包都是吃的。」
元寶已經依稀看到牛rou棒、牛奶加鈣餅乾、速食麵、火腿腸的身影了。
「我媽說這裏的水也許都沒燒開,讓我帶純淨水來。我媽還說,軍訓苦,耗費的能量大,我還帶了點運動飲料——你們要不要?」
鐵三角敬謝不敏,生怕喝了他一瓶飲料就要擔上挑夫的工作。背這麽多東西進門,大胃王的體能一定能應付爲期七天的軍訓。
「怎麽沒看到蘇果果?」阿遙望著元寶要答案。
元寶趕緊閃開她的眼神,「她的行蹤你問我做什麽?」
「這一年來一直是你載她上下學,你該最清楚她的行蹤啊!」常天笑說得理所當然。
他不提還好,這一提元寶兩個鼻孔直噴氣,「別提了,自打中考結束,那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我還以爲她人間蒸發了呢!」
阿遙忽然見到一抹人影閃過,「那個……不會是蘇果果吧!」
說話間,人間蒸發的那丫又重返凡塵了。
元寶望著一月不見的那丫,張大的嘴巴忘了合攏,「我說蘇果果,你的性子已經夠巫婆了,要不要把自己打扮得那麽符合個性?」
一直紮著馬尾的蘇果果剪短了頭髮,她天生自然卷,一頭短髮全都捲曲成一叢叢小球,遠望去就像一頂軟帽套在腦袋上。
「不會啊!我覺得很好看。」阿遙忍不住伸出手指來捅捅她的捲髮,「好……」
「好可愛哦!」常天笑拎起的嘴角藏著笑,說出了阿遙的想法。
「哪里可愛了?」元寶橫看豎看,也不覺得換了形象的巫婆就變成了可愛的公主。
蘇果果兩眼一橫,咬出四個字:「給我閉嘴。」
元寶指著她的捲髮笑開了,「看,還是巫婆吧!」
幾個傢夥笑鬧著,軍訓正式開始——
六點起床,整理軍務。
六點半出操。
七點用早飯。
八點正式開始軍訓,站軍姿、蹲軍姿、佇列練習、正步練習……
十二點用午飯,休息。
下午兩點繼續軍訓,又是站軍姿、蹲軍姿、佇列練習、正步練習……
六點用晚餐,之後是十五分鐘洗澡時間。
七點休息,九點熄燈。
十點教官查房。
半夜……不定時緊急集合。
別說是畫下常天笑、元寶他們的颯爽軍姿,阿遙累得連提起畫板的力氣都沒了,只能提筆寫下上述這幾行字。
就算她有力氣畫畫,也沒有好的模板。元寶、常天笑他們一個個就像泥裏滾過來的,距離兩米之外就能聞到他們滿身的汗臭味。對著兩個臭氣熏天的傢夥,阿遙實在沒有創作的靈感。
那十五分鐘的洗澡時間只夠勉強沖去一身的汗,兩個懶人累得哪怕多在床上躺一分鐘也是好的,才不會花時間洗衣服呢!
常天笑的媽媽塞進他行李裏的那麽多衣服倒是派上了用場,內衣是不洗的,穿髒了直接往袋子裏一塞,換了乾淨地穿。元寶索性髒到底,連內衣都不換。睡他上鋪的常天笑實在受不了他身上,尤其是腳上的味,拿了自己的乾淨衣服讓他換了,這才勉強解決了元寶同學的內務問題。
自身的內務問題可以隨便解決,像疊被子這樣的內務就不是那麽好對付的了。
軍訓要求學員像正規部隊軍人一樣將被子疊成豆腐塊一般有稜有角,就算是正規部隊裏的新兵也疊不好,只能將原本軟綿綿的被子淋上水,這才能勉強達到要求。像元寶他們這樣的高中生哪有那本事和魄力?
不過元寶倒想出了解決之道。
他異常謙虛地請來教官爲他們做示範,詢問怎樣才能將被子疊成豆腐塊。年輕的教官拿出看家本事,使出渾身解數把元寶的被子疊成了「樣板被」。這小子笑眯眯地向教官道謝,待送走了教官,他像請神一般把疊好的被子恭恭敬敬地供在床上。當天晚上他恬不知恥地擠上了常天笑的上鋪,死也不肯睡自己的下鋪。
「你有陰謀!」常天笑的小眼鏡閃過一道詭異的亮光。
果然是從小玩到大的夥伴,知己知彼啊!
「還有五天軍訓才結束,這五天我都睡你床,堅決不破壞我那床美好的『樣板被』。」回報條件是元寶每天清晨幫常天笑軋豆腐,用兩個十六歲男生的身軀將原本軟和的被子硬軋成方方正正的豆腐塊。
常天笑不得不感歎,在想鬼點子這方面,他的腦筋是絕對比不上元寶這小子的。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休息時間,常天笑和元寶正要躺下來松松全身的懶骨頭。住在樓下女生寢室裏的阿遙在下面喊上了:「常天笑!元寶!下來下來,快點下來!」
還以爲她遇到什麽需要他們男人幫忙的大事情,兩個人忽悠一下從上鋪跳下來,直奔樓下而去。
少年軍校實行的是大通鋪,每三十個學生睡一間大房,女生在一樓,男生住二樓,教官和陪同前來的老師都睡三樓的小間。平時女生有什麽動靜,二樓的男生聽得是清清楚楚。
來參加軍訓的全都是高一新生,有些是初中一班升上來的老同學,自然關係非比尋常,所以便幾個人或十幾個人形成了一個小團體,這樣的小團體又有自己的領頭人。在元寶看來這就有點類似幫派組織,所謂的領頭人便是黑幫老大。幫派與幫派之間存在敵視和對抗,誰在軍訓中占了上峰,以後這個幫派的老大在班裏便頗有地位。
忽聽見樓下阿遙緊迫的喊聲,鐵三角另外兩個小子還以爲自己人受欺負了,趕緊跑下去緊急救援。
可……這到底叫什麽狀況?
空曠的訓練操場上阿遙仰頭望著上空,身邊還坐著蘇果果,這兩丫齊望月空,引得兩小子也禁不住擡頭望去。
「天上有飛碟嗎?」常天笑推了推小眼鏡,順道推推身邊的元寶。
「我以爲有烤雞翅掉下來。」吃了幾天少年軍校的伙食,元寶無比沈痛地想念著新奧爾良烤雞翅。
阿遙努嘴向星空,嗔道:「你們倆真俗氣,看看天上,不覺得很美嗎?」
漆黑的夜空掛著點點繁星,如一盞盞明燈照耀著他們的眼睛。初秋的涼風掠過他們的臉頰,吹散了阿遙的發,吹迷了蘇果果的眼。
女生看星,男生看女生。
不知不覺,便被這夜迷醉了。
元寶還是頭一回這樣仔細地望著蘇果果,雖然他們同桌六年,她做了他一整年的輔導老師,他當了她一整年的車夫。可是一直一直以來,他的眼睛都望著前方的路,從未回首細細瞧過她。
那頭捲髮讓她看上去少了幾分兇悍,多了點類似於棉花糖的軟綿綿、甜絲絲。
那夜的星空,那夜星空下的阿遙和蘇果果就這麽慢慢地……慢慢地融進了「元寶紀事」,擦不掉了。
「要是有人欺負你,告訴我,我幫你教訓她。」坐在蘇果果的身邊仰望著那些傻乎乎隨便眨眼睛的星星,這些話便從元寶的嘴裏洩了出來。
蘇果果微微一怔,轉過頭來瞥著他正經八百的表情,反倒笑開了,「平時好像都是我欺負你,我還用你保護?」
「不要拉倒。」這丫太不可愛。
阿遙雙臂抱著膝蓋忽然拉了拉常天笑髒兮兮的迷彩服,「要是有人欺負我,你保護我,好不好?」
常天笑立刻跳了起來,「我說大小姐,你姓『嚴』噯!你爸當年混黑道的,要是有人欺負你,早給你爸踩遍了,你還用我保護?」
「我爸是我爸,你是你。我爸是用來保護我媽的,你當然得保護我。」阿遙說得理直氣壯。
「我可是柔弱書生,還想找個人保護我呢!」常天笑再躲一步。
阿遙索性耍起賴來,「我不管,我就要你保護!就要你保護!」
兩廂糾纏不下,元寶乾脆一手攬一個,「得了!得了!我保護你們,兩個我全都保護。」
阿遙警惕地拉緊自己的領口,警惕地瞅著他,「元寶同學,你笑得很像左擁右抱,男女通吃的大色狼。」
「這樣也不錯,你們兩個全都跟了我,咱們鐵三角就能永遠在一塊了。」他笑得一抖一抖的,愈發像個色欲熏心的老頭子。
不知何時起,蘇果果望著星空的視線轉到了這三個瘋玩一氣的傢夥身上。好羨慕鐵三角捆綁銷售的友情,雖然從小便玩在一處,可她好像從未真正融入他們三個中間。
有些東西從一開始生成,便注定了最後的結果。
她不要做元寶的朋友,從小就打定的主意,至今仍未曾改變。
如此良辰美景,偏傳出一陣不和諧的喊聲:「真的沒了,真的全給你們了。真的……」
「沒東西就交錢,你小子狡猾著呢!那麽幾口袋東西,裏面一定還藏著不少好東西。」
提到幾口袋東西,元寶和常天笑互相對視了一眼,忽然想到一個人。
「不會正好是那個人吧!」
兩小子把兩丫頭藏在身後,自己卻禁不住好奇心的驅使向聲音傳出的地方張望。不看還好,這一看便再也走不掉了。「你們兩個……說你們兩個呢!看什麽熱鬧?給我出來!」爲首的那個看上去有一米八的小子沖元寶他們招了招手。出來就出來!反正元寶他們也沒打算逃跑,借著路燈一不小心瞟到被那夥人逼到牆角的倒楣蛋——雖然鼻涕、眼淚糊住了黑漆漆的臉,可那張臉到底看了多少年,想裝作不認識都難。
碰巧正是他們猜測的那個人……
元寶啐道:「大胃王,沒事幹你帶那麽多的東西來軍校幹什麽?」
「這就相當於帶著金銀珠寶進土匪窩,不打劫你打劫誰?」常天笑的比喻更傷大胃王的心。
一向趾高氣揚的傢夥竟落得如此窘迫的下場,還偏偏被一向跟他不對盤的元寶他們瞧見,大胃王頹喪地垂著腦袋再不說話。
元寶趁機背後捅他刀子,「我說幾位同學,他家很有錢的,這次來軍訓帶了幾大口袋好東西,我估計他把家都給搬來了,那裏面肯定藏了不少好東西。」
大胃王一聽這話恨得直想咬掉他的耳朵,關鍵時刻推他下地獄,這梁子他們算是結下了。
「不過……」
常天笑剛開了個頭,元寶便接了下去:「不過他的好東西是他的,我從小看他不順眼都沒搶過他的東西。」蘇果果打劫他家的霜淇淋店那回不算,他在心中爲自己開脫,「你們憑什麽欺負到他頭上?」
「我們跟他可是發小。」常天笑推推小眼鏡,拿出一副義薄雲天的架勢。
「所以你們欺負他就等於欺負我們。」
「欺負我們……不一定等於欺負他。」
「但欺負他,我們是一定不會看著不管的——是吧,常天笑?」
常天笑立刻點頭如搗蒜,「對,你們欺負大胃王我們鐵三角自然不能看著不管——阿遙主要負責呐喊助威,我旁邊的這位哥哥主要負責打架抖毆,至於我……主要負責光看不管。」
元寶和常天笑兩個人像講相聲似的,你一言我一語,把那幾個高個子土匪說得一愣一愣的。
爲首的老大發話了:「我不管你們跟這小子是不是一夥的,總之他得把帶的那些好東西全上供給我,要不然我連你們幾個一起……」
他「揍」字還沒說出來,元寶打了一個暫停的手勢。「忘了跟你說,我媽從前的男朋友是國家一級跆拳道裁判……」
「你小子想……」
他「死」字還沒說完,元寶又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我還忘了告訴你,我媽從前的那個男朋友不僅是國家一級跆拳道裁判,還是國家一級跆拳道教練……」
「我殺了……」
他「你」字還說出口,元寶再次以暫停的手勢打斷他說話,「我又忘了告訴你,我媽從前的那個男朋友不僅是國家一級跆拳道裁判、國家一級跆拳道教練,還是國家一級跆拳道運動員,那可是在全國跆拳道大賽上獲過金牌的。」
那人一連被打斷了三次,火大地沖元寶吼道:「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麽?」
元寶畢恭畢敬地欠身,而後告訴他:「我只想告訴你,過來過來!我只告訴你一個人這個秘密哦!」他湊到那人的耳邊,小小聲地告訴他,「我啊……是他的入室弟子。」
不等那人反應過來,元寶擡起腿一腳將他踹飛——
那幾個人見老大被打,全都一擁而上,元寶手腳並用,管他是不是跆拳道的招式,只要能揍人就行。常天笑自知功夫不行,身板也不行,只能從背後使陰招,趁著那幾個人全心攻擊元寶的時候,撿了地上的大樹枝以掃地的姿勢向那些人掃去。
阿遙和蘇果果在打架方面幫不上什麽忙,只好充當他們的眼睛,不停地喊著:「後面後面!那人朝你後面來了……左邊……有個壞蛋在你左邊……小心旁邊那個……」
一直被押在牆角裏打的大胃王也不知是不是受了鐵三角的鼓舞,不再悶著頭挨打,掄起兩條手臂,閉著眼睛胡亂打開來,倒也打得那幫人不敢靠近他。
一番混戰下來,那夥人見討不到什麽便宜,放下一句「你等著瞧」,而後自動消失。
原本浪漫的星空下多出三隻被打腫的豬頭和兩個毫無同情心的丫頭正掩著嘴偷笑呢!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3-11-1 18:51:50
4混在高中
「疼噯!你輕點好不好,巫婆!」
元寶忍著痛讓蘇果果給他擦紅花油,眼睛、鼻子全都擠到了一處,她揉得比那幫人打得他還痛。
「現在不把淤血揉去,明天清晨起來,你怎麽跟教官解釋你身上這些明顯部位的傷?我好心替你揉,揉得手胳膊都快掉了,你還叫?」
蘇果果那兩道殺氣騰騰的眼光瞪過來,元寶立刻噤聲,咬著唇忍痛。
常天笑也不比他好多少,裝模作樣充男子漢,被阿遙揉得冷汗直冒就是不吭聲。
阿遙邊揉還邊嘮叨:「常天笑,你怎麽來軍訓還帶著紅花油啊?」
「我媽怕我有個跌打損傷,所以讓我帶著這玩意。」常天笑現在開始感慨老媽真神,連他在少年軍校跟人打架都預估到了。
相比之下沒人給揉淤血的大胃王更可憐,自己拿著紅花油有一下沒一下地擦著腫起來的嘴角,淤血有沒有消下去還未可知,他自己快被那味兒熏暈過去了。
元寶實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叨咕他:「紅花油可不是用來揉臉的,臉上的傷該用碘酒。」
常天笑伸手朝自己的行李袋裏摸了一番,手拿出來的時候,手心裏多了一小瓶碘酒,「哪……這個給你。」
「這個你也帶了?」元寶用驚奇的眼神望過去。
大胃王還不知滿足,「沒鏡子,我怎麽把碘酒往臉上擦啊?」不塗成一張大花臉才怪呢!
常天笑的手又伸進了那只神奇的行李袋裏,不消三十秒,他摸出一面折疊鏡來丟給大胃王。
阿遙看呆了,可還是有點惋惜,「身上的傷倒還好辦,可是你的眼鏡碎了。沒眼鏡,你餘下這幾天怎麽過呢?」
「沒關係。」常天笑伸手進行李袋中,左摸摸右摸摸,邊摸邊說,「我媽就怕我摔碎了眼鏡,這幾天軍訓落個睜眼瞎,特意配了一副給我帶著呢!」
他揚揚手中一副新眼鏡,餘下那幾人全體暈倒!
他們幾個原本還擔心,第二天怎麽跟教官解釋臉上的淤傷。好在當天夜裏,少年軍校搞了一次緊急集合。
規定在五分鐘的時間裏,所有學員摸著黑穿好衣服到操場上集合完畢。
一幫睡得正香的懶人深更半夜忽然被叫醒,不只是手足無措,簡直是驚魂未定。那天有多少學員從上鋪掉到地上,又有多少人下樓梯的時候被絆成狗吃便便。
於是,第二天清晨出操的時候,臉上掛了彩的遠不止元寶他們三個,教官也就沒有多加追問,好歹算是逃過一劫。
在少年軍校的最後一餐,好多學員都哭了。
爲了這七天獨立生活而哭,爲了和教官們分別而哭,爲了在少年軍校裏受過的苦流過的淚而哭。
鐵三角是不哭的,盡想著趕緊回去惡補一頓,把這些天缺少的美食美味通通補回來。
至於元寶更是歸心似箭,拉著仍在與教官道別的阿遙和常天笑一個勁地催:「走啦走啦!趕緊走啦!」
「著什麽急啊?這一別可就再也見不到教官了。」阿遙扔在那裏揮手帕呢!
蘇果果背著行李包涼涼地靠著樹,涼涼地冒出一句:「我知道他著什麽急。」
「你知道?」元寶還不信呢!
「他急著見他七天不見如隔六秋半的大熊親親——我說得沒錯吧,元寶同學?」
單眼皮一白,蘇果果瞪著元寶的眼神讓他起了想閃躲的衝動——這丫真是不可愛,總愛說些捅他心窩子的話。別著臉裝酷,他權且當作沒聽見。
偏有那不識趣的人要湊上來好心好意辦壞事,「元寶,你要著急回去,坐我們家的車好了。」大胃王大手一揮,招呼一干人等。「咱們一塊坐車回去好了。」
七天軍訓下來,這些平時沒吃過苦受過累的孩子一個個腰酸背疼,感覺那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了。
聽他這麽一說,蘇果果頭一個毫不客氣地把行李包塞進大胃王的懷裏,「麻煩你放到後備箱裏。」她自己先鑽進車裏養精蓄銳再說。
接下來那幾個也不再客氣,一個個把行李丟給大胃王,自己上車享福去了。可憐大胃王拖著幾大包行李,在司機叔叔的幫助下,當起了服務小生。
只是那嘴角的微笑似乎在宣告他終於加入到這幫孩子中了,他終於有了自己的夥伴。
元寶17年
這一年,元寶那幫傢夥讀高二。
憑著在少年軍校的小露身手,元寶加入了學校的跆拳道隊,在運動會上好好展示了一把。讓諸多學生,尤其是女生們見識到跆拳道的英氣和跆拳道表演的美感。
用蘇果果的話說,就是元寶同學借著跆拳道這項正規的體育專案展現了他邪惡的風流本性,引得萬千少女掉入他罪惡的陷阱,蠢得心甘情願拿情書當磚頭砸他。
然蘇果果還有句話是對萬千受騙上當的女生說的,那就是——元寶同學的心裏已經有了一位不可替代的女神,既然是女神自然集美麗、可愛、聰慧、善良於一體,當然那個人不是我,也不可能是我。總之一句話,元寶同學有主了,情書盡請回收吧!
可甭管她怎麽打擊那幫被元寶的跆拳道迷得頭暈眼花的女生,總有人想要碰碰運氣,看自己是否能超越元寶同學心目中的女神。
這天放學,又有不怕失敗的勇士沖上前來。
「元寶同學,我寫了一封信,請你離開學校的時候再……再看……」
望著對方伸過來的雙手中那封粉紅色信箋,元寶兩條眉毛一上一下地較量著,只得依照慣例將求助的眼神投給那個永遠凶恰恰的母老虎。
蘇果果接收到他的目光,以救火隊員的姿勢沖進這些可以稱之爲「癡情」,也可以叫作「傻呆呆」女生投下的火海中。
像堵牆似的擋在元寶和那名女生之間,救火第一要務就是切斷火勢蔓延,「同學,元寶同學的心裏已經有了不可替代的女神,這封信還請你收回。」
「蘇果果,你想單獨霸著元寶同學就明說,幹嗎假借一個不存在的人說事。雖然是女生,可你的行爲也太不光明磊落了。」
對著自己喜歡的男生小鳥依人的女生在面對討厭的物件時,立刻變幻成沖下山的母老虎。看得元寶一愣一愣的,相比之下對任何人都冷冰冰的蘇果果反倒讓人容易習慣一點。
好漢做事好漢當,元寶心想總不能什麽事都讓蘇果果一個丫頭替他頂著吧!鼓足勇氣他坦誠相對,「那個……蘇果果沒有說謊,我的確有喜歡的女生了,只是她現在不在這裏。」
遞情書的女生微微頓了片刻,迅速將情書塞進口袋,而後火力全開對準……自然不會是她喜歡的物件,只能遷怒於旁人了。
「蘇果果,我就是不喜歡你這種仗著跟元寶同學是鄰居,就胡亂插手他的事,你是他的什麽人?你憑什麽替他擋駕?你以爲你是他的女朋友,還是你已經暗戀他多年?」
蘇果果陰沈著臉冷冷地丟出四個字:「你、管、不、著!」說完,掉轉頭出了校門。
元寶沖那名勇士歉疚地笑了笑,趕緊推著車追上去,「蘇果果!蘇果果——」不是說好了每天放學他載她回家的嘛!她總說自己的腳金貴著呢!不適宜步行,注定得使喚他這個馬車夫,「今天這是怎麽了?大小姐興起做平民的念頭了?」
她不吭聲,只是埋著頭一個勁地往前紮。
兩個輪子還趕不上兩條腿的速度啦?元寶跨上車優哉遊哉地騎在她的身旁,笑嘻嘻地哼著小曲也不說話,兩個人就這麽槓上了。
走了一段路,元寶的小曲吹得越來越亮,蘇果果的臉卻越來越黑。元寶時不時地瞄她一下,以往的經驗告訴他,每當蘇果果的臉黑到極至,就是她爆發的時候了。
看吧!又來了——
「你很得意是不是?有女生給你遞情書你滿心歡喜是不是?那你還拉我爲你擋駕幹什麽?你直接左擁右抱不就得了嘛!」
他依舊不吭聲,也不再吹口哨了,光看她小姐發脾氣。
「這是第幾次?你自己說,這是第幾次了?三不五時搞個傻妞遞情書,你就拉我出來當人肉炸彈扔過去。你是全身而退,在衆多女生心目中依舊保持完美形象,連帶還添點癡心不改的好男兒情懷,我呢?」
雙眉一橫,她咬牙切齒繼續沖他朗誦檄文——《呐喊》。「我是上輩子欠你的,還是這輩子殺你父母,奪你妻兒?從小到大,免費給你當家教,幫你補課幫你考學。你跟大胃王爲了女生鬥氣,我給你出腦子,出智慧,幫你在周紫嘉面前顯擺。你不高興的時候,我逗你開心。你出風疹,沒人敢找你玩,只有我背著我媽偷偷跑去你家陪你鬥嘴,給你解悶。到如今,你都十幾快二十的大小夥子了,我還得給你當人肉炸彈去炸那幫傻妞?」
「好好好,我的錯,全是我的錯得了吧!」
元寶一個勁低頭認罪,只盼大小姐火氣降一降,在大庭廣衆之下如此大呼小叫,他們倆都很丟人噯!還是換個人比較少的地方丟人現眼好了,「走走走,我請你吃霜淇淋。」
老規矩,誰心情不好,另一個人就請對方去大胃王家開的超貴霜淇淋屋吃一頓「冰冰涼」的東西消火——不論寒暑冬夏。
幾年統計下來,元寶請客的次數遠大于蘇果果,且每次熱蘇果果不高興的罪魁禍首也是他。
年紀大了,不再是沒臉沒皮的小孩子,自然不好意思每回吃完霜淇淋都給大胃王打電話,讓他簽單。所以元寶仗著在軍訓中爲大胃王勇擋拳頭的事跡,向他討了一張霜淇淋屋的金字貴賓卡,可以享受五折優惠。如此這般,他的零用錢才夠應付蘇果果時不時地情緒感冒。
一連兩碗霜淇淋吞進肚子裏,蘇果果那張黑乎乎的包公臉才恢復白淨。每到這時候,就是進入正常談話時間了。
「小姐,我到底什麽地方得罪了你,惹得你發這麽大的火?」以往她也爲他擋了不少情書,也沒見她如此大動肝火啊!難不成……
元寶咧著嘴竊竊一笑,「我知道,一定是今天你家親戚來看你了。」
「……給我閉嘴!」她恨恨地瞪眼。
元寶知道自己命中了。
從小他倆就粘在一起,這幾年朝夕相處,他們倆早已熟到男女不忌的程度。每次她親戚來,慘白著一張臉還堅持給他補課。
元寶媽看不過去,就教導兒子煮紅糖姜湯。剛開始的時候,他還有點不好意思,萬般請求老媽幫忙。元寶媽卻擺出一副「不幹己事,高高掛起」的姿態,言明:人家是幫你補課,又不是幫我,當然是你煮。
一開始他還不好意思地將那盅冒著怪味道的紅糖姜湯像作弊丟紙條一般小心、迅速地推到她手邊,幾年下來如今已發展到他如同問天氣一般,腆著臉瞪著眼問她:要我熬湯嗎?
不過,「你家親戚來看你,你還吃霜淇淋?」趕緊把她剩下的那碗霜淇淋劃拉到自己面前,「你別吃了,回去你肚子疼,我又得忍受你的壞心情,我替你吃了吧!」
「你還真關心我啊!」她不但不感動,依舊咬牙切齒。
「我不是關心你,我是自己想吃,也想省點少得可憐的零用錢。」
就知道他會這麽說,所以她才會時不時的鬧一回情緒感冒。
一直以來,他的關心從來就不出於男女之情,她知道,他當她是鄰居是朋友是兄妹……好像說姐弟更合適一點,她還大他二十一天,折合三個星期呢!
不管她做什麽,說什麽,他始終沒把她當成可以戀愛的女生看待。別的女生還可以遞封情書表表情,估計她若遞給他一封寫滿真情實感的表白信,他只會當作她在練筆寫作文呢!
到底哪里出了錯?
最近她一直在想,她和元寶之間到底是哪里出了錯?
老媽當年挑老公挑花了眼,按老媽自己的說法,挑啊挑啊,年紀忽然就跳到四字打頭,不得以湊合湊合挑了你爸。
從小老媽就跟她說一句話,看上眼的東西要眼快手快,這世上的東西也好,人也好,都是誰先搶到誰就贏。
所以,打她記事起,她就知道自己要把元寶搶到手。
她想到做到,且是盡了全力在做,可爲什麽元寶的眼從來不曾認真看過她?一顆心竟全撲在周紫嘉身上。
周妹妹似乎從未做過什麽啊!除了臨走前留下那頭大熊死盯著那個笨蛋。
「你到現在還在想著周紫嘉?」
她悶不吭聲一句話問得正在低頭挖霜淇淋的元寶微微一怔,擡起的臉上仍舊掛著勺子,他還是那副嬉皮笑臉全無正經的模樣,「我那麽辛苦念書考重點高中,不就是爲了有個好成績可以留學去加拿大找我的嘉嘉嘛!我當然是時時刻刻想著她嘍!」
銀勺子打在他鼓起的嘴巴子上,蘇果果正色道:「我跟你說認真的。」
「我也沒跟你開玩笑啊!」他繃起臉來看上去比她還認真。
他不曾留意到她眉宇間的愁緒在上升,一直升到眼底,卻勒緊情緒不讓它掉出來。望著他,一眨不眨地望著他,她問他:「元寶,你真的那麽喜歡周紫嘉?她……她有什麽好?」漂亮?可愛?還是優秀?
「……不知道。」他咬著勺子,神思飄遠。
她若不問,十幾歲粗粗拉拉的小子也不曾細想過。到底他喜歡的那個鄰家公主有什麽吸引他的地方,她問了,他也只有簡單一句搪塞過去。
「我媽成天在網上寫愛情小說,當她無法解釋男女之間互相吸引的緣由時,最常拿來糊弄網民們的一句話便是:愛情是沒有理由,也是不需要理由的,能例數出一二三四五來的愛情便不是發於心的真愛——我想,我跟周紫嘉之間大概就是這樣的感情吧!」
蘇果果又開始咬嘴唇了,咬得粉色的唇一片蒼白,白得讓人想要憐惜,卻終究束手無措地只能看著。
她很想抨擊他的愛情理論,她很想告訴他,這樣的感情不叫愛。可她說不出口,她對元寶這說不清藏匿了多少年的感情不是也無法解釋,不問緣由嘛!
看她臉上淡淡的,托著腮只是望著窗戶外面。元寶也搞不懂這些女孩子家家在親戚到來期間犯的什麽情緒病,他擺出一派哥倆好的架勢搭上她的肩膀。
「好了好了,霜淇淋也吃了,心情也該好了。要是你下回不想當人肉炸彈,我拖阿遙充當飛彈好了。」
蘇果果仍是不吭聲,背著書包往外走。元寶大步跟上,推了車跟她耍無賴,「上啦上啦!上車我載你,大小姐的腳不是用來走路的,是用來……踹小的我。」
她「撲哧」一聲笑開了,到底還是坐上了他的車後座,一直專署於她的那個位置上。
「大小姐,請您坐好了。咱們得快一點,晚回家這麽長時間,我老爸老媽又要開始海念我了。」
他把車輪蹬得飛快,她的手不自覺地攬上了他的腰。在觸到他的下一刻,她如同被開水燙到一般縮回手來。
不料,他比她更快一步拉回她的手塞進自己的口袋裏,「天涼了,我的口袋借給你,絕對溫暖!」
一抹緋紅飛上她的臉頰,所有的不快、擔心和壓抑因爲他的一句話而煙消雲散。她的雙手擠在他溫暖牌的口袋裏,雙腳蹺高,如飛雲端。
「下回要找人肉炮彈,還是我上吧!阿遙不適合充當這個角色。」
「爲什麽?」
「因爲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這顆炸彈是專門爲常天笑準備的,只有他這個四眼哥哥看不見、拎不清。」
元寶一個勁地搖頭加歎氣,「那是因爲常天笑的眼睛始終盯著某人,而那人也看不見、拎不清。」
「常天笑有喜歡的人?」身爲女生的好奇心開始蠢蠢欲動,「誰啊?誰啊?」
他一手扶著車把,一手扮和尚念經:「佛曰不可說。」
「你不說?當真不說?」她塞在他口袋裏的手開始不安分地上行、再上行……「我撓你癢癢了。」
「不要啊!危險——」
一輛單車跌跌撞撞載著兩個不知死活的高二生一路向前,奔赴黑色高三。
元寶18年
這一年,無事,只有高考這一件大事。
元寶練了十三年的大提琴終於派上了用場,元寶爸不知從哪里得到的消息。今年幾所重點大學都招收特長生,高三的學生可以報考藝術特長,再參加正常的高考。只要達到一本的重點線,就能進入幾個非常好的專業。
其中就有元寶一門心思想擠進去的對外漢語專業。
據說這個專業畢業以後是專門教老外說中國話、認識中文的。所以出國的機會非常大,自然也就更有機會到達加拿大,他的親親嘉嘉身邊。
不過這個專業對英語的要求非常高,恰巧英語又是元寶最弱的一項。他使盡渾身解數想請蘇果果幫他補習英語,可偏偏她什麽都肯幫他,唯有這件事——沒得商量。
「真不知道這丫是怎麽想的,這麽點小忙也不肯幫。」
好在最後元寶請動同是尖子生的常天笑出面教自己,連每周請吃一次霜淇淋的條件也很乾脆地省了。然而,他仍是忍不住要對蘇果果的偏執發發牢騷。
「你想不通?」常天笑推推眼鏡,「我也想不通,爲什麽有蘇果果在,我很少拿第一。」這丫實在太厲害了,隨便考考就穩居榜首。他拼死復習備戰,只能拿到第二,且跟她這位常勝將軍有著幾十分的差距。
不公平!這個世道太不公平!
「別叫喚了。」元寶拍著他的肩膀,安慰自家兄弟,「人家說年紀大的父母生出來的小孩不是笨蛋就是神童,你就姑且當作你爸媽生你的時候還太年輕吧!」
常天笑睇著他,良久悶悶地吐出一句:「真不知道你這腦瓜子到底有什麽地方值得欣賞的。」
他承認,元寶的確比他長得帥一點,個子高一點,身材好一點,男人味足一點,身手強一點,性格風趣一點……可是除此之外,實在沒什麽地方比自己強了,爲什麽他那麽有女生緣?連那個常勝將軍也……
「要不是蘇果果請我來教你英語,我才懶得浪費時間在你身上呢!」
準確說不是請,是蘇果果直接拿她理出來的數學復習題換他每周一次教元寶英文。
他不要她的數學復習題,每回考試輸給她已經很讓他懊惱了,要是還拿她的數學復習題,就算某次撞大運讓他得了第一,臉上也無光。
他這樣做完全是爲了阿遙那個數學白癡。
她自打進了高中就決定日後考美術專業,進美院學畫畫。這個笨蛋一直以爲藝術專業是不用考數學的,如此浪蕩了兩年方才聽說自打三年前開始,藝術專業的文化課總成績也記入數學分。
以她平時數學只得五十分——還是在總分一百五十分的情況下——她能考進她期盼已久的美院殿堂才怪呢!
對於一個看到數位就開始打哈欠的白癡小丫來說,想要在高考數學中多掙幾十分簡直比登天還難。偏偏常天笑這個尖子生自己考高分沒問題,教起學生,尤其是白癡學生來就困難重重。
蘇果果幾年前把成績倒數的元寶拉進了重點高中大門,元寶這個鐵錚錚的事實擺在面前,證明著蘇果果教書育人的確有點手腕。常天笑這才被迫低聲下氣求她整理一套數學復習資料來,沒想到正中了蘇果果的套子裏,一套數學復習資料外加高考押題換他爲元寶每周一次補習英語。
他們倆就這樣背地裏達成黑暗交易——不是爲了自己,全是爲了那兩個活得天真爛漫,永遠不識愁滋味的死孩子。
靠!憑什麽優等生就得活得這麽辛苦啊?
常天笑一身懶骨頭往後靠,有什麽東西頂著他的腰呢!他隨手拽出那東西,竟嚇了自己一跳,「我說元寶,你多大的人了?還玩這種小女生的把戲,用這麽大一頭熊塞在椅子裏。」
「不是我,是蘇果果。」元寶認真地把大熊塞回椅子裏,「她不願意看到這頭大熊,所以每回來替我補習的時候,都把這頭大熊塞進去,不讓它出現。」
「反正是藏在椅子裏,你索性扔了它不就完了嘛!」
「這是嘉嘉留給我的臨別禮物,我怎麽可能扔了它?」他拉著熊爪,像溫柔地牽著公主的手——估計沒有哪位公主的手是如此肥厚且多毛的。
常天笑聽了這話開始不停地甩腦袋,「你捨不得扔又同意把它藏起來,你到底是在折騰自己還是折騰誰?」
「搞不懂你在說些什麽。」元寶拉過英語復習資料,「別浪費時間了,快點上課。」
也許這個年紀注定了要折騰到底,誰讓他們精力充沛呢!要不怎麽能體現青春精神……
別人緊張得神經抽搐的高考,對於元寶這幫傢夥們全都變味了。
元寶如願以償以特長生的身份進了對外漢語專業。
事實證明,蘇果果不當老師實在浪費。不僅拉元寶這個後進生考進了重點大學,一套數學復習資料讓阿遙以超出分數線六十多分的高分考進了美院。
蘇果果和常天笑這兩個傢夥更誇張,都去參加高考了,可都沒當回事。早在高考前兩個月,保送名單就下來了。
這兩個永遠排第一、第二的優等生一個保送實用電腦專業,專門研發機器人;另一個保送基因生物專業,成天培養細胞。
還忘了一位人物——大胃王擠進了三本的經濟管理專業,他媽高興得在自家娛樂場所請小區裏平日跟大胃王玩在一塊的孩子們聚餐。
本著不吃浪費的原則,一干人等連著餓了兩頓,趕在五點之前擠進KTV,先吃罷四方再說。
碳酸飲料混著自助餐吃到打嗝,大胃王出去要霜淇淋和水果了。阿遙開始抱著麥不撒手,常天笑悲慘地充當服務生爲她切歌。
趁著這時候,元寶混到了蘇果果身邊,「喂,我始終想不通,你一個丫頭家家爲什麽要選擇實用電腦專業?」
「機器人就是幫人做事的,特別是有些人類無法完成的工作,由機器人做再好不過。」她懶懶地答著。
人類無法完成的工作?元寶遞給她一片桃,順道湊過去問問:「你是想挖煤炭,還是想找鑽石?」
睇他一眼,她懶得理他,只告訴他一句:「等我親手做出第一個機器人,你就知道了。」
「我知道她做機器人是想幹嗎。」霸著麥唱到倒嗓子的阿遙跑過來討水喝,「她做機器人還不就是爲了……唔唔唔——」
蘇果果惡狠狠地捂住她的嘴,嚴重警告多舌的鸚鵡:「嚴遙,閉嘴!要不然我就把你的秘密告訴常天笑了啊!」
居然鄭重到連著阿遙的姓一起稱呼,可見情況有多嚴重。元寶更加好奇地貼過耳朵,「有什麽秘密也說給我聽聽。」
蘇果果一記白眼球砸向他,「男生還這麽八卦!」
「其實也不是什麽秘密,看在我們鐵三角情誼無價的分上,告訴你好了。」
阿遙一手拉著常天笑,一手攬著元寶的腦袋。正對著元寶的臉,她故作神秘地公開自己的小秘密:「我啊……我喜歡常天笑。」
「噗——」
「卟——」
一個噴水一個噴飯,被她一邊一個拉著的兩個男生全都繃不住倒塌了。
「咦,你們兩個髒死了。」阿遙忙不叠地擦著身上被污染的漬跡。
常天笑搶過她手上的紙巾先救自己,「阿遙,有些話不能隨便亂說,你知不知道?」
「我沒有亂說話啊!我是喜歡你嘛!」她儘量正經,儘量啦!
他手裏的紙巾到底還是用在了她身上,別看阿遙一副藝術風範,在照顧自己方面遠不如常天笑對她來得細心。
「是是是,你喜歡我,你是不是還想說你喜歡我已經很多年了,只是我一直不知道。你不敢把它說出口,生怕一旦說出,你就死掉了。你不怕死,你怕死了以後再也沒有人像你這樣愛我——我知道這些詞最近很流行,可麻煩你也看著點場合再說。我倒無所謂,如果別的男生當了真,你就跑不掉了。」
「別把我說得好像很濫情的樣子。」敲打他的魚木腦袋,她努力拯救自己的形象,「我又沒隨便跟別的男生說,我不是只對你一個人說了嘛!」
「天知道,成天那麽多男生圍著你,還說?」
兩個人鬥嘴鬥得興起,一旁元寶只顧看熱鬧。沒留意,一句話溜出了蘇果果的唇齒之間。
「真佩服阿遙的坦率。」
「是皮厚才對吧!」
元寶努力吃桃,沒發覺身旁一株桃花早已盛開,撲答答地散著醉人的芬芳。
作者:
現在登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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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1 18:52:07
5小妞蟈蟈
元寶19年
這一年,真的發生了很多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形勢鬥轉急下!鬥轉急下啊!」
想到剛才見到大胃王的情形,元寶笑得嘴都合不攏,「富少爺也有變身窮小子的時候,我還以爲這種場景只有在電視劇裏才會出現呢!」
常天笑實在看不上他這副自鳴得意的嘴臉,「你瞧你得意的,不就是從小到大終於有一回在經濟問題方面比大胃王強上那麽一丁點嘛!你至於驕傲成那樣嗎?」
「而且還是在人家大胃王的爹媽開的霜淇淋屋裏,用的還是大胃王給你的白金貴賓打折卡。」阿遙補上一句,直接將元寶飄飄欲仙的自大踩進泥土裏。
「不是我乘人之危,你們倆想想,自打我們記事起,大胃王處處用經濟上的優勢迷惑周紫嘉。我在這上頭,吃了他多少虧。今天總算是扳回這麽一局,還不趕緊得意一下。」只可惜周紫嘉沒能看見,要不然元寶這個下巴就該整天對著天了。
要他怎麽能不得意呢!
一向以公子哥自居的大胃王忽然主動從大學退學,跑去酒店裏當學廚。待王家爹娘得知消息的時候,花多少錢也無法將他送回大學殿堂。
學廚唉!說白了就是在酒店裏打雜。
廚師長總指揮,大廚掌勺,二廚、幫廚各司其職,學廚是什麽苦什麽髒,人家不願意幹什麽,他就得幹什麽。
他一個大少爺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美美的清福不享,居然跑去當學廚。別說王家爹娘想不通,連元寶這幫同齡人都搞不懂。
常天笑倒是記得他們在見到大胃王一身學廚打扮時,他給的解釋:「大胃王不是說了嘛!當一個好的廚師,做出令人咋舌的天下美味一直是他的夢想。爲了實現夢想,再苦再難,他也甘之如飴。」
「還甘之如飴?他居然都會使成語了,還真不容易。」
元寶樂顛顛地嘟著嘴,待那得意勁退掉幾分,他赫然想起某個最愛冷言冷語的傢夥今天自始至終沒開口呢!「蘇果果,想什麽呢?」碗裏的霜淇淋都給她搗成水了。
她側著臉望著窗外匆匆來去的行人,空洞的眼裏再也裝不下更多的東西,「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夢想,大胃王的夢想是做出天下最好吃的東西。元寶,你的夢想是什麽?」
「我的夢想……」元寶滿嘴打滾,「我的夢想當然是去加拿大留學,見我的嘉嘉妹妹嘍!」
蘇果果轉過頭來,臉上分明寫著:我早就知道你那個破夢想。
阿遙瞄出情形不對,趕緊岔開話題:「我的夢想是走遍大江南北,畫下所有我見過的最美的東西。」
元寶禁不住糗她:「我還以爲你的夢想是嫁給常天笑呢!」
一勺霜淇淋塞進他的嘴裏,常天笑只想他閉嘴,「吃你的吧!」
「常天笑,你的夢想是什麽?」蘇果果的雙眸仍是望著窗外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吵吵嚷嚷的車流。
常天笑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這些日子他總覺得跟他爭了十二年的競爭對手很……落寞。
「我的理想?簡單——找個好工作,娶個好媳婦,買套好房子,生個好兒子……呃……好閨女也行。」
阿遙和元寶全部笑翻在桌子底下,唯有蘇果果淡淡然說了句:「人生能實現這樣的理想——簡直是上天眷顧。」
「喂,你是要當尼姑,還是要做修女,怎麽一副看破紅塵的架勢?」看她一副心情不好的樣子,元寶拍著胸脯給她當靠山,如同高中那幾年她爲他做人肉炸彈一樣。
「蘇果果,你是不是在大學校園裏受了什麽委屈?要有人欺負你就告訴我,我拿跆拳道劈死他們。」
常天笑所在的生物學院跟蘇果果盤踞的地方最爲靠近,他可以爲那幫男生作保,「電腦實用技術專業清一色全是戴著瓶底的男生,輪流呵護她這唯一一朵紅花還來不及,誰會欺負她。」再說了,向來都是蘇果果欺負別人,什麽時候見她被別人欺負了去。
「女生一般心情不好大多是爲情所困。」
向來大大咧咧的阿遙拿手指頭勾勾蘇果果,「到底爲哪段情所困,你倒是說出來聽聽啊!」
蘇果果也有感情上的煩惱?
跟她相處十九年了,元寶還真沒見她對哪個男生深情瞭望過,即使常天笑跟她搶第一名的寶座鬥了這麽多年,她也是一副不把他放在眼中的模樣,莫不是進了大學春心蕩漾了?
豎起耳朵,他想聽個究竟。
蘇果果長長一歎,還真就對他們敞開心扉,「我真的是在爲情所困啊!」
「咳!」元寶被不斷塞進嘴裏的霜淇淋嗆到,差點噴了常天笑滿臉,趕緊捂著嘴抱歉,「說說說,你繼續說,我不打斷。」
蘇果果驀然低頭開始搗碗裏的霜淇淋,每回她心情不好必定要將手邊的東西搗個稀八爛,「不過……是爲我爹媽的感情所困啊!」
「啊?」
元寶含在口中的霜淇淋滴到了桌面,阿遙和常天笑大呼噁心死了。
原來,蘇爸爸在當了二十年上門女婿後,一直被壓制的情緒集中爆發。
嚷嚷著再也不要聽從蘇媽媽的指揮,再也不要受老婆的窩囊氣,再也不要縮著頭在家裏亂忙,再也不要兩百塊零用錢得過上一個月,再也不要買個牛肉都要向老婆大人請示,再也不要按照老婆的要求準時准點睡覺,再也不要連男人的腰都直不起來,再也不要……
蘇爸爸一連幾十個再也不要,嗓門像上樓梯一般爬到了頂樓且就此下不來了。有種人一輩子溫柔含蓄,一旦發起瘋來便一發不可收拾。
蘇爸爸約莫就屬於這種人,在決定發脾氣的瞬間就沒打算挽回自己惹下的局面。
當晚,蘇爸爸就扯了幾件衣服裝包——離家出走了。
大人離開家裏可以叫作離家出走嗎?
自打爸爸走了以後,這個問題始終盤旋在蘇果果的腦子裏。找不出答案,她的腦袋卻忽然開了一小竅:對男人用鐵拳政策之餘,也要來點懷柔,要不然到手的鴨子也會離家出走,就像她爸媽那樣。
所以,她深呼吸,將包裏的東西拿出來放在元寶面前,「這個……給你。」
剛剛蘇果果還在說她爸媽之間的煩心事,怎麽忽然就掏出這麽個醜醜的鐵傢夥給他?
元寶端詳了好半天,木訥地問道:「這……這什麽玩意?」
「我親手做的機器人,她叫蟈蟈。」第一次做的東西,樣子有點傷人眼,不過性能絕對值得蘇果果驕傲。她指著上面的按鈕告訴他怎麽用,「這是她的耳朵,你只要對著耳朵說話,她就會跟你對話了。」
「這麽神奇?」元寶興致高昂,當即要試。
不用蘇果果出聲,常天笑和阿遙齊齊動手攔住他,「你還是回家再試吧!」
「先玩玩嘛!」有什麽了不起,元寶這小子永遠一副吊兒郎當,萬事不要緊的嬉皮模樣。
可這一次,蘇果果以從未有過的認真表情告訴他:「你記不記得當初我報考電腦實用專業的時候,你問我爲什麽想上這個專業?我跟你說,機器人就是幫人做事的,特別是有些人類無法完成的工作,由機器人做再好不過。你問我有什麽事想用機器人完成,我說當我親手做出第一個機器人的時候你就知道了。現在——你該知道了。」她所想要說的話,全由「蟈蟈」代爲告訴他。
她正經八百的模樣駭住了元寶,連他也跟著緊張起來,「如果我回家對她說,你怎麽長得這麽醜,她會不會立馬要我滾?」
他剛說完,就聽他懷裏醜醜的「果果」動起了它的機器嘴巴,慢吞吞吐出一個字:「滾——」
蘇果果到底有什麽話要通過這麽醜的機器人小妞來告訴他呢?
元寶對著這位身高三十釐米的蟈蟈小姐,半天沒敢動彈,生怕它再說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話把他嚇到桌子底下。
「到底蘇果果想告訴我什麽話呢?這個……」
他只是兩張嘴皮子隨便一耷拉,蟈蟈小姐的耳朵卻接收到了,嘴巴開始自動自發地做出回答:「蘇果果想問元寶……」
機器人小妞一張一合把蘇果果埋藏多年卻說不出口的心事告訴了元寶,他怔怔地聽著,聽完繼續發怔。
要不是元寶媽好奇心作祟,非要看看這麽醜的機器人小妞,元寶還繼續埋首在自己的心事裏呢!
「這是什麽東西?給我瞧瞧!」
面對元寶媽伸出來的魔爪,元寶抱起蟈蟈小姐沖出了房門。要是蟈蟈對老媽說了什麽奇怪的話,他可不保證自己能圓謊。所以,還是先抱著它逃出去爲妙。
隨便將蟈蟈揣在兜裏,他的兩條腿走啊走,不由自主便停在了蘇果果家樓下。既然她已經借著蟈蟈的口問他了,總該給她個回答啊!
他上了樓,剛來到蘇果果家門口便聽到裏面足以撼動天地的哀慟聲聲——不會是出什麽事了吧?元寶嚇得趕緊按門鈴,門打開來露出的是蘇果果一張乾淨的小臉。
那……是誰在鬼哭狼嚎?
好奇心作祟,元寶向裏探探腦袋,蘇果果直接拽他進來,「我可不想打開門,讓左鄰右舍暢『耳』傾聽我們家的隱私。」
元寶剛進門,就看見沙發上歪著一張梨花帶雨的臉頰——竟是蘇果果那個無比強悍的媽媽。
蘇媽媽也會哭?
在元寶的記憶裏蘇媽媽就是強悍的代名詞,自小他不喜歡蘇果果,絕大部分的原因都是因爲蘇媽媽那副凶巴巴的形象。
小時候,他和阿遙、常天笑他們經常你來我家玩,我去你家折騰。可他們誰也沒來過蘇果果的家,就因爲她家裏蹲著位母老虎,讓他們寧可下雨天在外面飄也決計不來她家暫避。
蘇果果的媽媽和周紫嘉的媽媽分別就是凶巴巴和溫柔柔的代表,衍生到元寶的心中,蘇果果和周紫嘉也就各自繼承了她們媽媽的形象。
沒想到在元寶心目中紮根十九年的蘇媽媽兇悍造型竟在這一天,在他聽到蘇果果借著蟈蟈的口問他問題的這一天……塌了!
這世界上的事到底是太巧,還是緣分這兩個字就注定要藏著無數機緣巧合?
一向讓孩子們見著就躲的蘇媽媽,在見到元寶後竟然拉著他的手說上了女人心事——
蘇媽媽說,元寶啊,蘇果果的爸爸走了,就這麽走了,還說了我一大堆的不是。這麽些年,他怎麽還是不懂我的心啊!
蘇媽媽說,我不讓他亂用錢,是因爲我們沒有太多的錢可以亂用。可給他買東西,我總撿最好的,什麽時候在乎過錢?可給我自己呢?喜歡的衣服總是等到換季的時候再買。
蘇媽媽說,我不讓他做主,是因爲他懶得動腦筋,什麽事總是要我做主。其實誰不想省點心,過點清閒日子,誰願意事事操心,時時煩神呢?
蘇媽媽說,我讓他準時准點休息,是因爲他血壓高,熬夜傷神,第二天早上起來他又要嚷頭暈了。萬一這血壓沖上去,可怎麽好?怎麽好啊?
蘇媽媽說,我讓他做家務,是因爲在家務這方面他比我擅長。他要是不想做可以跟我講,爲什麽他什麽都不說呢?
蘇媽媽說,這二十年來,我們從未吵過架。我以爲我們夫妻這樣的相處方式很好,沒有問題;我以爲這就是我要的幸福家庭;我以爲我很滿意這個家,他也一樣。原來,一切只是我、以、爲。
蘇媽媽說,蘇爸爸不要這個家了,也不要她這個老婆了。
蘇媽媽說……
蘇媽媽什麽也沒有再說,滴滴答答的眼淚代替了所有的語言。
元寶趁著這工夫起身告辭,手裏仍是抱著機器人小妞。蘇果果跟著他出去了,名義上是送他下樓,其實是想躲避她老媽的眼淚攻勢。
向來堅強的母親形象在蘇爸爸離家的這幾日被摧毀得灰飛煙滅,蘇果果深知除了讓爸爸重回這個家裏,否則再多的安慰也擦拭不去老媽二十年未流的淚水。
可是,蘇爸爸這忍了二十年的苦悶一旦爆發,哪是女兒幾句勸說就能拉回來的。她心裏也沒個主意,只想避開老媽的眼淚找以鬼點子著稱的元寶商量一下解決之道。
「元寶,如果你爸媽吵架,你會怎麽辦?」
他涼涼一句:「坐山觀虎鬥。」誰讓他們倆總是聯合起來對他實施「男女雙打」,有機會讓他看到他們之間起內訌是件多麽美好的事啊!
「我跟你說正經的。」這會兒誰還有心思聽他說不冷不熱的笑話。
好吧!言歸正傳,「你不是說了嘛!機器人就是幫人做事的,特別是有些人類無法完成的工作,由機器人做再好不過。」他搖搖手裏的機器人小妞,「你把它給我的時候跟我說了它的錄音功能,現在是它該發揮作用的時候了。」
元寶找蘇果果要了蘇爸爸的手機號,當天晚上便帶著機器人小妞去拜訪離家出走的蘇爸爸了。
很多年以後蘇果果都沒搞清楚那天晚上元寶帶著蟈蟈究竟跟老爸說了些什麽,只是第二天早晨她起床的時候,老爸已經像往常一樣端著平底鍋在給她煎雞蛋了。
客廳的桌上放著機器人蟈蟈,蘇果果依稀明白了些什麽。
回家的老爸就像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一般,做著早飯,吆喝著母女倆趁熱吃。蘇媽媽聽到老公的聲音,從房裏沖出來。
見到幻想多日的身影真的重現家中,她仍以爲自己還身處夢境。直到蘇果果充當推土機把老媽推到老爸身邊,蘇媽媽的情緒已是不可抑制,唯有掩著嘴,努力忍住眼淚,只是一聲聲地說著:「老公,其實我……」
蘇爸爸別過臉去揮揮手,「我們老夫老妻都二十年了,你爲我好我知道,我啊也就是性子悶了點,什麽話都憋在心裏不說。其實,說開來……說開來也就好了。吃飯!吃飯!」
跟從前並沒有什麽不同,蘇爸爸把煎蛋端到蘇媽媽面前,蘇媽媽倒了豆漿給蘇爸爸。蘇媽媽說話的音高依然如登樓頂,蘇爸爸仍是悶頭吃飯不出聲。
他們倆大概這輩子就是這種相處模式了吧!蘇果果抱著機器人蟈蟈靜悄悄退出餐廳躲回自己房間裏,順便帶上了電話。
她欠某人一句「謝謝」。
電話接通了,可蘇果果握著電話好半晌竟說不出一句話來。元寶看來電顯示就知道誰在那頭髮悶呢!直截了當追過去,「蘇果果,有話就說,有屁別放——我嫌臭。」
她「撲哧」一聲笑開了,這傢夥永遠沒個正經,再緊張的氣氛也被他給攪浪蕩了。
「謝謝。」
他愣了會子,很快便明白了她這句謝謝背後的蘇家狀況,「你爸這麽快就回去了?我還以爲他還得再想一陣子呢!」擺明瞭是離不開老婆、女兒的主,即使家中有老虎。
蘇果果還想追問他到底跟老爸說了些什麽,這小子卻胡攪蠻纏,聲稱:「男人之間的對話是絕對不能洩露的。」
「不說算了。」反正老爸回家,她不用再接受老媽的眼淚騷擾就好。
她又沈默了,以往在電話裏以跟他鬥嘴爲樂的蘇果果今天怎麽忽然變得這麽安靜?元寶的手指無聊地玩起了電話線,「蘇……」
「你的答復。」
「呃?」她忽然出聲讓他一愣,那一瞬間沒想起來她說的什麽答復。她卻不肯開口給更多的提示,只是握著電話努力沈默。
蘇果果怪異的反應引得元寶的心漸漸不安起來,她說的答復是讓他回答機器人小妞的提問吧!
我喜歡你,你呢?
這就是蘇果果製造出蟈蟈,想讓蟈蟈代替她對他說的話。
我喜歡你很多年了,你呢?願意做我的男朋友嗎?
那天,蟈蟈那張醜斃了的機器嘴裏吐出的就是這句話,也正是這句話讓元寶足足發怔了一個多小時沒找到感覺。
蘇果果喜歡他?那個從小把他罵到臭頭,動不動便以一日爲師終身爲父自居的蘇果果居然喜歡他,還很多年了?
可能嗎?
這怎麽可能?
元寶一千一萬個不相信,可多年相處下來的經驗告訴他:蘇果果絕對不可能拿自己的感情跟他開玩笑。
她基本上就是一個不會開玩笑的死板丫頭。
因爲死板,所以認真,因爲認真,所以喜歡他很多年都不曾對他說過。
哪像他,喜歡周紫嘉的事連月球人都知道了。
想到周紫嘉,握著電話的元寶又開始皺眉頭了。他喜歡的人是周紫嘉,十九年的人生目標也是喜歡周紫嘉,努力考進對外漢語專業還是爲了日後留學去加拿大找周紫嘉。
他這個人整個是爲了周紫嘉在轉動,這忽然間蘇果果就從電話那頭,攀著電話線爬到了他面前,遞給他一張邀請函,上書:請做我的男朋友
——他該怎麽辦?他該怎麽告訴她,他的心裏從來沒存過這樣的想法,連一點點這等念頭都不曾有過。
「蘇果果,其實我對你……」
「我還小的時候我媽就跟我說,喜歡什麽東西或者什麽人,下手一定要快。不要像她這樣挑來挑去,蹉跎了人生最好的時光,錯過了這輩子你最喜歡的那個人。」
沒等元寶想清楚該怎麽跟她說,蘇果果卻抓著電話自言自語起來:「所以……所以打我懂事起就認定一件事:我要你,我要你做我這輩子最喜歡的那個人,我要你陪我度過人生最好的、最壞的,還有最平淡的全部時光。」
她的話如同海浪一波波拍打著元寶沈寂已久的心,從未想過的事、從未波動過的簡單友情衝擊著他原本的平靜。
「我知道你喜歡周紫嘉,真的喜歡嗎?在她走了四年以後,你對她的感情還一直沒變嗎?或者,你對周紫嘉的感情真的是愛情嗎?
「我一遍遍地問著自己,一遍遍地替你尋找著答案。可我找不到我想要的答案,所以我決定不管了。不管你是否真的喜歡周紫嘉,不管你是否會一直爲她等下去,我只想告訴你:我喜歡你,我想你做我的男朋友——可以嗎?」
蘇果果終於出手了。
原本忐忑的心在說出這些話以後反倒變得輕鬆起來,倒是元寶傻愣愣地被吊在那裏,好像必須得說點什麽才能被安全放回地面。
他能說什麽?
我從未把你當女朋友看過,我一直覺得你是我最好的女性朋友,就和阿遙,和常天笑跟我的感覺是一樣的。
他能這麽說嗎?
她的喜歡好像真的很重,重得他無法輕易說出拒絕的話,卻又無法坦然做她的男朋友。
接受她就等於放棄周紫嘉,等於放棄他這麽多年的努力,那他這些年在幹什麽?像個傻瓜一樣跟大胃王較了這麽多年勁是爲了什麽?考對外漢語專業,整天想著去加拿大留學又是爲了什麽?
搖搖頭,他還是喜歡回到過去的生活軌跡。
已經習慣的生活,已經習慣的心情,他懶得去改變,真的很懶啊!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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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1 18:52:24
6滿天亂飛的感情
「蘇果果,其實我……」
「你想告訴我,你喜歡的人是周紫嘉?好吧!你告訴我,你真的瞭解周紫嘉嗎?」
再一次的,蘇果果在他沒把話說完之前就打斷了他:「你們分開五年了,整整五年了。這五年裏,你們之間沒有過任何聯繫,也許在加拿大周紫嘉已經有男友了。也許她的性格變了,不再是小時候那個溫柔可愛,所有人心目中完美的小公主——那……你還會喜歡她嗎?」
蘇果果說的元寶並非不擔心,也不是從來沒有想過。可是,這些問題放在心裏便不是現實,然而蘇果果這丫卻惡劣地戳破了這層虛幻的美好。
「我不瞭解周紫嘉,你就當真那麽瞭解我嗎?」他氣惱地嘟著嘴,手指頭狠命地搗著電話上的查詢通話記錄按鈕,卻赫然發現他撥打得最多的是蘇果果的手機號,其次是蘇果果家的電話號碼。
原來,這幾年跟他的人生交集最多的人竟在不知不覺間變成了她。
「我知道你生日是元月二十二號中午十一點二十二分,所以你媽叫你『元寶』。」
元寶在心裏直點頭,除了她,所有知道他名字的人都以爲元寶媽希望他日後有很多錢,所以給取了這麽個名字。
「我知道你出生時體重三公斤,身長五十釐米,皺巴巴的像個猴子,我有你出生時的裸照——元寶媽送我的。」
靠!元寶有衝動想燒毀家裏所有他嬰兒時期的裸照,以免元寶媽再拿出去丟他的臉。
「我知道你自小便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性子,明明是拉大提琴的料,卻總是偷懶不肯拉琴。」
元寶的嘴角開始往上牽起,露出一副「你才知道我是天才」的蠢樣。
「我知道你最恨的科目是英語,最擅長的是數學,其實作文水平也不錯。」
可是因爲元寶偷懶怕寫字,所以每回考試作文都不夠字數——他那個恨哪!恨誰?恨自己懶唄!
「我知道你跟你媽關係比較鐵,所以想要得到你的心,先得征服元寶媽。」
元寶鼻子裏一哼,她早就上壘了,幾百年前元寶媽就嘟囔著要把送給未來兒媳婦的翡翠蝙蝠送給她——這條婆婆路線虧她想得出。
「我知道你不愛吃蔥薑,所以你們家做菜都放料酒、橙皮、檸檬汁去腥。」
難怪出去吃飯的時候,蘇果果每回點菜時都吩咐服務生,這盤菜別放蔥薑。從前他還以爲她跟他一樣挑嘴呢!
原來,她的喜歡細緻入微。
「我知道你喜歡周紫嘉,沒有理由,沒有行動,甚至沒有喜歡地固執地喜歡著周紫嘉。」
正搗著查詢按鈕的元寶忽然手指一頓,直覺回了句:「你憑什麽判定我的感情?你又知道?不要以你的想法給我的感情下定義,我……」
「做我男朋友吧!」
她再一次地、再一次地打斷了他的話。
氣惱之餘,他孩子氣地丟下兩個字:「……不要。」
「不要算了。」
蘇果果猛地掛上電話,比誰更孩子氣,她絕對不會輸給他。
就在兩個人忙著打嘴仗的工夫,常天笑和阿遙正窩在阿遙家煮火鍋吃。
阿遙的媽媽身體不好,她那個老爸便常常陪她老媽出去旅行,去好山好水的好地方休養——很難想象從前在混道上讓人聞風喪膽的男人結婚之後會變成老婆奴,且是連女兒都放在第二位的老婆大人至上主義者。
自阿遙懂事起就知道,這世上爸爸最在乎的人是媽媽,其次才是她。加之媽媽身體不好,所以家裏的重心全放在她身上。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從很小的時候開始,阿遙就希望有個男人像爸爸愛媽媽那樣愛著她。
她讀大學以後,爸爸索性帶著媽媽長年度假在外。空蕩蕩的家裏只剩下她一個人,最近她已經掛帖子在網上招個室友回來住,一方面掙份房租,一方面多個人做伴。
本來想邀請常天笑住進來的,可是他堅持學校離這兒太遠,要住寢室。她只好上網發出招租令了,不知道會招來個什麽樣的房客。
不管了,先填飽肚子再說。
火鍋湯料已經煮沸了,可以開始下菜嘍!阿遙很有經驗地先下肉食,再放蔬菜。
「不叫上元寶和蘇果果一道來吃嗎?這幾天學校藝術周,他們倆都偷跑回家來了。」常天笑什麽時候都惦著那兩個人,哪像阿遙這麽沒良心。
「甭叫他們了,這幾天他們倆需要單獨相處的時間和空間。」阿遙堅決不當電燈泡。
常天笑還沒轉過彎來,「他們倆怎麽了?」
緊湊到他跟前,阿遙微眯著眼緊張兮兮地問他:「你猜蘇果果送給元寶的那個醜醜機器人是爲了幹什麽?」
她這是什麽表情?難不成……
「蘇果果決定跟元寶表白了?」
阿遙緊盯著常天笑的表情,想看出個端倪來。「你是不是很傷心?想不想哭啊?要是想哭,我借你肩膀哦!誰讓我們是鐵哥們呢!」
他夾起碟子裏燙好的羊肉,蘸上她愛的麻醬直接塞進她的嘴巴裏,「多吃少說話。」
「好燙——」她不停地用手在自己的嘴邊扇風,想讓它趕緊涼下來。
「趕快喝口涼茶。」
他只想著堵上她的嘴,忘了剛燙好的羊肉卷太熱了。「快吐出來吐出來,再喝口涼茶。是冰的,我剛打開,還沒喝了,你快喝點涼涼嘴。」
他又是紙巾又是涼茶,忙得手足無措之時,阿遙卻笑嘻嘻地向他吐舌頭,那點羊肉卷早就吞進肚子裏了。
這丫總愛逗他,上當也不是一回兩回了,怎麽總還拎不清,掉進她的圈套裏呢?常天笑在心裏直罵自己笨蛋,氣得把剛燙好的羊肉卷就往嘴裏塞。
「哇!好燙!」
「瞧吧!其實我沒騙你,剛吃的時候真的有點燙。」她剛喝過的涼茶又轉到他手裏,偶爾她也是貼心的可愛小妞。
只是,她一會兒真一會兒假,一會兒野蠻一會兒溫順,一會兒扮可愛一會兒精明到令人頭大,真真假假、虛虛實實讓人摸不著頭腦,就連她說的喜歡他都不敢當真。
冰鎮的涼茶將他的手心冰得涼涼的,他的腦子卻並沒有因此而涼下來。阿遙偏在此時再給他一記重拳,她忽然坐到他的身邊,修長的手臂攬上他的頸項,她把自己那顆小頭埋在他的肩上。
「常天笑,你要快點喜歡我哦!我不會像蘇果果一樣傻兮兮地等著自己喜歡的人,從老媽身上我發現人生苦短,生命絕對不能浪費。所以你要快點對我好,快點來愛我,要不然我就要去愛別人了。」
完了,他的腦子更熱了。
這個時候該說什麽?
不知道。
常天笑只知道自己腦子裏居然跑出無數個生物細胞,一個個迅速地成長、分裂、再成長……
現在他不是身在實驗室,他懷裏抱著的這個溫暖的生物也不需要他來培養、分析、提取,現在需要他說話,說該說的話。
可是,該說什麽呢?
不好,他培養的細胞還沒分裂,他的腦細胞因爲嚴遙這丫開始分裂了。
「丁冬!丁冬!丁冬——」
三聲無比輕柔的門鈴殺死了常天笑腦子裏正在猛烈分裂的細胞,阿遙像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一般從他的懷裏跳出來,穩紮紮地跑去開門,嘴裏居然還哼著輕快的小曲。
該死的小丫!
常天笑在心裏咒駡,臉卻悄悄紅了一片,幸好阿遙沒看見,要不然可就糗大了。
拉開門的阿遙驚詫地望著門外站著的那人,「你怎麽來了,大胃王?」
「我來應徵當你的租客。」
大胃王,正名王大衛正背著簡單的行囊笑嘻嘻地杵在門外。
「自打我退學去當學廚,我爹媽就把我趕出家門了。原本我住在酒店老闆提供的宿舍裏,現在我升做幫廚了,薪水也比從前多了點,我想換個好環境,正好在論壇裏看到你的招租啓事。這地方我是地頭熟、人頭更熟,所以跑過來當租客。」
順道讓爹媽看看,沒有他們的經濟支援,他一樣過得很好——他只想證明自己的選擇沒錯。
「怎麽樣?歡迎我當你的房客嗎?」
「無比歡迎。」爲了表示歡迎程度,阿遙附贈擁抱一個。
從餐廳走出來的常天笑正趕上這一幕,兩分鐘前還埋首在他懷裏的可人轉瞬就投入令一個男生的胸膛——他剛剛居然還把她的表白當了真,他真是笨啊!
恨得常天笑直捶自己的腦門,笨啊笨啊笨啊!
他正忙著自虐,門口又殺來一人——
「氣死了!氣死了!」
剛跟元寶吵完架的蘇果果轉身來找阿遙訴苦,沒想到竟在這裏撞見了常天笑,還有久違的大胃王。
四個人湊在一起,正好吃火鍋。
自打王大衛做了阿遙的房客,蘇果果便三不五時地跑來蹭飯。
家裏多了個大酒店的幫廚真是件幸福的事,那飯菜做得絕對夠水平。蘇果果寧可每天坐地鐵再轉車,花上一兩個小時的時間也要從學校跑回家——阿遙的家來吃晚飯。
兩個女生在餐廳吃得滿嘴掉油,廚子早已上工去了,獨留兩丫在那兒說私房話。
「你別說,小時候覺得大胃王就是一不頂用的富家公子哥,現在看他王大衛實在是這世上數一數二的好男人。」有理想有抱負,且全部付諸行動,正是蘇果果欣賞的類型。
阿遙就更是受益匪淺了,「他在酒店幫廚那麽累,每天還把飯菜做好留給我們吃。早晨不用上工,他洗衣擦地全包了。這等五好男人上哪兒找?」
蘇果果忍不住糗她:「怎麽?動心了?打算放棄常天笑轉投王大衛的懷抱?」
「這不是放棄不放棄的問題。」阿遙拿筷子搗著碗裏的米飯,嘴裏咕噥,「你覺得常天笑喜歡我嗎?」
蘇果果點點頭,當年高考那樣緊張的戰鬥階段,常天笑那麽一個把分數看得比命還重的小氣鬼。居然肯挪出時間爲元寶補習英語,只爲了換她的數學復習資料爲阿遙提高分數,不是喜歡是什麽?
阿遙卻忍不住地直歎氣:「我、常天笑和元寶,我們是鐵三角,從小便玩在一起了。這種感情是友情,也因爲時間成了一種親情。如果常天笑真如你所說喜歡我,那他的喜歡太淡了,淡得就像這杯水,根本喝不出味道。」托著腮幫子,她探究地望著蘇果果,「他對你倒是……真的用了心。」
「用心想超越我,想得第一嘛!」他們倆在成績上從小比到大,沒有成爲仇人也可算作是奇跡。
阿遙揚著怪異的笑看著她,「蘇果果你一雙眼睛從來都只放在元寶身上,也難怪看不出別人對你的感情呢!」
「你想告訴我,常天笑暗戀我很多年了?」蘇果果低頭吃咕嚕肉,話就這麽從嘴邊溜了出來。
本以爲將要洩露的秘密會讓蘇果果嚇掉下巴,沒想到被嚇倒的人竟換成了自己。阿遙張著嘴巴好半晌才冒出一聲:「你不會早就知道了吧?」
早也不算太早,只是自打上高中起她就常常在常天笑的臉上看到她望著元寶時最常露出的表情——患得患失。大概從那時起,她就隱約覺得自己在常天笑心中不僅僅是朋友而已。
可若說常天笑愛上她……倒也不像。
「可能對常天笑來說,我是與衆不同的,但你放心,在他心目中你的分量絕對無人能比。」這一點蘇果果可以向她打保票。
「我知道,但我是貪心的。」自小便看著爸爸愛媽媽的方式,阿遙早已認定她要的男人必須像爸爸那樣永遠把老婆放在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的高度上,「我要的男人必須全情投入。就算常天笑真的喜歡我,他的感情也來得太淡了。」
阿遙拿桌上這盤即將被蘇果果消滅乾淨的咕嚕肉來說,「同樣是肉,一盤水煮白肉和酸酸甜甜的咕嚕肉相比,你想吃那個?」怕是碰都不會碰不甜不鹹的白肉吧!
「別說是轟轟烈烈的愛,如果元寶能喜歡上我,肯做我的男朋友,我就已經很滿足了。你啊,太貪心小心會有報應哦!」蘇果果恨得拿筷子敲她的碗,「哪天常天笑把對你的好轉向另一個女生,你就會覺得即使是一盤白肉也不錯,起碼也是道菜啊!」哪像元寶,連杯白開水都不肯給她,卻恨不能把自己身上的肉切下來曬成幹裝進周紫嘉的口袋裏,給她當零食啃。
「你成天跟在元寶身邊,他當然發覺不了你的好。哪天你跟他保持一點距離,再增加一點危機感,說不定他反倒把你當成一盤咕嚕肉。」在感情問題這方面,阿遙絕對比蘇果果的腦子靈。
「你不會想玩什麽找個男生來刺激真心所愛的遊戲吧!」太老土了,蘇果果不屑爲之。
老辦法自然有老辦法的好處,最重要的是阿遙這條計策可一食二鳥,「果果,你猜若是你把目標人物定爲常天笑,元寶的反應會怎樣?」
蘇果果嚇得筷子都掉在了桌上,「常天笑?阿遙,你要我選擇常天笑?」
阿遙的臉上驚現奸詐的笑容,「這樣也能試探一下常天笑的心裏到底把我當作他的什麽人嘛!你就去找他做你的男朋友好了,拜託了……拜託了……」
這世上哪有這樣古怪的女生,居然要別的女生去追求自己喜歡的物件,而更怪異的是還有個比她更古怪的女生居然答應了這件事。
只爲了試探自己喜歡多年的男生是否會緊張她,哪怕一點點的緊張也好,也不枉這十多年的等待。
「知道你跟蘇果果吵翻了,可總不能一輩子不說話吧!」
這個周末常天笑做東,請了元寶、阿遙還有蘇果果去王大衛打工的酒店吃飯,主要目的自然是爲了緩解元寶和蘇果果這對狗男女的矛盾——他們都是屬狗的,簡稱狗男女,他和阿遙也一樣。
阿遙和蘇果果搭了王大衛的摩托車早到了一步,來的路上,一車載著兩個美女的王大衛好不威風。天曉得在嚴重超載的情況下,他的摩托車開得比單車都慢。他還得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生怕半路殺出個交警叔叔把他拉去再教育。
到了酒店,阿遙和蘇果果要了兩杯鮮搾柳橙汁,看著王大衛用新鮮柳橙搾出來的,她們才肯罷休。
好不容易將這兩個以使喚人爲樂趣的巫婆安置妥當,王大衛趕緊找了個藉口躲回廚房。
常天笑和元寶到的時候,那兩丫正心滿意足地拿著吸管優哉遊哉地品著果汁。見著他們,阿遙趕緊招手讓兩個人快坐。
老規矩,常天笑正對著阿遙坐,元寶對面永遠坐著蘇果果。
「要吃什麽我請客,你們兩個女生先點。」
阿遙手裏拿著功能表本來就沒打算遞給他們兩個男生,一順看下來,「我要個蟹飯,果果你呢?」
「鳳梨雞肉飯。」
「怎麽全點飯?要個湯什麽的……」
常天笑剛提出的建議就被阿遙否決了:「今天不要點湯,連湯水比較多的菜都不能點。」
「爲什麽?」常天笑還拿那兩個自進門後就沒說過話的「狗男女」——屬狗的男女——打趣,「你怕他們打起來,忽然拿熱湯毀容嗎?」
阿遙白了他一眼,他的腦子怎麽盡想這些沒營養的東西?「我怕待會兒想拿熱湯潑人的……是你。」
「我怎麽會?」他又沒跟誰吵架。
「常天笑……」
一直未曾開口的蘇果果忽然喊了常天笑,他的視線從阿遙的身上轉到她臉上,「什麽?」
蘇果果的兩片嘴唇張張合合,竟說出了常天笑,還有元寶至死也想不到的一句話。
「常天笑,做我男朋友好嗎?」
「你發什麽瘋?」頭一個爆的不是常天笑,而是元寶。「蹭」地從位子上站起來,他居高臨下地睇著蘇果果,「你是不是最近吃錯什麽東西了?成天發情找男朋友,居然還找到常天笑頭上來了。」
沒想到他如此無禮貌的話說出口,蘇果果居然還沒有生氣發火,只是淡淡地回應道:「我就是想找男朋友,幹你屁事?我就是想讓常天笑做我男朋友,你管得著?抱著你的大熊沈湖去吧!」
「好端端的,你又扯到大熊做什麽?」元寶就搞不懂這些女生整天吃飽了,睡醒了,轉動的腦子都在做些什麽運動,「我暫時沒辦法做你男朋友是我還沒準備好,幹嗎扯到周紫嘉身上?」
「我什麽時候扯到周紫嘉身上了?」她沒有站起來與他對吵,只是靜靜地坐在椅子上,一邊扒拉著碟子裏的鳳梨雞肉飯,一邊慢吞吞地與他對峙到底,「自始至終我有提到過周、紫、嘉這三個字嗎?我連相似讀音的字都沒提過,是你自己心事太重。你不做我的男朋友,我再換個人選不是很正常嘛!你動什麽氣?」
是啊!他動什麽氣?人家常天笑都沒爲自己成爲第二梯隊而生氣,他身爲第一男主角生哪門子閒氣啊?
可他就是抑制不住胸口不斷上行的怒火,他也搞不清楚緣由。
拿胳膊肘搗搗一旁的常天笑,元寶把皮球踢給他,「還坐那兒愣著幹什麽?人家問你願不願意做她的男朋友,你沒聽到啊?倒是給個回話啊!」
看他們吵架正看得無比出神的常天笑忽然被擺到了問題的中心,他還真有點無所適從呢!
「這個……這個問題……」
「別這個那個了,你到底要不要做蘇果果的男朋友?」他的回答,阿遙顯然比蘇果果更急於想知道。
常天笑望著阿遙,四目相對,他竟點了點頭。
「好,我做你男朋友,從今天起我就是蘇果果的男朋友了。」
元寶和阿遙全都嚇傻了,望著常天笑手足無措地發呆。
得到肯定答復的蘇果果卻掛下了小臉,形勢……形勢好像有點不受控制,完全出乎阿遙的計算。
四個人在人家酒店裏發呆算什麽?不知道的還以爲這家酒店的食物裏投放了毒藥,把人全部毒傻的毒藥。
丟下一句話讓所有人都爆炸的常天笑頭一個站了起來,「走吧!我送你回家。」
阿遙站起身,卻發現常天笑的手是伸向她旁邊那個人的。蘇果果還沒找到感覺,只是任常天笑拉著她走了出去。
直到走出酒店,蘇果果的嘴巴才開始發揮作用,「你就這樣把阿遙丟在酒店裏,好像不太好吧!」
「男朋友送女朋友回家是天經地義,我要是送阿遙,才是真的不太好吧!」常天笑手指頭一勾,便牽起了她的手。
在一塊混了這麽多年,不是沒有牽過常天笑的手,可是這一回總覺得有些不一樣。蘇果果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到底還是忍住了。
是她請常天笑做她男朋友的,她這時候還裝個屁清純啊!
任他牽著她的手,帶著她一步步走到小區中心的兒童遊樂場。
天色已晚,夕陽西下,孩子們被爸媽叫回家吃飯去了。偌大的遊樂場只有他們兩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她坐在秋千上,像小時候一樣。
不,不一樣。
小時候她很少坐在秋千上,最多的時候總是站在滑梯上看著元寶爲周紫嘉推秋千,那時候她最大的夢想就是跟周紫嘉換個位置。
沒有人會想到,那麽丁點小的孩子心裏就已經存了愛和嫉妒。
蘇果果正出神地想著久遠的往事,秋千忽然飛了起來。她回頭,常天笑正推著秋千,微笑的臉藏在秋千後面,有力的臂膀一下下將她推上雲端。
秋千越來越高,她的笑容也隨著飛起來的秋千高高地掛在了雲上。
他們誰也沒有說話,直到秋千重回凡間。
「心情好點沒有?」常天笑坐在另一架秋千上,偏過頭望著她。
蘇果果還拉不下臉來承認,「我沒有心情不好。」
「你以爲元寶會拉著你,不讓你跟我走,失望了吧!」常天笑得意洋洋地瞅著她,他可沒有她們這些壞心眼的女生想得那麽笨,他什麽不明白?!
她們那點鬼心思他全都明白,想拿他激怒元寶,看輕了他常天笑,也看錯了元寶的性子。
「他知道我喜歡他的,他知道的。」敞亮的夜空充斥著蘇果果叫喊,「他明明知道我喜歡他,明明知道我選你只是爲了試探他,氣氣他,他爲什麽不能先低頭?爲什麽不阻止我?」
「因爲他不喜歡你。」
常天笑的話聽在蘇果果的耳朵裏,就像她的心撞上了一顆仙人球,遍佈的刺已經分不清哪里是痛的開始。
狠狠地瞪著他,蘇果果才發現自己恨他的眼神卻沒有恨的力量。他說的是實話啊!雖然是她最不想聽的實話。
元寶不愛她,如果愛,剛剛在酒店裏,她向常天笑表白的那一刻,他會毫不猶豫地阻止她,會拉走她,會因爲嫉妒而對她生氣。
可是元寶沒有,除了指責她的不成熟,他什麽也沒有做。
「別太失望,你和阿遙的伎倆傻瓜都能一眼看穿,元寶會照著你們的套路走不成了天底下最蠢的蠢蛋嘛!」
常天笑的話有道理,可是卻更像一種安慰。
蘇果果在星夜下大喊著愛情裏根本藏不住理智,即使知道這不過是她們兩個小女生爲了感情使的一點尋常小手段,也該因爲理智而主動鑽進套子裏——如果元寶對她真的有情的話。
「那你希望我說什麽?元寶真的一點也不喜歡你,你找上我,正好讓他鑽出你的套子,這是他求之不得的事?」常天笑微笑地瞅著她,現在的女生真搞不懂腦子裏都裝著什麽。
說好話她不愛聽,說壞話她索性用眼神讓你「封嘴」。
「那就說說你這個聰明人爲什麽要鑽進我們這兩個小女生下的傻乎乎的套子裏。」蘇果果有點氣常天笑,既然看出她這麽幹純粹是爲了刺激元寶,幹嗎還當真跟來做她的男朋友。配合一下就完了,何必害她混成現在這樣下不來台呢!
常天笑站起身仰望星空,忽然感慨起來,「這裏的星星遠沒有咱們高中軍訓時在少年軍校裏看到的星星亮啊!」
他不說她幾乎快忘了,忘了在那樣的星空下,十六歲的元寶曾對十六歲的她說過的話。
我想保護你……
「我沒有你說得那麽聰明。」
常天笑對著星星訥訥:「我們男生遠沒有你們女生想象得聰明,你們想要什麽,你們心裏都存著怎樣的感情最好明明白白地跟我們說,要不然我們一輩子也猜不透。尤其是我,很笨的。你說要我做你的男朋友,我就做;如果有人說喜歡我,就請認真、清楚地告訴我,別讓我總覺得那不過是一場玩笑,就像小時候我們過家家一般,一會兒你扮孩子媽媽,一會兒他當寶寶爸爸,全都當不得真的。」
還說自己不聰明,他說的話,她竟聽不大懂。不過最後那段話好像不是對她說的,這點蘇果果倒是聽出來了。
「你放心好了,是我拖你下水的,我負責把你送上岸擦乾淨還回去。」
所以,雖然心痛得厲害,她還得先去做一件事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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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1 18:52:40
7第三種關係
「嗚嗚嗚——」
阿遙趴在桌上哼哼唧唧好半天,半滴眼淚都沒有,卻揪得元寶的手臂遍佈青紫,疼得他眼淚直冒。
「你揪我做什麽?你的常天笑跟蘇果果跑了,你應該去找蘇果果,幹嗎在這裏蹂躪我?又不是我拐走了你的常天笑。」女生的腦子裏到底都在想些什麽,即便是連坐,也要給個基本理由吧!
他保持沈默還好,他一開口惹得阿遙下手更狠了,「你要是喜歡蘇果果,哪會有這麽多的麻煩?」
「誰讓你們女生沒事幹玩這種無聊的愛情遊戲?隨便找個男生,想讓我嫉妒?以爲我是傻瓜啊?」元寶得意地笑開花,他才不會上這種當呢!
好吧!他承認,剛開始蘇果果向常天笑表白的時候,他是有點生氣,是有點失去理智,是有點想拽她離開。
但,只是剛開始啦!
等理智恢復,他就懶得理她了,隨便她折騰,他倒要看看她如何收場。
看阿遙剛才的表現,這場遊戲估計她也有份參與。想利用蘇果果的表白一探常天笑對自己的感情,結果……栽了吧!「你也是,喜歡常天笑自己跟他說就是了。拉上蘇果果玩這場遊戲,以爲我們都是傻瓜嗎?任你們女生揉扁搓圓。」
「是是是,你們都聰明,就我們女生笨。」阿遙嘟著嘴咕噥,「最笨的就是喜歡你們這些蠢男生。」
不喜歡就沒有煩惱,也不會鬧出這麽多事來讓自己傷心。
爲愛煩惱的女生是最笨的,可這天下有幾個聰明丫頭?
想著想著阿遙又想揪元寶的手臂了,爲了自己少受些皮肉之苦,元寶還是趕緊爲她疏導心情爲妙,「現在你要怎麽辦?」
「應該是你要怎麽辦才對吧!」阿遙涼涼地瞪著他,「蘇果果有什麽不好?你爲什麽不喜歡人家?」
「我喜歡的人是周紫嘉。」全天下人都知道的秘密,阿遙怎麽還問這種蠢問題。
這男生的耿勁算是把阿遙徹底擊敗了,「你喜歡周紫嘉是哪輩子的事了?那時候我們才幾歲,懂些什麽情啊愛的?現在我們都多大了,你怎麽還圍繞著小時候傻兮兮的念頭不放?」
「你喜歡常天笑也是從傻兮兮的小時候就開始的。」憑什麽說我?元寶一個實例就把她頂回去了。
阿遙承認舉錯了例子說錯了話,可是——「你跟我不一樣,我天天和常天笑在一塊兒,你和周紫嘉都分開五年多了,這五年來你們半點音訊未通,她的變化你根本不知道。可蘇果果成天陪在你身邊,我就不相信你對她一點感情都沒有。」
元寶赫然低下的頭,證明事實被她給說中了。
「不是沒有感情,是我分不清那是朋友間的喜歡,還是戀人間的愛情。」若換作旁人,試做戀人,不行大不了一輩子老死不相往來。如果讓他跟蘇果果做不了戀人,又回不到朋友關係,他情願一輩子跟她守著現在這樣的感情。
是太在乎,還是不在乎,連他自己都不清楚。
「走吧!我送你回家。都這麽晚了,咱們老占著酒店的位子,大胃王都沒辦法跟他們老闆交代了。服務生——」元寶高喊一聲,「這桌的賬由你們幫廚王大衛付。」
「你又宰大衛!」
阿遙對著元寶直搖頭,小時候蘇果果拉大胃王的爹媽付霜淇淋錢,如今元寶拉王大衛付飯錢。
他們這對還真是出奇的默契呢!
還說他心狠宰王大衛,阿遙同學更是巾幗不讓鬚眉,居然從酒店裏要了兩瓶酒帶上,賬同樣記在王大衛頭上。這小子也真好說話,一口包下了所有欠賬。
王大衛這人很多時候好得沒話說,這個朋友元寶決定從今天起交定了。
至於阿遙這種朋友,他是時候考慮斷交了。先是教唆蘇果果隨便找男朋友氣他,現在居然學人家借酒消愁。
結果,吐了吧!還弄得他一身都是。
他頂著渾身臭味把她拖進家門,先把她身上弄乾淨才顧得上清理自己滿身污穢。索性脫了衣服沖把澡得了,他脫掉衣服一頭紮進浴室,還沒洗就聽見開門的聲音。
王大衛不會這麽早就回來了吧!酒店生意這麽差?
他光著膀子去門口一探究竟,開門的正是匆匆趕回來的王大衛,跟在後面的還有一個——
「阿遙,我想跟你說,其實我跟常天笑……」
蘇果果萬萬想不到晚上十點在阿遙的家裏見到只穿了一條長褲的元寶杵在客廳裏,她側過臉不小心瞥見臥室裏昏睡的阿遙,她那一小截光裸的腿還伸在被子外頭。
春光無限啊!
蘇果果怔怔地望著元寶,這個時候,這樣的情境,他總該對她說點什麽吧!
他不說話,兩手插在口袋裏與她對視。
沈默四下蔓延,連王大衛也不知該說什麽才好。這兩個人到底在玩什麽,數一二三比比誰是木頭人嗎?
「元寶……」
蘇果果忽然叫他的名字,他仍是不吭聲,涼涼地看著她,她在他的目光下手腳慢慢變冷,連周身也失去了溫度。
他怎麽可以這樣對她?完全不在乎她的感受,她對他而言真的不具任何意義嗎?
「元寶!」不知不覺間她就提高了嗓音。
元寶卻仍是用他那涼涼的嗓音丟給她一句:「你小點聲,別吵醒了阿遙。」
這種時候,他居然跟她說這樣的話。她找常天笑做她的男朋友不僅沒有讓元寶嫉妒,反倒讓他搭上了阿遙。
結果怎麽會變成這樣?
蘇果果掉頭往外走,王大衛仍是搞不清楚狀況,只是按照常理拉住了她,「太晚了,你一個人走不安全,我放下東西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自己可以。」鬧了半天,元寶還不如王大衛更關心她。
蘇果果固執地往外走,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元寶,來拉我啊!說你送我回去啊!快點啊!
她站在樓梯口半天沒挪步子,她等的那個人卻始終沒有出來。
現在該怎麽辦?
尋個藉口再回去?就說自己忘拿了什麽東西,或者說她來的目的還沒達成,再殺回去,給元寶一個解釋的機會?
那多沒面子。
可一想到元寶光著的上身和躺在床上且露著腿的阿遙,蘇果果立刻覺得那點無謂的面子根本不值錢。
爲了今晚能安穩睡個好覺,蘇果果把面子那玩意揣進兜裏殺將回去。
她的手指剛放到門鈴上,就聽裏頭傳來王大衛的聲音——
「我去送送她。」
「她家離這裏兩分鐘都不到,這一路還有小區保安和攝像頭,哪里會有危險?甭去了,甭去了。」
說話的是元寶,原來他真的一點都不在乎她,一點都不在乎。
眼淚簌簌地流下來,滴到蘇果果嘴邊,她才驚覺原來人也會被自己的眼淚燙傷,還傷得很重呢!
「我做你女朋友好不好?」
「你昨天說要我做你的男朋友,我已經答應了,今天怎麽又來了?」
「我是說真的,我做你女朋友好不好?」
「……」
常天笑快給蘇果果這丫整暈了,如果說昨天在酒店裏當著元寶的面說的那些話純粹是爲了激起另一個男生的嫉妒之心。
日落日升,這已經過了一天,元寶又不在,她忽然興衝衝地跑到他們學院,還特意把他叫出來跟他說這話,她想幹什麽?
「蘇果果,你沒事吧?」他摸摸她的腦袋,沒發燒啊!
她拉下他的手,很認真地告訴他:「這回我是認真的,我做你女朋友好不好?」
常天笑雙手叉腰走過來走過去,來回踱了兩圈,到底還是問了:「蘇果果,你到底怎麽了?跟元寶吵架了?」
「沒,只是突然明白不屬於我的感情,再怎麽爭取也不屬於我。所以,不想再糾纏了。」
是的,她沒怎麽,只是不想再糾纏在元寶身上了。
常天笑聽完她的話忍不住哈哈大笑,還是止不住的那種。他足足笑了三分鐘,直笑得蘇果果心裏毛毛的。
「常天笑!常天笑,你別笑了。」她說了什麽好笑的話嗎?
他擺擺手,好不容易忍住笑,方才能開口跟她說話:「你的話好可笑,因爲你不想糾纏在對元寶的感情上,所以就跑來做我的女朋友。你愛我嗎?你愛元寶嗎?」
愛一個人怎麽可能隨便就扔掉,如果可以,那還是愛嗎?
常天笑一腳踢飛腳邊的石頭,以他從未有過的怒意,「你們女生好奇怪,喜歡這種東西可以來得很快,也可以丟得很快。今天還信誓旦旦說著喜歡,一轉身就把喜歡的那個人拋到一旁,再尋找下一個目標。你們喜歡的到底是人,還是談戀愛這件事?感情怎麽可以這麽隨便?」
他火了,認識這麽多年,蘇果果還是第一次看到常天笑發火。
很顯然,他的怒火不是因爲她,全是因爲另一個人。
「常天笑,你很喜歡阿遙,是不是?」她問得小小聲,生怕聲音大一點會激起他更大的反應。
「……是。」出乎蘇果果意料,一向性子有點彆扭的常天笑這回居然非常坦率地承認了,「我喜歡她,也不記得從什麽時候起,我就喜歡上她了。
「我還記得那年初夏,她坐在小區的紫藤架下拿著畫板畫畫。一身雅綠的長裙,盤起了長髮,她把一支支畫筆插在發中,看上去隨意極了,卻也美極了。可我從小跟她一起長大,早就看慣了她的美,反倒不覺得什麽。
「忽來一陣風吹散了她的長髮,筆掉了一地,她一邊撿一邊罵Shit——我遠遠地看著,忍不住大笑起來。
「那一刻,我知道我喜歡上了這個外表看著纖細可愛,骨子裏野蠻霸道的嚴遙。」
可他從未說過,他跟蘇果果不同,他不是因爲害怕被拒絕才一直忍著不說。他知道,如果他對阿遙說我喜歡你,她一定會快樂地抱住他,快樂地說好,快樂地說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男朋友了。
但這不是他所想要,他不要她的擁抱,因爲擁抱會有鬆開手的一天,他要的是……結髮。
「蘇果果,我不喜歡阿遙,我愛她。」
都說男生比女生理智,可理智過了火,便是徹頭徹尾的衝動了。
「可阿遙呢?一會兒抱著我說喜歡,一會兒又抱著王大衛說我好喜歡你——到底哪句是她的真心話?我到底該相信她哪句話?」
「阿遙不是三心二意的人,她更不是一個隨便的女生。」形勢鬥轉急下,蘇果果開始忙著爲阿遙解釋,天知道某兩個人還欠她解釋呢!「我們在一起這麽多年了,這點你還不相信她嗎?」
「我知道,我更知道她喜歡被人愛的感覺。」
還是很小的時候,阿遙就常在他和元寶的爸媽面前裝可愛,惹得所有大人都喜歡她,都寵著她,疼著她,她就會很高興。
不知道是不是阿遙爸爸總以阿遙媽媽爲重的緣故,阿遙自小起便在外面積累足夠的寵愛。她害怕寂寞,討厭孤獨,她需要很多很多的愛。
而他,不知道自己所能給的感情是否夠她所需。
所以他一直在等,等先確定阿遙的感情,而後再動自己的心。
他數學太好,算得太精,卻忘記愛情裏容不得等量運算。總有一個人付出得多一點,總有一個人會先受傷。
蘇果果總算搞懂了他的心意,卻不懂他們男生怎麽可以這樣?「因爲害怕傷心,所以克制著自己不動心。你這樣的感情就叫愛了?」如果說阿遙是左右搖擺,他卻是舉棋不定。
她忽然笑了起來,笑他們,也笑自己。
「我們真不愧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我們全都是膽小鬼,全都是!」
在愛情的領域裏,膽小鬼從來都不是最後的贏家。
所以蘇果果不要做膽小鬼。
元寶快被這丫搞瘋了,昨天二話不說氣呼呼地掉頭就走,今天又主動在對外漢語系樓下等他。
不會是特意跑來罵他吧?
元寶推著單車正準備繞道走,卻偏巧被蘇果果給逮個正著,「元寶——」
她緊跑了兩步,停在他的身邊,「回家還是回寢室?」
「回寢室。」他可不敢說自己回家,不然被蘇果果一句「那我們一道吧」他就暈了。
「那我陪你回寢室,咱們一路聊聊,我再回家。」
到底還是被她纏上了,元寶認命地推著車埋頭往前走。
他的沈默讓蘇果果心頭一陣難受,他們曾經無話不說啊!爲什麽會變成今天這番局面?是她錯了,還是他們全都錯了?
「元寶……」
「你又要罵我?」元寶縮著頭咕噥。
她撇了撇嘴,「我在你心裏就那麽凶?」
「你從小欺負我到大,還不凶?」上小學,他們坐同桌的那會兒,他挨她的打還少了?就是因爲那時候吃盡了她的苦,他才跑去學跆拳道壯膽的。
想想吧!小時候見著就腿軟的女生突然某天跑來跟你表白,你會開心地接受她,緊趕著做她的男朋友?
他又不傻!才不想被她欺負一輩子呢!
不過那只是剛聽到她表白那會兒他腦子裏闖出來的念頭,靜下心來仔細回憶這些年他們在一起的一天天、一年年,他才發現她早已刻在了他心上,是無法輕易抹去的烙印。
「元寶,你記不記得咱們高中參加軍訓的那天晚上,你、我還有常天笑、阿遙,我們一起在星空下說的話?」
時隔久矣,他的豬腦子哪記得住這麽多的事?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一定早就忘記了。很多事,他們之間的很多事,他全都忘了,可蘇果果卻記得清清楚楚,想忘……都難。
「那天晚上,我們在訓練營裏看星星。那裏的星星特別漂亮,比城裏高樓大廈的縫隙間的星星亮多了。那天晚上,你忽然跟我說,如果有人欺負我就告訴你,你來保護我——還記得嗎?你的承諾。」
她這樣一說,他倒是記起來了,連帶著記起了她的囂張,「你還說一向都是你欺負我,哪里還用我來保護你。」這丫從小就囂張,至今不改本色。
「我想要你保護我,不是一時一刻,而是……一輩子。」這份承諾太重,重得她不敢輕易說出口。怕一旦說出,有些東西便被放出來,再也收不回去了——而他們之間似乎早已回不去了。
她不說還好,這一說元寶可要舉手發言了,「昨天你不是還說要常天笑做你男朋友嘛!今天幹嗎又找上我?我跟常天笑又不是A餐、B餐,可以任人隨便選擇。」
「我如果選你,是不是一輩子都可以不改了呢?」
她其實一直沒有選擇,她所有的選擇權早已交給了他,全部掌握在他的手中。
元寶媽說他已經是男人了,是男人就不該逃避問題,是男人就不該在可以不傷害女生的情況下做出傷害人的行爲。
所以,「蘇果果!」他覺得是時候跟她說清楚了,「我沒辦法做你的男朋友。」
在她的傷心湧到眼底之前,他趕緊著說下去:「至少現在不行,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你會成爲我的女朋友。我們一直是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我也早已習慣這種關係,就像我習慣等待周紫嘉,想著有一天她會回來,或者我能去加拿大找她。我已經習慣了,習慣是很難改變的,你明白嗎?」
她的雙手掩著耳朵,拒絕聽他說的話,拒絕面對他,「我明白,我懂,我知道你心裏放不下周紫嘉。我全都明白,你可以不用再說了,我不想聽!不想聽!」
他拉下她的雙手,逼著她面對他們之間不得不理清的關係,「你必須要聽,我們倆必須要面對。既然你已經開口了,我們只能把它說清楚,說明白,說得我們之間不再心存芥蒂。」
或許,平日裏的他真的太過嬉皮笑臉,可面對感情他從來都是正經八百的。
「蘇果果,給我點時間,給我們倆一點時間。」
她的手被他捏在掌心裏,暖暖的掌心硬實而有力。多少年了,她赫然發現他不再是小男生時軟軟的,胖乎乎的小手。握著她的是一雙男人的大掌,厚實有力到足以保護她,也可以傷害她。
「我不知道會花上多長時間,但我會開始想,想你不再是我的朋友,想你有一日變成我的女朋友會是什麽樣。」
她的手被他捏在掌心裏,他才驚覺她的手心全是冰冷的汗水,濕答答地沁在他心上。多少年了,他忽然發現她不再是小時候那雙總是出其不意打他的野蠻小爪。她的手柔軟、纖細,讓人想去保護,又怕捏緊了會傷到她。
他的心頭一熱,手臂一帶,將她帶進了懷裏。就這樣抱著她,什麽也不做就這樣好好地、安靜地抱著她。
她的心卻安靜不下來了,不是沒有在他懷裏待過。小時候,他們玩啊鬧的,就擠到一堆去了,誰也沒有認真過。可現在待在他的懷裏,她的心卻狂跳不止。
「蘇果果,願意陪我一起試試嗎?」
「什麽?」她的臉紅紅的,腦子空空的,壓根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麽。
「陪我試一種關係——比朋友進一步,比戀人退一步——傳說中的第三種關係,要試嗎?」
要給他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嗎?蘇果果點了點頭,在他的懷中。
「不過,不知道要試多久哦!你可別後悔。」
這麽溫馨的時刻元寶居然冒出這麽一句來,氣得蘇果果立刻抽回自己的手,改用拳頭捶他:「你就不能多給我留一點值得回味的片段?」
「你就不能多小鳥依人一會兒,讓我日後好懷念懷念嘛!」元寶不客氣地頂回去,「其實我是爲了你考慮,要是再對你說那些甜蜜蜜的話,我怕你心臟爆裂——剛剛你那裏跳得好快好響哦!我都能聽到噯!」
他話未落音,緋紅著臉的蘇果果已經揚著拳頭勇猛地沖上來了。
打打鬧鬧一如從前。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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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
2023-11-1 18:52:56
8一生一次二十歲
元寶20年
蘇果果總說她生的那一天最好了,因爲全天下的人都會一起幫她慶祝生日,因爲那天是新的一年的開始。
二十歲的生日,與過往的生日定要有些不同的。
二十歲,人這輩子最好的年華,二十歲的生日,女孩子會放進回憶裏珍藏一輩子的一天——蘇果果期待已久。
她期待,不僅因爲這是她二十歲的生日,更因爲這是元寶做她「准男友」以後陪她過的第一個生日。
准男友,比朋友的關係進一步,卻又算不得男朋友,他們維持著這樣的關係已經大半年了。
說是第三種關係,其實與從前的朋友關係相比並沒有太大的變化。
只是,偶爾元寶從寢室回家會問她要不要一道;偶爾元寶遇到什麽好東西會找她一塊兒分享;偶爾有女生向元寶表白,他會說我已經有了很要好的女性朋友。
只是這樣而已,再多的就沒有了。
所以,她開始期待自己二十歲的生日,期待這個生日她和元寶之間的關係會再進一步,離戀人的關係再進一點點,哪怕是一點點也好啊!
「元寶,還有六天就是元旦嘍!」這天他們一道回家進補的路上,蘇果果再一次地提醒元寶。
大學食堂的伙食實在不怎麽的,他們一有空便回家——回阿遙的家,找王大衛幫他們好好彌補口福。
王大衛大概有當廚師的天賦,才學了兩年,元寶已經封他爲「廚神」。
這可不是元寶吃得好,說得好,王大衛的廚藝是獲得專家認可的。他自個兒跑去參加什麽全國電視廚藝大賽,居然還拿到了第五名。現在酒店已經升他做二廚了,雖然廚師長藏著掖著,不肯教他真手藝。但王大衛只要吃過一遍的菜就能想法子把它做出來,這點是一幫學廚望塵莫及的。
王大衛也夠朋友,天天做好了飯菜等著他們,反正不是阿遙回來蹭飯,就是常天笑約了元寶來,再不然一定是蘇果果悠閒地晃來。
總之是阿遙家天天有食客,王大衛也樂得有人欣賞自己的廚藝,天天做了好飯好菜等著看他們酒足飯飽後的滿足笑容,每到這個時候他就很高興。
可也有讓他不高興的事,阿遙和常天笑的關係與小時候不同了。
雖然他們倆誰也沒有明說,但身爲阿遙的房客王大衛怎麽會看不出來呢?不記得從什麽時候開始,常天笑不再單獨來阿遙家裏,阿遙也不會主動打電話約常天笑。他們倆就那麽不尷不尬地相處著,找個機會王大衛決計跟阿遙好好談談。
「你和常天笑之間到底怎麽了?」
「沒怎麽。」
就知道她會說這句話,王大衛沖著天花板直翻白眼。每回他跟阿遙談起常天笑,她都拿這句話搪塞他,「你還有沒有點新鮮詞?」
阿遙的新鮮詞就是——「閉嘴。」
換上膝蓋以上三十釐米的格子短裙,穿上馬靴,她把自己打扮得像個美少女騎士。對著鏡子左看看右看看,再擦點水晶唇彩,基本搞定。
她又來了?
王大衛頭疼地問道:「你又出去約會?」每個晚上都出去約會,有時候十點回來還趕赴第二趟約會,她累不累啊?
「不是約會,是赴約。」身爲美術學院的校花,實在有太多男生想約到她。用阿遙的話說,我只是應廣大男生之邀,陪他們出去轉轉而已。
「可都這麽晚了,你一個人出去……」王大衛著實擔心她的安危,瞧她打扮得那樣兒,是個男生看見就發獸心。
「有人陪著,能出什麽事?」阿遙拎起手提包出門去也。
她前腳剛出門,王大衛就掏出了手機——
「她出門了,對……是去約會……嗯,你盯著點,有事給我打電話。」
這大半年來,阿遙天天晚上出去玩,而且去的地方越來越雜亂。王大衛就怕哪天她夜路走多撞上鬼,好在王家爹媽開了那麽多間娛樂場所,保全請了一大堆,白道黑道但凡是道上的人多少都給王家公子幾分面子。她若真惹上鬼,他還能想法子幫她周全。
前提是得有人隨時看著她,巧的是還真有這麽一號人物。
王大衛放下手機才想起,這回他又沒跟阿遙談話成功。
唉!她跟常天笑之間的心結什麽時候才能解開啊?
「元寶……」
「停!」
元寶對著蘇果果打了一個暫停的手勢,「你想跟我說明天就是元旦了,是不是?我知道,我記著呢!麻煩你不要再說了。」她一天到底要提醒他多少回才肯罷休啊?他已經收到她的提示短信二十七條了。
「我不是要跟你說明天就是元旦了。」蘇果果委屈地嘟著嘴,好像在指責他對她那麽不耐煩。
難道是他猜錯了?好吧!他換上好態度,「那……你想說什麽?」
「我想跟你說,還有十六個小時就是元旦了,因爲過了淩晨十二點就算一月一日……」
讓他暈死過去算了,他抱頭哀號:「蘇果果,我們可不可以換個話題?」
她狠命地點著頭,真的換了話題:「那我們談別的吧!比如,你新年的第一天想和誰一起過?」
「我只想睡懶覺。」實話,他的大實話。這麽冷的天,窩在被子裏多舒服。
「你總不能睡一整天吧!除了睡覺餘下的時間呢?」她滿眼閃爍著期待的星星。
元寶眼珠子骨碌一圈,「對了,我想到了。」
「你想到了什麽?」身體向前傾,她喜滋滋地凝望著他。
「我想到明天是星期五,我得給我的外國學生朱斯汀上課。」對外漢語專業的學生哪個不帶家教,賺取外匯肥本國國民。要不然元寶哪來的錢三不五時地請這幫朋友吃飯、出遊。
「你就想到這個?」失望!大大的失望!蘇果果失望得下巴都掛下來了。
元寶扇著睫毛眼瞅著她,「我應該想到什麽嗎?」
不能說,說出來就沒意思了。蘇果果別開臉去,「沒什麽,你不記得就算了。」
算了就算了,元寶旁的本事沒有,最大的本事就是能把正經事隨便了了,不正經的事就更不會認真了。
跟他在一起攪和了這麽多年,連蘇果果也學會他那一套玩世不恭,一笑了之的處世風格。真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
甩甩腦袋,她臨走前仍不忘叮囑他:「明天是元旦,是一月一號,你記清楚了!一定要記得!」
「安啦安啦!」她就差拿幾根釘子把這幾個字釘進他的腦袋裏了,「年年都有一月一日,有什麽稀奇的?」打個哈欠,元寶兀自發呆到底,一通電話打亂了他的神經。
「喂……誰來煩我?」還能有誰?「常天笑,你慢點說好不好?」
蘇果果聽說是常天笑來的電話,忍不住湊了過去。能讓常天笑在電話裏急成這樣的,事情一定跟阿遙有關。
就聽元寶在那裏滿口打哈哈:「行了行了!你少沒事瞎擔心,阿遙又不是第一天出去玩了。這大半年來,她哪天晚上不出去玩你才該擔心呢!」擔心她是不是腦殼壞掉了。
常天笑在電話那頭吼著阿遙一夜未歸云云。
元寶還是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懶散模樣,「她成天出去玩,你就該做好準備,終有一天她會夜不歸宿。不過你也用不著擔心,你既不是她爸,也不是她男朋友。她愛跟誰泡一整夜,那是她的事,你操心個屁啊!」
你怎麽能這樣說話——蘇果果揪著元寶的頭髮,狠狠K他。這小子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無情無義了,不知道他的話很傷電話那頭那個人的心嗎?
也不知道常天笑說了什麽,反正元寶是丟下一句「你自己看著辦吧」便冷冰冰地掛上了電話。
蘇果果仍是瞪著他,帶點鄙夷地瞪著他。
「幹嗎?我搶你錢了,還是奪你清白了,幹嗎用這種眼神看著我?」他一副小生怕怕的模樣,骨子裏樂壞了。
「你是壞小子!壞小子!」她大罵他,「你怎麽可以那樣對常天笑說話?你怎麽可以對阿遙的安危完全不關心?他們是你的朋友啊!你們是最堅固的鐵三角,不是嗎?」
喲喲喲!這丫發火了噯!
元寶微笑著直瞅她,「我跟他們不是鐵三角,你跟他們倒是情比金堅。」
他的話讓蘇果果一下子怔住了,常天笑和阿遙原本都是元寶的朋友,她是因爲喜歡元寶,所以才跟他這兩位朋友混在一塊的。日子久了,他們竟也跟她成了鐵桿。
有時候她會假想一下,如果她跟元寶這輩子都成不了戀人,她會後悔嗎?
答案應該是不會吧!
這條路上,除了沒有獲得他的愛,她……其實賺了不少的。
有元寶爸媽疼她,有常天笑和阿遙這兩個鐵桿朋友,有王大衛這個私家廚子,還有元寶那種千斤重擔如鴻毛的處世之道。
其實她真的收穫頗豐。
是誰說過?愛情不是青春的全部,她的青春也不全是愛情。
所以,她更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元寶丟棄他那兩個「角」。
瞪他,繼續瞪他,一定要瞪得他心虛。
「你不覺得常天笑和阿遙鬧彆扭已經鬧得太久了嗎?」
元寶隨手將蘇果果的手塞進自己的口袋裏,女生大概真的是水做的,到了冬天便結成了冰,手腳全都冷冰冰的。他大方地借出自己的體溫讓她溫暖,不收費的。
「阿遙在外面越玩越凶,而且是什麽人都敢玩。她越是放縱自己,常天笑就越是不敢跟她多說話,就那麽靜靜地守著她。常天笑越是什麽也不說,阿遙就越是在外面亂玩。這樣惡性循環下去,哪天才是個頭啊?我勸也勸了,說也說了,他們倆倒好,你越說他們倆越是不聽你的。行!這回我啥也不說,讓他們倆鬧去,鬧到極至,興許這兩人的關係還有救了呢!」
蘇果果的手在元寶的口袋裏慢慢回溫,偏過頭望著身邊那張永遠掛著玩世不恭的臉。
他好像不再是兒時那個元寶了,他更像一個成熟有主見的男人,他變得有些她不熟悉,卻是她希望的那般。
當十二點的鐘聲敲響,時間跨入了新的一年,蘇果果也正式跨進她的二十歲。
她握著手機等著,直到望眼欲穿也沒等到元寶的短信。
好吧!她寬宏大量不計較他的健忘,先給他發短信也是一樣——
希望今後的每年一月一日都有你陪我一起度過。
按下發送,然後是等待回復……
她等啊等,等到天色微亮,等到她不知道第幾次地查看手機是否存在故障,等到她不想再等,一股腦地從床上爬起來,她的手機依然沒有半點動靜。
不管怎麽說,今天都是她二十歲的生日。
打理好那頭微卷的發,至少今天不想被元寶說成那是雞窩;換上看上去很可愛的韓版短裝,至少今天美麗比溫暖重要得多;掛上從他那裏硬要來的包包,雖然不是很配這套衣服,但至少今天一定要戴上這個包包——這是去年她向他討的生日禮物。
就算他再怎麽健忘,看到這個包包總會想起今天是她大小姐的重要日子吧!
對著鏡子繞了兩圈,她掛上笑和期待踏出家門,奔元寶家而去。如他所說,今天周五,他會在家裏給他的外國學生上課,她一定不會闖空門逮不到人。
樂顛顛地沖進元寶家那棟樓,也不知道誰忘了關門,居然讓她順順當當便進了客廳。乍眼一看……
現在這叫什麽狀況?
今天是她二十歲的生日,可爲什麽元寶的男性魅力也在這一天盛大綻放?
那個叫朱斯汀的法國女孩居然抱著他的臉猛啃一通,最可氣的是元寶不僅沒有推開她,反倒笑吟吟地攬著她的肩膀,還回吻她!回吻她那張長滿雀斑的洋人大白臉。
「元寶——」
她大吼一聲,沒嚇著正主,倒嚇到了外國友人。朱斯汀偏過頭來睜著充滿驚嚇的藍眼睛怯生生地看著蘇果果,嘰裏咕嚕、比劃著雙手說了一大通她聽不懂的話。
元寶攬著她的肩膀,輕拍著她的肩頭連聲安慰:「沒什麽!沒什麽!她腦子不好,你看她頂著一頭雞窩就知道她腦子不大好,你甭理她就是了。」
又說她頂著雞窩!蘇果果氣結,她希望至少在今天他不會用「雞窩」這兩個字形容她的腦袋,可他到底還是說了。
好吧!當著外國友人的面,她不跟他吵架,不丟咱中國人的臉。
她鑽進他的臥房,擡眼便瞧見那只坐在電腦椅上的超級大熊。它的身軀是如此之龐大,想裝作看不見都不成。
大熊的身上掉了幾塊皮毛,還是那年被她又抓又打弄掉的,爲此她沒少挨元寶的白眼,卻因此拉回了因爲周紫嘉離開而失意多時的他。
多少年了?它待在那裏,待在元寶的身邊多少年了?至今也沒有什麽能取代它的位置。
如今大熊沒被扔出門,居然又進來一位外國友人,還讓不讓她活了?
她心頭鬱悶,索性伸出拳頭跟大熊幹上了。幾個回合下來她那頭微卷的發更像雞窩了,大熊卻還紋絲不動,憨態可掬地塞在椅子裏。
「討厭你!討厭你!討厭死了你——」
她大喝一聲,卻聽身後涼涼冒出一句:「是大熊討厭還是我討厭?」他倚著門,雙臂抱懷看著她,不知道來了多久,又看到了多少。
她赫然覺得自己剛才有多丟臉,可是臉已經丟了,現在去撿也遲了,還不如換上一層厚臉皮充充門面。
「我就是討厭你啊!討厭你的虛僞,討厭你的濫情。這邊擺著大熊以示想念某遠方伊人,那邊又跟一位自遠方來的洋妞玩親親,你羞不羞啊?」
「拜託,蘇果果。」
元寶真的很想把她的頭擰下來,看看是否因爲進水太多,裏面的螺絲是否早已生銹,「你是哪個年代的人?外國人親親臉蛋就跟我們這邊握個手,打聲招呼一樣,好不好?你又不是快入土的老婆婆,玩什麽男女授受不親的老套?」
「隨便跟個女生玩親親,就代表你夠現代,夠時尚?」這全是男生們給自己找的藉口。蘇果果胸一挺沖到他跟前十釐米近的地方,「那好啊!你來親我啊!親我好了,我比那個長滿雀斑的洋妞漂亮多了。」
「每個種族的皮膚不同,不能歧視其他種族,知道嗎?而且……親你?」他一本正經地教訓她,順道上下打量她一通,「你頂著一個雞窩在頭上,我親你臉蛋怕雞窩掉下來砸暈我;你粉疊在肌膚裏,我親你額頭怕鉛中毒;你唇彩塗得太厚,我親你嘴巴怕唇彩噎死我啊!」
他每一句話都像一記重錘砸在她剛滿二十歲的稚嫩心尖上,今天是她二十歲的生日,人生只有一個二十歲的生日,她原本還期盼著他能給她一個終身難忘的二十歲生日。沒想到,他忘了第一個給她發祝福生日的短信,又沒有回她的新年短信,還讓她一進門就看到他抱著洋妞在玩親親。
這就是他給她的二十歲生日禮物?還真是終身難忘啊!難忘到她差點爆血管!
蘇果果越想越恨,恨得捏緊拳頭大喝道:「元寶——」
她張牙舞爪的樣子像要把他拆卸入腹,元寶隨手抓起大熊來擋駕,「你……你你你你你你別亂來啊!」
「我我我我我我我就是要亂來。」隨便扯過他的枕頭,K死他省心。
她枕頭剛舉起來,元寶的手機就狂轟亂炸開來。他做了個暫停手勢,先應付手機爲妙,「喂?王大衛?找我啥事?不會是祝我新年快樂吧?」
「阿遙出事了……」
阿遙夜夜笙歌早已是衆所周知的事,她萬萬想不到玩也能玩出禍事來。
早就應了A男的約,與他共度新年。沒想到B男也插了進來,她權衡了一下,反正是出去玩,人多一點不是更熱鬧嘛!拉上A男、B男一道好了。
本來三個人還玩得好好的,當新年鐘聲敲響的那一刻,B男一激動,拉著她就要親。阿遙出於本能將他推開,A男上來就給B男一拳,聲稱早就想揍他了,一直忍到現在。
兩個男生當場就在酒吧裏打了起來,男生衝動起來什麽東西都敢丟,不一會兒的工夫便砸爛了酒吧裏一些瓶瓶罐罐。他們倆倒是打得不兇猛,可酒吧裏看場子的那幫保全就不客氣了,拉開拳腳教訓兩個下巴剛冒出青髭的毛頭小子。
這幫人就是混出來的,打起人來哪里會手下留情,眼看這兩個小子因爲她就要吃大虧,阿遙自然不能袖手旁觀,遂上前拉架。那幫酒吧保全可不會因爲她是女生就手下留情,聰明的就快點閃到一邊,躲開危險,只有她這個笨蛋還偏要去救那兩個更笨的傢夥。
偏要那比她還笨的人躲在暗處,一直呆呆地守護著永遠光彩奪目的阿遙。
當閃耀的阿遙有危險時,那個躲在暗處的影子沖了出來,用手臂硬生生地擋下了砸下來的酒瓶。
動靜搞大了,來酒吧巡場的經理認出被打得血淋淋的男生是少東家的朋友,怕日後老闆追查起來自己脫不了關係,立刻打電話向上頭通報。這樣一層層報上去,最後就傳到王大衛那裏了。
其實王大衛在電話裏說錯了,真正出事的人不是阿遙,而是一直默默守在阿遙身後的常天笑。
元寶和蘇果果接到電話的時候,事情已經出了,他們想爲朋友兩肋插刀也晚了,只來得及趕去醫院。
阿遙和王大衛坐在人頭攢動的急診室門口,元寶跑進去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阿遙滿身的血污。
「傷到哪兒了?我問你話呢!」他拉著阿遙前後看了兩圈,就想把她當衆扒得精光,看看身上有沒有哪里破了,哪里流血。使了個眼色給蘇果果,這個時候還是她們女生之間說話比較方便。
「阿遙,你還好吧?」
蘇果果剛開口問,一直慘白著臉打著顫的阿遙眼淚便奪眶而出,「我沒想到他在我身後,我甚至沒看清楚,血便從他的手臂冒了出來。好多血,我拿手去壓去按,可怎麽也止不住。」她拎著自己的袖子給蘇果果看,「這裏……還有這裏……這裏……全都是他的血……全部都是……」
她拉扯著身上的衣服,把所有沾了血的地方都拉給蘇果果看,本來就超短的裙子更是包不住她發抖的身軀。
王大衛二話不說脫下自己的大外套包住她顫慄的身子,元寶幫她拉緊外套,讓溫暖包裹住她,「別想了,常天笑會沒事的。」
一定會沒事的……
說話間,常天笑掛著眼鏡坐在輪椅上被穿著粉紅護士裝的護士姐姐推出了急診室,他的手臂纏滿了紗布,看不出傷勢如何。
阿遙怔怔地望著他,常天笑卻別開了臉。他們誰也沒有說話,誰也不知道這時候該說什麽。
就這麽僵持著?太尷尬了。
元寶一拳捶在他的肩膀上,毫不客氣地問道:「怎麽樣?縫了幾針?縫的時候流貓尿了沒?」
「你以爲我是你啊!」常天笑舉起沒受傷的手臂反捶他。
精神不錯,看樣子傷得不重。元寶接過護士手中的輪椅,飛快地推著常天笑沖出了急診走廊。
此舉一出,立刻有護士大吼他們——
「你們當這裏是溜冰場啊!」
元寶一邊低頭道歉,一邊推常天笑去觀察病房。他說幾聲對不起,總比讓那兩個「角」在醫院的急診走廊裏當僵屍好吧!
元寶帶著探究的眼神打量著躺在病床上的常天笑同學,剛才在走廊裏還朗聲笑著跟護士姐姐開玩笑,進了病房卻立刻拉下臉來裝酷。
「你是變色龍啊?不會沒有漂亮姐姐就不想笑吧!」
「阿遙……走了?」
他悶頭問了聲,元寶也不答腔,反問他:「常天笑,平時沒看出來你如此能打啊?」準確說是如此能挨打,「喂,你不會每天晚上都跟著阿遙一起外出,偷偷藏在黑暗的角落裏偷看她吧!」聽著有點變態哦!
「她最近玩得有點瘋。」常天笑悶了好半晌悶出這麽一句來,他們根本是在雞同鴨講嘛!
兩個男生的對話總是說不出東西來,多了一個蘇果果就大不一樣了。她進門直接沖常天笑開炮:「擔心她爲什麽不直接對她說?不想她出去瘋爲什麽不直接勸她?」
「就是。」元寶拍拍他的腦袋,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手臂受傷,還是腦子壞掉。
「我算她什麽人?我憑什麽跟她說這些有的沒的,她愛出去玩是她的自由,我能做的只是暗地裏悄悄保護她。」他漲紅的臉是在跟自己生悶氣,不是什麽事情都能拿出來開誠佈公說個明白的。
蘇果果叉腰跟他理論:「難道你覺得阿遙就是一個喜歡玩,喜歡很多男生圍著她的女生?」
「當然不是。」常天笑扯著被子,喃喃說道:「我知道……她只是害怕寂寞,她只是想要被人愛。」她只是……在跟他慪氣。
他明明什麽都清楚,卻只是躲在暗處默默守候,這算什麽?蘇果果認定他不愛阿遙,至少愛得不是那麽深,「爲什麽你不帶她走出寂寞?因爲你不愛她,對吧?」
「不是!」當著阿遙的面,常天笑永遠不敢大聲說出下面的話,「我喜歡她,我一直很喜歡她。所以我才會擔心她,才會在她每天晚上玩得不回家的時候在後面默默地守著她。」
「那你去跟她說啊!」蘇果果也不管他紗布底下的傷口是否還在流血,拉著他就往外走。
常天笑像被開水燙了一般,酒瓶砸下來的時候他都不閃不躲,卻在這一刻抽回了自己的手。
「我知道當我跟她說我喜歡你,她會開心地抱住我,跟我說好的,現在你就是我男朋友了。可是我更知道,從小被冷落的阿遙需要很多很多的愛,如果我給的愛不夠呢?她會不會去找更多的愛?我情願我們保持現在這樣尷尬的關係,也不要在相愛以後相互怨恨對方。」
「你認定我在感情裏是遊走不定的魚兒,見食就覓,即使吃到撐死?」
他失血之下蒼白的臉慢慢地從掌心裏擡起來,阿遙修長的雙腿蹬著靴子站在他的面前,她沒有離開,她一直在走廊裏等著他。
元寶頹喪地吐著氣,本想引著常天笑說出自己的真心話,好讓站在門外的阿遙聽到後能打開心扉,從而改善他們倆之間僵持已久的關係。沒想到他還真把真心話一股腦地全說出來了,連阿遙最不該聽的部分也一句不差得講了。
這個笨蛋!
不對,蠢的人是他跟蘇果果才對,沒事幹當什麽紅娘,這把搞砸鍋了吧!
「阿遙,我留在這裏等常爸爸、常媽媽來,你和蘇果果先回去吧!」元寶急著把她推離紛亂現場,遙手一招門外的保鏢,「王大衛,拿你的馬自達送兩位小姐回府。」
接下來,元寶將體會到什麽叫請神容易送神難。
阿遙固執地爭脫開元寶的手臂,沖到常天笑的面前。「我原本擔心的是你心裏裝著別的女生,不肯把全部的愛給我。到現在我才明白,原來……原來你心裏對我還存著這樣的芥蒂。」
深吸氣,阿遙努力克制自己的眼淚,不讓它在他爲她流血後再次流出。
「常天笑,你知道嗎?我只要你愛我,只要你給我全部的愛,這對我來說就夠了,足夠了。我天天出去玩,不是想找尋更多的愛,只是希望你會因爲嫉妒發現心底對我的感情,因爲嫉妒沖出來向我表白。
「你越是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做,我就越是要出去瘋玩。其實誰陪我玩,我根本無所謂。今天是新的一年的第一天,我心心念念想跟你一起度過。可你不說,我真不知道怎麽開這個口,所以才應了別人的約去酒吧瘋。我沒想到你在我的身後,我更沒想到你寧可在身後默默守著我,也不願意站在我的面前,親口告訴我——你愛我。
「一個女生想要的不過是她所愛的男生不問情由,不問結果付出的全部感情,那比你爲我挨刀子,爲我逞英雄更讓我感動,你明白嗎?」
他們之間,到底誰讓誰徹底寒了心?
「你一點也不懂我,就像我一點也不懂你。雖然我們在一起待了幾乎小半輩子,雖然我們其實一直愛著對方,但……我們真的不懂彼此,也不懂愛情。」
她只是想找個愛自己的人來愛,怎麽就那麽難呢?
轉身走到病房門口,阿遙順手拉住了一直守候在那裏的王大衛。他的大衣披在她的身上,只穿了件毛衣的他手心冷冰冰的,冰得她沸騰的情緒瞬間止住了。
「送我回家。」
她走了,她知道元寶和蘇果果會留下來好好照顧常天笑,她知道在這個時候他最需要的人其實並不是她。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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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1 18:53:15
9一吻拜拜
「我錯了嗎?」
第一百一十九遍!
元寶在心裏默默數著數,在阿遙拉著王大衛走後,常天笑就一直反反復複問著這句話,活像一個癡呆。
「我錯了嗎?」
第一百二十遍!
「你想我說你沒錯嗎?」蘇果果斜眼反問他。
「我真的錯了?」他偏過頭來問元寶,兄弟不會騙他。
「你沒錯,也許是你們愛錯了人吧!」元寶輕聲歎息,說出他們都不肯承認的結局,「你太理智,阿遙太感性。你研究生物細胞,每個資料都必須準確到位,連億萬分之一的差錯也不能有。阿遙呢?她是搞美術的,畫所有她認爲美的東西,愛所有她想愛的東西,即使那個東西不夠完美,她也會畫出她看到最美的一面。」
這樣的兩個人糾纏在一起,注定得有個人妥協,偏偏他們固執地誰也不肯改變自我,結果……可想而知嘍!
「是誰說過,年輕的時候我們不懂愛情。所以常天笑,等你下次戀愛的時候就明白了。」
蘇果果接著元寶的話,模仿著他的口氣說下去:「是誰說過,一個適合你的好男人是無數個女生打磨出來的成果。所以常天笑,就全當這次經歷,還有手臂上這處傷都是在打磨你的性情,爲了等到最適合你的那個人吧!」
他們倆一唱一和像在說相聲,常天笑卻一個字、一句話也聽不進去。拉過被子蓋住頭,常天笑一句累了,將他們倆推出門去。
這時候再多的安慰也不起作用,元寶和蘇果果識趣地坐在病房門外等著常爸爸、常媽媽來接班。
不遠外的醫院門口,阿遙並未走遠。
「王大衛,我好冷。」
王大衛的大衣已經披在她身上了,低頭看看自己,再看看她,他二話不說開始脫毛衣,「你冷啊?我把毛衣脫給你。」
「你把毛衣脫給我,你該冷了。」阿遙微笑地搖搖頭,「不要了,謝謝你,王大衛。」
「我一個大男人,凍點沒關係,你們小女生身體差著呢!稍微受點寒,生病就不好了。」他堅持要脫毛衣,阿遙拽住他的手,一頭紮進他的懷裏,「王大衛,我好冷,我真的好冷。」
他手足無措地看著她,她這樣抱著他,他又沒辦法脫毛衣給她,那……該怎麽解決她的冷呢?
「把你的懷抱借給我取暖,好不好?」阿遙把自己埋在他的懷中話語呢喃。
他向來大方,二話不說便應了,「好。」敞開胸懷,他把她包裹在自己懷裏。
借來的懷抱真的好溫暖,足以溫暖她那顆未戀先失的心。
「謝謝你,王大衛!謝謝你一直陪著我。
「謝謝你在我暗戀常天笑的時候,陪我想辦法追到他。
「謝謝你在我跟常天笑鬥氣的時候,做好吃的飯菜哄我開心。
「謝謝你在我因爲常天笑而鬱悶的時候,買了那麽多可愛的布偶供我發洩。
「謝謝你在我爲了常天笑放縱自己的時候,不管多晚都開著夜燈,留好了湯水給我填肚子。
「謝謝你在我失去常天笑的時候,借出你的胸膛給我取暖。
「謝謝你,王大衛,真的謝謝你……」
這一年以來王大衛爲她所做的一切的一切,在這一天,在對常天笑徹底心死的這一天全都鑽出來擊打她心間最柔軟,卻也是最容易受傷的角落。
她在他的懷裏一邊道謝一邊哭泣,不知道是爲了常天笑,爲了王大衛,還是爲了在新年第一天徹底失去所愛的自己。
新年的第一天,有輛馬自達開著車窗在夜道上龜速前行,司機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攬著身邊放聲大哭的女生,再不理會身後拼命按喇叭的汽車。
寒風將這世間的一切都吹散了,再也找不回來了。
「阿遙和常天笑就這麽完了?」
蘇果果往掌心哈著氣,一路走一路吸鼻子。不敢相信阿遙和常天笑這對糾纏了二十年的小男小女,就在新年的第一天徹底崩了……
「是結束,也許也是一種開始吧!」元寶不著痕跡地把她的手塞進自己暖和的衣袋裏,「其實早在大半年前,他們鬧僵的時候大概就崩盤了吧!只是誰也沒有站出來徹底斬斷這層關係,所有拖拖拉拉直到現在——等等!蘇果果,一直以來他們之間除了朋友還有其他關係嗎?」
蘇果果早已習慣他的大手給自己取暖,偏過頭來望著他,「你到底在說什麽?」
「你從未留意過王大衛嗎?」元寶倒是冷眼看著許久了,「王大衛說他喜歡做菜,喜歡看別人吃了他做的菜以後喜笑顔開的樣子,更喜歡親手做菜給喜歡的人吃。他在酒店裏忙成那樣,還堅持天天給阿遙做菜,你猜……是爲什麽?」
「你說王大衛對阿遙……」蘇果果瞪大的眼睛擺明不相信,「王大衛也經常給我們做飯燒菜的,難道他連我也一併愛了?」
「拉倒吧!就你頂著那只雞窩,鬼才會喜歡你呢!」
元寶抓住時機盡情糗她,在她拿出拳頭準備跟他進行一場單方面的拳擊比賽時,舉手投降。
「我跟你說正經的,你想啊,王大衛的爹娘早就接受兒子的志向是成爲大廚,他們家別墅的大門也早已對他這位少爺敞開。他爹娘送了一輛車作爲祝賀他升任二廚的禮物,他也接受了。照理說他跟爹娘之間的芥蒂已經化解,你猜他爲什麽還賴在阿遙那裏,當免費的廚子兼全職保姆?」
是啊,哪個女孩不希望被自己喜歡的男生寵著呵護著,不問理由,沒有條件地愛著。
也許常天笑錯就錯在這個地方吧!
錯的人是常天笑,鬧的人是阿遙。可爲什麽她得受連累呢?
街頭的花鍾顯示已經十一點多了,再過幾十分鐘便是一月二號了。她的二十歲生日,她一輩子一次的二十歲生日就這麽被阿遙和常天笑給折騰沒了。
沮喪地縮著脖子,蘇果果的胸口被鬱悶之氣漲滿了。
「你怎麽了?」看她悶著小臉,元寶忍不住摸摸她的額頭,「凍著了?發燒了?」她一受涼就發燒,從小到大都是如此,元寶就想不明白小女生的身子骨怎麽就跟男生完全不一樣呢!她的體溫居然可以來去自如,忽上忽下的。
「別碰我。」她甩開他的手,才不要他在這時候裝好心,充溫柔呢!連她這輩子唯一一次的二十歲生日都不記得,現在裝親親好男生有個屁用。
她憤憤。
「氣大傷身,你的小姐身子哪禁得起氣啊?」他亂拍馬屁,她卻不像以往那麽好哄了,仍是嘟著嘴不肯理他。元寶只得自言自語,「又不知道你在生哪門子閒氣?」
新年的第一天,路上人多車多,兩個人打不到車一路步行回家,再過十分鐘就不算是元旦了。蘇果果兀自爲自己失去的二十歲生日惋惜哀悼,元寶卻拉著她走進了小區中心的兒童遊樂場,他們從小玩到大的地方。
「過來坐!過來坐啊!」
他拉她坐到遊樂場最高的滑梯上面,蘇果果可沒有閒心大半夜的跟他在這裏吹涼風,「我要回家睡覺。」
她扭頭便要走,元寶高聲懇求:「陪我十分鐘,十分鐘後就放你回家。再怎麽說也是新年的第一天,你就當實現我的新年願望好了。」
她簡直想揪他到跟前爆揍一頓,可惜她不再是小學時的野蠻丫頭,他也不再是她出手便能K到他腦袋的身高了。
「我實現你的願望,誰實現我的?」
「你有什麽願望要實現?說來聽聽。」他把她一個人留在滑梯上,自己卻滿遊樂場地轉悠,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麽東西。蘇果果望著星空生悶氣,「既然是願望,說出來還有什麽意思。而且就算現在說出來,也來不及實現了。」最後那句她說得極低——再過幾分鐘,她的二十歲生日就真的過去了,再也找不回來了。枉費她還拒絕爸媽爲她慶祝生日,說是找了朋友一起過。現在可好,她的二十歲生日就這麽如流水一般消逝,再也找不回來了。
想著想著,忽然覺得自己好可憐,差一點淚水便要流下來。
她趕緊深呼吸,不能哭,真的不可以哭。小時候,爸爸就跟她說過,新年的第一天是一定不能哭的,要不然這一年都會在淚水中泡過去。她的二十歲生日更不能哭,她可不想到三十歲生日之前都沾著眼淚過日子。
「我要走了。」她從滑梯上滑下來,這就要離開。
忽然——
忽然,遊樂場的四周煙花盛開,一樹樹的煙花噴薄而出,足有一人來高,將這漆黑的夜空照亮。再低頭看去,中間一團五彩的拼地煙花組成幾個大字:蘇果果二十歲生日快樂。
她擡起頭,元寶就站在煙花的後頭,拉著那張慣有的嬉皮笑臉瞅著她,「你的願望是不是這個?」
「你記得?你記得今天是我二十歲的生日?」不好,她的眼淚快要憋不住了。
「你的生日是元旦噯!想忘記都很難。更何況,你從哪天開始就不停地提醒我元旦是個重要的日子,我怎麽可能忽略不計?」
他穿過煙花走到她的面前,五彩的煙花映得他的臉紅紅的,在這樣的冬夜看上去竟是如此的溫暖,溫暖得她好想伸開雙臂抱住他。
她將想法付諸行動,至少在這一天,在她二十歲生日的最後幾分鐘她要遂自己的心願而爲。
把自己埋在他的胸前,他真的一如自己想象中那麽暖和,暖和得她都不想離開她的懷抱了。
「可我那麽追問你,你都一副不記得我生日的模樣。你故意的對不對?」
「這叫先抑後揚,先讓你失望到底,才會有現在的驚喜。」他是對外漢語專業的,這點中文知識儲備還是有的。
「我本來打算讓你以爲我徹底忘記你的生日,然後請你吃頓飯,晚上帶你來看煙火。一切盡在我的掌握,唯一沒料到的就是阿遙和常天笑那檔子事。」
耽誤了點時間,好在在十二點鐘聲敲響之前讓她看到了這場絢爛的煙火,總算還來得及。
「現在,大小姐不生氣了吧?」元寶糗她,這丫一張臉就像晴雨錶,晴天陰天全隨心情而轉,都寫著呢!
她一臉燦爛如同煙花,剛剛的失落早已煙消雲散,「只要你記得我的生日我就不生氣。」
「那……看樣子生日禮物是用不著送嘍!」
「我要我要我要我的生日禮物。」她拉著他的大衣往上蹦,上躥下跳一點也不符合當年優等生的形象。
要禮物?可以!「自己摸,就在我大衣口袋裏。」
他舉起雙手,將自己免費奉上。蘇果果把女孩子家的矜持拋到一邊,伸出雙手在他懷裏東摸摸西掏掏,「感覺有點像老婆回家檢查老公的口袋呢!」
「哈!以後我要是娶你當老婆,一定讓你掏我口袋,因爲我會事先把私房錢藏在你找不到的地方。」他笑得很色狼。
她早想好了應對之策,「我從現在開始就研究一種專門搜查私房錢的機器人,以後你身上只要有錢,機器人出馬不管你藏哪兒都給你找出來。」
「那你不用發明機器人了,直接養條警犬得了。」
她還在那裏笨手笨腳地摸著,除去了外套,他們倆緊貼著,他能感受到她窈窕的身子軟軟地黏著她。不再是小時候乾癟癟的小丫頭,她身上有股特殊的香氣一陣陣地竄進他的鼻息之間,赫然之間他全身繃緊。
比朋友進一步,比戀人退一步的關係似乎正在他的心底悄悄動搖……
新年第一天絕不是一逞獸欲的好日子,元寶忽然向後退了一大步,驀然間失去倚靠的蘇果果差點沒栽一大跟頭。
「你幹嗎?」
「你找得慢死了,就算我藏著私房錢,以你的手法也很難找到。」他低頭掩飾自己臉上不正常的緋紅,幸虧煙火未滅,適時地他遮去了眼底本不該有的色、迷、迷。
他的大手從大衣內側的口袋裏冒出一個錦繡紅的盒子,手臂一揮遞給她,「你的生日禮物。」
蘇果果打開盒子借著煙火望去,「這是……翡翠蝙蝠?」現在還有人拿這個當生日禮物送人嗎?「請問你多大?」是七老還是八十?
「不要?不要還我。」元寶說著就伸手來搶。
「要要要,只要是你送我的生日禮物,我通通全要。」她趕緊把那塊翡翠蝙蝠藏在懷裏,生怕他奪了去,「可是……你怎麽會想要送我這個做二十歲的生日禮物?」太不像他的風格了,「元寶,這禮物是不是有什麽特殊含義啊?」
要告訴她嗎?
那天元寶媽在家裏拾掇她的首飾盒——她每每跟元寶爸吵架,就會把首飾盒翻出來,一件件地試戴,再一件件回憶是在何種情境下買的這件首飾——元寶一眼就看上了這件翡翠蝙蝠。
蝙蝠寓意爲福,元寶媽一直心心念念要把這件翡翠蝙蝠送給未來的兒媳婦當見面禮。元寶卻向元寶媽討了來,要當二十歲的生日禮物送給蘇果果。
你認定她做你老婆了?
元寶媽當時這樣問他,元寶聽了以後直覺猛甩頭,我才多大就把這輩子的事都定下來了,也太早了點吧!
他只是覺得這件翡翠蝙蝠很適合蘇果果,他只是想把福氣送給她。
僅此而已,至於其他的念頭……至少現在還沒存進他心裏。
關於這件翡翠蝙蝠背後的意義,現在還是不要說了吧!
「你要是不喜歡我收回。」他作勢要取回翡翠蝙蝠。
「送我的就是我的了,還帶拿走的啊?」蘇果果趕緊將它藏進自己的懷裏,緊緊的,絕不讓他拿走。
煙火陸續滅了,她的二十歲生日也隨著十二點的鐘聲而逝去,能留在心中的是這滿眼燦爛的煙花和手中那塊溫潤的翡翠蝙蝠。
眼前的世界頃刻間暗了下來,他們並肩站著看不見對方臉上的表情,於是很多話很容易便溜出了嘴邊。
「元寶,從新年的第一天開始,咱們的關係是不是比第三種關係更近了一步?」說好了不問他的,說好了不逼他的,可是她還是很著急地想知道答案,即使明知道他不肯談論。
他沈默良久,她的耳朵裏只聽到他淺淺的呼吸聲。蘇果果的心一下子懸到了嗓子眼,緊繃繃地等待著他的回答讓她悸動多年的心飛騰入空或墜落地獄。
借著微弱的路燈,她看著他的臉側過來了,面對著她張了張嘴。
他要說了嗎?他終於要宣佈答案了——
他低下頭,軟軟的唇沒有發出聲音,卻落在了她的額上……
他親了她,親了她的額頭,在她二十歲的生日那夜親吻了她的額頭。
一個男生親吻一個喜歡自己的女生的額頭代表著什麽?
蘇果果在百度裏搜索了無數次,在許多情感論壇發了帖子追問答案,可是唯一能告訴她準確答案的那個人卻在她生日的第二天,一月二號消失不見了。
只是親了她的額頭而已,用得著玩失蹤玩得這麽徹底嗎?且這一去就是一個多月見不著人。
就算他不喜歡她,就算他後悔親了她,也用不著把事態搞得如此嚴重吧!害得她那顆脆弱的心七上八下折騰了許久,也無法回歸原位。
他到底想幹什麽?
她不知道。
蘇果果只知道她真的很想把元寶揪出來狠命地搖晃他的腦袋,看看那盒豆腐腦裏都裝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打他手機沒人接,她只好給他留短信——
元寶,你到底躲我要躲到什麽時候???
元寶,你還是不是他媽的男人,親我額頭而已,用得著把自己埋進土裏,一輩子不出來見人嗎?捶你捶你捶死你。
元寶,你到底躲到哪里去了?出來露一小爪,告訴我你還在這個世上晃悠啊!我等等等等等等,等得好焦急。
元寶,你要是再躲著不見我,咱們就永遠別再見面了。恨死你恨死你恨死你!
元寶,你快回我電話吧!不然,回條短信也行啊!讓我知道你還好端端的,我不再問你我們之間是否能更近一步了。我保證,我再也不問了,保證!
元寶,你再不出現,我跟你絕交!我們連朋友也沒得做……
元寶,回短信吧!
元寶……
一開始她真以爲元寶是因爲親她額頭的事心裏尷尬,想要躲她一陣。可也不能躲了幾十天還不露面吧!她去了元寶家,按了不知道多少次門鈴,也沒有人開門。
她慌了,開始想些有的沒的,心思越來越往不好的地方滑去,短信也就隨之發得更猛了。漸漸地,給他發短信竟成了一種習慣。
這習慣一直延續了四十來天,直到——
元寶瞪著自己的手機,他不過離開一段時間而已,他的手機差點沒給蘇果果的短信撐爆掉。她又是文字又是表情的,兩百多條短信讓他的手機豐富多彩到可以當長篇連載小說來看。
有必要搞得這麽誇張嗎?
元寶以極大的耐心看完這部淩亂的手機小說,瞪著漲痛的雙眼趕緊撥打她的手機。
蘇果果爲元寶的來電單獨設了手機鈴聲,這期待已久的鈴聲忽然響起,好半天蘇果果都沒敢去接,生怕拿起手機又是自己的空想。
她握著手機深呼吸,下狠心接通電話。她剛「喂」了一聲,就聽那頭元寶粗著嗓子叫開了——
「蘇果果,我還活著,沒死呢!」她發來的手機短信搞得像他掉進地獄,一去不復返了似的。
他還凶?他讓她提心吊膽一個多月,他還跑來凶她?
心漸漸放鬆,委屈卻突如其來,淚水一瞬間沖進眼眶,她一邊努力克制著,一邊氣得大罵起來:「你居然還活著,真是奇跡啊!我還以爲你死到哪兒去了呢?」
「蘇果果,我可以解釋的,其實我是……我是……」
「你知不知道這四十四天我是怎麽過來的?」
眼淚終於沖出了防堤,像決口的洪水沖到了他面前。
蘇果果掰著指頭將她這四十四天的煎熬一日日算給他聽——
「剛開始的時候我以爲你是因爲親了我,不好意思才一直躲著我。我一遍遍發短信,是爲了激你也好,是想要安撫你也罷,我只想你回我短信,可你卻一條也不回。
「我開始想你是不是後悔親了我,怕就此跟我糾纏不清,索性一輩子不見我了。我生你氣,我討厭你,我發誓你要是再不回我短信,我這輩子都不再理你了,可你還是不回我短信。
「我等了又等,越等心裏越是不安,生怕你出什麽事,生怕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好怕。我情願你永遠不會愛上我,我情願一輩子見不到你,也要你好好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本來想嘲笑她想得太多,太誇張,可她那滿面的冷淚卻澆熄了他心頭的玩笑——她不是跟他開玩笑的,她是真的爲了他的安危急得哭紅了眼。這些天她一定是沒能睡好,看她額頭冒出的青春痘就知道了。
她眼淚嘩嘩,全都流進了他的心坎。
「好了好了!我這不是好端端地站在這裏嘛!」元寶拿手指戳她額頭上的青春痘,她痛得捂住頭,他卻笑開了,「這顆青春痘大得可以摘去吃了。」
她哭成這樣,臉都丟大了,他還拿她取樂。蘇果果伸直了腿沖他命根子踢去,幸虧擅長跆拳道的他敏捷地閃開了,「你想讓我們老元家斷子絕孫啊?」
「對啊對啊,我就是這麽惡毒,我得不到的人,別人也休想得到。」她襥襥地瞪著他,不服氣你也來啊!
跟野蠻小丫鬧?
注定沒好果子吃——連青春痘也沒得吃。
看在她爲他擔驚受怕幾十天的分上,看在她手機短信寫得可以當成長篇疼痛文學出版的分上,元寶決定這回就讓著她得了。
其實這二十年來,他哪天不讓著她?
怕是這輩子都注定得讓著她嘍!
「老實交代,你這四十四天跑哪兒去了?是月球還是火星,爲什麽不回我短信?」她要他給個解釋。
解釋當然沒問題,元寶拿著自己的大衣袖子海命地蹭著她的臉,「先把你屁股上的水擦擦。」
「那是臉!」又糗她!
他嚇得張大嘴巴做目瞪口呆狀,「哇!我以爲只有屁股才那麽大呢!」
「我是鵝蛋臉,正宗古典美人的臉型,才不是什麽比屁股大的臉呢!你懂不懂得欣賞。」她大力地拍著他的背,真想把他給拍吐血才好。
「你這樣拍下去,我實在沒辦法告訴你我失蹤這麽多天都幹什麽了哦!」
這丫手勁可真大,注定命苦,「那天給你過完生日,我回家發現都十二點多了,我媽居然沒睡覺,還興奮得像只猴子似的在客廳裏盤旋。她一見到我,就抓著我不停地喊:老媽出名了!老媽不再是網路上默默無聞的碼字寫手了,老媽成了作家,還是暢銷書作家。」
元寶實在很難想象,在網路上辛勤耕耘、默默無聞碼了二十多年字的寫手老媽一夜之間成了作家老媽。
可想而知,當事人就更難接受這種一夜之間直沖雲霄的心理差距了。
元寶看著滿屋子發瘋的元寶媽,只好向這屋裏剩下的那個正常人尋求解釋——
元寶爸也不太清楚事情的原委。只是大略知道元寶媽在某文學原創網站裏日日更新的一篇穿越時空古代宮廷權欲鬥爭玄幻愛情略帶武俠神怪的小說被某出版社相中了,首印兩萬冊一經推出一搶而空,出版社決定再推五十萬冊,並且請元寶媽續寫下面的故事。只要寫成立即出版,並且承諾給元寶媽百分之十的版稅。
百分之十噯!
元寶媽碼了二十多年的字,幹得最多的就是在網上每日更新,拿著一千字六十塊還得給網站十塊錢代理費的寫手生活。日子好的時候,給雜誌寫點短篇,開個專欄啥的,也能讓她冒充一下作者——注意,只是作者而已。
不是沒想過出版實體書,可退稿是常事,書卻沒出版幾本,拿得最高的也就百分之六的版稅,首印還不到一萬冊,至於再版……連首印都賣不完的人是沒有權利提再版的。出版社一句「你的書不好賣啊」,元寶媽立刻覺得這百分之六拿得都羞愧,還敢再提高版稅?
據說那些一線當紅作家,首印起碼二十萬冊,再版是三個月內必須做到的,百分之十版稅是定額。
那曾經是元寶媽只能夢想的事情,忽然間也有出版社拿著百分之十,首印五十萬冊找上門來了,元寶媽立刻覺得自己榮登一線作家的行列,跟那些當紅的某某、某某某可以摟腰搭背、稱兄道弟了。
元寶媽決定坐最早的班機飛往出版社,跟他們談具體合作事宜。元寶爸覺得老婆被勝利的喜悅衝昏頭腦了,爲防她路上興奮得爆血管,執意陪同前往。元寶自當隨同南下,一下子成了舉家出行。
元寶媽興奮得恨不能一眨眼就奔赴出版社簽約當名作家,害得全家行色匆匆,隨便揣了兩件衣裳就走了,害得元寶連手機都忘了帶。元寶爸倒是帶了手機,可忘記帶充電器了,這才讓他連個可以聯絡蘇果果的工具都沒有。
「我哪曉得你在家這些天會東想西想,想得我好像是失蹤人口似的。」
原來是這樣子的啊!蘇果果歪著頭上下打量他,「這麽說你現在成爲名人的兒子了?」
「名什麽人啊?」
她不提還好,提這事元寶一陣憤憤。
「那個什麽出版社對我媽的作品是諸多要求,說既然好賣就希望她寫得越長越好,最好能寫出一百來萬字,出個五六本,寫完再來個番外、續寫什麽的,讓喜歡她那部作品的讀者一直追下去。又要求她在作品裏加入一些情欲場面的描寫,擴大讀者群。還要求她在論壇裏進行炒作,專門找了幾個馬甲,一邊馬甲站出來把她罵得狗屎不如,另一邊粉絲團就算她寫的是狗屎也拼命支援,兩邊人一吵,勢必要將聲勢吵下去。我媽一聽出版社這麽說,頓時就傻了眼。
「你是知道我媽這個人的,這些年碼字碼得手疼,滿腦子就想著什麽時候能夠大紅大紫,一字千金就好了。可要她爲了成名行這些炒作之事,她還真不是內行。當下就打了退堂鼓,只肯讓出版社出版她之前在網上寫的那本書。出版社對這本書的出版情況做了預期,原本五十萬的首印改爲十萬,版稅也從百分之十降到百分之八,我媽好受打擊,嘟囔著說此書不出版了。心情大壞地拉著我們父子兩個倒楣蛋到山溝溝裏旅行去也,這一去就去到現在才回來。」
看他解釋有理的分上蘇果果決定暫且饒了他,不過臉上仍掛著小女生的嬌氣與蠻橫,「我還以爲你這輩子都不回來了呢!」
「明天可是重要日子,說什麽我也得回來。」元寶掛著滿臉的得意。
蘇果果黑亮的眼珠子骨碌一圈,「明天……二月十四?情人節?」她的嘴角牽起一道彎,笑得不懷好意卻又充滿羞澀。元寶湊上去,傻乎乎地瞅著她,「你……在想什麽?」
「你又在想什麽?」難道她猜錯了?
「我在想明天情人節,多收幾盒巧克力,最好夠我吃上一年的。」
他的表情極爲認真,認真得不像在開玩笑。這可把蘇果果給說傻了,「你就想著要收巧克力?」
「你忘了嗎?自打我上高中起,哪年的情人節我都能收到好多的巧克力。上大學以後,收到的巧克力就更多了。還有我那些外國學生,那可是爭先恐後地往我懷裏塞巧克力。我每次都帶回好多巧克力,可阿遙每年都搶我的。說起這個就生氣,今年我一定把巧克力藏起來,收到阿遙再也找不到的地……哎喲!」
他的鼻尖挨了某人重重一拳,估計在明天——二月十四號情人節的當日只能以紅鼻子老怪的形象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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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1 18:53:30
10二月十四
元寶這個小氣鬼,不就幾塊原裝金莎嘛!至於藏成這副德性嗎?
阿遙憤憤地踢著小石子一路罵去,什麽人嘛!爲了幾塊巧克力,至於嗎?就爲了幾塊巧克力,她也得跟他斷交啊!
元寶這該死的小氣鬼,嘴邊還掛著巧克力痕,手卻亂舞著聲稱沒有收到女生送的巧克力。
不就倚仗自己有幾個外國妞喜歡就把自己當成了萬人迷,想來外國人的審美觀點跟中國人真的不太一樣。長得那麽醜的女生硬看成絕世美人,長得那麽平庸的男生硬看成大帥哥。一幫洋妞還湊在一塊說元寶穿上白色跆拳道服,紮根黑腰帶實在太帥了。
他奶奶的,元寶要能算成帥哥,半個中國的男生都能當電影明星了。
最可氣的是洋妞對二月十四這一天的理解跟中國丫頭們完全不同。中國丫頭們就等著這一天收花,收巧克力,收禮物。洋妞們盡在這一天給喜歡的人送禮物了,要不元寶怎麽能收到原裝金莎呢!
阿遙一路憤慨一路在心裏嚷著要跟元寶斷絕,未曾察覺有個人影一直跟在自己的身後。
直到進了小區遊樂場的那一刻,阿遙猛一轉身——四十多天不曾相見的那個人抱著滿滿懷抱粉嘟嘟的香檳玫瑰站在她的身後,已經站了很久很久。
「常天笑……」她訥訥地看著他,眼睛不由自主地盯著他仍包著紗布的手臂,「你的手……好點了嗎?」
「已經沒事了,真的。不信你看——」他轉動著曾經受傷的手臂給她看,看上去已能活動自如。
接下去又是一陣冷場,他們顯然都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就那麽著,一人佔據一架秋千,秋千懶洋洋地晃著,他們懶洋洋地曬著太陽,一如兒時。
他低頭看看手裏那捧花,總不能一直這麽抱著讓玫瑰曬太陽吧!伸長的手臂,將那捧香檳玫瑰遞到她的懷裏,「這個……送給你。」
「謝謝。」她接了過來,將臉埋在花裏嘟囔著,「難爲你還記得每年的二月十四號我都找你要一束玫瑰。」
「而且還不能重樣。」她的要求不是普通的高,可是這些年他也達標了。
一向都是這樣,她要求他完成。從未給過她驚喜,也從未讓她失望。
因爲習慣了,所以他以爲未來的許多年,他們會一直這樣延續下去,他沒想過要有所改變,也沒想過有一天她不再要求他了。
「阿遙,我們……回不去了,對嗎?」
回去?回哪里去?她在心中沈沈一歎,「其實我們不曾真正地戀愛過,對不對?我們沒有向元寶和果果那樣吵過架,也沒有像元寶和果果那樣認真談過以後會怎樣,更沒有轟轟烈烈地愛過,我們……其實什麽也沒有做,卻一步步走到了現在。」
走到了回不去的境地。
常天笑點點頭,她說的其實他心裏都明白,只是不願意承認而已,「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到底哪里做錯了,我們倆到底在哪條路上走岔了道,可我越想腦子就越空。我們倆在一起這麽些年,我竟然有很多事都記不起來。」
「我們誰也沒錯,只是我們倆的個性真的適合做朋友,不適合做戀人噯!」雖然她曾經很想很想找個人愛自己,很想很想那個人就是常天笑。
「常天笑,你知道我爸很愛我媽,其實你不知道,他們最初在一起的時候,我媽對我爸付出多得多的,遠勝過她的生命。他們不知道能相守多久,於是便盡可能在可以相愛的日子裏給對方更多的幸福。我看著他們,在很小的時候便覺得,「幸福不是一定要結婚、生孩子,然後兩個人牽著手看夕陽一直到老。我要的幸福是轟轟烈烈,是某一天即使不能在一起,回憶起來依然甜蜜。那是一種心靈上的滿足,跟我愛的人在一起,我的心覺得很溫暖、很舒服,很……安全。這樣就好了,真的就好了。」
而常天笑的幸福是長長久久,一生平淡,相隨到老。
從一開始他們就在兩條道上,最終又怎麽能走到一起呢?
常天笑的手放在阿遙的頭上,揉著她軟軟的發,心被陽光照得格外清明,「我們……還是朋友?」
「當然,我、你、元寶,一輩子的鐵三角——常天笑,我決定了,即使元寶他不給我吃巧克力,我也不跟他絕交。」她大義凜然地高聲大喝,粉紅的香檳玫瑰襯著她的臉柔柔得與花一般。
該回去了,她搖手跟他拜拜,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遊樂場。常天笑俯首看著地上的影子,腦袋空空,裝不進東西的感覺有時候也不是那麽壞。
「常天笑——」她站在陽光下,捧著那一大束粉紅的花朵側著身子向他招手,「我喜歡過你,真的很用心地喜歡過你,我不後悔!」
他還她一個微笑,也許以後每年的二月十四的太陽還會這樣絢爛,這樣讓人炫目。
阿遙拿鑰匙開門的時候才發現門沒鎖,虛掩著呢!
「王大衛,你在啊?」她換了鞋,高聲向臥室方向問著。
他不是說今天是情人節,酒店都訂滿了,今天一天都得留在酒店裏幫忙嘛!怎麽這時候還沒走?
王大衛從房裏走出來,阿遙注意到他是從她的臥房裏出來的,而不是從他自己那間——他從不隨便進她的臥室,今天怎麽感覺古古怪怪的?
看到她手裏捧著滿滿一捧香檳玫瑰,他略愣了下雙手接了過來,「我幫你插進花瓶裏,我買了一隻水晶花瓶,正好配這束花。」
他又是放水,又是擺弄花瓶,兀自在那兒忙活著。阿遙安靜地站在他的身後,良久吐出一句:「你不問這束玫瑰是誰選在情人節這天送我的?」
他低頭弄花,語調平常:「我猜是……常天笑。」
他還真會猜呢!阿遙戲謔道:「恭喜你,答對了。」
那邊又是一陣沈默。
就這樣?在他知道常天笑選在情人節這天送她玫瑰,而她又接受了之後,就這個反應?在這方面他跟常天笑真的好像哦!都是拿沈默當萬能,再不肯多洩露一點情緒。
只是這一次,她不會再配合男生的沈默演出,她要把一切說個清楚,即使真相並不比她想象的美好。
「王大衛,你一點都不在乎常天笑送我玫瑰?」
「不在乎。」黑皮小子愣頭愣腦地答曰,「他送你玫瑰,我有什麽好在乎的?」
這就是他的回答?!阿遙差點沒背過氣去,她喜歡聽實話,可一點也不喜歡聽這種大實話。
「王大衛,你……你只把我當朋友看,是不是?」
「這跟常天笑送你玫瑰有關係嗎?」他倒反過來問起她來了,「他喜歡你,所以他送你玫瑰,很正常,也沒什麽。」
還沒什麽……還沒什麽……
元旦那天,他開著車帶著她一路兜風,車窗大開,他陪她吹冷風吹到全身麻木,最後再開車去山上陪她看日出。回來的路上才發現車沒油了,他們就像兩個傻瓜,用凍得快沒感覺的手推著車往最近的加油站去,直推到兩個人都像練了什麽絕世內功一般頭頂冒蒸汽。
好不容易把車推到了加油站,兩個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累得好半晌爬不起來,又像兩個瘋子一般仰天大笑。嚇得加油站的工作人員站在那裏半天沒敢給他們加油,不知道是要趕緊爲車加滿油送這兩個瘋子滾蛋,還是先打電話給精神病醫院爲妙。
失戀的時候有個人陪著你發瘋,陪著你累到什麽也想不起來,不問情由,沒有任何要求地陪著你——真好!
他們就像兩個被抽掉骨頭的人躺在隆冬的大地上,失戀的黑色從心頭一掃而空,她偏過頭望著身邊的黑皮小子。過往他爲她做的點滴湧上心頭,她赫然覺得這小子給她的關懷,對她的付出早已超越一個房客應當做的部分。
可如今看見她抱著常天笑送的玫瑰進門,他竟然毫無反應。
難道,一切只是她的錯覺?
心口悶悶的,阿遙忽然不想留在家裏,不想對著面前一直在擺弄玫瑰花的黑皮小子,好像那花是送給他似的。
出門出門,就像出門看著別人雙雙對對,自己形單影只,她情願自己在外頭慪死,也不想留在家裏對著這塊黑皮。
「我出去了。」
「你剛回來就走啊?」他赫然擡起頭來,不再低著頭侍弄那些玫瑰了,「晚上會冷,你先進房加件外套再走。」
她心裏不痛快,嘴巴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不冷,你別管我。」
他不由分說地把她拖進房裏,阿遙拉長著一張驢臉踏進房,霎時間愣住了,「這……這是什麽……東東?」
她的床上堆滿了巧克力,各種牌子、各種口味,像是一場巧克力特賣會。
「元寶說你每年情人節都搶他的巧克力,可見你是真的很喜歡吃巧克力。我花了一個月的薪水買了所有我在超市里能看到的巧克力,請你吃。」
阿遙傻傻地瞪著滿床的巧克力,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伸才好,「情人節你送我這麽多巧克力?王大衛,我會誤會的。」
「誤會?」他趕忙擺手,「你可別誤會啊!」
瞧吧!她還是誤會了,人家壓根不是因爲今天是情人節才送她巧克力,那……那那那那他到底什麽意思啊?
「王大衛,你明白著說吧!到底爲什麽選在今天送我巧克力,怕我在二月十四這天收不到禮物,落個沒趣?還是爲元寶著想,讓我吃巧克力吃到膩味,再不去搶他一年收穫一次的勝利果實?還是……」
「我愛你。」
我愛你——王大衛赫然冒出的三個字讓阿遙直接跌進巧克力山裏,差點爬不起來——愛噯!越過喜歡直奔「愛」這個字。
她跟常天笑混了二十年,都沒輕易提過「喜歡」二字,黑皮小子一上來就說「愛」,她不跌倒才怪呢!
「那個王大衛……」
「那天我站在門外,你說歡迎我當你的房客,當時你的眼神暖暖的,我忽然想起大半年沒回的那個家。當廚師是我的理想,我喜歡看到別人吃我做的東西時流露出的滿足與幸福。爲了理想即使被趕出家門我也能接受,可不代表我捨得那個家。
「阿遙,我一直在家當大少爺,當學徒的苦和累不算什麽,可受的氣卻是我根本想不到的。我有想過要放棄,就在那時候我住進了這個家。不管我多晚回來,只要看到你給我留著燈,就覺得在外面所有的磨難都不算什麽。
「從那時候起我就喜歡上了你——雖然我知道你喜歡的人是常天笑,可這並不影響我對你好。我沒想過要你們分開,我只想你幸福,不管給你幸福的人是我,還是旁的人。真的!我不騙你。」
他不會騙她,她相信他的眼睛。
「王大衛,我……」
「所以常天笑送你玫瑰也好,你接受他的玫瑰也好,都不要緊。我只想告訴你,我愛你,我只想送你巧克力。我不要你也喜歡我,我也不要你困擾。」
「王大衛,其實我……」
他徑自走出門,徑自說著:「好了,就這樣,我該說的都說完了。你出門加件大衣,要是回來得晚就給我打電話,我開車接你……」
「王大衛,那個我……」
「不行,我的錢都買了巧克力,沒錢加油了,我找元寶借單車去接你好了——如果你不怕吹風的話。」
「王大衛!」
「啊?」
她大喝一聲,總算制止了他的自言自語,「王大衛,你說夠了吧?」
「還沒,我還想跟你說……」
他都說了這麽多了,居然還沒說完?!阿遙撲上去,將他壓在門板上,「閉嘴,現在聽我說。」
「哦,好。」她那是什麽眼神,好野蠻哦!
阿遙盯著他的雙眼,逼著他眼裏只有自己,而後她的臉慢慢湊上去,近一點再近一點,再近一點點。
她靠得越近,王大衛的呼吸越是急促,受不了了!他閉上眼偏過頭,那一瞬間,她的唇印在他的臉頰上,燙到他的心裏。
「阿遙……」
「你沒車接我,我可不出去玩。」
她得意洋洋地跳回床上,把自己埋在巧克力堆裏,拆了包裝就往嘴裏塞,「以後每年二月十四都要記得送我巧克力哦!不過不用送這麽多,來塊原裝金莎就得了。」
「哦!」他傻頭傻腦地應著,忽然擡起頭回望過去,「你……什麽意思啊?」
哈!還沒明白?
阿遙望著他黑白分明的烏溜大眼,極認真地告訴他:「我跟常天笑是朋友,這輩子都是朋友。」
「啊?」
還不明白?沒關係,她其實也不是很明白,他們還有許許多多個二月十四,以後兩個人一起慢慢明白好了。
她沖他招招手,「一起吃巧克力。」
那天,阿遙和王大衛吃巧克力吃到明年二月十四以前再也不想見到巧克力的地步。
那天,王大衛去酒店的時候,黑皮臉上一直掛著笑,一干廚子糗他是巧克力開花——黑燦燦的。
那天,酒店裏的客人全都雙雙對對,只有一個小丫形單影只地坐那兒,心裏卻並不寂寞。
幸福原本就是一瞬的感覺,每一個瞬間疊加在一起便組成了一輩子的轟轟烈烈。
HOHO!
把自己埋在大熊懷裏,元寶一手黑巧克力,一手榛仁巧克力,兩手開工,吃得那個爽啊!
今年沒有阿遙來搶他的勝利果實,他吃得更開心了。大方地拿出一盒絲滑香濃巧克力扔給蘇果果,「給!我請你吃。」她才不沾這份腥氣呢!「那是女生們送給你的心,再怎麽樣我也不能吃她們的心啊!」
咦!她說得好噁心,說得他都不敢吃了。不過她從進門開始就在忙,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麽。
「蘇果果,你在搞什麽呢?」
「插花。」
她冷不丁丟出兩個字,繼續忙著手上的活。她把一束束的花分別插進花瓶裏,轉瞬間一地鮮花盛開。
「今年情人節,你收穫頗豐啊!」元寶從她身後冒出頭來調侃她。
「一般一般。」她毫不驕傲,「明年爭取更上個臺階。」
元寶滿不在乎地直聳肩膀,「那……看樣子是不需要我送你花了。」
蘇果果眼前一亮,猛回頭瞪著他,「你有準備送我花嗎?」
「沒有。」他隨便兩個字硬生生地砸掉她的希望。
這頭豬——
蘇果果埋頭繼續整理她在情人節收到的花,頸項間那塊翡翠蝙蝠因爲她低頭而掉出衣領。
「不是說不喜歡嘛!爲什麽戴著翡翠蝙蝠?」他戳戳她的鎖骨,「你好瘦哦!爲了漂亮都不吃飯嗎?收再多的花有什麽用,換不來身體健康的。」
他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嗦?蘇果果白他一眼,二月十四這天連一朵花都不送給她,小氣鬼!無情鬼!她才不要跟這種人浪費口舌呢!
就算他再遲鈍也看得出來她在生氣,就算他再白癡也猜得出來她在爲什麽事生他的氣。
好心跟她解釋一下吧!「我早就猜到大美人、大才女蘇果果在情人節這天能收到許多花,我再送也沒什麽意思。」
「解釋等於掩飾,閉嘴。」就算她收到再多的花也不比他送一朵玫瑰更讓她開心,他是不可能理解她的心思的。
女人不講理起來真是沒辦法!元寶舉手投降,「好好好,我不說了,什麽也不說了,省得惹大小姐生氣。」
他真的把嘴巴封了起來,除了埋頭吃巧克力的聲音,再聽不到他半點聲響。他們之間靜得出奇,靜得蘇果果心裏直起毛。
二月十四噯!情人節噯!他真的什麽禮物也沒爲她準備嗎?
蘇果果擡起失望的眼瞪著他,元寶被她瞪得受不了了,好吧!他舉手投降,「我知道你要情人節禮物嘛!我有準備……」「真的?」她雙眼綻放亮光。
元寶嚇得往後退,「別太期待,我沒專門準備,只是隨便想了兩句話,就權且當作情人節禮物送你得了。」
只是兩句話而已,還是隨便想出來的?
這小子也忒摳門了。
有總比沒有強,蘇果果洗乾淨耳朵聽他哪兩句話這麽珍貴,非得放到今天說,還權且當作情人節禮物。
「說吧!我準備好收禮物了。」
「蘇果果,我想跟你說……」
他剛開口,家裏的電話便鈴聲大作。先接電話再說!
蘇果果見他拿起電話的下一刻便呆了,就聽他說:「周紫嘉?你……回來了?」
這一刻,輪到蘇果果傻了,望著與她面對面坐著的大熊,她的心頭有種淪陷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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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1 18:53:50
尾聲 出師未捷心先失
掛上了電話,元寶仍望著電話機發呆。
蘇果果遠遠地望著他,她動了動嘴唇,到底是沒說出一個字來。他所有的心事都寫在臉上,他的激動,他的喜悅,他的……手足無措。
周紫嘉回來了。
這世上唯一一個能帶給元寶這許多情感的那個人回來了。
是不是她該識趣地走開,還是跟那個走了許多年的周紫嘉賭一把——賭一賭是年少時的粉色夢想能獲勝,還是陪伴元寶多年的紅顔知己能最終勝出。
闔上眼,她告訴自己:賭一把吧!
上前幾步,她停在他跟前,「元寶,你剛剛不是說有情人節的禮物要給我嘛!你……」
「她回來了,周紫嘉回來了。」
元寶擦過她的身子奔向大熊,將那頭被蘇果果塞在椅子裏許多年的大熊拉出來,抱著大熊他跳起了華爾茲。
「大熊,你聽見沒有?周紫嘉回來了,我的嘉嘉從加拿大回來了——」
咯噔一聲,蘇果果剛剛揚起的戰旗被連根拔起,在這場戰役裏,她根本連一點勝算都沒有。她把自己在元寶心中的分量估計得過高過重了,她以爲五年的陪伴會敵過藏在元寶心中十幾甚至二十年對周紫嘉的感情。
她錯了,元寶一句話就證明她徹徹底底地錯了。
她兀自爲自己沒戀先失的感情而哀悼,卻聽元寶沈沈一歎。眼見著他抱著大熊攤在椅子裏,滿臉沒精打采,「我一個人在這裏激動個什麽勁啊?也不知道周紫嘉都變成什麽樣了,也不知道她還記得我多少。」
「去見她吧!等你看到她不就知道答案了嘛!」
話,就這麽溜出了她的嘴。
不只是元寶,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她竟然要他去見周紫嘉。不是爲自己的感情爭取,不是吃醋發嗔,而是鼓勵他去找他喜歡了那麽多年的別的女生。
「蘇果果……」
「去吧!去吧!」
她一把拉起那個抱著大熊的他,伸直的手臂用力把他往門外推,她的頭埋得低低的,低得不讓他看見她臉上失落的表情。
那一刻,蘇果果赫然明白了不知從哪本愛情小記裏看到的一句話——失戀最可怕的不是失戀本身,而是我們不敢再相信愛情。
「蘇果果,你傻啊?你居然推元寶去找周紫嘉,你有沒有搞錯?你神經抽搐還是腦袋打結?」
阿遙望著蘇果果直搖頭,懷疑這丫的腦子是否還在正常運轉範圍內,「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是真喜歡元寶,還是只是跟他打打鬧鬧,玩玩而已。」
蘇果果豪氣幹雲地一口飲盡杯中酒,哀怨聲聲:「就是真心喜歡,才不想他有遺憾啊!」
再倒上一杯,管他白酒紅酒雞尾酒,能讓人醉得忘記煩惱的便是好酒。她——幹了!
「你少喝點,你要是喝醉了,我一個人可沒辦法送你回家。」阿遙一定要將她的酒杯搶過來。
沒了酒杯更好,蘇果果索性抱著瓶喝了。
阿遙就看不得女孩子家這等借酒消愁的慫樣,「你與其在這裏喝酒,乾脆跑到元寶和周紫嘉面前,當面鑼對面鼓地跟他們把話挑明瞭說。」
「我說什麽啊?」這到底是不是酒啊?怎麽喝到現在,她一點醉意都沒有?「老闆,再來瓶白的,要度數高的那種。」能醉死人的,還得是咱華夏五千年的白酒。
「老闆,給她白開水就成。」
阿遙拉下她上下揮舞的手臂,跟她說正經事:「你還問我你該說點什麽?你就當著周紫嘉的面問他——元寶,你是要我還是要她?今天你要是跟周紫嘉來往,我們就斷交。你就說——元寶,你可給我想清楚了啊!這些年關心你、喜歡你、陪你生死與共……不是!這說得也太誇張了點,換個詞——」
就在阿遙歪著頭搜腸刮肚的時候,蘇果果站起身大聲吆喝起來:「這些年陪你笑,陪你鬱悶,陪你長大的人是我,不是她周紫嘉;這些年無論發生什麽事陪在你身邊的人是我,不是她周紫嘉;這些年愛你勝過愛自己的人是我,不是她周紫嘉!以後一直一直愛你的人也是我——蘇果果!」
她此豪言壯語一出,整個酒吧的人都注視著她。原本還鼓勵她大聲說出心事的阿遙反僵在那裏,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有點丟人,阿遙趕緊拉蘇果果坐回位置上,「你看,你不是清楚得很嘛!就這麽去說不就結了嘛!」
「不用說,壓根什麽也不用說。」蘇果果擺擺手,接連著歎氣歎到姥姥家,「如果你看到元寶接到周紫嘉回來那個電話時的表情,如果你看到他抱著大熊歡欣鼓舞時的模樣,如果你看到他想見周紫嘉又害怕見到她時的猶豫不決,你就什麽也不用說了。」
這場戰役未曾出師,已經判定她全軍覆沒,她還說什麽?說得再多,不過是讓自己日後連再見他的機會也徹底喪失罷了。
有的人愛得決絕,做不了戀人,便老死不相往來。可對於他們這種活了二十年,便相交了二十年的人來說,是萬萬做不到的。
愛情割斷了,連接了二十年,已經長到彼此心中的那份牽掛不可能隨便割裂。
她不想痛到最後,連再見後一個微笑也無法看到。
她的掙扎,阿遙全都看在眼裏,如同這些年她對元寶的付出。做朋友的,什麽都能幫,唯獨愛情這玩意,除了當事人,即便再親的人也束手無措。
她可以安慰蘇果果,可她知道蘇果果要的並不是她的幾句安慰。
於是到了這一刻,阿遙只能爲蘇果果做一件事——
「老闆,來瓶白酒,要度數高的那種。」轉過頭來她對蘇果果說,「喝吧!醉吧!你喝倒了,我就是擡也把你擡回家去。」這就是姐妹之情了。
蘇果果剛舉起杯,就瞥見門外進來一人。
很難注意不到來人的,就算好幾年未見,只要看到她懷裏抱的那頭大熊,蘇果果便認出她來了——周紫嘉!她懷裏抱著的正是這幾年每每看見,便像一根針紮在蘇果果心尖的那頭大熊。
既然她抱著那頭定情信物,看來元寶是見過她了,話也說開了,這麽說他們倆已經雙雙對對嘍!
那她孤孤單單的結局顯然已成定局。
扔下酒瓶,蘇果果大步流星往周紫嘉那桌走去。阿遙伸長了手臂拉住她,「蘇果果,你……你你你別激動啊!兩個女生在這個地方撕臉揪頭髮,實在是太難看了,叫人看笑話,還是算了吧!」
蘇果果揮開她的手,徑自停在目標人物的面前直呼她的名字,「周紫嘉!」
已經很久沒聽過別人用如此字正腔圓的發音叫自己的名字了,周紫嘉微微一怔,偏過頭來看到一張熟悉卻喊不出名字的臉。
「你是……」她認得這雙眼睛,小時候她跟元寶玩在一處的時候,這雙眼總在遠處盯著她。年幼的周紫嘉不懂那雙眼神背後的意義,如今的她卻依稀品出點什麽來。
「蘇果果!」不用周紫嘉回憶、猜測,蘇果果直接報上名來,「我想你一定不記得我了,但我卻一直記得你。這些年,你的名字始終壓在我的心上,一刻也沒有揮去過,一刻也沒有。」
周紫嘉聽出了蘇果果藏在聲音中的複雜情緒,她試探著問了一聲:「你跟我說這些話是因爲……元寶?」
很好,既然她們之間已經有了共同的認識,就不用蘇果果再拐彎抹角,迂回前行了。
「我站在這裏跟你說話是因爲元寶,我下面要說的話全是因爲元寶,你聽好了。」
蘇果果深呼吸,閉上眼這些年一件件、一樁樁與元寶有關的記憶如潮四湧——
元寶的生日是一月二十二號,他不太在意自己的生日,生日禮物送不送沒關係,反正他也沒什麽特別喜歡的東西。可你如果在他生日那天請他吃頓飯,他會很高興,他一向以蹭飯爲樂趣,蹭誰的飯都行——吃什麽隨便,最好有海鮮。記得不要請他吃西餐,他不愛吃西餐,尤其討厭日本壽司,還喜歡把這上升到愛國主義高度。
他不能吃辣,雖然他很喜歡,可是他一吃辣椒第二天准要拉肚子。所以你平時得看著他,他要是真想吃辣味的菜,你就說你不能吃辣,你吃辣會長痘痘。別看他平時大大咧咧,好像很粗心的樣子,其實他是很體貼的,最會爲朋友著想,尤其是他喜歡的女生。
還有,他很懶的,別看他混了一個重點大學的對外漢語專業,他身上那根懶筋一點沒變。能不做的作業他就不做,自以爲能過的科目他絕對不復習。愛睡懶覺,愛偷懶發呆。從小到大,他有多少作業是抄我的,有多少考試是靠我給他偷看答案考過的,有多少重要的大考都是我督促著他順利過關的。以後這個重任就交給你了,你要監督他考試、交畢業論文,以後還要監督他找工作,度過他人生大大小小的坎。
還有,他那幫狐朋狗友最愛拉他喝酒,且每次都必把他灌醉才放人。他酒量還行,可越是能喝,那幫狗肉朋友灌得越多。所以他每回跟朋友喝酒都裝醉,身爲女朋友,你得幫他擋。在別人灌他酒的時候,你得板著臉裝母老虎大聲呵斥他不准喝,他一定會逞男人義氣硬要喝,這時候那幫狗肉朋友就不好意思再灌他了。如果那幫人還是再灌他,喝到六七分,他就會開始裝醉,你就可以發揮賢惠女朋友的形象拉他回去了。
還有,他半醉的時候話特別多,你聽著就是了,千萬別搭他,越搭話越多。更不能跟他較真,因爲他第二天會忘記昨夜說得所有話,死不承認自己說了什麽——也不知道是真忘還是假忘——總之你別理他。如果他真醉了,一定是昏睡不醒,你就算當街脫光他的衣裳,他也會照睡不誤。一般這時候你拖他回家就行了,一個人拖不動,就打電話給常天笑、阿遙,找王大衛也行。
還有,他一本正經說的話往往是在跟你開玩笑,你千萬別當真,別跟他吵;往往他嘻嘻哈哈跟你開玩笑的時候,其實在說心裏話,你一定要認真聽。
還有,他和阿遙、常天笑是鐵三角,他們的友情堅不可摧。有時候他會把朋友看得比你重,很多時候,他會把朋友的位置放在你前面,你別嫉妒,也別生他氣。你要相信,一個懂得珍惜友情的人,也一定會珍惜愛情。
還有,他偶爾會沮喪,會失落,會自卑,會把自己當成泥,你要鼓勵他,給他自信,把他捧得高高的;他有時會自大,會狂放,會把自己看成偉人,這時候你要把他往死裏打擊,千萬別給他留餘地,你稍微給他留點面子,他就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誰了。
還有,他其實是個很細心的人,他會記得你的生日,會記得你們之間的紀念日,但他會裝!裝不記得,讓你先徹底失望,等他把早已爲你準備好的禮物送到你面前,你才會有被放大無數倍的驚喜。他要是在你生日那天讓你失望,你千萬別急著發火,等著他,他會給你意想不到的喜悅。
還有,每年情人節他都會收到很多巧克力,有他女同學送的,有他學妹送的,還有他教的那幫洋妞送的。他會得意洋洋在你面前啃巧克力,你別吃醋,你要相信他,他從來沒把那些女孩子當成女朋友看,他的心裏眼裏只有你一個。但他特別愛看你吃醋的模樣,你不妨裝裝給他看,也壯大一下他的男性自尊。
還有,他很喜歡你,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他從小就認定這輩子要娶你當老婆,即使你走了這麽些年他也不曾忘記過你。你留下的這頭大熊,他一直當寶貝收著。天晴的時候給它曬太陽,天陰的時候拉它出去透透風,可見他真的把你看得很重很重。你的一笑一愁都牽動著他的心,所以請你珍惜他的付出,不要傷他的心,至少不要故意傷害他。
還有,還有……
還有,還有許多的還有。
可蘇果果說不下去了,她說的這麽多話的中心人物就站在周紫嘉的身後,安靜地看著她,一聲也不吭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他那是什麽眼神?
感動、激動,好像還有一點點的悸動。
他都聽到了?她說的這些話他全都聽到了?
其實她根本不用說那麽多話的,只要周紫嘉跟他相處的時間長了,一切便全都清楚了。時間會讓周紫嘉慢慢瞭解元寶,也會讓元寶漸漸淡忘陪了他這麽多年,喜歡了他這麽多年的蘇果果。
然後,他們會有各自的生活,他們曾有過的故事只會塵封在蘇果果日漸衰老的記憶裏,終有一天她會開始懷疑那些曾經存在過的情感不過是她的一場青春幻夢。
忽然不想讓他看到現在的自己,不想讓他看到她的失落和心痛。
蘇果果驀然轉身,就要走。想要走出大門勢必要從他身旁經過,她唯有加快速度,卻不想元寶一手拉住她的胳膊,再沒放手。
「蘇果果……」
「你放開我。」
「你喝酒了?」他直皺眉頭,從不知道這丫有心情不好喝酒的嗜好。
「我喝了,你管我?」她噘著嘴跟他叫板。
「你醉了,我送你回家。」事情怎麽突然變得讓他難以掌控,到底哪個地方出了問題?他還什麽都沒做呢!
他剛搭上她的肩膀,她就像遇見洪水猛獸一般趕緊躲,「誰要你送我回家,人家周紫嘉從那麽遠的加拿大飛過來,你還不趕緊幫她把大熊抱好了,別掉在地上砸到她的腳。」
這不擺明瞭在跟周紫嘉吃幹醋嘛!
一旁的周紫嘉臉上掛不住了,元寶也生怕這喝了酒的小丫再說出什麽胡話來,趕緊解釋:「蘇果果,我只是來見見周紫嘉,我們……我們沒什麽的。」
她該爲他所謂的解釋開懷大笑嗎?這世上有多少事是根本不用解釋,也解釋不了的,「你不用跟我解釋,元寶,我算什麽?我是你的什麽人?我憑什麽要你跟我解釋?」
「你忘了?」要他提醒她嗎?「我們是比朋友進一步,比戀人退一步的第三種關係。」
這個笨蛋,都什麽時候了,說這些話不怕周紫嘉誤會嗎?萬一人家因爲誤會又飛去加拿大,他抱著大熊哭都來不及,「當第三種關係遭遇戀人關係就會被打回原形。」所以,現在的他們……什麽也不是。
「讓我走吧!我只想回家。」她低頭訥訥,再不去看他的臉。
他的手松了,她成功抽回了自己的身體,也成功將自己從他的心上徹底剝離。
周身的氣力瞬間失去,她腿也軟了,連腳步都邁不開,卻逼著自己儘快離開,以免再增加大夥的尷尬。
「我想你做我女朋友。」
有道聲音自蘇果果的背後響起,嗓音很熟悉,她卻沒有加以理會。一定是她聽錯了,她身後的那個小子不會跟她說這句話的,絕對不會。
「蘇果果,我想你做我的女朋友。」
元寶再次重申,這回連名帶姓,清楚地向前面那個急欲離開的小丫請求。
很好,這回她聽清了,猛一轉身,偏著頭孤傲地瞪著他,「元寶,我不要你可憐我,我不要你因爲感激、感動或是其他什麽亂七八糟的因素而轉回頭來做我的男朋友。元寶,我蘇果果想要的感情沒你想象中那麽廉價。」以憐憫換來的感情對她根本就是一種褻瀆。
「蘇果果,我可沒有那麽多感情來隨便感激什麽人。」
他抓住她的肩膀,硬把她扳過來正對著他的雙眼,「剛剛就要你聽我解釋了,你一個人在那裏唧唧咕咕講了半天,全不給我機會。」
小丫就是話多,還不愛張開耳朵聽別人說。
「剛才在家裏的時候,我不是跟你講,情人節我爲你準備了幾句話當禮物嘛!剛才那句就是我準備的第一句。」
蘇果果眼眶微紅,他早就打算說這話了?不會因爲周紫嘉的回歸,就反悔吧!
「還有別的禮物嗎?」不是說好幾句話嘛!
「第二句,我媽到底還是跟出版社簽約了,先出版一本試試看,她跟我爸都還留在那裏呢!我一個人提前坐飛機回來的,就爲了趕在情人節這天跟你說之前的那句話。」他夠誠意了吧!
蘇果果勉強點點頭,仍閉著嘴不肯鬆口。
沒關係,他還準備了第三句話當禮物。
元寶手指一伸,從她的頸項間抽出那塊翡翠蝙蝠,「這是我送你的二十歲生日禮物,你不是問我這翡翠蝙蝠有什麽意義嘛!當時我沒說,那時我還沒想好,還有一些些的不確定。」
別看他平日裏嬉皮笑臉的,遇到正經問題,尤其是牽涉到面前這小丫的情感問題,他從不敢有絲毫的馬虎。
「蘇果果,在離開你的那四十四天裏,我想了很多事。我忽然發現沒有你的日子還真有點不習慣,有點寂寞,有點說不出的悵然若失。所以我趕在情人節這天回來,就是想把你捆綁在我身邊,這輩子都不鬆手了。」
他摩挲著那塊帶著她體溫的翡翠蝙蝠,正經八百地向她宣告:「這塊翡翠蝙蝠是我媽預留給她未來兒媳婦的,我提前要了來送給你做二十歲的生日禮物——這算是訂金,當我把你先預訂下來了,日後付全款提貨。」
正話說完,他那張嘴又皮起來了,卻看被他預訂的那個人早已緋紅了臉頰……
原來,周紫嘉這回給元寶打電話,只是想看望一下老朋友,聯繫了元寶之後,還想借著他聯絡阿遙、常天笑、王大衛那幫玩伴。
原來,元寶接到周紫嘉的電話忐忑不安,只是因爲擔心那顆小青梅還記得他少時追求她的糗事。
原來,元寶把周紫嘉留下的那頭大熊送還給她,只是覺得送出去的禮物就像潑出去的水,勢必物歸原主。
原來,元寶一直在給蘇果果打電話,想把她介紹給周紫嘉,大家湊在一塊玩比較熱鬧。只是她約了阿遙喝悶酒,哪里還聽得到手機鈴聲。
「原來,你們一幫子人就看著我一人在這裏丟臉啊!」
蘇果果把臉埋在手心裏,半天沒敢擡起頭來看大夥,她的小臉蛋到現在還紅撲撲的呢!
「你也不吃虧,說了那麽多平時沒敢說的話,讓我發覺——原來,你真的很愛我啊!」元寶朗聲大笑,得意之情溢於言表。
不曾想,一記拐肘搗到他的軟肋,元寶痛得大叫,這就是樂極生悲的代價啊!
蘇果果向一旁的阿遙招招手,「快點打電話給常天笑、王大衛,周紫嘉難得回來,咱們一起過『二月十四』。」
二月十四,注定了不可以孤單的日子。無論是愛人還是朋友,先摟一個在身邊再說。
元寶20年,愛情剛剛起步,一切未成定數。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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