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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香彌 -【元帥娘子求下堂(臣妾發威之三)】《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3-11-7 00:00:18     標題: 香彌 -【元帥娘子求下堂(臣妾發威之三)】《全文完》

香彌 - 元帥娘子求下堂(臣妾發威之三)

世人說他用兵神準,能兵不血刃擒拿敵手……廢話!
為了追妻,他早把兵法使得爐火純青,退敵幾十萬蠻兵又算啥?
真要他說,要讓那暗戀多年的郡主愛上他還比較難,
自從年幼時不情願地為她所救,他便記住了她,
偶然重逢後,本想盡快償還恩情了事,
沒想到越瞭解她的刀子嘴豆腐心,他就越是不受控制的被吸引,
因此當她的父親爭奪王位失利,她與母親險些遭株連之際,
他便決定迎娶她,非但不怕被連累,甚至欣喜有機會能保護她,
而他的付出終究有了回報,每當穿上她親手縫製的衣裳,
以及她羞澀承認分離後對他的思念,他便覺得此生再無所求,
未料婚後兩人甜蜜日子才過沒多久,
那昏君因覺得他功高震主,竟派人偷襲她,
令毀了容的她自卑得不肯再見他,甚至自請下堂離開王府……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3-11-7 00:00:37

楔子

  約莫十歲、十一歲的女孩與幾個姊姊一起出門,途經一家客棧,見到一名少年被店小二粗暴地給攆了出來。

  「走走走,沒錢還住什麼客棧,又帶了一身病,可別死在咱們店裡。」店小二嫌惡地推了少年一把,將病重的少年給冷不防推倒在地。

  「你這是做什麼?」女孩看不過去,上前問。

  見她穿著一身錦衣羅裳,非富即貴,店小二臉上立刻堆滿笑容,解釋,「小泵娘,這小子沒錢卻想白吃白住。」

  少年撐著虛弱的身子吃力地起身,啞得厲害的嗓子憤怒辯解,「我有銀子,只是被偷了。」

  「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總之你現在就是沒銀子住。」

  一旁的女孩覺得店小二咄咄逼人,有些可惡,她瞪了店小二一眼,正要開口,一塊出來的幾個同父異母的姊姊沒耐性地催促,「你再磨蹭,咱們可要先走,不等你了。」

  女孩身上沒帶銀子,在身上摸了摸,隨即解開戴在頸子上的一枚金鎖片。

  「那不是你一直戴在身上的金鎖片嗎?你拿下來做什麼?」其中一名姊姊問道。

  「我戴膩了,不想要了。」她飛快將金鎖片塞到那少年手裡,「賞給你吧。」然後匆匆跟上姊姊們,坐上停在前面等候的馬車。

  少年臉上的神情卻不是感激,而是滿臉屈辱,她戴膩了才施捨給他,他又不是乞丐!

  拿著那枚金鎖片,少年追上前去想還給她,他才不要她的施捨,但病重的他追不上,只能不甘地瞪著那輛馬車越走越遠。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3-11-7 00:00:57

第一章

  日耀皇朝,康華十年三月初八。

  春暖花開時節,花紅柳綠,鶯啼燕舞。

  牧頌晴攜著侍婢蘭兒走在青州最繁華的翠堤大街上,嘴角彎著抹笑,左右張望著街道兩側商舖,想著該買什麼給娘親當兩日後的生辰禮物。

  掂了掂手裡的荷包,金釵珠寶這些貴重的首飾她買不起,雖然身為二皇子康王的女兒,但在數年前娘親已不受寵,連帶的她這個女兒也跟著失寵。

  五年前,她十一歲那年,父王不顧娘親的哀求,強行把人送到青州的別苑,表面上說是讓她養病,實則是將她攆出王府,母女倆從此在青州住下,不曾再回康王府。

  這些年來王府也甚少再送銀錢過來別苑,一切生活所需全靠娘親變賣她昔日的首飾維持,因此日常的吃穿用度都十分節省。

  有時她會醃些桃子、青梅,讓蘭兒拿到飯館、商舖賣,不然便是做些女紅,賺些銀子貼補家用。

  荷包裡的銀子是這幾年她辛苦攢下的錢,她想挑個能讓娘親喜歡,又買得起的物品討娘親歡心。

  經過一家賣胭脂水粉的鋪子,她腳步頓了頓。娘親以前在王府時很愛美,總是將自個妝扮得美艷無比,但這兩年來已漸漸不愛打扮,很少再描眉敷粉。

  一來是為了省錢,二來是精心妝扮卻無人欣賞吧。

  打從她們搬到青州的別苑,父王不曾來看過她們,連隻字片語的問候也無,娘親從日日盼望,到現在應該已死心了。

  「蘭兒,你說我買什麼好?」她回頭問跟在一旁一起長大的侍婢蘭兒。

  蘭兒想了想,「買根簪子給夫人吧,夫人常用的那根簪子已用了很多年。」

  「那根簪子是父王送給娘親的,她一直很喜歡,所以鎮日都戴著,只怕我送她簪子,她也不會用。」牧頌晴臉上那對好看的彎月眉微微蹙起。

  「那買個手鐲?」蘭兒再提議。

  她輕輕嘆氣,「那些好點的翡翠玉鐲只怕我的錢不夠,金鐲更別提了。」她眸光不經意一轉,瞥見一旁攤子上有條十分別緻的項煉。 「蘭兒,你瞧那鏈子倒挺好看的。」

  「是不錯。」

  兩人正要走過去拿起項煉細看時,有一人忽然撞到了牧頌晴,她踉蹌了下,站穩後卻發覺手裡的荷包不見了,這才驚覺遭搶,她氣急敗壞地拔足朝那人追過去。

  「別跑,把荷包還給我!」

  追了一陣,見那人越跑越遠,她氣喘吁籲眼看就要追不上,忽然瞄到前方騎在馬背上的人十分眼熟,她急忙跑過去求助。

  「上官將軍,我的荷包被搶了,你快幫我追回來。」

  「你的荷包被搶干我何事?」騎在馬上的男子高大健碩,有一雙張揚的濃眉,凜銳的黑眸,挺直的鼻樑下是一張薄唇,臉龐的輪廓如刀削斧鑿般深邃,清冽的嗓音淡淡丟了句。

  見他竟不願幫忙,她不禁惱道:「你是將軍,看見賊不該抓嗎?」

  他挑了挑眉,不以為然,「我是將軍,只管打仗,抓賊是捕快的事。」

  「你!算我傻了才找你幫!」她氣呼呼地瞪他一眼。她真是蠢,竟然找他幫忙。

  每次見了她,這上官鳳馳不是冷嘲熱諷就是揶揄調侃。

  像前幾日一家米舖打算要歇業,要降價出清店內白米,她和蘭兒跟著眾人一塊去搶購便宜的白米,好不容易搶到了十來斤的白米,正喜孜孜扛著白米走出來,耳邊便傳來一道嘲諷的嗓音——「嘖嘖,郡主方才搶白米的那股狠勁,讓末將佩服之至,只怕連末將也搶不過郡主。」

  再前陣子,她在攤子前試戴一支髮簪,詢問蘭兒好不好看時,他路過見了,又挖苦地說:「可惜了那支簪子,戴在不合適的人的頭上,就像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類似這種事,這兩、三年來多不勝數,總之,每次看見她,他那張刻薄的嘴總是吐不出好話來,也不知她是哪裡得罪了他,惹得他這麼不喜歡她。

  不再浪費唇舌求他,牧頌晴決定自個兒去追賊,然而那賊早已跑得不見影,四處尋不到人,她又急又惱。

  原本騎馬悠悠前行的上官鳳馳,瞟見她著急的神色,陡然揚鞭縱馬急馳而去,不久,他手裡拎著個湖綠色的荷包,回到她面前。

  「郡主,這是你被搶走的荷包嗎?」

  她雙眸一亮,急忙點頭,「沒錯,快給我。」不知他為何改變心意幫她搶回荷包,她欣喜地伸長手臂想接過。

  他沒有立刻歸還,而是倒出了一半的銀子後再還給她。

  「你拿我的銀子做什麼」愣愣接過荷包,她一臉愕然。

  「這些權當幫你抓賊的酬金。」他說得理直氣壯。

  「上官鳳馳,你可是堂堂青州將軍,卻連這種錢都敢貪」她不敢置信地怒目斥道。

  「郡主言重了,若非我幫你取回這荷包,你連一文錢都沒有,如今我取一半當酬勞也算合情合理。」他騎在馬背上垂眸睨著她,薄唇似笑非笑的半彎著。

  「哪里合情合理?」她擰眉瞋目,咬牙切齒地瞪著他。下一瞬,想到什麼,她改口,「好,你要一半可以,先把錢還我,我要數一數,確定你拿走的是一半,沒有更多。」她朝他伸出手。

  他聳聳肩,將手上的銀子遞給她。 「你仔細算吧。」

  她數了數,將錢全都塞回荷包裡,只留下一枚銅錢塞到他手上。

  「想貪我的錢,門兒都沒有,這一枚銅錢就權充酬金賞你吧。」得意地說完,她飛快掉頭離開。

  上官鳳馳一手握著韁繩,一手把玩著那枚銅錢,看著她離去的背影,薄唇咧出玩味的笑。

  青州城郊有片桃花林,花開過後便會結桃子,所結的桃子雖然不大,還有點酸澀,但拿來醃漬後滋味不錯,除了自個兒吃,還能拿去賣錢。

  因此這日牧頌晴領著蘭兒,特地來這兒採桃子想拿回去醃漬。

  「蘭兒,那裡有幾顆很大的桃子。」她踮起腳尖,伸長了手臂,想摘下那幾顆大桃子。

  蘭兒也過來幫忙,努力拽下枝幹好讓她摘取。

  枝椏間結了密密的蛛網,牧頌晴小心避開那些蛛網,好不容易終於摘到一顆大桃子,她喜逐顏開,「我摘到了。」但下一瞬,她又驚呼出聲。

  「啊——」

  「怎麼了,郡主?」

  「好像有蜘蛛竄進我袖子裡了。」她甩著衣袖,想將跑進袖子裡的蜘蛛甩出來。

  「我幫郡主看看。」蘭兒急忙捲起她的衣袖,想抓出那隻蜘蛛。

  牧頌晴抖了下,「它好像鑽進我衣裳裡!」想到有隻蜘蛛在身上爬著,她不禁頭皮發麻。

  蘭兒抬頭看了看左右,「這兒沒人,要不郡主把衣裳脫了抖一抖吧。」

  見附近只有她們沒有旁人,牧頌晴點點頭,解開衣帶,先脫下粉色的外衣,交給蘭兒,再脫下里面的中衣,身上只剩下褻衣褻褲。

  蘭兒接過衣物,仔細檢查上頭有沒有蜘蛛。

  牧頌晴則扯開褻衣低頭查看。

  就在這時,忽然有什麼異物落到她頭上,她下意識抬手抓起,發現是一根枯草,她有些納悶怎麼會有跟枯草掉在她發上,她仰起臉朝四周望了望,赫然在幾步距離外的一株樹上瞥見一抹眼熟的身影。

  她一愣,「你怎麼會在這裡?」倏地,思及什麼,她飛快的掩住胸前。 「你都看見了」

  蘭兒上前將衣裳披在她身上,遮住她的身子。

  「看見了。」上官鳳馳曲著一條腿坐在枝椏上,嘴裡叼著根草斜睨著她,坦然點頭承認。邊境無戰事,他很清閒,因此看見她們出門,便也跟著來了。

  「你無恥!你方才為何不出聲?」她氣急敗壞地質問。

  他涼涼地回了兩句話,「光天化日下寬衣解帶,是我無恥還是你無恥?」

  「我以為沒有人才會這麼做,哪裡知道你竟然藏在這兒偷看!」她一雙水眸又羞又惱地怒瞪他。

  上官鳳馳眉頭一挑,「我來得可不比你們晚,何況你那身子又沒幾兩肉,瘦巴巴的有什麼好看?」

  「你、你——」見他雙眼還眨也不眨地看著她,她氣得咬牙,「那你還看!」

  「我在同你說話,不看你難道要我閉著眼?」

  「你不懂什麼是非禮勿視嗎?」

  「我是個粗人不懂那些。」他惡劣一笑,從樹上躍下來,走到她面前,雙臂抱胸,「末將奉勸郡主,往後就算在野外無人處也還是別輕易寬衣解帶,萬一遇上個心存不軌之人,可要吃虧了,今日遇上我,是你好運。」說畢,他叼著草悠然離開。

  牧頌晴惱得兩道好看的彎月眉都皺了起來,低叫著,「遇到你分明就是厄運,哪裡是好運?」

  「郡主別氣了,我瞧上官將軍似乎沒有惡意。」蘭兒勸道。

  「他沒有惡意?他不只無恥地偷窺我,方才還嘲笑我身子瘦巴巴沒有看頭!」

  蘭兒抬眸看了看她,「郡主確實是太瘦了些。」郡主承襲了夫人的美貌,清艷秀雅,明眸皓齒,唯獨身子骨太單薄了些,怎麼都吃不胖。

  「蘭兒,你還幫他說話?」

  「這件事上,上官將軍沒說錯,郡主該再養胖些才是。」兩人一塊長大,牧頌晴待她情同姊妹,因此蘭兒也不怕惹惱她,邊坦白直言,邊為她將衣裳穿好。

  心裡卻頗感困惑,上官將軍的府邸與她們住的別苑只有一牆之隔,但也不知為何,這上官將軍每回見了郡主,就是老愛調侃奚落她,惹郡主生氣。

  「我這身子就是養不胖有什麼辦法。」被上官鳳馳一攪和,牧頌晴沒心情再採桃子,穿好衣裳後,與蘭兒一人提著一隻籃子,坐上別苑的那輛舊馬車回家。

  待她們走後,方才先行離開的上官鳳馳卻從樹叢後騎著馬出來,遙遙跟在後方,似是想到什麼,薄唇揚著淺笑。

  「蘭兒,你先去買菜,我去那兒瞧瞧。」牧頌晴指了指旁邊的另一條大街,那條大街專賣文房四寶、琴棋書畫之類的用具。

  明白郡主肯定又是要去書肆,蘭兒點點頭,「那我買好菜再回來找郡主。」為了節省開支用度,夫人遣走了別苑裡泰半的下人,只留下一名年邁的老管家和一名廚娘,還有兩個打掃的丫頭。今日廚娘家中有事,因此她替廚娘出來買菜。

  「嗯。」牧頌晴朝她揮揮手,提步朝那條大街走去。

  她要去的地方是一家書肆,是一年多前開設的,她去年來買文房四寶時,見到在店裡作畫的蘇文鈺,他面容文雅,待人彬彬有禮,學識淵博,令她頓生好感,此後便常來書肆買東西。

  希望今天能和蘇大哥多說些話,她臉上透著期待,腳步輕快地來到書肆前。

  在門外便瞥見一名書生模樣的青年在店裡作畫,她唇角彎起欣喜的笑,正要走進去,忽見裡面有名女子掀開簾子走出來,端著杯茶走到青年身邊,將茶遞給他後,拿出手絹,親匿地替他擦去手上沾到的墨汁。

  而蘇文鈺文雅的臉上噙著溫柔的笑,笑吟吟地似在對著女子說什麼。

  牧頌晴仔細一看,不禁微愕,她雖只是遠遠瞧過登上畫航的她,可那容貌她不會認錯,那不是青州城的花魁顧茵茵嗎?她怎麼會在這裡?

  接著又見顧茵茵挽著他的手臂,兩人親密地低頭交談著,牧頌晴臉上的笑意頓時僵住。

  彼茵茵不經意抬眸,發現杵在門口的她,拉了拉蘇文鈺,「文鈺,有客人上門了。」

  聽見她直呼蘇文鈺的名字,牧頌晴柳眉微蹙,看見蘇文鈺朝她望過來,她才勉強擠出笑容走進店舖裡,「蘇大哥。」

  「郡主來啦,今日要買些什麼?」蘇文鈺臉上泛起溫和的笑容。

  「我、我是來買……」她一時想不出來自個兒要買些什麼,下一瞬,望向站在他身旁的姑娘,訥訥問:「蘇大哥,顧姑娘怎麼會在這兒?」

  「她上個月已贖了身,現下是我的未婚妻。」蘇文鈺為兩人引見,「茵茵,這位便是我同你提過的頌晴郡主。」

  「民女見過郡主。」顧茵茵娟美的臉龐綻開微笑,朝她福了個身。

  聽見她竟是蘇文鈺的未婚妻,牧頌晴震驚得說不出話來,須臾,她才問:「蘇大哥是什麼時候訂的婚,我怎麼都沒聽說?」

  「約莫是二十天前的事了。」

  「二十天?」

  「沒錯,下個月我們倆就要成親了,屆時請郡主來喝杯水酒。」蘇文鈺熱絡地邀請她。

  他們……要成親了牧頌晴努力撐起臉上的笑容,頷首應道:「好,一定到。對了,蘭兒在等我,我先走了。」

  臉上的笑容再也撐不下去,她垂首轉身快步走出去。

  「郡主,你不是要來買東西嗎?」蘇文鈺叫住她。

  「我一時忘了我娘親讓我買什麼,下回再買。」丟下一句話,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遠離書肆,她才放緩腳步,還來不及平復心頭的失望,一道含著揶揄的清冽嗓音就在她耳旁響起——

  「嘖嘖,郡主這是不是就叫做『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聽見那道熟悉的嗓音,心情欠佳的她沒好氣地回頭橫去一眼。

  「你別跟著我!」這傢伙怎麼這麼陰魂不散,時不時就竄出來?青州將軍可以這麼閒嗎?

  「郡主這是被末將說中了心事,惱羞成怒了嗎?」上官鳳馳噙著調侃的笑。

  「我是看見你就煩,離我遠點。」她冷著臉揮手想驅離他。

  上官鳳馳沒離開,繼續出言奚落,「郡主落花有意,可惜人家流水無情,真可憐。」

  她嘴硬的否認被他一針見血點破的心思,「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你給我閃遠一點!」這傢伙為何會知道她對蘇大哥有意,還特地跑來嘲笑她?太可惡了! 「堂堂將軍放著正事不辦,有空跑來這兒閒晃,怎麼不去多抓幾個壞人,也好替百姓除害。」她怒目指責。

  「郡主怎麼老把將軍跟捕快給混為一談,抓賊是捕快的事,末將可不便逾越。打從兩年前我將來犯的蠻兵殺個片甲不留,這兩年來他們不敢再越雷池一步,所以末將確實很閒。」

  「那你可以去練兵呀。」

  「末將麾下青州軍兵強馬壯,每日練兵三個時辰已足夠,再多若是累壞他們可就不好了。」他悠哉答道。

  「我不管你要做什麼,總之你以後不要再在我眼前晃。」

  「如郡主所願。」他臉上那對張揚的濃眉微微一抬。

  見他沒反駁,還罕見的順著她的話說,她感到奇怪的看著他。

  「不過郡主可別太想念末將喲。」

  丟下這句話,他揚笑旋身而去,留下牧頌晴不明所以的站在原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

  替午睡醒來的娘親梳著頭,發覺她的頭髮這一年來白了不少,牧頌晴有些擔心。

  「娘親,今日很溫暖,不如咱們出門踏踏青吧。」娘親每日悶在別苑裡,鎮日愁眉不展,帶她出去走走透透氣,也許心情會舒暢些。

  祈如春搖頭,「不了,我有些累,你想出去就帶著蘭兒去吧。」說完,她掩唇咳了數聲。

  「郡主、郡主——」蘭兒腳步匆匆從外面進來。

  「什麼事?」

  「夫人。」看見祈如春醒了,蘭兒趕緊福了個身,這才望向牧頌晴,「郡主,我知道上官將軍這陣子沒再出現,是上哪去了!」

  「他上哪去了?」打那日在書肆外見過面,她約莫有半個月沒再見到上官鳳馳,不再有人老是對她冷嘲熱諷,雖然舒心不少,卻總覺得少了什麼似的。

  蘭兒連忙將聽來的消息告訴她,「上官將軍表態支持八皇子。」

  聞言,祈如春詫問:「蘭兒,你說上官鳳馳表態支持八皇子?」

  「是,這是奴婢方才將醃桃子送去客棧時聽來的消息。據說兩年前陛下於出巡途中猝然駕崩,因未立太子,也未立下遺詔,眾皇子開始爭奪皇位,朝中局勢一片混亂,不少皇子指揮自己的兵馬打了起來,聽說先前佔領都城的是五皇子的兵馬,但不到一個月,便被二、三和六皇子聯軍打敗。」

  「那麼王爺現下的情況如何?」心系夫婿,祈如春急問。

  「據說王爺目前與三皇子、六皇子一起控制了都城,但對由誰繼位之事三人爭論不休,有人說他們三人佔了地利之便,日後必定是由他們其中一人繼承大統。 」

  聽見夫君可能有望成為皇帝,祈如春面上忍不住露出喜色。

  牧頌晴則不解地問:「既然如此,上官將軍為何會選擇支持八皇子?而不是父王或是其他兩位皇子其中一人呢?」八皇子勢力單薄,支持他對上官鳳馳能有什麼好處?

  聞言,祈如春臉上喜色斂去,蹙眉忖道:「這上官鳳馳驍勇善戰,自他十五歲從軍以來,每戰皆捷,聽聞先帝曾在大殿上誇讚他有一人當關、萬夫莫敵的氣概,因此他在十七歲時便被提拔為青州將軍,鎮守青州期間,連連擊潰來犯蠻軍,使得這些年來蠻軍未敢再犯境。八皇子若得他扶助,可謂如虎添翼,只怕足以力抗三位皇子的兵馬。」

  青州與達倫大草原接壤,蠻族各部世居在達倫大草原,以遊牧為生,天生體型人高馬大、孔武有力,覬覦日耀皇朝肥沃土壤,時常興兵犯境,侵擾邊境一帶居民,在上官鳳馳鎮守青州前,皇朝的守軍常吃敗仗,迫使皇朝須以大量的銀兩和絲綢布疋、糧食求和,成為日耀皇朝很大的隱患。

  見娘親眉頭緊鎖,牧頌晴問道:「娘是在擔心父王嗎?」

  「你父王不僅要對付另位兩位皇子,還要應付有上官鳳馳幫助的八皇子,這一仗只怕很難打,若是一不小心可能連命都不保。」想到其中的凶險,祈如春憂心忡忡。

  牧頌晴搖著頭,「我不明白這皇位究竟有什麼好的,值得這麼多人爭得頭破血流?」甚至連上官鳳馳都跑去湊熱鬧,怪不得那日他會對她說出那麼奇怪的話。

  哼,他不在她清靜多了,她才不會想他呢……

  見女兒不懂,祈如春解釋,「只要得到皇位,就能擁有整個日耀皇朝,所有的人見到皇帝都須俯首跪拜,握有至高權力,那是人人都想得到的位置,若是日後你父王登基,你便是公主了。」

  「是公主又如何?會比我現在還快活嗎?」她望著母親。

  被女兒這麼一問,祈如春一時語塞。沒錯,縱使丈夫得到帝位,怕是也不會再眷寵於她,那麼和現下又有什差別?

  他雖然沒休了她,但這些年來她早被他遺棄在別苑裡,不聞不問。

  「可那是你父王的願望。」這是他想要的,所以她希望他能得到。

  「以父王的才能,他若登基,只怕當不了一個好皇帝。」牧頌晴脫口說。父王為人薄情寡義,才智平庸又貪好女色,她不認為這樣的人能成為英明的君王。

  聽見女兒的話,祈如春美豔的臉孔一沉,喝斥,「頌晴,他是你父王,你身為女兒,怎可如此議論他!」

  見母親生氣,牧頌晴抿了抿唇不再多言,心裡卻不認為自個兒有說錯。

  這場遠在都城的奪位之爭一時還影響不到在青州的她們,但隨著爭鬥越來越慘烈,青州也漸漸不再平靜,祈如春更是時時關注局勢的發展,日日祈求丈夫能在這場奪位之戰中勝出。

  這期間牧頌晴常常聽見上官鳳馳的消息,例如某場戰事中,他率三千兵馬擊潰三皇子的兩万精兵,或是他單槍匹馬斬殺了康王旗下三員大將,抑或是他只領著少數精銳的手下,闖入六皇子大本營,燒燬了所有的糧草等等,這些消息為他的驍勇善戰添加了傳奇色彩。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3-11-7 00:01:17

第二章

  兩年後

  春天,李花盛開,一陣風來,枝頭花瓣紛飛,猶如飄雪。

  「咳咳咳咳……」坐在李樹下的祈如春掩著唇一陣劇咳。

  牧頌晴連忙輕撫著她的胸口為她順氣,回頭吩咐侍婢,「蘭兒,快去端藥過來。」

  「是。」蘭兒應了聲快步離開,不久端來一碗溫熱的湯藥。

  牧頌晴端著碗服侍娘親慢慢飲下後,勸道:「娘,外頭冷,咱們回屋裡吧。」

  祈如春搖搖頭,「我想再坐一會兒。」她臉上帶著病容,面色憔悴蒼白,已不復見年輕時的美艷風姿。

  望著枝頭上雪白的李花,她陷入昔日她以側妃的身分,被迎進康王府時備受恩寵的回憶裡。

  那時王爺的萬千寵愛全都集於她一身,是她最快樂的日子,但好景不常,王爺迎進了另一名側妃後,就把先前對她的呵寵全轉向那名側妃,對她不僅呵寵不再,還將她連同女兒一塊遣送來別苑。

  「紅顏未老恩先斷。」喃喃吟了句詩,望著女兒這兩年來益發清麗脫俗的臉龐,祈如春拉著她的手叮嚀,「頌晴,你要記住,不要相信男人那些海誓山盟、甜言蜜語,那些話都當不得真的。」

  心知母親必然又想起了父親,牧頌晴心頭無奈又憐惜。

  見女兒似是不甚在意她說的話,她揚高了嗓音,「你別不相信娘說的話,你看看娘便知道了,當年你父王是如何寵愛著我,可一旦有了新人,他眼裡再也沒有我,咱們在別苑這些年來,他甚至連隻字片語的關心都沒有。」

  牧頌晴好言勸哄著,「娘親,我知道了,您就別想那些事,咱們這些年住在這兒無須再理會王府裡那些糾葛,不也過得很清靜嗎?當年那些事就讓它過去吧,別再惦記了。」

  這些年在青州的生活她很滿意,雖然別苑這兒的一切用度比在王府簡陋太多,可娘親用不著再跟府裡的王妃和那些寵妾、側妃們勾心鬥角,日子過得舒心多了。

  「女兒,你不怨你父王這麼對你嗎?」

  「怨過,但現下已不怨了。」她早已想通,不再去惦記那個薄情的父王。父王沒將她這個女兒放在心上,她又何必記著他。

  只有娘親日也盼夜也盼,就盼著父王有朝一日能來看看她,甚至接她回去,可來到這裡幾年,父王從來不曾出現,也無意接回她。

  娘親從期待到後來的失望,她全都看在眼裡,但她怎麼安慰也無法撫平娘的傷心。

  「娘,別再想那些煩心的事了,不如我跳支舞給娘看?」

  祈如春點點頭,「好,娘也好久沒看你跳舞了。」

  穿著一襲淡黃色春衫,牧頌晴口中隨意哼唱著一首曲子當伴奏,抬起兩臂,踮起足尖,翩然起舞。

  她擺動著身子,時而如風中纖柳似的搖曳生姿,時而如精靈般歡快輕盈的舞動跳躍著,隨著她口中的旋律越來越快,她旋動著的舞姿也越來越快。

  春風吹落一樹李花,飄落在她發上、身上,猶如絕世仙子般飄逸出塵。

  祈如春和蘭兒都被她的舞姿給吸引住了。

  突然間,數名穿著皂色長袍的衙役闖了進來。

  「喲,都大禍臨頭了,你們還有心思在這兒唱歌跳舞啊。」有人出言訕笑。

  牧頌晴停下腳步,目光驚疑地望向他們,「你們是什麼人?為何擅闖進來?」

  別苑年事已高的老管家,從後方氣喘吁籲追過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告,「夫人、郡主,小、小的攔不住這幾位官爺,他們說有事要見夫人,便直闖了進來。」

  祈如春站起身,沉聲道:「幾位官爺為何擅闖敝宅?難道你們不知這裡是康王府別苑嗎?」

  一名衙役瞄了瞄她,再瞅了瞅牧頌晴,語氣裡半分尊敬都沒有,還透著抹幸災樂禍,「咱們就是知道這是康王府別苑才進來的。」

  他那猥瑣的眼神讓牧頌晴見了有些厭惡,不禁皺眉,「你們方才說什麼大禍臨頭,是什麼意思?」

  這時一名師爺打扮,留著山羊胡的中年男子走上前,一揖之後說:「夫人、郡主,咱們是奉州府大人之命前來捉拿兩位。」

  「你們憑什麼說要捉拿我和娘,我們犯了何事?」牧頌晴驚愕質問。

  「康王兵敗被誅,八皇子已在都城登基為帝,陛下有令,所有皇子的家眷皆須押往都城聽候發落。」

  聞言,祈如春心頭一震,臉色愀變,「你說什麼……康王被誅!」

  「沒錯。」

  「咳咳咳咳……」祈如春震驚地緊緊抓住女兒的手,激動得掩著唇,一陣撕心裂肺的劇咳。

  牧頌晴擔憂地輕拍撫她的背,「娘親您別激動,當心身子。」

  那名師爺神色有些不耐煩,「請夫人和郡主隨我們回去覆命。」他使了個眼神,命兩名衙役上前帶走她們。

  蘭兒焦急地護在她們身前,「你們想對夫人和郡主做什麼?」

  一名衙役粗魯地一把推開蘭兒。 「走開,不干你的事,再擋著咱們,連你一塊抓。」他與另一名衙役分別拽住牧頌晴與祈如春,要將兩人帶走。

  牧頌晴奮力掙脫後,奔上前用力推開抓著母親的衙役,將母親護在懷中,怒目瞪著他們,「不許你們碰我娘親,她有病在身,要走我跟你們走。」

  「康王已兵敗被誅,你以為你們還有本錢討價還價不成!」那名衙役咒罵一聲,隨即抬起手便要朝她打下,這時猛然傳來一道喝斥聲。

  「住手!」

  衙役回頭一看,瞥見三名身穿鎧甲的軍人走進來,為首的那名男子一襲玄色鎧甲,俊挺偉岸,英姿勃發,腰間繫著一把黑鞘長刀。

  師爺見到他,急忙恭敬地上前行禮。 「見過上官將軍。」

  看見他,牧頌晴眸裡閃過一絲連自個兒都沒察覺的欣喜,「上官鳳馳!」

  上官鳳馳朝她揚了揚眉,薄唇微揚一笑,接著看向祈如春,拱手道:「末將來遲,讓夫人和郡主受驚了。」

  「上官將軍,王爺當真死了?」祈如春不敢相信的再次求證。

  「是的,夫人。」上官鳳馳頷首道。

  祈如春身子一晃,搖搖欲墜。

  「娘親!」牧頌晴急忙扶住她。

  上官鳳馳瞪向師爺,「這兒交給我,你們先回去。」

  師爺微一猶豫,但心忖上官鳳馳是輔佐陛下登基的大功臣,是當今陛下跟前的大紅人,不好得罪,遂應了聲,便率人離開。

  祈如春忍著喪夫的悲慟之情,心中明白康王爭奪皇位失敗,新帝登基必然饒不了他們這些家眷,不是被流放到邊陲,便是淪為奴婢。她這病弱的身軀再活也沒多少時日,會有何下場她不在意,但她必須為女兒謀一條生路。

  這麼想著,她撲到上官鳳馳面前,雙膝跪地央求,「妾身願返回都城聽候發落,但求將軍網開一面,放了頌晴。」

  牧頌晴著急地想扶起母親,「娘親,我絕不會獨自逃走,讓您自個兒前往都城,要去我們一起去。」

  「娘在說話不准插嘴。」祈如春朝女兒厲斥。

  被母親這一喝斥,牧頌晴委屈地抿著唇不再出聲。

  上官鳳馳扶起祈如春,「夫人請起。」瞥了牧頌晴一眼。

  見他神態平和,似是有商量的餘地,祈如春心念電閃,如今唯有一個方法能保住女兒,「將軍,頌晴今年十八歲,未曾婚配,她能歌善舞,模樣生得也不差,求將軍收了她吧。」八皇子能登基稱帝,上官鳳馳可說功不可沒,以他如今的威名,必能庇護女兒。

  「你要我娶她?」他瞥向牧頌晴,打量貨品般的將她從頭看到腳,那放肆的眼神帶著一抹興味的笑意。

  沒想到娘親竟想將她許配給他,牧頌晴連忙出聲反對,「娘,我不嫁,我怎麼能在這時候嫁人!」

  「你給我閉嘴!」祈如春怒斥一聲,回頭再望向上官鳳馳,「將軍娶妻了嗎?」

  「末將尚未娶妻。」他隨手摘了朵李花在手中把玩,眼神不時玩味地瞟向牧頌晴。

  「不是妾身自誇,放眼青州,只怕找不出幾個生得比頌晴更美的姑娘了,頌晴絕不會辱沒了將軍。」祈如春神色急切地道。

  他上前兩步,握著牧頌晴的下頷,左右打量著。

  拍開他的手,牧頌晴憤怒的瞪著他,用眼神傳達不想嫁給他的心意。

  上官鳳馳彷彿看不懂她眸裡的拒絕之色,噙著笑回頭詢問兩名隨行下屬,「依你們看,她可配得起本將軍?」

  兩人驚訝地面面相覷,聽將軍的話似是有意答應這門親事,交換了個眼神後,兩人說道:「將軍與郡主可稱得上是郎才女貌,十分匹配。」

  聽見他們的話,他滿意地點點頭。

  一直緊盯著他的祈如春急忙問:「將軍是答應了這樁婚事?」

  斜睨牧頌晴一眼,上官鳳馳挑了挑眉,「就怕郡主嫌末將是個粗人,配不上她。」

  「將軍願娶頌晴是她的福氣,她哪有資格嫌棄將軍。」見女兒要出聲反對,祈如春狠狠瞪了女兒一眼,警告她不准開口。為免夜長夢多,她趕緊再說:「那麼這婚事就盡快辦了吧。」

  「娘對自己身子的情況心裡有數,再活也沒多少時日,你若不嫁上官鳳馳,娘就是死也不會瞑目的!」

  為了娘親這番話,翌日,牧頌晴便倉卒地披上嫁衣出嫁,由於決定得匆促,婚宴僅邀請了幾名鄰居和上官鳳馳的數名心腹參加。

  洞房夜,上官鳳馳走進喜房,屏退了蘭兒,走向床榻,看見牧頌晴已自行揭去蓋頭,坐在榻前出神地看著自個兒的雙手。

  低垂著的目光瞥見一雙黑靴在她面前站定,牧頌晴頭也沒抬地出聲問:「你為什麼肯答應我娘親娶我?」

  她只是一個兵敗被誅的皇子之女,娶她對他沒什麼好處,她不明白他為何要娶她。

  他低低一笑,「夫人為了保你一命,不顧身分懇求我娶你,我怎麼忍心拒絕她。」

  她抬起眼,嘲諷,「你也會有不忍心的時候?」

  「縱使是鐵石心腸的人,偶爾也會動惻隱之心。昨日我那百年難得一見的惻隱之心不知打哪鑽了出來,這才答應了你娘。」他走到桌前倒了兩杯酒,將其中一杯遞給她。

  明白這便是人家說的合酒,她遲疑著沒有立刻接下。

  他清冽的嗓音淡淡揚起,低垂的眼睫掩住了他瞳眸裡的思緒,「喝了這酒咱們才算成了親,你若不喝,我也不會勉強你,頂多這婚事不算數。」

  娘親的話迴盪在耳畔,她輕咬著唇接過酒杯,與他一起飲下合酒。

  喝完酒,上官鳳馳沒再搭理她,逕自坐到桌前吃起酒菜,見他埋頭大吃也沒招呼她一聲,她黛眉一擰,也不客氣地走到桌前坐下,填飽自個兒的肚子。

  見她拚命夾菜往嘴裡塞,他哼笑。 「沒人跟你搶,你不需要吃得這麼急。」

  她睞他一眼。 「你試試一整日沒進食看看。」她只在早上喝了些粥,之後滴水未進。

  「行軍打仗時,一、兩日沒得吃是常有的事。」他輕描淡寫地道。

  她被他的話給堵得一時啞口無言。

  他凜銳的黑瞳注視著她,忽問:「你這兩年可有想我?」

  「你不在我耳根清靜多了,想你做什麼?」她說了反話,不想承認他離開的這兩年中,她確實時常想起他,昨日見到他,更是一抹驚喜油然而生。

  他抬起她的下顎,眼神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火光,下一瞬猛然覆上她的唇。

  被他猝不及防的強吻,牧頌晴驚愕膛大眼,等回神後想推開他,唇瓣卻驀地被他用力一咬,痛得她皺起眉,他卻滿不在乎的一把橫抱起她。

  牧頌晴嚇得拍打著他的胸膛,「你要做什麼?!」

  「今晚是咱們的洞房花燭夜,你說我要做什麼?.」他刻意一臉輕佻邪佞的表情。

  她被他丟到床榻上,驚駭中看見他開始脫下身上的喜袍,她急忙叫道:「等一下!」

  他抬目瞅向她。

  「我們來擲骰子,三戰兩勝,若是你贏了,我就乖乖跟你圓房,但若是我贏了……」看見他投來的目光透著絲陰冷,她有些結巴地說完接下去的話,「你、你就不能勉強我。」

  「我們已成親,圓房是天經地義的事,我為何要跟你擲骰子?」他雙臂橫在胸前,冷冷睇著她。

  她仰起下巴迎視他的眼神,隨口說了個理由,「因為……你是英雄好漢,不該做出強人所難的事。」

  「哼。」他冷笑一聲,「好,我就如你所願,但規則由我來做主。」

  聽見他答應,她神色一喜,「好。」

  「點數少的人贏,一戰決勝負。」

  她有些吃驚地張了張嘴。

  「你不答應?」

  她咬牙點頭,只要有機會她就不能放過,「我答應。」她拿出事先準備好的一顆骰子。

  見她早有準備,上官鳳馳眼神掠過一絲陰黯。她就這麼不想嫁給他嗎?

  「你先還是我先?」牧頌晴問。

  「妳先。」

  「好。」拿起骰子,她吹了一口氣,在心裡祈求一定要開小,然後鄭重地朝床榻擲下,結果開出三點。呵,點數不大,除非他能擲出一點或是兩點,否則就是她贏了,她欣喜地將骰子交給他。

  瞟她一眼,他隨手將骰子一拋。

  她緊張地看著旋轉的骰子,等骰子停下後,看見上頭竟是兩個紅點,她愕然地瞪大了眼。

  他們比的是誰點數少……她輸了!

  「你還有什麼話說?」他的嗓音響起。

  「我、我……」

  「願賭服輸,把衣裳脫了吧。」他語氣有些冷。

  她咬著唇,雙手按著衣襟,遲遲沒有動手脫下身上衣物。雖然明白成了親,跟他圓房是必然的,可也不知為何她就是害怕,想起他曾嘲笑她身子瘦巴巴沒啥好看的事,她下意識地把衣襟按得更緊。

  雙眸隱隱罩著寒霜,他索性親自動手。

  她不肯就範,對他又推又打。

  「方才可是你說要賭的,你想言而無信嗎?」他墨瞳微現怒色。

  「我、我又沒說不服輸。」她咬著唇,慢吞吞地解著衣扣。

  見她磨磨蹭蹭,他嘲諷,「春宵苦短,娘子莫非打算一顆衣扣解到天明?還是我來幫娘子吧。」他才剛一伸出手,她便像受到驚嚇的獸兒,低頭朝他手腕用力一咬。

  但新郎官也不是好惹的,當即扯開了她。

  新娘子惱怒地使盡全力朝新郎官又踢又打。

  新郎官絲毫不懂憐香惜玉,粗魯地壓制她。

  原該風光旖旎的洞房夜,新郎新娘卻在喜房裡上演一場搏鬥。

  拉扯間,兩人的衣物不知不覺中被扯開,觸碰到她柔嫩白皙的肌膚,新郎原本有些粗暴的力道不知不覺間放輕了許多。

  在他異常灼熱的注視下,新娘才驚覺到身上的衣衫不知在何時已半褪,羞窘地輕咬著唇瓣,不再有反抗的動作。

  他俯下頭吮吻住她的粉唇,一股曖昧的氣息縈繞在兩人之間。

  長夜漫漫,帷幔裡隱隱傳來令人遐思的呻吟聲……

  翌日清晨,牧頌晴全身酸痛的醒來。

  揉著發酸的腰,她迷茫地想著昨夜做了什麼,怎麼全身的骨頭宛如被拆了似的。

  下一瞬,她倏地赧然漲紅了臉,側過頭望向身側的床榻,可那裡己空無一人。

  他走了嗎?

  她知道成親隔日他便要趕回都城,她不想連句話都沒和他說就又分開,顧不得梳洗,連忙下床,走向房門,正要打開門時,聽見外頭傳來一道清冽的嗓音,「小婿這趟回都城,待一切安置妥當後,會盡快來接岳母大人與頌晴過去。」

  「咳咳咳……」祈如春先是劇咳一陣,才道:「那就有勞賢婿了。」

  「這是小婿該做的。」

  「你不押解妾身回都城真的不要緊嗎?」祈如春再問。

  「不要緊,相信陛下還是願意給我這點薄面,岳母大人儘管安心在這兒養病。」

  「多謝賢婿了。」

  牧頌晴怔楞地站在房門口,須與,房門被打開。一看見上官鳳馳,她不禁想起昨晚的事,雙頰染上霞色,羞澀地垂下眸。

  「妳醒了。」

  「嗯。」她輕應了聲。

  「我馬上就要走了。」

  「嗯。」她點點頭。

  「等安置好一切我就回來接你。」

  「嗯。」再輕哼一聲。

  他抬起她的臉,「你沒其他的話要對我說嗎?」

  「我……」楞楞望著他,先前明明有很多話想說,可也不知為何,這一刻她腦子糊成一團,想不出隻字片語來,最後只擠出了一句話,「你自個兒多保重。」

  他凝視她片刻,瞥見她頸間殘留著昨夜歡愛過後的紅痕,他下意識地抬手想撫摸,她因怕癢,不自覺縮起頸子避開他的手。

  以為她厭惡他的觸碰,他眼神倏地一黯,不再多說一句,旋身離去。

  目送著他的背影,她抬手撫著心口,也不知為何心律有些失常,跳得比往常都還要快些,有絲不捨悄悄蔓延開來。

  上官鳳馳這一去四個多月都沒有音訊。

  「我要去見你父王了……」躺在床榻上,祈如春蒼白的面容微露一抹笑意,雙眼遙望著虛空,嘶啞的嗓音彷彿在喃喃自語。

  「娘,別丟下頌晴!」牧頌晴害怕地抓緊她的手,想喚回母親逐漸飄離的神智。

  須與,祈如春無神的雙眼才望向女兒,「頌晴,你好好地跟將軍……」她一口氣提不上來,沒把話說完便溘然長逝。

  「娘、娘——」看著母親嚥下最後一口氣,牧頌晴趴在床榻旁淚流滿面地悲喊著,蘭兒也在一旁陪著猛掉淚。

  翌日,哀痛欲絕的牧頌晴,強忍悲慟料理母親的後事,她猶疑著該不該派人向人在都城的上官鳳馳報喪。

  「我想他也許不會回來了。」四個多月音訊全無,如今已受封為鎮國元帥的他該是何等風光,也許早已將她給忘了,當日與她的婚禮說不定他根本不在乎。

  「郡主,先不管將軍會不會回來,於禮,夫人過世的事總該知會他一聲。」再稱呼上官鳳馳「將軍」似乎不妥,但蘭兒叫習慣了,一時改不了口。

  想了想,牧頌晴這才寫了封信報喪交給蘭兒拿去驛站,讓驛站信差送到都城給他。

  然而一直等到出殯前一夜都不見他回來,就連捎個訊息都沒有,她從期待等到失望。

  他果然沒把她的事給放在心上……

  這晚,她獨自守在母親靈前,陪她最後一夜。

  「娘親,您這一生為情所苦,半生愁眉不展,以後就放下父王吧,來生不要再為情所困了。」她低聲對著母親的靈框低喃,「我知道您一直放心不下我,擔心我日後也步上您的後塵,您放心,這一生我絕不為情所困。兩年前蘇大哥成親,我不是還揚著笑臉去喝喜酒,不久就將對他的情意給斬得一乾二淨,所以您別掛心我了。」

  靜默了下,她幽幽接著再說:「我知道您要我嫁給上官鳳馳是為了我好,怕我受了父王的牽累。您要我好好跟他過日子,但看樣子是沒辦法,不是我不願,而是只怕他現下已忘了有我這個妻子……」

  外頭忽然傳進馬蹄聲,在這夜深人靜之時聽來格外清晰。

  她怔了怔,凝神傾聽,馬蹄聲忽然又停了,她搖搖頭,心想必是自個兒聽錯了,但大門驀地傳來一陣敲門聲。

  半夜三更會是誰來?

  蘭兒和老管家都睡了,她只得自己出去開門,卻在門外看見原本以為絕對不可能出現的上官鳳馳。

  「你怎麼……回來了?」她沒想到會見到他。

  「我這幾天有事不在都城,回到府裡接到你的報喪信,便日夜兼程趕回來。」一接到她的信,他便擱下一切,連夜趕路回來,此刻發上和黑色大氅上都沾滿了沙塵。

  一股熱氣突地湧上眼眶,牧頌晴嗓音有些噴咽,「進來給娘親上個香吧。」

  「嗯。」

  走進靈堂,上官鳳馳拈香弔唁岳母后,將她摟進懷中,下顎頂著她的發,嗓音罕見的帶著絲歉意,「對不起,我回來遲了,讓你一個人獨自面對這一切。」

  她依偎著他寬厚的胸膛搖著頭,但一想起失去娘親的事實,忍不住又淚漣漣。

  他輕撫著她的背安撫她,任由她靜靜哭了會兒才出聲,「等岳母後事處理完,我帶你一塊回都城。」

  她微訝地抬起泛淚的雙眼觀向他,「你要帶我一起回去?」

  他伸指抹去她臉上的淚痕,「原本打算再等半個月後,一切都打理好再來接你們前往都城,可沒想到岳母會突然過世。」

  「娘親這幾年一直都病痛纏身,只是近一年來更嚴重。」娘親的過世並非突然,可以說早在她們預料之中,但儘管心底早有所準備,娘親的過世仍讓她哀慟不已。

  「是我疏忽了。」他自責。

  她搖搖頭表示不怪他,見他臉上沾滿塵露,她取出手絹為他擦拭。 「你連夜趕回來,一定很累了,先去歇著吧。」

  「我不累,我陪你一起守靈。」

  他牽著她一塊跪坐在草蓆上,牧頌晴垂眸看著他緊握著她的手,在這一刻,她心頭忽然有種莫名的踏實感,不再像前幾日彷彿失根的浮萍般惶然不安,心頭原本對他的一絲絲在意,在她不自覺之下,悄然滋生轉化成了情意。

  靠著他的肩,已幾夜未眠的牧頌晴不知不覺闔上眼。

  輕撫著她憔悴的容顏,上官鳳馳眸裡泛起一抹憐惜。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3-11-7 00:01:31

第三章

  處理完祈如春的後事,準備返回都城前,上官鳳馳忽然遞給牧頌晴一枚金鎖片。

  「這還你。」

  「這是什麼?」她接過,看見金鎖片上刻著「長命富貴」幾個字,越看越覺得很眼熟,最後終於想起來,「欸,這是我小時候戴過的金鎖片,你怎麼會有這個?」

  「這枚金鎖片當年妳放到哪去了?」他提示。

  她細想了下,「我記得給了一個哥哥,可是怎麼會在你手上?」

  「你還沒認出來嗎?」他雙臂橫胸睨著她。

  聽見他的話,她睜大眼看著他,半晌後指著他訝異的道:「難道……你就是當年那個哥哥?」

  「沒錯。」

  「你沒把這金鎖片拿去賣了嗎?」她詫問。

  上官鳳馳搖頭,「後來有個好心的大夫扶我回醫館治病,他沒收我診金,我病好之後,便在他那裡暫時住下,幫忙打雜,一年後便從軍去了。 」

  他幼年時便父母雙亡,被一名武師收養,幾年後收養他的武師病逝,他於是收拾行李來了都城準備報考武舉,但在途中染了病,他怕錯過考期,沒有找大夫治療,沒想到到了都城之後病情卻益發嚴重。

  不僅病得無法參加三年一度的武舉,所帶的盤纏竟還在他燒得昏迷不醒時被偷了,才會落魄得被趕出客棧。

  聽見他的話,牧頌晴皺起眉,「那個大夫怎麼還讓你打雜,你的診金我早已付過了。」那時知道他病了,回去後她馬上就讓府裡的下人帶著銀子去找大夫為他治病。

  「原來是你。」他望了她一眼,「那大夫曾說有人替我付了診金,因此一直不肯再收我的錢,但我當時沒地方住,所以才留下幫忙打雜。」

  當時大夫說不知替他付了診金的是何人,只說有個婦人拿了筆銀子到醫館,讓他為他治病,也沒留下姓名便走了,他那時在都城舉目無親,因此也想不出會是何人替他付了診金。

  翌年他參軍即將隨軍出征前夕,曾再見到她,那時她坐在馬車裡掀開簾子往外看,他探詢之下才得知她是康王府的頌晴郡主,可馬車很快走遠,他仍無法歸還金鎖片。

  第三次見到她,已是兩年後,他成為青州將軍之時。

  將軍府就位在她所住的別苑旁,發現此事他很意外,但她已不認得他。

  一日在街上偶遇,他打算上前將金鎖片歸還給她時,卻見到她不顧侍婢的攔阻,取下發上的珠釵,遞給一名打算賣身籌錢為母治病的少女。

  「郡主,那珠釵是夫人幾年前送您的生辰禮物,您不是很喜歡嗎?」

  「都戴好幾年,這珠釵我已戴膩了。」她將珠釵塞到少女手上,「給你吧,你拿去賣了,就有錢可以治你娘的病了。」

  「多謝姑娘,等我治好娘的病就立刻到姑娘府上當奴婢。」

  「不用不用,我們府上不缺奴婢,你好好照顧你娘就是了。」說完,她便扯著她的侍婢匆匆離開。

  那少女感激地朝她的背影磕了三個頭,這才起身離去。

  當時他未多想,只跟在她們後頭,本想伺機歸還金鎖片再狠狠奚落她一頓,卻聽見她與侍婢的對話。

  「郡主,那珠釵可值不少錢,您怎麼就這麼給了人?」

  「我身上又沒那麼多銀子可以給她拿去治病,她那麼有孝心,不幫她,難道真要眼睜睜看著她賣身為奴嗎?.」

  「可回去夫人要是問起,怎麼向夫人交代?」

  「就說我不小心弄丟。你可千萬別告訴娘方才的事,否則娘又要叨唸我了。」

  「郡主別怪夫人叨唸,王府那邊許久都沒再送錢過來,別苑裡的開支全都靠夫人變賣首飾撐著,這也不知還能撐多久……」

  「我知道,我會幫娘想辦法賺銀子。」

  聽完,他才豁然明白,她說戴膩了,其實只是藉口,並不是自認高人一等,瞧不起人。

  他握著手裡的金鎖片,看著她走遠,遲遲沒有交還給她,心中存在多年的屈辱在那一刻消散一空……

  沒想到兩人之間竟然還有這樣一段過往,牧頌晴很驚訝。

  「原來我們早在那麼多年之前便見過面了。」看著手裡的金鎖片,霎時一念閃過,她不禁問道:「難道你是為了要報恩,所以才娶我?」

  報恩?上官鳳馳薄唇逸出笑意,當年他對她的幫助可一點都不感激,只覺得屈辱。 「我娶你跟報恩一點也扯不上關係。」

  「那是為什麼?」她始終不相信他先前所說的,是動了惻隱之心才娶她。

  他的回答是俯下臉,覆上她的唇瓣輕輕一啄。

  「我們起程吧。」他平時凜銳的黑眸閃現歡悅的笑意,扶著怔怔望著他的牧頌晴上馬車。

  元帥府。

  月上中天,遲遲等不到上官鳳馳回來,牧頌晴召來元帥府的陸總管詢問。

  「都這麼晚了,元帥怎麼還沒回來?」這是她來到都城的第一天。

  「夫人,元帥這段時日除了要忙著收編先前諸位皇子留下的兵馬,還要東征西討清剿那些在各地流竄滋事擾民的殘兵敗將,可以說忙得沒日沒夜,數日不歸也是常有的事。」陸總管有張白白胖胖的臉龐,看起來十分福泰。

  「是嗎?」她沒想到他竟這麼忙碌。

  「之前為了趕回青州參加老夫人的喪禮,元帥,向陛下告假數日而耽誤不少事,因此這陣子只怕會更加忙碌,還請夫人見諒。」

  「我明白了,你下去吧。」見夜已深,她讓蘭兒也下去休息,獨自坐在桌前,等著上官鳳馳。

  她不知道他竟忙成這般,怪不得這四個月來他一直沒派人去接她。

  明明如此忙碌,在接到她的報喪信後,仍連夜趕回青州陪她,她微彎著唇,有股甜甜暖暖的滋味在心頭漾開。

  因不知他何時會回來,她找了本書邊坐在桌前看著邊等他。

  直到半夜,上官鳳馳才回來。

  「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下一瞬思及什麼,他眸中透出笑意,「你是在等我嗎?這陣子我很忙,以後不須等我,你先睡吧。」

  「我才沒在等你,我是還不想睡。」她嘴硬,但才說完,便掩唇打了個呵欠。

  他低笑,明明一臉睏意還不承認,不禁揶揄,「是嗎?那我困了,就先睡了。」他梳洗完,脫了外袍,逕自上床。

  「我……正好也想睡了。」她爬上床榻躺在他身側。也不知為什麼,心鼓動得有些快,她不自在的動動身子,手指不小心觸碰到他的手,她飛快的縮回,碰到他的地方彷彿著了火般,在發燙,莫名思及他們的洞房花燭夜,面頰也跟著發熱了起來。

  他低啞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起,「你安心睡吧,我很睏,沒力氣再做什麼。」

  隱約聽懂了他言下之意,她嬌嗔地橫他一眼。

  他闔著眼,薄唇微噙著笑意,「跟娘子行房要費不少勁,為夫現在筋疲力竭,得去周公那補補眠,待日後有空,再陪娘子。」

  知他指的是成親那晚自個兒很粗暴的對他又咬又打的事,她羞窘地拉過被子蓋住發燙的臉,沒再出聲。

  不久,聽見枕畔傳來細微的鼻息聲,知他睡著了,她側過頭望著他,清豔的臉龐流露出一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柔情,凝視著他不知不覺也睡了過去。

  夢中,己過世的娘親又恢復了昔日的美艷容貌,她欣喜地上前,「娘,您的病都痊癒了嗎?」

  「娘現下已沒有任何病痛,頌晴,你好好跟著將軍過日子,不過你要記得留著自個兒的心,別一古腦兒的都給了他,這樣日後他若再娶,你便不會像娘這般傷心。」

  見娘親說完,身影便飄走,她著急地呼喊著,「娘、娘……」

  等再睜開眼,天光己亮。

  床榻上已不見上官鳳馳,她緩緩下床,蘭兒聽見聲響捧著水盆進房,牧頌晴問道:「蘭兒,什麼時辰了?」

  「快午時了。」

  「這麼晚了,你怎麼不叫我?」她平時不曾這麼晚起。

  「元帥出門前吩咐,夫人昨夜很晚才睡,別吵醒夫人。」蘭兒已經開始改口喚她夫人,不再稱她郡主。

  「他幾時出門的?」漱洗完,在蘭兒為她梳髮時,牧頌晴問。

  「約莫卯時。」

  她柳眉輕蹙,「這麼早,他昨夜也很晚才睡,睡不到兩個時辰。」

  「那也沒辦法,元帥要趕著上朝。」蘭兒為她挽起髮髻,「陸總管說陛下剛登基未久,局勢還不穩,等局勢穩下來後,元帥便不會再這麼忙碌了。」

  「嗯。」這個道理她也明白,他現下位高權重,想必陛下十分倚重他。

  她不禁回想起以前在青州時的日子,那時他常在她眼前晃,雖然老說些揶揄的話惹惱她,但可比現下悠閒多了。

  位高權重又如何呢,在她看來,最重要的是日子能過得舒心。人活著不就是為了圖個快活,為了權勢汲汲營營,值得嗎?

  儘管他要她無須等他,自個兒先睡,但牧頌晴仍是每晚等他回來才就寢,在等他的時候,不是看書便是做些女紅打發時間。

  來到都城已有數月,但她能見到他的時間不多,只有入睡前那一小段時光,她捨不得就這樣睡掉了。

  咬斷線頭,拿著做了數日終於完成的靴子,她左右看了看覺得很滿意。

  見他推門而入,她興匆匆起身迎向他,但隨即聞到他身上傳來濃濃的酒.昧,不禁蹙眉,「你喝酒了?」

  「嗯,陛下今晚賜宴,多喝了幾杯。」他被灌了不少酒,帶著幾分醉意,一把摟抱住她。

  「你醉了。」她被他雙臂緊緊摟著,有些不適。

  「我沒醉。」他有些粗魯地抬起她小巧的下巴,俯下臉用力吻著。

  他嘴裡濃濃的酒味,登時在她嘴裡漫開,她皺眉輕推開他。

  「我扶你上床安歇吧。」

  扶著他走到床榻旁,他卻一把推倒她,然後壓了上去,有點粗暴地扯著她的衣裳。

  她推了推他的胸膛,「別這樣,你醉了。」她不想在他醉成這般的情況下與他歡愛。

  「我說了我沒醉。」他的黑眸染著濃濃情慾,「我想要妳!」說完,他用力一扯,她的衣衫頓時被扯裂,他胡亂拉下她胸前礙事的抹胸,恣意地揉捏著她的豐盈。

  接著他俯下頭,朝那櫻色蓓蕾用力一咬,她不禁逸出一聲嚶嚀,吃痛地想推開他。

  感覺到她的抗拒,他的大手更加狂猛地撫弄著她的身子。

  在他有些粗蠻的撫弄下,她驚喘連連,嘴裡不時發出呻吟聲,力氣彷彿全被抽走,身子癱軟無力再抗拒。

  最要命的是隨著他的揉撫,她身子發燙,彷彿有把火在燒,連帶她腦子也跟著發昏,對他的抗拒逐漸變成迎合……

  翌日醒來,揉著酸疼的身子,牧頌晴緩坐起身眉頭微皺。怎麼每次與他歡愛都在近乎粗暴的情況中進行。

  難道他喜歡在做那種事時動粗嗎?

  「妳醒了。」聽見耳畔傳來一道清冽的嗓音,她抬眸望向上官鳳馳。

  「你怎麼還在府裡沒上朝?」

  「我剛下朝回來。」他走到床榻邊坐下。

  「欸,你今日沒事嗎?」真難得竟然能在大白天裡看到他。

  「嗯。」昨夜酒醉之下強要了她,他頗感懊惱,也擔心她不快,下了朝便趕緊回來陪她。見她頸子上留下的紅痕,他眸子微微一斂,像在解釋什麼似的說:「昨夜我醉了,有些粗魯。」

  「你沒醉的時候也很粗魯。」她沒好氣橫他一眼。

  知她指的是新婚之夜,他挑了挑眉,「那次是你先食言,對我又咬又打的。」

  「你不知道什麼叫憐香惜玉嗎?」

  「你若溫柔以待,我自然也溫柔待你。」他反駁,見她氣呼呼的揮著手,錦被因此滑下,她的胸前春光頓時整個暴露在他眼前,他黑眸一黯,伸出手……

  她嚇了一跳,下意識抓住他伸來的手,張口一咬。

  他沒縮回手,任她咬著,揶揄道:「你自個兒看,你這麼粗暴,讓我怎麼憐香惜玉得起來?」

  還敢說她粗暴!她鬆開嘴指責,「我昨夜衣裳都被你扯破了,是誰比較粗暴?」

  他俊眉微挑,噙著笑,「昨夜的事我不太記得了,你不介意幫我回憶昨晚的事吧?」

  「你昨晚突然動手朝我衣襟用力一扯……」她顧著比手畫腳地訴說著他昨夜有多粗蠻,渾然不知自己上半身全裸的呈現在他面前,直到他突然朝她壓下來,她被壓倒才驚呼,「你要做什麼?」

  「既然要回憶昨夜的事,那就慢慢從頭開始吧。」他沉沉的嗓音隱含著笑意,兩手撐在她身子兩側不讓她跑,薄唇挑逗吻著她的雪貝耳。

  她酥麻得嬌軀一顫,瑟縮著頸子想推開他。 「現下大白天的,你別……」

  他不聽,溫熱的唇舌移向她的粉唇,封住她的話,他的吻很輕柔,彷彿在誘哄她般耐心地細吻慢輾著。

  在他溫柔的吮吻下,她原本想推拒的雙臂不知不覺抱摟住他的頸子,輕闔著眼,整個人彷彿被一股甜蜜的滋味包圍著,沉醉其中。

  他舌尖頂開她的雙唇,探進她的檀口,糾纏著她的丁香小舌,細細地品嚐她口腔裡的每一寸。

  兩人的氣息與津被交纏在一塊,他隨手扯去身上多餘的衣物,脫去靴子爬上床榻……

  被翻紅浪,芙蓉帳裡春光暖。

  她枕著他的手臂醒來時,他手指正纏繞著她的髮絲把玩著,笑腕著她。

  「餓了吧,我讓人送來午飯了,起來吃些。」

  「嗯。」早膳沒吃,先前又與他消耗不少體力,她肚子早餓了,正要掀被下床,這才驚覺兩人身上一絲不掛,連忙再扯過被子蓋住,登時羞紅了粉頰。

  他喉中滾出歡快的笑聲。

  「你笑什麼?」她赧然嬌嗔。

  「娘子害羞的模樣真有趣。」他趁機再偷了個香吻。

  「你快把衣裳穿上。」她催促。

  「娘子理應服侍夫君穿衣。」

  她才不理他,「你自個兒穿,還有,把我的衣裳拿過來。」

  「娘子不幫我穿,那換我為娘子效勞。」他薄唇揚著笑,順手撿起一旁的衣物,興匆匆地想為她穿衣。

  她一把搶過自己衣裳,一口拒絕,「不用,你穿你的我穿我的,你快轉過去。」

  「咱們是夫妻,再說你身子該看的不該看的地方我都看過了,有什麼好迴避。」他大刺刺地看著她。

  聽見這麼露骨的話,她有些羞惱地瞪著他,「我不習慣當著別人的面穿衣。」

  他饒富興味地註視她染著霞色的俏臉,半晌後才慢條斯理開口,「明日我要率兵去剿滅在雲州一帶流竄的叛軍,要好一陣子才會回來,這段時日有什麼事你便找陸總管,他會幫你。」

  「什麼叛軍?」她一愣。

  「那些叛軍泰半都是幾位皇子的手下,因為不願歸降陛下,便集結到了雲州,以六皇子長子的名義,籌謀奪取皇位。」

  「你要去很久嗎?」她脫口問。

  聽出她話語裡的不捨之情,他眸底漾開一抹柔色,「那些殘兵敗將不足為慮,最遲三、四個月我便會回來。」

  「那你自個兒多當心。」她不禁叮嚀。

  「嗯。」她的關切令他眉眼間都染上了笑意。

  想到什麼,她拉著他的手臂說:「對了,我幫你做了雙靴子。」

  「是這雙嗎?」他指著床榻下那雙黑色靴子。

  她探頭望了眼,「嗯,你穿過了?」

  「蘭兒今早說那是你替我做的,我便試穿了下,很合腳,便直接穿著上早朝了。」他說得輕描淡寫,然而實際上是,得知這是她為他親手做的靴子,他便對它有說不出的喜愛,一穿上就捨不得再換下。

  「合腳就好。」

  他舒臂將她攬入懷中,在她耳邊問道:「我不在,你會想我嗎?」

  「你又不是不回來,有什麼好想的?」她嘴硬,不願承認自己的心思。

  不意,他這一去卻真的沒再回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3-11-7 00:01:48

第四章

  雲州。

  「這班人還有臉自稱什麼仁義之師,殺燒擄掠無一不作,跟強盜沒兩樣。」軍營裡,方正臉上留著把大鬍子的秦笛咒罵。

  一旁膚色偏白,模樣俊秀的王祖浩接腔,「還好咱們把這批人全都剿滅了,他們沒辦法再拿那勞什子仁義當藉口再幹壞事。」

  長得虎背熊腰的林廣飛則拿著布擦著自個兒心愛的大刀,哈哈大笑,「所有皇子的餘黨這回都被咱們收拾完了,看來以後應該可以清開一陣子,俺迫不及待想回去抱俺婆娘了。」

  秦笛笑呸了聲,「你就只惦著你婆娘。」

  此時穿著玄色鎧甲的上官鳳馳與一身銀色鎧甲的軍師風水連一起走進營帳裡。

  帳內的幾人看見他們,全都起身行禮,「見過元帥、軍師。」

  「都收拾好了吧,待會便要拔營回都城。」上官鳳馳看向他們。

  「都收拾好了。」王祖浩指著林廣飛取笑道:「元師,廣飛已迫不及待想回去抱他婆娘了。」

  林廣飛虎目朝他橫去一眼,「你這小子是還沒成親,要是成了親,你就曉得了。」

  「人家元帥也成了親,怎不見他像你這般。」秦笛幫腔。

  見跟隨他多年的兄弟互相調侃,上官鳳馳臉上帶著笑意,「好了,三刻後拔營起程。」出來已近半年,他其實也歸心似箭。

  這時營帳外傳來一道嗓音,「聖旨到——」

  上官鳳馳微訝,率領一幹部屬至帳外,單膝跪地接旨。

  太監拿著聖旨宣詔,「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邊境蠻兵集結四十萬大軍進犯,青州守軍不敵,己折損五、六餘萬,情勢危急,命上官元帥火速點齊十萬兵馬,即刻前往青州馳援,不得有誤。欽此。」

  眾人個個面露驚疑,上官鳳馳不動聲色地接下聖旨,詢問了太監幾句話,給了賞銀,打發他走後,領著風水連與數名心腹回到大帳。

  秦笛率先不平地開口,「這蠻兵有四十萬,青州守軍原來只有十來萬又折損了五、六萬,現下只怕剩不到十萬,陛下居然只讓元帥點齊十萬兵馬,這是叫咱們以寡擊眾嗎?」

  王祖浩不滿地接著說:「元帥才剛剿滅叛軍,陛下又下旨讓咱們去青州還敵,這朝中都沒其他的將領可用了嗎?」

  上官鳳馳,向風水連問:「水連,這事你怎麼看?」

  風水連沉吟道:「我想陛下也許是不希望元帥手上擁有太多兵馬,元師先前接收諸皇子所餘兵馬,目前手握六十萬大軍,對陛下來說是個威脅,此番刻意讓元帥只點齊十萬大軍,怕是有意削減元帥的兵權。」

  他是數人中年紀最長的,年約三十,面容削瘦,一臉書生模樣,是上官鳳馳的副將,同時也是軍師,因此營中的兄弟都喊他軍師。

  「軍師的意思是說,陛下是擔心元帥會叛變嗎?」林廣飛直問。

  看了眼眾人,風水連忖道:「所謂功高震主、樹大招風。如今叛軍已全都剿滅,也許陛下不希望元帥再返回都城。」

  秦笛憤怒道:「陛下是覺得元帥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想一腳踹開他嗎?」

  林廣飛也虎目怒瞋,「要不是元帥幫他擊敗那些皇子的兵馬,牧隆瑞哪能安穩地坐上那把龍椅,他要是敢對元帥不利,俺就將他從龍椅上揪下來!」他們幾人都是跟隨上官鳳馳多年,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他們效忠的是上官鳳馳,可不是那個牧隆瑞。

  聽見他的話,上官鳳馳喝止,「廣飛,不得胡說!」

  被他一喝,大帳裡肅然無聲,數人全都望著上官鳳馳,只見他垂眸思忖須與便走到案前坐下,提筆擬了道奏摺,命人快馬送回宮中。

  臣陛下,青州守軍僅有十餘萬,眼下又折損一半,只餘數万,倘只率十萬兵馬前去馳援,以十餘萬兵馬對付蠻兵四十萬大軍,只怕不足。臣不怕戰死沙場,只怕萬一臣戰死,未能守住青州,讓蠻兵長驅而入,佔我疆土、禍我百姓,我朝危矣,尚祈陛下定奪。

  看完上官鳳馳快馬命人送來的奏摺,牧隆瑞望向護國大將軍翁仲林,「依你看此事該如何辦?」

  「陛下,蠻族各部今次集結四十萬大軍壓境,來勢洶洶,青州守軍幾乎被打得潰不成軍,只讓上官元帥率領十萬兵馬前往援助,確實有些少。」翁仲林坦言。

  「上官元帥一向蹺勇善戰,英勇無匹,況且他素來擅長以寡擊眾,這些兵馬還不夠嗎?」牧隆瑞長指輕扣著桌案,面色冷凝。

  聽出含意,翁仲林立刻附和道:「陛下所言甚是,上官元帥確實用兵如神。」

  「但依他之意,似乎嫌十萬兵馬少。」

  明白他是忌憚上官鳳馳手握重兵,翁仲林尋思須與才提議,「陛下不如先順他之意多派些兵馬給他,再派名信得過的將領隨行,暗中學習上官元帥調兵遣將之法,再伺機控制他麾下兵馬。」

  牧隆瑞面露讚許。 「愛卿所言甚是,為了慰勞上官元帥的辛勞,除了派副將隨行,朕再賜他兩名美妾,貼身服侍,以免他思念府中嬌妻。」

  先前上官鳳馳擅自迎娶二皇兄之女為妻,已令牧隆瑞頗為不快且心生猜疑,但他手握重兵,又要仰賴他平定叛軍,是故隱而未發,現下所有叛軍都已剿滅,他亟想奪回上官鳳馳手中的兵權。

  否則以他的勇猛善戰,若哪日叛變,朝中只怕沒有將領對付得了他。

  翁仲林立刻躬身道:「陛下英明。」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游絲。

  空一縷餘香在此,盼千金遊子何之。

  證候來時,正是何時?

  燈半昏時,月半明時。

  夜半時分,寢房裡點了盞油燈,牧頌晴睡不著,坐在桌前繡著衣裳,她一針一線仔細地繡著,因為上官鳳馳的名字有個鳳字,因此她在為他所做的每件衣裳袖口處皆繡上一隻鳳凰來代表他。

  一針一線,也將她的思念密密地繡上。

  待將兩邊的衣袖全繡好後,她輕輕撫著剛繡好的鳳凰,想起午後時讀到的一首句子,不禁低聲吟著,「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這就像是她的寫照。以前不懂思念之苦,如今卻為思念所苦。

  上官鳳馳這一走,至今已快三年,他剿滅叛軍後又立刻率軍前往青州退敵。

  戰事一度吃緊,所幸之後傳來捷報,她以為他很快就能班師回朝,孰料,陛下為防蠻兵有變,命他長駐青州,夫妻倆從此相隔兩地,無法得見。

  「上官鳳馳,我很想你。」望著燭光,她喃喃自語。

  她從來沒有想過,她會如此思念他,那種思念就彷彿是無數蟲子在心頭撓著爬著,癢得受不了,卻又無處抓起。

  對他的思念一日比一日深,每每夜半時分聽到屋外有什麼動靜,都會以為是他回來而驚喜地開門查看,但每次都希望落空。

  她細細回想著,自己是從何時開始把他給放在心頭的?是當年他離開青州,投效陛下時?或是娘親求他娶她,而他答應了娘親的要求時?

  或是……更早之前?

  想不出來這相思是從何開始,只知當自己發現它在她心上無聲無息地蔓延開時,她已被思念給淹沒了。

  想他時,她便翻出他寫回來的信一讀再讀,每封都很簡短,只有寥寥數語。

  「你寄來的衣裳和鞋子已收到,很合適,青州一切安好,此時都城天氣應已漸寒,記得多添衣。」

  「昔日將軍府已改成元帥府,也命人照看你昔日所住別苑,一切仍如從前。」

  「今年別苑裡的李花開得稀落,也許花樹有知,亦在思念遠在都域的主人。」

  「一夜秋風,早起時發現楓葉都紅了,早晚天寒,你要多加保重。」

  「青州下雪了,想來都城已是一片銀白,照顧好自個兒,當心別著涼。」

  「以前你常去城外摘采的桃子,今年結實纍纍,可惜你不在這兒,不過我替你采了些,連同信一起捎給你。」

  「我命人打通元帥府與別苑之圍牆,現下兩邊相通,如今軍情稍緩,待明陛下,日後將你接來,你可再重新佈置。」

  看到最後那封信,她眉心輕蹙,這封信已是幾個月前所寄,此後他便沒再提要接她到青州的事。

  牧頌晴抿了抿唇,下了個決定——

  再等一個月,倘若下個月還沒消息,她就自個兒前去找他。

  等到第二十九天,牧頌晴吩咐蘭兒。

  「蘭兒,你收拾一下,這兩天咱們就起程去青州。」

  蘭兒有些猶豫,「夫人,這樣妥當嗎?未得陛下允許,夫人擅自離開都城前往青州,陛下會不會怪罪元帥和夫人?」

  「我是到青州找丈夫,為什麼還要經過陛下允許?」

  「可是我聽陸總管說,元帥遲遲沒有接夫人前往青州,是因為陛下希望元帥專心鎮守青州,不要分心,不允許元帥接夫人過去。」

  牧頌晴覺得這很沒道理,「我不明白,接我過去跟他鎮守青州有何關係,他怎麼可能因為我便守不好青州?」

  「夫人……」雖然只有關人在寢房裡,但蘭兒還是壓低了嗓音,「我前陣子無意間聽到陸總管和府中一名侍衛的話,說陛下之所以不允許元帥將夫人接往青州,是想留下夫人以牽制元帥。」先前她一直不敢告訴夫人這件事,是怕夫人擔心,今天聽她竟想前往青州,不得不說出來。

  牧頌晴滿臉震驚,「這是為什麼?」

  「因為元帥手握重兵,又蹺勇善戰,陛下擔心元帥會謀反……」

  「所以我是陛下用來控制他的人質?!」牧頌晴愕道,接著她想通了什麼,「那陛下將他派往青州退敵,又命他鎮守青州,目的難道是為了將他留在那裡不讓他回來?!」

  蘭兒點點頭,那天她確實是聽到陸總管這麼說。

  牧頌晴緊鎖眉心,來來回回在寢房裡跟著步,半晌後,她抬起頭,「若是這樣,我更要到青州見他一面。」

  「夫人,奴婢跟你說了這麼多,你怎麼還要到青州?」蘭兒皺眉。

  「這也不知要等到何時陛下才肯讓我去見他,若是陛下一輩子都不准,那我和他不就一輩子都見不了面?我都快三年沒見到他了。只要咱們偷偷去,別讓陛下知道不就得了。」

  「可夫人失,府裡的人一定會知道。」

  「我去找陸總管商量,請他幫忙隱瞞,只要府裡的人不洩露出去,陛下就不會知情。」陛下總不可能親自到府裡來確認她在不在。

  於是,牧頌晴便找來陸總管表明想法,聽見她想私自前往青州,陸總管不禁面露為難。

  「夫人這麼做,若是讓陛下得知……」

  她已設想好了,「我只是去看看他,見完他我就回來,這段時間你就對府裡的人說我病了,不得打擾我,再找個靠得住的婢女冒充我待在寢房裡,就能瞞過去了。」她接著可憐兮兮地央求,「陸總管,求你幫幫我,我和元帥分別這麼久沒見,我真的很惦記他。」

  挺不過她的央求,陸總管終於答應,「這……好吧,但夫人要快去快回,免得被人發現那就不好了。」

  「我會的,多謝陸總管。」

  青州,元帥府。

  兩名女子駐足在緊閉的朱紅大門前,向守衛道:「我們要找上官元帥。」

  守衛朝她們打量了幾眼,見她們一個戴著帷帽,一個容貌不起眼,臉上還有些許雀斑,皺眉詢問:「你們是何人?為何要找元帥?」

  戴著帷帽的女人出聲道:「我們是元帥的親戚。」

  另一名守衛聽見,過來揮揮手驅趕她們。 「元帥的親人都不在了,哪來的親戚!走走走,別來這兒攀親附貴。」軍營裡的人泰半皆知上官鳳馳父母早逝,已沒有親人在世。

  「我們真的是元帥的親戚。」戴著帷帽的正是牧頌晴,經過好幾日跋涉,終於來到青州,卻被阻於門外無法進入,她不禁著急。

  「那我問你,你是元帥哪門的親戚?」守衛質問。

  「我是……」她是偷溜出來的,不敢向守衛透露她的身分,但一時也想不出該如何說才好。

  見她說不出來,守衛揮手攆她們,「答不出來了吧,快走,否則將你們抓起治罪!」

  「求你讓我進去見元帥一面,我沒有說謊。」

  「少囉唆,走走走!」

  「這是在吵什麼?」風水連正巧騎著馬回來,下馬時看見守衛在驅趕兩名女子,上前問。

  「軍師,她們兩人謊稱是元帥的親戚,說想求見元帥。」

  「喔。」聞言,風水連覷向兩人,看見蘭兒時,頓時訝道:「你不是夫人身邊的丫頭嗎?」

  見到風水連,牧頌晴一喜,昔日在青州時,他們便已相識,她連忙走上前,輕輕掀起帷帽一角悄聲說:「軍師,是我。」

  看見她的面容,風水連怔楞了下,低聲道:「夫人怎麼會來青州?」

  「我來見他,你能不能帶我進去?」

  風水連毫不遲疑地頷首答應,「是,請夫人隨我進來。」

  牧頌晴和蘭兒隨即跟在風水連身後走進府裡,留下兩名守衛面面相覷,難道這女子真是元帥的親戚?

  「夫人請稍候,我即刻去請元帥過來。」

  帶她和蘭兒來到花廳,風水連親自前往書房請正召集了幾名部屬議事的上官鳳馳。

  匆匆來到書房,他一進去便開口道:「元帥,有人來見您。」

  「是何人?」上官鳳馳正與屬下在商討佈防之事,僅抬眸瞥他一眼。

  風水連上前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聞言,上官鳳馳先是面露驚詫,隨即眸裡透出喜色,等不及交代什麼,立刻丟下一干屬下快步走向花廳。

  來到門前正要抬腳進去,他察覺自個兒太急躁,頓了頓腳步,按捺住心頭的狂喜,命自己緩步走進去。

  但一看見分別快三年的妻子端坐在裡面,他清洌的嗓音雖顯得平靜,凜銳的黑瞳卻掠過一絲激動。

  「你怎麼來了?」

  「我在都城悶得慌,所以就來找你。」看見他,牧頌晴驚喜地起身,卻羞於吐露對他的思念之情。小手有些緊張地絞著衣裙,想立刻奔到他面前,又羞赧的不敢行動。

  他走到她面前,心頭明明有很多話想對她說,但所有的話到了唇邊,全都化為一聲滿足的嘆息,舒臂將她擁進懷裡。

  她將臉埋在他胸膛,闊別許久,思念都快漲破她的心,此刻總算能紆解。 「我這次是瞞著陛下偷偷過來的,晚點還要再回都城。」

  「既然來了,就別再回去了。」他緊緊抱著她,恨不得將她揉進身子裡,「陛下那邊我會想辦法應付。」

  半晌後,他抬起她的臉,薄唇噙著愉快的笑意問:「你是不是想我,所以才來找我?」

  她抿著唇,仍嘴硬地不肯鬆口,「才不是,我方才說了,我是在都城悶得慌……」

  「真不老實。」他覆上她的唇,似乎想懲罰她的口是心非,吻得有些粗蠻狂烈。

  充滿著掠奪和佔有慾的吻令她心悸,但她一點都不想推開他,甚至努力回應著他,想他、想他,她真的好想他。

  蘭兒害羞的悄悄走出去,替他們守在門外,不讓任何人進去打擾。

  而另一頭書房,風水連正被秦笛、王祖浩和林廣飛他們好奇地追問著。

  「軍師,這來人是誰?怎麼元帥聽了之後眼睛都發亮,興匆匆地立刻衝出去?」秦笛問。

  王祖浩也附和,「就是呀,他三步併兩步地往外跑,我還瞧見他嘴角咧著笑呢。」

  風水連揚著笑賣關子,「先別急著問,晚點你們就知道了。」

  上官鳳馳先送杖頌晴回房休息,才轉回書房。

  「元帥,剛才來的人是誰?」看見他進來,林廣飛迫不及待率先發問。

  書房裡都是他的心腹部屬,因此上官鳳馳並沒有隱瞞他們,「是頌晴。」

  此話一出,秦笛、王祖浩、林廣飛全都一臉訝異,「陛下肯讓夫人來青州了?」先前元帥兩次上奏,希望能接夫人前來青州相聚,全被陛下三言兩語否決了,擺明想將她扣留在都城牽制元帥,怎會突然同意夫人前來?

  「她是瞞著陛下私自前來的。」

  王祖浩聞言一驚,「夫人私自前來!這萬一讓陛下知道該怎麼辦?軍師不是說陛下正愁找不著理由對付元帥,如此一來豈不是讓陛下有了藉口?」

  先前元帥率軍,鑾戰許久,終於力退四十萬蠻軍,結果陛下卻不讓元師班師回朝,反而命他鎮守青州,堂堂鎮國元帥竟然被命鎮守青州,這委實太不尋常,當時軍師便說這是陛下不想讓元帥返回都城,刻意將他留在青州之計。

  而往後為了削弱元帥手中兵權,陛下只怕會處處找元帥的錯誤,要他們全都謹言慎行,以免被陛下派來監視的那名副將嚴盛抓到什麼把柄。

  「你們放心,我會上書明陛下此事,自我請罪,讓他尋不到藉口。」上官鳳馳琢磨片刻,便提筆寫了奏摺準備命人送回都城。

  而此時,待在寢房裡的牧頌晴,滿臉興奮地翹首望著房門,盼望著上官鳳馳回來,蘭兒則在一名侍婢帶領下前往仕房,順道熟悉一下元帥府。

  不久,蘭兒沏了一壺熱茶回來,臉上帶著幾分不快,見主子一直盯著房門,忍不住道:「夫人,別再看了。」

  從小一塊長大,牧頌晴聽出她話裡的不悅,納悶地問:「蘭兒,怎麼了?」

  蘭兒有些顧忌地瞟了眼寢房中的另一名侍婢琴兒,牧頌晴讓琴兒先退下,蘭兒這才開口說。

  「我方才聽說元帥納了兩名妾室。」

  聞言,牧頌晴臉上的笑容迅速褪去,「你說什麼,他納了兩名妾室?!」

  「沒錯。」

  牧頌晴滿心的喜悅,猶如被當頭澆了盆冰水瞬間凍結。

  「夫人,您沒事吧?」蘭兒擔心地看著她。

  她面無表情,半晌後才搖搖頭,「我沒事。」她走到床榻上坐下,緊緊抓著衣襟,胸口彷彿被人狠狠敲了一記,陣陣發疼著。

  千辛萬苦來到這裡,原以為可以與他相聚,結果他卻納了兩個妾,早知如此,她好好待在都城便是,來這兒做什麼。

  都一樣的,原來他跟父王他們都一樣,三妻四妾把一個又一個女人娶進門,只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

  她的心瞬間沉了下來。

  上官鳳馳回房,看見的便是她寒著一張臉,清豔的臉龐上已沒有適才的欣悅。

  「怎麼了?」他語帶關切問。

  「明天一早我就回都城。」這兒她一刻都不想再待了。

  他詫異地問:「為何突然要走?」

  「你已有兩名侍妾服侍,無須我再留下。」

  他那雙飛揚的濃眉微抬,凜銳的黑瞳睇視著她須與,薄唇逸出一抹笑意。

  「妳吃醋了?」

  她冷冷撇頭,「我不愛吃醋,只嗜辣。」

  他想抬起她的臉,卻被她一手拍開,他低笑揮手屏退蘭兒,在她身邊坐下。

  她凝著臉要起身,卻被他拽住摟進懷中,他柔聲解釋,「那兩個侍妾是陛下賞賜的,名為侍妾,實則是來監視我,你認為我會和她們接近嗎?」

  牧頌晴驚訝抬眸,「她們是陛下派來的?」

  「嗯,我不好攆走她們,只能讓她們留下。」他笑睨著她,「消氣了嗎?」

  她羞惱地把頭別開,「我才沒生氣。」

  「適才是誰氣呼呼嚷著明天便要回都城?」他揶揄。

  她辯駁,「我是怕我留下會替你惹來麻煩。」

  「妳安心留下,這事我會處理。」

  沉吟了下,牧頌晴擔憂地問:「陛下是不是對你有猜疑之心?」

  「嗯。」

  「那你乾脆辭官不要做了。」權勢名利對她而言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兩人平安快活的相伴在一起。

  上官鳳馳搖頭,「只怕我想辭,他也不放心讓我辭。」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3-11-7 00:02:02

第五章

  翌日醒來,思及什麼,上官鳳馳立刻望向枕畔,看見闊別許久的妻子就睡在身旁……不是夢,他臉色頓時一柔,俯下臉輕輕在她頰畔一吻。

  她羽睫輕搧,徐徐睜開眼,眸心映入他俊逸的臉龐。

  「怎麼這麼早就醒了?」他將她一綹髮絲纏在指上把玩著,黑瞳少了幾分銳氣,多了幾許柔情。

  「來青州的途中為了趕路,都很早起身。」她抬手輕撫著他的臉,水眸眨也不眨地註視著他,「剛才我張開眼的那一剎那,以為我還置身在客棧裡,還沒到青州,昨夜的一切只是一場夢。」

  他的嗓音有些嘶啞,「我也以為昨晚的事是夢,直到看見你就睡在身旁,才相信你是真的來到我身邊了。」將她擁入懷中,他的臉埋進她的髮絲裡,隱藏住臉上的動容。

  他的懷抱溫暖得讓她捨不得離開,只想就這麼一直窩在他懷裡。

  他也不想放開她,想就這樣跟她耳鬢廝磨一整天,但聽見門外傳來隨從詢問侍婢的聲音,「元帥還未起身嗎?」

  他不得不鬆開懷裡的嬌妻。 「晚點等我從軍營回來,再帶你到別苑看看。」

  知道他還有事要忙,牧頌晴頷首,「嗯,我等你。」

  她跟著他一塊下床,服侍他更衣。

  「你再睡會。」臨走前他抬起她的臉,在櫻唇上深深一吻,昨天兩人久別重逢,夜裡他要了她一次又一次,藉此填補近三年的思念與空缺,肯定把她累著了。

  牧頌晴搖頭,「我不想睡了。」她的睡意全都消失在重見他的欣喜中,這會兒精神很好。

  「我約莫午時會回來,這段時間你可以四處走走,熟悉一下府裡的情況。」

  「好。」她點點頭送他出門。

  兩人來到門前,又是一番依依不捨的話別,直到把他送走,已是一刻鐘後的事。

  一旁的蘭兒見了莞爾笑道:「夫人跟元帥這是不是就叫小別勝新婚?」他們新婚時都沒這麼甜蜜呢。

  在情同姊妹的蘭兒面前,牧頌晴並沒有隱瞞自己的心情。 「這段時日與他分隔兩地,我似乎有些明白當年娘的心情了。」日日思念卻無法相見,那種煎熬很折磨人。她接著自言自語地再說:「只希望我日後的下場別跟娘一樣。」

  見她提起已故的老夫人,蘭兒連忙勸慰。 「不會的,元帥不會像王爺那樣對待您的。」她後來有從其他下人口中聽說,那兩名侍妾不是元帥主動納的,而且也沒親近過她們。

  見蘭兒擔憂,牧頌晴笑了笑,「不提這事了,這將軍府我還從未進來過,待會兒咱們四下逛逛。」

  蘭兒笑著糾正她,「夫人,這兒已不是將軍府,而是元帥府了。」

  「說的也是。」

  用完早膳,牧頌晴在上官鳳馳的侍婢琴兒的引領下,四處逛著將軍府。

  琴兒有張微黑又清瘦的臉龐,她臉上帶著笑,一路介紹著,「夫人,元帥府有七處院落,分別是白梅院、品蘭院、明竹院、金菊院、丹桂院、嵐心院和元帥住的清鸞院。」

  來到一處種滿了菊花的院落前,琴兒說明,「這兒就是金菊院,也是芹倩夫人的住所。」

  聽見她的話,牧頌晴水眸微斂,「這芹倩夫人可是陛下賜給元帥的妾室?」

  「是的。」

  「那另一位夫人是誰?」牧頌晴問。

  「是芊蓮夫人,她住在品蘭院。」琴兒抬手一指前方的另一處院落。

  抬頭望去,牧頌晴眉心輕蹙,但隨即想到上官鳳馳說她們皆是陛下派來監視他的,並不親近,頓時又釋懷。

  她遲疑著不知該不該去見見這兩人,又想,自個兒這回是私自前來青州,還是別去見她們的好,待上官鳳馳解決這事再說。

  大略走了一圈後,她回到寢房,不久,上官鳳馳也回來了。

  「你不是說午時才會回來,怎麼這麼早?」看見他,她立刻快步迎上去,臉上的喜悅濃得掩不住。

  見她滿臉粲笑,上官鳳馳也不自覺地面露寵溺神色,「營中沒什麼事,所以就提前回來。」事實上是風水連見他一直心不在焉,遂擔下監督帶領弟兄們操練一事,要他先回來。

  「走,我先帶你去別苑看看,中午我讓水連他們幾個過來用膳,大夥兒好好聊聊。」

  「好。」她點著頭。

  兩人的手很自然地牽握在一起,他領著她沿著迴廊朝西側走去,經過一株約有三、四人高的大樹,他停下腳步,「以前我常爬到這株樹上。」

  「你爬到樹上做什麼?」她好奇地問。

  「納涼,還有看風景。」

  她仰起頭望著樹梢,「在上頭看見的風景如何?」

  「挺不錯,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他薄唇帶笑,意有所指。

  見她打量著大樹,似在盤算著上去看看,上官鳳馳笑道:「就算你爬上去,只怕也瞧不見我當時看見的風光。」

  「為什麼?」

  他神秘地沒說,領著她繼續走,牆邊直接開了一道門,兩人跨過那扇門來到她昔日曾住過的別苑。

  回到住了數年的別苑,牧頌晴懷念地看著裡面的一草一木,驚喜的發現,「這裡跟我離開時一樣。」

  當初與他一塊前往都城時,她便遣退了別苑裡的老管家他們,沒留一個人,久無人住,這園子該是一片破敗,但此時卻一片生氣盎然、花木扶疏,顯見有人整理得很好。

  「我安排了人每日過來這裡整理。」上官鳳馳忽然指著園中那幾株李樹,「以前妳常在這兒跳舞。」

  「咦,你怎麼知道?」她一臉訝異,以前閑暇時她是常在這園子裡跳舞,可此事應該只有別苑裡的人才知道。

  他指著牆另一邊元帥府裡的那株大樹。 「從那裡可以看到這後園。」

  她抬頭望瞭望方才那棵大樹,登時明白了。 「你說縱使我爬上去,也看不見你看見的風光,指的便是我跳舞的模樣?」

  上官鳳馳薄唇帶笑,沒回答她,「這別苑你若想再重新佈置,可以交代府裡的陶總管,他會派人幫你。」與她分別的這段時日,每次思念她時,他都會來這裡走走,站在她曾跳舞的李樹下,回憶她翩翩起舞的模樣,聊慰相思之苦。

  他雖沒答,卻也沒否認,這無異是默認了。想到以前她在園子裡跳舞時,他就坐在那頭的樹上看著,她心頭忍不住泛起絲絲甜意。

  她甜笑瞧著他,「還是維持這樣就好。」這裡是她和娘生活了好幾年的地方,她無意改變。 「對了,我該不該避著陛下賜給你的那兩名妾室?」

  「你是我名媒正娶的妻子,為何要避開她們?」

  「她們不是陛下派來監視你的嗎?若是讓她們知道我來……」

  「她們昨日便已得知你來的事,只怕這會兒已將消息傳回宮裡,不過你別擔心,我已擬好奏摺命人快馬送回都城向陛下說明此事了。」

  「我留下真不會給你添麻煩嗎?」她有些擔憂。

  「不會有事,你就安心留下。」他的語氣充滿自信。

  見他這麼說,她才稍稍寬心,並肩走回元帥府。

  風水連與秦笛、林廣飛、王祖浩一起來到元帥府,遠遠地就見到兩人親暱地攜手走在廊道上,望著他們,王祖浩摸著下巴,有些納悶,「軍師,我有一事不解。」

  「何事?」

  「我記得幾年前,元帥還是青州將軍時,替虹翠樓的花魁茵茵姑娘贖身,那時我以為他看上了茵茵姑娘,結果他卻沒留下她,反倒便宜了那個姓蘇的書生,這是怎麼回事?」

  風水連笑了笑,「元帥這是聲東擊西之計。」

  王祖浩三人面面相覷,不明了他的話意。

  「這是什麼意思?」秦笛耐不住好奇,又追問。

  「意思是當時元帥看中的其實就是夫人,但偏偏夫人那時似乎心繫於那蘇公子,元帥探知蘇公子對茵茵姑娘有好感,可惜沒錢為她贖身……」

  風水連話還未說完,秦笛便明白了,接腔道:「所以元帥就替茵茵姑娘贖身,好讓她能跟蘇公子湊在一塊!」

  林廣飛搖頭,「元帥這招真是陰哪,如此一來,夫人只能眼睜睜看著蘇公子與茵茵姑娘有情人成眷屬。」

  王祖浩則一臉佩服,「元帥兵不刃血便解決掉情敵,娶得美人歸,真是高哪!」

  秦笛驀地擊掌,「我懂了,所以當初就算夫人的娘不求元帥娶夫人,他也會迎娶她為妻……」

  「噓,元帥來了,別再說這事了。」王祖浩連忙出聲提醒。

  上官鳳馳帶著牧頌晴來到他們面前,四人躬身行禮,「末將見過元帥和夫人。」

  牧頌晴微笑朝他們頷首示意。 「幾位將軍好久不見。」以前在青州時,她與他們便見過幾次。

  上官鳳馳臉帶笑意,「在這兒遇見你們剛好,一塊去用膳吧。」

  「是。」

  由於牧頌晴與他們不算陌生,用膳時,眾人毫無顧忌,交談得十分熱絡。

  「……那時元帥一馬當先領兵追擊,眼看那蠻將就要逃走,元帥搶過一把長槍,奮力擲去正中那蠻將的後心,他登時跌下馬慘死。蠻將一死,蠻軍登時亂成一片,兵敗如山倒……」秦笛口沫橫飛地說著之前上官鳳馳力退蠻軍的經過。

  牧頌晴認真傾聽著,一邊想像著他當時的英姿,眼角餘光忽然瞥見有兩道身影走到廳內,她微微一楞。

  坐在她身側的上官鳳馳也看見了不請自來的兩人,黑瞳掠過不豫。

  「元帥,這麼好興致宴請幾位將軍,怎麼沒通知妾身前來服侍呢?」一身桃紅的芹倩柔媚地嗲聲說。

  身穿一襲鵝黃衣裙的芊蓮則是朝眾人微微欠身,溫婉地開口,「聽說大夫人來了,妾身特來拜見大夫人。」

  牧頌晴望向上官鳳馳,見他朝她頷首,她心緒瞬間鎮定了下來,平靜說:「不用多禮,既然來了,你們就一塊坐下用膳吧。」再怎麼說她們名義上都是上官鳳馳的妾室,也不好冷落兩人。

  「多謝夫人。」

  芊蓮福了個身,與芹倩一塊走近餐桌,原本坐在上官鳳馳右側的風水連和秦笛連忙起身往旁挪出兩個位置讓她們入座。

  原本熱絡的氛圍忽然冷了下來。

  林廣飛最先受不了,草草吃完便起身告退,接著秦笛、王祖浩與風水連也一起告辭,席上只留下牧頌晴、上官鳳馳和兩名侍妾。

  芊蓮倒了杯酒,微笑地望向牧頌晴,「芊蓮敬大夫人一杯,往後芊蓮有不是之處,還望大夫人見諒。」

  牧頌晴也舉起酒杯,擠出一笑回應,「哪裡,希望大家以後能互相體諒關照。」

  芹倩聽她一眼,偎過去摟著上官鳳馳的手臂,嬌聲道:「元帥,您好一陣子沒上我那兒,今晚就讓芹倩服侍您吧。」

  聽見她的話,牧頌晴面色微微一僵。

  上官鳳馳神色淡淡看不出情緒,抽回手臂,不疾不徐地道:「我近日很忙,以後再說吧,你們兩人慢慢吃,頌晴,你跟我來,有些府裡的規矩要交代你。」

  牧頌晴頷首,起身跟著上官鳳馳離開。

  「我沒在她們的寢院留宿過。」回到寢房,上官鳳馳立即鄭重澄清。

  牧頌晴抬眸望著他,「那她方才為何那麼說?」

  「也許是為了讓你誤會。」這是一種挑撥離間的手法,他希望她不要輕信芹倩的話。

  低眉垂目思忖須與,牧頌晴才抬起頭,正色地問:「她們都長得很美,你真的沒對她們動過情?」他的侍妾,一個溫婉、一個柔媚,各有各的美,她很難不介意她們的存在。

  「你認為自個兒比不上她們嗎?」他抬起她的臉認真審視片刻,那雙張揚的濃眉抬了抬,「奇怪,怎麼在我眼裡,覺得你比她們還美上幾分? 」

  她斜睨著他,「你什麼時候也學會油嘴滑舌?」他的話令她的語氣多了分暖意。

  他薄唇揚著笑,「我不是賣油郎,學不來那些,我說的是真心話。當年你娘曾說過,放眼青州沒幾個人容貌比得上你。」

  「娘那時急著把我嫁給你,才那麼說的。」聽他提起那段過往,牧頌晴方才抿起的嘴角微露笑意。

  「我沒糊塗到只聽你娘的那番話就答應娶你,與她們站在一塊,你可比她們更美上幾分。」

  這種好話牧頌晴聽了十分受用,臉上的笑意漸多。

  見她臉上僵凝柔和了下來,上官鳳馳鬆口氣,慎重叮嚀,「芹倩還好應付,她那人使壞也是明刀明槍,但你要多小心芊蓮,她看似柔順,實則心機甚深。日後不管她們對你說什麼,你都別輕易相信。」芹倩和芊蓮的挑撥只怕會一天比一天更多,他不希望她再受到她們的話影響,對他心存疑慮。

  「嗯。」看著他,她遲疑了下問:「沒辦法將她們送走嗎?」

  「她們是陛下派來的眼線,無故送走她們必會惹來陛下猜疑,所以暫時無法這麼做,你暫時忍忍,我會想辦法讓她們離開。」

  牧頌晴點燃香爐裡的熏香,寢屋裡漸漸瀰漫一股淡雅的花香,這味道是娘親生前最愛聞的。

  「前些年娘的忌日,我們因遠在都城又有戰事無法趕回來,這次既然回來了,我想去給娘上個香。」

  「好,奴婢再陪夫人去。」蘭兒沏了杯茶遞給她,也為自己和琴兒各沏了杯。

  見琴兒端著茶站在一旁,牧頌晴出聲招呼她,「琴兒,過來坐著喝,別站著。」

  「奴婢站著喝就好。」主僕有別,她不敢踰矩。

  蘭兒笑著將琴兒拉到桌前坐下,「夫人為人很隨和,在她面前不用拘束,來,過來一塊坐。」

  琴兒這才坐下,三人喝著茶一邊閒聊著,直到房門忽然被推開,抬頭看見是芹倩,牧頌晴秀眉微皺。

  「見過芹倩夫人。」蘭兒與琴兒急忙起身行禮。

  沒理會她們,芹倩一開口便厲聲質問:「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

  「元帥讓我留下。」牧頌晴楞了下答道。

  「你留在這會給元帥添麻煩!沒陛下允許,你私自前來青州,陛下會因此怪罪元帥你知不知道?」芹倩怒斥。

  聽她的口氣似是在為上官鳳馳擔心,牧頌晴有些訝異。

  芹倩瞪著她冷冷再說:「倘若你真為元帥著想就快回去,別讓陛下有理由怪罪於他。」

  「你這是在為元帥擔憂嗎?」注視著她,牧頌晴很想知道她的擔心是真是假。

  「廢話。」

  「為什麼?」她不是陛下派來監視上官鳳馳的嗎?為何要為他擔心?

  「我也是元帥的妻妾,擔憂夫君有什麼不對?你快收拾收拾滾回都城去,別留在這兒讓元帥為難!」芹倩毫不留情地揮她走。

  一念閃過,牧頌晴不由得多看了芹倩一眼,才冷淡地表示,「我的去留由元帥決定,若是他讓我回去我便回去,他讓我留下我便留下,不勞你費心。」見對方這麼咄咄逼人,她也不客氣地下逐客令,「我還有事要忙,就不留你了。」

  見她竟無意要走,芹倩氣急敗壞。 「你執意留下來,就不怕拖累元帥嗎?」

  「你多慮了,元帥敢讓我留下,便已考慮過後果。」她相信上官鳳馳對她說的話,根本不為所動。 「蘭兒,替我送芹倩夫人出去。」

  「是,芹倩夫人請。」蘭兒上前。

  「該死,你簡直是無知!」怒甩袖袍,芹倩甩頭離開。

  她走後,牧頌晴有些困惑地喃喃自語,「這芹倩夫人好奇怪……」

  「她有什麼奇怪之處?」蘭兒不解地悶。

  她該不會是……對上官鳳馳有情吧?牧頌晴心忖。芹倩一進屋便趕她回都城,要她不要給上官鳳馳添麻煩,且她臉上流露出來的擔憂不像有假……

  思及什麼,她轉頭詢問琴兒,「芹倩夫人常來找元帥嗎?」

  琴兒點點頭,「嗯,不過元帥對她和芊蓮夫人一直都冷冷的,不像對夫人那麼親暱。」夫人雖然昨兒個才來,但她立刻便發現到元師對夫人的態度很不一樣,可謂寵愛有加,不僅讓夫人住在清鸞院,今日還特地趕回來陪伴夫人,親自帶著夫人前往別苑。

  頓了一下,琴兒接著再說:「芊蓮姑娘也曾為元帥縫製衣裳,但元帥從來不穿,只穿夫人從都城捎來的那些。」

  牧頌晴聞言,心頭淌過絲絲甜意,他只穿她做的衣裳,不穿芊蓮做的,這心意再清楚不過了。

  日落時分,上官鳳馳回來,見她唇邊一直漾著笑,還殷勤地為他添茶倒水,不禁狐疑地看著她,「妳心情似乎很好?」

  「為何覺得我心情好?」她的心思有這麼明顯嗎?

  「以前你可不會這麼勤快為我端茶倒水。」

  「我又不是沒為你倒過茶。」她嘟嘴反駁。

  「但是沒笑得這般歡喜,是有什麼好事嗎?」他將她拉入懷中。

  她才不告訴他原因呢。 「沒什麼。對了,我想去娘墳前上香,你有空陪我去嗎?」她想讓娘知道她跟他有好好在過日子。

  「好,我命人準備香燭素果,明日便帶你去上香。」猜不透她為何高興,不過見她笑容滿面,他也跟著開心起來。

  屏退了蘭兒和琴兒,他橫抱起她。

  「你要做什麼?」她嚇了一跳,急忙摟著他的頸子,見他走向床榻,她嬌羞地嗔道:「我們昨夜才,你又想……」

  「你想到哪兒去了?我是有些睏了,讓你陪我睡會兒。」將她放到床上,他躺到她身倒。

  「誰讓你昨夜那麼晚還不肯睡?」昨晚不管她怎麼求饒,他就是不肯饒了她,纏著她要了一次又一次。

  「所以我這不是要睡了嗎?養足精神,晚上才有力氣再陪娘子。」他語帶曖昧,將她輕擁進懷裡。

  「你——」她羞得面頰泛紅。 「你不累,我可累了,不理你了。」她轉過身背對他。

  他輕笑出聲,吐出的氣息拂過她的貝耳,她的身子登時泛過一陣麻癢,感覺到他寬厚的胸膛緊貼著她的背,煨暖了她的身與心,她唇角漾著甜笑,輕輕地闔上眼。

  上官鳳馳也帶著笑意,閉上眼睡了。

  晴光殿。

  看著上官鳳馳派人快馬送來的奏摺,牧隆瑞臉色有些陰沉。

  臣陛下,臣妻日前擅自前來青州,取妻無方,臣實在慚愧,欲遣她返回都城,她卻揚言自我,念在夫妻一場,臣不忍她如此,使擅自作主讓她留下,違背聖意,臣願辭去元帥一職請罪。

  他接到牧頌晴私自離開都城前往青州的消息後,便籌謀要以此來責罰上官鳳馳,收回他手中的兵權,沒想到上官鳳馳竟先一步上奏,表明願辭去元帥一職請罪,分明是想以退為進。

  他再看著另一份奏摺,先前被上官鳳馳擊退的蠻軍似又蠢蠢欲動。近二十來年蠻軍屢次進犯,以前無人可擋,日耀皇朝被迫提供大批銀兩、絲綢、糧食與金銀珠寶求和,直到數年前上官鳳馳被先帝派往青州,率軍力抗蠻軍,將他們殺得落花流水,每戰皆捷,此後蠻軍攝於上官鳳馳的軍威,安分了不敢輕易來犯。

  眼下無將領能取代上官鳳馳,且他尚未能完全掌握朝中大權,此時自是不可能讓上官鳳馳辭去元帥一職。

  待大權在握,再來對付他尚且不遲。

  斟酌片刻,牧隆瑞提筆回復。

  上官夫人雖違背朕意,私自前往青州,但顧念她此舉是因對上官元帥情深義重,此番免於究責,望上官元帥善待夫人,以成全其一片情意,辭官一事莫要再提。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3-11-7 00:02:25

第六章

  芊蓮與芹倩一塊走進清鸞院,芹倩無視於牧頌晴逕自落坐。

  芊蓮則溫婉地朝她福了個身,「芊蓮見過大夫人。」

  「不用多禮。」牧頌晴眸光在兩人身上梭巡一回,心頭暗自提防,「你們今天來有事嗎?」

  「我們是來,向夫人請安的。」芊蓮微笑說。

  「以後不用這麼多禮了。」大家各過各的日子,她一點也不想見她們。

  「夫人是元帥的正妻,咱們依禮是該來向夫人請安。」

  若真如芊蓮所說,那前幾天她們都幹麼去了,怎麼不見她們來講安?心裡雖這麼想,牧頌晴仍擠出一笑擺手,「我不愛這些繁文褥節,以後這禮就省了。」

  「你是不是仗著元帥寵你,就不把咱們看在眼裡?」芹倩沒好臉色地瞪著她。

  「芹倩,別這麼說話。」芊蓮急忙勸道。

  「那要怎麼說?咱們來向她請安,她還擺架子讓咱們別來,分明就是沒把咱們放在眼裡。」她眼裡的怨妒朝牧頌晴直射而去。

  在旁伺候的蘭兒有些看不下去,打從芹倩方才進來,就沒見她向夫人請安,如今還有臉指責夫人,偏偏自己只是個下人,不好在這時開口。

  牧頌晴端起茶慢慢啜飲了口,才出聲,「若你想日日來請安,我也不反對,就隨妹妹的意吧。」

  她們三人外貌看似年齡相仿,也不知誰長誰幼,但她身為正妻,有資格稱她們兩人為妹妹。

  「你說什麼?要我日日來向你請安?!」芹倩一臉怒意地站起身。

  牧頌晴瞟她一眼,神色淡然,「方才我讓你們不用多禮,妹妹說我沒把你們看在眼裡,現下我准你們每天都來請安,你又不高興,要我怎麼做妹妹才滿意?」她可不是軟子,敢欺負她,她也不會客氣。

  「妳!」芹倩被牧頌晴的話激怒了,正要開口說什麼,卻被芊蓮一把拉住。

  「芹倩,別再說了。」她暗暗丟給芹倩一個警告的眼神,示意她別再多話,然後才微笑說:「夫人,芹倩性子一向莽撞,還請夫人別見怪。」

  牧頌晴點點頭,「既然大家都在一個屋簷下,我希望今後大家能和睦相處,日子過得快活才是最重要的。」既知她們是奉陛下之命而來,她也不想太為難她們,只希望以後大家能相安無事。

  芊蓮點了點頭,「聽說陛下開恩不追究夫人私自前來青州之事,真是太好了,夫人可以安心留下了。」

  「嗯。」這件事上官鳳馳前兩日便已告訴她。牧頌晴看著芊蓮那張溫婉和善的面容,若非上官鳳馳特別叮囑過她心機深沉,只怕自己會以為她是真心為此感到高興。

  瞥見披在屏風上的一件墨綠色新衣袍,芊蓮順手拿起看了看,隨口說:「這衣裳的繡工挺精緻的,不知是哪家裁縫做的?元帥似乎很愛穿這裁縫所做的衣物。」

  從衣袍的剪裁和衣袖上繡著的鳳凰,她看得出跟上官鳳馳常穿的那幾件相似,必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是我做的。」牧頌晴答道。聽見芊蓮說上官鳳馳很愛穿她做的衣物,她唇角就漾起甜暖笑意。

  「原來是出自夫人之手,怪不得如此別緻精細,令元帥愛不釋手。」芊蓮滿口稱讚,笑顏找不到一絲虛假。

  一旁的芹倩卻冷哼了聲,瞪了那件衣裳一眼,半句話也不說便甩袖離開。

  見狀,芊蓮連忙替她緩頰道:「芹倩性子暴躁,但沒惡意,還請夫人莫見怪,芊蓮也該告退了。」一瞄了個身,她跟著芹倩身後離開。

  出了清鸞院,她快步追上芹倩惡聲警告,「你最好把你那難看的嫉妒表情給我收起來,咱們是來替陛下做事,不是讓你來爭風吃醋!」

  芹倩這才不甘地點頭,「我沒有忘記。」

  冬去春來,惠風和暢,鳥語花香。

  別苑裡的李花盛開如雪,上官鳳馳坐在樹下的石椅上,看著眼前翩然起舞的牧頌晴。

  她穿著一襲湖綠色衣衫,柔軟的身軀輕盈地跳躍舞動,水袖隨著身子旋轉如柳絮般飄揚擺動。

  她嘴裡吟唱著輕快的曲調,銀鈴般的嗓音更勝黃鶯。

  這是她第一次為他而跳,上官鳳馳看得目不轉睛,不願錯過她任何一個動作。

  雪白李花飄飄落下,她宛如花中仙子一般,優雅出塵,雙臂伸展,水袖一拋,輕旋著的身姿彷彿要飛起。

  一曲舞畢,她清豔的臉龐布了層薄汗,面帶粲笑望向上官鳳馳。

  他的深深黑瞳睇視她良久,才吐出兩個字,「過來。」

  她走過去,他一把將她摟進懷中。

  「以後除了我,不准再跳給其他人看。」她的美只能讓他一人看。

  對他的霸道,她揚揚秀眉,好笑的說:「我平時練舞時,蘭兒和琴兒都會在一旁看。」

  「好,只准她們看,其他的人都不許了。」

  「為什麼?」心裡隱約明白幾分,但她故意問,想聽他親口說出來。

  「我是怕別人笑話你。」他捏了捏她的鼻子。 「這種舞技也敢拿出來獻醜。」

  見他竟敢取笑她,她橫他一眼,「那你以前還爬到樹上看。」

  「那時閒著也是閒著,就勉為其難的看了。」

  「你既然這麼魁強,以後我不跳給你看了!」她佯怒地推開他轉身要走。

  他掛住她,將她再拉回懷裡,薄唇逸出笑意,抬起衣袖為她拭去臉上的薄汗。

  「你跳舞的時候像個仙子,方才我真擔心你跳著跳著就飛上天了。」

  她聽了登時笑靨如花,「若我真飛上天,你要怎麼辦?」

  「拿條繩索把你套下來,或是抓著你一塊飛上去。」

  一旁伺候著的蘭兒和琴兒見兩人說完肉麻話後又四唇相貼,便識趣地迴避,嘴角都漾著抹笑。

  這幾個月來見上官鳳馳和牧頌晴如膠似漆,蘭兒很開心,相信老夫人在天之靈應該也會感到欣慰,她沒有為女兒選錯丈夫。

  一吻結束,上官鳳馳憐惜地輕撫著她泛紅的俏臉,「累了嗎?我們回去吧。另外,蠻軍近日似乎又有動作,我得去看看,這兩日可能沒辦法回府。」

  牧頌晴有些納悶,「蠻軍怎麼老是不安分?」

  「蠻族所在之地去年大雪,凍死了不少牲畜,所以想搶些糧食回去。」

  「聽起來他們這麼做也是情有可原。」

  上官鳳馳不讚同地搖頭,「他們不值得同情,為了掠奪糧食輕啟戰端,那些被掠奪死亡的人又何其無辜?若是蠻族首領夠聰明,就該尋思如何避免寒災,事先屯糧,甚至規劃農作以改善族人的生活,而不是發動戰爭掠奪我們。」

  牧頌晴想了想,覺得他說得有理,「也許他們的首領沒想到這些,你何不把這些話轉告他們首領,如此一來,他們或許就不會再來尋釁,相信常年爭戰對他們也不利。」

  上官鳳馳略一沉吟,頷首,「此法倒可一試。」連年征戰他也倦了,不再想再打這種無謂的戰爭。

  「元帥想與蠻族首領會談,立意甚好,但……」風水連遲疑著沒再說下去。

  知他有所顧慮,上官鳳馳示意,「直說無妨。」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若他們在聽了元帥的話後明白關竅果真不再來犯,陛下便不用再仰賴元帥鎮守青州,元帥的利用價值全無,屆時手握重兵的元帥,對陛下而言恐怕是……」

  聽出其中的利害關係,秦笛連聲附和,「沒錯,來犯的蠻軍只有元帥能鎮住他們,陛下才不敢動搖元帥的權力,若是他們不再來犯,去除了這個心腹大患,陛下哪還容得下元帥,所以此計千萬不可行。」

  林廣飛也急忙表示,「對,元帥,你可千萬別去找那蠻族首領會談,萬一他們不再來犯,有麻煩的反倒成了咱們。」

  王祖浩皺起眉,「難道就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嗎?」他希望不要再打仗,可又不希望讓陛下有理由開始對付他們。

  秦笛冷哼了聲,「兩全其美?你別想了,聽說陛下現在變得暴虐多疑,朝中有不少大臣因為一點小事便被陛下下令處斬,你想若是蠻軍不再來犯,他還有必要留下咱們嗎?」

  「見過嚴副將。」

  聽見大帳外傳來士兵的聲音,帳中的數人登時不再提方才的話題,話鋒一轉,談起敵方軍情。

  「這次蠻族各部凍死不少牲畜,只怕隨時會揮軍犯境,元師,咱們得有所提防,以免措手不及。」

  在風水連說這話時,嚴盛穿著一身鎧甲走進帳營裡。他個頭不高,嘴上蓄著兩撇鬍子,臉型略胖,咧嘴笑著,看起來一臉和氣。 「聽說元帥與幾位將軍在這討論蠻軍的事,末將不才,也想來聽聽諸位將軍和元帥的高見。」

  上官鳳馳示意,「你坐吧,我也正打算派人找你過來,聽聽你的看法。」

  「謝元帥賜坐。」嚴盛走到一旁的椅子落坐。

  嚴盛是奉陛下之命前來暗中監視上官鳳馳,同時還要偷偷學習他調兵遣將之法。這段時日,他自認已學到不少,聽了好一陣上官鳳馳等人的討論後,主動請縷,「元帥,這次蠻軍若進犯,請由末將率軍出擊。」

  「你可有把握?」上官鳳馳濃眉微皺了下。

  「末將有把握能退敵。」他信心滿滿說。只要能打贏這場仗,便能向陛下證明,他已有足夠的能力能取代上官鳳馳,便能獲得權力。

  微一沉吟,上官鳳馳頷首,「好,既然你有此把握,那麼這次蠻軍若來犯,就由你領兵退敵。」與蠻族首領會談之事,他決定延後,等適當時機再議。

  一旁的秦笛冷笑搖頭,林廣飛和王祖浩也不看好,憑嚴盛那點能耐,只怕一上戰場便成了箭靶,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風水連則面露微笑。這嚴盛性子浮躁又急功近利,絕對成不了事,不過這剛好可以讓陛下看看,他派來的人是何等草包,上官元帥是無人可以取代的。

  不出秦笛等人預料,這一戰嚴盛慘敗,一條手臂被活生生遭敵軍砍下,還是上官鳳馳及時出手,才保住一命。

  嚴盛不服軍令,執意率軍繼續追擊蠻軍,以致中伏,連累數千士兵傷亡,尚祈陛下嚴懲,以告慰傷亡弟兄。

  心知嚴盛是牧隆瑞的人馬,自己動他不得,因此上官鳳馳擬了道奏摺上報,待這場持續數月的戰爭完全結束,嚴盛傷癒後,命人將其押解回都城。

  見到奏報,牧隆瑞臉色陰鷙,下令將嚴盛處死。

  嚴盛驚駭地跪地求饒,「陛下,是上官鳳馳陷害末將,才害得末將損兵折將,求陛下明察!」

  牧隆瑞臉色陰冷的斥責,「若非你貪功,一意孤行,豈會誤中陷阱!來人,將他推下去斬了。」這嚴盛跟在上官鳳馳身邊這麼久,非但沒抓到他的把柄,還落了個違背軍令、損兵折將的口實,這種廢物留下有何用。

  「陛下,饒命啊——」嚴盛一路哀求著被拖出去。

  牧隆瑞眸中掠過一抹陰狠的光芒,他會讓上官鳳馳為設計他斬了手下的事付出代價!

  接到嚴盛被處斬的消息,秦笛等人都驚誰不已。

  「嚴盛不是陛下的心腹嗎?怎麼會下令斬了?」林廣飛不解地問。他原以為陸下只會對他稍作懲治便罷,沒料到竟會處死他。

  王祖浩搖頭,「這些日子來陛下斬的人可多了,像先前的汪丞相也因言語間冒犯陛下被斬,還有邵刺史上書勸諫陛下也遭到處死,區區一個嚴盛算什麼。」

  「元帥,看來陛下已開始著手清除朝中對他不滿之人,咱們往後得更謹慎些。」風水連臉色異常凝重。

  「此事我心中有數。」上官鳳馳與眾人再商議軍務須與後,遂返回元帥府。

  蠻軍已被擊退,一時半刻不會再來,此刻邊疆無戰事,他準備帶妻子去遊湖。

  接了牧頌晴,兩人親暱地攜手外出。

  站在迴廊一端看著兩人笑語晏晏地離開,芹倩掩不住滿臉的妒恨。

  「你那一臉嫉妒的模樣真難看。」芊蓮走到她身旁冷諷。

  芹倩恨恨瞅著她,「我就不相信你對元帥真的連一絲動心都沒有?」那樣偉岸英俊、有勇有謀的男子,連她都忍不住動了情,就不信芊蓮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

  「我沒有。」芊蓮冷冷道。

  「那你當初又為何會做了件衣袍給他?」芹倩質問。

  「我只是想取悅他,藉此博取他的好感和信任,好進行陛下交代的任務。」

  「可惜元帥根本不領你的情,你做的那件衣裳元帥從來不曾穿過,他身上衣物皆出自牧頌晴之手。」芹倩不留情地嘲諷。

  芊蓮神色未變,淡淡開口,「他處處冷落我們,對你我的示好絲毫不領情,只證明了一件事。」

  「什麼事?」

  「他只怕早就知道我們是陛下派來的探子,所以處處提防我們。」

  「他知道?」芹倩黛眉緊揮。

  「否則他為何會連碰都沒碰過我們?」也只有芹倩這蠢貨才想不到這層道理,芊蓮冷笑一聲,接著說:「你不是很嫉妒牧頌晴嗎?現下你報仇的機會來了,陛下下了道命令給我們。」

  芹倩眸中閃過驚疑之色,急問:「是什麼?」

  牧頌晴與上官鳳馳乘著一葉小舟泛遊湖上,上官鳳馳讓小舟隨波飄蕩,碧波蕩漾,輕風徐拂,附近的一艘畫前還不時傳來絲竹之聲,曲調悠揚動人。

  她極意地靠坐在他懷裡,望著湛藍無雲的晴空,滿足地嘆息,「好舒服,真希望能天天來這兒泛舟。」涼爽的風消去了不少燥熱的暑氣。

  「若是讓你天天來,久了就膩了。」

  「那你天天看著我,會不會膩?」她仰起臉問。

  他低笑的在她唇上一吻,「至少現下還不膩。」

  與他情正濃,這樣的回答令她很不滿,「也就是說以後有可能會膩嘍?」

  「你可以變些花樣想辦法不讓我膩。」他彎起薄唇,愛看她在意他的模樣。

  「我腦子笨變不出花樣。」轉眸想了下,她揚揚眉,「說不定我會先對你膩了,你沒聽過女人的心就像春天的天氣一樣善變嗎?」

  他聞言黑眸微斂,抬起她的臉,「看來是我該想辦法變著花樣讓你不膩。」

  「沒錯。」她得意地用力頷首。嘿嘿,想在口頭上佔她便宜哪有那麼容易。

  他揉撫著她的耳垂,嗓音略略低沉了些,「那你說說我該怎麼做才好?」

  「這種事要你自己用心想。」她的耳朵被他搓揉得泛起一陣酥麻,連帶地身子也跟著輕顫。

  他刻意壓低嗓音曖昧地在她耳邊說:「看來往後夜里為夫要更加賣力來討好娘子,免得娘子對我膩了。」

  「別、別!」她急忙搖首,他現下已夠賣力了,更賣力她可是會吃不消。

  「那你想要我怎麼做,嗯?」他的手摟住她,在她胸腹間輕輕滑動著。

  她赧紅了臉,抓開他不安分的手,警告地嗔瞪,「咱們在外頭,你別亂來。」

  「我什麼都沒做。」他無辜地表示。

  「你還說……」方才他的手分明在挑逗她。為免他再胡來,牧頌晴索性往旁挪了挪,拉開與他的距離。

  「過來。」他不滿地命令。

  「不要。」她一口拒絕。

  「你再不過來,我就要……」他伸手放在衣襟上。

  見他似是要脫衣,她羞惱地阻止,「你不要亂來!」

  他挑眉,斜睨她一眼,「既然你不肯過來,那就別怪我……」他迅速脫去身上衣袍,只留下一件長褲,然後在她驚愕的目光中,跳入湖中。

  小舟微微晃了晃,她緊張地抓著船緣往水里叫,「上官鳳馳,你在哪裡?」

  他大笑著從湖里竄出,攀在船邊,將水甩向她的臉。 「這湖水很涼。」

  她笑著抬起衣袖擋著,「你不要鬧了。」

  「想不想下來?」

  「這兒有旁人。」湖上有其他避人,她不可能像他這般光著膀子下水。

  「那裡沒人,咱們去那兒。」他指著湖邊一隅,那兒種了一排綠柳,還橫生了許多樹枝,形成了一處隱密的角落。

  說著,上官鳳馳便坐回小舟往那邊劃去。

  坐在小舟上,見陽光灑在他健碩的身軀上,一身麥色的肌膚閃閃發亮,沒有一絲多餘的贅肉,牧頌晴瞇著眼想著,眼前這偉岸的男子是她的丈夫,心中忍不住充斥著一股驕傲和滿足。

  與他四目相對,情意在兩人之間傳遞。

  她抬起衣袖為他擦去臉上的水潰,唇邊的笑意比春花還艷。

  忽地,腹中湧起一陣噁心,她急忙掩著唇。

  「怎麼了?」上官鳳馳關切地問。

  她搖搖頭,「不知道,突然間有些想吐。」

  「先回去讓大夫瞧瞧。」

  「應該不打緊。」她想下水玩。

  他不放心,「身子要緊,若大夫檢查沒事,我再帶你來。」

  「我有兩個月身孕了?!」她瞪大眼,驚喜地望向站在床榻旁的上官鳳馳。

  「是的,恭喜元帥和夫人。」大夫笑咪咪道賀。

  上官鳳馳掩不住臉上的喜色,詢問些該注意的事情后,才吩咐陶總管送大夫出去,他坐在床邊握起她的手,「你也真糊塗,有了身孕都不知道。」

  一手撫摸著腹部,一想到裡頭有她和上官鳳馳的骨肉,她的眉眼笑得都彎了起來。 「你覺得是男孩還是女孩?」

  「是男孩是女孩都好。」只要是他們的骨肉,他都愛。他將手貼在她腹上,想感受一下她腹中的寶寶。 「怎麼什麼動靜都沒有?」

  「孩子才兩個月大,你希望有什麼動靜?」她笑道。

  「也對,孩子若動得太厲害你也不舒坦,還是乖一點好了。」他對著她的腹部威嚇幾句,「乖乖,讓你娘少吃一點苦,否則等你生出來爹不饒你。」

  她偎在他懷裡,笑得闔不攏嘴,「你別嚇孩子。」

  他叮嚀,「你以後可要當心點,別再蹦蹦跳跳,還有,暫時也別跳舞了,知道嗎?」

  「嗯。你說咱們要幫孩子取什麼名字好?」

  「我想想。」上官鳳馳噙著幸福的笑,認真垂眸思索。

  得知懷孕後,上官鳳馳便要人替牧頌晴補身,這一日也是。

  蘭兒端著安胎藥回來,將藥遞給牧頌晴,「夫人,方才我在門口遇見陶總管,他讓奴婢轉告夫人,元帥命人帶話回來,說軍營中有事,今天會晚點回來,請夫人早點安歇。」

  「我知道了。」牧頌晴接過安胎藥慢慢飲下。 「琴兒、蘭兒,你們先下去休息吧。」

  「我還不困,可以再陪夫人一會兒。」蘭兒說道,牧頌晴聽了點點頭。

  「那奴婢告退。」琴兒倒是累了。

  琴兒退下後,牧頌晴拿出一件剛裁好的布料遞給蘭兒看。 「蘭兒,你看這可會太小?」

  蘭兒接過看了看,「似乎太大了些,夫人,我弟妹剛生出來時約莫只有這麼大,這衣裳恐怕要等孩子兩、三歲時才能穿。」她抬手大約比了個大小。

  「是嗎?那我再裁過。」

  「夫人有孕在身,別拿剪子,讓奴婢來吧。」蘭兒連忙從她手中接過剪刀,利落地裁了塊大小適當的布料。

  牧頌晴接過,拿著布尺量著,邊在上頭做上記號,哪裡是領子,哪裡要做成袖子,還有哪裡要繡花。

  兩人邊做邊閒聊著,想起蘭兒與自個兒差不多年歲,牧頌晴關心地問:「對了,蘭兒,你也到該嫁人的年紀了,有沒有中意的人?」

  蘭兒遲疑了下,搖頭,「沒有。」

  兩人可說是一塊長大,牧頌晴從她方才猶豫的態度便聽出她有話沒說,她瞅了她一眼,「還騙我,快老實招來,那人是誰?你說出來,我也才能幫你安排。」

  「不是奴婢不想說,而是……那人似乎對我無意。」

  「我猜猜那人是誰。」牧頌晴仰起臉,眸子轉了轉,笑問:「是不是軍師?」

  每回見到風水連,蘭兒總會特別矜持。

  「夫人知道還問我。」蘭兒嬌嗔。

  「我也不太確定,所以才問你,我聽說軍師還未娶親,不如我讓元帥探詢看看他的意思?」說著,她掩著唇打了個呵欠,忽然感覺陣陣睏意。

  蘭兒輕嘆一口氣,「還是不要了,奴婢感覺得出來,軍師對奴婢並沒有特別的意思。」

  「沒問你怎麼曉得,就像當年我每回見了上官鳳馳都有一肚子氣,後來不也嫁給了他。」她強撐著沉重的眼皮安慰道。

  「奴婢覺得元帥必是早對夫人有意,所以才老愛拿話激夫人,引起您的注意。可軍師每回見了我,神色都平淡如常。」蘭兒也揉了揉眼。奇怪,怎麼突然間這麼困……

  「軍師那人喜歡把什麼事都藏在肚子裡。」明白蘭兒的顧忌,她是怕提了之後萬一不成,日後見了面難堪,想了想,牧頌晴說:「要不這樣吧,我讓元帥探探他口風,先不提你的事好不好?」

  蘭兒這才點頭,「夫人,您點了什麼熏香?有股跟平常不太一樣的味道。」

  「我沒點熏香呀。」牧頌晴嗅了嗅,隱約聞到屋子裡有股奇怪的味道。她想尋找那股味道是從哪來的,一起身,雙腿忽然一軟,倒下昏了過去。

  「夫人!」蘭兒想過去扶她,但才站起來,雙膝也一樣跟著無力,整個人倒在地上。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3-11-7 00:02:40

第七章

  當上官鳳馳接到通報趕回來時,清鸞院已陷入一片火海。

  熊熊的烈焰宛如一頭巨獸,吞噬了整棟屋子,火光沖天,滾滾濃煙直竄雲霄。

  看著那驚人的火勢,琴兒急得都快哭出來了。

  陶總管率著一干下人正不停地來回提水灌救。

  「清鸞院怎麼會燒起來?夫人呢?她在哪?!」上官鳳馳抓著琴兒,神色急切。

  「奴婢也不知道,夫人讓奴婢先下去休息,不久清鸞院便燒了起來,夫人她們似乎還在裡面,可任我怎麼喊,裡面都沒人應,奴婢想進去找,但火勢太猛烈,一時又進不去……」

  她話還未說完,就見上官鳳馳拔足奔進火場裡。

  「元帥!」琴兒驚駭大叫。

  陶總管見狀,急忙吩咐,「再去打多一點水來,快!」見主子都進火場了,他也不好置身事外,提來一桶水朝自個兒從頭到腳潑下,也跟著跑進去已成火海的清鸞院。

  冒著烈火衝入寢房,嗆人的濃煙阻隔了上官鳳馳的視線,他只能拚命大吼著,「頌晴、頌晴,你在哪裡?!」

  他雙眼被煙醺得幾乎無法睜開,喉嚨也被濃煙嗆得咳嗽不止,但他仍揮動著雙臂驅散眼前那些濃煙,繼續往前走。

  腳突然踢到什麼,他低頭一看,似乎有人躺在地上,他蹲下身,發現正是他要尋找的人,趕緊伸手拍打她,她卻沒反應,他便抱起她要帶她出去。

  牧頌晴這時幽幽在他懷裡醒來,「咳咳咳,怎麼到處都是煙?」

  「清鸞院起火了!」

  「起火了?!」

  「對,我帶你出去。」

  「還有蘭兒,蘭兒在哪?」她著急地問。

  「我先送你出去,再進來找她。」

  牧頌晴眸光一瞥,指著不遠處的地上,「等等,她在那裡!」

  上官鳳馳抱著她大步走過去,牧頌晴忙從他懷中離開,「我可以自個兒走,蘭兒還昏迷不醒,你扶著蘭兒吧。」雖然她還有些不適。

  「好,快點,火勢越來越猛烈了。」上官鳳馳將蘭兒背在背上,一手拉著牧頌晴往外走。

  「元帥、元帥,您在哪裡?」到處都是烈火和濃煙,跟著進來的陶總管看不清四周,出聲喊道。

  「我在這裡。」上官鳳馳循聲朝陶總管走去,見到陶總管,他將背上的蘭兒交給陶總管,「你帶她出去。」

  「是。」陶總管扶過蘭兒。

  將蘭兒交給他後,上官鳳馳想抱起虛弱的牧頌晴離開,在他彎下腰要抱她時,她臉色一變,大喊了聲,「當心!」隨著話落,她用盡全身的力量將他推開。

  眨眼間,一根燒得通紅冒火的樑木從上面掉落,牧頌晴雖推開了他,自己卻來不及避開,整個人被著火的樑木砸個在地。

  「啊——」她被樑木壓住無法動彈,痛得發出慘叫,身上的衣物和頭髮瞬間都著了火。

  「頌晴!」上官鳳馳驚駭的上前要移開樑木,但那根著火的樑木灼燒得他的手無處施力。

  聽到聲響返回的陶總管見狀叫道:「元帥,我來!」他運起內力抬腳飛快朝樑木踹去,踹了幾腳才終於將樑木踹開。

  牧頌晴痛得在地上打滾,上官鳳馳急忙脫下外袍撲滅她身上的火,一把抱起她,往外頭疾衝出去,面色死白的大吼著,「找大夫,快找大夫過來——」

  「夫人腹中的胎兒無法保住,還有她臉上和肩上的火傷傷勢太重,恐怕會留下傷疤。」

  想到大夫先前所說的話,佇立在床榻旁看著仍昏迷不醒的妻子,上官鳳馳下顎繃緊,雙目赤紅。

  「元帥,蘭兒姑娘醒了。」風水連匆匆進屋。清鸞院己整個燒燬,此時上官鳳馳暫住到明竹院。

  「她怎麼說?可知道為什麼清鸞院會忽然起火?」他的嗓音冷得猶如霜雪。

  「她說她也不知道,不過她昏迷前,曾和夫人聞到一種奇怪的味道。」風水連沉吟了下,「末將猜想是迷香。」

  他霍然轉身,「你是指有人先用迷香迷昏了她們,再縱火燒了清鸞院?!」

  「這場火著實來得古怪,在起火前她們便已昏迷之事,應是事實,若是夫人和蘭兒都清醒著,沒道理看見起火了卻還在寢房不逃,且據先前陶總管說,下人發現清鸞院著火時,火勢便已燒得很猛烈,若是因燭火翻倒不慎引起,火不該燒得這麼快。」風水連說出他的推測。

  昨夜一得知元帥府起火,他便立刻趕了過來,協助陶總管善後和調查,短短時間清鸞院已經半毀,可見情況並不單純。

  「會是誰縱的火!」上官鳳馳目光陰鷙得駭人。

  「元帥府守衛森嚴,外人不易潛進來,只怕縱火之人是府裡的人。」風水連相信是誰縱的火,上官鳳馳心裡有數。

  聽出風水連指的是何人,上官鳳馳滿臉怒色,眼神透出濃濃殺意,大步往外走。

  「元帥請留步。」明白他此刻因妻子的傷勢憤怒得失去了理智,風水連趕緊攔下他。 「她們敢這麼做,想必是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上官鳳馳怔了下才會意過來,「你是說這是牧隆瑞指使她們這麼做的?!頌晴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於,根本威脅不了他,他為何要這麼做!」

  風水連己仔細推敲過此事,將思忖的結果告訴他,「末將猜想是上次嚴盛一事令他心有不甘,才藉此報復元帥。昨日軍營發生騷亂,也許是有人蓄意安排,想藉此拖延元帥,不讓元帥及時趕回來。」

  「我要殺了他!」上官鳳馳先前為了移開樑木而遭火灼傷的雙手因緊握再滲出血絲,沾染了包紮的白布,渾身迸發出驚人的殺氣和恨意。

  風水連急忙勸道:「元帥,咱們不能讓夫人白受這傷,但此事咱們得從長計議,不能衝動,否則不僅無法為夫人和你們的孩兒報仇,恐怕還會掉進牧隆瑞的陷阱裡,導致咱們處於不利之地。」

  上官鳳馳命令自己深呼吸,將失控的情緒按撩下來,才得以看清這場火背後的陰謀。

  牧隆瑞命人對頌晴下手,除了是想報復他,同時也是給他的試探和警告,若是因此他膽敢輕舉妄動,有什麼反叛之舉,牧隆瑞便可名正言順的除去他。

  見他鎮定下來,風水連輕吐一口氣,只要元帥冷靜下來,以元帥之能定可立刻想通其中的利害關係。

  上官鳳馳神色冷沉,但黑瞳中翻滾著熊熊怒焰,「若這事真是牧隆瑞命人幹的,我絕對饒不了他,我要他一命償一命!」哪怕牧隆瑞是天子,他也會不計一切代價要用牧隆瑞的血,來償還頌晴所受的傷,還有他們孩兒的命!

  「孩子沒了?怎麼會……為什麼孩子會沒了?」按著肚子,牧頌晴躺在床榻上,不停地喃喃重複這幾句話。

  「沒了,以後還會再有,他只是一時頑皮,不想這麼快來當咱們的孩子跑掉了,再過一陣子他一定會再回來。」上官鳳馳輕聲安慰著她,扶她起來喝藥。

  「他會再回來嗎?」望著自個兒的腹部,她滿面哀戚,眼眶裡滾動著淚珠。

  「一定會的。」看見她眼裡的傷心,上官鳳馳強忍著心痛,一匙一匙慢慢餵她喝藥。 「所以你要快點好起來。」

  她抬起頭來,心底滿是自責,「對不起,是我沒有保護好我們的孩子。」一顆顆的眼淚止不住地從她眼眶滾落。

  「這不是你的錯。」看著她的淚,他的心彷彿被用力擰扭著。

  「那是誰的錯?為什麼會起火?」她茫然地問。

  他輕柔地為她拭去臉上的淚,「是我的錯,若是我能早點回來,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風水連己查明那日軍營中的騷亂確實是有人蓄意安排的,目的是為了拖延他回府的時間。

  「我明白你有事趕不回來,不是你的錯。」她抬起手撫著他的臉龐,「你眼睛怎麼這麼紅,你是不是也哭了?」

  「不是。」這是因照顧先前昏迷不醒的她而幾夜未眠所致。他的淚是流在心裡,而不是眼裡。

  她虛弱地靠在他身上,明白失去孩子,他一定跟她一樣痛苦,「你不要難過,我一定會再把孩子生回來。」

  「嗯。」他輕應著,扶她躺下。

  「元帥。」風水連在寢房門口喚道,不便直接進到房間裡。

  「什麼事?」

  「末將有重要的事要告。」

  「好好照顧夫人。」朝蘭兒和琴兒囑咐了聲,上官鳳馳走出寢房。

  兩人來到書房,吩咐人守著後,風水連取出一封信遞給上官鳳馳,「元帥,這是國師命人送來的密函。」

  他拆開信封上的封蠟,取出信看,看完之後交給風水連。

  「你看看。」

  接過讀畢,風水連面露訝異,「想不到國師竟有這樣的打算,那元帥的意思是?」

  上官鳳馳毫不遲疑地道:「只要他能答應我一個條件,我便同意配合他。」他走到案前,提筆回復了一封信。 「命人秘密將此信送回給夜離。」

  「是。」

  「夫人別抓!」見她要伸手抓臉,蘭兒急忙阻止。

  「可是我的臉很癢。」

  「那是因為傷口在結痂了。」

  牧頌晴側首望著同樣燒傷的左肩,那裡也開始結痴,看起有些猙獰可怕,她蹙眉問道:「蘭兒,你說我這傷好了之後,會不會留下疤痕?」

  蘭兒唇瓣輕顫,答不出話來。大夫已說過,夫人左臉和左肩由於燒傷嚴重,只怕痊癒之後傷疤也難消除。

  見蘭兒沒出聲,牧頌晴抬手撫著左頰,「你去拿面鏡子給我看看。」

  「夫人傷勢還沒好,別看了。」由於已開始結痴,因此她傷口上只敷了層淡淡的白色藥膏,可見傷痕的情況。

  「我讓你去拿來。」她況下聲。

  「是。」蘭兒雖依言拿過鏡子,卻遲遲不肯遞給她。

  牧頌晴一把搶過,凝目看著鏡子映照出來的人影,震駭得久久說不出話來。

  「夫人!」蘭兒擔心地喚道。 「元帥會請更高明的大夫來為夫人治傷的……別傷心。」

  看著那醜陋扭曲的傷口,她羽睫輕顫,嗓音嘶啞,「不管再怎麼治,這麼嚴重的燒傷,不可能不留下痕跡……怪不得他最近都不太來看我,怕是不想面對我這張可怕的臉吧。」

  「元帥是因為軍營中有事忙,沒辦法整天陪著夫人。」蘭兒連忙表示。 「每晚夫人入睡後,元帥都會回來。」

  因為身子虛弱,牧頌晴往往入夜後便撐不住睡了,無法等到上官鳳馳回來,翌日醒了,他又離開了,因此已有數日未曾見過他。

  看著鏡子裡半毀的容貌,牧頌晴顫著唇道:「見不到也好,這樣我就看不見他面對我這張臉時是什麼樣的表情了。」連她自個兒看了都覺得恐怖,更何況是他。

  悄然駐足在房門外的上官鳳馳,聽見了她的難過,五指緊緊陷進門框裡,留下了五個指印,須與,他才舉步走進房裡。

  看見他進來,牧頌晴驚慌失措地扯起被子掩住自己的臉。

  他佯裝沒看見,走到床榻前,溫聲問:「頌晴,今日覺得身子如何?」

  「好多了。」她的嗓音從被里傳來。

  「可有想吃什麼?我叫人幫你準備。」他關心地再問。

  她搖頭,「沒有。」她越縮越進去,整張臉幾乎全埋進被子裡。

  擔心她悶壞,上官鳳馳抬手要掀起錦被,讓她透透氣,她卻緊抓著不放。

  「不要拉開!」被里傳出她駭然的驚叫聲。不要看她,她不想以這樣的臉見他!

  他停下了手,柔聲哄道:「我不在乎。」

  「我在乎!我不想讓你看見我這張可怕的臉,求你出去好不好!」她硬咽的嗓音透著哀求。

  聽到她的哭泣懇求,他下巴繃緊,黑瞳閃過一抹痛楚,片刻後,他緩緩開口,「好,我走,你好好養傷。」說畢,他轉身離去。

  被里傳來她再也壓抑不住的悲泣聲。

  自那日之後,上官鳳馳沒有再來看過牧頌晴,距現在已經有三個多月。

  抬手撫著毀去的半邊臉,牧頌晴緊咬著唇瓣,力氣重得唇瓣都滲出了血絲。

  「夫人,別咬了,都出血了。」見狀,蘭兒急忙勸道。

  「蘭兒,你說我現在這模樣,是不是可怕得像鬼一樣?」她面無表情地問。

  「不。」蘭兒用力搖著頭,眼眶酸澀得快淌出淚,她趕緊低下頭掩飾,不讓眼裡的悲傷之色被看見,「對了,該幫夫人上藥了。」

  她垂著頭去取來藥膏,趁機抬袖拭去眼裡的淚,再走回來,挖了白色的藥膏往她燒傷的臉上抹去。

  牧頌晴推開她的手,「不要擦了,都擦了三個多月了也不見有用。」

  「這次的藥是元帥命人重金購回,聽說效果很好。」蘭兒不死心地勸道,「您就再試試吧。」

  「我這張臉是不可能再恢復了。」她手掌覆在燒燬的左臉上,滿臉的絕望。

  「就當奴婢求您,您試試吧,說不定這次的會有效。」蘭兒眼淚都掉落下來了。

  見她哭了,牧頌晴也心軟了,便答應,「你想擦就擦吧。」

  蘭兒小心翼翼將藥膏均勻地抹在她燒傷的臉上,接著再抹在她同樣受傷的肩膀。

  半晌後,牧頌晴忍不住問:「蘭兒,元帥這陣子都在做什麼?」

  「他在忙著軍營中的事。」

  「是蠻軍又來襲嗎?」對他的不聞不問,她私心地想為他找藉口。

  「好像是吧。」蘭兒含糊地說,不敢告訴她上官鳳馳上個月新納了兩名侍妾,這陣子都待在那裡。

  自從夫人受傷後,元帥開始夜夜笙歌,邀遍了青州城所有青樓名妓前來元帥府裡尋歡作樂。聽說那些名妓為了比誰被元帥召喚的次數最多、誰最受寵的事而爭風吃醋。

  「我很想見他,但是又怕被他看見我這副模樣……」牧頌晴幽幽道。

  「夫人!」蘭兒心頭一酸。

  「蘭兒,你去找條面紗讓我幪著,然後讓他來見我好嗎?」她真的真的很想見他一面,只要掩著面,他就看不見她此刻這副可怕的臉了。

  「……好。」蘭兒含著淚找了條湖綠色的面紗來為她蒙在臉上。 「奴婢這就去請元帥過來。」

  蘭兒匆匆走出去。

  牧頌晴懷著一抹不安和期待,翹首張望著門口,希望能在他剛踏進門時看見已有數月不見的丈夫。

  可等了又等,等了再等,最後回來的卻只有蘭兒。

  「他呢?」看不見他的身影,牧頌晴掩不住滿臉的失望。

  「元帥他、他不在府裡。」她不敢說出元帥正在大廳裡召妓尋歡,任她怎麼跪著哀求都不願移步過來探望夫人。

  「他不在?」

  「是,元帥他還沒回府,方才不是說蠻軍又來進犯了嗎,元帥想必是在忙著退敵。」

  「是這樣嗎?」她黯然地扯下臉上的面紗,識破蘭兒的謊言。 「蘭兒,告訴我真正的原因吧,別再瞞我了。是不是他不想來見我?」

  蘭兒緊抿著唇,不知該如何開口,她怕讓夫人知道元帥最近所做的事,夫人會傷心欲絕。

  「蘭兒,你忍心看我一直被蒙在鼓裡什麼都不知道嗎?」

  「夫人……」

  元帥府大廳裡樂師在演奏著樂曲,數名舞妓香肩半露,舞姿旖旎曼妙,上官鳳馳橫臥在榻上,兩名貌美女子坐在他身側,一個餵著他喝酒、一個餵著他吃菜,脂粉香、酒香充斥整個大廳。

  「跳得好啊!」在場的一名青州官吏鼓掌叫好,眼神色迷迷地在數名舞妓間穿梭。

  上官鳳馳慵懶地抬了下手,「是不錯,陶總管,重重打賞。」

  「元帥,那妾身有沒有賞?」他左側的芸娘嬌聲問,她是上官鳳馳新收的小妾。

  「有,你服侍得這麼好,當然有賞。」他捏了下她的鼻子,寵溺地道。

  「元帥,那櫻櫻呢?」在他右側的另一名侍妾也撒嬌地貼近他問。

  「你也有,大家都有賞。」上官鳳馳接著指著那數名舞妓和一旁的歌姬,「繼續跳,還有你們也接著唱,只要唱得好跳得好,人人都有賞。」

  他眼中帶著幾分醉意,舉杯望向邀請來的數名青州官吏,「來,今晚大家不醉不歸。」

  在場的數人全都一起舉杯,言笑晏晏。

  陶總管默默看著,眼裡隱隱露出一抹擔憂神色。打從夫人數月前被火燒傷又小產後,元帥不僅納了兩名侍妾,還開始夜夜笙歌、尋歡作樂,持續數月之久,他真擔心元帥會這麼放縱下去,從此一蹶不振。

  林廣飛將軍他們前來相勸,元帥也不聽,只道:「本帥打了這麼多年的仗,如今好好享受一下有何不對?你們不懂就快滾。」氣得當時三位將軍負氣離去。

  元帥也甚少再到軍營巡視,因夜裡尋歡,白日非得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回頭看見風水連進來,陶總管悄悄走過去。

  「軍師,元帥一向很肯聽您的話,您也勸勸元帥吧。」

  風水連搖頭嘆氣,「我已勸過很多次,元帥不僅不聽,還說我再說這些不中聽的話,以後便不要再來元帥府。」

  「元帥怎麼會變成這樣?」陶總管想不通以前那樣英明神武的元帥,為何會變成如今這副耽溺酒色的模樣。

  「大概是夫人差點被火燒死的事,給元帥造成很大的刺激……」說到這兒,風水連突然瞥見不知何時來到廳門處的牧頌晴,表情一驚,「夫人!您怎麼來了?」

  她臉上圍著面紗,只露出一雙眼睛,雙眸眨也不眨地凝視著大廳裡軟榻上左擁右抱的上官鳳馳。

  縮在衣袖下的雙手輕顫著,眸中的哀絕之色任誰見了都要不捨。

  「原來這就是你們一直瞞著我的事。」她的嗓音微弱得彷彿會被一陣風吹散似的聽不真切。

  飲了口侍妾餵到唇邊的酒,上官鳳馳抬眸不經意看見駐足在廳門處的她,凜銳的黑瞳微不可察地緊縮了下,旋即便視若無睹的移開視線,毫無顧忌抱著侍妾低聲調笑。

  見他連多看她一眼都不願,牧頌晴身子彷彿在一瞬間被凍住,身上的血液也像是凝固了,雙腳僵硬得無法移動,連呼吸都窒住,直到胸口處傳來一陣悶痛,她才緩緩吸了口氣,強撐著虛軟的身子旋身離開。

  再不走,她怕自己會撐不住上去扯住他,發狂地質問他怎麼能這麼快便移情別偏心!

  娘說得對,紅顏未老恩先斷,男人的甜言蜜語和海誓山盟都是不能信的,是她沒聽娘的話,賠上了一顆真心。

  就像身後有什麼惡獸在追,出了大廳後,她走得又快又急,最後不慎踉蹌撲倒在地。

  追在她身後的蘭兒上前趕緊扶起她,「夫人,您有沒有受傷?」

  她的手擦破了皮,但那一點擦傷遠遠比不上她此刻心頭的劇痛,她搖著頭,摸著面紗下的臉,自嘲道:「我變成這樣,也難怪他會變心了。」

  「夫人!」蘭兒抱著她哭。她知道夫人心裡頭很痛苦,卻哭不出來,只好她來替夫人哭。

  拍拍蘭兒的肩,牧頌晴木然地走回目前居住的明竹院。

  抬目看了看,她虛弱但堅定地對蘭兒說:「你收拾一下,我們明日搬回別苑去住。」這裡已不是她該待的地方。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3-11-7 00:02:55

第八章

  芊蓮走進金菊院,看見芹倩伸著十指讓侍婢幫她修剪指甲。

  見芹倩一身酥胸微露的桃色綢衫,挽著高髻,發上簪了珠釵步搖,頸上還戴著一條翡翠墜子,手腕上各戴上一對掐絲金鐲子,臉上施了脂粉,唇瓣點了胭脂,嫣紅欲滴,格外的嬌媚誘人,芊蓮溫婉的臉龐微不可見的閃過一絲冷意。

  抬眸瞅見芊蓮,芹倩沒怎麼搭理她。

  芊蓮逕自在一張椅子上落坐,面帶微笑,那笑意卻未達眼底。 「他今日又要上你這裡?」

  修完手上的指甲,芹倩揮手讓侍婢退下,「嗯,陶總管方才來過了,說元帥要在我這兒用晚膳,晚上還要帶我去看戲,你看這條翡翠墜子,還有這副翡翠耳環,都是他今日命人送來給我的。」指著頸上和耳上戴著的飾品,她臉上透著抹喜色。

  這段時日雖然上官鳳馳新納了幾房侍妾,但是也不再冷落她,不時便會來她這兒,或帶她出去遊玩。

  「你別忘了他先前可是很寵愛牧頌晴的,如今一轉眼就恩愛不再,這事頗不尋常。」芊蓮提醒她。

  「這有什麼好不尋常,牧頌晴的臉燒成那般半人半鬼的醜模樣,教人看了就害怕,元帥縱使有心也難以再面對那張臉。更何況,男人都是好色之徒,貪美嫌醜,元帥也是男人,自然不例外。」

  端著茶啜飲了口,芹倩涼涼地再說:「你也別嫉妒我,元帥說他不喜歡像你這般端莊溫婉的女子,他喜歡知情識趣的女人,你總是端著架子,也難怪他不喜歡。」

  「你以為我是在嫉妒你才這麼說的?」芊蓮冷瞟她一眼。

  「難道不是?」她反唇相稽。

  「哼,我何必要嫉妒你,我來這裡可不是貪圖這些,我希望你也別忘了。」對上官鳳馳,她承認她確實曾動過心,對他近來寵愛芹倩的事也確實不滿過,不過她始終牢記著身上肩負的皇命,凡事以任務為優先。

  「無須你提醒,我沒忘。」芹倩不滿地挑眉,「只憑他冷落毀容的牧頌晴,你就說不尋常,那你倒是說說這其中究竟有何不尋常之處?」

  「他不像是會貪溺於酒色逸樂之中的人。」據她觀察,上官鳳馳是心性十分堅定之人,不可能會因為一些事便自我放縱。

  「是人都會變的,何況,他打了那麼多年仗,享樂一下有何不對?我看你覺得最不尋常的,只怕是他寵我卻不寵你吧。」芹倩冷冷嘲諷。

  芊蓮溫婉的臉龐瞬間一寒,「我會像你這般愚蠢嗎?」

  「你說誰愚蠢?妳分明就是在嫉妒我!」芹倩怒斥。

  「我何必去嫉妒一個沒腦子的女人。」芊蓮刻薄地反駁,「別怪我沒提醒你,陛下視他如眼中釘,早晚會除了他,你若因此誤了陛下交代的任務,陛下肯定饒不了妳。」說完,她起身出去。

  「我的事不勞你費心,你顧好你自個兒吧,回去拿面鏡子照照你那副嫉妒的嘴臉有多難看。」芹倩毫不示弱地將芊蓮曾用來嘲笑她的話原封不動奉還。

  寶唇鬆鬆挽就,鉛華淡淡妝成。

  青煙翠霧罩輕盈,飛絮游絲無定。

  相見爭如不見,有情何似無情。

  笙歌散後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靜。

  秋夜,月華如水,淡淡光華灑落在一處僻靜的院落裡。

  牧頌晴一頭烏亮的長髮鬆鬆盤起,倚靠在院子裡的一張石桌旁,望著高懸的圓月。

  「夫人,桌子冷,讓奴婢先鋪上塊佈吧。」蘭兒手上拿了塊暗紅色的長佈走過來。

  她擺擺手,「不用了,石桌冷正好可以驅熱。」雖已入秋,天氣仍有些熱。

  琴兒提著一個提籃推開院子的門走進來,看見主子靠在石桌旁,她走過去,從提籃裡端出一碗氤氳著熱氣的湯藥。

  「夫人,趁熱快把這藥喝了。」

  牧頌晴眉心微微一蹙,「怎麼又要喝藥?」

  「這藥是讓您補身子的。」

  「上回我連喝了十日補肝的藥,再上回喝了十日補肺的藥,再上上回是補心的藥,再上上上回補脾胃,這回又要補什麼?」

  「這回是讓您補血的。」琴兒答道。

  牧頌晴一手托著下巴,覷向她,「琴兒,我身子早已痊癒,你就別再費神弄這些藥讓我補了。」

  一旁的蘭兒好言勸道:「夫人,這補藥花了琴兒不少時間熬,看在琴兒這麼辛苦的分上,您就把藥喝了吧。」

  她無奈地坐直身子接過,「好,這回我喝了,但以後別再做這些補藥了。」

  月華照在她臉上,清晰的映出她的容顏,看著她左側的臉龐,蘭兒眼中浮現一抹不捨。

  若只看夫人右半邊臉,仍清艷美麗,但她被火灼過的左半邊臉卻猙獰醜陋。

  趁著夫人在喝藥時,蘭兒問:「對了,琴兒,元帥府那邊好像很熱鬧,是怎麼回事?」早上聽見敲鑼打鼓的聲音和絲竹聲。

  瞅了眼牧頌晴,琴兒躊躇了下才答道:「是元帥又納了個妾進門。」

  蘭兒皺眉,「元帥又納妾?他都納了七、八個妾還不夠嗎?」打夫人毀了容後,元帥便開始廣納美妾,一個又一個娶進門,鎮日與那些美妾尋歡作樂,虧她一開始還欣慰郡主嫁了好丈夫。

  「聽說這一次是青州府尹送來給元帥的,是青州一帶十分知名的舞姬,舞跳得好,人也長得極美。」琴兒轉述不久前聽來的事。

  牧頌晴慢悠悠喝著藥,臉上神色不變,彷彿琴兒口中所說之人不是她的丈夫,只有她低垂的眼眸裡,有著無法向外人傾訴的痛楚。

  她終於明白娘親當年的心境,娘親明知父王對她已無情,卻總還抱著一絲冀望不肯放棄,期待著也許有朝一日父王會回心轉意再度眷寵她。

  而身為女兒的,也是想起當初在都城,有一晚夜裡夢見娘親時,娘親對她說——

  「頌晴,你好好跟著將軍過日子,不過你要記得留著自個兒的心,別一古腦兒的都給了他,這樣日後他若再娶,你便不會像娘這般傷心。」

  都怪她傻,忘了娘的囑咐,結果落得這般傷心境地。

  每當聽見上官鳳馳又再納妾時,那顆已傷痕纍纍的心總要再痛一次。

  喝完藥,她將空碗遞給琴兒,倏地赤著腳站在石桌跳起舞,這是獻給母親的舞。

  她擺動著肢體翩然起舞,身上的衣袂隨著她的擺動而飄揚,她踮起足尖輕旋著,身姿柔軟如水,時而又似一陣輕風飛快地旋轉著,嘴裡哼著的曲調透著絲絲哀婉。

  舞到忘我,她一腳踩空。

  「啊——」蘭兒低呼一聲,撲上去想接住她,但身旁一陣風過,有道人影比她更快一步,一個箭步便掠上前及時抱住她。

  上官鳳馳!

  牧頌晴抬眼,赫然發現抱住她的人竟是已許久不見的丈夫,她怔怔凝望著那張令她思念入骨的面容,久久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也垂目望著她,深沉的黑瞳似有千言萬語,最後卻什麼都沒說,只是沉默的將她放在石椅上讓她坐下,然後蹲下身為她穿上繡花鞋。

  蘭兒和琴兒急忙行禮,「奴婢見過元帥。」

  「嗯。」他輕應了聲,握著牧頌晴白皙的玉足套進鞋子裡。

  注視著他,牧頌晴強忍著翻滾的心緒,神色平靜地問:「你怎麼會來這裡?你今天不是又娶了個妾嗎?」

  「很久沒來看你,所以過來看看。」若非她失足踩空,他原本是不想現身的,他必須和她保持距離。說完,他起身要離開。 「我走了。」

  她下意識地摟住他的手,可「別走」兩個字模在喉中,遲遲無法吐出。

  他回頭,隱藏在陰影中的臉龐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還有什麼事嗎?」

  她緩緩收回手,輕輕搖著頭。

  「那我走了。」他腳步微頓,旋即舉步離開。

  「夫人」蘭兒擔憂地看著她。

  「我沒事。」她很想擠出笑,但是嘴角彷彿僵住了似的揚不起來。她伸手摸著左頰,剛才他看見了她的臉,是不是覺得太醜陋了,所以才不願多留片刻?

  默默走回寢房,牧頌晴坐到床榻上,伸手要脫鞋上榻,垂眸看著他方才親手為她穿上的鞋子,她的心頭驀地一緊。

  他肯親自為她穿鞋,是不是對她表示還有一絲情分在?

  看見兩名陌生女子帶著兩個侍婢,擅自打開元帥府與別苑之間的那扇門走進別苑裡,與牧頌晴一塊在後園賞梅的蘭兒斥問:「你們是誰,怎麼能擅闖別苑?」

  「這兒為何不能進來?你又是誰?」芸娘眸光一轉,瞅見坐在不遠處樹下的牧頌晴,看見她那張半毀的臉,登時嘲諷一笑,「哎呀,我說是誰,原來是大夫人哪。」

  「櫻櫻見過大夫人。」另一名侍妾裝模作樣地福了個身,接著涼涼地開口,「我還在想大夫人怎麼都不在元帥府裡,原來是被元帥遷來這兒了,也是,這見環境清幽,又罕有人來,挺適合大夫人居住,免得有人見著大夫人後給嚇著了。」

  方才她與芸娘在元帥府裡閒逛,看見那扇門,一時興起,隨手推了下,沒想到門竟被她給推開了,幾人便走了過來。

  「放肆,你們膽敢對夫人無禮!」蘭兒怒斥。

  「你這個賤丫頭,主子們在說話哪有你插嘴的分兒。」芸娘上前抬起手,二話不說便朝她狠搧了一個耳光。

  蘭兒猝不及防,臉上登時印上五指掌印。

  見狀,牧頌晴動了怒,「住手,這是我的地方,還輪不到你們放肆!」

  芸娘假意的拍著胸脯,「大夫人好大的派頭,嚇壞妾身了。」

  「給我滾出去!」牧頌晴不想再跟她們廢話,沉下臉趕人。

  「咱們偏不又怎樣?」櫻櫻朝她挑釁地挑起黛眉,一副她不走,牧頌晴能拿她奈何的表情。

  琴兒蹙眉望向跟在她們身後的兩名侍婢,「這別苑是夫人的住處,元帥交代過為了讓夫人靜養,任何人不得來打擾,你們還不快帶兩位夫人回去,若是讓元帥得知你們擅自帶著兩位夫人來這裡,可就等著受罰。」

  琴兒在將軍府還未改成元帥府前,便已在府裡服侍上官鳳馳,可說是府裡的大丫頭,在下人之間有一定威信,因此她的話兩名侍婢不敢不聽。

  「芸夫人,這別苑沒什麼好看的,咱們回去吧。」

  「就是呀,櫻夫人,這兒冷冷清清的,哪裡有元帥府裡熱鬧,咱們還是快回去。」

  兩名丫鬢你一言我一語的勸著,芸娘和櫻櫻想到自己現下的處境,不敢把事鬧大。

  「哼!咱們走,看見你這張醜如夜叉的臉,我都怕回去晚上作惡夢呢,難怪元帥不想再見到你,將你貶來這裡!」離開前,芸娘冷言冷語地嘲諷。

  「我看我回去要請人來收驚呢,真是晦氣!」櫻櫻也拋下一句惡語,施施然轉身離開。

  離開時,看見芹倩不知何時已站在通往元帥府的門邊,兩人對她露出假笑,「芹倩姊姊怎麼也來了?」她進門比她們兩人早,現在還在受寵,反觀她們兩人卻已失寵,因此不太敢得罪她。

  芹倩無視她們,穿過那扇門走過來,瞟著牧頌晴,唇邊揚起一抹得意的笑。

  「妳也有今天!現下元帥不知有多寵我呢,珠寶首飾一件件往我房裡送,多得我都戴不完,你呢,卻一人住在這裡,淒涼得無人聞問,真可憐。」

  牧頌晴面無表情,冷淡地開口,「琴兒,送客。」

  「是。」

  「芹倩夫人請回吧。」琴兒站在門邊送客。

  「變成這副醜樣子活著很痛苦吧,還不如在那場火裡被燒死來得乾脆。」臨走前,她又撂下這句刺耳的話。

  待她一走,琴兒立刻將那扇門鎖上,不再讓閒雜人等過來。

  「她居然說出這種話,真是太過分了!」蘭兒憤怒的緊握著拳頭,恨不得撲上去痛打她一頓。

  「這種事不用在意。」明白蘭兒是為她抱不平,牧頌晴上前輕撫著她方才被打的地方,「還疼不疼?」

  「不疼。」再疼也沒有夫人疼,聽見芹倩那番話,夫人心頭一定很痛。 「夫人,您別把她方才的話放在心裡。」

  牧頌晴輕搖螓首,她不會將那種惡意的話放在心上,那隻會遂了小人的意,不過她目露一絲疑惑。

  「她方才說元帥現在很寵她,這是真的嗎?」她只知道他這段日子以來納了不少妾,卻不知誰受寵誰又失了寵。

  「這……」蘭兒遲疑著沒立刻回答。雖然住在別苑裡,但是平常她們還是需要前往元帥府領來三餐,還有不少藥材也都只有元帥府才有供應,因此對元帥府裡的情況還知道幾分,只怕她說了夫人會介意。

  倒是琴兒說了,「嗯,這陣子芹倩夫人一直很受寵,儘管元帥新納了不少侍妾,但都沒冷落她,反而是另外那兩位夫人早已失寵了。」

  聽見琴兒的話,牧頌晴納悶地垂目思忖。她記得上官鳳馳說過,芹倩和芊蓮是陛下派來監視他的人,要她當心,而他自己也待她們一向冷淡,為何會突然那麼寵愛芹倩?

  沉吟片刻,她再問:「那麼芊蓮呢,她也同樣受寵嗎?」

  「沒有,元帥待她如先前一樣。」

  「奇怪……」

  「夫人在奇怪什麼?」蘭兒不解地問。

  她一時還想不通,便搖搖頭,「沒事。」

  「哼,真是報應,活該有這種下場。」

  見蘭兒提著食籃進來,嘴裡嘟嚷著什麼,牧頌晴抬眸問道:「蘭兒,你嘴裡在叨唸什麼?」

  「夫人,是這樣的,那日不是有兩個元帥的侍妾跑來咱們這兒鬧嗎?結果您知道後來發生什麼事了嗎?」蘭兒一臉興匆匆。

  「發生什麼事了?」牧頌晴隨口問。

  蘭兒喜孜孜道:「我今日去廚房拿飯菜的時候,聽說她們兩人一個不知誤食了什麼毒物,整個嗓子都啞了無法再說話,另一個跌了一跤,摔斷了腿,臉也不知被什麼東西給劃破了,結果擦了藥,沒好轉也就罷了,竟然還變得更加嚴重,這會兒聽說整張臉都毀了,整天都以淚洗面,您說這是不是報應?」

  琴兒幫忙將食籃裡的菜擺到桌上,聽見蘭兒的話也笑道:「她們那天說得那麼尖酸刻薄,活該有此報。」

  「可惜那個芹倩還好端端的,一點報應都沒有。」這是蘭兒唯一遺憾的。

  「她也不會有好下場的。」琴兒脫口說。

  「你怎麼知道她不會有好下場?聽說元帥現下可寵她了。」

  見牧頌晴望著她,琴兒小心解釋,「奴婢是聽說芹倩夫人為人驕縱跋扈,對下人又苛刻,像她這般心腸不好的人,老天爺一定會收拾她的。」她服侍元帥多年,很得他信任,因此他才會派她來幫忙服侍夫人,現下有些事是夫人不知道的,而她卻知情的。

  「那些閒事咱們別管,只要自個兒問心無愧就好。」牧頌晴神色平靜,並沒有因為那兩名妾室的事幸災樂禍。別人的遭遇再慘也無法改變她的處境,沒必要再去落井下石。

  從數日前,她的心思全在思忖為何上官鳳馳會突然寵愛芹倩,想了又想只有一個可能,他這麼做難道是想……籠絡她?

  但他明明說過芊蓮心機更深,他為何不籠絡芊蓮卻只籠絡芹倩呢?

  「夠了,元帥,不要再喝了,您究竟要放縱到何時?不理軍務,整日沈溺在酒色之中,一點都不像先前那個令敵人膽寒、威鎮八方的上官元帥了。」

  一踏進元帥府大廳,看見上官鳳馳正摟著芹倩邊飲著酒,邊在聽歌姬唱曲,林廣飛就大步衝過去,一把奪下他手裡的酒杯,虎目瞪著他,怒道。

  「放肆,本帥的事還輪不到你來管。」上官鳳馳沉下臉斥道。

  「元帥,您實在太讓俺失望了,您這樣哪配當一個元帥!」林廣飛一臉沉痛。

  聞言,上官鳳馳拍桌大怒而起,「大膽,你竟敢如此出言不遜,來人,將他押下去,重打三十軍棍,革去前鋒將軍之職。」

  「請元帥收回成命,廣飛只是一時衝動,無意冒犯元帥。」一起前來的王祖浩和秦笛連忙上前求情。

  「不用求他了,俺也不想跟著這樣的元帥了,革職就革職,俺才不怕。」林廣飛揮著手錶明自己不在乎。

  上官鳳馳聞言面色更冷。

  「很好,你們還杵著做什麼,還不將他押下重打三十軍棍撞出元帥府,從今而後不准他再踏進一步。」

  「是。」兩名侍衛上前押著林廣飛離開。

  眼見兄弟真的被帶走,秦笛一臉不平地喊,「元帥,你也把末將革職吧,末將也不想幹了!」

  「好,那本帥就成全你!」上官鳳馳怒極反笑。

  「請元帥三思。」見兩名同袍先後被革職,王祖浩急得單膝跪地求情。

  「不要再說了,都給本帥滾出去!」

  「走吧,別再求了,現在的元帥已不值得咱們再效命了。」秦笛扯起王祖浩,滿面惠怒離開。

  兩人走後,芹倩不滿地嬌瞋,「他們竟敢對元帥這麼無禮,簡直太不像話!打了那麼多年的仗,難道元帥不能享樂一下嗎?元帥仁厚,對他們太寬容,才令他們如此膽大妄為,爬到元帥頭上撒野,只打三十軍棍還太輕了。」

  「你說得沒錯,是本帥太縱容他們了。」上官鳳馳臉上還透著怒色。

  她斟了杯酒餵到他唇邊,一手撫著他的胸口,「元帥喝杯酒消消氣,以後元帥對那些下屬嚴厲些,他們就不敢再這麼無法無天。」

  他喝著她遞來的酒,似在她的勸慰下消了氣,撫著她嬌媚的臉蛋,「你這麼體貼又知情識趣,你說要我怎麼賞你?」

  「元帥想怎麼賞?」她嬌笑著偎進他懷裡。

  他面帶寵溺笑容道:「我把夫人之位賞你可好?」

  她驚喜地瞠大眼,「元帥可是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

  「那夫人呢?」

  「自然是貶她為妾,由你來當本帥的正妻。」

  「你說他要貶夫人為妾,扶你當正妻?」聽了芹倩得意炫耀的話,芊蓮不敢置信,「他為何要這麼做?」

  芹倩滿臉喜色,眉飛色舞地說:「當然是因為元帥很寵愛我,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給我。」

  芊蓮思索須與,潑了她一盆冷水,「他該不會是想利用你吧?」

  「你在胡說什麼?他對我是真心的,怎麼會是在利用我,你不要因為嫉妒我就說出這種話!」

  「你還想不明白嗎?他一定是知道咱們的身分,所以想藉此來籠絡你。」

  「照你所說,那他為何不籠絡你只籠絡我?」她質疑。

  「自然是因為你愚昧無知比較好控制。」芊蓮毫不客氣地批評。

  聞言,芹倩登時惱羞成怒,「你三番兩次說我愚蠢,你又比我聰明到哪去了?陛下是派我們來親近元帥,藉此刺探元帥的一舉一動,結果你呢,連親近元帥這點都辦不到,有什麼資格這麼說我?」

  「我看你是被他迷惑得失了心、昏了頭,不行,我要將此事告陛下。」芊蓮站起身,轉身要走。

  「你敢?!」芹倩情急之下,抄起几上的一隻花瓶用力朝她的後腦砸去。

  芊蓮沒防備,被重砸之後倒地不起,腦後瞬間漫出腥紅的血。

  見自個兒闖了禍,芹倩手裡的花瓶滑落,她驚慌地掩著唇,顫抖地上前去探芊蓮的脈搏、呼吸,發覺還有氣息。

  但是芊蓮醒來一定饒不了她,該怎麼辦?

  她急得來來回回跟著步,腦中想到事情敗露的後果,怕是會被陛下敢死,她索性一不作二不休,撿起方才的花瓶,朝芊蓮的腦袋用力再狠狠砸了幾下,將她砸得頭破血流,淌出來的血都染紅了地面。

  她再伸手探探芊蓮的鼻息,已沒氣息,她死了!

  芹倩腿軟地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兩手有些微微發抖,她深吸口氣想著要怎麼處理芊蓮的屍體。方才侍婢被她找藉口趕了出去,此刻屋裡只有她一人,當她拖起屍體想藏起來時,忽然某個念頭一閃而過,她立刻丟下屍體,將門開了條縫,吩咐守在外面的侍婢,「你去請元帥過來,說我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找他。」

  「是。」那名侍婢應了聲匆匆離開。

  不久,上官鳳馳過來,一進屋便看見地上芊蓮的屍體,他不禁詫異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她怎麼會傷成這般?」

  「元帥,妾身是為了你而這麼做的。」芹倩白著臉撲到他懷裡。

  「為我?這話怎麼說?」上官鳳馳不解地問。

  「其實陛下之所以將芊蓮和我賞給元帥為妾,是為了要監視元帥的一舉一動。」她向他吐實。

  上官鳳馳面露驚愕,「陛下竟然派你們來監視我?我對他一片忠心,他這是在懷疑我對他有異心嗎?」

  「因為元帥手握重兵,陛下唯恐元帥會反叛,可來到元帥府後,我對元帥一見傾心,一心維護元帥,反倒是芊蓮處處密報說元帥的不是,就在方才,她聽說元帥要扶我當正妻,她因嫉妒我,竟說要密報陛下,誣指元帥意圖謀反,我害怕陛下一時不察信了她,爭執下錯手殺了人……」她加油添醋,把所有的錯全都推給芊蓮,

  「元帥,現下該怎麼辦?」她一臉無措。

  上官鳳馳拍拍她的肩安撫著,「你別怕,你是為了我而設了她,我自然不會害你,我會命人秘密處理芊蓮的屍首,不讓外人得知她已死之事,佯裝她仍活著。」

  他再替她出了個主意,「之後,向陛下密報之事就得由你全權負責,你再伺機找個機會指稱她對陛下不忠,已與人私奔。」

  覺得他的主意甚好,芹倩頷首,「好,就這麼辦。」

  一心以為自己成功騙過上官鳳馳的芹倩,渾然沒發覺他那雙黑瞳裡掠過一抹冰寒。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3-11-7 00:03:10

第九章

  「因夫人先前遭火焚傷,須長期靜養,但元帥府不能一日沒有女主人,因此元帥決定扶芹倩夫人為正妻,讓她來分擔夫人的責任,好讓夫人能安心靜養。」陶總管前來傳達上官鳳馳的決定。

  傳話時,他壓根不敢看向牧頌晴,一直低垂著臉。

  夫人並未犯錯,元帥竟做出如此決定,委實太過分,連他都為她感到不平,無奈他是下屬,無法違背主子的命令。

  聽見總管的話,蘭兒憤怒得握緊拳頭,「他要扶芹倩為正妻?那夫人算什麼?」

  陶總管有些艱難地出聲,「夫人她……仍可以妾室的身分留在這裡。」

  蘭兒激動得怒咆,「他要貶夫人為妾?!他怎麼可以這麼做?他把夫人當成什麼?」

  「這……」面對蘭兒的質問,陶總管無法回答。

  一直沒開口的牧頌晴淡淡出聲,「蘭兒,你別為難陶總管了。」她接著轉向陶總管,「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是。」陶總管低垂著頭,自始至終都不忍心看她一眼。

  「夫人!」陶總管離開後,蘭兒和琴兒擔心地望著她。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們別來打擾我。」說完,牧頌晴面無表情地走進房裡,將自己關在裡面,淚水難以抑制的瞬間滑下了臉龐。

  撫著已毀的左頰,她緊咬著衣袖,不敢讓哭聲洩出來,免得讓蘭兒她們擔憂。

  「娘,他不要我了……」她悲泣得全身都在顫抖。

  成親多年,卻是這樣的結果,他對她真的再也沒有一絲情分了嗎?若是如此,她收不回來的心又該怎麼辦?

  「元帥,夫人留下一封信離開了!」翌日午後,陶總管拿著信匆忙來報。

  他不久前到廚房那兒,聽下人提起蘭兒她們今日一直沒有過來取飯,覺得有異,因此特地到別苑查看,不意整個別苑已人去樓空,只在桌上留下這封信。

  上官鳳馳接過信拆閱,上頭只寫了一首詩——

  皚如山上雪,皎若云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今日鬥酒會,明旦溝水頭。躞蝶御溝上,溝水東西流。

  淒淒復淒淒,嫁娶不須啼。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竹竿何裊裊,魚尾何簁簁。男兒重意氣,何用錢刀為。

  「元帥,該怎麼辦,要不要派人去找回夫人?」陶總管憂急地道。

  「不用了,就讓她去吧。」

  「可是夫人……」

  「她不顧留下,何必強留,你退下吧。」

  陶總管還想再說什麼,下一瞬又想也許讓已不再受元帥寵愛的夫人離開反倒是件好事,否則這樣的屈辱要她怎麼承受?因此他最終什麼都沒說,默默退了下去。

  好一會兒,上官鳳馳抓著信紙的手加重力道,青筋畢露,他不停地反復吟著信上的詩句。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位於青州旁的那越縣。

  此刻有兩個人影鬼鬼祟祟地跟在三名女子身後,直到跟著她們走到一條僻靜的巷弄,看著她們邁進一間白牆綠瓦的宅院後,他們才從暗處走出來。

  一人斜倚著牆面,另一人蹲在地上,仔細看,這兩人赫然就是被上官鳳馳革職的林廣飛和秦笛。

  秦笛蹲在地上,雙眼盯著三名女子走入的那扇門。 「接下來咱們只要負責在這兒保護好夫人就成了。」

  「依俺說,咱們就直接進去告訴夫人實情不就得了,幹啥非得在這守著。」林廣飛撇撇嘴。

  「元帥是擔心萬一事敗會牽連到夫人,才不告訴她實情,免得她擔憂。而為了確保她的安全,不情用將她貶為妾的方式逼她離開,元帥心頭也很苦。 」

  「俺也很苦呀,捱了三十軍棍。」

  秦笛白了他一眼,「你不是有在臀上墊了布嗎?捱打的時候還叫得像殺豬似的。」

  「不這樣怎麼像真的!」摸摸下顎,林廣飛得意地道:「那天俺衝著元帥一陣罵,罵得很逼真吧?.」

  秦笛瞅了瞅他,「我看你分明是心裡對元帥有所不滿,才能罵得那麼像一回事吧!」

  林廣飛漲紅臉吼道:「俺這條命可是元帥撿回來的,俺怎麼會對元帥不滿,你不要胡說!」

  秦笛趕緊掩住他的嘴,「噓!你這麼大聲,是怕夫人不知道咱們守在外頭嗎?」

  「唔唔唔。」林廣飛用力扳開他的手,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要不是你亂說話,俺哪會這麼激動?」

  「好好好,不說了,我餓了,你去買些吃食回來。」秦笛差遣他。

  「為啥要俺去,你怎不去?」

  「好,那你想守在這兒,我出去走走。」

  「俺去、俺去!」守在這太無聊了,林廣飛立刻掉頭大步離開。

  秦笛咧著嘴呵呵一笑,「呵,這小子還是這麼好騙。」他輕輕一躍,跳上屋頂,躺在上頭悠閒地蹺著腿休息。

  進屋後,琴兒打開窗透氣。

  「夫人,這兒很簡陋,比不得元帥府和別苑,還請夫人將就一下。」

  牧頌晴取下遮臉的面紗,抬眸打量了下,屋子雖不大,但也算雅緻清靜,「這兒很好,琴兒,多謝你,要不是你帶我們來這兒,我一時還不知該上哪去……其實你可以留在府裡,不用跟著咱們一塊離開。」

  得知她想離開,琴兒立刻提議說可以來她老家,她的親人如今都搬到青州去住了,老家空著,剛好可以讓她們暫住。

  聽見她的話,琴兒急忙表示,「夫人待奴婢很好,奴婢只想跟著夫人,請夫人千萬不要趕奴婢走。」

  「你別急,我沒說要趕你走。」

  蘭兒附和,「就是呀!琴兒,你能留下跟我們作伴,我們高興都來不及了。」

  「能服侍夫人是奴婢的福氣。」夫人平常不會擺架子,也不斥責下人,能服侍夫人很開心,她是打心眼裡真心喜歡夫人。

  看著收拾得很乾淨整齊的屋子,牧頌晴有些疑惑,「這兒看起來很乾淨,不像很久沒人住過。」

  琴兒解釋,「是這樣的,我兄長他們日前回來祭祖,暫住在此曾打掃過,所以看起來還算乾淨,夫人累了吧,奴婢帶夫人先進房歇一下。」

  「嗯。」她隨著琴兒走進寢房,房間裡也窗明几淨,一塵不染。

  「夫人,奴婢先去灶房燒水沏茶,待會再上街買些菜回來。」

  「琴兒,燒水讓我來吧,這兒我不熟,買菜的事就麻煩你了。」蘭兒說。

  「也好,那我帶你去灶房。」

  「好。」

  待兩人離開,牧頌晴抬頭打量著寢房,雕花的窗櫺、黃花梨木製成的桌椅,無論是擺在茶几上精美的花瓶和翡翠墨金香爐,還是牆上的字畫處處都透出一抹貴氣雅緻,她心頭的疑惑更深了。

  不是她瞧不起琴兒,而是這宅院雖然不大,屋內物品卻都十分精緻,若是琴兒家裡如此富裕,她又怎麼會到元帥府里為婢呢?

  且當琴兒得知她有意離開時,沒有任何遲疑,立刻提議她們可以來這兒,此刻由想起來,琴兒彷彿早料到她會離開似的。

  走到桌前坐下,思忖須與,她從懷裡取出一枚金鎖片垂目看著。

  她和上官鳳馳的緣分,就是從這一枚金鎖片開始的,若那日她沒動了惻隱之心將這枚金鎖片塞給上官鳳馳,也許便不會與他結下這場夫妻之緣。

  若問她後不後悔,她的回答是不悔。他在父王兵敗後娶了她,救了她和娘免於危難,讓她們免於跟其他皇子府上的女眷一樣淪為奴僕,光是這一點,她便很感激他,因為他讓娘在臨終時能平靜地離開人世。

  「夫人,茶沏好了。」蘭兒提著一壺茶進來,瞥見她垂眸看著手上那枚金鎖片,臉上流露出思念之情,讓她見了有些不忍,不禁勸道:「夫人,元帥這麼對你心,您就別再想他了。」她知道這枚金鎖片是元帥歸還給夫人的,夫人這麼看著,怕是在睹物思人。

  收起金鎖片,牧頌晴抬起眼,「我只是想不通他為何要扶芹倩為妻?」

  「不就是貪愛芹倩夫人的美色罷了。」蘭兒憤憤道。

  「那芊蓮比起芹倩可一點也不遜色,為何不見他寵愛她?」

  「這……可能芹倩比較會討元帥歡心吧。」蘭兒猜測。

  「她們兩個都是陛下派來監視元帥的,沒道理隻寵其中一人。」

  「她們是陛下派來監視元帥的?!」聞言,蘭兒滿臉驚愕。

  「嗯。」現下離開元帥府,沒有了顧慮,牧頌晴便將上官鳳馳曾對她說的事告訴蘭兒。

  聽完,蘭兒楞楞地問:「既然這樣,元帥為何要扶芹倩為正妻,而貶夫人為妾呢?」

  「這正是我想不通之處,若是換成扶正其他的侍妾,我還不會如此不解,偏偏是芹倩……」那日得知他要貶她為妾時的傷心已漸漸平息,如今她己能冷靜思索此事,一念閃過,她不禁訝異,「難道他是想……」

  「想什麼?」蘭兒問。

  牧頌晴沉吟半晌,輕輕搖頭。 「我還要再想想。」

  再見到娘親,牧頌晴欣喜地上前。

  「娘親、娘親。」但任憑她怎麼呼喚,娘親就是絲毫不理她,越走越遠,她拚命追趕,伸長了手臂想抓住娘親。

  「娘親、娘親,您別走,等等頌晴。」

  忽然之間娘親不見了,上官鳳馳卻出現了。

  「上官鳳馳!」看見他,她驚喜地撲上前,但他同樣轉身便走,她急忙追上去,一路喊著,「別走,上官鳳馳,等等我,不要走——」

  可她追著追著,他同樣突然間又消失了……

  「上官鳳馳,你回來!」隨著驚叫聲,她從惡夢中驚醒,嚇然發覺床榻旁站著一個人,漆黑中她看不清對方的面容。

  「是誰?!」

  對方沒出聲。

  「你到底是誰?為何半夜侵入我房裡?」她驚駭地坐起身,正要喊人,卻發現手裡掛著一截衣袖,藉著透入的月光,她隱約看見那衣袖上用銀線繡著一隻銀鳳,她一震,抬眸望向那人,她隱約認出那人的臉。

  「……上官鳳馳?!」她眸中閃過一抹欣喜。

  「嗯。」他終於輕應聲了聲。

  「你怎會半夜來這裡?」

  「我經過這裡,順道拿藥過來給你。」他從懷裡取出兩盒藥膏,「這是從樂平侯那裡得來的藥膏,專治火焚之傷,擦上後,肌膚在重生之時會聽到有些痛癢,妳忍一忍,這兩盒藥膏用完,應該便能恢復。」樂平侯聞人尹精通醫衛,這藥是他特別命人去向聞人尹要來的。

  她接過藥,同時抓住他的手。

  「我有事想問你。」

  「什麼事?」

  「你可知道我寫給你的那首詩的意思?」

  他沉默著沒回答。

  她娓娓說道:「那首詩是出自一名奇女子之手,當時她不顧父親反對和一名男子私奔,結為夫妻,後來這名丈夫發達之後耽於逸樂,有一日欲娶另一女子為妾,妻子得知後,便作了這首〈白頭吟〉給她的丈夫。那丈夫看了詩,回憶起當年與妻子的恩愛之情,於是絕了納妾之念,夫婦重歸於好。」

  上官鳳馳下意識緊緊握住她的手。原來她寫那首詩不是要與他決絕,而是希望他回頭。

  但計畫此刻已來到緊要關頭,他不能回頭,能不能一舉除掉牧隆瑞,全要看下一步了。

  「告訴我你為何要扶芹倩為正妻?這其中隱藏著什麼原因?」

  「她適合當我的妻子。」

  「你還想騙我?你若真不在意我,又何必深夜送藥來?甚至在別苑時,讓琴兒日日端來各種補藥給我補身子,那些藥材全是上好的藥材,對待一個不愛的女人,何須如此?」

  「再怎麼說我們都曾夫妻一場。」只要他此去能活著回來,他會告訴她真相。

  「我該走了。」他轉身要離開。

  牧頌晴急忙拉住他,不讓他離去,「別走,我話還沒說完,你扶芹倩為正妻,是想讓她和芊蓮起內訌吧,你曾說她們兩人是陛下派來監視你的,若是因此失和,你便可漁翁得利,而你之所以選擇芹倩,是因為她性子急躁莽撞,易於控制。」

  聽見她的話,他微訝地回頭。

  她接著再說出自己的推測,「你夜夜笙歌一再納妾,這些都是做給陛下看,想讓他覺得你已耽溺於逸樂之中,而對你失去戒心,對嗎?」她話聲微顫。

  「你為何會知道這些?難道廣飛和秦笛他們全對你說了?」他愕問。

  聽見他的話,牧頌晴便明白自個兒說中了,心里為他不是真的無情鬆了口氣。

  「不是,這些全是我推敲出來的。這陣子我思來想去,總覺得你不是會如此放縱之人,卻在我毀容後變得如此,且在得知你要扶正芹倩時更覺得可疑,因此細細推敲,而得出這個結論。」

  「你是不是在籌謀著什麼卻不願讓我知曉,所以才命琴兒帶我來這兒?」見到他,她已確定這處宅院必是他事先安排的,再暗中命琴兒將她帶來此處。

  他目不轉睛地望著她,然後沉沉嘆息一聲。

  「你不該知道這麼多的。」他此去是成是敗難以預料,不告訴她,是不想連累她,也不想讓她牽掛和擔憂。

  「如今我已知情,你若還不肯告訴我,我會日日猜想無法心安。若你心裡還有我,告訴我實話,別再瞞我了。」為了得知真相,她不惜說出重話,「但若你對我已無心,以後就請你不要再來見我,我們從此恩斷義絕,此生別再相見。」她可以和他一同面對危難,獨自被蒙在鼓裡並不好受。

  沉時半晌,上官鳳馳低笑出聲,「想不到我的頌晴竟這般聰慧,不僅能推敲出這些,還以恩斷義絕來相逼,好吧,我告訴你,後天我便要離開青州,率軍前往都城。」

  「陛下召你回都城嗎?」她不解地問。

  「不是。」

  「那你怎能擅自率軍前往都城?」下一瞬,像想到什麼,她驚駭地張大眼睛,「難道你想謀反?!」

  他坦然承認,「沒錯。除了我,尚有國師夜離和旭王牧荻爾參與此事,除掉牧隆瑞後,將由十二皇子繼位。」既已說了,他便將他們的計畫透露給她知道。

  她詫異地道:「國師夜離和十二皇子不是已死了嗎?還有,傳聞不是說旭王已變成了傻子?」

  「那些是計畫的一部分。」

  「你的意思是說……那些全是假的?!」他們竟然編造這麼大的騙局!

  「沒錯。」就跟他放縱於逸樂之事一樣,全是假的。

  「你們已有萬全之策嗎?」她不放心地追問。

  「夜離已計畫好一切,眼下只等我率軍前往包圍皇城。」此行須小心行事,一旦有失誤,不只將前功盡棄,還將牽連無數人,所以一點差錯都不能出。

  牧頌晴一臉擔憂,「但你率著大軍前往都城,如何能瞞得住陛下耳目?」若是只有數人還好隱藏行,但這麼多的人只怕……

  「大軍會行經旭王的封地再前往都域,旭王會沿途派人打點一切,攔截住所有訊息,不讓大軍的行暴露出去。」

  他雖說得輕描淡寫,但她明白他這一去只怕十分凶險,她緊抓著他的手,久久說不出話,最後明白他勢在必行,只能叮囑他,「你一定要活著回來!」

  他低笑,將她摟進懷裡,「你放心,我還要回來與你白頭不相離。」

  「那你那些侍妾怎麼辦?」她抬眸瞪著他,語氣裡流露出一絲酸味。

  「你不是不愛吃醋嗜辣嗎?怎麼這會身上酸味這麼重?」他揶揄。

  「那是因為有人送給我好幾紅的醋,縱使我不飲,也滿屋子都是酸味。」

  「那些醋我會命人全都清走,一個不留。」他暢笑。這是自她燒傷以來,他第一次笑得這般歡悅。

  「你若捨不得,不用勉強。」她故作大方。

  他臉上滿是濃濃笑意,「我捨不得的人只有你一個。不過在我回來之前,你須委屈些留在這裡。」

  「嗯。我會在這裡等你回來。」她承諾。

  他俯下臉深深地吻著她,以解這些日子來的思念之情,然後他捧著她的臉低聲說:「萬一我回不來,你就別等了。」

  她搖頭,「不,我會一直等你,你一天不回來,我就一天不離開,所以你一定要回來,要不然日後我成了鬼,也會找你算帳。」她從枕頭下取出金鎖片,將上頭的紅繩繫在他頸子上,「這個給你戴在身上。」

  金鎖片上頭「長命富貴」四個字在黑夜裡閃閃發亮。

  他的黑瞳滿溢著柔情,緊緊抱著她好久,才不捨地放開。

  「我必須走了。」

  「我送你。」她送他到門口。

  「我給你的藥膏記得擦。」他叮囑。

  「嗯。你自個兒要多小心一些。」兩人的手牢牢牽握在一起,捨不得分開。

  眼見天將泛白,上官鳳馳才不得不狠心放開她的手,「我走了。」

  說完,他快步離去,沒入黎明前的黑暗之中,不敢再回頭,怕再看她一眼,他會牽腸掛肚更不捨得離開。

  她駐足在門前,直到他的背影消失許久後仍捨不得回房,她低喃道——

  「你一定要回來,我等你!」

  雖然身為元帥,但上官鳳馳也無法僅憑一句話就將軍隊直接帶走,而駐紮在都城的皇城軍便有十萬,他雖驍勇善戰,擅長以寡擊眾,但帶上的兵馬也至少要有五、六萬以上,才足以牽制他們。

  因此上官鳳馳以外出操練為由,點了七萬的兵馬,帶到青州附近的山頭,然後準備將計畫告訴士兵們,由他們自行選擇。

  此刻大軍齊聚在山腹一處寬敞之地,他視線慢慢掃過眼前的士兵,揚聲道:「各位弟兄,你們跟隨本帥出生入死多年,因此在你們面前我不說假話,這次帶你們前來此地,名為操練,但實際上是要前往都城,對付牧隆瑞。」

  他此言一出,士兵們頓時一陣嘩然,眾人驚疑地面面相覷。

  站在他身旁的王祖浩接著高聲說出牧隆瑞的罪狀。

  「牧隆瑞登基年多,為君不仁,暴虐多疑,屢屢無故誅殺朝中大臣,導致朝中人心惶惶,還廣設暗衛監視臣民,凡覺有一絲可疑之處便被抄家滅族,為此冤死人數多達數万。還有前年擎州大旱、去年範河潰堤,百姓死傷成千上萬,無數人民流離失所,牧隆瑞不僅不派人賑災、救濟百姓,反而苛徵重稅,強拉民夫廣蓋行宮供其行樂,如此昏君,不值得我們為他效命!」

  士兵們一時之間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上官鳳馳抬手示意眾人安靜。 「當年牧隆瑞以仁厚謙遜之貌欺瞞世人,我也誤信了他而輔佐其登基稱帝,這是本帥的過錯,如今牧隆瑞暴行無數,本帥無法再坐視不理,必須改正這個錯誤。」

  「我不會強迫你們隨本帥前往都城,若有人不願意去,請出列站到一旁,本帥保證絕不會為難你們,但為免走漏消息,必須委屈你們留在此處半個月,半個月後不論是否成功,王將軍都會放你們回去。但若你們願隨本帥前往都城,一旦推翻了牧隆瑞,本帥會奏請新帝,讓你們每人連升三級。 」他接著又道。

  七萬人一時之間全都鴉雀無聲,不知該如何抉擇。

  王祖浩喝道:「你們好好想想,每次打仗,元帥不是身先士卒,一馬當先領兵退敵,他從未讓咱們弟兄前去送死,他愛護弟兄,從未苛待過咱們,在戰場上元帥救過多少人,就連我這條命當初都是元帥救回來的,這樣的元帥難道不值得咱們誓死跟隨?」

  有人立刻附和,「王將軍說得沒錯,小的這條命也是元帥從戰場上給救回來的,小的願誓死追隨元帥。」

  「我也是,我願隨元帥前往都城。」

  「我也是。」

  「我也誓死追隨元帥。」

  但也有少數人默默出列走到一旁。

  「元帥,不是小的不想追隨您,實在是小的家中還有老母要奉養。」

  「小的也是,小的上有高堂,下有幼子。」

  上官鳳馳點了點頭,並不為難他們。

  半晌之後,清點人數,不願前往的約有三千人,這些人由王祖浩所率的五千人看守,其餘人全都隨上官鳳馳出發前往都城。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3-11-7 00:03:26

第十章

  那日牧頌晴與上官鳳馳已把話挑明說了,因此林廣飛和秦笛已無須再躲於暗處保護,可以光明正大的進出宅院。

  這幾天牧頌晴左頰敷上了上官鳳馳帶給她的綠色藥膏,不料傷疤竟開始潰爛,彷彿有無數蟲子在啃咬般又癢又痛,怕臉上的慘狀嚇著蘭兒他們,因此白日她總是幪著面紗。

  看見秦笛從外頭走進來,強忍著臉上的痛癢,牧頌晴急忙問道:「秦將軍,現下情況如何,元帥他們進行得可順利?」

  「很順利,約莫明日就會抵達都城。」這是他不久前從王祖浩那裡得到的消息。元帥擔心蠻軍會撞他不在時偷襲,因此由軍師坐鎮大營,而王祖浩則留在山上負責看守那些人以免走漏消息,他和林廣飛也留在那越縣保護夫人,以防萬一.

  「那就好。」她鬆了口氣。接著想到什麼,她再問:「那麼芹倩夫人那邊可有異狀?」

  秦笛搖頭回答,「暫時沒有。她以為元帥率軍外出操練要半個月才會回來,這會兒在府裡可說是作威作福,只是苦了陶總管和那些被她欺壓的侍妾和下人。」

  牧頌晴雖不忍心,但為了大局,也只能再委屈他們忍耐幾天。

  一旁的林廣飛抬起手裡那把大刀,憤慨說道:「只要一接到元帥傳回來的好消息,俺就先去把芹倩那女人給剁了,替夫人和您來不及出生的孩兒報仇。」

  「替我報仇?這是為什麼?」牧頌晴納悶地問。

  秦笛解釋,「夫人還不知道嗎?清鸞院那場火便是她和芊蓮放的,她們暗中放了迷香將夫人和蘭兒姑娘迷昏,然後再縱火燒屋。」

  「竟是她們做的?!」她驚愕不已。

  「她們好歹毒,夫人與她們又無仇,她們竟想燒死她!」蘭兒怒罵。

  「是陛下指使她們這麼做的,為的是要試探和報復元帥。」秦笛將事情的始末大約說了遍。

  聽完,牧頌晴恍然大悟,「怪不得元帥後來開始冷落我,想必他是怕我再受到她們的迫害……」

  「沒錯,怕芹倩和芊蓮再次暗算夫人,元帥不得不冷落夫人,那全是為了做給芹倩和芊蓮她們看的。也因為不知道這次的計畫能不能成功,怕會牽累到夫人,讓夫人擔驚受怕,因此元帥才會瞞著夫人。」

  秦笛想了想,接著再透露一件事,「先前在給夫人的補藥裡,同時也加了能安眠的藥,好讓夫人夜裡能安睡,元帥便趁著深夜常常去看夫人,您來到郲越縣後的這些日子也是會偷偷的來。」

  得知他竟為她做了這麼多,牧頌晴動容得一時說不出話來,一陣熱氣湧上眼眶,泛起淚花。

  「夫人別哭,敷了藥的傷口不能沾到水。」琴兒趕緊拿起手絹替她拭去淚水。

  她強忍著,不敢再落淚。

  蘭兒倒了杯茶給她,「夫人,喝口茶。」

  「多謝兩位將軍告訴我這些。」以上官鳳馳的性子,是不會主動告訴她這些事的。

  「夫人無須多禮,不過可別跟元帥說是我說的,免得元帥怪我多嘴。」

  「嗯,我不會說。」她點頭答應,她會將他待她的好默默放在心裡。

  都城。

  一名穿著藏青色長袍,臉上有道細長刀疤的男子,走進一家酒樓,原本一向高朋滿座的酒樓,今日卻反常地空無一人。

  掌櫃親自上前招呼。 「客官,您是要打尖還是用飯?」店裡的小二全跑去附近的西華大街搶銀子去了,也不知是哪個富貴人家錢多,居然派了數名家丁在西華大街那一帶撒銀子,這會街道上所有的人都擠到那裡去搶銀子。

  「我約了人,那人姓官。」

  「那位客人在二樓雅間,客官這邊請。」掌櫃領著他走上二樓,推開雅間的門,裡頭有三個客人。

  看見他來,下顎粘著鬍鬚以掩人耳目的上官鳳馳迎上前去,見他們似是有事要談,掌櫃識相的下樓,上官鳳馳兩名心腹隨從立刻在門口守著。

  「夜離,現下情況如何?」上官鳳馳出聲問。

  這臉上有道疤的人正是素有日耀皇朝第一美男子之譽的國師夜離,由於他先前詐死,因此是易容成他的總管顧隱的模樣來見上官鳳馳。

  「少尹方才已進宮,一等他施放訊號,你便立刻率領士兵攻進皇宮。我今日一早已命人到西華大街和南昌大街口去撒銀子,現下這附近的人泰半都被引了過去,你們便由這條東陽大道前去,如此一來,可將驚擾百性的情況降到最低。」

  上官鳳馳頷首,「此刻城門的士兵已被我們暗中解決,換上了我的人在把守,一等樂平侯施放訊號,大軍便能進城。」他的兵馬此刻已在城外密林處等候入城。

  「好,我們稍晚在皇宮會合。」商談完,四人一起離開。

  晴光殿。

  牧隆瑞小心翼翼地捧著傳聞中神奇的寶壺。

  七七四十九天前,聞人尹將化血草投入寶壺裡,據說只要靜置四十九日,再把自己的血滴入寶壺,血便能化為清水,而飲了壺中之水就能使人青春永駐、擁有無上才智,若以壺中之水滴石,則能點石成金。

  他打開寶壺的蓋子,迫不及待地便拿起一旁的匕首,在手臂上劃出一道傷口,讓血滴進寶壺裡。

  牧隆瑞接著望,向被他召喚來的聞人尹詢問:「聞人愛卿,再來該如何做?」

  「陛下,臣也沒把握這一定能成,所以請陛下先拿一塊石頭來試試,若是滴上去真能點石成金,那就表示成功了。」

  「王公公,去取一塊石頭過來。」牧隆瑞吩咐他身邊的內侍總管。

  「是。」王公公領命出去,不久便帶回了塊石頭。

  拿起寶壺,牧隆瑞將壺中的液體倒出滴到石頭上,神奇的是壺中流出來的竟不是鮮紅的血,而是散發著淡淡香氣的清水。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石頭,只見石頭滴到水的部分果真一點一點慢慢變成金色。

  他滿面驚喜,一旁看著的聞人尹也一臉激動地叫道:「成了,真的成功了。」

  見狀,牧隆瑞毫不遲疑再在手臂上劃下一刀,將血滴入寶壺中,然後拿起寶壺飲下壺中那些化成清水的血。

  聞人尹看見他嚥下了寶壺內的液體,方才臉上的激動之色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笑意,出聲問:「陛下,那寶壺裡的水滋味如何?」

  擦了擦嘴,牧隆瑞說:「甜甜的,帶了點香氣。」

  「既然陛下已試過寶壺,那麼可否歸還給臣?」他溫文有禮地詢問。

  「既然朕已知曉寶壺之秘……」牧隆瑞望向他,臉上陰戾一笑,「那麼也沒必要留著你了。」

  「陛下想殺人奪壺?」聞人尹臉上一絲害怕都沒有,反而從容不迫,似乎早在意料之中。

  「念在你解開了寶壺之秘,朕會命人厚葬你,你就安心去吧,來……」牧隆瑞正要開口召喚侍衛進來時,突然神色痛苦地按著胸口,從龍椅上跌落下去。

  「陛下!」

  見狀,一旁的王公公急忙上前想扶起他,同時要喊人,聞人尹飛快抄起桌案上的一卷書朝他砸去。

  被書砸到頭的王公公頓時兩眼一翻,昏倒在地。

  聞人尹走過去踢了踢他,他方才使了六成的內力丟書,這王公公至少也要昏厥個幾個時辰才會醒。

  接著他往外走,打開殿門,朝守在殿外等候他的一名劍眉星目的少年說:「晨瑞,陛下留我商討事情,你不用等我先回去吧。」這是兩人的暗號,表示事情一切順利,他可以去施放訊號了。

  「是。」牧晨瑞立刻離開,暗中找了個地方施放訊號煙火。

  聞人尹再悠哉地走回屋內,看見牧隆瑞趴在地上挪動著,似想爬出晴光殿去求救,他氣定神閒一把將牧隆瑞拽了回去。 「你好好在這兒待著吧。」他解下王公公腰帶,將他綁在桌案旁不讓他再亂動。

  倒臥在地的牧隆瑞驚怒地瞪著他。 「你在壺中下毒!」

  他心口劇痛且力氣全消,顫巍巍地抬起手指著他,就連聲音都很嘶啞,無法放聲大叫,讓殿外的侍衛進來救駕。

  聞人尹蹲下來笑吟吟看著他,「沒錯,那化血草又名血毒草,是一種非常罕見的藥草,平時無毒,可一旦沾了人血便會化血為水,形成劇毒,而飲下這水,則會令人麻痺,使人全身無力。」

  「那石頭為何會變成金色的?」牧隆瑞啞著嗓駭問。

  他好心情的解釋,「那是因為我在化血草粉裡摻了一種叫銷金草的藥草粉末,那種粉末摻了水後,滴在物上,會暫時將物品染成金色,但藥效只有一刻,市面上有些不肖商人便以此種藥粉假製作金子,以假亂真。」他精通醫術也善於使毒,知悉各種毒物。

  「你敢對朕下毒,這是死罪!」牧隆瑞先是威嚇,接著語氣又一轉,「你立刻將解藥交出,朕可不追究你的罪行。」

  「嘖嘖嘖,我說陛下,你認為我會那麼天真把解藥給你嗎?依你殘虐的性情,只怕一得瞭解藥就會立刻將我挫骨揚灰、五馬分屍吧。」他搖搖頭。

  以為聞人尹是記恨他遲遲不將寶壺歸還的仇,牧隆瑞急忙道:「朕發誓絕不會這麼做,你、你快把解藥給朕,你想要寶壺,朕還你就是了。」

  「呵,這破壺一點用都沒有,只有你才當它是寶貝。」

  「你說什麼?」他愕然地瞪大雙目。

  「這寶壺的神奇之事是我師兄夜離杜撰出來,命人散播出去的。」

  他不敢置信地問:「他為何要這麼做?」

  「這一切都是為了要引你上勾。」聞人尹抓著桌案上一隻玉鎮紙把玩著,趁著在等師兄他們前來時替他解惑。

  「引我上勾?難道這一切都是你們的陰謀?!」

  「沒錯。」

  「你、你們想造反!」他倏地臉色一變,「夜離的死也是假的?!」

  「正是。」聞人尹笑咪咪頷首。

  「你們膽敢反叛,這可是誅九族的重罪!」他嘶啞的嗓音喊著。

  「等你死了,咱們就是為民除害的大功臣,誰敢誅咱們九族?」

  聽出他話中的殺意,牧隆瑞面露驚恐,「你們竟想弒君,就不怕留下污名遭萬世唾罵嗎?」

  「誅殺你這暴君,後世之人只會拍手稱好,誰會唾罵咱們?不過你這條命師兄答應了要留給上官鳳馳。」

  「上官鳳馳也參與了此事?!」牧隆瑞一臉錯愕,他接獲密報說他日日耽溺於酒色之中,早已不復見昔日的勇猛英武。

  「沒錯,他所率的大軍已前來都城,待會兒就到了。」

  「你們究竟是誰想要謀奪朕的皇位?是你,還是夜離或是上官鳳馳?」牧隆瑞震怒得目皆盡裂。

  「都不是。」他微笑搖頭。

  「那到底是誰?」

  「我只能告訴你,他跟你一樣是先帝的兒子。」不想讓牧晨瑞雙手沾上親手足的血,因此在此事中,他只讓牧晨瑞負責施放訊號通知師兄和上官鳳馳。

  「先帝的兒子除了我早就都死光了!」

  「沒錯,都被你殺光了,不過當年師兄暗中救下了一個。」

  「是誰?」他急問。

  「等你到了黃泉之下,再去詢問先帝吧。」夜離冷冷回答,與上官鳳馳、牧歌爾一起走進晴光殿。

  看見牧荻爾,牧隆瑞震愕地指著他,「你不是變成傻子了?」這還是他親自去確定的。

  「當年你能裝出一副仁厚謙遜的模樣,我自然也能扮成呆傻的樣子。」牧荻爾悠哉笑道。

  當年輔佐牧隆瑞登基的三大功臣,夜離、牧荻爾和上官鳳馳如今又齊聚一堂,但今日卻是來送牧隆瑞下黃泉。

  上官鳳馳的俊顏冷冽得沒有一絲溫度,一步步逼進牧隆瑞。

  「該來算算我們之間的帳了。」他的兵馬已製住了皇城軍,封鎖了整座皇宮,禁止任何人進入。

  牧隆瑞驚駭地縮成一團,卻還不放棄一絲希望挑撥道:「上官鳳馳,只要你替朕殺了他們,朕就封你為王,將一半的江山分給你。」

  上官鳳馳無視他的話,抽出腰間的黑刀,眸里道發出強烈的殺意,「我現在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殺了你,為我的妻子和孩兒報仇!」

  聞人尹不忍牧隆瑞下場太慘,想了想勸道:「上官兄,我這兒有種毒藥,服下後他會受盡折磨,最後心脈俱斷而亡,不必你親自動手。」只讓牧隆瑞飽受一刻鐘的折磨是他最後的一分仁慈,要不然以上官鳳馳對牧隆瑞的恨,只怕會將他的肉一片片剛下來凌遲至死。

  「我不喜歡用毒藥,我要親手殺了他。」上官鳳馳一口拒絕。

  聞人尹還想再勸,夜離抬手阻止他,「讓他動手吧。」

  若不是先前便答應了上官鳳馳要將牧隆瑞的命留給他,他也很想上前砍個七、八十刀,親手替愛妻報滅門之仇。

  被綁在桌案旁的牧隆瑞逃無可逃,拚命地縮向桌腳,驚恐地喊道:「我、我把全部的江山都給你,讓你當皇帝,你不要殺我。」

  上官鳳馳毫不留情地揮刀朝他砍下——

  盛德六年,牧隆瑞暴虐無道被誅,新帝牧晨瑞登基,改年號為正道,取其意為回歸正道。

  他登基之後第一道下的聖旨是給聞人尹。

  接到聖旨,聞人尹氣得跳腳,立刻跑去見他。

  「你這是什麼意思?居然下詔不准我娶任何姑娘為妻!」

  「尹大哥,我希望你能一直留在我身邊。」牧晨瑞滿臉掩不住的感情。

  聞人尹被他那深情款款的眼神看得背脊發毛,「就算這樣,你也用不著下這種聖旨呀,給我收回去。」他將晨瑞帶在身邊親自教養了五、六年,可不是希望教出的這麼一個是非不分的糊塗蛋。

  身形魁梧的牧晨瑞拉近他表白,「尹大哥,你還不明白嗎?我想要你一生都陪伴著我,這一生除了你我誰都不要,你也不許娶別的姑娘為妻。」

  「你你你你……」聞人尹驚愕得一句話都說不完整,好半晌,打結的舌頭才恢復了靈活,「你是不是腦子壞了?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當然知道。」他指著胸口,一臉認真,「我這裡裝的全部都是你。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要當這個皇帝?全是為了你,因為你要我當,所以我當,只要是你希望的,我全都會為你做到。你要我當個好皇帝,我就為你當個好皇帝,可是倘若沒有你陪在我身邊,這個帝位我也不要了,誰希罕就給誰好了。」

  聞人尹斥責,「你怎麼可以這麼任性,你可是先帝唯一僅存的血脈,有好好照顧百姓的責任,除了你還有誰能當這個皇帝?」

  「還有皇叔旭王呀。」

  「他不想當皇帝。」

  「我也不想,自己一個人住在這麼大的皇宮裡很孤獨,若是可以選擇,我想繼續跟尹大哥一起住在樂平侯府。」

  「你這是……」聞人尹錯愕得不知該怎麼說他。

  「尹大哥,你討厭我嗎?」牧晨瑞神色黯淡地問。

  「不討厭。」他搖頭。

  「那你喜歡我嗎?」

  「喜歡。」直覺地回答後,見牧晨瑞喜逐顏開,他趕緊再補上一句,「是把你當成弟弟看待的那種喜愛。」

  牧晨瑞才剛綻開的笑臉頓時像枯萎的花,黯然無色,落寞的神情讓人憐惜。

  到底是一手教養大的孩子,聞人尹忙勸慰,「你現下還年輕,等你日後立了皇后,有了妃子,她們替你生下一群孩子後,你就不會再覺得孤獨了。」

  「我不會立後,也不會有妃子。」

  「那怎麼成?這樣皇室的血脈要如何延續?」

  「從宗親裡抱養一個便成了,再不然從皇叔那選一個接任。」牧晨瑞邊說邊緊抓著聞人尹的手,可憐兮兮地央求,「十年,尹大哥,你陪我十年,若是十年後你還是對我無意,我就讓你離開好不好?」

  「不成,三年。」

  「七年。」

  「五年。」

  「好,就這麼說定了。」

  兩人討價還價、你來我往,最後牧晨瑞俊朗的臉上露出朗笑,眸裡閃過一絲狡詐。他會在五年的時間裡攻下尹大哥的心,讓尹大哥心甘情願陪伴他一輩子。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寶馬雕車香滿路。

  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

  眾裡尋他千百度。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郲越縣最熱鬧的大街上擠滿了人,因為今晚是一年一度的花燈會。

  街兩旁掛滿了各式各樣的花燈,兩邊的樹上也吊滿了小燈龍,遠遠看著就像樹都開了會發亮的花,點亮了一夜的璀璨。

  如今牧頌晴的臉己痊癒,她今晚在蘭兒和琴兒的慫恿下出來看花燈。

  新帝順利登基的消息日前已傳開,她日日盤算著上官鳳馳的歸期,一日等過一日,但如今都已過兩個多月,他仍未回來。

  她明白新帝剛登基,朝中必然一片紊亂,他仍須鎮守都城以防有變,無法立刻趕回來,但此刻走在熱鬧的街上,處處皆是歡聲笑語,她仍覺得寂寞,眼前一盞盞的花燈彷彿全都化成了他的樣子,在她面前搖曳晃動著。

  蘭兒和琴見興匆匆拿著三盞燈過來,「夫人,奴婢買了三盞燈,咱們去那邊放,聽說只要在上頭寫上心願,然後將紙燈點燃讓它升空,心願便會實現。」

  牧頌晴點點頭,「好,那找個地方放吧。」

  三人找了塊空地,分別拿了一塊炭筆在燈上寫下各自的心願。

  牧頌晴在燈上寫下,「願君平安早歸。」

  琴兒寫著,「願早日覓得如意郎君。」

  蘭兒寫的是,「願得有情郎。」

  然後三人點燃紙燈,任它們緩緩朝夜空飄去,彷彿橙紅色的花在夜空綻放,美麗極了。

  三人仰頭看著紙燈漸飄漸遠。

  半晌後,牧頌晴收回眼神,剛一回頭,便看見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佇立在身後不遠處,身旁的喧鬧聲忽然像全都靜止了,她美眸眨也不眨地望著他,這一刻,四周所有的人與花燈在她眼裡全都模糊了,她的眸中只看得見那名一襲藍袍,兩邊的衣袖上各繡著一隻銀色鳳凰的偉岸男子。

  她緩緩一步一步朝他走近,輕聲說著,「你回來了……」

  「我回來了。」上官鳳馳展臂將她摟進懷裡,緊緊抱著。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3-11-7 00:03:52

尾聲

  上官鳳馳辭官想退隱,但新帝牧晨瑞卻不願就這樣放他離開,各讓一步,下詔封他為武靖郡王,封地青州,負責鎮守青州。

  而在上官鳳馳提議之下,牧晨瑞也派人與蠻族首領展開商談,最後雙方達成協議,日耀皇朝派人協助蠻族各部落改善水利與農作之法,同時派遣商隊進行雙方的貿商。

  這一紙協議促使雙方之間維持了數十年的和平,未再起戰事。

  至於芹倩,在林廣飛前去剁了她之前,便因驕縱跋扈而遭到元帥府裡的數名恃妾聯手暗害,那些侍妾在上官鳳馳回來後,已全都遣送走。

  而蘭兒雖然沒有嫁給她曾心儀的軍師風水連,卻在半年後遇到了自個見的有緣人,成了親。

  琴兒則嫁給了大鬍子秦笛,原來是先前秦笛被派來保護牧頌晴時,兩人日久生情,最後結為連理。

  三年後

  哄睡兩歲大的女兒,牧頌晴走出寢房,看見丈夫將幾個月大的兒子舉得高高地,瞪著他威脅道:「快睡,再不睡,爹揍你的小屁股。 」

  幾個月大的娃兒根本聽不懂他的威脅,揮動著短短的四肢,咧著還沒長牙的嘴,咯咯笑著。

  她走過去,「你在做什麼?」

  上官鳳馳埋怨,「這小子都哄不睡,老是跟我大眼瞪小眼的咯咯笑。」

  「哪有人像你這般哄孩子,你這樣哄他當然不睡,給我。」她笑斥,走過去抱過孩子,讓兒子躺在她的臂彎裡,一手輕柔地撫摸著他的胸口,嘴裡哼唱著柔和的曲子哄他入睡。

  不久便哄睡了兒子,她將孩子交給奶娘,隨後跟上官鳳馳同乘一騎外出。每逢夏季,兩人常常相攜到翠映湖遊玩,即使兩個孩子先後出世,他們仍是盡量忙裡偷閒,享受只有兩人在一塊的甜蜜時光。

  來到湖畔,上官鳳馳抱她下馬。

  牧頌晴剛下馬,便瞥見蘇文鈺和他的妻子顧茵茵在不遠處的柳樹下。

  她走過去打招呼,「蘇大哥、蘇大嫂,好久不見。」當年他們成親後,蘇文鈺便帶妻子回了老家,這麼多年後再見。

  她對蘇文鈺早已沒有當年的傾慕之心,只剩下相識一場的情誼。

  「是很多年不見了。」蘇文鈺溫文一笑。

  係好馬,上官鳳馳走過來。

  蘇文鈺和妻子一起上前行了個禮,「見過郡王。」

  上官鳳馳微微頷首,不著痕跡地側首看了妻子一眼,他沒忘記當年牧頌晴曾經仰慕過蘇文鈺,雖已是陳年往事,卻仍下意識留意著她見著蘇文鈺的神情。

  看著上官鳳馳,顧茵茵語帶感激地說出遲來多年的感謝。 「多謝當年郡王為茵茵贖身,成全了我與相公。」

  見她提起往事,上官鳳馳不動聲色地想轉移妻子的注意力,「都是過去的事,不用再提。頌晴,咱們走吧。」怕她追問,他急忙帶著她離開。

  牧頌晴回頭望了蘇文鈺和顧茵茵一眼,疑惑地問:「方才蘇大嫂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當年是你替她贖了身?」顧茵茵當年是青州的花魁,後來贖了身下嫁蘇文鈺,替她贖身的人原來是他?

  見他沒答腔,她狐疑地再追問:「你為何要替她贖身?莫非那時你看中她?」

  眼看躲不過去,他只好輕描淡寫的解釋,「我對她沒有那種心思,若是有,又怎麼可能讓她與蘇文鈺在一起。」

  「若沒有,平白無故你為何要為她贖身?」

  「我只是偶然聽說她與蘇文鈺痴戀的事,可惜蘇文鈺沒有能力為她贖身,因此才會為她贖身成全他們。」

  牧頌晴沉吟片刻,忽然親暱地挽著他的手臂,臉上揚著一抹甜笑,「走吧,去泛舟了。」

  瞧他臉上那不自在的神色,她便明白當年他必是為了她而刻意成全蘇大哥和蘇大嫂,要藉此斬斷她對蘇大哥的情意。可惡的是,他那時還刻意跑來奚落她,呵,分明是早對她動了情,卻嘴硬的什麼都不表示。

  可就是這樣的他,讓她願傾盡今生所有的感情相待。

  她笑得太甜,上官鳳馳緊張的覷著她,「妳在笑什麼?」

  「你成全蘇大哥和蘇大嫂是好事一樁,這不值得笑嗎?」她揚揚眉,眼裡的笑意滿得都快溢出來。 「你做了好事,所以得了我這麼好的妻子,也算好心有好報。」

  「呵,有妳這麼自誇的嗎?」

  「難道我不是好妻子?」

  他薄唇逸出笑意,眸裡流露出對她的寵愛,「是,而且是我上官鳳馳這生唯一想要的妻子。」

  她深情地望著他,「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夏風拂過,在翠映湖上掀起波紋,蟬聲聊聊,兩人十指交扣攜手走向停在湖岸旁的小舟,依偎著小舟上,他們隨波蕩漾。

  藍天、綠波,無聲地見證著人間的情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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