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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嬋 -【夢的使者(『空』組織之信差使神荷密斯)】《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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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21 00:00:34
標題:
默嬋 -【夢的使者(『空』組織之信差使神荷密斯)】《全文完》
默嬋 -
夢的使者
(『空』組織之信差使神荷密斯)
他在一場飛機爆炸意外中受傷醒來後,身旁出現一大群看似熟悉的陌生人,他們親密的稱呼與關心讓他心生反感,尤其這個女人更奇怪到了極點,無視他冷眼對待依然無微不至的照顧他,瞧她不過小他幾歲卻開口閉口喚他叔叔,一連串莫名其妙的事情搞得他腦袋一團亂,幸好夢迴過去的超能力讓他想起遺忘的記憶,因為生命有限他只願當個無情無緒的旁觀者,尋找能續命的「處方箋」該是他唯一目的,但她眼中深切的渴念教他不知該如何面對,而她的溫暖不知何時成為他想依靠的力量,見別的男人抱著她,他心裏沒來由的不痛快,好笑的是別人表白心意都是用深情款款的語氣,唯獨這小妮子是用偵訊犯人的嚴厲口吻,不想與她有瓜葛又無法將她阻擋在心門外,直到他提前發病才恍然明瞭早已愛上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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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21 00:00:42
序
夢的使者荷密斯的小小引言詩
信差使神荷密斯,
為何戴起你的隱身帽?
為何穿起你的帶翼鞋?
就只為飛離我的身邊?
就只為遠離我的戀慕?
信差使神荷密斯,
卸下你的隱身帽,
讓我看看真實的你,
脫下你的帶翼鞋,
讓我追趕上你,
讓我成為你的倚仗。
這本《夢的使者》是嬋子有史以來寫得最痛的一個故事,也是折磨嬋子最久的一故事,但終於結束了。
本來嬋子想就此封筆不再寫故事的,畢竟嬋子只是茫茫人海中的一小滴水珠,很快會消逝,不會有人記得嬋子的。
嬋子的想法在這個時候顯得特別悲觀與無力。
在寫這個故事時,或許是因為題材,或許是困為嬋子遇到很多以前從未料想過的事;對其他人來說或許是小事,但對嬋子來說,那是劇變。
也因此,這個故事拖了快三個月才完成。
連一向不會對嬋子催稿的小編編也打了通電話說:「好久沒有看到你的書了。」
天!嬋子那時正值多事之秋,卻有口難言。
我不想再多說什麼,因為實在是很無力,所以當大家翻閱這本書時,不要期望它很輕鬆。
《夢的使者》是一個沉重的故事,是嬋子原先就很想嘗試的故事方式,但由於中間遇到一些讓向來開朗活潑自在的嬋子無法調適的事情,因此,它便更加的沉重了,重到嬋子得背著它處理身邊的大小事,處理嬋子突如其來的病痛。唉!沒想到嬋子也變成病人一族了,嗚……
嬋子希望冒險出這本書不會變成眾矢之的,也希望嬋子的讀友們在看這書時,不要被書中的劇情給影響了。
最後,嬋子告訴大家一件事,這個故事源自於伍思凱(小伍哥)的一首歌——愛上每一個你。
下面是嬋子引附的歌詞,希望大家原諒嬋子這一點的任性與隨意,也很感謝出版社包容嬋子的任性與隨意!
做一場時空之旅把故事無限延續
想像還是孩子的你和銀色髮絲的你
愛穿過時光隧道到達每一個你
六歲的你原來如此難馴
(孩子的你竟然如此難馴)
愛上每一個你從身體到表情
相處點點滴滴交織成了樂曲
三年後的七夕裡會有一場大雨
愛上每一個你從未來到過去
當你年華老去竟是如此稚氣
徜徉數度空間裡看見不朽愛情
(徜徉不同時空裡看見不朽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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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21 00:01:04
楔子
公元一九四九年,四○年代末,適逢二次世界大戰結束。
六名天才型的科學家聚在一起進行一項遺傳基因的實驗,終於在多年後成功創造出六個擁有超越凡人能力的超人類。
這六個人分別擁有不同的能力,唯一的共通點是他們都有一雙剔透的冰藍色眸子和出乎人意料的俊美及美麗的容貌。不論是集合在一起或是分開,各自不同的超能力使他們變成了絕佳的生化武器。
得知此消息的各國政府、恐怖組織莫不人人自危。
為求自保,他們接受自稱為這六名科學家之首的霍洛維茲開出的條件:高價收買。
不過,並非所有的科學家都贊成霍洛維茲的作法,他們各自將自己「創造」的超人類以不同的方式做處理,就在他們策劃的當口,這六名超人類逃離了科學家們的掌控,躲藏起來。
科學家們發出格殺令殺死這六名超人類,格殺令的時間無限。不知過了多少年,這六名超人類被完全格殺。
然而,這六名超人類也如同一般人一樣結婚生子,當他們被科學家僱用的殺手們找到時,即是死路—條。而他們的孩子,遺傳到他們的超能力的,就被捉到研究所當實驗體;沒有超能力的,一律格殺勿論。
這段期間內,出現了另一個組織在跟科學家們搶這六名超人類,但這個組織的目的正好和科學家們相反。這個組織的出現,成功的搶救了六名超人類所生的子女。
這個組織名喚「空」。
何以取名為「空」,理由無人可知,只知此組織在黑白兩道十分吃得開,行事作風格守著——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空」的成員分別以ATHENA(雅典娜)、ABTEMIS(阿蒂密絲)、HERMES(荷密斯)、HADES(黑帝斯)和POSEIDON(波賽頓)為代號,而其核心則稱為MATRIX。
MATRIX為「空」組織的中心人物,名喚凌心宇。
除此之外,其餘的外界皆無法探知。
「空」何以出現,為何干涉此事的原因無人可知。
非洲大草原
火紅的夕陽斜照整片大草原,將草原染成豔麗的橘紅色。
一處位於草原深處的原始部落,大人小孩皆身穿該部落傳統服飾,男男女女各自處理著分內的事,一切寧靜得彷彿世外桃源般與世無爭。
此時,有兩名少年出現在草原上,搶走了不少夕陽的光彩。
這兩名少年一銀發一褐髮,一矮一高,一長發一短髮,一修長一壯碩。
他們的到來讓草原的平靜霎時消失,強烈的狂風席捲著翠綠的草原,吹散夕陽投射的光芒。
銀發少年突地輕喟一聲,冰藍眼眸的焦距落在遠處依著草原地形而建的部落。
茅草屋裡正冒出裊裊白煙,偶爾還可聽見隨風送來的孩童們的嬉戲聲。
「心宇?」褐髮少年關心的輕喚。
「想來02能壽終正寢也是一件好事,總比被找到之後殺掉或是做實驗來得好。」凌心宇微斂眼瞼,唇角微微上彎,露出一個柔和的弧度,輕聲低訴著。
對他們而言,能活到「最後」是個夢想。身為一名生化人與人類的混血兒,期待壽終正寢是一場遙遠的夢,像永遠看不見盡頭的路,只能往前走,卻無法駐留與停步。
「我好羨慕02。」心宇盯著其中一間茅草屋,若有所思地呢喃。
若非是02主動聯絡史克維茲博士,表明希望他們能來一趟,他們說不定一輩子都找不到她。
誰想得到她竟然躲到非洲草原來了?
「心宇,別難過。」羽柴揚雨微偏頭低望著心宇,冰藍眸子染上夕陽的橙紅光彩。
「我很高興,揚雨。」心宇朝他露出個開懷的笑容,「因為02的心思很平和,很溫柔,是我未曾感應到的平靜。」
身為第二代的他們甚少有機會見到父母之外的超人類,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機會,卻已太遲。縱使未謀面,能感受到她寧柔似水的心緒對飽受雜音折磨的心宇而言已是恩賜。
「想去見她一面嗎?」揚雨看出他的心思,遂開口問。
心宇搖首,薄弱的身子在風的吹拂下似弱柳搖曳,銀色長發微揚。「別去打擾他們母子的時間,讓02平靜的走。我們……我們對02的生命無能為力。」
期限已至,任何人也無法挽住飛逝的時光。
揚雨輕柔地攪上心宇瘦弱的肩,低頭給他一個笑容。心宇回以一笑,冰藍瞳眸遙望遠方沒入地平線的落日。
晚風輕拂,夜色開始籠罩整個草原……
「媽,您放心,我一定會遵照您的話去做的。」
一名年約十歲,擁有一張比女孩還美的臉孔的俊秀男孩握著母親因長期臥病在床而骨瘦如柴的手,吐出的冰冷嗓音與他臉上的安詳成強烈對比。
他身旁有一隻巨大的獅子,像寵物般乖乖的蹲在他身邊。
「薰……你會不會怪媽媽這麼晚才將事實告訴你?會不會怨恨媽媽?」床上躺著一名實際年齡三十歲,但外表看起來像是八、九十歲的婦人,雙頰凹陷,面若蠟黃,棕髮枯黃的她,僅有那雙殊絕的冰藍瞳眸稍可看出她曾有的美貌。
「不會。」原薰雨沉靜的搖搖頭,「媽媽沒有錯,錯的是『製造』你的科學家。」
他平靜的模樣完全不似一名年僅十歲且即將喪失唯一親人的孩子。
「薰……」她慈愛的笑了笑,望著兒子平靜的容顏,「我親愛的薰……可愛的孩子……媽媽不能再陪在你身邊了……」
「媽媽,多陪薰一會兒好嗎?別那麼快去跟爸爸見面。」原薰雨忍住欲奪眶的淚水,強裝出的平靜褪去,微顫著語音問道。
在他的記憶中,媽媽一直是躺在床上的,他沒有看過媽媽下床過。一直照顧著他們的爸爸走了,現在連媽媽也要走了,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他身旁的獅子見狀,伸出舌頭舔舔原薰雨眼角的淚,感同身受的低鳴著。
「小B,我沒事。」原薰雨一邊伸手抹去淚水,一邊安撫小B。
「薰,對不起……媽媽不能陪著你長大。」她目光留戀的看著才十歲的兒子。為什麼上天要給她有限期的生命?教她生也受苦,死亦不得安寧?
一生都在逃的她,只有最後十年是平靜的,她不願自己的孩子也淪陷在她逃脫不了的命運中。
命運是可以改變的,若是改變不了,那人生不就太無力了嗎?她絕對相信命運是可以改變的,因此,她不要兒子與她有相同的命運。
「媽媽……」原薰雨硬是擠出一個笑容看著母親,他要笑,要讓病重的母親了無牽掛的走。「薰不會有事的,薰一個人可以的。」
「薰,媽媽已經找了人照料你以後的生活……咳咳!以後……咳!你就跟著他們……好不好?」
「媽媽,我想待在草原,我不想離開這裡。「原薰雨噙著淚搖搖頭,他不要離開這個從小長大的地方。
他不要離開這個他熟悉的地方,他不要連自己唯一可以歸來的地方也失去。
「薰,你必須到外頭去,否則你會跟媽媽一樣……媽媽不要你只能活到到三十歲,你知道嗎……」
她輕柔地勸著。
她活到三十歲就夠了,困為她遇到生命中的陽光,嫁給來此行醫的原書平,生下薰雨,對她的人生而言,這就夠了。
可是薰雨不一樣,他不能因為待在這兒而失去延續自己生命的機會。
原薰雨皺著黝黑的眉,冰藍眸子蓄滿淚水,勉強點點頭。「薰知道了。」
口頭上的答允若能讓母親安心的去,他會適度的出口。
「做個好孩子……好嗎?」她的視線開始渙散,呼吸開始困難。
時候到了嗎?書平來接她了嗎?
「好……」萬分困難才擠出這個字,原薰雨淚眼朦朧的看著母親的生命逐漸消逝。
「好……媽媽……媽媽要去見你……爸爸……」
她氣若游絲的說,「薰……叫一次……叫一次媽媽的……名字……」
不是代號,而是書平為她取的名字。
「澔……澐……」原薰雨顛抖地喚著,遏止著嚎啕大哭的衝動。
「乖……」原澔澐帶著心滿意足的微笑闔眼,無力的咯出最後一口血,隨即陷入無止境的長眠。
「媽媽?」原薰雨略帶哭聲地喊著,原澔澐的笑容依舊,卻沒有回應。
「媽媽,媽媽,媽媽……」原薰雨喃喚著,沒有痛哭出聲,只有淚不斷地從眼眶中滑落,氣息急促地起伏著,如同陶瓷娃娃的冰冽美顏找不到任何的表情,只有那雙與母親相同的冰藍眼瞳稍可看出他的悲慟。
小B的吼聲自茅草屋中傳出,哀戚地跟著風掠過草原。
突地,小B的吼聲由哀號改為警戒示威的低吼。
沉浸在悲傷中的原薰雨並未注意來人只朝小B微微一笑,它立刻安靜下來,也沒注意到來人的靠近,直到來人出聲,他才發現家裡多了人。
「你是薰雨吧?」
原薰雨猛地停止哭泣,抬起淚痕交錯的小臉,映人眼裡的是一名大他沒幾歲的銀發少年。令他訝異的是銀發少年競有一雙與他相同的冰藍瞳眸。
「我叫凌心宇,是來接你的。」心宇微泛笑意地蹲下身與他平視,抬手拭去他頰畔的淚。
「接我?」原薰雨睜大眼看著心宇,像在看一件美麗的藝術品般專注,但專注的眼神因心宇身後另一名有著同樣眸色但髮色為褐的高大少年瞪了幾下後染上畏縮。「我想待在這裡……」
他避開揚雨的瞪視,轉身抱住小B,它親密地舔著他的脖子。
「薰雨,你要違背你媽媽的話嗎?」心宇輕柔的嗓音似夜在唱歌時的聲音。
「啊?」原薰雨不明白他怎麼會知道自己和媽媽的約定。
「你媽媽希望你活下去,希望你能長命百歲。」
心宇續道,知曉原薰雨是個重然諾且善良的孩子。
不知怎的,原薰雨覺得心宇有種好親切好親切的感覺,好像媽媽;他身後那名少年很像爸爸的感覺。
他的心底有個聲音在催促著,要他跟他們走。
原薰雨眨眨眼,決定順從心的決定。他輕輕點下頭,清楚自己這一點頭便回不了頭了。
心宇明了地望著他,「歡迎你和謝謝你。」
原薰雨用手背撩眼淚和鼻涕,朝心宇露出個沉靜的笑容,把手放在他伸出的掌心裡。
「我可以先把媽媽燒掉嗎?」部落的習俗是火葬,爸爸去世後,他也是把爸爸燒掉,然後把骨灰灑在草原上,他相信媽媽也會想要這麼做的。
「薰雨……」這孩子平靜得諒人,而且他似乎不像02所說的那樣。
心宇還是頭一次接收到這麼平和的思緒,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呀!
他微微一笑,暗自下了決定,暫時先別告訴薰雨他適才發覺之事吧。
「當然可以。」
幾個小時後,火的熱度引燃草原冰涼的夜。
原薰雨在這一夜告別了他出生的家園——那個一望無際的草原。
但他知道,他的心永遠都會記著這片草原,這片有著父親原書平和母親原澔澐靈魂的草原。而他也知道自己永遠無法像正常人一樣……
代號:HERMES(荷密斯)
姓名:原薰雨
年齡:十歲
國籍:非洲
親屬:父母已歿
能力:飄浮與穿透
備註:其母代號02,為科學家波爾利特所制,壽終正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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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21 00:01:22
第一章
十二年後
原薰雨常常作夢。
原本作夢並不是件稀奇事,怪就怪在夢境真實得不像在作夢,讓他常將現實與夢境融合為一。
就像此刻的他,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在作夢。
他看見自己穿著白袍走在醫院的走廊上,身邊有一名同樣身穿白袍,理著平頭,同他差不多高的男子。
這間醫院看起來跟現在他所任職的醫院大不相同,像是二十世紀未,二十一世紀初時,在網路醫療風氣仍未大開之際的醫院型態。
他出神地環視這兒的一景一物,每樣事物在他眼中皆是可進博物館珍藏的「古物」,可是在這兒的人眼中,卻是最先進的設備。
剛夢到的時候,他真的很不習慣,但後來也習慣了這種生活。唯一怎麼也不習慣的是這時代的空氣品質,糟得令他想戴起防毒面具,不過,這個時代的人似乎是適應良好。
「薰,你還好吧?」這名男子擁有和風般的氣息,每個經過他們的人都會向他打聲招呼。
「啊?我沒事。」原薰雨回過神,朝他點了下頭。
「你最近常常發呆,該不會是思春期到了吧?」
男子取笑道。
「沒有院長你來得嚴重。」原薰雨面無表情的回了一句,在此時想起這名男子是誰。
他名叫林宣逸,是這家醫院的院長,他和他的感情似乎不錯,而他也是自己頭一回夢到這兒時遇到的人。
原黃雨從來沒弄懂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只知道有時候他一入睡,醒來就在這兒。而林宣逸似乎也習慣了他乍然出現又消失的現象,不曾問過他從哪兒來,也未曾追問他的身份。
這種情形自他二十歲生日到現在,已有兩年之久。
「我的思春期早過了,不過最近小彤出外景,小軒上學,有點寂寞倒是真的。」林宣逸微微一笑,伸個懶腰,看不出是個十歲孩子的老爸。
原薰雨泛冰美顏因唇角微揚而顯得柔和些,見林宣選因妻兒不在身旁而失魂落魄的模樣,覺得十分有趣。
「小子,你敢笑我!」林宣逸猛然箍住他的脖子,同他打鬧。
「我可什麼都沒說。」原薰雨那張冰冷俊顏微融,拉開林宣逸的手,正色地問:「院長,你對我怎麼來的一點都不感興趣嗎?」
林宣逸聞言,拉他進育嬰室,裡頭只有幾名剛出生和因身體的關係還留於此的嬰兒,其中包括唐皚鈞與張珞肂才出生沒幾天的女兒。
「你想說嗎?」若說對他的來歷不感好奇,那是百分之百的假話,只是當事人不肯說,問了也是白問。
原薰雨盯著他瞧了好一會兒才默然搖首。他自己都不曉得了,怎麼告訴他?
第一次發生這種夢境與現實交錯情形時,他曾找心宇談過,心宇只告訴他順其自然,卻沒告訴他他說的話、做過的事情,會不會在這個夢境中留下任何的痕跡。這個夢境過於真實,真實到他分不清楚自己身處之地是現實還是夢中。
古時有莊周夢蝶,現有他原薰雨穿夢。真不知是林宣逸他們夢到他,還是他夢到林宣逸他們。
「薰,你沒事吧?」林宣遠見他又出神冥想,趕緊喚回他出走的心思。
有時候看原薰雨出現這種情形,他會有種原薰雨全身變成透明的感覺。有一次原薰雨整個人透明到幾乎要消失,幸好在他連聲叫喚中,原蕉雨回過神來,人也回覆成實體。
向來講求科學根據的他,遇到原薰雨這名完全不按牌理出牌的人,也只能大嘆科學無用。
「沒什麼,只是想一點事情。」原薰雨微眯起那雙清撤的冰藍眼眸,唇角微彎,形成—個冰冷的弧度。
他的視線落到一名小女嬰身上,女嬰正張著骨碌碌的大眼好奇的瞧著這個世界。
原薰雨仔細觀察這名女嬰,然後緩緩地綻露一個笑容,他的笑容似乎博得了女嬰的青睞,她伸出肥肥的小手揮舞著,似乎想握住他的手。
他不假思索的伸出小指,女嬰一觸碰到他的手指,小手便迫不及待的纏上他的手指握住,露出一個純美的笑容。
冰藍瞳底例映著女嬰的笑顏,她的笑容讓原薰雨的心泛過一道暖流。多麼奇妙的生命體囝!此刻小小的人兒,日後會長大成像他這麼大的人。
冷峻的笑容滲入一絲暖意,女嬰骨碌碌地轉著眼睛,直瞅著他,看得原薰雨有一些愕然,懷疑這麼小的嬰兒,可看得見事物?認得出人?
「那就好,有時候看你這樣,我都覺得毛毛的。」
林宣逸輕噓口氣,發現他跟女嬰玩得很愉快,好奇的瞧了一眼。「咦?」
原薰雨微挑眉,「怎麼了?」
「你真會挑娃娃玩,這個小娃娃是唐跟小琤的女兒。」林宣逸挑起女嬰戴在腕間的名條笑道。
「是嗎?」原薰雨挑眉的動作加大,低首望著那可愛的女嬰,意外的發現自己所夢到的人事物皆脫離不開這個名喚「四方」的集團,還跟他們結為極好的朋友。
朋友是「空」的人可能一生都不會有的情誼,也可能是他們短暫的生命中最無暇結交的。他何其有幸,可以交到這群好朋友,可惜的是,他們說不定永遠不會在現實生活中碰面。
「我看你就為她取個名字吧。」林宣逸靈機一動的建議。
「好哇!」女嬰直搖著他的手,原薰雨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他頭一回發自內心露出這樣開懷的笑容。
他想了想,決定以母親的名字為這個有緣的女嬰命名。「玉石光彩照耀的江波流水。澔澐,就叫她澔澐吧!」
林宣逸點點頭,「澔澐,好名字。」
「叫你澔澐好不好?」原薰雨柔聲問那女嬰,女嬰咯咯地笑出聲。他見她可愛的模樣,不禁將她舉高用臉頰摩挲著她柔嫩的臉頰,她笑得更加開心。
從未覺得小孩是這樣的可愛,軟軟的,嫩嫩的,同女嬰玩著的原薰雨絲毫未見疲累。
林宣逸打量著原薰雨,總覺得他的氣質很特殊,特殊到無法用言語形容,而他那雙冰藍色的眼睛更是未曾看過的眸色,可是鑲在他臉上卻又是如此的自然。認識原薰雨這麼久,他還沒看過原薰雨有這麼鮮明的情緒表現,看來唐和小琤的女兒很得他的心。
「薰,你知道嗎?有時我們會有種你不屬於這兒的錯覺。」
「或許我真的不屬於這兒。」原薰雨望著他的冰藍眸子戲謔中帶著認真,接著抱著女嬰讓她瞧瞧四周。「澔澐來,叔叔讓你看看你在哪兒。這兒是育嬰室喔!」
「難不成你是外星人?來征服地球的?」林宣逸好笑的猜測。
原薰雨聽得一楞,心跳倏然加快,差點忘了手中正抱著女嬰,險些讓她掉地,所幸他還有所自覺的將她放下。被放下的女嬰揮舞著四肢,啊啊的叫著,似乎捨不得離開他的懷抱,可是原薰雨的心思全放在林宣逸剛剛說的話上頭。
「你不知道地球曾經差點跟其他星球打過仗?」
那次是因為地球不幸捲入另外兩個星系的戰爭,所幸地球及時宣佈中立,否則地球可能已成了兩個星系其中一個的殖民星球。
「你在開什麼玩笑啊!地球才剛剛開始結交外星盟友呀!」林宣逸當他在說笑。
聞言,原薰雨震驚的睜大眼,冰美容顏上滿是震愕。
「現在……是什麼年代?」他一直以為這間醫院只是歷史久了點,卻從未想過自己可能「夢迴過去」,老天!
林宣逸雖覺他的問題奇怪,但仍老實的回答。
天哪!他還真的夢到過去,而且跟夢裡的人變成好朋友。
那他現在到底是在哪裡?
夢中?還是過去的現實中?
「薰!」林宣逸的大叫喚回他的思緒。
一抬首,他只見到林宣逸一臉驚恐的想要捉住他,但下一瞬間,他眼前一黑,耳畔林宣逸的呼喚聲愈來愈微弱,終至聽不見。
而剛取了名字的女嬰,似乎也感應到原薰雨的消失,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哇!」原薰雨大叫一聲,自床上跌到床下,叫聲由宏亮轉為哀嘆。「唉……」
只見他整個人浮在半空中,跟地面相視,一個輕鬆的轉身,他平緩地落地。
「薰,你一大早就練嗓子對其他人的耳朵不太好意思吧?」柳舞羽雙手交抱、身子斜靠在門板上,好整以暇地看著剛清醒的原薰雨。
「我又不是故意的。」原薰雨伸伸懶腰,打個大大的呵欠,他的聲音因剛睡醒而顯得更低了些,透著南極般的凜寒之氣。
「又作夢了?」舞羽微揚唇角,瞭然地問,不待他回答,又道:「我是來叫你吃早餐的。」說完,她轉身便走。
「嗯。」原薰雨點點頭,又打個大呵欠,往浴室走去。
洗個冷水澡讓自己清醒一下後,他看著鏡中的自己。映入眼簾的是張有著柔和輪廓,及耳黑髮亂中有序散在頭上,劉海遮去了冰藍眼眸些許的冰冷。他微偏著頭,試圖抹去適才夢境的內容。
要命!他竟然夢到自己回到過去的年代。
這一定只是夢而己。原薰雨說服著自己。但那真實的場景、人們的交談互動、醒來前的那聲呼喚,教他如何相信自己沒在那兒待過呢?
突地,他想起他剛剛命名的女嬰——澔澐。
怎麼會有娃娃這麼的可愛呢?他的心起了陣陣的暖流,低首瞧瞧自己的小指,她的餘溫還留著,他不由得露出一個溫柔的笑靨。
「薰,你跌到馬桶裡去了啊!」門外傳來直宇·史克維茲的叫喚,打斷了原薰雨的冥思。
原薰雨瞄了眼合上的門扉,勾起一抹笑容,暫收那擾心之事。「直宇,你不會是捂著眼睛來叫我的吧?」
「廢話!誰要看你上廁所的樣子啊!」擁有透視力和聽力的直宇在門外大吼,「死薰,你快點出來,大家都在等你吃早餐,我快餓扁了!」
要不是他早上要去學校,才不會來污染他的眼睛咧!這個時代的教育方式是采網路教學,但每隔一段時間,學生們必須到學校露個臉以及鍛鍊自己的體能。
「來了,真是個沒耐性的小子!」也不想想他好歹大他兩歲,成天沒大沒小的對他吼來吼去。
「快點!」直宇用力敲著門,頗有想敲破門的氣勢。
「吵死了!」原薰雨甩了甩潮濕的頭髮,換過衣服後連門也不開直接穿門而出。
直宇才要敲下的拳頭猛地頓住,雙眉揪緊,「你要出來不會說一聲啊!」
「難得你沒聽到我說的話。」原薰雨故意甩頭,黑髮上的水珠有一半全甩到直宇身上。
「可惡!」直字惱了,冰藍眼眸燃著怒焰,「我今天要去學校,你把我弄得濕答答的教我怎麼去?」
「喂!你們很慢耶!」年方十八的江眠羽踢開門衝進來吼道。
她今天也要去學校,要是遲到了她非宰了這兩個慢吞吞的混球不可。
「別吵!」兩人異口同聲的朝眠羽吼去。
眠羽生氣的眯起眸子,房內的溫度開始上升。
不知誰先動手,三人就地干起架來,還沒分出個勝負,戰局便讓人打斷。
「喂。」綠川時雨輕敲門扉,低低的一聲輕喚即讓三人住手。
「時雨。」眠羽朝他笑了笑,率先跑開。
時雨只瞄了眼她離去的背影,回過頭看著還留在原地的原薰雨和直宇,語調未改的說:「不吃早餐嗎?」
「吃!」兩人像個小學生般聲音宏亮的回道,越過時雨衝到飯廳去。
時雨神情冷漠,未現一絲笑意的跟在他們後面進了飯廳。
「真是的,也只有時雨才制得了你們這三個小鬼頭。」舞羽取笑每日必來上一吵的三個人。
「咦,心宇呢?「原薰雨沒看到心宇和揚雨,不解的問道。
舞羽神色一斂,沉聲道:「他有些不舒服,在休息。」
原薰雨注意到舞羽和剛入座的時雨臉色不太對,礙於直宇和眠羽在場,於是保持沉默。
「心宇還好吧?」眠羽和直宇同樣露出憂心關懷的神情。
「放心,心宇不會有事的。「原薰雨笑著回答。
他在此的工作之一便是「欺上瞞下」,他的年紀正好介於中間,因此很多事情他都知曉,但也有很多事情他必須瞞著其他人才行,例如心宇的病情。
「真的嗎?」眠羽和直宇異口同聲的問。
通常他們比較會跟原薰雨沒大沒小的,因為原薰雨不怎麼會生氣,若是換作舞羽的笑裡藏刀和時雨的僵冷面孔,他們兩人馬上喋若寒蟬,吭都不敢吭一聲。
「我是醫生耶!」原薰雨抬出他的身份來壓他們。
「你是眼科醫生。」眠羽不留情的吐槽。
「好像跟心宇一點關係也沒有。」直宇接口。
「你們兩個真欠打,還不趕快吃一吃上學去。」
原薰雨的形象都毀在這兩個小鬼頭手中。
想他在醫院好歹也是個冷情美男子,一回到家裡,便成了年紀大的吐露心事的「垃圾桶」,年紀小的「玩物」。
「是!」兩人應了一聲,便專注在早餐上。
原薰雨和舞羽、時雨交換個眼色,心中疑惑立時得到解答,不覺得有些沉重。
心宇果然……
「薰。」心宇見原薰雨敲門進來,朝他微微一笑。
「揚雨不在?」原薰雨轉頭看看四周,沒見到寸步不離心宇的揚雨,有些奇怪的問。
「老爹在為他做抽血檢驗。」心宇的笑容見到他鬆口氣的模樣而加深,俊美的臉龐因身體不適稍顯蒼白。「揚雨是好人,怎麼你們一個個都這麼怕他?」
「我同意前一句話,但他對你一個人好。」原薰雨可沒見過揚雨對心宇以外的人有過好臉色。「別談這個了,你的身體如何?」
雖然他是眼科醫生,可是也有其他科的醫師牌照。「空」裡頭除了老爹,就數他最專業。
其他人諸如舞羽精通武器與防衛系統。時雨這方面的能力也不在話下,但他還是病毒專家,廚藝更是沒話說。直宇只對古老建築有興趣,因此「空」
的總部外表看起來讓人退避三舍,加上他們不由前門進出,因而附近的住戶都喚這棟房子「鬼屋」。眠羽的專才是室內設計,屋內的所有擺設全是她一人設計的。
「再撐個兩年不成問題。」心宇說著,冰藍眸子一柔,慈愛道:「又作夢了?」
原薰雨臉色一變,摸摸自己的臉,苦笑的問:「有那麼明顯嗎?」
他都忘了心字是心靈感應者。
「辛苦你了。」心宇像個母親般微笑著。
「哪裡。」總是這樣,心宇無論何時皆穩靜的模樣與笑容是他們這群人安定的來源,他無法想像要是心宇……他們該如何是好?失去MAIRIX的他們要如何是好?
「知道『空』的資金來源嗎?」心宇轉移話題,也該是時候讓薰知道他除了飄浮和穿透的能力之外,還有他母親所沒有的超能力。
他的時間所剩不多,有些事情必須交代清楚,這樣他才能安心的放下他們。
「不就是我們各自出任務收下的款項嗎?」原薰雨不明白的看著他,不懂他提這話題的用意。
「那是成立『空』之後的資金來源。組織成立之初,只忙著找你們,哪來的時間接案子賺錢?」心宇手掌一翻,一張瑞土蘇黎士銀行的提款卡出現在掌心。
原薰雨滿臉問號的看著他的舉動。
「這個戶頭是在世紀初時開的戶,在短短的一年間即有大筆美金進帳,戶名為『凌心宇』。」心宇清朗柔和的嗓音緩然敘述,「這是你在那個時候開立的戶頭。」
「我?!」原薰雨驚訝的指指自己,他怎麼可能在世紀初時在蘇黎土銀行開戶?!那時候他連個子兒都還沒見到,怎麼……
一道靈光閃過腦海,他恍然大悟的瞪著心宇,後者笑著朝他點點頭。
「你有你母親所沒有的超能力——夢迴過去。借由作夢,你可以回到過去的時空與當時的人事物做接觸。」
半響,原薰雨僵凝的腦袋才稍微轉動。
沒想到自己一時興起,造就了後來的大家受惠。
當初他在蘇黎土開戶時只是玩票性質,心想反正只是作夢,卻沒想到夢竟成真。
「這怎麼可能?!」他仍是有些不敢置信。
「世間萬物皆有意外,舞羽都可能沒遺傳她母親的能力,你為什麼不可能多出超能力?」心宇沉穩冷靜的態度教原薰雨想逃避事實也逃避不了。
有時他真的很想知道心宇是怎麼樣的一個人,為何他總是如此的沉靜冷淡,彷彿世間的一切皆動搖不了他似的。
心宇垂下眼瞼,遮去冰藍瞳眸現出的情緒,有些落寞的開口,「薰,你錯了,要是沒有『那個人』在,我是不可能這麼穩定的,可能老早發病死去了。
我是為了『那個人』,還有你們才撐得了這麼久。」
原薰雨明白他的意思,卻不知該如何安慰他。
「回溯過去是吧?」可以的話,他想回到一九四九年,殺了那些製造出他們父母的科學家——那些自以為是上帝的科學敗類。
看出原薰雨的想法,心宇淡然道:「如果你殺了那些科學家,不也就沒有我們的存在了嗎?」
這真是兩相矛盾。自己最恨的便是那些科學家,但不可否認的,那些科學家是製造他們父母的人,沒有他們父母,也就不會有他們的存在;有了他們的存在,卻只讓他們活三十年。
「我知道了。」原薰雨重嘆口氣,起身拍拍心字的肩,「多休息,我到醫院值班。」
「薰。」心宇開口叫住他。
「嗯?」原薰雨回過身,冰藍眸子滿是疑惑。
「薰,你看似是我們之中最灑脫的一個,但有時候也不要太壓抑自己的情緒,偶爾任性一下不是罪過。也不要把自己和別人劃分得太清楚,有時候……模糊反而是件好事。」
聞言,原薰雨低著頭,黑髮遮去他的眼睥,使人看不清他的心緒,冷銳的低音輕響起,「心宇,我本來就了無牽掛,哪來的壓抑情緒?」
「我相信你會找到一個可以讓你牽掛的人。」心宇的笑容末改,語氣堅定。
原薰雨心頭浮現適才作夢時抱在懷裡的女嬰。
澔澐……他為她取名叫澔澐,那是母親的名字。
心莫名所以的發起熱來,原薰雨試圖掩飾自己的浮動,只低應一聲。「嗯。」然後轉身便見揚雨站在房門口,沒有多說什麼,在走過他身邊時,他的肩讓揚雨握住,大力的壓了下。
原薰雨驚訝的偏首看他,揚雨只是沉默的看他一眼便走到心宇身邊。
他這才明白,原來揚雨對他們也是有感情的。
他灑脫地撥撥額前的劉海,既然有這種能力,倒不如在那個年代多撈些一元便可兌換現在的「國際聯合美元」五倍價碼的骨董美元吧,反正他也已經A了不少。
至於澔澐這娃兒和心宇說的話,他選擇忽略,不願多想。
之後,原薰雨陸續夢到自己跟四方集團扯上關係,和他們的成員結為好友,更從他們身上A了不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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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21 00:01:37
第二章
兩年後台灣
原薰雨只覺得自己一睡著便來到另一個空間,尚未來得及看清自己身處之地即讓一股力道撞倒。
「不要!我沒有必要接受手術!我好得很!我什麼都不要!就讓我這樣過一輩子好了!你們誰都不能阻止我!」少女尖聲大叫後轉身衝了出去,倒霉的原薰雨就這樣被她撞個正著。
「澔澐!」一群人的聲音全混雜在一起,在見著唐澔澐身下的原薰雨時,有半數以上的人發出驚呼:「薰?!」
原薰雨撐起上半身,搖搖被撞暈的頭,睜開眼,一雙殊絕的冰藍眸子映入沒出聲的人眼裡,這下他們不驚呼也難。
這麼一雙美麗又特殊到極點的眼眸,配上原薰雨那張俊美麗無儔的容顏,簡直就是天姿絕色。
撞進他懷裡的少女也讓這奇異的氣氛感染,她緩緩抬首,感覺身下的觸感跟地板相差甚遠。
比地板的溫度還高,可是又比人的體溫低,還有心跳聲……心跳聲?!
少女一驚,連忙推開原薰雨,一手撫著加快跳動的心,「你是誰?」
無暇好奇他的體溫為何不似一般人,她只想遠離可以和所有人接觸的機會。
原薰雨毫無預警的被她一推,整個人再次倒下,所幸這次他反應迅速,及時使用穿透力,否則他的後腦勺肯定會腫個大包。
老天!這還是他第一次一來就這麼狼狽的。原薰雨不禁自嘲地微揚嘴角,低首看著這名活動力十足、天外飛來的「致命物」——黑髮黑眸,眉宇間有著倔強的傲氣,與她柔和的五官形成強烈的對比,就像草原入夜與白日的強烈差異。
咦?這女孩的眼睛焦距……
「小女孩,沒人教你撞到人要道歉嗎?」原薰雨冰冷的嗓音教整個空間的溫度至少下降五度。
「你……」唐澔澐眨眨眼,不曉得這個男人是誰,怎麼會突然出現在她家,可是似乎很熟悉似的。
還有他的聲音——奇蹟似的凍結她的激動情緒,好似在記憶深處曾聽過這個聲音……
啊!她知道自己撞到誰了,是薰雨叔叔!十三年未見的薰雨叔叔,在她小時候記憶最深刻的就是他。
她心一緊,突然不想讓薰雨叔叔看到這樣的她。
「澔澐,你沒摔著吧?」張珞琤將女兒扶起,查看她的身子有無受傷。
「媽……」澔澐眨眨眼睫,她最不想傷害的就是生性溫柔的母親,可是傷害的話語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吐出。
打從她眼睛受傷開始,母親就一直承受著她的怒氣,明明知道母親是無辜的,但她就是無法敞開心胸,坦然面對眾人的關懷。
「別理她,小琤。」唐皚鈞一把扶起原薰雨,語氣嚴厲的說:「她已經立志當個瞎子了,還需要別人攙扶嗎?」
唐皚鈞弄不清女兒在想什麼,難道她不知道她這樣最難過就是小琤嗎?偏偏她一犯再犯,讓小琤一再的垂淚,讓他是心疼又心焦,恨不得除了在國外的兒子外沒再生出澔澐這女兒。
張珞琤聞言瞪了丈夫一眼,然後轉向一臉不馴的女兒,柔聲道;「澔澐,你爸爸是口硬心軟,別理他。」
澔澐胡亂抹抹臉,抽出讓母親拉住的手,明知這樣做會讓母親受傷,卻還是什麼話也沒說,逕自摸索著上樓去。
原薰雨的視線停在澔澐身上,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才收回,若有所思的斂睫,掌心不自覺得摀住心口,感受到澔澐殘留的溫度,默然無語。
「該死的!她到底像誰?」沉默寡言的唐皚鈞難得氣怒道。
「像說話的那個人囉!」林宣逸噗哧一笑的回答。
澔澐的脾氣跟皚鈞是一個樣子,只是少了他那份淡泊木訥及冷眼旁觀的定力。
「林宣逸,你管人家!」蔣冰彤賞他一記枴子。
「小琤跟皚鈞已夠傷腦筋了,你湊什麼熱鬧!」
「爸,禍從口出呀!」剛滿二十八歲的林以軒淡淡開口,沒有父親若風般的氣息,反倒與關承羿水般的溫和相似。他這話是同父親說的,但視線卻膠著在原薰雨身上。
好怪異的人,那張絕美的容顏,冰藍色的眸子,還有他出場的方式都怪得讓人不得不生疑。
上次見面時,他才十五歲,現在過了十三年未見的原薰雨……可還能稱之為「叔叔」?
「薰,你還好嗎?」唐皚鈞略帶歉然地看著許久未見卻依舊年輕的好友。
十三年未見,再次相見卻讓他遭受這樣的待遇。
「沒事。」原薰雨眸子溜了一圈,沒留心屋內的擺設已先進許多,反而掛心於好友們年歲的增長,悵然嘆道:「你們……」
過了多久呢?昨日仍舊年華如日的好友們現今全成了中年人,而他還停留在原地……不,該說是他與好友們的年齡計算單位不同。
他們是以一百年為基準,而他只有三十年,這樣算來,他還老他們好多歲呢!
這段差距令原薰雨不由得想大笑,可是他卻怎麼也笑不出來,近來發生的事情讓他無法冷靜看待任何一件事情。
心宇的身體虛弱到只能靠保溫箱來過活,他怕心寧可能再也撐不下去,到時候,他們該怎麼辦才好?
「十三年了。」關承羿主動告知,溫文儒雅之風依然。望著原薰雨年輕的神采,他不禁感受到自己的老態。
「真的好久不見了。」石翊翎冷淡的容顏出現懷念的笑意。
十三年了,時代一日萬里的在變遷,也只有這位老友始終如一。
「爸、媽,他是誰啊?」年齡最小的關凱睎還沒滿十八歲,瞪大眼睛看著平空出現的原薰雨。他原先以為原薰雨是女孩子,在聽見原薰雨說話後幻想完全破滅。
「薰雨……叔叔?」關泓儒打量原薰雨良久,才不怎麼確定的開口。他是這群孩子中年紀最長的,今年三十四歲,現已是四方集團資訊業的總裁。
向來冷靜自持的他見著原薰雨也不免訝然,十三年沒見,他竟然還這麼年輕。
「泓儒?」忙著認人的原薰雨循聲看向關泓儒,冰藍眸子在他身上打轉,低冷的嗓音有著掩不住的訝然。「你長大了。」
上次見到他的時候,泓儒還是個二十一歲的學生,轉眼間他已成了有為青年。
「薰雨叔叔,你一點都沒變。」關泓儒不知該用什麼心情面對原薰雨,只因他看起來比自己小上十歲,可是他從以前就是這副模祥。
這麼匪夷所思的事情任憑他這顆天才腦袋如何想,也想不通。
「薰雨叔叔?!」楊可風則是瞪著他大叫,「你是薰雨叔叔?!」
今年二十八歲的她對父母親口中常提的原薰雨還有一點模糊的印象。
怪哉!怎麼薰雨叔叔一點也沒變老?就人類而言,不論如何的預防,還是免不了走上衰老一途,可是怎麼薰雨叔叔卻不顯老?
印象中的原薰雨老是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至今已有十三年未見,難怪大夥都訝異得說不出話。
「可風,別叫。」難得下山來的楊昊予低聲制止女兒高分貝的叫聲。
楊可風聞言收斂起自己的驚駭,安靜的躲到關泓儒身後。關泓儒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楊昊予,你對女兒那麼凶做什麼?」柳世穎捶了下丈夫,輕聲斥責。
「還是媽媽最好。」楊可風朝父親扮個鬼臉,還是不太敢在楊昊予面前做怪。幸好她沒遺傳到楊昊予的心靈感應力,否則只怕她今天不會如此快活。
「可風?」原薰雨看她一眼後,以眼神向柳世穎求證,後者笑著點頭。他看看揚昊予,不由得笑了。
「看來這些年來,你十分的辛苦呵!」
楊昊予不爽的瞪著他,「別以為十三年不見,我就會對你另眼看看。」
突地,他臉色一變,專注的看著原薰雨,臉上表情隨著所感應到的訊息而浮上訝異。
原薰雨察覺到他將超能力用在自己身上,絕美冰額一凜,朝他搖搖頭。
楊昊予是除了心宇之外,他遇見的第二名心靈感應者,只是他不懂如何控制自己的能力,能活到現在全依靠他的妻子柳世穎。
楊昊予感受到自己的無能為力,難得的擺出好臉色起身抱住他,以只有兩人聽得到的音量道:「希望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你。」
「我也希望。」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在自己的時代真真正正的與他們相遇,而非只是在夢中。
他想將這些好朋友介紹給夥伴們認識,告訴他們,這些人和其他人是不一樣的,他們是值得信任的人類。
「薰,你這次來,非得同我們好好聊聊才行。」
發覺氣氛有些不對勁,關承羿不動聲色的說。
「當然,那麼『久』不見,是該好好聊聊。」對他而言,距離上次的夢境才過了兩年,但對夢中的好友們來說,竟已過了十三年。「對了,剛剛那是澔澐吧?」
他記得自已是用母親的名字替這名和他有緣的孩子命名的,他還記得澔澐那小小的手指捉著自己的小指時,滑過內心的暖流,還有她五歲時跟前跟後的淘氣身影。
玉石光彩照耀的江波流水。澔澐,就叫她澔澐吧!他還記得自己是這麼說的。而她現在已長成一名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想起適才她撞倒他的情景,原薰雨再次不自覺的摀住心口,那抹淡淡的溫暖仍殘留著。
「嗯。」張珞琤點點頭,眼底有掩不住的憂傷。
「她長得好像你,小琤。」原薰雨的視線落在張珞琤身上,想起的卻是澔澐的臉孔,她五官柔和似張珞琤,但眉宇間的倔強卻似唐皚鈞。
「只是,」原薰雨想起澔澐怪異的舉止。「她的眼睛……」
身為眼科醫生,他心中已有答案。
「先坐下來再說吧,得好好把握時間。」石翊翎開口。
她這句話只有在場的幾位長輩知道意思。
「可風,以軒,凱睎,我們上樓陪陪澔澐。」關泓儒明白長輩們同原薰雨需要私下聊聊,開口將幾個小的趕到樓上去。
石翊翎和關承羿朝關泓儒頓首,後者僅是淘氣的眨眨眼。
「他們都長得好大。」原薰雨目送他們離去,他上一次見到他們時,他們有的才十幾歲,有的還只是抱在懷裡的小娃娃。「你們好福氣。」
「薰,說不定你下次來的時候,他們就跟我們一樣成熟了。」林宣逸調侃道。
原薰雨略帶感傷的望著好友,下次,他可能再見到他們嗎?
「薰!」一群人的吼叫聲將他自出神狀態拉回。
「你們知道你們的聲音很大嗎?」原薰雨摀住耳朵啼笑皆非的說。
「幸好。」林宣逸鬆了口氣,「你知道我多怕你又突然在我們眼前消失不見嗎?」
這名好友要碰面比什麼都難呀!
原薰雨一怔,微彎唇角,「放心吧,我要走,不一定走得了,我不走,也不一定留得了。」
對自己這特殊的超能力,他根本無法控制,有時候他會覺得有一條無形的線在牽引著他與他們相識,卻不知為何相識,為何來到此。與其說擁有這項超能力,倒不如說是命運之神開的玩笑。
其他人互望一眼,瞄著原薰雨清朗中帶著濃重傷懷的笑容。
「讓我看看澔澐的眼睛吧。」經過良久的沉默後,原薰雨微露出個冰冷的笑容,輕聲道。
「薰……」唐皚鈞盯著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唐的意思是謝謝你。」林宣逸拍拍唐皚鈞的肩,替好友說出他無法說出口的話語。
「把握時間,活在當下。」這話由原薰雨說出更添不少感慨。
眾人再次相覷,一抹寒流竄過他們的心房。
「薰,答應我們。」石翊翎難得激動的上前握住原薰雨的手,對上他那雙載著無數冷霜卻又斥著暖意的冰藍眸子,語音微顫,「下次……下次我們再見面時,別忘了我們。」
不知怎麼的,她就是有這樣的預感。
原薰雨拍拍她的肩,點點頭,石翊翎才放心的退下。
蔣冰彤隨即撲過來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千萬不可以忘記你許下的諾言。」
為什麼會這麼不安?他們都不明緣由,卻不約而同有這樣的想法。
原薰雨感受到好友們的不安浮動,只是微彎唇角,無言地頷首,許下承諾。
不會忘記,不會忘記……
「薰!」楊昊予倏然大叫。
只見原薰雨毫無預警的倒下,一群人登時手忙腳亂起來。
「薰!快醒醒!」
原薰雨微偏頭,下意識將這個擾人清眠的聲音隔離在外,他已經七十二個小時沒有闔眼,現在他最需要的就是睡眠。
「薰!醒醒!心宇他……」直宇的叫聲又快又急,拚命想喚醒他。
原薰雨皺眉睜眼,映人眼簾的是直宇那頭亮眼的紅發和他有力的拉扯。
「黃!心宇……心宇一直在……」直宇結結巴巴的說不出重點,但他粗重的喘息與泛紅的眼眶在在說明有事發生。
「心宇怎麼了?」聞言,原薰雨整個人都清醒過來。
他跳下床,任著直宇拉他到醫務室。
一到醫務室,只見舞羽、時雨和老爹——史克維茲博土——都圍在心宇休息的保溫箱邊。
氣氛異常的凝重,原薰雨的腳步不由得沉重了起來。
「怎麼……怎麼會這樣?」原薰雨那張絕美冰顏些微扭曲,縱使內心受到衝擊,他的表情還是冰冷的。
心宇被面無表情的揚雨抱在懷中,似雪般的銀發染上滴滴血痕,俊美容領教銀發給遮了去……原薰雨未經診檢便知心宇已進入彌留狀態。
沒救了……心宇沒救了……心中空洞的迴響著這樣的話語。原薰雨只覺死亡離他們好近、好近,他們眼睜睜看著心宇發病,眼睜睜看著他們的MATRIx。」
他們一直極力避免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如果這世上真有神明的話,原薰雨真想到他跟前質問:為什麼他們得面臨這種事情?為什麼?
他癱坐在椅上,覺得精神與身體在猛烈撕扯著,幾乎要將他整個毀滅。如果這便是生命的意義,那他們活在世上有什麼用?
他們這麼努力活著,卻還是逃不過三十歲的大劫,心宇更是提早發作,他們為什麼要承受這些?
只因為他們是生化人與人類的混血嗎?只因為他們是那些從二次世界大戰後研發成功的生化人的兒女,就得承受這樣的遭遇嗎?
那些科學家們說不定全作古了,只剩下他們的複製人或是後代,但無辜的他們卻得承受那些該死的科學家們帶來的禍根!
這是什麼世界!
原薰雨無言的盯著心宇,話全數梗在喉嚨,怎麼也吐不出來。
他們是為了什麼來到這個世界?如果只是為了三十年的壽命,他們為什麼要被生下來?他傷痛地閉上了眼。
頭一個發現原薰雨異樣的是舞羽,她走到他身邊,拍拍他的肩,「薰,你還好吧?」望著他慘白無人色的臉龐,她不由得憂心地問。雖然他總是一臉冷冰冰的,但他們這些熟識他的人還是看得出他的心情起伏。
原薰雨睜開冰藍瞳眸,望入與他有著同樣眸色的舞羽,來不及說什麼,黑暗便蠶食了他的意識。
無依的他想捉住些什麼,可是唯一能感覺到的只有澔澐留下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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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登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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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21 00:01:52
第三章
「薰?薰!」
耳畔的呼喚由遠而近,原薰雨眼睫微顫,直至一道刺眼的光亮射入他眼裡;他才清醒過來,連眨了幾次眼,他才適應入眼的景象——好幾張臉孔在他上方俯視著他。
「你們……」有些訝異好友們陪在身邊,原薰雨想起身,卻發現他頭疼得緊。
他現在應該在實驗室,心宇病發,他們……他……
「你醒了真是太好了!我們還以為澔澐將你撞成了腦震盪。」林宣逸檢查了下他的狀況後,鬆了一口氣。
「澔澐?」原薰雨昏昏脹脹的腦袋中只抓得住澔澐的名字。
林宣逸聞言皺起眉頭,「看來你還是需要觀察一下。」
「是啊,就這樣突然昏過去,嚇死我們了。」蔣冰彤接過張珞琤遞來的毛巾,替他擦去額上冒出的冷汗。
「小彤?小琤?林?」原薰雨不甚確定的問。他的頭好痛,沒有辦法思考。
「對,是我們。你還好吧?薰。」張珞琤關心的問,看好友灰白的臉色,她不禁更擔心了。「對不起,我代澔澐向你——」
「我沒事。」原薰雨打斷她的道歉,努力理清自己的思緒,想知道他現在的情況。「對了……我一來就被小玲的女兒撞倒。」
他終於憶起昏倒前發生的事情。
「我沒事,你們不要太責備澔澐。」原薰雨飄離的思緒回歸,微彎著唇角,明白他昏倒不是澔澐的緣故。
「薰,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出現在我們面前?」看他虛弱的模樣,林宣逸痛恨自己無法幫助他。
「我也不知道。」原薰雨搖搖頭,示意他別再問下去。
他總有種自己只是外表完好,內在卻空無一物的人類,他找不到任何支撐自己生存的目標,他一直很努力的壓抑自己不要有這種想法出現,可是……
敲門聲響起,隨之而來的是楊可風的聲音。「林爸,我帶澔澐過來了。」
「進來吧。」林宣逸示意妻子先將張珞琤帶出去。
蔣冰彤會意,不理會張珞琤的抗議,硬是拉著她離開。
楊可風扶著一臉彆扭的澔澐進房,讓她坐在床沿。「澔澐,道歉。」
澔澐眸子不安的四處游移著,最後她只是搖搖頭,一句話也不肯說。
「這是你該有的態度嗎?」楊可風沉聲一吼。
「是他自己要昏倒的,我又沒有怎麼樣。」澔澐死也不承認原薰雨是因為她那一撞跟一推而昏倒的。
她根本不想見他!為何她得以這副模樣出現在他面前?澔澐心裡有說不出的煩悶。
「澔澐說得對,是我自己要昏倒的,我的身體狀況沒有人會比我更瞭解。」原薰雨開口替她解圍。
澔澐驚訝的抬首,卻發現自己什麼也看不到,不禁沮喪的垂下頭,沉默不語。
原薰雨察覺她的心思,只微微一笑,朝林宣逸和楊可風道:「讓我和澔澐獨處一會兒好嗎?」
「好吧。」林宣逸看出他眼中的堅持,只好點點頭,把還搞不清楚狀況的楊可風拉出去。
「林爸,可風……你要干什麼?」澔澐發現房內只剩下自己和原薰雨,一臉戒備的出聲質問。
「我對小女孩沒有興趣。」原薰雨盯著她下意識的防衛動作,心口微微發熱,而頭也愈發的疼。
「你……」澔澐這才發覺雙手護住胸口,好像在防色狼一樣,難怪他會這麼說,趕忙放下手。「有話快說,我沒時間跟你在這兒瞎扯。」
「你眼睛都看不見了,當然會有時間跟我在這兒瞎扯。」原熏雨巧妙的回話,見她變了臉色,不由得撇撇嘴角。
「你到底要跟我說什麼?」澔澐不耐煩的問道。
這個人好難應付,她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面對他。
「沒什麼,只是要替你動手術而已。」他微皺起眉,輕聲道。
「動手術?動什麼手術?」她下意識的遮住眼睛,小手微顫著。
「眼睛。」原薰雨伸手拉下她遮眼的手,冰涼的手溫和澔澐高熱的手溫相觸,她猶如碰到猛獸般甩開他的手。
「別碰我!」他的手好冰!似乎能凍傷她的手,而她卻無力反抗。
該死的!她痛恨這種任人宰割的感覺!
「你……你要干什麼?」澔澐感受到他的手觸碰她的臉,似乎在檢查什麼似的,急忙叫道。
好冷的手,好冰的聲音……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冰冷的人類?
「你能安靜點嗎?」原薰雨查看了下她的眼睛,情況比他想像中好多了。「可以立刻安排動手術,對你的身體不會有影響。」
「你在說什麼?我才不要動手術!」澔澐一把揮開他的手,霍然起身。
「無所謂,你想當一輩子瞎子與我無關,但是我不忍心看著小琤還有唐為你這麼掛心。」原薰雨冷淡無比的語氣好似在責備她不為自己著想,也未曾想過週遭人的心情。
「關你什麼事!我自己好就好!」澔澐想摀住耳朵,不想聽他教訓她。
他憑什麼這麼說?她的事不用一個外人來插手,而且還是一個消失十三年的外人!
「真是可笑,如果你可以不靠別人幫助,獨自以這樣的身體活下來的話,再來說大話吧!」原薰雨帶著濃重的嘲諷笑道。
「你……」澔澐睜大無神雙眸,找不到話反駁,只因他說的句句屬實。
「如果你有骨氣,就一個人出去外面闖,不要依恃著優渥的環境做出叛逆的事情來。假如你今天生活在貧民窟,那就讓我瞧瞧你的骨氣在哪兒?但是現在你所謂的骨氣不過是被家人、環境寵出來的任性。」原薰雨的情緒起了波動。
他不知道自己哪兒來的氣,但見澔澐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他就很生氣為什麼她不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健健康康的不是很好?世上有多少人渴求像她一樣的身體都求不到,她卻甘願放棄,這種人把生命捐獻出來還差不多!
可惜每個人的生命如何不是掌控在他手中,不然他一定會殺了她,取她剩餘的性命來延續心宇的命。
他不在乎自己能活多久,反正他無牽無掛,可是其他人不同,他們都有必須去完成的事情,有重要的人在身邊。
「我……」澔澐無力辯駁。
的確,打從她被人惡意撞傷,眼睛失明後,她就沒有想過別人,只遵照著自己的想法,因為她好怕。
原薰雨不會知道她在怕什麼,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了,她又怎能明白表達出心裡的懼怕。
「你好好考慮動手術的事椅。不過;就算你不答應,我也會押著你進手術室的。」
這可能是他能為好友們做的最後一件事。
下次見面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事,說不定等不到下次見面,他已病發身亡。
「你怎麼可以這麼不尊重我?」
「對於你這種死鴨子嘴硬的病人是不需要尊重的。」他冷冷的回了一句。
澔澐想開口反駁,數度張口卻吐不出任何話語。
最後,她倏然起身,神情慌亂的跑出房間。
原薰雨盯著她,直到她的身影隱沒於門後,才允許自己躺下休息。
真是個倔性子的女孩。他微微一笑,心口發熱,連適才碰觸到她的手也覺暖和,他的不適減輕了些,就這麼緩緩入睡。
「薰,到了。」舞羽輕聲叫醒沉睡的原薰雨。
原薰雨微睜眼,認清所處環境,酷似女子的容顏閃過一絲疲態。
「還好吧?」舞羽微涼的小手貼上他的額,這些天為了心宇的發病,他們都心力交瘁,尤其是幫忙老爹的原薰雨更是比他們累上數倍。
「嗯。」原薰雨整理一下思緒。
夢境的時間與現實生活的時間似乎愈來愈近,而他的身體似乎有些承受不了不停的夢。
「你的臉色不太好。」直宇也掛心的直盯著他看。
「是嗎?」原薰雨深吸口氣,胸口一窒,氣差點換不過來,不禁咳了起來。
「薰?!」這下連時雨也湊過來。
「沒……咳!沒事。」原薰雨止住咳嗽後勉強露出個笑容,看著神色倉皇的三名夥伴。「我都不知道原來我這麼受歡迎和愛戴啊!」
「別開玩笑!要是你跟心宇一樣的話……」直宇說到一半猛地住口。
不要這麼快,至少也等他們將延命的處方箋拿到再發病,這樣他們才能立即救治,不要像心宇那樣……
「真的沒事啦!」原薰雨蒼白的臉龐恢復了些血色,憶起心宇發病時的情形,他是怎麼也無法忘懷,心口和手的溫度似乎有些升高,溫暖了他冰冷空虛的心房。
他不知道為什麼對澔澐的接觸會感到溫暖,但現在這小小的溫暖卻成為他想依靠的力量。
生平頭一次,他有種想依靠的心情。
「會不會是因為你作夢的關係?」舞羽神情凝重的推論,同時取來毛巾為他擦去額上的冷汗。
若說他們之中有誰的身體日夜「操勞」的話,那必定是心宇和原薰雨。心宇是因感受能力太強而日夜難眠,原薰雨則是無法控制自己作夢的能力,一入眠常常會夢迴過去。
原薰雨的思緒被拉回,他微微一笑。
「我真的沒事,被口水噎到而已,真的。」就算他會發病,也得等到他們了無牽掛的離開後才能發作。
「薰,別太勉強自己。」時雨冷聲警告,他看得出原薰雨的身體狀況並不是最佳狀態。
「我知道。」原薰雨真切感受到夥伴們的關懷,向來都是當傾訴對象的他,很不習慣受到關懷。
「下車吧。」時雨結束這個話題,拿出卡片向電腦操控的計程車的插入孔付帳。
當原薰雨一群人出現在機場大廳時,著實吸引不少目光。
「大家保重。」原薰雨深吸口氣,率先開口,一邊拍拍失魂落魄的直宇。
「你們也是。」班機最早的舞羽仍是一派沉靜的微笑,但從她那雙向來平靜無波的冰藍瞳眸可窺出些許震撼。「我先走了,台灣再見。」
目標是日本的舞羽在眾人目送之下消失在人群中。
「薰、時雨,我也該走了。」直宇勉強開口,他到現在還是無法接受心宇會提早發病的事實。
「保重。」原薰雨展開笑容,安撫著精神狀況一直不太好的直宇。
直宇直勾勾的看了他一眼,最後重嘆口氣,朝他和沒開口的時雨揮揮手,露出個慣常的純清笑容,然後轉身離去。
目的地在德國的直宇那頭顯眼的紅發不一會兒便隱沒在海關。
「他終於恢復精神了。」時雨冷道。
「時雨。」原薰雨喚了一聲,冰般美顏滿是關懷。
比起直宇,他更擔心時雨。他此次前往的不是別的地方,而是美國——那個他出生,「死亡」的美國。尤其他的年齡最接近心宇,雖然沒有心宇虛弱,但難保他不會同心字一樣提前發病。
他這當事人看似不急,誰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
時雨摘下墨鏡,露出眉心那道傷痕,冰藍眸子冷漠依舊。「別擔心我,擔心你自己吧。」
說完,他重新戴上墨鏡,修長漠然的背影消失在原薰雨的視線中。
真是的,說得他好像是雞媽媽的媽媽,整天擔心不完似的。
班機最晚的原薰雨拿著簡單的行李坐下,盯著偌大的懸浮電腦螢幕上不停跳動的班機數字。
唉!心宇的倒下,讓原先好不容易才聚在一起的大家再次分離。
片刻後,原薰雨因班機時刻到來而起身走人海關,在電腦的引導下坐上自己的座位。
若是可以,他真不想去面對這樣的事情。
墨鏡下的冰藍瞳眸一黯,看著自己的手,他什麼也無法挽救,空有醫生的名號,卻連最重要的親人也無法拯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心宇在自己面前日漸衰弱,最後封入冰棺。
多年前看著母親在眼前消逝生命的情景和揚雨哀痛逾恆的身影,他無能為力,只能受命運擺弄無力反擊。
原薰雨輕嘆口氣,多麼希望他也能像四方的好友們那樣,平凡的生活著,平凡的結婚生子,平凡的老死。
預定飛往法國的飛機在起飛的那一刻發出異響。
待原薰雨發覺時只來得及護住自己,「轟」的一聲,爆炸的熱波襲來,掩沒他的身體。
霎時,他只感受到小時候在草原上奔跑,熾熱的陽光照在身上時的相似高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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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21 00:02:11
第四章
隨著新時代的來臨,一些典章制度不得不跟著更動,尤其是在犯罪問題日趨嚴重的情況下,舊有的體制已不符合現今的社會。
因此,全世界建立起一個犯罪聯合網路,使各國的法令規章儘量趨向統一化,其中也包括台灣。
最高法院的法庭經過一陣激烈的兩方辯談後,法官敲敲手中的紀律之槌。
「午後一點將宣佈判決的結果。」然後他先朝陪審團席的陪審員們點下頭,再朝席間的檢查官及辯護律師道:「辛苦了,請休息。」
檢查官及辯護律師站起身朝法官及陪審團員們頓首,待液晶螢幕上的影像一一消失,法官退席後才開始收拾自己的物品。
「唐檢查官,你真是位了不得的女性。」辯護律師走到中間的走道,朝檢查官伸出手。
澔澐靜靜的盯著他好一會兒,才伸出手禮貌性的同他握了下,唇角微微牽動,「李律師,你過謙了。」
禮貌性的話語滲著過多的冰冷,不知情的人會以為澔澐只是個虛擬形象——代表著檢查官法理為先的形象。
「不會。有沒有興趣共進午餐?」李律師略帶暗示性的朝她眨眨眼。
在法界,唐澔澐的名聲響亮,若能邀得共進一餐,自己也會變成受人矚目的人物。
澔澐洞悉的眸光在他身上轉了一圈,微微牽動唇角,還沒開口,即有人替她回答。
「李律師,不好息思,我已經預約了澐兒的午餐時間。」一名外套白色風衣內著黑衣黑褲,年約三十的女子走到澔澐身邊,伸手攪住她的肩,朝李律師笑了笑。
李律師認出這名女子是四方集團中掌理附屬醫院的楊可風,不禁露出尷尬的笑容,「對不起,我不知道唐檢查官已有約。」
「現在你知道了。」楊可風推推鼻樑上的無框眼鏡,微微揚起唇角,隱於鏡片下的雙眸微透著嚴厲的光芒。
「那……我先走了,再見。」李律師讓楊可風的眼神看得背脊發涼,連忙走開。
「可風,你嚇到人家了。」澔澐斜眼瞄瞄身邊的青梅竹馬,淡笑道。
「是他做賊心虛。」楊可風攤攤手,聳聳肩,同澔澐一道走出法院。
當宇宙化的時代來臨,四方集團因值得因時制宜的道理,而在這波衝擊之下存活下來,至今仍是台灣數一數二的大企業,與風家的寰宇集團分庭亢禮,相互合作的案子數之不盡。
才二十歲的澔澐已是家喻戶曉的刑事檢查宮,她是四方集團裡掌管資訊業的唐皚鈞的女兒,但她並未繼承家業,反而走上法律這條路。
澔澐自十八歲任檢查官後,經手辦過幾件轟動台灣的大案子,因此備受矚目。而她的家世背景也吸引不少人追求,但她身邊始終有目前已接掌四方集團的四位總裁相伴,讓人想接近也難,加上她總是面無表情,因此她有個外號喚作「冰翼」。
冰,取自她的公正無私與面若霜雪。
翼,則意指她辦案的神速與破案率。
「怎麼會有空來呢?」澔澐奇怪的瞥了眼楊可風。
「來陪你不好啊!」楊可風一臉哀怨的執起風衣的一角,才要演出一場「怨指負心人」的好戲,澔澐馬上用手中的小型電腦敲上她的後腦勺。
「別在大庭廣眾之下丟我的臉。」拜可風所賜,她現在被警察署的同事們列為女同志的名單中,即使可風已同關泓儒結婚四年。
她無意辯解自己的性向,只是有些無奈人們總是只看表相便為所有的事物下定論,而不願深入去瞭解真相。處於這個資訊爆炸的世界,人們接收資訊的速度快,可是消化資訊的速度卻緩慢異常,造成人們只能囫界圇吞棗,往往未加求證便以自己的主觀認定如此。
這是世界的潮流,也有可議之處,往往一項便利的事物,其所帶來的負面影響也相對的增加。
「很痛耶!澔澐,有一點女孩子的樣子好不好?」
楊可風摀住後腦勺,痛得臉都快扭曲了。
「對你們還需要嗎?」澔澐斜睨她一眼,再瞧瞧候在法院外頭的另外三個人,不禁微嘆他們的保護過度。
想她可是檢查官,檢查官在這個時代若沒有三頭六臂是當不了的,他們卻將她當成陶瓷娃娃一般呵護著。也不想想若是沒有兩把刷子,她怎能活到現在?
只是……就算她再堅強,也是因為有「他」在心中才能撐這麼久的。澔澐右手覆上左手背,心頭微顫,她已經快忘了「他」的手有多冰冷,也快忘了「他」的聲音有多冰酷,唯一未曾忘懷的是「他」
消失時的微笑容顏。
「可風,被打得很舒服吧?」一名看似粗獷的男子嘲笑道。
「關凱晞,你想被揍嗎?」楊可風一個箭步衝到他面前,揪起他的領子猙獰笑問。
關凱晞舉起雙手做投降狀,臉卻別到旁邊,朝另一名跟他完全不像的男子求救。「老哥,救我。」
關泓儒一臉漠然的看他一眼,冰冷的俊顏上沒有半絲同情,「你活該。」
誰教他嘲笑自己的嫂子。
「泓儒,你真無情。」第三名男子面露溫和笑意的搖搖頭。
「我就知道以軒哥比泓儒還像我哥哥。」關凱晞感動的朝林以軒露出笑容。
「別誤會,我只是說笑而已。」林以軒回以一笑,迅速的撇清關係。
「你們可真閒,一個個都跑了來。」澔澐打開車門坐進車子,待他們四人也坐進來時嘆道。
「我媽要我們尊重女性,這一代的女性除了可風那男人婆就只有你一個女人,當然得尊重你呀!」關凱晞拿過澔澐置於膝上的小型電腦遞給關泓儒,然後拿了瓶包裝精美的香水給她;他目前掌理精品業。
香水仍是世上男性、女性的愛好品,因此,精品業並未被時代的變遷波及,反而因為結合外星植物或動物的萃取物而大受歡迎。
澔澐低頭看著掌心上那瓶小巧的香水,透明無色的液體讓她想起「他」……
她微揚眉,搖搖頭,不願再想下去。兩年了,她的思念有增無減,而她卻連「他」身在何處也不知道。
「而且你容易惹禍上身。」目前掌理資訊業的關泓儒接過她的超小型電腦,檢查裡頭的軟硬體是否安然無恙。
檢查官需隨身攜帶的超小型電腦,是為了方便行動而研發出來的,小型電腦有延伸的固定鋼圈可套在右耳,小型電腦螢幕遮住右眸,而鋼圈上有啟動鍵,連接在呈半弧形的固定鋼圈,套在左耳上的則是小型麥克風。這台小型電腦有隨時可搜查的資訊與通訊系統,用來指揮行動以及聯絡都很方便。
鋼圈是用宇宙超輕合金製成,符合人體工學的設計並不會造成負擔。
這個時代的檢查官不是人當的,尤其是刑事檢查官。
因時代的進步,犯罪技巧也愈來愈高超,手法也愈見殘忍。擔任刑事檢查官,可說是在生與死之間遊走。
這個時代賦予了檢查官除了起訴、逮捕權之外另一項權力,即所謂的案件裁定權。這項權力用在當最高法院的法官與陪審團意見分歧而無法定犯人罪名時,檢查官可忽略法官與陪審團直接為罪犯定罪。這項權力在大型的審判時才會使用,因此許多罪犯莫不想將刑事檢查官除之而後快,致使刑事檢查官天天會遭受到生命的威脅。
「因此我們每天都很擔心你呀!」楊可風拉過她的手,拿出診療器為她做個小小的健康檢查。
「所以,麻煩你讓我們放一下心吧。」開車的林以軒是現今四方集團中掌理進出口貿易的總裁。
「我不是任你們擺佈了嗎?」澔澐不是不明白他們對自己的關懷,只是她已經二十歲了,懂得如何照顧自己,父母從小到大什麼事皆讓她自行決定,養成她不依賴人的習慣。
尤其是她所從事的工作危險性高,她更不願意讓兇徒有任何機會傷害親若家人的他們。是以,掩藏起內心的情感是檢查官必要的條件之一,否則她早崩潰了。
「澔澐,我們都很擔心你。」林以軒溫柔地開口,「你每天都與那些罪犯周旋,生命安全沒有保障,再加上那件事——」
「以軒!」其他三人忙朝林以軒使個神色,要他別再說下去。
澔澐全身一震,但立即恢復往常的沉穩。「以軒,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林以軒輕嘆口氣,「澔澐,是我不好,別在意。」
「不,我很感謝你們。」澔澐微彎唇角,穩靜如月的氣息未曾消散。
四人交換個眼色,皆暗嘆不已。
以前澔澐不是這樣的,她像現在一樣穩重理智卻坦率可愛,一直到十八歲的一場意外使她失明後,她的性格因而扭曲成暴躁易怒、不懂得體諒人。
那時不知打哪兒來的一名年的二十三、四歲的年輕人出現在她的生命中,令他們感到詭異的是這名年輕人竟和他們的父母認識,還是相當好的朋友,可是他們的父母都沒有解釋這名年輕人的來歷。
他的出現治癒了澔澐的眼睛,可是他卻在治癒澔澐後消失得無影無蹤。兩年了,而澔澐……
「我沒事啦!瞧你們的模樣。」澔澐不願自己的情緒感染別人,佯裝開懷地笑笑。
她不自然的笑容看在其他人跟底只能連聲嘆氣。
楊可風的視訊電話突然響起,她低聲這個歉,接起電話。
「什麼事?」
「院長,剛剛機場發生意外,傷患被送進醫院。」
「這種事需要向我報告嗎?」楊可風語氣不悅的質問。當然是立刻清出所有的手術室和急診室進行搶救,還要她下決定,真是的!
「但是院長,傷患中有一名名叫原薰雨的——」
「什麼?再說一次!」澔澐一聽到這三個字,立刻激動的插口。
林以軒當機立斷的交代電腦以最高時速駛回法院,關凱晞則捉住澔澐的肩膀,以防她太激動弄傷自己。
「知道了,我馬上過去。」說完,楊可風便結束通訊。
「可風,你……」澔澐見她結束通訊,錯愕不已的瞪著她,手已經揪住她的領子。
「只是名字相同,要去現場看到人才知道。澔澐,你先別激動。」關泓儒替被揪住領子的妻子說話。
也只有聽到「原薰雨」這三個字,才能讓像棵木頭的澔澐有反應。
「可是……可是……」澔澐無法說服自己冷靜下來,要是真的是他的話,該怎麼辦才好?
「澔澐,先冷靜一下,別忘了你等一下要開庭。」
關凱晞捉住她的肩提醒。
「我……」澔澐目光茫然的看他一眼,對,她等一下得上法庭,在這之前她得讓自己冷靜下來才行。
「你先回法院,我們一會兒來接你,可風則到醫院去,你別自亂陣腳,嗯?」關泓儒拍拍她的肩,握著她顫抖不已的雙手安撫著。
無法成聲的澔澐只好點點頭。檢查官不能臨時缺席,這樣會被判定棄訴而無法定犯人的罪。
「吱」的一聲,車子停在法院門口,由關家兄弟陪著她下車,林以軒和楊可風立即趕往醫院。
發生……什麼事了?
「薰、薰、薰!」
耳邊傳來的叫喚像從遙遠的一端逐漸接近擴大,傳入原薰雨耳中。
他緩緩睜開眼,只見一張中年婦人的臉孔映入眼簾。
原薰雨模糊的視線漸清晰後才發覺眼前的人是他夢裡的人。
「你沒事吧?」張珞琤關心地問道,擔憂的望著他慘白的面容。
她不是沒看過原薰雨平空消失又平空出現,只是他這次在為澔澐動完手術後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現,加上他一出現就倒下昏迷過去,嚇得她趕緊拉下「思魔小棧」的店門,緊急通知所有人前來。
「小琤?」原薰雨頭昏腦脹的回應著。「是小琤吧?」
「對,是我,幸好你還認得我。」張珞琤強壓下他欲坐起的身體,「你臉色很難看,還是先躺著比較好。」
「我……」原薰雨腦中思緒紛亂,剛剛他還在飛機上的。
飛機好熱、好熱……他什麼都無法思考……
「薰,你是不是受了傷還是生病了?」張珞琤邊問邊倒了杯水。
原黃雨半坐起身,接過她遞來的杯子,盯著她的臉,冰藍瞳眸微眯,冰例嗓音有著疑惑,「小玲,你變老了。」
「我當然老了呀!」張珞玲啼笑皆非的說,「兒子都二十四歲、女兒都十八歲了,還能不老?」
「女兒?」原薰雨記得上回夢到他們的時候……
後來他被叫醒,心宇提前發病……
他握著杯子的修長手指一緊,「也對,你女兒都十八歲了,手術還是我動的。」
他想起來了,他替澔澐動完手術後被舞羽叫醒,然後接下來……
糟糕,他的記憶似有混淆的情形,是因為飛機的問題嗎?他記得剛坐上飛機沒多久,即感受到一股燠熱,然後他就暈了過去。
原薰雨輕啜口杯中的水,瞥了她一眼,「小琤,你還是這副溫柔體貼過頭的脾性。」
他還是頭一次在一天之內連續兩次夢迴過去,覺得頭昏腦脹的,很不舒服。
「別一副好像你很老的樣子好不好?」張珞琤微微一笑。她曾好奇問過皚鈞怎麼會認識原薰雨的,皚鈞只道他是平空出現,合得來就在一起,也忘了什麼時候認識的。只因他出現的時間完全不一定,逗留的時間也不一定。
直至現在他們也弄不懂為什麼原薰雨會出現在他們身邊。
原薰雨聞言,絕美容顏浮現一絲苦意,「或許我比你們老也不一定。」
就他們而言,他只有二十三、四歲,但就他而言,他的年歲已步入老年的衰老期。
有期限的生命是不能與有無限可能的生命相比。
張珞琤唇角漾出一絲甜笑,「你又來了,總是這麼說,可是我們每一次見到你,你都沒改變過。」
原薰雨溫柔一笑,強忍著暈眩與不適感,帶著些微顫抖的嗓音低道:「你們也沒變,只除了年歲的增長之外。」
他環視著這個未曾改變的空間,除了多出些高科技的物品,氣息依舊安穩靜謐,自多年前——沒錯,是該用多年前——到現在一點也沒有改變。
「薰。」張珞琤微蹙起眉,輕喚臉色異常蒼白,冰藍眸子果然無神的他。「你還好嗎?」
「我很好。」原薰雨扯開唇角,張珞琤的溫和讓他想起非洲草原的落日,白天烈陽熾熱、入夜清涼異常的草原,只有在落日時顯得可親許多。可惜的是張珞琤只是近似那種感覺,無法完全相合。
不經意地,他腦中浮現澔澐的身影,看似茬弱,眉宇間卻散發著倔強。
「對了,澔澐現在情況如何?」
如何出現,什麼時候出現,如何消失,什麼時候回到現實不是他所能決定的。不是沒有嘗試過控制這項超能力,只是徒勞無功後他也懶得再試,畢竟夢迴過去也非完全的壞處。
「生理上的失明已治癒,可是心理上的失明……」向來沉靜的張珞琤一提到女兒,也不由得黯然神傷起來。
聞言,原薰雨沒再問下去,也沒心情問。他背靠椅背,忍過一波突來的昏眩。從未有過像這樣的感覺,讓他難以適應更難以承受,大概是這陣子要忙的事情太多了。
心,好熱……他沒來由的想捉住這抹殘留的溫暖不放手。
「薰,我看你臉色真的很不好,躺下休息一下如何?」張珞琤關懷的望著他。怎麼他好像一副受重傷的樣子?可是他的外表看來沒受外傷,也能正常的說話,這是怎麼一回事?
「嗯。」他決定聽從張珞琤的建議,躺下休息。
張珞琤拿出一條可調節體溫的毛毯蓋在他身上,「好好休息,宣逸他們一會兒便會趕到。」
她不放心地再望他一眼,才離開休息室。
原薰雨輕嘆口氣,仔細回想這次他是怎麼夢迴來的,而他的記憶始終停留在登上飛機的那一刻。
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倦怠襲來,說服著自己只要休息一下便可復原,他合上眸子,掩去光明,陷落黑暗。
四方集團附屬醫院
澔澐盯著動完手術被置於保溫箱中的原薰雨,眼眶無可遏抑的泛紅。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為什麼再次的會面會是這樣的情形?
可風說他有生命的危險,如果再不醒過來的話,她會宣佈放棄對原薰雨的救治。
一場恐怖分子策劃的空難,飛機未起飛便爆炸,原薰雨是幾個少數彈出飛機外而獲救的人之一,可是他卻身受重傷而昏迷不醒。
好不容易讓她盼到的會面,他竟然在生死之間遊走。
他救了她,她卻只能看著他受苦,無法為他做些什麼。
她曾經問過自己,為什麼會如此的在意他?在意一個與自己的父母是好朋友的人?
不只是她自己,可風、泓儒、凱晞、以軒,乃至在國外的哥哥唐韶揚和關凱旭也曾這麼問她。
澔澐指尖顫抖的輕觸保溫箱,眼前浮起了一片水霧。因為他在她被自己所深信的理念擊倒時拉了她一把。
兩年前那場人為意外,讓她的眼睛失明,也讓她堅持的信念狠狠的動搖。
身為檢查官的她堅信維護社會的平穩是她的責任,可是那場人為意外將她整個人擊倒。
她的世界向來只有對和錯,善與惡,沒有所謂的灰色地帶或中間立場,但她發現自己錯得離譜,世間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只有兩種答案,而她無法接受!
她封閉自己,不讓任何人靠近她受傷的心,她只想躲在保護殼裡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要,告訴自己這樣才是最好的,這樣她就不會有任何的危險,不會再遭受任何的傷害。
可是躲在保護殼中的她並沒有意識到這樣的自己是在逃避現實,連帶也使關心她的人受到傷害,是他讓她認清自己是多麼的自私與卑劣。
後來她回到工作崗位,這種迷憫和恐懼以及強烈想逃避的心情並未消失,可是每當億起他渾身是血卻仍朝她微笑問著「你沒事吧」的模樣,她的心便會莫名的平靜下來。久而久之,她便依靠著他平穩冷靜的模樣撐過這兩年,假若至今未曾再次遇見他,她也許還會繼續等下去。
雖不知再見面會是在何時,但她還是想等下去,想在有生之年見他一面。
她始料未及的是,他們竟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見面。
「澔澐。」一雙女性的手搭上她的肩,輕聲喚著。
澔澐回首,見是楊可風,給了她一個勉強的微笑。
「累了吧?還是我來看顧好了。」楊可風憐惜的看著她掩不住的疲累與焦心。
打從法院回來,她便一直守在昏迷的原薰雨身邊,沒有休息過。
「不,我沒事。」澔澐的視線落在保溫箱中的原薰雨,用力眨著泛熱的眸子,不想讓任何人看到她這副脆弱的模樣。「我不希望錯過他的任何變化。」
「澔澐,薰雨叔叔……」楊可風猛地停口,對於原薰雨的稱呼讓她很傷腦筋,不過非常時期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吉人自有天相。」
「可風,要是他過不了這關怎麼辦呢?」澔澐輕喃問道,淚水終於忍不住滑落眼眶。
她好怕,好怕原薰雨無法清醒過來,那她該怎麼辦呢?
「這個……」楊可風也無法肯定依原薰雨的傷勢,他能不能撐過危險期。
嚴重內外傷,頭部受到嚴重撞擊,醒來會不會還是原來的原薰雨連她都不敢肯定,她又怎麼能忍心欺騙澔澐,告訴她原薰雨一定會沒事?
她知道澔澐將原薰雨掛念在心,未曾忘懷,可是她卻不知道讓澔澐迷戀一名他們都不瞭解,只知他與自己的父母是好友的人,這樣做對不對?
他們都沒有真正與他相處過,根本無從得知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咦?楊可風眼角餘光瞄見保溫箱裡的原薰雨似有變化,連忙拍拍澔澐的肩。
「澔——」
「可風,別說。我知道,我都知道。」澔澐用手背擦去眼淚,打斷楊可風的話。
能在有生之年再次遇見原薰雨已是怎麼求也求不來的好運,她怎能奢望自己有選擇的權利。
「不是,澔澐,你看……」楊可風乾脆指著保溫箱,要她自己看。
「什麼?」澔澐一雙淚眼朝她指的方向望去,登時也傻了。
只見原薰雨的眉毛微皺,繼而緩睜開緊合的眼眸,露出他那雙冰藍瞳眸。
接著,她們屏息以待地看著他眨眨眼,再眨眨眼。
楊可風是最先清醒過來的人,她按下牆上的通話鈕,「護士,三級狀況。」
頓時,整個醫院忙碌了起來。
「薰雨叔叔?」楊可風查看過原薰雨的生命狀態後,鬆了口氣輕喚著。
澔澐揪著胸口,緊張的等待著他的反應。
「薰雨叔叔,薰雨叔叔?」楊可風試著再叫幾次。
「有聽到我的話就動個嘴巴。」
原薰雨盯著揚可風半晌,然後他輕輕蠕動了下唇。
為了方便病人與醫生溝通而發展出的讀唇器讀出一句將澔澐打落冰窖的話——
「你是誰?」
原薰雨只覺得身體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連眨眼睛的力氣都沒力,更奇怪的是,他眼前突然出現一名穿白衣的陌生女子喚他「薰雨叔叔」。
薰雨叔叔?
他什麼時候認識這些人的?但還來不及深思,一陣黑幕襲來,他的意識重新被黑暗吞噬。
「薰雨叔叔?」楊可風不敢相信才兩年他就忘記他們,那澔澐的等待不就全白費了?
見他再次陷入昏迷,她無暇細思,即和趕過來的醫生們為他動手術。
澔澐被擠出醫生群外,盯著再次陷入昏迷的原薰雨。
淚一顆接著一顆滑落,如同她墜落的心,墜落再墜落,直至無底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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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21 00:02:28
第五章
再次轉醒,原薰雨的狀況已穩定許多。
「薰雨叔叔?」澔澐一見他睜開眼睛,急忙喚道,心裡仍為他上次清醒時說的話而忐忑不安。
原薰雨微皺眉頭,發覺身體狀況比先前好太多。
他嘗試著起身,可是他一動,便牽動到全身的傷口,痛得他跌回鋪著柔軟床墊的病床。
「薰雨叔叔,別動!你的傷還沒完全治癒啊!」
澔澐見狀趕忙叫出聲。
他依言躺回床上,抬眼正好見到澔澐,一時忘了疼痛。這女的容貌雖不出色,卻有一股特殊的氣質,好似草原又冰冷又熾熱……嘖,他在想什麼。
原薰雨瞪著她,冰藍瞳眸裡的冷淡教澔澐不知所措。
「我不認識你。」他輕動薄唇,冷冷的說出這句話。
「薰雨叔叔……」澔澐皺起眉頭,在他冰冷眸光的瞪視下,只吐得出這四個字。
怎麼回事?為什麼薰雨叔叔的眼神好似不認識她似的,他們才兩年沒見啊。
發覺他又想坐起身,澔澐急忙上前壓住他的身子。「別動,你的傷還沒好到可以下床行動。」
「你是誰?」原薰雨直瞪著她,瞪到她自動離開他的身體。
這女人未免太無禮了吧?粘在他身上那麼久,也不想想他身上有傷。
然而,令原薰雨真正不悅的原因在於澔澐溫暖的體溫,像雨絲俏俏地、靜靜地滲入他的身體裡,讓他覺得溫暖。畢竟體溫比常人低上三度的他,稱得上是「冷血動物」,澔澐會讓他覺得溫暖也是正常的。
只是他不愛這種感覺,非常非常的不愛。
「我……」澔澐有些畏縮的咬著下唇,面對這樣的原薰雨,她幾乎忘了語言的功用。
「你忘了我嗎?薰雨叔叔。」
薰雨叔叔?原薰雨想大笑,在他二十四年的記憶中還沒被人叫這麼老過。叔叔?去他的叔叔!
「我說過我不認識你。」瞧她不過二十歲模樣,怎麼開口閉口就叫他叔叔,他不老都被叫老了。
「薰雨叔叔……」澔澐不知所措的喚著,原薰雨的反應完全不如她想像的,讓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
「薰,你醒了?真是太好了。」林宣逸走入病房,見原薰雨已清醒,不禁露出放心的笑容。
原薰雨目光不善的看著朝他走來的男人,「你是誰?」
這個人是誰?竟然親密到叫他薰?
「什麼?!」林宣逸腳步一頓,望著原薰雨的眼神話像他吞了顆鴕鳥蛋在口中。
不一會兒,林宣逸朗聲笑道:「薰,別開玩笑,你這次出現得太令人意外了,竟然受這麼嚴重的傷,澔澐為了你不知道急死多少腦細胞。」
澔澐對原薰雨的心意所有的人都知道,只是他們並不看好。但澔澐的固執是出了名的,再怎麼說,那也是孩子的事,做父母的管太多也無用。
「我不開玩笑。」原薰雨不對陌生人開玩笑,也不對陌生人展露他可親的一面。對他而言,除了「空」的成員外,其他人全是陌生人。
林宣逸的笑聲戛然而止,換上認真的臉孔,他回頭看看哭喪著一張臉的澔澐,再看看一臉防備的原薰雨,隱約知曉發生何事。
「薰,我現在不跟你做任何的辯論,你好好休養,一切等到你的傷痊癒再說。你現在是在四方集團的附屬醫院中,可以安心養病。」
原薰雨攏眉望著面前的一男一女,冷凝的容顏有著無法剔除的冰霜。環視整間房間,他的確是置身病房之中,而且還是設備十分良好的病房,反正他現在手無縛雞之力,也只能任他們安排。
只是,他不明白為何這兩人好像跟他很熟悉似的,一個叫他薰,一個叫他薰雨叔叔,他有些弄不清狀況。而且在他的記憶中,他未曾見過這些人呀!
他雖覺得情況有些詭異,不過依他目前的身體狀況,也沒有自保的能力,還是先養好傷再說。
「我明白了。」原薰雨虛弱的回了一句,冰藍眸中的凜寒未曾消融。
林宣逸聞言頷首,轉向澔澐,「澔澐,你跟我出來一下。」
澔澐原本想說些什麼,但見林宣逸堅持的目光,只好點點頭,跟著他離開,因而錯過原薰雨在乍聽「澔澐」兩字時的表情。
那個女孩的名字……
「記憶喪失?!」澔澐控制不住音量地大叫,惹來不少迴廊上行走來往的人們注視。
「我是說有可能。」林宣逸補充道。早料到澔澐會有這麼激烈的反應,只是沒想到她會大叫。
她有多久沒這麼大的情緒起伏了!林宣逸已記不得了,只知澔澐遺傳到好友唐皚鈞的內斂,也遺傳到張珞琤承受壓力的本領。
「可是……他會說話不是嗎?記憶喪失不都是像初生嬰兒一樣不會說話,呆呆的,什麼都要從頭學習,那才叫記憶喪失,不是嗎?」澔澐無法接受日思夜想了兩年的人會記憶喪失,還用那般寒冷的眼神看著她。
「不是所有的記憶喪失症都會像初生嬰兒一樣的。所謂的記憶喪失,我們稱為失憶症,有分很多種的,引起失憶症的原因很多,像薰這樣只是其中一種典型的例子。」
海馬區或是視丘受損,造成記憶提取的困難,就有可能發生像原薰雨那樣的情形。
聞言,澔澐快崩潰了,她覺得自己無法再承受更多由林宣逸口中說出的訊息。「我不要聽,薰雨叔叔怎麼會失去記憶呢?這是不可能的,不會的,一定是有地方出了差錯,一定是的。」
「澔澐,你先冷靜下來,我只是說有可能。」不知怎的,見她慌張的模樣,林宣逸直想笑,好像看到了年輕時張珞琤的翻版。
「怎麼會這樣呢?如果他不記得我,也該記得林爸你呀,但是薰雨叔叔的服神好冰、好冷,好像我們跟他是兩個星系的人,完全不相干一樣。」一想起原薰雨的眼神,澔澐便不由自主的抱緊雙臂想汲取溫暖。
她以為薰雨叔叔只有身體的溫度還有聲音冷,可是她現在體會到薰雨叔叔冷酷的一面,不禁全身發起抖來。但饒是如此,她還是想親近他,想知道他的想法,想知道他的一切。
「澔澐,你冷靜的聽林爸說。」林宣逸不得不加重語氣,好讓方寸大亂的澔澐冷靜下來。
這孩子對薰投注的情感太多太多,甚至將薰當成是依靠的對象,這樣只會有害無益。他記憶中的薰可不是澔澐心目中那副溫柔穩重的模樣。
澔澐交抱的雙手不停的顫抖著,因林宣逸的話語勉強自己冷靜下來,噙淚的眸子望著他,期待他不要再說一些有關記憶喪失的話。
「我們剛認識薰的時候,薰就是你適才所見的模樣。」林宣逸輕緩地說,試圖讓她認清眼前的事實。
「必要時,他還會更冷酷。」
他沒有說出口的是,原薰雨現在根本拿他們當陌生人看,而原薰雨對待陌生人的方式只有一種——冷冽無情。
「什麼意思?」林爸的話有一半她聽不懂。
「意思就是依最好離薰遠一點。」林宣逸提出忠告,然後等待她的反應。
「不!」果不其然,澔澐反應激烈的吼出聲。「林爸,薰雨叔叔現在這個樣子,你要我離他遠一點?這未免太過分了吧?我等了、盼了兩年……不,我不要,我不要!」
「澔澐,你當檢查官時的冷靜到哪兒去了?」年過半百的他吼起來還是威力十足。
澔澐一震,在林宣逸迫人的注視下斂起失控的情緒,擦去不經意落下的淚,試圖恢復冷靜。
「薰是否記憶喪失還有待進一步的診檢,我只是猜測薰有可能是記憶喪失,但我覺得有必要糾正你心目中所認為的薰跟現實中的薰之間的差距。」
「我不懂。」澔澐雙眉揪緊,唇瓣不現一絲紅潤。
「我只是在提醒你,想像跟現實是有很大差距的。」林宣逸見她脆弱的模樣,也不忍再多說什麼。
澔澐挺直背脊,什麼也不想說。
她不馴的神情看在林宣逸眼裡,也只能輕嘆,這種神情他在小琤和唐眼中都曾看過,知道再說什麼也沒用。
「澔澐,這是你的感情,林爸不能干涉,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他們四個人對孩子的教育方針向來是開明大方,兒孫自有兒孫福,只要他們過得好,過得幸福,他們也不會說什麼。
「林爸……」
「你爸媽要是在這兒,也會這麼對你說的。」林宣逸丟給她一個魅力橫生的笑容後便離去。
澔澐楞楞的盯著他的背影,原本沉重的心情不由得輕鬆許多。
理想與現實的差距嗎?她也明白理想與現實會有差距,但她還是忍不住想把現實理想化。
不論如何,她還是選擇薰雨叔叔。
她無法回頭,只因她已經一頭栽進去了。
楊可風滿臉不高興的將手上的腦波檢查報告丟給原薰雨。
「幹什麼這麼不相信我們?我們又不會害你,薰雨叔叔。」一想到原薰雨對待他們的方式跟以前完全不同,楊可風就忍不住想要狠狠的揍他一頓。
怎麼會有人是這樣的?就算是記憶喪失也不可能會這樣,而且經過腦波檢查後,原薰雨根本就沒有記憶喪失的症狀!
可是他表現出來的卻是跟他們素不相識,全無相干的模樣,教她看了就為澔澐不值。
這樣的人太可惡了!教她真想踢扁他。
原薰雨接住檢查報告,快速掃過一遍後合上。
冷眼看著氣憤的楊可風和擔心的望著他的澔澐,冰藍眸子在接觸到澔澐時閃過一道不知名的光芒,但他開口還是那句老話,「我不認識你們。」
他也不懂,自己在一場飛機意外受傷醒來後,就出現一堆人叫他「薰雨叔叔」和「薰」,他卻完全沒有記憶。
這些人令他覺得陌生,卻也有熟悉的感覺。當然,他是對年長一輩的感到熟悉,這些年輕人他不甚有印象,除了一直伴在他身旁的唐澔澐。這還是因為自他清醒後,唐澔澐即在他身邊照顧他,即使他總是一張冷臉,她還是笑臉相迎。
害他有時候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樣一個笑臉人,只好還是擺著張冷臉以對。他不懂,為什麼唐澔澐可以對他這名陌生人這麼好?尤其她眼中深切的渴念教他不知如何面對。
「你……」楊可風為之氣結,正要發飆,澔澐適時開口阻止她。
「可風,我想你需要一點睡眠,看你,黑眼圈都出來了。」
「真的嗎?」楊可風一聽,急忙轉頭看牆上的鏡子。一看真的有黑眼圈,低叫一聲後,隨即衝出病房。
原薰雨見狀,冷顏不經意閃過一絲笑意。
澔澐回過頭正好捕捉到他一閃而逝的笑意,驚訝的睜大雙眼,低呼:「你笑了!」
原薰雨教她的反應嚇了一跳,凝望她圓圓的、像鹿般的眸子,小巧的鼻尖,嫣紅的小嘴微張,一臉訝然的樣子,他忍俊不住地擴大臉上的笑意。
散發著溫暖氣息的澔澐無意間暖和了原薰雨冰冷的心。
澔澐一看,急忙揉揉眼睛,再看清楚。沒錯,她沒看錯,原薰雨真的笑了!
「薰雨叔叔,你笑了。」她也露出笑容來回應,帶點靦腆的溫柔笑靨教原薰雨皺起眉。
草原的橘紅落日、不慍不火的笑容、清涼卻仍有暖意的笑容……唐澔澐的笑容像極了他懷念的草原。
原薰雨甩甩頭,都什麼時候了,他還在想這些?
「我要出院。」當務之急是要前往法國取處方箋,其他的什麼也不該想。
是的,他不該胡思亂想。
「薰雨叔叔,你的傷還沒好到可以出院呀!」
她不明白薰雨叔叔在急些什麼,傷勢才好一點就急著出院,他不知道這樣子很傷身體的嗎?
又叫他「薰雨叔叔」。原薰雨抑住翻白眼的衝動,不想再白費唇舌的糾正她。
「我有要事在身。」他冷冷說了一句。
「再怎麼緊急的事,也得要有良好的身體狀況,不是嗎?」澔澐輕聲問。這是兩年前他告訴她的,只是他全忘了。
原薰雨聞言,冰藍瞳眸起了陣陣波動,絕美冰顏霎時有了一絲裂痕。
這句話好熟悉,好像在哪兒聽過。他仔細瞧著澔澐,發覺她跟記憶中的某個模糊影像很像。
也罷,現在沒時間追究,他只想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出院,其他的,他不想知道,也不想探究。
「我的事不需要你管。」冷冷地吐出這句話,原薰雨闔眼假寐,不想面對自飛機爆炸、他清醒過來的混亂景況。
「薰雨叔叔……」澔澐見他疏離的模樣,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覺得挫折感大到令她想哭。
為什麼薰雨叔叔會忘記他們?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他為什麼會出現在他們的生命中呢?他知道他的出現為她的人生帶來什麼樣的變化嗎?
她重嘆口氣,眨眨泛熱的眼眶,對這一連串無解的問題,也只能無力地嘆氣,纏繞心頭的惆悵久久無法消去。
時間在原薰雨體內是屬於倒置的。
或者該說,時間對原薰雨來說是無用的,一般人只能依著時間的流逝過日子,原薰雨卻是跳來跳去的,也因此他失去時間概念是很正常的。
就如此刻,他一睜眼便發現自己身處之地並非醫院,而是一處類似休息室的地方。
休息室?他現在不是該在醫院的嗎?還有那個跟他母親同名的女子,跟一群他不認識卻親密得可以叫他名字的人在一起嗎?
怎麼他才睡一覺起來,世界全變了樣?
可該死的是,他覺得眼前的景物竟異常的熟悉。
原薰雨對這種熟悉感到懼怕,明明他沒有印象的東西,何以會如此熟悉?
自心宇發病後,他便覺得原本有序的一切,皆脫離自己的控制。
就像他遇到的情況一樣,明明什麼都很奇怪,卻也異常的熟悉與陌生。他支起沉重的上身,環顧房內的擺設,出乎意料的覺得窩心,好像……好像他很久以前便待過這兒。
突地,他聽見門口方向有細微的聲響傳來,警敏的看向門口,發現是澔澐。
他才要出聲,卻發現她的動作有些異常,不像視覺正常的人。
她的眼睛……原薰雨發現入睡前所見的澔澐和此刻遇見的澔澐是不同一個。
「唐澔澐?」他抑不住內心的好奇,出聲叫喚。
澔澐聞言,身子明顯一震,黑暗的視界中見不著任何事物,她仍慣性的四下張望,然後她驚覺自己是失明的,而改為側耳聆聽。
「誰?」她心一緊,這個聲音是……是他!
低柔而泛著冰冷的嗓音,是獨特而迷人的,她怎麼也忘不了,甚至在午夜夢迴時,她也會夢到他的出現。
可是他怎麼會出現在這兒呢?他不是在替她動完手術後人就不見了?
這個人可真是他?
奇怪,太奇怪了,為什麼她的眼睛是看不見的,跟她在醫院時完全不一樣,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原薰雨發現自己遇到的事情沒一件是正常的。
夢……他腦中倏然飄過這個字。
是了,他在作夢,這是他的潛意識,是他的夢。
可是這夢也太詭異、太匪夷所思了吧?原薰雨想大叫,但他發覺自己並沒多大的訝然,好似這種現實與夢混淆的情況他不是首次遇到。
這太奇怪了!
「誰在這兒?」澔澐心生警戒的再喚,握緊拳頭,她不想在聲音裡洩漏太多內心的驚懼。
原薰雨聞言回神,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道:「你的眼睛是怎麼一回事?」
「你到底是誰?」她再也藏不住內心的猜懼,神色慌張的再問。
「原薰雨。」他沒好氣的報上名。不知為何,對她沒有認出自己便是她一天到晚在叫喚的「薰雨叔叔」,他並沒有想像中的快意,反而有股莫名的焦躁擄獲住他的情緒。
「原薰雨?」澔澐重複他的話,然後表情明顯鬆懈,但下一秒,她的神情候地多了一絲不耐和難馴。
「你怎麼又出現了?」
她以著厭煩的口吻掩飾自己在乍聽原薰雨報上名時,她內心的舒緩。
幸好不是闖入者。澔澐暗自慶幸他及時出聲,否則她可能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先丟東西。
她伸出手摸索著沙發的位置,倏地一雙手握住她摸索的手,嚇了她好大一跳,然後傳入耳的聲音才讓她停止跳動的心臟重新跳動。
「你在摸什麼?」原薰雨握著她的手,引領她到沙發上坐好。
他的手好冷……兩次的碰觸皆讓澔澐不由自主的想緊握住他的手,汲取他的冰冷來緩和自己起伏過劇的心緒。
「把你的冰塊手拿開!」澔澐狠「瞪」他一眼,「我在找位子坐啊!」
不然他以為她在摸什麼?
他承認自己的體溫比平常人低一點,但還沒有低到可以稱作冰塊的地步。他好笑的微挑眉,「這個」唐澔澐是跟「那個」唐澔澐有一點差別,卻都一樣的暖柔。
「怎麼你又出現了?」她聽聞長輩們說過這名特異的朋友是不分時間和地點出現的,但幾乎都在他們面前現身,怎麼他這次反而出現在母親店裡的休息室呢?
「又出現?」原薰雨捉住她話裡的重點,瞧她的樣子似乎不是很訝異他在此現身。
「你每次都不按牌理出現,上次替我動完……」
她猛然住口,不想提起任何有關自己眼睛的事情。
「我替你的眼睛動過手術?」原薰雨狐疑的問。
依他的技術,是不可能讓她在動過手術後眼睛還是看不見的。
澔澐點點頭,不情不願的輕應:「嗯。」
雖然她在動過手術後仍是看不見,但她很明白那是自己心理上的問題,只是……
「我相信我的技術應該不會讓你的眼睛還是這副樣子。」原薰雨冷冷的嗓音敲擊著她耳膜,接著她感覺到自己的下巴被抬高。
「你……」澔澐驚呼一聲,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她的頭即被他左搖右擺的,甚至她的眼睛還被他撐開好瞧個仔細。「你在幹嘛?」
澔澐不自在極了,直想脫離他的手,可是原薰雨的力道恰到好處,既不會傷她也不讓她有機會掙脫。
「手術是成功的。」原薰雨查看後放開掙扎不已的她,宣佈道。
「那又如何?」澔澐被他的舉止惹惱,顧不得自己是同「長輩」說話,冷傲地抬高下巴詰問。
「那證明看不見是你心理的問題。」他淡然道,冰藍眸瞳不現一絲波濤。
聞言,她揪然變色,霍然起身,語音微顫的吼著:「關你什麼事!我看不看得見關你什麼事!你憑什麼這樣對我說話!」
「在做任何事之前沒有好的身體,任你有再大的理想抱負皆是枉然。」原薰雨冷淡的聲音緩緩飄散,正如花草芳香的氣息瀰漫在空氣中,教人難以忽賂。
「不關你的事!」澔澐尖銳的反駁。他怎麼知道她的掙扎?他怎麼會知道當她所深信的一切垮台,心靈支柱崩潰的心情?
他怎麼會知道當她滿是信心的當上檢察官正要施展抱負時,卻發現自己的理想抱負跟現實脫節太大時的衝擊?
她好害怕,好害怕!可是她能跟誰說?
他為什麼要逼她去面對?為什麼?她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面對!
為什麼他要戳破她的偽裝,為什麼不讓她維持原狀就好?
「你太激動了。」原薰雨沒見過她的情緒有這麼大的起伏過。
在醫院照顧他時,她總是帶著柔和的笑意,偶爾會因為他冷漠的對待而顯得有些無力,她像是暖而不炙的朝陽,而現在的她,就像一隻被自己的刺傷到的刺蝟一樣。
不知怎地,心竟隱隱作痛起來。
是因為唐澔澐嗎?
不,原薰雨否認這個可能性,他和她不會有交集,況且,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不關外人的事!」澔澐忿忿的回了一句。
「我的確是外人。」原薰雨不否認這一點。「但正因為我是外人,我才能清楚的看清你的心病,你心理上的問題,你不應該虐待自己的身體。」
他們已經沒有時間浪費任何生命,為什麼其他人都不知道他們擁有的是多麼珍貴的東西呢?只一味的追究著一些細微小事,完全不知自己的生命有多寶貴。
原薰雨拒絕為這樣的事情生氣,也拒絕幫助這樣一個自暴自棄的人,只是看在她在醫院挺照顧他的份上,出言規勸幾句,聽不聽在於她。
「我說了,不關你的事。」澔澐情緒不穩地握緊拳,一片黑暗的視界中突然閃過一道光芒,快得令她捉不住。
她討厭原薰雨用事不關己的態度說著刺傷她痛處的話語,討厭極了!
「我也說完了,你聽不聽得進去就不是我能管的了。」他無意在她身上花太多時間。
「你——」澔澐被他的口氣給激怒,口不擇言的吼著:「我希望你馬上消失在我跟前,永遠不要再出現!像你這種……這種不瞭解他人痛苦的人不需要存在!」
適才閃過眼前的光亮更熾,也更清晰,澔澐發現她的視力……
原薰雨聞言臉色一沉,正欲開口,突然感到一股強烈殺氣直朝著澔澐襲去,出於下意識的,他推開澔澐。
「砰」的一聲,猶若平地一聲雷,震住惡魔小棧裡裡外外的人,才剛抵達的長輩們和偷偷守在門外的小輩們全衝進休息室,所有人皆被眼前的景象駭住。
只見原薰雨的右手貫穿狙擊者的肩,左肩血流不止,澔澐目不轉睛的瞪著眼前景象,被嚇傻了。
原薰雨抽回右手,轉而摀住自己的左肩,那人瞪大著眼僵直倒地。
他的血與狙擊者的血混在一起,弄得他全身血跡斑斑,冰藍瞳眸無情的盯著倒地的屍首,眼裡那抹殘冷一直到他看向澔澐都未曾消失。
不知過了多久,看著她驚駭的表情,他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緩緩露出個微笑,朝她伸出手,「你沒事吧?」
澔澐盯著他的笑臉,入眼的是他的笑容,還有他染血的身子……她看得見了,可是一聲尖叫不受控制的衝出口,她歇斯底里的揮開原薰雨滿是血的手,「不……不要過來……怪物!怪物!」
原薰雨一聽,冰藍眸子蒙上一層薄翳,掩去了他顯露出的心緒,下一秒,他整個人變成透明的,漸至消失。
最後留在原薰雨腦海裡的景像是澔澐受驚的模樣與傳入耳中的叫喚:「薰!」
是了,是薰,他夢裡的朋友們,他竟然忘了他們,而時間卻在他遺忘之際,悄然將他們之間的差距拉近。
遺漏的畫面是澔澐出口後懊悔的神情及盈滿眼眶的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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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21 00:02:42
第六章
原薰雨的病房此刻陷入一片混亂。
「該死的!他怎麼無緣無故受傷啊!」楊可風邊為原薰雨包紮他身上突然冒出的傷口,一邊罵道。
怎麼昨兒個還好好的,今兒個肩膀上就開了個大洞?!而且澔澐還守在他身邊耶!
「可風,你能不能安靜下來,專心為薰雨叔叔包紮?」澔澐焦躁的開口要求,話裡命令意味十足。
「對不起。」楊可風停止叨念,專心地為傷患治療。
澔澐憂心仲仲的看著原薰雨肩膀上那莫名出現的傷口,怎麼她在床邊睡一覺醒來,他身上就多了個傷口?
凝望著他左肩的傷,她心驚的發現那個傷口跟兩年前他消失時身上所帶的傷一樣——那個她在當檢查官期間結下的怨仇,前來報復的人在他身上留下的傷;那個讓她若非再次遇見原薰雨,至今仍會掛懷不已的傷。
原薰雨皺起眉頭,微張開眼睛,刺眼的光亮斜射入眼底,逼得他不得不再次合上眼。
「薰雨叔叔?」澔澐是第一個發現他已醒過來的人,連忙湊上前查看,見他闔眼又張跟,擰眉又鬆眉,她的心也取著七上八下的吊著。
原薰雨緩緩睜眼,這次映入眼簾的是澔澐那張佈滿緊張的臉蛋。他輕吟出聲,想坐起身,卻發現左肩傳來一陣痛楚且使不上力。
「薰雨叔叔,別起來,你的肩膀突然受傷,還在治療當中。」澔澐急切的喚著,同時伸手欲壓住他的身子,卻在要觸碰到的剎那想起他先前惡狠狠的瞪視而頓住。
「澔澐?」原薰雨依言不動,事實上他也動不了。
他剛剛夢到她了,夢到她驚恐的揮開他伸出的手,混亂的記憶便是在那時恢復,讓他想起了所有的一切。
「嗯。」澔澐點頭,雖不明白他的態度何以緩和,但她慶幸他的意識還算清醒。
原薰雨虛弱的展露一個微笑,「你的眼睛……看得見了?」
那是澔澐自再遇見他後,他露出的第二個微笑,而這個微笑是針對她而發的……她可以這樣想嗎?
「對,我看得見,早就看得見了。」她輕顫著語音口道,眼前的事物全蒙上一層薄霧。「薰雨叔叔?」
心不自主的縮緊,她捉著胸前的衣物,想問他是否還記得她?是否仍將她當作陌生人?
「嗯。」原薰雨不知怎的覺得很高興,感受到她的關心讓他的心暖暖的,比起適才在夢裡遇到的她……
他的笑容擴大,慈藹地看著澔澐,「我剛剛看見你的時候,你的眼睛還是看不到的,現在看得見了,我想你母親也會比較安心吧。」
聞言,澔澐不禁倒吸口氣,盯著他瞧了好一會兒,才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問:「薰雨叔叔,你知道我是誰嗎?」
她衷心的希望他不是一時記起她而已。
「唐和小琤的女兒,名字還是我取的。」原薰雨再朝她微微一笑,將她的容顏印上腦海,即疲累的陷入沉睡。「我知道你是誰……」
「薰雨叔叔?」澔澐見他合上服,急忙叫道,後來發現他只是睡著,才大鬆口氣。
抑不住心中的狂喜,她露出個大大的笑容,看著楊可風,深呼吸好幾次後,才從喉嚨中吐出話語。
「可風,太好了……太好了……」她轉身抱住一旁的楊可風,高興到只說得出「太好了」這三個字。
薰雨叔叔終於想起來了,終於不再當她是陌生人了。
「嗯,真是太好了。」楊可風拍拍她的背,為她開心。
盯著原薰雨猶帶冰冷的睡顏,楊可風低首看看沉浸在喜悅中的澔澐,心中不知怎麼的,竟升起一抹異樣的感受。
外頭的天空濛上一層灰霧,鬱悶得讓人難以舒展。
再次轉醒,原薰雨慶幸自己所處之地還是病房,不是其他奇怪的地方。
離病床約一個走道的距離有一大片玻璃窗,由於材質的關係,它會將斜射入房的熾烈陽光給折射掉,使得光線變得柔和不刺眼。
原薰雨望著窗外發楞,闃靜的空間中瀰漫著一股閒散的氣息。他有多久沒有這麼寧靜過了?
自有記憶以來,他便一直是在忙碌中過活,總覺得自己沒有時間過這種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做的生活,因為他的生命有限,所以努力想將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完,想掌控自己的生命,想做自己的主人。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沒有真正想做的事情。
他沒有眠羽的深仇大恨要報,沒有像風電信那樣的人想守護,沒有舞羽的獨立自主,沒有直宇的坦率開朗,更沒有時雨的冷漠內斂……他突然察覺自己好像什麼都不是,連想做自己的主人也做不到。
原本他認為找不到處方箋續命就沒戲唱了,但依他此刻的領悟,就算找到了處方箋,他也一樣沒戲唱。
心空蕩蕩的,像無人居住的空屋,獨自低回吟唱著自己的回音。
此刻他反倒希望自己死在那場空難中。腦海忽閃過心宇在發病前對他說的話——
夢的使者將時空拉近,危機同時存在與消除,心靈的空缺也將填補,時間將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心的碎塊已縫樸。
那是心宇發病前為他們每個人佔的卜,而心宇只給了他這五句話。
「夢的使者」是指他夢迴過去的能力,只是後面的話語,他覺得有些滑稽。現在他最需要的就是時間啊!怎麼心宇會說時間不重要呢?
病房門自動打開的輕響打斷了原熏雨的思緒,他警戒的望向門口。
「薰雨叔敘,你醒了。」澔澐捧著一束星辰進來,朝他露出個笑容。
見來人是澔澐,他放鬆警戒,浮在半空的心也跟著落定。
「澔澐。」原薰雨也朝她露出個冷冷的笑容,但冰藍眸子閃耀的溫暖笑意讓她安下心來。「我怎麼會在這兒的?」
「飛機被恐怖分子裝了炸彈,還沒起飛就爆炸,薰雨叔叔是倖存的幾個人之一。」澔澐邊將星辰插入花瓶中,一邊解說。
這件案子由她承辦,她以超高的效率捉到嫌疑犯,只不過目前仍在調查嫌犯背後是否有組織介入。
這個時代當檢查官的除了常面臨到生命的威脅外,還得保持冷靜清晰的頭腦,才能和狡詐的罪犯周旋。澔澐向來以迅速破案著稱,這也要歸功於她底下有一群辦事效率高的手下,但這件案子她滲入了個人的情感,讓她打破檢查警察署內的破案速度。
只要一想到原薰雨有可能因那名恐怖分子而喪命,澔澐就義憤填膺。
「原來如此。」原薰雨點點頭,盯著花瓶中的花問道:「這是星辰?」
紫色小花配上茵綠莖葉,令人賞心悅目,縱使生命消逝卻仍能留下它美麗的形象。
「對,從外面摘下來的。」澔澐指指窗外,從這兒正好可以看見一大片的星辰花田。
「那片星辰沒想到能活這麼久。」原竟雨因憶起當初種下星辰時的畫面而笑。
好久好久沒有這麼安詳的感覺。
陽光照在澔澐身上,將她半個身子掩入光影中,柔和的臉部輪廓漾著淺淺的弧度,她的身材嬌小,但由內而外散發的理性中帶著柔和的氣質卻讓人忽賂她的身高。
見他臉上的笑容未曾消褪,澔澐雖高興,但仍懷抱著不安,尋求肯定的問:「薰雨叔叔,你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啊!你是唐和小琤的女兒呀!」他輕笑著回答,回憶起初見她時的情景。「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你才這麼丁點大,沒想到一下子就長大了。對了,你幾歲了?」
聞言,澔澐有些失望。她不想薰雨叔叔只記得她小時候的樣子,也不希望他想起十八歲的她是多麼的任性。「我今年剛滿二十。」
「二十?」原蕉雨在腦中計算了下,陡然察覺她的注視過於專注,而他的視線停留在她身上的時間似乎也太久了。
「離我們上次見面才隔了兩年。」他有技巧的迴避她不懂掩飾的眼眸,同時悄然握緊拳,一股紊亂的心緒無故生起,可是他找不到源頭,只覺得澔澐的注視太露骨,隱含著他有預感無法承受的感覺。
「嗯。」澔澐點點頭,她希望能再多聽一點有關他的事情,而不是她的事情啊!可是這話她怎麼也說不出口。
「你長大了。」原薰雨淡淡的笑容浮上他絕俗的美顏。
「是啊。」澔澐只能暗自苦笑,聽他用對待孩子般的語氣對她說話,她不知該怎麼接口。
她來不及參與他的過去,也無法插入他和父母之間的情誼,她所有的只是現在。
「現在是什麼年代?」他伯自己仍是在夢迴過去。
澔澐說了個數字,原薰雨明顯鬆口氣。
果然,時間已經重疊了,看來他應該不會再以夢的方式同他們見面。
在他心裡一直存在著一個疑問,他究竟是為了什麼而與他們相遇呢?若說為了賺取「空」的經費,那應該是不可能的,他也是聽了心宇說後才挖錢挖得更凶的。
那麼……唉!多想無益。
「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他抬起眼睫,目光的焦距是落在澔澐身後的窗子。
「薰雨叔叔,你的傷勢還需要留院觀察一段時間。」飛機爆炸的傷尚未痊癒,突來的肩傷延遲他出院的時間,澔澐不知道他怎麼會突然受傷,但是她很害怕原薰雨再次像這樣莫名其妙就帶了傷。
「不要緊,又不是第一次受傷。」原薰雨灑脫的笑容看在她眼底反而難過。
「喔。」澔澐不知道該說什麼,為自己的口拙而沮喪。
「你為了什麼而煩心?」原薰雨捕捉到她失落的表情,不經大腦的衝口問,「說出來比放在心裡積病來得好。」
「啊,沒有、沒有。」澔澐頭搖得似博浪鼓,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薰雨叔叔好像當我是小孩子一樣。」
她已經大到足以明了何為戀慕,何為喜歡,何為愛了。
「你本來就是小孩子呀!」原薰雨笑容未改,在他的印象中,澔澐就是小孩子的模樣。
只是她真的長大了,還記得她小時候被自己抱在懷裡的情景,還記得她眼睛失明時的倔強任性,更記得他受傷生病時她的照顧。
每一個澔澐的影像皆深藏在他腦海,不知為何,他竟然會將她記得如此清楚。
「我不小了。」二十歲已經是成年人了,可以決定自己的未來。
原薰雨笑了笑,不想同她爭辯這種問題。「對了,你爸爸媽媽還有其他人好嗎?」
「很好——」澔澐才想再說些什麼,視訊電話的聲響打斷她的話。「對不起,我接個電話。」
低聲道歉後,她套上電腦,接收訊息。不一會兒,她點點頭,「馬上到。」
「薰雨叔叔,不好意思,我得離開一下,你好好休息。」她都忘了今天要帶嫌犯去做現場模擬。
「不要緊,去吧。」原薰雨微笑頷首,這才發現她身上穿的是檢查官的制服。
原來她是檢查官。
病房內的溫度似乎因澔澐的離去而降低了幾度,讓他有些不適應。
「薰,你醒啦!」一個人工合成的聲音倏然闖入原本寧靜的空間。
「SI?你還在呀!」原薰雨語帶笑意的搖搖頭。
真是長壽的SI。
「什麼話,當然在呀!我又不會死。倒是看見朋友一個個的老去,也開始有些感傷了。」SI語帶感懷的說著,還不時的嘆氣,以加重效果。
「是呀!朋友們都老了……」原薰雨附和,冰藍瞳眸映著花瓶中盛開的星辰,想著澔澐的面容,蹙起眉,強迫自己把她的影像逐出腦海。「對了,這兒怎麼出去?」
「喔唷,你想偷溜?」SI經過這麼多年仍不改頑皮「本性」。
「你猜對了。」他活動一下仍不是很靈活的左肩,不顧有些虛弱的身子,跳下病床,他沒有時間可以浪費。
「小子,你很不解風情。」SI嘖聲道,連它這個人工智慧體都看出那丫頭的心,怎麼原薰雨反倒比他這個機械還呆?
原薰雨找到了他的衣物,隨便穿上一套卡其色的衣褲,收拾了下行李,轉身走出病房,並戴上一個小型的耳機。
「會嗎?」他笑答,無視於一路上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
「不然你就是很無情。」SI切入他剛剛戴上的小型耳機的系統。
「我只是一名使者而已。」雖然他不知道自己載負了什麼樣的訊息,但他只原當個旁觀者。「使者不需要情感。」
「無情的人通常比平常人來得要脆弱。」這話由SI口中說出來格外沒有說服力。
「是嗎?那我一定是最堅強的無情人。」原薰雨走出醫院,拔掉耳機,招來計程車,隨即絕塵而去。
他是不會有任何情感起伏的,只要沒有情感起伏,就不會受傷害,他是如此堅信著。
法國巴黎郊區
秋天的氣息縈繞著不停飛散著落葉的街道,天空灰灰的,四處瀰漫著冷清的氣息,街道上沒什麼人,反倒是讓落葉佔據了人行道。
蕭瑟寂然的氣氛被遠處傳來踩在枯葉上的沙沙聲響打破,遠遠的、漸漸靠近。
原薰雨照著查詢到的住址來到一戶人家外頭,這兒的住宅在幾年前曾翻新過,呈現一片欣欣向榮的氣象。
一名棕髮棕眸的年輕人前來應門,以法語問:「請問有什麼事?」
「請問波爾利特先生在嗎?」原薰雨回以流利的法語,冰藍眸子一派清澈,卻隱約泛著絲絲寒意。
「我就是。」波爾利特回答。
原藏雨打量他半晌,「不好意思,我指的是約翰·波爾利特。」
「約翰?你指的是我爺爺,這個……我想,還是進來談吧。」波爾利特側過身子,讓出一條路讓他通過。
「謝謝。」原薰雨輕聲道謝。見到年輕的波爾利特,他壓抑不住心情的起伏。
他即將同製造母親的人和讓他活得這麼痛苦的人見面了,他握緊拳頭,努力平穩心湖洶湧的波濤。
「你還好吧?」
柔和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原薰雨瞬間恢復理智,看向身後的人,輕聲回道:「沒事。」
他一路上只顧著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直到現在才發現跟在她身邊。
「可是你的臉色看起來不是很好。」
關懷的眼神,捉住自己臂膀的手,抬高仰望他的容顏,原薰雨覺得自己被燙傷了,被她的視線凝望,被她捉住的臂膀,好熱……
廢話,哪個人要和仇人見面心情會是平靜來著?原薰雨冷眼睨視她,穩住不穩的氣息,冷淡道:「我沒事。」
澔澐意識到自己似乎激怒了他,雖不明就裡卻也識相的不再追問下去。
畢竟,他肯讓她跟著還是她死都不肯離開他,他在無計可施之下才讓她跟著的。
幸好那時她正在機場跟引發那場爆炸的恐怖分子做現場模擬,也幸好原薰雨長得夠醒目,更還好她有注意到他,不然,她現在不會在他身邊。
一直不敢問他到法國來做什麼,只因他的情緒一直處於緊繃的狀態,強烈到她這個有點遲鈍的人都感受到了。
是以,她一直捉著他的手臂,深怕他會冷酷的轉身就走,丟下她一人。
或許人真有點自虐吧!明明距離是那樣的遙遠,還是執意想要拉近彼此的距離。在他刻意的防備下,她壓根找不著方法接近他。
「先進去吧!」原薰雨暗自嘆口氣。真懷疑她是不是在他身上裝了追蹤器,他一到機場就被一群警察團團圍住,然後就見她從警察群中出現,接下來就是這個情形。他不得不帶著她前來法國,只因身為檢查官的她有權限制他出境。
唉!他很不想承認自己帶了個拖油瓶,也為自己如此輕易妥協而失望,他應該更強硬一點,偏偏一看到她那雙眼睛,他就……唉!事到如今也只能以嘆息來作結。
再次看她死捉著自己手臂不放的手,他不禁又想嘆氣,明明不想跟她過於靠近的,卻無法將她擋在心門外。
「請坐,我去替兩位備茶。」波爾利特領著他們來到客廳後,便走向一面牆,朝牆壁低聲說了幾句後,不到兩秒,他手中便多了三杯熱騰騰的紅茶。
「請用。」
「謝謝。」澔澐低聲道謝,悄悄打量著廳內的擺設,有點空曠的感覺,似乎是剛搬進來不久,可是也有種將要離開的意味。
「不知兩位找我祖父有什麼事?」波爾利特正視著原薰雨,陡然發覺他的眸色是冰藍色的。
冰藍色的眼睛……既吸引人又令人毛骨悚然,一股惡寒直竄上心頭。
「這件事我想當面和波爾利特先生談。」原薰雨結凍的聲音有著不容忽視的命令。
「很遺憾,我祖父在我小時候因一場流行性感冒而過世。現在波爾利特、家的一切都由我來主持,因此你跟我說也是一樣的。」波爾利特不疾不徐的回答。
「是嗎?」原薰雨微攏眉心。波爾利特去世的消息他倒是沒有查到,心裡的躁慮加深,不知如何化解的他,感受到身旁澔澐的存在,奇蹟似的,心頭的躁慮竟輕易消失。
他噓口氣,恢復平靜,「是這樣的,我母親生前與波爾利特先生有過一筆交易,言明購買一條鑽石項鏈,它的模樣是這樣的。」
原薰雨取出一張立體相片,相片呈現的影像是一條鑽石項鏈,項鏈本身很特殊,呈菱形的立方體狀,鑽石在燈光的映射下呈現藍色的光芒。
波爾利特仔細看著相片半晌,「很抱歉,這條項鏈我父親已經轉賣給別人了。」
澔澐也好奇的看了兩眼。微皺起眉頭。怪了,好眼熟的項鏈,好像在哪兒看過,可是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賣掉了?!原薰雨懷疑自己聽錯,呆了一下後才接著問:「請問你父親將項鏈賣給誰?」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父親在前些日子因為意外而過世,他生前的一些事情除了他自己之外,我並不清楚。如果你願意等上一陣子的話,或許我在整理父親遺物時朗找到線索,我再通知你如何?」
原薰雨沒有表情的美顏底下蘊藏著狂濤巨浪。
久久,他微一頷首,「那就麻煩你了。」
他要澔澐把她視訊電話的號碼給波爾利特。
「打擾了。」原薰雨費了好大的氣力才吐出這句話。
「不會。若是你早點來,或許就可以向我父親親口詢問到項鏈的下落,可惜的是家父已經……」波爾利特隱去話尾,輕嘆口氣,起身送原薰雨和澔澐到門口。
告別波爾利特,原薰雨面無表情的催促澔澐快速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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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21 00:02:57
第七章
「薰雨叔叔,你要不要休息一會兒再走?你的臉色不是很好。」澔澐發覺他的臉色比適才更加不好,於是出口建議。
「我沒事。」原薰雨投給她冷淡的一瞥,故作鎮定的否認她的發現。
「騙人,薰雨叔叔的臉色比雲還白。」她指指天上飄動的白雲,再指指他的臉。
「我說沒事就沒事!」他情緒難得起伏的低吼。
「不用你管!」
澔澐聞言不怒反笑,「難得薰雨叔叔也有生氣的時候。」
白癡!要不是看在她是唐和小琤的女兒,他才不會讓她跟在身邊那麼久!原薰雨如是想道。他絕不承認是因為害怕獨自一人尋找延續性命的處方箋,而當澔澐出現在他面前時,他沒有考慮就……
不是的!絕對不是這樣的!他一個人可以的。
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絕不會有別人跟自己一樣,絕不會有人比他更瞭解自己,他沒有怕……
他沒有時間,也沒有餘力多談其他的事情,唯一的希望——處方箋竟然被那個死老頭的兒子賣掉了!
現在他只能等消息,就算他脾氣再好,遇上這種鳥事誰不會生氣。
誰會希望自己的生死大權是掌握在別人手中?
沒用了,失去處方箋的下落,什麼都沒有了。
那怎麼也趕不走的燠熱在原薰雨的身體裡肆虐,教他直想浸在冰塊裡,直想甩開這些惱人的事情,只想好好的安度他剩餘的六年。
真正到了希望落空之時,心頭的失落比原先設想的還要大。
「你回去,我不想見任何人!」原薰雨難得煩躁的趕人,他向來都是不理人的,但他現在已無暇去堅持這些雞毛蒜皮的原則。
「別忘了薰雨叔叔還要靠我的視訊電話得到消息喔!」澔澐好脾氣的笑著提醒他。
現代人都是人手一支視訊電話,像他這樣全身上下只有一支電子錶的人是少之又少。
她能清楚感受到原薰雨內心的躁慮,不能在此時離開他身邊,只因一走,她和他的距離會愈行愈遠。
「你怎麼那麼煩?」原薰雨顧不得在街上便破口大罵,「為什麼要跟著我?我什麼都沒有,你想從我這兒拿走什麼?」
過度激動的他突覺眼前一黑,腳步跟著踉蹌。
不需要……他不需要期待……不需要有人陪伴……他注定會死……會死……
澔澐連忙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你連站都站不穩了,怎麼可以沒人在身邊照顧你。」
奇怪,怎麼他的手沒有平常那麼冰呢?還是之前她感受到的冰冷都是錯覺?澔澐的疑惑只維持了一下子,便讓他吸引去全副的注意力。
「我自己會照顧自己!」原薰雨活像個鬧脾氣的小孩直想掙脫她的手。
「薰雨叔叔,今天你要是敢誇口你的身體痊癒了,我絕對會放開你。」澔澐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與伶牙俐齒,義正辭嚴的反駁他。「你的身體狀況相信不用我言明你自個兒也知道,要是不休息一下,你連站都站不穩。」
就算他說了,她也不離開他,她等了兩年,絕不再等下去!她要在短時間內瞭解薰雨叔叔所有的一切,讓自己成為他生活中的一部分,絕不讓他將她排在生命之外!
林爸說的現實與理想是有差距的,可是她愈和薰雨叔叔相處,她愈想捉住他,愈不想放走他!
「你……」原薰雨一時語塞,找不出話來反駁。
澔澐說得對,依他目前的身體狀況,連站著都有點困難,只是他硬撐著,憑著一股意念不讓自己倒下。
但是他一個人做得來的,他不需要別人的幫助,尤其不需要澔澐的幫助,他不需要依靠。
「薰雨叔叔想休息一下再上路,還是要我用警車載到醫院,你自個兒選。」說完,澔澐作勢要打視訊電話與本地的誓方聯絡。
這個時代的犯罪手法日新月異,國與國、星球與星球之間漸漸成為跨國式的、跨星球式的犯罪,因此地球的國際法新修訂通過,各國的檢查官可自由與他國的檢查官、警察合作。此外,尚有星際與星際間的犯罪調查組織下的星際檢查官,那又是與地球的新型檢查官制度相似,但管理的範圍更大、更廣。
原薰雨目光銳利的瞪著她,良久,他終於承認失敗。
「我休息。」他隨意在路旁的長椅坐下。現在的澔澐有他夢裡的澔澐氣勢,只是眼前的她更冷靜、更理智。
反倒是他,連基本的冷靜也做不到,縱使他表面上看來冷情,內心卻是脆弱不已。
失去處方箋的下落,他還能等多久?他這副身體還能撐多久?
澔澐暗自鬆口氣,幸好原薰雨不是那麼固執的人。「我去對街買個熱飲,你好好休息。」
原薰雨沒有答腔,逕自抬首望著天空。秋天的氣息緩緩吸入鼻腔中,片片的落葉飄進他的視界中,他不由自主的抬手接住幾片落葉,陷入冥想的神智因察覺澔澐的聲音有異而回到現實。
他望向對街,只見澔澐正和一名身著檢查官制服的男子拉扯著,他微皺眉,本想就此離開,好甩脫掉她這只跟前跟後的跟屁蟲,可是他不知道哪條神經打結,竟舉步朝著兩人走過去。
「澔澐?」
澔澐向小販買了兩杯咖啡,正要回到原薰雨身邊時,一個令她寒毛直豎的聲音倏然響起。
她挺直背脊,轉身想證實自己的猜測是錯的,不料一轉身,一張笑臉就直朝她撲過來。
老天!澔澐嚇得連退三步,手中的咖啡差點灑了出來。
「噢,親愛的澔澐,真的是你,我沒看錯吧?天啊!這真是上帝賜給我的天大良機啊!你竟然會為了我從台灣來到法國,這真是太浪漫了!」飛亞·格特遠遠見到澔澐的身影便認出她來,興匆匆的丟下正在進行的緝捕行動,直奔戀慕人兒的方向而來。
「格特先生,你怎麼會在這兒?」
她沒想到會在這兒見到飛亞·格特!那次的恐怖經歷還深印腦海,結果他又在她好不容易淡忘的時候出現,她是招誰惹誰呀!
「這是我們有默契。」飛亞·格特深情款款的送了個飛吻給她,「你怎麼買了兩杯咖啡?一杯是不是要給我?」
澔澐指著對街坐在長椅上的原薰雨,「是給他的。」
「他?」飛亞·格特狐疑的看了眼她指的方向,只見原薰雨盯著天空發呆,又像個呆子一樣伸手接住隨風飄蕩的落葉,俊美的臉龐沒有任何暖度,有的只是無限的冰冷。
「他是誰?」他像個嫉夫般滿是醋意的追問。
澔澐笑而不語,黑眸留戀地在原薰雨身上打轉。
「冰翼,你跟那個人妖不會……」飛亞·格特皺起眉頭問道。
「格特先生,我是來休假的,現在的我並不是冰冀。」澔澐聞言正色道。「還有,他不是人妖,你說話最好不要有失你身上這套制服所代表的身份。」
「澔澐……」去年一次跨國合作案件,他與澔澐共偵辦,而他對她一見鍾情,無奈的是澔澐一直是這樣的態度,冷冷淡淡的,很少見她為了什麼事情而變顏,沒想到那個男的竟然在他不注意的時候奪走了澔澐。
「抱歉,我失態了。」她不認為自己這頓脾氣發得有錯,可是口頭上還是得道歉。「不打擾你辦案了。」
她微頓首,正準備離去,飛亞·格特不由分說的一把拉住她往懷裡帶,細微的物品墜地聲伴著微涼的黑咖啡敲響無人的午後街道。
「格特先生,你……」澔澐下意識的掙紮著,用力推開他,臉上掛著的微笑消失,向來平靜的黑眸染上一層慍色。
「先別生氣,我是要躲人,一時情急,抱歉。」
飛亞·格特歉然的高舉雙手,適才他看見盯稍的目標經過他們,才會動手抱住她。他按下左胸口的通話器,「各單位注意,目標已經通過節點。」
澔澐恍然大悟的微點下頭,「我不怪你,不打擾你辦案了。」
讓她至今還對飛亞·格特這個人維持表面和平的原因是,他輕浮歸輕浮,可是辦案本領高超,有許多值得她學習之處。
「等等。」飛亞·格特急忙拉住她,「等會我去找你,我們聊一聊好嗎?」
澔澐才想拒絕,原薰雨的聲音便俐落的插入。
「我想我們需要獨處的時間是吧,澔澐?」
澔澐睜大眼看著原薰雨從容的來到他們面前,然後伸手拉她到他身邊。
飛亞·格特有生以來還沒看過這麼漂亮的人,還有那雙眸色……他不由得呆楞了下。這個人是人類嗎?真的是人類嗎?
一瞬間,他有這樣的錯覺與疑問。
澔澐呆若木雞的點頭,沒想到原薰雨會來解救她。
「那我們走吧。」原薰雨說完,就摟著她轉身要走人。看見飛亞·格特抱住澔澐,他心裡沒來由的不痛快。
「等等!」飛亞·格特出聲喚住他們。
原薰雨頓住腳步回頭瞪他,飛亞·格特突然瞪大眼,直瞪著他們的背後。
他尚未來得及出聲警告,原薰雨即警敏的摟著澔澐撲倒,同時還以一記橫踢踢倒飛亞·格特,緊接著「砰」的一聲巨響響起,撼動整座城鎮。
不知過了多久,巨響引起的灰煙被風吹散,飛亞·格特邊咳邊被警察扶起身。
「怎麼沒有查清楚犯人身上攜帶的槍械呢?」他質問。
「格特先生,犯人毫無預警的開了槍,我們阻止不及——」
「警校沒有訓練你們怎麼預防這種事嗎?別說了。」飛亞·格特揮揮手,不想再聽他們的辯解。「唐檢查官跟她的朋友呢?」
「在那邊。」那名警察指著前方說。
飛亞·格特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不禁皺起雙眉,大步邁向澔澐和原薰雨。
「薰雨叔叔,你的額頭也受傷了!」每發現他身上一處新傷口,澔澐就驚呼一次,神情愈發的難過與自責。
由於他們兩人離歹徒發射磁力彈落地的地點最近,讓護住澔澐的原薰雨也受到最大的波及。
附近小販的攤位也被摧毀,不過幸好小販機警才免受皮肉之傷。
原薰雨沒好氣的看她一眼,「我知道,你不必那麼大聲的告訴我,我身上哪邊又受傷了。」
才覺得她冷靜理智,轉眼間她又成了那個可憐的小媳婦,害他不曉得該怎麼面對她才好。
受傷的是他,又不是她,怎麼好像他受傷是天大的罪過一樣?
「對不起。」澔澐請來醫護人員幫他包紮傷口,自己則一旁憂心忡忡的看著,視線不停地在他身上游移,深怕他還有什麼地方受傷。
「都是小傷。」再跟她說下去,原薰雨怕自己會忍不住一直嘆氣,現在他想維持清醒都是一件困難事。
「小傷也是傷。」澔澐看見他白玉般無瑕的面容上添了幾道傷痕,就自責不已。「要是我再機警一點就好了。」
「你的身手算不錯。」原薰雨不假思索的回答。
「咦,薰雨叔叔怎麼知道?」他看過她施展身手嗎?否則他怎會知道她身手不錯?澔澐一頭霧水的看著他,希望他能進一步解釋。
原薰雨斜睨她一眼,「兩年前你曾把我撞倒,身手很俐落。」
唉,不該插手適才那件事的。原薰雨覺得自己做了件蠢事,他該頭也不回的撇下她的,真不明白他是哪根筋不對勁!
「薰雨叔叔,你怎麼提哪件事嘛?」她窘得想挖個地洞鑽進去。那件事她一直想忘記的,那時的她根本不是她!
他無力的眨眨眼,微微一笑,「我印象最深刻的也只有那件事而已。」
再來就是澔澐在醫院對他的百般照顧,以及她掩飾不了的……原薰雨甩甩頭,想甩掉佔據他腦袋夠久的暈眩,不過,從他愈見遲鈍的動作來看,他的努力徒勞無功。
「那我要扭轉薰雨叔叔對我不好的印象。」她信誓旦旦的說。
原薰雨唇角彎起一抹冷冷的弧度,「孩子氣。」
胸口突然漲滿了某種東西,讓他無法順利呼吸,昏沉的腦袋讓他無法細思那個東西是什麼。
「我是成年人了。」澔澐堅定的宣稱,黑眸熠熠生輝,閃耀著星子般的光芒。
「澔澐,你沒事吧?」飛亞·格特觀察了他們的談話好一會兒才找到機會加入。
一看到他,原薰雨不由得皺起眉心。他不喜歡這個人,他對澔澐的意圖太過於明顯,令他心生不快。
澔澐回頭看了他一眼,淡然回道:「我沒事,有事的是我的朋友。」
「那麼,你朋友傷勢如何?」飛亞·格特的視線在原薰雨身上溜了一圈後又回到澔澐身上。
「你沒眼睛可以觀察嗎?」澔澐本不願將個人的情緒帶進談話中,可是她一想起要不是飛亞·格特,她和原薰雨也不會受到波及,就控制不了心情的波動。
「我不是醫生,看不出他有什麼不妥的,但是我卻可以察覺出你的心緒浮動得很厲害。」飛亞·格特重嘆口氣,目光來回看著原薰雨和澔澐。
「抱歉,我的口氣不佳。」她坦率的道歉。
「澔澐,我們可以走了。」原薰雨不想在這兒受法國人的招待。
印象中法國人自大高傲、眼睛長在頭頂的模樣,他全在這個檢查官身上看到了,反倒是那名年輕的波爾利特讓他看到了法國人有教養的一面。
「好。」澔澐點點頭,急忙攙住跳下醫護車的原薰雨。
真的不是她的錯覺,她覺得原薰雨的體溫沒有平常來得低,不知道她平常接觸到的體溫才是正常的還是現在才是正常的?
候地,澔澐的視訊電話響起,她重新扶原薰雨坐上車,才接電話。電話那頭出現的影像是氣急敗壞的楊可風。
「澔澐,我對不起你,薰雨叔叔不見了,我不知道他拖著還在發燒的身體能去哪裡?對不起,我已經出動全醫院的人在找他了。」電話一接通,楊可風立刻僻哩啪啦的認罪。
「可風,你放心,薰雨叔叔跟我一道,我們現在人在法國。」澔澐忍住笑解釋。
「什麼?!」楊可風一聽,尖聲大叫,「澔澐,薰雨叔叔的身體狀況絕對不可以遠行,天啊!他甚至還在發高燒啊!你最好趕緊找間醫院讓他住進去,等燒退了才可以出院!」
「等等,可風,你說薰雨叔叔在發高燒?」澔澐聞言轉頭看原薰雨,仔細一瞧,終於發現他的不對勁了。
原本蒼白的臉龐染上兩抹紅暈,額間冷汗直冒,在在顯示他的身體狀況很差,而她竟然沒發覺。
「對,那是受傷所引起的高燒,處理不好很危險的,你竟然會不曉得?!」楊可風以為依澔澐對原薰雨在意的程度,該是頭一個發現他不對勁的人才是,怎麼她會遲鈍到要她來提點她?
「我知道了。」澔澐匆匆結束視訊電話。
「薰雨叔叔,你先躺下,可風說你在發高燒。」
她傾身要扶他躺上保溫箱。
原薰雨搖頭拒絕,想推開她的手。他死也不進保溫箱,那會讓他覺得自己已經發病在等死。
「由不得你了,薰雨叔叔。」澔澐不顧他投射過來的致命眼光,喚來醫護人員,要他們為原薰雨量體溫,順便將他強制壓進保溫箱內療養。
將全副氣力用在維持清醒上的原薰雨粗淺的喘著氣,冰藍眸子嚴酷的瞪著她。
沒想到他也會有受制於人的一天,以這種方式被抬進保溫箱實在不是一件光榮的事。
醫護車開動後,澔澐無奈的看著仍死瞪著她的原薰雨,給了他一個混著歉疚和心痛的笑容。
回想起醫護人員說的話,她怎麼也沒想到他的體溫會比正常體溫三十七度低上三度,這究竟怎麼回事?
愈是靠近原薰雨,遊客便愈覺自己不瞭解他,最後連她之前想像的原薰雨是什麼模樣她已全然忘記。
每知道一件原薰雨的事,他的形象便在她心中重組一次,每重組一次,她心中原本想像的那個原薰雨就消失一次,代之而起的是另一個更鮮明、更真實的原薰雨,而她的決心也更加堅定。
可是這份決心,何時才能讓原薰雨知曉並接納呢?
澔澐覺得自己正在攀爬這座名為原薰雨的險峰,沒有退路,前方的路也是一片迷茫。
原薰雨打從二十歲之後,頭一次作了個正常的夢。
只是這個夢……還真該死的稱得上是個惡夢!
他夢見自己在草原上奔跑,一下子夢見他提早發病,一下子又夢見他因為等不及處方箋而死亡,一下於看見他被火葬,一下子又看見前來送葬的人除了「空」的夥伴們外,尚有四方的好友們,而更奇特的是,他看見澔澐淚眼漣漣、依依不捨的送上第一朵百合。
怪哉!看見澔澐流淚,他竟會心生不捨,直在她耳邊叫著:我在這兒,我沒有死!沒有死!
向來聽天由命的他頭一次有慾望想要一個人注意他,想要拂去她的淚,想要抹去她眼底的哀戚。
原薰雨倏地睜眼,映人眼簾的是一大片淺藍色的燈光,和昏暗的夜色。
他在哪兒?
經由光的折射,他發現自己躺在保溫箱裡——他向來對這個棺材似的箱子沒有好感,卻忘了他是什麼時候被「裝」進來的。
他輕輕地活動指關節,過了好一會兒,他方覺有股力量湧進虛軟無力的身體裡,在所有的官感知覺甦醒的剎那,他才知原來病房內不只他一人,還有另外兩人的低聲談話聲。
「你不行。」
「為什麼我不行?」
「你就是不行。」
「為什麼?你必須給我一個理由。」
「我沒有必要給你。」
「澔澐,為什麼你會喜歡他?我不能死心,不能對你死心。」飛亞·格特低叫,胸口的劇烈起伏看得出他很激動。
原薰雨聽到這裡才知道講話的是那個自大的法國人跟澔澐。
「任何事情並不是都事出有因的,你今天可以問一個犯人他為什麼犯罪,可是犯人不一定答得出來,所以不是你每問一個問題就一定會得到回應的。」澔澐疲累的回答,她已經被飛亞·格特纏得都快無法維持表面的禮節了。
可是飛亞·格特還是針對她的感情去向猛問個不停。
她的情感歸屬從頭到尾都很清楚,就只有薰雨叔叔,只有他。
「我什麼都比不過那個動不動就感冒的男人嗎?」
飛亞·格特不相信澔澐會喜歡原薰雨那種基因很差的男人。
一看就知道不是正常人的他,如何能吸引澔澐的目光?
「格特先生,我只能說出為什麼不喜歡一個人,卻說不出為什麼喜歡一個人。喜歡一個人,是一種感覺;不喜歡一個人,卻是事實。」澔澐引用不知在何時何地看到的一段文字,不想再同他爭辯下去,只想好好守著原薰雨。「我可以跟你做朋友,可是更進一步的關係,不行。」
「我不服氣,我比他更早認識你——」
「誰說你比他更早認識我?」澔澐子夜般的黑眸一轉,鏗鏘有力的打斷飛亞·格特的話。「他認識我二十年了,打從我出生他就認識我了,你憑什麼以你個人的推論來臆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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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21 00:03:13
第八章
澔澐向來漾著柔和的黑眸,此刻盈滿了深沉且顯而易見的火花,仍身著檢查官那套銀色合身剪裁製服的她看起來冷肅而高貴。
飛亞·格特未曾見過她有這般明顯的情緒表現,打從認識至今,始法一直是冷靜而穩重的,現下她竟因他幾句批評原薰雨的話而失控。
沒錯,他的確是被嫉妒沖昏頭,而喪失冷靜的判斷力,可是他不甘心啊!為什麼他付出情感卻得不到回應呢?
原薰雨暗自嘆口氣,聽得出澔澐語氣裡的執著。
為什麼會這樣呢?
他到底有什麼地方值得她如此對待?
明明他什麼也沒做,甚至也只與她相處過極短的日子,何以她會如此執著於他?不過,他實在看那傢伙很不順眼,還是先把他趕出去吧。
他故意輕咳幾聲,澔澐一聽連忙衝到保溫箱旁邊,看見他清醒過來,她立刻展露歡愉笑顏,「你醒了,薰雨叔叔。」
她的笑容令他心跳失速,教他有些不知所措。
原薰雨阻止腦中那個奇怪念頭的發酵,強迫自己看著笑容滿面的她,堅決命令,「把我弄出這個地方。」
「不行。」澔澐搖頭拒絕。「醫生說你得待在裡頭直到燒全退才行。」
她查看了下溫度計,上頭的溫度指標在三十六度半——顯示原薰雨還在發燒。
通常正常體溫在三十七度的人類,體溫只要上升一度便算發燒,像原薰雨這種低體溫的人,三十六點五度便是一般人上升到三十八點五度的情況。
「我要出去。」原薰雨冰冷的視線化作一道道利刃射向她。
他不喜歡待在保溫箱裡,縱使這樣會讓他比較舒服。
「不行。」澔澐還是堅持立場,不因他迫人的眼光而投降。
現在的原薰雨只是只病老虎,不會有什麼殺傷力。
最後原薰雨無可奈何的翻翻白眼,開口道:「我需要清靜的環境養傷。」冰藍眸子刻意在飛亞·格特身上轉了兩圈,「我想那傢伙的存在會妨礙我的靜養。」
澔澐聞言,控制不住上揚的唇角,她竭力壓下想笑的衝動,轉身面向飛亞·格特,做了個請的手勢。
「不好意思,格特先生,請你先離開一下好嗎?」
她雖然用的是問句,可是她的態度卻很強硬。
「喂!我……澔澐……」
她將飛亞·格特的抗議封在門外,背靠在門板上長長的噓口氣,應付飛亞·格特讓她筋疲力竭。
她舉步回到原薰雨身邊,他瞭然的神情讓她不由自主的綻露笑靨。
「謝謝薰雨叔叔。」她將雙肘靠在保溫箱上,掌心捧著雙頰笑望著他。
原薰雨忽覺自己心跳不正常的原因是澔澐的笑臉,他深吸口氣,輕描淡寫的問:「道什麼謝?」
「格特先生。」她只吐出這四個字,其他的她不必說相信原薰雨也會明白。
「我不過是想讓我的耳根子清靜些罷了。」原薰雨不承認自己是替她解了圍。
「你要這麼說,就這麼著吧。」澔澐不在意他的話,反正她認定了是他開口解了她的窘境。
思及此,她的笑容愈見燦爛。
原薰雨挑高眉,看著點亮她容顏的笑靨,再也無法忽視心頭因此而起的波瀾,草原的落日、混著火熱與冰涼的笑容……
原薰雨弄不清自己在想什麼了。
「為什麼是我?」他氣息不穩的問出口。
「什麼?」澔澐沒有聽清楚。
冰藍眸子燃著熊熊火焰直瞪著她,「為什麼選擇我?」
她的戀慕全寫在瞳眸裡,她的關懷全顯現在她的舉止裡,她無言的追求讓原薰雨愈來愈忽視不了,猶如眼中刺般令他疼痛不堪。
「薰雨叔叔,你怎麼了?」澔澐不明所以的偏頭,難安的將髮絲撥到耳後。
「為什麼這麼固執?」他從未感受到如此執著的情感,為什麼?他明明什麼也沒做不是嗎?
她分明不瞭解他,兩人只是因為他的怪能力而結識,真正相處的時間是如此的短,她怎麼可能
「薰雨叔叔……」澔澐手掌貼上保溫箱的玻璃,凝睇原薰雨就算是生病,就算是情緒起伏,也未曾稍改的例寒美顏,微笑道;「我一點也不固執,我是死心眼。」
那有什麼不同?他翻翻白眼,無言地凝望著她。
「難不成……薰雨叔叔覺得我很礙手礙腳?」她小心翼翼的問,眸底閃過受傷的光芒。
的確,她除了加重原薰雨的病情外,什麼忙也沒幫到。
「還好。」他硬是吞下原本要出口的肯定,改成模稜兩可的答案。
「那就好。」澔澐的笑容重展,原薰雨又感受到那股陌生的情感在心裡悸動著。
「你沒見過真正的我是什麼樣的……」他低喃出聲,冰冷的低音猶如山澗墜湖時的撞擊聲。「我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樣。」
「那就讓我待在你身邊認識所有的你。」澔澐放柔嗓音,將心中的情感化為話語讓他知曉。
原薰雨凝視她,冰藍瞳眸流轉著不定的光芒,冷不防的問:「我為什麼要讓你待在我身邊?」
「我……」澔澐咬咬下唇,他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她有些不知所措。
「除卻你父母親跟我是好朋友之外,我與你並沒有交集,為什麼我得忍受有個人在我身邊跟前跟後的?」原薰雨望著她愈來愈白的臉色,不自覺地眯起眼,好似她是刺眼的熾陽,想要融化他般的直射入他的心窩,而他只能徒勞無功的掙扎。
他的腦中閃過無數個澔澐的容顏,無數個表情,無數個動作,這才驚覺她已佔滿了他的思緒。
「薰雨叔叔……我變成你的困擾了嗎?」她捂著心口,艱難的問著。
原薰雨強迫自己的視線定在她身上,卻說不出內心真正的想法。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若是提早發病的話,澔澐可以替他處理善後。當這個想法就這麼自然而然的冒出來時,他不免被自己的想法嚇著。
「別叫我薰雨叔叔,我不是你叔叔。」就只有澔澐喚他薰雨叔叔,他會全身不對勁,似乎只有她,他不樂意當「長輩」。
「可是我不知道該喊什麼。」她委屈的攏眉,可憐兮兮的說,「我只是想跟在薰雨叔叔的身邊,不會妨礙你的。兩年前你救了我,我等了兩年,好不容易才又遇見你,我不想放手,可是我不知道怎麼表達這種心情,我……」
「我救了你?」她不說原薰雨都忘了這回事。
他冷笑一聲,「如果是為了報恩就不必了。」
這個時代還有人會以這種方式報恩的嗎?
一想到澔澐是為了報恩才纏上他,原薰雨整個人顯得煩躁不已。
她搖搖頭,期期艾艾的解釋,「不是這樣的,薰雨叔叔,不是這樣的!」
「那究竟是怎麼樣?」原薰雨大喝一聲,用力敲擊保溫箱的高纖玻璃,但並沒有她預期的碰撞聲出現。
澔澐呆楞的看著他的手穿透玻璃,原薰雨沒有收回手,反而故意坐起身,下一刻他整個人穿透保溫箱,飄浮在離保溫箱約十公分的上空處。
「這樣的我,你還會想瞭解嗎?」原薰雨惡意的諷刺笑著,冰藍瞳眸隱隱散發著冷酷無情。
他是荷密斯,是宙斯的信差使神,也是冥界之國的領路人,該是年輕而充滿活力的神祇,可是他卻像是個笑話般被封上這個稱號,除卻相同俊美的外貌與相合的能力,他哪一點像荷密斯了?
他只不過是一個時時刻刻懷疑自己生存意義的凡人罷了!可是為什麼澔澐會執著於他呢?
為什麼?為什麼?
報恩?是了,是報恩。他在奢望什麼?難不成真會有人無條件的愛上他?
愛?原薰雨猛然大笑起來,他真的是燒昏頭了,竟然會想到愛這個字!
他有資格談愛嗎?有資格給人幸福嗎?
信差使神不需要情感,他的工作只是傳遞訊息,只是這樣而已!
「把視訊電話留下,回台灣去。」原薰雨低垂睫羽,因為發燒而使體力大量流失,加上勉強使用能力,讓他更加虛弱。
在身心俱疲的情況下,他沒有心情再理會澔澐,不願她留在身邊,他真的不知道澔澐會對他造成什麼影響。
這樣的認知教原薰雨沒來由的恐懼,心口隱約發熱,那是……他倏地驚覺這抹溫暖是澔澐留下的,在他不知不覺之間侵佔了他的心。
他「坐立難安」的盯著她,冰藍眸裡的霜雪只有增多未見緩和。
「我都忘了你還需要我的視訊電話。」澔澐好久好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她很想問到底是什麼把他逼到這個境地,很想問他為什麼這麼不安,很想問他為什麼要這麼辛苦的掩藏起自己的感受。
難道沒有人可以讓他平靜下來嗎?沒有人讓他在脆弱無依的時候想依靠嗎?
可是她問不出口,剛剛他雖然在笑,她卻覺得他在哭,想安慰他卻不知從何安慰起。
想說的話、滿溢胸臆的情感,怎麼也無法表達。
她只能看著他像脆弱的玻璃碎裂再重組,而粘合的裂痕卻永遠存在。
不!她不要!她想更接近、更接近他!
「我不能走。」澔澐深情的眸子定在浮在半空中的原薰雨身上。
「我不想見你,這個理由還不夠嗎?」原薰雨惡狠狠的瞪視她,冰藍眼眸里布滿狂捲的浪濤。
澔澐不得不承認他很會傷人,但她不能退縮。
不過,她只知道不能退縮,卻想不出辦法讓原薰雨知道她想留在他身邊的心。
「沒有話說了?」他撇撇嘴角,諷刺的笑聲刺痛了她的心。「離開我的視……」
原薰雨的話隱沒在欲出聲的喉間,他震驚的偏首望著衝入自己懷裡,將全身的重量倚在他身上的澔澐。
「你……」好暖的身子,暖到他四肢百骸都感受到這股暖意。
「我不走,我不要離開你。」澔澐緊緊抱著他,將臉埋在他的頸窩,大聲宣告。
「澔澐……」他有些不知所措的低喚著。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可是我就是……就是想要在你身邊……就是想知道你所有的一切……想分擔你的痛苦、你的壓抑……我……不走……」要說不喜歡一個人很容易,可是要說出喜歡一個人的理由卻是難上加難。
澔澐縱使有舌榮蓮花的口才,也無法完整表達出心裡對原薰雨抱持的感情。
冰冷的身體透過衣服感受到澔澐滲透過來的熱度,飄浮在半空中的身子就這麼跌坐在保溫箱上。
原薰雨聽到了澔澐內心深處的嘶吼,那撼動心靈的無聲吶喊。
他喟嘆一聲,臉上的冰霜融去,冰藍瞳眸盛著柔柔的流光波動,原本因澔澐的擁抱而不知該往哪兒放的雙手自動收緊,將她納入懷中,緊緊的抱著,幾乎要將她揉入骨髓才肯罷休般的強力擁抱著她。
心的碎片縫補,此刻他才明白原來自己還是活著的,從未癒合過的心傷在他掩藏之下仍是有人發現了。
他不是一具會活動的身體而已,可以有個地方讓他歸去。
他需要這個發現他滿心傷痕的人。要不是有澔澐,他很可能就這麼自暴自棄下去。
她出生未久的純真,五歲的淘氣,十八歲時的高傲任性,現在的固執跟隨……
原來他的情感是這樣累積起來的,原來他的感情歸屬就在這兒,原來他下意識逃避澔澐是因為他早就愛上每一個她。
「薰雨叔叔?」澔澐在他回應她的瞬間驚愕的喚著他的名。
她沒想到他會回抱她,還以為他會推開自己。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來的勇氣主動去擁抱他,但她不想離開,千千萬萬個不想!
「別叫我薰雨叔叔,我沒有老你多少歲。」原薰雨在她耳邊輕聲命令,微冷的氣息吐進澔澐耳內,讓她全身一震。
「我不知道要……叫你什麼。」她不自在的紅了雙額,耳朵好熱,薰雨叔叔的氣息環繞著她。
好奇怪的感覺,明明薰雨叔叔呼出的氣是偏冷的,她卻莫名其妙覺得熱。
「薰。」原薰雨的手指穿過她黑柔的短髮,頭一次發現原來人的頭髮也可以軟成這樣,緊繃的身體放鬆,想再好好的感受澔澐傳入自己體內的溫暖。
「叫我薰。」
「薰?」澔澐訝然驚呼,想推開他一點好看清楚他的表情,卻因被他抱得動彈不得而作罷,她慌亂的眼神四處飄移著。「薰?」
「對,就是薰。」原薰雨柔柔一笑,很想再聽她叫一次自己的名字。「再叫一次。」
他是有心的人啊!不是無心人、不是冷血動物。
原薰雨心頭塞滿了澔澐暖呼呼的呼喚。
澔澐不知該如何面對這樣的原薰雨,有點惶然,有點失措,有點遲疑的喚著:「薰……薰……」
原薰雨聞言,倏地加重力道,緊到她無法呼吸,胸臆間的空氣快被抽光。
「薰……我……」
澔澐艱困的為自己爭取呼吸空間,緊縛著自己的力道倏然放鬆,原薰雨放大的臉出現在她的視界內,使她尚未來得及慶幸自己沒被他抱到缺氧而死時,又被他那過於接近的臉孔嚇到忘記呼吸。
原薰雨展露個意義不明的笑容,再次抱住她。
澔澐雙手在空中揮舞著,即使快不能呼吸了,卻能感受到他狂烈的心跳,鼻一酸,雙手改而環住他寬厚的背,柔情悄然攀滿她的容顏。
擁抱的力道候地放鬆,她因而得以補充胸腔缺乏的空氣,確定自己不會窒息而亡後,她察覺到另一項事實——原薰雨整個人靠在她身上,她連忙站穩腳步,他把頭倚在她的肩膀上。
「薰雨叔叔?」她怯怯地拍拍他的背,柔聲輕喚。
原薰雨沒有反應。
想起他剛剛要她改稱謂,澔澐只好難為情的叫著:「薰?」
原薰雨這才抬首稍微放開她,冰藍瞳眸睇望著她,盈滿深深的笑意,「以後就叫我薰。」
他抬起虛軟的手,手背輕拂過她頰畔,掠開她有些凌亂的短髮,薄唇由抿而彎,「別再叫我薰雨叔叔。」
澔澐覺得自己全身上下都紅了起來,她不知所措的眨著眼睫,「薰雨叔叔……」她隱去話尾,在原薰雨的注視下改口,「薰……我……我是真的……真的……」
此刻她不禁痛恨起自己無法將原薰雨當成是法庭上的備詢人或是嫌犯一樣完整的說話。
當成是在打官司或是偵訊犯人的時候?!
澔澐靈機一動,突然捉住原薰雨的手臂,直視那張冰美俊顏,疾言厲色的說:「薰!我是真的想瞭解你,想知道你的一切!我說不出理由來,但我就是選擇了你!所以我順從心的決定,跟著你,想在你的身邊,這樣你明不明白?」
她語氣嚴厲的將心中所想的全都吼出來,倏地發現原來看著他說話不再是那麼困難的事情了,她終於可以流暢的對著原薰雨說話,而不再是被他一句話堵得死緊,也不會結結巴巴了。
原薰雨被她這麼一吼,楞楞的看著她,不一會兒,一陣低冷的笑聲響徹整間病房。
「薰雨叔……薰,為什麼要笑?」澔澐被他笑得覺得自己似乎做了什麼搞笑的事情。
「你有必要對我用偵訊犯人的口吻嗎?」他以為人家告白都該是用那種輕輕柔柔的語氣,充滿浪漫情懷,怎麼澔澐的告白就像是在偵訊嫌犯,要迫其俯首認罪一樣?
「啊!那是我……呃……我……」澔澐氣勢一滅,又開始結結巴巴。
她只要面對原薰雨就無法好好的說話,常常會詞不達意,她也沒辦法啊!
「算了,我明白。」看出澔澐的窘態,他微彎唇角,冰雕般的美顏斥著冷冷的笑意,伸臂環住她的腰,帶著她跳下保溫箱。
澔澐這才發現自己緊抱著他,而且還抱那麼久!
她的粉頰染上深深的嫣紅,趕忙推開他,口裡道著歉,「對不起,薰雨叔……薰,我不是有意的。」
上次在醫院她壓住他不讓他起身,結果被他瞪到全身發寒的記憶猶新,深怕自己又會惹惱他。
「不打緊。」原薰雨出乎意料的和善道,即使他的表情還是那樣的冷淡,可是語間的暖意顯示他話裡的真意。
澔澐有些不安地望著他,陷溺在他那雙冰藍瞳眸中。
「你會一直陪在我身邊?」他出聲打破兩人對視的魔咒,冰藍瞳眸中閃著不安的波動。
「只要薰雨叔……薰你要求。」澔澐眨動睫羽,黝黑眸子閃著水光。
她可以這樣想嗎?可以想他的要求是代表他接受了她嗎?她可以待在他身邊多久?
瞧出她心裡的疑惑,原薰雨輕撫著她及耳的黑髮,冰藍眸子不再無情,反而充滿她未能理解的混雜情懷。不讓她有機會發問,他一低首,冰冷的唇覆上她的唇瓣。
冰冷而柔軟的碰觸只有一剎那,冰藍眸子微合,笑看傻住了的澔澐,示意她閉上眼睛。她緊張的緊合上眼,睫羽輕顫。
不一會兒,澔澐的眼瞼因他的吻而放鬆,心跳卻狂跳如奔射出地球的太空梭。
他的吻接著來到她的眉心、髮梢、鼻尖,最後又回到她柔軟的唇瓣。
四片唇瓣輕貼,她只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或許也有原薰雨的。
爾後,他溫熱的吐息呼在她的頸項,輕而淺,澔澐悄然揚睫,偏頭想看將臉埋在她頸窩的原薰雨。
「薰?」
原薰雨隔了好一會兒,才戀戀不捨的摩挲著她的頸項,輕聲道:「看來我真的得休息了。」
「你得馬上躺回保溫箱!」她吃力的抱住他,讓他整個人情在她身上,朝中央控制電腦叫道:「打開保溫箱。」
保溫箱的蓋子馬上開放,澔澐小心地扶他躺入保溫箱中,溫度計顯示為三十七度,上升了零點五度。
「老天!」她抱著保溫箱的蓋子,紅著眼眶焦慮地看著微笑的原薰雨。「不該讓你出來的。」
「我要出來。
原薰雨窩心的笑笑,有她在身邊,保溫箱再也不像是棺材了。
他點點頭,讓體力透支的自己放鬆,在她的陪伴下沉沉睡去。
這次會是個好夢吧?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3-11-21 00:03:27
第九章
澔澐站在醫院迴廊上的公共視訊電話前,將剛買來的視訊電話卡插入插入孔中,說了號碼,螢幕先是出現雜訊,不久,即出現楊可風的身影。
「可風。」
「澔澐,你沒事吧?薰雨叔敘的情況還好嗎?」
楊可風一見打電話來的是澔澐,一連串的問題馬上出口丟向她。
「薰的燒退了,只是前些天我們在街頭碰上警匪追捕,他為了保護我,肩上的傷再次裂開,幸好沒有大礙,不過……」澔澐頓了頓,正在考慮該不該說。
「怎麼了?」透過螢幕,楊可風仍是感覺得到她的憂心。
「薰睡覺的時間變長了。」其實再次相逢後,原薰雨不停的受傷,他睡眠的時間拉長沒什麼好奇怪的,但她沒見過他睡得那麼熟,那麼沒有警戒過,不由得有些憂慮。
「或許是身體在自動休養。」說到這裡,楊可風這才發覺澔澐喚原薰雨的方式不同以往。「澔澐,你叫薰雨叔叔什麼?」
「薰……薰啊。」說完,澔澐不禁泛紅了雙頰。
楊可風見狀沒有出言調侃,只心照不宣的微笑著。
真好,看到猶如親妹妹的澔澐感情得到回應,她也跟著高興。
不過,不知道稱謂上該如何解決?父母的好友跟女兒在一起?呵呵呵,楊可風想了就覺有趣。
「對了,你們會在那兒待多久?」
「我想等薰的傷更穩定些再說。何況,薰還在等那條鑽石項鏈的消息。」澔澐伸伸懶腰,洋溢著明媚氣息的她,與秋天的蕭瑟形成強烈對比。
「那麼你們要住哪兒?」張珞琤的臉突然出現在視訊電話的螢幕上。
「媽媽?!」澔澐嚇了一大跳,訝異地瞪大眼。
「對,是我。」張珞琤笑著點頭。「你和薰的事我都聽見了。」
「媽,我……」澔澐吞吞吐吐的不知該說什麼。
她真是個任性的女兒,什麼事都只想到自己,直到此刻看到母親才想起她連出國都沒有跟家人說一聲。
「放心,我和你爸爸都尊重你的選擇。」張珞琤凝視螢幕上的女兒,「不過,要是薰待你不好,我們可沒有辦法幫你。」
聞言,澔澐鬆開了緊鎖的眉眼,重重一點頭,笑道:「喂!」
「別忘了,受傷的時候,這裡永遠是你的家。」
張珞琤也只能說到這兒了。
感情的事情,誰也無法插手,做家人的除了當後盾外,什麼也不能干涉,澔澐不似她,什麼都很遲鈍需要人家在背後推,她很清楚自己要什麼。
「媽,我和薰……」澔澐甫開口,隨即錯愕的看著螢幕上的畫面化為一道光點後消失,螢幕上出現另一張臉孔的倒影。
她皺起眉頭,回頭看著關掉她視訊通話的飛亞·格特。
「你有什麼事?」澔澐連「請問」兩字也省了。
飛亞·格特臉色凝重的丟了份調查報告到她面前。「我很抱歉打斷你和家人的通訊,但我想這份報告內容你一定會更想知道。」
澔澐冷厲地瞪著他,兩人的眼神較勁,最後,她嘆口氣,拿起那份調查報告,才翻開第一頁,她便合上遞還給他。
「為什麼不看?」他瞄了報告一眼,再抬眼詢問她。
「我受的教育是別人的事情,要由別人親自向我說出才可以。」澔澐將那份調查報告塞回他手中。
「薰的事我只希望由他口中得知,而不是由他人告知。」
「澔澐,你知道那個男的背景有多複雜嗎?」他沉不住氣的捏緊手中的調查報告。「他被懷疑跟多起暗殺事件有關,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殺手,身為檢查官的你……」
飛亞·格特理直氣壯的話說到一半即隱沒,不是因原薰雨出現在澔澐身後,而是因她冱寒的瞪視。
「格特先生,你很清楚這些資料我不需要你幫忙就能到手。」各國的罪犯資訊網是互通的,她可以很輕易查到這份資料。「我們同為檢查官,別讓我覺得與你共事是一種恥辱。」
她無法接受他的情感,但仍希望維持同事之間的情誼。「不要讓我們連朋友也做不成。」
「澔澐,我只是要你清楚你愛上的是什麼樣的人。身為一個檢查官,你不能包庇他,只因為他是你的愛人。」飛亞·格特明白自己失了公正的立場,可是身為檢查官的自覺他還是有的,他不希望澔澐大好的前途毀在原薰雨這名殺手手上。
澔澐看了他半晌,取出檢查官需隨身攜帶的超小型電腦,將小型電腦延伸出的固定鋼圈套上右耳,輕按下右耳的啟動鍵,小型螢幕上跑出一長串的資料,最後在某一行定格,她拉下連接在呈半弧形的固定鋼圈套在左耳上的小型麥克風,「傳輸到視訊電話螢幕上。」
不一會兒,螢幕上出現了原薰雨的名字,上頭除了名字外,什麼也沒有。
飛亞·格特沉默的低首,再抬頭時,望見原薰雨雙手交抱半倚著牆,沉默的看著他演出這場不受歡迎的鬧劇,不禁有些難堪。
澔澐沒有發現身後的原黃雨,喟然嘆道:「格特先生,在幾天前,我還是在追著薰,希望他能看我一眼,希望他能回應我的感情。這種事情不是說有付出就一定有收穫,我只是比較幸運,也可以說我比較不要臉,但我得到了薰的回應。很抱歉我無法回應你的情感,因為我的心只容得下薰一個人,你或許很難理解為什麼,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我只知道這輩子除了薰,不會再有人可以如此撼動我的心。」
她與原薰雨就像在作夢又似身處現實的交會著,一段段的片段,一幕幕的情景,交織成綿密而堅不可摧的情網籠罩著他們,外人無法介入。
浩瀚的宇宙,茫茫的人海,每個人都只是其中的一顆小棋子,孤單而無助的心靈渴求慰藉。因而他們都在找尋,只是找到的另一半並非全然適合自己的,所以會有相遇和分離。
人的短暫生命就在不斷的找尋、相遇、分離中度過。有幸的話,會在人生終了前尋到命裡缺乏的那一半;不幸的話,也只能在尋尋覓覓中走到人生的盡頭。
飛亞·格特默然無語,終是明白強摘的瓜不會甜的道理。良久,他才灑脫的聳肩,露出與平常無異的笑容,將手中的調查報告遞給她。
「我希望我們還是朋友。但是這份報告是我用特殊管道拿到的,沒有在聯合資料庫中,我以朋友的立場希望你看看。」他不著痕跡的睨了眼一直沒有出聲的原薰雨後,轉身離去。
澔澐頓首,目送飛亞·格特離去後,才拿下小型電腦,低頭看著手中的調查報告。
她思考了下,才想動手撕掉,背後傳來的冰冽嗓音令她停住手上的動作。
「不看看嗎?」原薰雨本以為她會看,沒想到她竟然想撕掉。
澔澐聽見他的聲音馬上回頭,確認是他後,手上的報告一丟,露出晶燦亮瑩的笑靨,子夜般的雙瞳欣喜的發亮,迅速撲向他懷裡。
原薰雨趕忙伸手接住飛撲而來的輕巧身影,站穩腳步,免得被她撲倒。
「薰,你下床走動沒關係嗎?」她忘情的擁抱他,璀璨明亮的笑顏燃暖他冰硬的眉眼。
「我睡得夠多了。」他抬手拂過她及耳中分的短髮。初見時或許不顯眼,可是相處久了,卻是愈看愈順眼,愈看愈覺自己的心裡除了她誰也容不下。
「我有問可風,她說可能是身體在自動修復。」
感情得到回應的澔澐顯得格外亮眼而嬌媚,發現自己忘情地衝過去抱住他後,她微紅了臉頰放開他。
原薰雨緩緩露出個微冷的笑容,冰藍陣子微眯,卻沒有說什麼。
最近睡覺都沒有作夢,反而愈睡愈沉,愈睡愈累,清醒的時間比睡眠的時間少,再不下床走動,他怕自己就這麼睡死。
突然,冰藍瞳眸落到被澔澐丟到地上的報告,他拉著她上前拾起它,轉身交到她手中。
澔澐攢起眉心接過來,看也不看就直接撕掉,還細心的一張張撕成小紙片,然後捧著丟進回收紙簍中。
「好了,走吧。我陪你到處走走,這家醫院的生物虛擬室挺不錯的。」說完,她拉著他的手往生物虛擬樓層前進。
「等等。」原薰雨頓住腳步,使得走在前頭的澔澐重心不穩,往後倒入他懷裡。
「怎麼了?」她的雙頰霎時緋紅,還無法自然地與他做肢體上的碰觸。
「為什麼不看?」原薰雨沒有忽略她靠入自己懷中瞬間的赧然,但他僅是將雙臂收緊,讓兩人的身子更加貼近。
她必須要習慣,因為他們繞了一大圈好不容易才在一起,因為他所剩的時間不多,因為他早將她所有的一切烙入心房,鐫入腦海。
「要說你自然會說,何必倚仗報告?」澔澐抱住環在身前的手臂,他的身體涼涼的,很舒爽。
原薰雨笑逐顏開,冰冰冷冷的笑看在她眼底代表欣悅的意思。
「愛情是盲目的,你現在會這麼說,可是一旦你知道我是做什麼的,還會愛我依然嗎?」原薰雨坦白的程度是澔澐無法想像的,只要她承受得了。
擁有這份情感,有欣悅——那份空虛被填滿的充實感是無法形容的;有憂慮——只因他非平常人。
他有心理準備,但澔澐有嗎?
「薰?」澔澐皺起眉頭,掙開他的懷抱,她不願意回答假設性的問題。
原薰雨因她的突然離開而覺得空虛,很想再拉她回來抱著。
兩相對望良久,她嘆口氣,重新攪住原薰雨,直接往生物虛擬摟層走去,隨便點選了一間無人的生物虛擬室,要電腦模擬非洲草原的夕陽。
原薰雨怔忡地望著瞬間改換的景色,整個人沉溺在這明知不是真實,卻又真實得緊的地方。
「這是……」他難以置信的猛眨眼,十歲之前的記憶悉數湧上心頭。
遠處橘紅色的大太陽依然熾熱,天空卻已呈現藍紫乃至深藍的夜色,無數的動物們正在歸巢,而夜行性動物才開始活動。
太陽的餘威猶存,夜的沁涼已然佔領。
抑不住胸臆間炸開的想念,原薰雨只能凝望著這片儲存在腦中的景象重現,再次加深他遺忘的細節。
而他身邊有澔澐在,有澔澐在……就是這樣!這種滿溢心房,難以言喻的感覺,再一次的肯定教原薰雨狂悅得不能言語。
「因你最常穿的衣服是卡其獵裝,我才猜想你應該會喜歡草原的風光。不過,也不是只有草原才穿卡其獵裝,像雨林、森林也是,可是我想先試試草原……」澔澐話說到一半,即因原薰雨激烈的擁抱而逸去,她的下巴被抬起,微張的朱唇未來得及出聲即教他覆上。
「薰……」她的呢喃隱沒在唇間,舌尖交纏,星火燎原的情懷倏然燃遞。
狂烈的情感如草原驟雨般敲打在兩人愈見貼合的身子,原薰雨深深為她的細心而撼動,原本無慾無求的他,現在唯一想擁有的就是澔澐和處方箋。
拿到處方箋,他和澔澐才有可能性,其他的什麼都不重要!
原薰雨胸口一窒,慌忙地推開她,心臟突來的猛烈緊縮讓他喘不過氣來。他捂著胸口,心臟的劇痛開始蔓延,他膝蓋一軟,整個人半趴在地,粗淺的喘著氣。
「薰?!」澔澐呆了下,見他俊臉痛苦的扭曲著,肺裡的氧氣像被抽光一樣,也跟著沉重起來。她跪在原薰雨身邊,聲音破碎的叫著:「薰!你怎麼了?」
原薰雨咬緊牙關,不想讓那傳遍全身的劇痛打敗,耳畔傳來澔澐的呼喚,他想回應,卻出不了聲,因痛楚而緊合的眸子,又因痛楚而睜開,冰藍瞳眸的焦距渙散,他看不見……
一時間,他只感覺到孤獨的惶懼淹沒了他,失了方寸的他腦中一片空白。
「嘔!」原薰雨用盡全身的氣力咯出一攤血,渙離的目光只見著顫抖的掌心裡染著他的血。
他最後殘留的意識是澔澐痛徹心扉的容顏,他連要她別慌的氣力也沒有地合上眼瞼。
澔澐忘了呼吸,忘了動作,忘了反應,直到原薰雨整個人倒入她懷裡,她才如夢初醒地替他拭去嘴角的血,發抖的指尖忐忑地探著他的鼻息,發現他還活著的事實並未教她放下心。「薰?」
原薰雨沒有反應。
「薰?」連叫了好幾次,他都沒有回應,她像在瞬間被剝奪了說話能力般的搖著他,想叫卻叫不出聲。
黑眸掩上一層薄霧,教她看不清懷裡抱著的人,她沒有時間接去,努力的想發聲。
好一會兒,她才找回聲音,顫聲嘶吼道:「救……救救薰……來……來人……救薰……救薰……」
台灣四方集團附屬醫院
「薰!」眠羽一進加護病房見到面色慘白的原薰雨,忍不住衝過去抱住保溫箱,淚眼朦朧的看著躺在裡頭的好夥伴。
一直守在原薰雨身邊的澔澐見到她的模樣,臉色晦暗了不少。
「怎麼會這樣?薰,你不是才二十四歲嗎?怎麼會這麼快就發病?怎麼會?」眠羽泣不成聲的敲著保溫箱,淚珠一顆又一顆的滴落在高纖玻璃上。
「小眠,別這樣,冷靜一點。」風曜將趴在保溫箱上頭的眠羽摟入懷中,讓她在自己的臂彎中哭個夠。
「曜……薰不該這麼早發病的,不該的,他只不過愛作夢而已,不會傷身的……不會……」原薰雨有夢迴過去的能力他們都知道,平日看他健康快活的樣子,也沒見這個能力對他有所影響,現下心宇一發病,沒想到最不可能發病的薰竟是第二個發病的人!
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那無法控制的作夢能力,把他害成這樣的。
越過愛人不停抖動的肩膀,風曜看見一名身著水藍色領衫、黑色長褲、短髮及耳,容貌並不出色,但十分有氣質的年輕女子,她身上有種無法形容的特殊氣質,可惜現在她的眸眼滿是憂慮。
瞧她專注地看護著原薰雨的模樣,風曜心裡有了七八分底。
「請問你是?」他輕拍著眠羽的背,出聲詢問。
好一會兒,澔澐呆凝的心思才發現到風曜在跟她說話,她只抬睫望他一眼,目光又回到原薰雨身上。「我姓唐,唐澔澐。」
「冰翼?」風曜久聞法界的冰翼是一名優秀的檢查官。思及澔澐的職業,再想想「空」的成員做的事,他不由得提高警戒。「你跟薰的關係是?」
聽見風曜如此問道,眠羽止住哭泣,轉身看著澔澐。「冰翼」的名號她聽過,但沒見過本人。
薰怎麼會跟檢查官扯在一起?
眠羽也防備的看著澔澐,等著她的回答。
澔澐澀澀一笑,眸光仍是在原薰雨身上打轉。
從法國將薰送回台灣,不過幾小時的光景,她卻覺自己的世界已完全不一樣。「我跟薰認識很久了,不過是最近才真正見面。」
這跟她是檢查官,薰是否是殺人不貶眼的殺手無關,若真是職業上的衝突使他們不能在一起,她會辭去檢查官的工作。
另外兩人對視一眼,眠羽不耐煩的皺起眉,「薰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會變成這樣?」
她的問話教澔澐再度想起原薰雨倒下時的情景,她難忍椎心痛楚地闔眼,沉重的吐息。眼窩熱熱的,心也熱熱的,火辣的熱焚燒著,她卻怎麼也發洩不了。
「到底怎麼樣,你快說啊!」眠羽沒有耐心的催促。
澔澐咬緊下唇,強逼自己維持清醒的陳述,「他突然吐血,伸手搭著心臟的部位,好像全身都很痛似的。」
她機械化的語音,讓眠羽怒由心生,「你從頭到尾都守在薰身邊?」
「是的。」別問了,好不好?她好難過,不知道怎麼表達,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只知道最愛的人就在眼前倒下,才剛到手的幸福就像一閃即逝的青鳥飛離她,也將她整顆心帶走,只剩下空殼。
「你是薰的什麼人?怎麼這麼沒有感情!」眠羽口不擇言的質問。
怎麼這女的看起來冷冰冰得像個機器人,薰怎麼會跟她在一起,難不成……
「難不成你要捉薰?」他們為了研究經費,常常得接下很多不被法律所容許的工作,因而遊走在黑與白之間的他們會成為追捕的對象也不足為奇。
只是他們的保密功夫做得相當徹底,她怎麼會知道薰的身份?
澔澐沒有回答。不重要了,只要薰能醒過來、好起來,其他什麼都不重要。
「你——」眠羽火氣一發,正要上前拉開澔澐,不讓她守在原薰雨身邊,手卻被風曜捉住。「曜,別阻止我!」
「你看不出來她是在死撐而已嗎?」風曜經歷過那種差點失去所愛的痛楚,所以他看得出曜在澔澐那張無情面具底下的悲切。
聞言,眠羽冷靜了下來。都怪她心思不夠細密,連澔澐對薰的情意也得風曜提醒才察覺得到。
「對不起。」她輕聲道歉。
澔澐勉強牽動唇角,凝視著與原薰雨相同的冰藍眸子,原本模糊的視線突然變得清晰了起來。
原來是淚……落不開的淚終是滑落。
「你們有一樣的眼眸。」澔澐哽咽道,直盯著她的眸眼,看是否真為冰藍色。
「對。我們算得上是有相同DNA的兄弟姊妹。」
眠羽對她的戒心盡除,露出陽光般的笑容。「放心吧,薰不會有事的。」
眠羽窺出了她心裡的不安,違背心意的說著謊。
「謝謝。」澔澐笑著拭淚,知曉她是在安慰自己。
適才她接收到原薰雨的DNA診檢資料,上頭顯示他的DNA排序有過多的缺陷,這些缺陷會使他活不過三十歲。
活不過三十歲,所以薰才總是如此消極。
假如薰只能活三十歲,那他為何要穿越時空與他們相遇?在她心中烙下無法磨滅的痕跡?假若薰消失在這個世上,那一切的一切全成了虛無啊!
心,好痛、好痛,她無法承受這個事實!
為何命運是如此殘酷!
「嗚……」遏不住心裡的哀傷,澔澐用發抖的手摀住發顫得厲害的嘴,嗚咽聲自指縫間逸出。
薰快死了……他的身體衰弱得跟將死之人沒兩樣,要是她先前有注意到薰的睡眠時間拉長是徵兆,就不會……
眠羽也禁不住地紅了眼眶,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澔澐,她那無言地、默然的發洩方式讓她不知所措。
風曜搭上眠羽的肩,朝她搖首,以手為她拭去眼角的淚珠,擁她入懷,衷心希望她能開懷。
「抱歉,我失態了。」硬是將內心的起伏抑下,澔澐低頭將眼淚拭淨才抬首,努力露出個扭曲的微笑。
眠羽見狀,抬首看了眼風曜,珍惜地將他抱緊。
「我可以叫你澔澐嗎?」眠羽刻意忽略她紅似兔子的眼眸,笑著問。
「當然可以。」澔澐由她和風曜之間的親密行為判斷兩人應是情侶關係。她微垂睫羽,凝望著還未清醒的原薰雨,指尖輕滑過保溫箱,帶著無比的眷戀。
「澔澐,你叫我小眠就可以了。我想問,你和薰到法國去,有沒有拿到一條像這樣的鑽石項鏈?」眠羽拿下項鏈讓她看個清楚。她是直到碰到胸前垂掛的項鏈,才想起原薰雨到法國的目的是為了拿處方箋,現下他發病,不知拿到處方箋了沒?
若有了處方箋,原薰雨就算睡個十天也不會有事,怕就怕沒拿到處方箋。
目前拿到處方箋的只有她,而手術成功證實處方箋是有效的。雖說每個人的情況不同,但既然她都成功了,那就代表在其他夥伴身上也會發揮一定的效用。
澔澐直盯著那條項鏈,藍色的折射光倒映在黑色瞳眸,沉默不語。
「澔澐?」眠羽在她面前晃動手上的項鏈,一邊輕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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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21 00:03:40
第十章
「澔澐?」眠羽見她神魂似出了竅,連忙搖動下項鏈,輕喚著。
「嗯?」澔澐依然瞪著那條項鏈,眼裡閃著深思的光芒。
「薰有在法國拿到一條像這樣的項鏈嗎?」眠羽有耐性的再問一次。
「薰執意要拿的這條項鏈有什度特殊含意嗎?」
澔澐不答反問。
「這個……」眠羽不知該怎麼說。她還以為澔澐會知道,原來她不知道,但她不能沒有徵求薰的同意便告訴第三人知曉。
澔澐見狀,微微一笑,轉移話題,「我可以看看嗎?」
「當然可以。」眠羽將項鏈放在她伸出的掌心上。
澔澐仔細翻看著項鏈,愈是覺得項鏈服熟,愈是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澔澐。」原薰雨的聲音自保溫箱中傳出。
聞聲,澔澐低首便見他神智清醒的看著自己,她握緊掌心裡的項鏈,略微鬆口氣地低喚:「薰。」
「我沒事。」他輕彎唇角,想要她放心,即使那貫穿心肺的痛楚仍殘留在身體裡,他也不會告訴任何人。
「薰。」眠羽靠了過來,淚眼相視。「你覺得怎麼樣?」
「感覺好得很。」原薰雨低而冷銳的嗓音透過保溫箱的傳遞,那份寒慄更是加深了幾分。
眠羽點點頭,「那就好,我還以為你取心宇一樣。澔澐說你吐血又昏倒……」
「沒事,只是先前受傷未癒罷了。」原薰雨像個哥哥般安撫她,冰藍瞳眸一溜,看向她身旁的風曜。
這是他們第二次見面,原薰雨朝他挑下眉,風曜瞭然地攪緊眠羽的肩,以眼神傳達他的保證。
原薰雨這才帶著笑容面對澔澐,「別擔心我。」
她無言的憂慮讓他在承受身體的痛苦之時掛懷,若這世間還有什麼讓他留戀的話,除了「空」的夥伴們外,就是澔澐——他才找到的歸屬。
在澔澐明了而澄澈的眼眸裡,原薰雨知曉他無法隱瞞她關於自己身體的事情。
「我想出去。」這話是對澔澐說的。
澔澐看了他半晌,才低聲命令電腦打開保溫箱,扶他坐起來。
感受到兩人之間的奇異氣氛,風曜和眠羽互視一眼,有默契的先行離去。
「澔澐。」原薰雨打破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深吸口氣,掌心傳來的疼楚讓她想起項鏈的存在,她攤開掌心,鑽石閃閃發亮,而掌心已被鑽石的稜角給刺傷。
「你這是何苦?」他拉過她的手,舔著她掌心上的傷口。
「你活不過三十歲這項事實我該高興嗎?」澔澐平靜的反問,語音微顫,洩漏了內心的激動。
冰涼的手執起她的手靠在臉頰摩挲著,原薰雨不知如何啟口。
「我不要你成為我生命中短暫的過客而已!」澔澐的淚水再次決堤,反握住他的手,心頭的激動反映在握著他手的力道上。「假若這是命中注定的,一開始你就不該出現在我面前,不該為我取名字,不該治好我的眼睛,不該讓我再度遇見你,不該讓我對你的愛深到我自己都沒辦法測量的地步……」一顆顆淚珠滑落,沾濕他的手。
原薰雨端麗美顏扭曲,冰冽的嗓音吐露著難以啟口的事實。「澔澐,我活不過三十歲是事實,而且我小時候就知道了這個事實。我母親是生化人,以人為的方式被製造出來,與現在的基因培植不同,我母親的基因有缺陷,她三十歲就過世了。身為她的兒子,我遺傳了她的基因,也只有三十年可以活,我和其他被不同的科學家製造出來的生化人的子女在一起,為了延續生命,我們運用自身的超能力,組成一個名為『空』的組織。」他揚起一抹薄冰般的笑容,「身為檢查官的你應該不陌生,我的代號是『HERMES',超能力是穿透和飄浮,以及夢迴過去。」
希臘羅馬神話中的信差使神HERMES,手持名為卡杜喀烏斯,纏有雙蛇象徵和平的神杖,頭戴有隱形功能的雙翼飛帽,腳穿雙翼鞋的神祇;少有獨立的個人神話,卻在各個神話故事中扮演著不可或缺的串場神祇。
「MATRIX是我們之中第一個發病的人,因為他的發病,我們幾個人決定去尋找製造我們父母的科學家,取得我們父母的DNA序列,我們稱之為『處方箋』。我前往法國,為的就是要拿處方箋。」
澔澐終於瞭解為何他會拖著受傷的身子硬是要到法國去。「你的意思是那條項鏈裡有DNA序列?」
可是項鏈被變賣了,那麼薰的命不就……
原薰雨凝望著她,冰藍眸子盈滿深摯的濃情,自嘲地牽動唇角,「我一直以為我的生命可有可無,三十年對我而言夠長了,可是卻出現了你這個意外。我沒想到無牽無掛的我,會如此掛念你。」
澔澐猛然搖首,不能接受事實,伸臂攬住他的頸子,「不要死!我不要你死!不要……」
她不要原薰雨消失,不要!
「澔澐,我也不想啊。」輕撫著她柔順的發絲,原薰雨半合冰藍瞳眸,唇角的微笑由自嘲轉為無奈。
「不是說三十歲嗎?那你還有六年啊,為什麼你現在卻……」她不想更不願接受他隨時會死去,可能是三五天後,也許是幾個月後,更甚者一覺醒來就發現他已失去生命。
「可能是能力使用過度吧!」原薰雨向來自認看得開,可是真正面臨時,才發覺他是最放不開的那個人。「人總免不了一死,我心理建設了十四年,應該會平靜的接受才是。」
她不要!惶然驚恐攫獲住澔澐,教她哭也不是,鬧也不是,凝眸欲語,相望兩無言,淚已乾涸。
「不要說得那麼輕鬆,薰,不要說得那麼輕鬆。」
她咬緊牙根,從齒縫中迸出話來。「你說得愈輕鬆,代表你心裡愈沉重啊!不要這樣,不要想要安撫我而說謊。」
「我很抱歉。」原薰雨哀傷的笑顏像燒紅的烙鐵,烙傷她的心。
「你還有救,只要找到處方箋不就行了?」澔澐試圖樂觀的說。「我怕我等不到那個時候。」
他無法預知自己發病的間隔會多久,有可能他現在已命在旦夕,也有可能他會像母親一般拖那麼久才嚥下最後一口氣。
「不會的!我不會讓你死去!不會!我不要未來的生命中沒有你!」她激動的嘶吼。
病房的自動門突然大開,楊可風低頭看著病歷走進來,「澔澐,我……」
她一抬頭,看見兩人抱在一起,當場呆住,當他們將目光焦點放在她身上時,她眸子溜來溜去,露出個尷尬的笑容,「你們繼續,我一會見再來。」
說完,楊可風轉身想離去,就見澔澐突然放開原薰雨衝過來抱住她。
「可風!」
「幹嘛?!」她訝然的低頭,看著抱得她不能動彈的澔澐。
澔澐不由分說的拉開她的衣須,楊可風瞪大眼,一時間不知如何反應,張大了嘴看她硬是扯下她隨身戴著的項鏈。
「喂!澔澐,那是我……」那是她老公關泓儒前幾年到法國出差時帶回來送給她的。
澔澐仔細看了眼楊可風的項鏈,然後攤開另一隻手,掌心裡躺著另一條項鏈。
「澔澐?」原薰雨見她瘋狂的舉動也滿臉的問號。
「薰!」她像個獻寶的孩子跑回原薰雨身邊,抑不住心緒波濤劇烈起伏,深呼吸好幾次才開得了口,她將兩手的項鏈呈現在他面前,「你看!」
兩條一模一樣的項鏈同樣折射著藍光,同樣的切割方法,映入原薰雨的冰藍瞳眸。「這……」
「我一直覺得這條項鏈我在哪兒看過,但是想不起來,直到見到可風,我才想起她有一條一模一樣的項鏈!」澔澐喜出望外,又是哭又是笑的說著。
「澔澐……」原薰雨喜憂參半的伸手攪住她的頸背,將她拉近自己,湊上一吻,要她冷靜下來。「冷靜一點,相同的項鏈有六條,除卻小眠的已找到外,還有五條未取得,可風的項鏈裡裝的不一定是我的DAN序列。」
聞言,澔澐的肩膀絕望的垂下。
「那可不一定。」聽到這兒,楊可風已大致瞭解他們在說什麼了。
原薰雨轉頭看著楊可風,等著她接下去。
「那條項鏈是泓儒前些年到法國出差時偶然買到的,那戶人家似乎是家道中落,不得已變賣一些珠寶,當時泓儒買了這條項鏈送給我。」她偏首想了下,「那個賣的人好像叫什麼波……」
「波爾利特?」原薰雨念出全名,冰藍眸子緊迫盯人的看著她。
「對,就是叫波爾利特,那個名字那麼難念誰會特意去記……」楊可風倏地隱去話尾,面色微紅的望著一聽到她的答案就相擁狂吻的兩人。
真是的!也不想想還有外人在場。那條項鏈看來似乎對他們挺重要的,那她就大方一點送給他們吧!
楊可風輕笑著離開病房,為他們換上請勿打擾的牌子。
陽光自迴廊上的窗子照進來,她舒適地伸個懶腰,今天天氣很好呢!
「命運的本質就是不幸、悲哀,幸福和快樂只是剎那間的瞬影。」
傍晚的微風輕拂,微涼的空氣沁心,澔澐突然吟出這段話語,惹來身旁的原薰雨挑眉對視。
「我不知打哪兒聽來的話,但我想推翻這句話。」
「嗯。」原薰雨凝眸看向她,等著澔澐發表她的「改編論」。
「命運是可以改變的。例如:原本注定只能活到三十歲的你找到處方箋,得以延續生命。假若幸福和快樂都只是剎那的光影,那麼一剎那就是永恆了。
它的本質若是不幸與悲哀,那我們不是該更努力地去尋找能改變其本質的幸福與快樂嗎?」
原薰雨酷冰美顏展開暖陽般的笑,「人永遠不會安於命運的安排,只要還活著的一刻,就會想對抗既定的宿命。」
基因的安排是有形的,人心的意志是無形且堅強不摧的。一度只想著順從命運的自己,明白消極的順從不如積極的爭取,是澔澐讓他明白這一點的。
澔澐嫣然一笑,婉柔黑眸漾著名為幸福的光芒。
拜楊可風和關泓儒所賜,原薰雨能在發病後及時動基因轉換手術,而且術後適應情況良好。
前些日子還到日本去救陷入危機的夥伴ARTEMIS,等不及得知夥伴是否安好,他因心念澔澐而先行回台灣。
「以後你都會在我身邊嗎?」澔澐環抱住攪在腰間的大手,忽感不安的問。
「當然。」原薰雨加重力道,也只有澔澐才會讓他有想要擁抱親吻的衝動,其他人他未曾想過。「我這神偷的心早在『夢迴過去」時讓你給偷走了,心都在你這兒,我還能跑哪兒去?」
「對喔,HERMES也是神偷,不過我技高一籌。」
澔澐笑著倚入他的臂彎中。
「是嗎?」原薰雨覆冰容顏微融,冰藍眸子盛滿狂情。
冰藍瞳眸默然傾訴,夜般黑眸微合,兩道原就貼合的身影更加緊貼著。
從小到大,愛上每一個你……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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