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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希晨 -【太想愛你】《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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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2 00:0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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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希晨 -【太想愛你】《全文完》
呂希晨 -
太想愛你
她的人彷若一抹飄蕩的魂 她的心宛如一道深鎖的門
但那個夜裡與他在小巷內的一場意外相遇
竟使她原本平靜的生活回不到過去......
她只是想打發這些擋住她去路的人
卻沒料到會有此後這番際遇
一個英俊多金、冷傲且自負的男子
居然會看上她這平凡女子
不但大言不慚地說要控制她
還威脅逼迫她成為他的情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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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2 00:01:39
楔子
大陽依照它每日的軌道運行,此時正是它西沉的時刻;而我——正如太陽固定的軌跡般的做著每日固定的工作,同時也遇上每日固定見的人和事物。
「喲——寒太太,聽說你們家的夢塵又替學校拿了一面獎牌是不是?真了不起!」左鄰笑著一張在我眼裡看似謅媚的嘴臉,並用她尖銳的聲音叫著。
「是啊——」右捨的阿姨也跟著附和:「有這麼一個乖巧、功課又好又聰明的女兒,真是好福氣喲!」
「哪裡!我家夢塵才沒那麼好,你們太誇獎她了。」媽媽嘴上是這麼說,可我明白她心裡是得意的很,否則她不會每天故意挑上這時候叫我陪她去買菜,然後再「不期然」地遇見這兩位拿動嘴皮子當樂趣的左鄰右舍。
但,我的想法呢?
對於每天必須提著菜跟在母親後頭的我而言,這種「寒暄」實在是無聊加厭煩!
這種一再重複又重複的對話為什麼她們老說不厭?從幼稚園到現在,同樣虛偽的面孔,同樣諂媚的話……而我卻只能壓下滿腔的不滿憤怒,露出乖乖女的笑容應對。
「夢塵、夢塵,發什麼呆,我叫你好幾聲了。」媽媽不怎麼高興地瞪著我。
「對不起。」我表面真摯地道歉,其實打從心裡一點歉意也沒有——這樣表裡不一的虛偽是長年累月勉強自己而成的。
媽媽點頭表示她接受我的「歉意」,隨後又刻意地拉高嗓門:「你回去先幫妹妹洗澡再煮飯,我和阿姨們去洗頭。」
「是。」我回答著,像是接到上級命令的小兵。
這樣的恭順自然是得來更多的誇讚,但我一點也不開心,匆忙離開只為了遠離那些嘈雜。
做家事、照顧弟妹是我在家的工作;品學兼優、樣樣出色是我在學校的工作,打工賺取學費是我在社會的工作……這一連串的工作為我贏得乖乖女的美名,卻並非我真正想做、願意去做的事。
倘若壓抑自己的感受去迎合大人要求的事能得到重視或一絲的眷顧,我會很心甘情願的;但,事與願違,我那些左鄰右舍稱讚的「成就」只換來雙親更高的要求,甚至將我所做的一切視為理所當然。
一天又一天,在不變的軌道中生活,更高的要求,更多的壓抑,更多的憤怒填滿心中;卻同時對不敢反抗的自己感到更深的厭惡,日積月累……
於是——
在大學聯考的那一天,我出軌了,意味著一種反叛與抗議。
怎料這次的出軌會讓我決心離家出去?!
又怎料這次的離家出走會讓我遇上他?!
不!應該說是——
讓他找到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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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2 00:02:04
第一章
室內燈光柔和,西洋抒情音樂緩緩地流瀉,空氣中瀰漫著香濃的咖啡味,間或交雜著客人們時有時無的低語。
現在是下午三點,所謂的下午茶時間。
「小寒,你看!」咖啡廳的同事小朱興高采烈地叫著我。
在吧檯裡工作的我實在沒間工夫理睬她,低頭邊工作邊回應:「看什麼?」
「你抬頭看一下嘛,八號桌的客人長得又酷又帥,不看可惜。」
「喔。」我虛應一聲,頭抬也不抬一下。
「拜託——你抬頭看一下嘛。」
「我很忙。」
「抬頭看一下又不會死!」
看情形,我如果不照她的話做,除非她說的客人走了,否則我絕對沒法子讓自己耳根清靜。
我依言抬起頭,在眼睛還沒掃到八號桌的位置前就又立刻低頭做自己的工作,純粹為了應付她。
也真虧她單純得可以,以為我已經看清楚了,還興致勃勃地問我:「他長得很帥,對不對?」
「嗯。」我隨隨便便應道,任由她兀自陶醉在小女孩的幻想中,開始對她方纔所說的男人一身的行頭、長相侃侃而談,也不管我要不要聽。她是個一興奮就忘了形的女孩子,同事兩年,我已經習慣了。
「小寒,八號桌的咖啡。」老闆的聲音插了進來。
我轉身接下店長遞來的咖啡,放在托盤上,打算端過去。
「我來、我來!」小朱快速攔截,對我頑皮地眨一眨眼,「這種粗活讓我來就行了,你好好休息。」說完就立即將托盤端走,深怕我搶了她的工作。
「要是她平常工作有剛才那麼勤快就好了。」老闆的聲音從後頭傳了過來。
我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心理倒挺贊成老闆的話,小朱平常的工作態度的確有些散漫。
就在我要進廚房時,瓷杯破碎的聲音和小朱的驚呼聲同時傳進了耳裡。
我和老闆趕緊走了過去。而見到的場面是——
「對不起,對不起,先生,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小朱蹲在地上一邊收拾碎片一邊道歉。
看到她慌張的神色,想也知道她出了什麼狀況。
「抱歉,這位先生,有沒有燙到你?」老闆出面向客人賠禮,我則蹲下身幫小朱處理灑在地上的咖啡。
「你怎麼那麼不小心。」我在她耳邊悄聲道。
「我又不是故意的。」小朱咕噥道:「我怎麼知道他會
突然看我,害我嚇了一跳,心臟漏了一拍。」
就因為這個原因?我啞口無言,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像是看出了我的驚訝。小朱紅著臉,窘困道:「不能怪我嘛——」
但這不怪她要怪誰?怪客人嗎?
我沒有答腔,擦乾地上的水漬後就自顧自地走進吧檯。
至於老闆、小朱和客人後來怎麼樣一我就不知道了。
人夜後的西門町是繁華與嘈雜的中心地帶,很奇怪的,我工作的這家咖啡廳雖座落在這鬧區,卻擁有和喧嘩吵雜相反的寧靜。進來店裡的客人不管是談生意也好,聊天也罷,總是會自動降低音量,我想他們大概也不希望破壞這份難得的氣氛吧!畢竟在這樣五光十色,人潮洶湧的鬧區中要找一塊安靜的地方著實不易。
「唉——」小朱從下午發生那件事後就開始歎氣到現在。「恐怕以後再也沒機會看到他了。真可惜,那麼帥的男人……。」
這些話我聽得耳朵都快長繭了,最後終於忍不住開口:「當心這些話被小余聽到。」小余是小朱的男朋友,也是店裡的服務生,不過今天請假。
「放心啦!」小朱揮揮手,不以為懼,「就算知道也沒關係。」
「為什麼?」我問。
「因為他知道我愛他嘛!」小朱毫不矯飾地說:「他知道我只在乎他一個,不會因為這些話生氣的啦!更何況像那種帥哥只能用來養養眼,要真想拿來當男朋友或老公,可得自己有本事去綁住他的心才行;而且就算綁住他的心也不見得安穩,因為就算他不去沾女人,也有女人自動送上門——找這種男朋友簡直是活受罪!交往的同時還得擔心他被別的女人搶走多麻煩啊!」
這是我頭一次聽她說起正經話,不免有點訝異。
「你呢?」她突然轉了話題,「你有沒有男朋友?」
「沒有。」
「想不想找男朋友?」
「不想。」
「真的不想?」
「我沒必要說謊。」
「真酷。」她吹了聲口哨,像是輕蔑又像佩服。
「是嗎?」我聳聳肩,繼續做我該做的工作。
在忙碌的工作中總覺得時間過得特別快,一晃眼,店晨裡的古董鐘已敲完十二響,我的下班時間到了。
打了卡之後我走進員工休息室拿起背包,打算快點回家休息。
「小寒,」老闆娘叫住我。「帶點蛋糕回去當宵夜吃,今天的蛋糕很好吃喔!」
老闆和老闆娘是我見過最恩愛的夫妻,對我們這些員工就像對待自己親生兒女一樣,只可惜老闆娘的身子屠弱不適合懷孕;不過他們並不因此而感到沮喪,反倒更恩愛,與熱戀中的情侶相比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教人羨慕。
他們對我的照顧——親切得教我幾欲落淚!但我還是無法因此而改變自己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
「不用了,謝謝!我先走了。」再一次,我拒絕老闆娘的好意。
老闆娘低頭不吭聲,好像對我的拒絕感到失望,好一會才又抬起頭:「那……回去時小心一點。」
「我會的。」我笑了笑,感謝老闆娘的關心,然後徒步離開店裡。
雨水自暗黑的天幕落下,帶著一絲絲冬天冷冷的寒意,幸好雨勢不大,再加上我住的地方離這不遠,還不至於會落到當落湯雞的下場。
霓虹燈已不像剛人夜時那麼繽紛閃爍。十二點的西門町像是被施了魔法的灰姑娘又恢復原形,撤走了擁擠的人潮及繁華的嘈雜;換回無人的寂寥及滿地的髒亂,這樣的髒亂是有人來過的證明。
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住處的巷口,今天比以往快了十分鐘。
等等!那是什麼聲音?好像有人在打架。
砰——
槍聲——我收住腳步,朝巷子裡探看,前方不停扭動的眾多人影顯示我的猜測無誤。
出手真狠!尤其是那個被重重包圍的男人!那種要致人於死地的打法,對方八成欠他很多錢。看樣子這些人十之八九是黑道人物,不是我這種小老百姓惹得起的,再說我並不想管別人的閒事。
但是不管也不行,他們堵在那,我根本沒辦法回家!
為什麼偏偏選在這打架?我抱怨地想著。
要等他們打完,然後我再踏著滿地的血跡回家嗎?
才不要哩!那麼——
只好插手了。
從口袋裡拿出哨子,這是老闆娘給我,叫我遇上危險時用它來嚇跑歹徒的。
我實在不怎麼相信現在的壞人會被一個小小的哨子嚇跑,但目前只有姑且一試。
「嗶、嗶嗶、嗶——」尖銳的哨聲闖進那群扭動不停的人影中,然後裡面有人喊了一聲:「快走!」接著一群黑壓壓的影子消失了,只留下三、四個人,似乎沒有被哨聲嚇到。
老天!我差點笑了出來。
如果跑的那些人是黑道分子,那我是不是該為台灣的黑社會感到憂心?居然還有人跑到一半跌到的,多可愛的黑道分子啊!
現在我只要等剩下的那幾個人離開就行了。沒架可打,他們也該走了吧?總不會在這欣賞風景,不是嗎?
但我錯了,他們之中有個挺聰明的人。
「出來!」這聲音很凶,大概是他們的老大。
被發現了。
我緩緩走到說話的那個人面前,巷子裡陰暗的光線讓我看不清這人的長相,但卻能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壓迫感,想必他一定長得不樂觀。
那男子頓了一會兒,好像在觀察我似的,最後才說:「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們擋到我的路。」
他其中一名手下站了出來:「不准對老大無禮!」
「閉嘴!」他對手下命令道,又回頭看我。
「勸你閒事少管,免得惹禍上身。」
「我沒那麼閒。」我不客氣地回道,不理他會有何反應,便逕自朝巷子裡走進去;但背部莫名的灼熱告訴我——那個人正盯著我。
直到我彎進另一條巷子,那種忐忑不安的感覺才消失無蹤。
黑道分子果然是惹不得!
儘管曾遇到幫派廝殺,甚至對上黑道人物——這些事是我遇過最特別的事,但也不至於影響我的日常作息我依然是早上趕六點到便利商店接早班,下午兩點到咖啡廳工作,一切仍是這樣的規律及繁忙。
「你遲到了。」休假結婚的小余看我走進吧檯後興高采烈地說著。
「我遲到,你開心什麼?」
「以後老闆再也不能說『學學小寒,人家上班兩年來從來沒遲到早退過……』我當然開心啊!」
我愣住了。但仔細一想,我的確是第一次遲到。
只是——他有必要高興成那個樣子嗎?
「為什麼遲到?」他關心地問道。
「便利商店那邊來接班的人遲到了。」我答,這時小朱正好也走了過來,一臉高興得像中了統一發票頭獎的樣子。
「來了,來了!」小朱興奮的低叫。
「什麼來了?劉德華嗎?」小余調侃她。
「哼!」小朱朝他吐舌做鬼臉,「不干你的事。」然後伸手拉扯我的袖子。
「做什麼?」我問。
「那個人又來了!」
「哪個人?」
「就是那個呀——我說他長得又酷又帥的那個人呀!」
「你是在說我吧!」小余摸著下巴,擺出一副自以為很瀟灑的樣子。
「少臭美了!」小朱糗他,又回頭問我:「你想起來了
沒?」
我點頭回應,事實上我根本什麼也沒想,只是想趕快把工作做好而已。
將咖啡連同托盤遞到檯面上,我說:「喏,你那個又酷又帥的偶像的咖啡。」
小朱一反上回那股自動自發的精神,低聲道:「我不敢,你端去好了。」
「喲——你也會害羞啊!」小余又趁機糗了她一記,儘管和小朱正陷入熱戀中,他還是學不會「憐香惜玉」這四個字。
「喂!你講那是什麼話!我好歹也是你女朋友,哪有人這樣對待女朋友的!」
「哎呀——你還真敢講哩!在男朋友面前說別的男人好看是女朋友該做的事嗎?」
「人家說的是事實,你本來就長得很抱歉……」
「什麼叫『我長得很抱歉』!你才長得很安全哩……」
看他們這對活寶一來一往,好不痛快!要巴望他們之中有人把咖啡送去可能等到日落西山,還不如自己端去來得快。
我捧起托盤,走出吧檯,越過這對「熱戀」的情侶。
真是對可愛的活寶!我忍不住這樣想。和他們相處是我生活中最快樂的片段,一直以來都是。
「先生,您的咖啡。」我放下咖啡轉身要走,一隻厚實的大掌卻扣住我手腕,阻止我邁出的步伐。
「先生,您這是做什麼?」我冷靜問道,暗中甩動被扣住的右手卻徒勞無功,甩也甩不開。
「第三次見面,寒夢塵。」低沉的聲音一字字清晰地說著,尤其是我的名字。
這聲音……
「你該不會忘了四天前的事吧?」
是那個黑道老大!
我力持鎮靜,視線掃上他的臉,卻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氣,突然明白小朱那次失態的原因——
濃密的瀏海覆蓋飽滿的天庭,兩道劍眉下略為細長的東方眼眸蘊含一股強勢的犀利,直挺的鼻樑下有著優雅弧度的薄唇……這樣的外表——也難怪小朱會因為他的一瞥而弄翻了咖啡。
但我不是小朱。儘管驚愕於這人出色的外表,也只是一下子而已。
「忘了又怎樣。」我挑釁的回嘴,料想在這麼多人面前他不敢對我怎麼樣。
「忘了我會提醒你。」他一說完,便硬拉我坐在他身邊。「你欠我一筆。」
「你鬧夠了沒?」我怒視著他,「不要以為每個人都像你一樣閒著沒事幹,專門騷擾別人。」
痛!右手腕傳來一陣劇痛。
「注意你的口氣。」他森冷的口吻,教人不自由主地從背脊升起一股寒意。
我壓下恐懼的情緒,依然不怕死的說:「你到底想怎樣?我根本不欠你什麼?」
「你壞了我的事。」
「放開我!」我細聲低叫,這樣的舉動已經引來店裡客人的注意。「拿開你的手,不要碰我!」
他鬆開手,我趁機逃了開。
「現在才知道怕,不覺得太晚了?」他邪氣地笑了笑,拿出皮夾丟了張千元大鈔在桌上。
「我會再來的。」
這是他離開前投下的最後一顆炸彈,而我甚至連他是誰都不知道!
「小寒。」不知何時,小朱跑過來拉拉神情恍惚的我。
「什……麼……」會再來……是什麼意思?小朱的聲音此時離我好遠好遠,那個人臨走之前的餘音卻清晰地不停重複。
「你認識那個客人呀?不然怎麼會聊起天來。好賊哦!上次不說你認識,害我……」
「我不知道……不知道……」我恍惚格應著,害怕的情緒愈來愈強烈,在心底翻攪。千萬別再來了……我在心裡如此祈禱,千萬別再出現了……
只是我的祈禱上天並不受理,他還是出現了。
每天下午三點,一杯曼特寧,一個人坐在小號桌,靜靜的不發一語,偶而會有人急急忙忙衝進店裡和他說話,然後又馬上衝出店門,而他則繼續靜待在原位,約莫過了一兩個小時才會離開——這樣的情況到今天已經是第十天了。
這樣一聲不吭地坐著,像是在悠閒地消磨時間又像是在監視著什麼。這種摸不著邊際的感覺無疑是造成我不安的源頭;但我又不能因為這樣而趕人,畢竟我只是被雇的員工而已。
他到底想做什麼?
這個問題不只一次浮現在我腦海。若是針對我,那何必這般文風不動,我不認為他還有那麼多閒情逸致喝咖啡;若不是——又為何一連十天出現在這裡,而且之前還表明要找我算帳?
「……小寒,我剛說的你聽進去了沒有?」小朱推了我一下,也推亂了我的思緒。「人家說得那麼辛苦,你卻在發呆,這算什麼嘛!」
遊走的思緒歸回原位,讓我更明顯地感受到那道視線——來自於那個不知名的男人。
十天了,他這樣做究竟是何用意?
「你最近經常發呆哦。」小朱別有深意的說著,眼神還曖昧地膘了我一眼:「該不會跟八號桌的coolman有關吧?難不成——」她拍拍我的肩膀,一副瞭然於心的樣子。「我明白,我明白,哪個少女不懷春嘛是不?我支持你!」
我懶得跟她爭辯,隨她去猜測到她高興為止,與我無關。
「小寒,三號桌的杯子去收一下。」
我盡可能地加速所有的動作,為的是想快點退回吧櫃,雖然無法杜絕那道緊跟在後的視線,但最起碼能減少一些心理上的壓力,這會讓我好過一點。
「你果然對人家有意思——」回來後小朱依舊繞著這話題在猛圍:「你就老實承認吧!我又不會笑你。」
「沒有的事要我承認什麼?」索性丟下一句:「我去休息一下,忙不過來再叫我。」她就是太閒了,嘴巴才一直動個不停,反正今天老闆夫婦便都在,小余也快來了,現在又是客人比較少的時間。
不管身後小朱怎麼叫喊,我一頭衝進休息室,關上門,隔開外面所有的事,尤其是那個人的視線。
已經過了好一段時間了。
他……應該離開了吧?
刻意在休息室呆了一個半鐘頭就是為了要躲開他,忐忑不安的心情一直到悄悄打開門,從門縫瞧見八號桌空空如也時才穩了下來。
呼——終於走了,我暗自鬆了口氣。
重新回到工作位置,暗自慶幸今天又逃過一次;但明天呢?往後的每一天呢?我實在不敢再怎麼細想,總之過一天是一天,倘若他依然會每天出現,那麼我必須學會忽視才行。
但我不明白啊,我一向不會注意除了自己以外的事物,為何對他除外?甚至還帶給我恐懼,不費吹灰之力,只要那雙眼睛一瞄便讓我起了寒顫。
畢竟是和普通人不同啊!他是可怕的黑道中人。
這一瞬間,我心裡竟萌起辭職離開這裡的念頭!倘若他一直這樣出現,一直令我感受到這股無聲無形的壓迫感,終有一天我會狠下心離開這個我喜歡的工作環境。
「小寒,有人找你。」小余隔著吧櫃嚷道:「是個大美人哦!」
我還沒將來人的模樣收人眼底,便聽到這麼一個嬌滴滴得教人起雞皮疙瘩的嗓音:「親愛的塵——人家可想死你了——」
全世界也只有一個人會這麼叫我——林如秀,我唯一的好友。
她依然是那麼地出色、開朗,也吸引了店裡不少客人的注意。
當然,她有些動作還是不會變——
她大方地走進吧櫃內,親密地勾住我的手臂撒嬌:「最近過得好不好?有沒有想我啊?」
「托你的福,雞皮疙瘩全站起來示威遊行。」
「這麼久不見,你嘴巴還是這麼壞啊!」她笑說著。
「比不上你的伶牙俐齒。」
「討厭!」如秀朝我肩膀打了一下,「這麼會哄我,人家會不好意思的。」
「少來。」忍不住被她那模樣逗笑,這一笑可把小余、小朱兩人給嚇了一跳。
「你也會笑?!」兩人異口同聲,表情皆是不可思議地直看著我。
我反倒被他們莫名其妙的話給嚇了一跳。
「我是人,當然會笑。」
「可……可是你……」
「看你做人多失敗——」如秀截斷小余結結巴巴的未能說完的話,「我敢打賭這是你兩年來頭一次在他們面前笑。」
我無言以對,如秀並沒說錯。
「來找我有什麼事?」我拉回主題。
「沒事不能來嗎?」她問。但我們彼此心知肚明,她不是一個會沒事登門拜訪的人,否則這兩年來我們不會只用電話聯絡,畢竟彼此都很忙的。
「你說呢?」我反問她。
「看來我做人也不是很成功——」她呼了口氣,再度勾住我的手,「不介意請個假,陪我去走一走吧!」
「當然。」這是我唯一的答案。
暗得幾乎算是一片漆黑的場地,加上吵雜的音樂,擁擠的人潮扭動擺舞,高呼尖叫,還有悶熱不流通的空氣
「這就是你要來走一走的地方?」我皺著眉頭,怎樣也想不通如秀的用意。
「委屈一點啦!我和朋友約在這裡集合去夜遊,明天就要趕回高雄。在這之前希望把伯父伯母的話帶到,又不希望遲到,所以……」
「就把我拉到這陪你一起等是吧?」
「嘿嘿……」她吐吐舌,俏皮地笑了笑。
「算了,認識你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對嘛!知我者,夢塵也!喝什麼,我請客!」
無奈地笑了一笑,隨便點了杯飲料。我實在很不喜歡這種又吵又鬧,又黑又暗的地方,真想不通如秀怎麼會和朋友約在這裡見面。
「他們要你帶什麼話?」每回如秀打電話給我總會帶些有關我家裡的消息給我,不管如何……那裡都是我出生待了十幾年的地方,儘管現在的我已經和那裡毫無瓜葛,但心底還是放不下。
「伯父伯母希望你能原諒他們……可以的話跟我一起回高雄,他們不會再逼你做不喜歡的事了……」
「呵呵……」
「你笑什麼?」如秀專注地看著我的反應,雙唇微抿。
「你知道嗎?」我喝了口自己點的飲料,「你在說謊話的時候眼睛會游不定,說完以後還會抿起嘴唇看對方的反應,這些小動作到現都沒改變。」
如秀瞬間紅了臉,這足以證明我並沒有說錯話。
「對不起。」她低聲下氣地說:「我不是故意要說這些假話,只是我真的希望你能回家,一個人在台北討生活並不容易,你又何苦把自己弄得這麼累。」
「我並不覺得累,相反的,我還覺得佔了便宜——用這些換到自由,怎麼算都覺得很划得來。」
「夢塵……」
「別說了,還是老實地告訴我他們要你帶的話。」
她歎了口氣:「真不知道該怎麼講?早知道會這樣,我應該先向政客討教說謊的技巧。」
「現在去學也還不遲啊。」如秀的用心我一直是知道的;但是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對於她的心意我只能說抱歉。「你只要像答錄機一樣,把他們的留言一字不漏地放出來就好,不必怕會傷了我。」我已經沒什麼東西好傷心了。
「好吧——」她頓了會兒,終於開口:「『只要你肯回家道歉,努力考上大學,我和你爸都會原諒你的』——這就是伯母要我帶的話。」
「哈哈……」這是什麼笑話?!怎麼這麼好笑!「誰才是該道歉的一方?誰才是該被原諒的一方?想不到這兩年來他們一點反省也沒有,可憐我那兩個弟弟妹妹,真不知道他們捱不捱得過那對高學歷父母的精英教育?」
「夢塵,你還好吧?」如秀擔心地在一旁摟住我,「你從來沒有像這樣歇斯底里過。」
「我沒事——」輕輕的推開她,拿起杯子,一口飲盡杯中的液體,企圖以此來吞嚥哽在喉間的硬塊。「我沒事。」
「真的沒事?」
「真的沒事。」我勉強自己對她露出笑容。
「早知道我就不說了。」她嘟起嘴咕噥。
「這不是你的錯,我好歹也曾和他們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十幾年,早該想到他們會說些什麼。」
「夢塵……」
「沒關係的。」我站起身,朝他一笑,「我要回去了,不陪你等了,有空再聯絡。」
「嗯。」她用力握住我的手,像是為我打氣。「要加油哦。」
我也回握她的手笑道:「你也是,別被二一了。」
「呸呸呸!烏雅嘴!」她扮了個可愛的鬼臉給我。
我明白如秀是為了讓我開心,所以也很合作的笑了。
「祝你玩得開心。」
「我會的。
說了聲再見,我頭也不回地匆匆離開那塊既吵又悶的地方。
我知道自己如果再站在如秀面前一定會忍不住哭出來的——我畢竟還是不夠堅強啊……
一踏出那間位於地下室的舞廳,迎面而來的寒風吹得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呵呵——我還真是笨啊……」踉踉蹌蹌地走在街上,實在為自己心裡那絲算不上小的期待絕望。
腦袋有點昏沉沉的,剛才那杯飲料八成加了點酒,我對酒精很敏感的——不過這樣也好,頭昏昏的才不會想太多事。
不該一直抱著這份期待的——呵,我真是傻!兩年
前對我的離家出走漠不關心,甚至破口大罵說我有辱寒家門風的一人,怎麼可能在兩年之後發現自己的錯而有所改進?一個身為研究所教授的父親和大學教授的母親怎麼可能放下身段反省自己?
早該知道的,而我竟然還一直抱著這種期待達兩年之久?!他們的冷漠在這兩年對我不聞不問,從不花心思找我的態度中就很清楚了,而我還……抱著一線希望?!
怎麼會那麼傻?
哈哈哈……我怎麼會這麼笨!
不知不覺間已走到獅子林——西門町龍蛇混雜的其中一處。
黯淡的光線中夾雜幾道不懷好意的視線,我知道,但懶得去理會,直到——
『小姐一個人啊,要不要我們幾個兄弟陪陪你呀?」三、四雙猥褻的眼睛像在看砧板上的魚一樣,由上至下來回不停的打量我。
「走開。」我的心情已經很差了,現在更是壞到極點,再加上頭重腳輕的暈眩感——眼前不停嗡嗡叫的蒼蠅真是令人厭惡!
「喲!看不出來你還挺凶的嘛!」其中一個人輕佻地托著我的下巴,以鴨子叫的聲音般說:「長得不怎麼樣,不過——我就喜歡這潑辣味——」
「放開她。」一道低冷的聲音早我一步,搶了我要說的話。
「警告你別多管閒事,要不然別怪我……」對我毛手毛腳的地痞在轉身看見那個礙他事的人之後立即噤聲,放開了我退得遠遠的。
「對……對不起,雷老大……」我聽見他們這麼說,然後就看不見他們的人影了。
轉眼間,我被一拉,跌撞進一個胸膛內。
抬起頭,從略微朦朧的雙眼隱約看出這胸膛的主人的輪廓。
「又是你。」我一直不願意見到的人為什麼老讓我撞見?我今天還刻意躲他了,誰知道現在又碰上。
「我已經很努力躲你了,怎麼你老會出現在我面前?」大概是酒精作祟吧,我變得比較愛說話。
我被強迫倚靠的臉膛突然一高一低地起伏著,我聽見他略帶笑意的聲音:「你是第一個企圖躲我的女人。」
「不是每個女人看見你都會像螞蟻看到糖一樣。你到底是誰?」
「雷浩。」
「嗯……」我推開他,「謝謝你,雷浩。」
說完,我立刻轉頭就走,沒料到他反手將我再度拉回他胸前,這一撞又加重我腦袋的暈眩感。
「你的感謝就這樣而已?」
「要不然你想怎樣?」我使勁推他,卻發現怎麼推也無法拉開彼此的距離。暖暖的體溫,厚實的胸膛帶來更強大的壓迫感,壓得我思考停滯,頭更昏了,剛才那杯飲料八成是酒,我一直忘了注意它。
「以身相許如何?」
「你在說笑話嗎?」糟了!景物愈來愈模糊,恐怕真是醉了。
「你說呢?」
這人在說笑話——大腦傳來這麼一道訊息,教我安心地反開他的玩笑:「就算我肯?你也不會接受,正如他們所說,我長得並不怎樣。」不行了,眼皮愈來愈重,好想睡……
「我要回家,謝謝你的幫忙。」
「你以為我會讓你走嗎?」
「什麼?」
還來不及意會,瞬間,身子騰空而起。
「我並沒說不接受。」
什麼……我聽不明白……但一切已非我所能想像的。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3-12-2 00:02:24
第二章
「……老闆娘,我今天要請假……嗯,是的。很抱歉。」
「小寒,你聲音怪怪的,是不是感冒了?」
「是……是的」
「那今天你就好好休息,要記得去看醫生。」
「我會的,謝謝老闆娘,我明天就會去上班。再見!」
做完向兩個工作處告假的動作後,我的眼淚立刻決堤而下,哽在喉嚨裡的聲音終於爆了出來——
怎……怎麼會這樣……
昨夜的一切如同錄影帶一般,清楚地在我腦海裡重新播放——
「放開我,快放開我。」騰空的身體找不到任何著力點,只能盲目地亂動掙扎,然而我腦袋早已無法承受更多的晃動,越來越沉重,不停地嗡嗡作響。
過了好一段時間,搖晃的暈眩感才減輕,我的背部貼合在柔軟得像家裡的床一般的地方,舒服得讓我一直緊閉的雙眼睜開了些許,一道人影映人眼底。
「雷浩?」是這個名字沒錯吧?如果我方才沒聽錯的
話,「你…為什麼……我……」
「你不該用這種方式來代替哭的。」
很莫名其妙的一句話,但已讓我的本能感受到被人看透的困窘。
一隻溫熱的大掌撫上我的臉頰,銳利的東方眼眸正俯視著我,眼界被那臉所佔據,呼吸裡儘是他強勢的氣息。
早已朦朧的視線對上他的眼睛,就像掉進深遂的黑色漩渦似的,竟然移不開。
「你難過得想哭不是嗎?」
這個人……就這麼淡淡的一個問句,我已感到眼眶一片濕熱。
還來不及側過臉掩飾,他卻早一步俯身吻上我的眼,吮去我即將流下的淚水。
「你做什麼?」剎那間,神智醒了些,連忙抵住他肩膀,企圖推開他。
他抓下我的手,唇角勾起邪惡的微笑:「索取應得的報酬。」
無法開口再說任何一個字,因為唇已遭到他封鎖,異樣的感覺由內而外漸漸傳至四肢百骸,竟取代今晚難過悲傷的情緒。
不知不覺中,抵抗的雙手已不再像開始時那樣堅持,一瞬間,逃避現實的想法取代了一切,卻也因此換來現在莫大的痛苦。
沒什麼好哭的!一切是你自己咎由自取,怪不得任何人!
心裡一遍又一遍地這麼告訴自己,然而情緒卻老老實實地藉由眼淚宣洩出羞恥的感受。
和一個只知道名字的陌生人共主度一夜——多可恥的事!而這竟然是我自己默默允許的!
我無法接受這樣的自己,難以抑止的哽咽直逼上我的頭,幾乎要爆了開來的疼痛劇烈,讓我隨手抓起東西就丟,現在的我只想發洩這種難忍的痛苦昔。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我不斷嘶喊,丟東西的舉動一直沒有停止的意思。
哭喊的聲音和東西破碎的聲響交雜在我廉租的住處,我以為自己就要永遠這樣哭不停了,但最終還是停了下來。
疲憊取代所有的情緒,將我喚進沉睡的世界。
時間就在睡眠間流逝。
一覺醒來已經是下午四點了,眼睛和腦袋都脹痛得難受,我乾脆走進浴室準備洗個熱水澡以減輕痛楚。
脫下外套時才發現這外套不是我的——當時怕那個叫雷潔的會突然會醒過來,才胡亂抓了件外套套上,想不到會拿到他的。
不作他想,我毫不猶豫地衝出浴室將它丟進垃圾桶,再轉回浴室。
看見自己身上若隱若現的紅腫痕跡,除了厭惡還是厭惡。坐進盛滿熱水的浴缸將自己沒人水中,只希望這樣可以將全身上下做個徹底的消毒。
當然,這想法大過單純而且也不可能;只是這是唯一一個能用來自我欺騙的想法,希望昨天的一切隨著這一個熱水澡消失無蹤。
雷浩——我記住了;從今而後我會盡所有力量去避開他,雖然說這結果有一部分是我自己造成的,但我實在無法不恨他。
而恨他的同時我又不斷的責備的自己,如果那時堅決抵抗就好了……如果那時沒有逃避現實的念頭就好了
好恨!為什麼我依然不夠堅強?
眼淚忍不住又奪眶而出,和熱水融合……就這最後一次吧!允許自己哭個痛快,哭完、洗完澡後,日子一樣要過,這件事就讓它永遠埋在心裡也好。
一直這麼告訴自己,刻意遺忘這一件事;但這只是我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到頭來只落得勞無功的結果。
因為我忘了另一個人的想法……
「小寒,昨天休息了一天,感冒有沒有好一點?才剛走進店門,老闆娘就趕出來拉著我猛瞧。「我看你今天氣色不怎麼好,要不要再回去休息?」
「不用了!」我推拒老闆娘的好意,不願意麻煩她太多。「我沒關係。」
「那……好吧!不過別太賣力工作了,撐不住就叫小余多幫你,反正他壯得跟頭牛一樣,累不死的。」
「老闆娘,你怎麼這樣講!」小余的耳朵還是那麼靈,他立刻跑過來抗議:「我也是很柔弱的。」
「柔弱個鬼!」老闆不知道從哪冒出來,搶白道:「少丟咱們男人的臉了,你的體型是小寒的兩倍半,能柔到哪裡去?!」
「就是說嘛廣老闆娘附和道。
我淡淡笑了開來,能在這裡工作真的很幸運。
我走進吧櫃,開始做起平常整理清潔的工作。因為我不擅於應對,所以老闆安排我在吧櫃裡負責清洗及烹煮咖啡的工作;除非真忙不過來,否則我很少離開這崗位。
「哦,對了,小寒——」小余跟著走吧櫃,「昨天有人來找你。」
我停下擦拭玻璃的動作,故作鎮定地問:「誰找我?」不要……千萬不要是他……
「是」
「一個大帥哥!」小朱的上半身冷不防地越過吧櫃,雙手按住小余的頭搶著開口。「嘿!小寒,你真是厲害!前天才一個美人找上門,昨天又出現個帥哥要找你——艷福不淺喔!」
小朱的玩笑話我一句也聽不進去,我現在只想知道那個人是誰。
「是每次坐在八號桌的那個人嗎?」
「不是,」小朱搖頭,讓我鬆了口氣。「從來沒見過的
生面孔。
生面孔?那又會是誰?
除了小余和老闆外,我並不認識任何異性,一方面是以前唸書時被逼得沒有時間多認識朋友,另一方面則是我並非受男孩歡迎的料,那麼會是誰來找我?
就在我百思不解的當頭,店裡的鍾敲了三響。
三點!
這個時間是……
我警戒地望向店門口——沒人,再瞥向八號桌,情況亦然;於是放心地撤下警備的心態。
小朱察覺到我的舉止,晃晃手,意興闌珊地說:「打從昨天就沒見過了,今天八成也不會來。」
她的話讓我安了心,天真地以為這件事已畫下了句點,結束了。
怎料這非但不是結束,甚至還是另一個局面的開始!
一如以往,一天就在規律的忙碌中度過。
「路上小心。」老闆娘依然不厭其煩的呵嚀我,雖然是短短的一句話卻已讓我覺得溫馨。
向大家說了聲明天見,我拎起背包離開。
呼——平安無事。
頭一遭對平淡規律得跟鐘擺沒兩樣的生活產生一股說不出的謝意。
今天安然無事,和沒見過他之前一樣,實在是值得慶幸。
就在我這麼想的時候,一輛黑色賓上卻突兀地欺上了來,橫亙在我面前,擋住我的去路。
從車內走出一名高瘦的金髮男子。
「等你很久了。」
「什麼意思?」
連反應的時間也沒有,整個身子就這樣被推進車內。
「你們做什麼?」車上有三個男人,都是生面孔,實在想不出他們有什麼理由要架我上車。
推我上車的金髮男子跟著坐進來,回答了我:「老大要見你。」
老大?「誰?」
「雷先生。」
他的答案有如平地青雷,轟得我無法掩飾心裡的震驚。
「我不要見他,我不要!」不可以見他!腦子裡一再重複這樣的警告。
開什麼玩笑!
我存心淡忘這件事以及這個人,怎麼可以因為這樣而前功盡棄。
「停車!我要下車!」我拼了命的掙扎,這些人卻視若無睹,置若罔聞。我一咬牙,伸手越過身旁的金髮男子,想直接打開車門衝出去。
「你做什麼!」手還沒碰到門把就抓個正著。
「放開我!」我伸出另一隻手,仍舊不死心。「冒犯了。」
來不及聽清楚他在說什麼,只覺頸背一陣痛楚;而後我什麼都不知道了……
悠悠轉醒,映人眼簾的是全然陌生的環境。
痛!
雙手撫上頸後捏揉,我記起昏迷前的一切——
糟了!
猛一起身,看見的是除了父母以外另一個今生最不想再見的人——
「雷浩……」我失口叫出他的名字。
坐在離我躺的床約一尺遠的雷浩突然站起來走向我。
「很高興你還記得我。」
「這是我最感到悲哀的事。」
「別跟我耍嘴皮子。」他一手捏住我的下巴,森冷的口氣教我下意識地將身子往後縮。
「怕嗎?」輕輕柔柔的口氣不但沒令我放鬆,反而更恐懼。
「你到底想怎樣?」
雷浩鬆開手,坐在床沿一聲不吭地直往我身上瞧,不是那種男人所謂的輕佻目光,是一種像在衡量評估物品的審視眼神。
許久之後,他才開口:「要什麼條件你才肯跟著我?」
就算我掩飾情緒的功夫再怎麼好,突然被他這麼一問也禁不住錯愕地瞪著他。
「有趣的表情。」他淡淡地揚起一笑,「嚇到你了嗎?」能不被嚇到嗎?
我收回心神,強自鎮定,與這種人談話不可以太慌張,否則會敗得很慘。
「回答我。」
「要什麼條件你才肯放過我?」我學他的話反問,不料這卻引起他的笑意。
「你比我想像中的好。」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腦子和膽量——你是第一個敢在我面前這樣說話的女人,而且不止一次。」他傾身向前,不疾不徐地說:「能控制你想必是件有趣的娛樂。」
控制!?
我迅速地跳下床、拔腿就跑。「控制」兩字太令我害怕了;孰料,他的動作比我所想的要靈活太多,他一把勾住我腰身往其懷裡帶。
來不及驚呼也來不及做任何掙扎抗拒的動作,他的唇已覆上我的,就跟那天晚上一樣。
所不同的是——我並沒有那天的脆弱和酒精作祟。我緊閉著唇,不願讓他攻佔一絲一毫,直到雙唇傳來一陣刺痛,味蕾嘗到一絲腥甜的血味。
我使盡全身力氣想要推開他卻徒勞無功。
痛楚愈來愈鮮明,腥甜的味道也隨之加重;就在我快痛呼出聲的時候,他猛力的推開我。
跌坐在地上,我感覺不到一絲疼痛,勝利的滋味掩蓋所有的感覺。
我絕不讓任何人控制我!十八年雙親操縱的苦楚,我已經徹底嘗過了,任何人也別想再企圖控制我!
他跟著蹲下身,抬起我的臉,隨即低頭舔拭我流到嘴角的血絲及腫痛的嘴唇。
我倒抽了口氣,這種輕柔的舉動對我而言是更高明的逼迫方式。
他發覺我在害怕了是不?否則他的嘴角怎會莫名所以地揚起淺笑的弧度?像在告訴我別白費心力抵抗他了,在他眼裡這些抵抗是沒有用的。
「放過我,讓我回家。」我請求著。
「家?」他哼了一聲:「算是嗎?對你的存在與否不聞不問,那就是你的家?」
一瞬間,過去的記憶,如秀帶來的話及種種不願想起的一切全湧現在腦海中。
如果他想刺中我的要害,那麼他成功了。
「是!那就是我的家!從小到大只有被命令的份,面對的是一而再、再而三更嚴苛的要求,凡是我所做的一切全是應該的!不斷要求我達到他們訂的目標好滿足他們愚蠢至極的虛榮心!從沒想過要抱抱我!不在乎我快不快樂!但,這與你何干?你非得要戳破我罩門,看見我的軟弱才高興是嗎?」歇斯底里地將積壓在心裡已久的話吼出口,眼淚也跟著流了下來,「為什麼你還要出現?為什麼要一再地傷我?為什麼……」
蜷伏在地上,我已經不知道如何面對他。在陌生人面前失控,還一連兩次,對我而言是極不可能的事,然而它還是發生了。
冷不防被強迫地拉進他的胸膛,聽見他這麼說:「就算是那天夜渡費如何?我讓你以後再也聽不見有關你雙親的任何消息。」
「什麼意思?」心裡實然湧起不安的感覺。
他陰狠地笑了笑,不答反問:「你想我有沒有能力不著痕跡毀掉他們?」
「不!」我慌張地抓起他領口緊握,「不准傷害他們!」好可怕,這男人好可怕!
「你一直都恨他們的不是嗎?」
「我」
「那樣的雙親值得你重視?」
我無法回答,我排斥他們卻同時也放不開他們;畢竟我只是個凡人,再怎麼冷血,再怎麼厭惡他們也無法因為這樣而恨他們,更遑論看他們性命堪虞仍無動於衷。
「你到底想怎樣?」我問出重點。
「兩條路任你選:跟著我……或是親眼看我怎麼毀了那位學術界名人。」
「你這麼做是針對誰?我?還是他們?」
「你!他們只不過是我當做籌碼的小角色。」
「我並不值得你這麼大費周章。」我低下頭,自語道。
「值不值得是我的事,你的決定呢?」
我能有什麼決定?
「期限呢?你多久換一次女人?」希望愈快愈好。
他揪住我及肩的長髮,逼我正視他,雙眸儘是憤怒的火焰。
「直到我玩膩為止。」冷冽口所透露出絕對的無情。
強忍住頭皮傳來的痛楚,我問:「你都是這樣對你的女人?」
「你是第一個。」
我呆了一下,仔細咀嚼他所謂「玩膩」的意思——
是不是因為我不像其他人一樣,將他視做天地神祇般地信服膜拜,才遭到今日這般局面?否則以我的外在條件根本入不了任何男人的眼,平平凡凡、毫無特色的庸俗表相跟「魅力」兩字完全扯不上邊,我很有自知之明的。
那麼這是否暗示我只要像個花癡一樣,一天到晚纏著他不放,溫馴恭順得像條狗,他就會甩掉我,放我自由?
如果真是那樣,我會強迫自己扮演一個等候他臨幸的女人。
心裡想的好像被他看了出來,勾在我腰上的手突然收緊力,似笑非笑的口氣只帶來更深的要協意味:「不要以為我沒有能看透你潛藏於內的想法。倘若你真這麼做,期限將會變成一輩子。」
一輩子?!
對這三個字我竟然怕得打起寒顫。
目光因恐懼而微顫不止的模樣,他竟然滿意地低笑出聲:「到目前為止,你是第一個因為我的接近而害怕的女人。」說完後便低頭吻住我,一會兒才移開唇。
「不抵抗是因為認命了?」
「不,不是認命,這只是妥協。再者,你允許我抵抗嗎?」
「如果我允許,你又如何?」
「我不需要去為一個不可能發生的事花費腦力。」
「聰明的答案。」他輕笑,再度吻上我。
而我往後的日子似乎就此塵埃落定。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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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
2023-12-2 00:02:52
第三章
「小寒,一杯卡布奇諾。」
「知道了。」轉進調理室,我做著和平常相同的工作。
這裡的工作是我唯一能保留且雷浩允許的,雖然心裡納悶他為何會如此輕易答應我繼續工作的要求,但能留在這工作我真的很開心。
只是與他相處近一個月,我隱約察覺到他性格中善變的因子,所以總是擔心他哪一天會突然變卦而命令我辭職;也因此,我漸漸開始為每天都來店裡上班感到慶幸,以前將工作視為日常生活瑣事的態度也徹底改變,我現在很珍惜每一天上班的時間。
畢竟,這是我唯一不受限制的自由時間。
跟著雷浩就好比待在監獄,強烈的困獸感從開始到現在未減少一分一毫,他總是限制我的一舉一動,命令我要絕對服從,不准反抗。
我會那麼聽話嗎?
才不!
雖然肢體的反抗顯而易見且易於控制,但思緒呢?他不是神不可能知道我在想什麼;就算知道又如何,他有本事可以控制我的思緒嗎?這種沉默的反抗想必他就算有氣也無可奈何吧?
就這樣,我開始任由思緒飄遊,不過這並非刻意而為,而是我一向如此,只是在雷浩的面前更變本加厲罷了。
我的思緒一直不屬於身處的這個空間,是非曲直對我而言並不重要,也因此常被歸類為冷淡、不理世事的人。
事實上,我的確是這種人沒錯;但實在是因為這世界變卦太多,積非成是的速度太過驚人!昔日的非可能搖身一變成了今日的是,進而推翻掉以往的概念。我的思緒之所以對是非曲直無動於衷,完全是因為無法接受這些變動,日子一久便造就了今日的我。
就拿我一次被他侵佔的事來說——我並非是為了自己被侵犯,已非完壁之身的事難過;之所以會失控地嚎陶大哭全是難過自己竟軟弱到用性來逃避現實;我說過的——我無原諒這樣的自己。
但,現在也無所謂原不原諒了……如今的我正在領受因為這樣而招致懲罰——待在雷浩身邊。
除了希冀他能早日厭倦我之外,似乎無法可想。
情婦……
呵!這句詞竟也會套在我頭上,多教人匪夷所思啊!
「……小寒,你的咖啡快煮干啦!」
「啊?」我移開酒精燈,倒出咖啡,端了出去。
「你最近是怎麼回事?常常發呆耶。」小朱皺著眉看
我,「是不是有什麼麻煩?」
麻煩?呵,根本就是夢靨,一場不知道何時才能結束的夢靨。
但我如何能說出口?最終只有淡淡回一句:「沒事。」
「你不搭理人的態度愈來愈嚴重了。」
「是嗎?」我一點也不覺得。
「是朋友才跟你說,別老把事情往心裡面擱,偶爾也該發洩一下,才不會過得太辛苦。」
「我知道,謝謝。」提起剛進貨的咖啡豆,我轉身走向儲藏室。
「我就知道我又白白浪費口水了。」在轉進儲藏室之前,我聽見身後小朱這麼說著。
過得太辛苦了嗎?
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給人的感覺是這樣的。
辛苦,我並不覺得;只是偶爾會對忙碌的生活起反應。但只要一想起自由,不受拘束——這些反感就微不足道了。
如今,自由、不受拘束的生活全教雷浩一個人破壞了,我實在不明白啊!他看上我什麼?還是他大魚大肉吃膩了,現在想嘗點清粥小菜?
不明白,但我也不想明白。
他不是會向人解釋的人,而我也不是喜歡探討別人的人。他不會說,我也不會問,關係只限於同床共枕,沒有情感交流——這種方式對彼此都好。
將咖啡豆放置櫥櫃上,走出儲藏室,店門正好推了開,走進一名光鮮亮麗的曼妙女郎。
「誰是寒夢塵?」她攔住忙著送東西的小余,高傲地問著。
找我?
儘管疑惑,我依然從容地走到她面前。
「你是誰?找我有什麼事?」
啪——一記火辣辣的巴掌直落在我左頰上。
「下賤!」她莫名其地破口大罵:「你算什麼東西!憑什麼勾引雷浩!告訴你!他只不過是一時興起,玩玩你而已。我跟他在一起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我很清楚他的為人,我勸你——」
「你少胡說八道!」小余挺身站在我面前,與她對峙:「小寒不是這種人!」
「喲——看不出你還能腳踏兩條船啊!真了不起。」
「你……」小餘氣得說不出話。
我輕輕推開他。這是我的事,我不希望任何人踏進這趟渾水中。
「這不關你的事,去忙你的。」
「可是……」
沒再理小余,我一心只想盡快解決這事。
「既然你知道雷浩只是玩玩、又何必那麼緊張。」說這話時,我的態度依舊從容,其實心裡早已因為這事被揭發
而感到羞恥——還能這樣面無表情足以證明我的掩飾技巧極佳。
「你!」女郎被我惹惱,馬上揮出第二個巴掌。
我立即抓住她的手,免去第二個巴掌的痛;但失去自尊的感受比這更痛!她竟然在店裡,在小余小朱面前嚷叫!
克制不住脾氣,我一族身,回送她一記足掃,讓摔跌在地上,引起店裡所有人的驚呼。
女郎狼狽地站起身,怒瞪我:「寒夢塵,我不會放過你的!」
看她踉蹌逃離後,我唯一想到的不是她會不會放過我的問題,而是倘若這種事一而再地重演,我該怎麼辦?繼續待在店裡是不是會替老闆及客人帶來麻煩?
我不會單純地以為那女人不會再來,也不認為雷浩在找上我之前只有她一個女伴,那麼——我只有辭職一條路可以走了。
趁現在老闆和老闆娘不在,我可以請小余替我辭職。
「你真的要辭?」小余神色凝重地問我,「我想老闆他不會介意的。」
「是呀——」小朱跟著接腔:「別走嘛!我捨不得你走。」
我只能搖頭,對他們淡淡一笑。
「再見。」其實我明白今後想見面已是不可能的事了。
「小寒!」
踏出店門之前,小余叫住我。
回過頭,著見他以一副難以開口的表情看我。
「什麼事?」我問。
「那個人……說的是假的吧?」
淒慘地笑了笑,我說出令他失望的答案:「是真的。」
之後,髮梢在旋身之際劃出毫不留戀的弧度,我踏出了店門。
就這樣,輕而易舉地離開了。
冬天的太陽直直地落在我身上,但,為何我還是冷得直打顫。
雷浩啊雷浩,你到底要斷了我多少路才甘心?
回到雷浩的別墅,我曲膝以雙手環抱,頭枕在膝蓋上,坐在客廳有一眼沒一眼地看著電視上跳動的畫面。
雷浩是個喜歡寧靜的人吧?我想。否則他不會在市郊買下這幢別墅。兩層樓高的透天居,頂樓還有個游泳池,只可惜現在是冬天,否則我鐵定會一頭栽進池裡享受隨波逐流的感覺。
但若說他懂得生活那也不恰當。這幢別墅的裝滿擺設太過雅致,和他的冷冽狂野完全不搭調!在這幢建築物裡恐怕只有他的臥室是出於他構思吧——
黑灰色調組成的大床正對著另一端整面的書牆,書牆的左側便是浴室,房間裡除了床,還有一組沙發,同樣的黑灰色調,除此之外,再無其它——冷然、空幽卻又給
了強大的壓迫感。
「唉!」我歎口氣,換另一個較舒服的姿勢坐著。一整個下午對著電視發呆,情婦的當真像我這麼無聊?還是只有我不懂怎麼做好一個情婦的角色。。
輕輕撫著左頰,那一巴掌的力道真大,我都冰敷掉好幾袋冰塊了,怎麼還是痛?
會不會淤青了?
這時我才想到要去照照鏡子。要是真青了一大片,雷浩會不會把我趕到別的房間住。直到淤青消失?
我祈禱他會,最好是就此甩掉我,再去找一個新的情婦——例如今天下午那個使潑的女人。
我走進浴室,往鏡子一照——
天不從我願,不過雖然是沒有於青,但臉頰腫了一點,看起來左右不均。
我對著鏡子發笑,突然想起小時候看過的「老公公的腫瘤」的故事,我是不是該去找那個女人請她再補一掌在我右頰,好達到「平衡狀態」?
我突然發現自己有點幽默感了!在沒了工作之後——呵,真是一個諷刺!
我扭開水龍頭,雙手捧起冷水往臉上潑了幾下才走出浴室。」
一出去,便看見雷浩正坐在我方纔的位子上。
「金妮騷擾你?」
金妮?那個女人嗎?
我聳聳肩,沒有回答。我不認為他會不知道。
他起身走向我,習慣地捏住我下巴朝向右側,端視我左邊臉頰。
「痛嗎?」他問。
痛又怎樣?他會放過我嗎?
「下巴被你捏得很痛。」我說。
他微笑,改捏為托,另一手撫上我左頰。
「卞翔。」他的臉色突然變得陰沉。
「在」
「我要她知道動我的人要付出什麼代價。」
「是。」
這時,我才發現客廳的另一個人影——是那個將我強行帶上車的金髮男子。
不過,我沒看仔細。雷浩交代完,他也很快地衝出別墅,真的去教訓那個叫金妮的女人。
「她是你的女人吧?」
「以前是。」
「派人教訓她,你不覺得小題大做?」我突然覺得她很可憐。雖然我挨了一巴掌,但我也讓她摔倒在地了,何必再費事!我只是個平民老百姓,無法接受黑道的處事法則。
他揚眉。「你在替她求情?」
我搖頭。
「只是買賣雖斷情義在,她好歹也伺候過你一段時間。更何況只是一個耳光,不值得浪費人力去教訓她。」
他突然將我打橫抱起,走上樓梯。
「沒有人可以在動了我的人之後還安然無事。」他邊走邊說著。
我從他懷裡抬頭。
「你在警告我在被丟棄之後不得找你的新歡報復?」
如果是,那他實在浪費口水了。我不但不會報復,反而還會送上三牲五禮感謝她讓我成了棄婦。
「你會報復嗎?」他看出我的想法了是嗎?
我愣了一下,低頭不語。
轉眼間,他已抱著我走進房,用腳踢上房門,鎖上,然後把我放在床上。
「不准再去工作。」他突然開口命令。
我曲腿抱膝,淡笑:「托金妮的報復,我辭職了,一切正如你意。」
他解下領丟在一旁,坐在我面前。
「我並沒有這麼想。」
我抬眼。他的眼似乎帶著解釋的意味,但,會嗎?我不認為像他這種男人會有這種舉動。
「有沒有都無關緊要。」我淡然道,說是看開了也好。「我終於還是從「半工半讀」的情婦進階到全天伺候二十四待命了。」我自嘲,卻引來他的大笑。
「有趣的比喻。」他笑說,然後低頭吻住我的唇,一手熟練地解開我上衣的鈕扣。
我嚇了一跳!
男人不是純感官的動物嗎?在我原本就不出色甚至還腫了臉頰的時候,他還會對我有慾望?!
我真不懂這個男人。
但,我需要懂嗎?
沒必要吧!
環上他的肩,我只能任由那股炙熱引燃我的本能,至於回應——我學不來,也不想學;他沒要求,我也不必刻意,只是……在極致時我當真毫無回應嗎?
如果是,那他背上的抓痕從何而來?
隨著激情的頻率起伏,我的思緒也飄向宇宙深沉的某處……
從黑暗中清醒,睜開眼睛,所見之處仍舊是黑幽幽的一片,雷浩正躺在我身邊熟睡。
此刻的我正靠在他的肩窩上,偎在他的懷裡,任他摟抱住我的身體。
如此親密的接觸我該感到厭惡才對,但我不。
非但沒有厭惡,反而更相偎近他。
這究竟是為什麼?
我百思不得其解。
想了好外,我找出合理的解釋。
因為——我畏寒。
每到冬天,由於向來血液循環不良,我的手腳便會發冷。這已經是老毛病了.除非一直窩在棉被裡取暖,否則只能任它冷到發紫。
而雷浩的身體,熱得嚇人,和他冷漠的氣氛大相逕庭,我想——我之所以不厭惡睡在他身邊,可能是貪戀他的體溫吧!
其實還有另個原因,就是——他根本不肯讓我睡在別的房間。所以就算我不怕冷,他也不會跟我分床。
這是他宣告所有物的方式,充分表現出他的獨佔欲及霸道——恐怕這就是讓金妮和其他女人迷戀他的部分原因吧?
試問,有哪個女人不想被一個出色的男人霸佔?
但,這種獨佔欲強的男人配上善變的性格,恐怕就成了負盡天下癡心人的元兇;因為多變的性格會造就他三不五時轉換口味的癖好,再加上本身完美的條件……總歸一句就是——誰愛上他誰倒楣!
幸好,那個倒楣的人不會是我。我該感謝家裡給我的歷練,讓我不想也不懂得對人付出情感。
我悄悄地爬下床,冷不防地被他用手攬了回去。我還以為他睡熟了呢!看來我太低估他的警覺性了。
「你去哪?」他問。
「廚房。」我晚飯還沒吃就被他抱上樓,一番激烈運動過後,肚子早就高聲抗議了。
他鬆開手,我才得以下床,隨手拎起他的襯衫往身上一套便摸黑朝房門走去。
一下樓,朝左轉進廚房,打開冰箱——只有蛋、蔥和幾罐玉米罐頭以及電子鍋裡白飯。
雷浩請的傭人總買足一餐食物的份,從來不知道貯糧的重要,而她上班的時間以雷浩回來的時間為準——換句話說,就是雷浩何時回來她就何時下班,因為雷潔不喜歡有人打擾他的私人生活。
昨天雷浩回來的時候,正好是傭人煮好飯準備去買菜的時候——難怪冰箱空空如也。
蛋炒飯和玉米濃湯——只能這樣了。
我拿出材料開始動作。大概是堅堅鏘鏘的聲音太大,把雷浩給吵了下來。
「你在做什麼?」他的聲音含著怒意。
我回頭,果然他正皺眉看著我。
「下廚。」我答,回頭繼續切蔥。
「你會做菜?」
「情婦的工作裡不包括這一項?」我反問。
他沒有回話,我也不怎麼在意。
一會兒後,我熄火將炒飯和湯端到飯廳,他還是維持雙手環胸的姿勢倚著牆看我。
我歎口氣。在這種注視下還能安然吃完東西且不會消化不浪的人,我由衷地佩服。
「你不餓?」我問,不過沒有得到回答。
我走上前拉他。
「賞個臉好嗎?」我再問,不懂自己為何如此堅持。
他依舊文風不動。我放棄了,鬆開拉他的手,往飯桌走去,可是他卻反手將我往懷裡帶,毫無預警地覆上我的唇,一如他往常的侵略。
我無法反應,只能任他攻城掠地。我所有的體驗全
得自於他,儘管自己在半個月之久但仍無抵抗,只能由他掠奪,然後倒在他懷裡。
許久,直到我幾乎快因窒息而昏厥時,他才移開唇讓我呼吸。
「為……為什麼……」我喘氣,直覺臉頰發燙;他的攻掠毫無道理。
他滿意地看著我,像在欣賞我臉紅的模樣。
讓我受驚一向是他最愛的娛樂。
「我的女人。」他低喃,又在我額頭上烙下一吻後才轉身朝樓上走去。
我呆住了,不自覺地伸手摸上額頭。
他從未如此……溫柔過!對我的親密舉動向來只基於需求……這一陣子以來一直是這樣,但……
額上的吻——
為何讓我有種被珍惜的感覺?
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當一個稱職的情婦該做什麼?
我自認自己不是一個當情婦的料——嬌嬈使媚,垂肩露背,大發嬌嗔……等行為舉止,打死我也做不來;而花錢如流水、恣意揮霍、走上街頭來個狂買……對我來說實在是很困難的一件事。
並不是我沒有錢……事實上,雷浩在我住進這兒的頭一天就給了我一張金卡,在我銀行戶頭裡匯進一筆巨款,似乎在鼓勵我去專心致力花他的錢,用錢砸死人也好,空投到非洲也罷,只是——這等事情恕我做不來。
原因之一是因為我什麼都不缺,之二是我不想出門,一出去,只會令我更渴望自由,更加深我遭困的挫敗感。
所以,我選擇看書,既不用上班又可以藉著沈迷書中來淡忘自己目前的情婦身份。
而書——自然是取自於雷浩房裡的那一面書牆。
至於雷浩的行蹤——因為我從來不問,所以他的消失與出現從來不曾預告,我只知道當他出現在這幢宅子的時候,就是我該「上工」的時間。
今天的天氣不錯,所以我打著赤腳走到庭園,然後坐在草地上像隻貓似的汲取冬陽的暖意;但要說到欣賞景致,我只能說這裡沒有足以吸引我目光的冬景。
這樣地生活著簡直就像是社會的米蟲!
人可以憑藉著別人對他的依賴來肯定其本身的價值,那我呢?像現在這樣,什麼事也不做,對社會一點用處也沒有——這樣的我又有什麼價值?還是我該用雷潔對我的需求來肯定我自身的價值?
若真如此——那我的存在價值不就跟妓女沒兩樣?
面對這樣的存在價值——該哭該笑,我實在不知道。
對雷浩,我完全陌生。他有沒有妻子?勢力多大?我全然不知。
不過問一切,只滿足他的需要,不交心只交出肉體——這算是情婦的哪一級?抑或連邊也沾不上?
但,為什麼是我?
這是我一直不明白的,以男人的角度來看——找上我應該是件虧本的事才對;尤其是雷浩本身並不是不出色,會挑上我實在教人難以理解。
但我並不打算問。我說過他不是會做解釋的人,而我也非好探討別人的人。再者,不知怎的,我總有預感這個問題的答案將會把我拉進徹底破敗的命運裡,這不是我樂於見到的下場。
「你在這做什麼?」一隻手輕而易舉地將我挽住,頭頂上傳來雷浩的聲音。
我抵著他的胸膛穩住身子.答道:「發呆。」
他摟我進屋。
「坐在外面吹風發呆?」口氣裡飽含了不贊同的意味。
「風?」我茫然地看著他。「有風嗎?」
我轉頭望向屋外,才發現不如何時太陽已西斜,方才坐的地方早就沒了金黃色暖和光芒。
他扳過我的臉。似讚賞又像歎息:「你不像個情婦。」
「你要我像個情婦嗎?」
他搖頭。「我要你像我的女人。」
「你的女人?」和情婦有什麼不同?
他看出我的疑惑,逕自說道:「我的女人要與眾不同。」
「那你找錯人了。」我淡笑。「我乎凡得令人髮指,到路邊隨手一抓一大把,你恐怕要失望了。」
「你要我養別的女人?」他輕柔地問著。但我明白他在生氣,從我腰間傳來的痛楚便可得知。
「你的意願與否是我不能干涉的。」我忍痛答道:「你要我說什麼?要還是不要?」
他逼進我,給我一個粗暴的吻以示薄懲。
「別再讓我聽到類似的話。」他警告我。
「你要我當個無聲無息的娃娃?」
『不。」他否決。「你夠聰明也夠冷然,無聲無息太泯滅你的本質。你可以具有攻擊性,但那只能在別人面前。在我面前,不管你的爪磨得多利,最好給我收起來。」
我驚愕地看著他,無法接受他的說法。
「你要我溫順卻又不准我在你面前隱藏本性!」暴露本性的溫順意謂著付了情感,這要求太過艱難!
在交出肉體後他不該再向我勒索情感,他這種人根本不稀罕別人的心,憑什麼向人勒索!
「不要向我勒索你自己也沒有的東西。」
他使勁捏住我肩頭,狠聲道:「很遺憾,我向來沒有要不到的東西。」
他推開我,逕自離開這宅子,留下因害怕而跪坐在地上的我。
之後,他消失了,一如他出現般沒有預告。
我不知道他何時會再出現,但我祈禱他最好永遠別再來;老實說,我漸漸承受不住他隨時都可能燃起的怒
氣。「伴君如伴虎」這句話形容得貼切,只是用在情婦與恩客上就有點特殊了。
他不在的日子是我過得最安穩的時候。對於他,我乏於應付,因他善變得教人摸不清他真正的想法;我同情跟在他身邊做事的人,也同情我自己。
「小姐,卞先生在樓下等你。」電話內絲傳來傭人的聲音。
卞先生?
我不知道來人是誰,但我還是走下樓去見他。
「是你。」那個叫卞翔的人。
卞翔點了個頭,開始以目光掃瞄我。
「你在看什麼?」我問,不喜歡他這種審視的目光。
「我在找……」卞翔開了口,是個清朗的聲音,有別於雷潔的厚重。
「找什麼?」
「你有哪一點值得老大為你癡狂。」
我愣住,隨即一笑:「那你找到了嗎?」
癡狂……多可怕的字眼!尤其是癡狂的人是雷浩。
我無法想像他癡狂的樣子,倒是我還是可以揣測出個七八分。
「找到了。」
我靜待他的下文。
「平凡表相裡的那份冷然,跟老大很像。」
「像又如何?」
「所以你絕對有顆不輕易交出的心——這就是老大要的。」
我壓住心頭的驚愕,強笑道:「那是他的事,與我無關。」
「但老大要的是你的心。」他顯然看不出我的緊張,讓我佩服自己的掩飾技巧。「美麗的外表他垂手可得,但一顆與他相似的心卻是千金難求。」
「相似的心?」我冷笑。『卞翔,你恐怕太高估我了,雷浩的本事我及不上他萬分之一。」
「但你是所有女人中唯一能讓他專注的——光是這點就足以教人欽佩。」
轉身走上樓,我不願談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
「你很清楚他不會放過任何一件他想要的東西!」
停下腳步,我回頭冷眼看他。
「你沒有資格跟我說話。」
只見他睜大眼盯著我,一副不相信我會說這種話的模樣。
我邊踩上階梯,邊說道:「別忘了當初是誰將我抓來這的,如果不是你?我不會在這裡。」
走回臥室,鎖上房門,我蜷坐在沙發上回想著卞翔說的話。
倘若我想讓雷浩厭倦我,放我自由,那麼我只要交給他我的情感即可——相當簡單的解決方法是不?
但,將情感放在他身上後的我該如何自處?到時——恐怕離不開他的人是我了,不是嗎?一如那個叫金妮的女人,交了心卻淪落到遭人遺棄的下場……
我不要!我不要把情感交給一個以征服為己樂的男人!交出肉體已是極限,再要求感情就太過分了。
雷浩之所以挑上我,只是為了證明他該死的男性魅力,並宣告世人他沒有要不到的東西嗎?
可惡的男人,他究竟把我看成什麼?
將它捧得高高的,再一把摔碎在地上,然後站在一旁得意地看著那顆遭他摔毀的心不停掙扎直到衰竭——
可怕……
把一顆心交到那樣的男人手裡,不但是褻瀆,更是一種自我毀滅!
一想到這裡,我就害怕得發抖。
天!為何我會落人這般境地?
我拚命地將自己瑟縮在一角,像只蝸牛企圖縮回自己的殼內,只是很可笑——我連自己的殼都沒有!
漸漸地,我的意識開始模糊了。
在朦朦膿膿中,我依稀聽見自己對自己說——
千萬別讓雷浩得逞,被他囚禁一輩子也好,就是別走人自我毀滅的下場……
是的,我只有一顆心,碎了就不會再有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3-12-2 00:03:21
第四章
辭了咖啡廳的工作是為了避免雷浩的女人找碴,如今落得與世隔絕,過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生活,原以為這些不必要的麻煩已不會再落到我身上,畢竟不會有女人敢站上雷潔的地盤公然對付他的人。
但是——我又錯了。
眼前坐著的兩個女人,自稱是雷潔的妻子與岳母,直到此時,我才知道原來雷浩是有老婆的。
「你這個賤女人——」那位自稱岳母的何金萍,開口便是一場口誅筆伐。「也不自己去照照鏡子,那副德性也搶人丈夫,真是不要臉到了極點……」
「媽……」王美伶——雷浩的妻子拉扯過度激動的母親,她的教養顯然優雅得體,只是——與我何干!
我靜靜看著這個兩個女人的戲碼,呵!我果真冷然!面對何金萍的叫罵,我竟然無動於衷!
情婦做久了,當真把社會道德、良心義理給拋到九霄雲外去了是不?還是我根本沒這東西?
王美伶似乎是安撫好她母親了,她轉身端坐我面前,雍容華貴的氣質顯示她系出名門,眉宇間的精明並不
損其形於外的美麗外表——「完美」兩字套在她身上並不為過。
她看著我,一會兒才開口。
「寒小姐,請你離開他。」
我愣住了,不是因為她的要求給我打擊,而是驚訝她似乎並不瞭解她的丈夫。
「離不離開這件事我能自己能作主嗎?」我談問。「雷浩是怎麼人是你該清楚才是。」
我的話似乎刺傷她了,否則她不會突然臉色轉白,彷彿挨了一拳似的。
「我知道他在外面有很多女人。」她突然開口,「但是我從來沒有看過他帶哪個女人到這兒,也沒有看過他和哪個女人同居,但是你——」她抬頭狠瞪我,「你讓他破了太多例,我本來是不想來的,我以為這只是他一時興起的遊戲而已。可是……我好奇,你到底有什麼本事讓他專注到這種地步,甚至……甚至不惜與老爺子對立!」說到後來她甚至開始咆哮。
我驚訝了,繼卞翔之後她是第二個說雷浩專注於我的人,但她是雷浩的妻子,說這話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而雷浩當真為我破例了嗎?我以為他對他的女人都是這樣子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少裝傻!」何金萍沉不住氣地吼叫:「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打什麼算盤!你就是看上我女婿身為雷氏集團的接班人,所以勾引他,從他身上得到好處是吧!」
呵呵!我忍不住笑了起來,原來雷浩不只是個混黑道的,還是大企業的繼承人啊!
標準的天之驕子!
「你笑什麼!」何金萍又吼。
我沒有理她,轉看向王美伶。
「你愛他,對不對?」我問。
她點頭。
「是的,我愛他。」頓了一下她又道:「你愛他嗎?」
「不,我不愛。」
「那麼,你會離開他的,對不對?」這次她問得點企求的意味。
我看著她,突然覺得她很可憐。比起我這個情婦——她這位雷太太恐怕是做得相當得很辛苦。
「我說過這不是我能決定的。」
她哀怨地看著我。
「你知道我有多愛他嗎?為了成為他的妻子,我忍受種種的訓練,強迫自己做到老爺子的要求,讓自己成為雷氏企業的一員,在裡面從基層開始努力到成為雷浩的機要秘書,終於我進了雷家大門,成了名正言順的雷太太,他卻連看也不看我一眼。你知道我有多苦嗎?」
我看向庭園,一會兒才轉回頭。
「你辛不辛苦與我何干?」我不知道該不該同情她,是她自己要愛上雷浩的不是嗎?
「你這賤女人!」何金萍插口罵道:「你破壞我女兒的幸福還敢這麼囂張!」她甚至激動地站起身來,只差沒撲
向我,把我分筋錯骨一番而已。有這樣的母親,王美伶還能擁有完美的儀態,我委實佩服。
「媽,別這樣……」
「不要拉我!我今天非給她一個教訓不可!讓她知道搶人家丈夫的女人會有什麼下場!
我曲腿坐在沙發上,看著她們一拉一扯,就像是看在連續劇的情景,縱然我想同情,也不知該從何同情起。
這種鬧劇——除了厭惡,我已再無其它感受。
「滾出去!」
雷浩冷然低沉的聲音就像平地突起的春雷在屋裡爆了開。
他……又回來了!我還以為自己從此能安穩的過日子了,不料,只有三個月的美好時光。
也許是習慣他的怒氣,所以聽見他的怒吼,我沒多大反應;不過王美價和她母親可就嚇壞了,坐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的。
「快滾!」他又吼了一次,連帶抓起她們兩人,猛力推出大門。
砰的一聲大門關上,他怒氣衝天地走向我。
「為什麼讓她們進來?」
我抬頭看他。
「她們是你的妻子和岳母不是嗎?」
他突然拉起我,將我摟在懷裡,方纔的怒氣全失。
「她們是雷氏企業的妻子和岳母,不是我的。」
「王美伶很愛你。」
「那又如何?」他揚眉,一臉不在乎的樣子。「她不是我要的,我不稀罕。」
我低頭,這人的確不稀罕所謂的情感,只是性喜征服罷了。所以他不稀罕王美伶,因為她愛他。
多可憐!送上門的真心被人踐踏在地。
他托起我的下巴。
「為什麼不繼續問下去?」
「瞭解你不是我的工作。」我直言,心理早已準備好接受他的怒氣。
但,意外地,他並沒有生氣,反而揚起臉像是在笑,好像抓到我什麼把柄似的。
「你怕到最後會愛上我。」
我失笑。
「對!我好愛你,愛你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燦。那麼——你可以放過了我了嗎?」我誇張地說著,巴望這能挑起他的怒意,好再丟下我一個人安穩地過日子。
但,他的性情實在令人捉摸不定啊!他不但沒生氣反而笑得很開心。
「刁鑽的女人。」他笑罵,一把抱起我。
我雙手環上他頸背,任他抱我走上二樓,我說過他回來就是我上工的時間。同居一段日子之後再裝得害羞矜持就太矯情了,再者,就算我故作羞怯,雷浩會在意並停止慾望嗎?
所以我不做無謂的掙扎,說是認命也好,妥協也罷!我只是在做一名情婦該做的工作而已,就某方面而言
——我還算是一個盡職的情婦。
一番繾綣之後,我走人浴室清洗。他咬人的習慣依舊沒變,也幸好我的衣服全是保守的裙裝,再加上我足不出戶,所以我無所謂。
一會兒之後,他走進浴室與我一同清洗。
怨鴦共浴嗎?我可不敢這麼想,說是在鱷魚潭裡洗澡還比較貼切,他的存在一向是我的危機。
儘管如此,我還是拿起海綿球替他搓洗,但事實上我最想拿的是菜瓜布,好搓掉他一層皮洩恨。
「你似乎很習慣這樣的生活了?」他突然開口。
「托你的福,我適應力極強。」我頓了下,才說:「但不代表你可以再改變我的生活。適應力再強也有個限度,這樣已經是我的極限了。」我為自己留條後路,因為我實在摸不清他下一步會怎麼做?這是保護自己的方式。
「你在警告我別企圖改變你的生活?」
「不是警告,」我歎氣,「是請求。你很清楚我沒有警告你的本事。」
「假如我不接受你的請求呢?」
他說話是什麼意思?他還想改變我什麼?
我開始害怕,甚至恐懼,在熱氣氤氳的浴室裡我竟然開始發抖!
他察覺我的懼怕,將我摟進懷裡。
是水聲太大,還是浴室回音太大,我彷彿聽見他若有似無的歎著:「我該把你怎麼辦呢?」
我想我是聽錯了,這樣挫歎的聲音不像是雷浩這種人會有的。
對,我一定是聽錯了。
我皺眉看著自己一身的穿著,忍不住回頭看著雷浩。
「你沒有別的女人好帶了嗎?」
「我只想帶你。」
我歎氣,拉扯過長的裙擺。早知道他不會平白無故說那些話,他果真想要改變我的生活。
但,陪他參加宴會?
情婦是曝不得光的吧?他為何反其道而行。
「身為在企業的接班人,公開帶情婦出席宴會,你不怕惹笑話?」我問。實在是不願意與他一起出現在公共場所。
我接受當情婦的命運並不代表我堅強得不怕外人有色的眼光,更何況我的平凡和他的出色完全搭不上。
「你不願意?」
我點頭。「是不願意。」
但,說不願意,他會聽嗎?
「你可以帶王美伶去啊!她是你名正言順的妻子。」我斗膽上言,希望他真能打消念頭。
「名正言順?」他冷笑。「你看我手上有婚戒嗎?」
我低頭看——是沒有。
「她不配做我的妻子。」
「會嗎?」我轉頭看向車窗外。「她是個完美的女人,配你剛好。」眼看車子緩緩駛進陽明山別墅區,我趕緊做最後的掙扎。
他扳過我臉孔,眼睛逼視著我。
「你今晚很不合作。」
「那是因為你做的事太不尋常。」我說。料想他不會在車上發怒的,命令司機打道回府,這場宴會他既然決定參加就不會中途變卦才是。
「不尋常嗎?」他輕喃,在我唇上啄下一吻,額頭抵頭我的額,「或許吧!但絕對必要。」
我聽不出他的話意,但有預感今晚將有事發生,至於什麼事,我來不及細想,車子已滑進一幢燈火通明的大宅子裡。
「來吧!」他下了車,一手伸至尚在車內的我面前。「向世人宣告你是我的女人。」
我右手交至他掌心,任他牽下車。
「你對每個會專屬於你的女人都這樣?」我暗歎氣,向世人宣告情婦的存在!?他果真是瘋子。
「只有你。」他今晚的興致似乎很好,平常一問就會造成他動怒的問題今晚全變了樣。
但願這是好預兆,我祈禱著。
今夜的宴會是個名流巨賈大雜燴的場合,說「雜會」好像太污蔑他們甚至污蔑了雷浩,但是我實在是不怎麼瞧得起有錢人。說我是吃不到葡萄喊萄萄酸的窮人心理也罷,總之我瞧不起不就是瞧不起。
一進會場,滿眼望去儘是珠光寶氣、百花爭妍的景象,我慶幸雷浩沒把我裝點成那其中一員。一套純絲晚禮服,一條上頭有個雞心型鑽石墜的純金項鏈,未上任何彩妝,我是全場最樸素的女人。
喔,感激不盡!雖然被強迫而來,但這已是不幸中的大幸,至少我不需要掛那些叮叮咚咚的東西,那是個沉重的負荷。
只是——這樣不出色的我竟成了會場的焦點,原因出在強擄我來的雷浩。
西裝革履,英氣逼人,再加上與生俱來的王者氣勢,不成為焦點太說不過去,但連帶也拖累我了,我彷彿被一群美女們以「拆吃入腹」的殺人目光掃射得屍骨無存。
「這裡面有幾個是你曾點召過的女人?」我拉一下他輕問,心裡暗自拿捏:大概有一半以上吧?
但,答案出人意料!
「沒有,」他低語。「我對千金小姐沒有興趣。」
「是怕難以收拾吧?」
「也許。」他答得模稜兩可。
就在同時,一名男子走上前與雷浩握手寒暄: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你主辦的,我能不來嗎?」雷浩一反平常的冷淡,看來他們兩人頗有交情。
那男人看到我,一臉不解,但眼神十分精明地打量著。
「她是……」
「我的女人。」
嚇到了是不?我暗笑他飽含錯愕的眼神。
一會兒,他主動伸出手:
「你好,我姓方叫方哲生。」
我看了雷浩一眼。他沒表示什麼的,所以我伸手回應:
「寒夢塵。」
「很美的名字。」
「為了彌補主人的缺憾。」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被我嚇到了,困窘得有點慌張。有趣的人!
感覺腰間一陣痛楚,我看向雷浩。
「我說錯了嗎?」我悄悄在他耳畔問著。「是你說我可以在別人面前具有攻擊性的不是嗎?」
「所以你就有地放矢?」他似乎想不到我會拿他的話砸他,看我的眼神裡除了微愕還有……讚賞!?
這我就不懂了。
不過我也不想懂。
看看方哲生,他好像還找不到台階下,或許我可以幫上一點忙。
「我可以到外面走走嗎?」我問雷浩。
他看了我一會兒同意地點頭。
「去吧。」
於是我得到一點假釋的時間,連忙走向場外的庭院;少了我在場,那位方公子應該找得到台階下了吧?
我想,我這所以會伸出爪子攻擊他,大概是因為我被雷浩傷得太多了,只想找個人發洩鬱悶的心情;而方大公子——很不幸的,就雀屏中選了,誰教他讓我第一個遇見。
我走出會場。不愧是陽明山的巨宅,庭院的設計教人一眼就看得出它身價非凡。
我走近噴水池邊坐下,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池水,回身看方才待的地方。
那些自詡為高級人物的人,內心是否真如外表般的高級?我挺納悶的。
有一句話說:金玉其外,敗絮其內。
我不敢說自己有多清高,畢竟是人家的情婦,不管是被迫或自願,一樣是污穢,只是程度不一;但比起外表光潔亮麗,內心奸險狡詐的人來講——我還算好的是不?起碼我內外一致,不懂勾心鬥角那套。
「寒夢塵。」一個記憶中曾聽過的聲音叫回我神遊的心思。
我抬頭。「金妮?」
「你還記得我。」她這回口氣裡沒有任何怒氣,神情和第一次見面時也不同,相當平和卻也憔悴,使我願意開口。
「美女總是令人難以忘懷。」
她淡淡地笑了。「我可以坐在這裡嗎?」她指指我身旁。
我點點頭。很難想像我們初見時那樣火爆的場面,現在的我們看起來就像朋友。
「上次……那一巴掌……還好嗎?」
我摸著左頰。「痛了好久,你的力道真大。」我的口氣輕快得很,起因於她今晚的有禮。
「你那一摔才狠呢!害我腰痛了一個禮拜。」
我看看她,她看看我,一會兒兩人同聲大笑。
「盡釋前嫌?」我伸出友誼的手。
她順握回我。「盡釋前嫌。」
這時我才知道——原來「不打不相識」可以用在女人身上,前任情婦和現在情婦也有相交為友的時候!
「你知道嗎?」她幽黑的大眼直望著我,老實說——除去那天的不愉快,她真的很美,和王美伶比起來是差不多,只除了王美伶多了份精明。「雷浩對你真的是陷下去了。」
第三個!
我抬頭朝天空吐口氣。
「你不覺得我們倆的身份不太適合談雷浩這個人?」我問。
她搖頭,「在我之前,雷浩從沒跟任何一個女人同居,他這麼做是確立了你的重要性。」
「這點王美伶說過了,」我不認為她會不知道雷浩是有婦之夫。
果然!她睜大眼。
「她找過你?」然後又像是領悟了什麼。「這也難怪。」
「什麼?」說得模模糊糊的,聽不懂。
「雷浩從沒對女人那麼癡狂過,難怪她會主動找上你。」
癡狂,我對這兩個字感到不耐煩!
「為什麼你們總是說雷浩對我癡狂?」卞翔是、王美伶是,甚至連金妮也是!煩不煩啊!
「你們?」她疑惑。「還有誰說過?」
「卞翔、王美伶。」我無力地回道。「我實在不懂,你們口口聲聲說他對我癡狂,為什麼我看不出來?」能看到的儘是他強迫我做我不願意的事!
「你還不瞭解嗎?」
「瞭解什麼?」我發現自己今晚一直在發問,對雷浩……難道真開始介意了嗎?
「他從不公然帶女人出席宴會場合,你是第一個。」
「這就是他的癡狂?」我笑。說不定只是他一時心血來潮改變作風而已。
「他還下令要組織裡的人嚴密保護你。」
「你又知道了?」
「我爸爸是組織裡的一分子。」
「那你還當他的女人?你父親沒意見?」
她淒苦地笑了,我想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她這個笑容。
「該怎麼說呢??她想了一下。「我是自願的。」
「你愛他。」唉!又是一顆被踐踏的真心。
「他是個教人忍不住想接近的人。」她看看我,「女人就是這麼傻,明知道沾不得的卻還一頭栽下去……我真的好愛他……」
「別哭了……」天啊!我慌了手腳,她怎會說到一半就哭了呢?「喂!別哭了……」唉!怎麼收場才好?
王美伶的哀求也不能讓我動容過,而金妮——該怎麼說呢——也許是因為身份差不多,我才心軟吧?
或者,我們算是上是……朋友吧?
「別哭了,你的妝都掉了……」
沒有帶手帕,我只好拉起袖子來輕輕地擦拭她的淚,正還想再多說幾句話安慰她時,卻冷不防被人拉了起來。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滾!」雷浩朝金妮大吼,扣住我左腕的手勁之大,教我在心裡直呼痛。
而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金妮倉皇地退場。
這就是愛他的下場?
這樣教我如何相信他會對人癡狂?
金妮的出現造成雷浩決定提早離開的結果。
一路上他半句話也不說,緊繃著一張臉不知道在生誰的氣。
到了家,他一聲不吭直拉我進房,將我狠狠地拋向床上後,便兀自坐在沙發裡直盯著我看。
我依然從容,伸手將盤上去的頭髮鬆開,任其飛散,最後服貼在我背部。這頭髮長是我唯一喜歡自己的地方,它擁有我所有沒有的生命力及光澤。
然後,我朝更衣室走去,打算換下這一身的行頭。
他走進來,像在監視我的一舉一動,又像企圖在我的舉動中找出些什麼。
「你可以先避開嗎?」我不會在他面前脫衣服,那只會讓我感覺自己更像個妓女。
但他絲毫沒有離去之意,我只好放棄換衣服。
「讓你先總行了吧?」
他抓住我。「注意你的態度。」
「我的態度又怎樣?」我生氣了!「雷潔,你的怒氣發得沒有道理,金妮並不欠你什麼!而我——無法接受不是因我而起的怒氣!」
「你又怎麼肯定不是因你而起?」
我瞪他。今晚我真的十分憤怒,知道王美伶愛他的事並不讓我有任何感覺,因為她雖然被冷落但至少擁有一個名分,仍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而金妮——她什麼都得不到,卻承受和王美伶一樣的下場。
這是什麼道理!?連最基本的公平也沒有!
「我就是肯定!」我氣得語氣無次,找不到任何理由好回覆他的問題。
大不了挨揍嘛!我咬牙忍過便是。
誰知道他的反應又出我意料——
先是狂笑,然後頗有興味地看著我。
「你終於也會生氣了。
「我是個普通人,當然會有情緒存在。」他當我是植物人,對周圍的事物不知不覺嗎?」
「但你從來不在我面前表現。」
「你要一個被強迫囚禁在這裡的女人對你表現喜怒哀樂?雷浩,你不覺得很難嗎?」我恢復平靜。跟這種深沉不見底的人說話,心浮氣燥只會壞事。
「囚禁?」他像是受傷似的眼神乍然閃過我的眼中。「你一直這麼以為?」
我無法理解他口氣驟變的原因,只是將自己心裡想的,一口氣表達出來。
「不是我一直以為,而是你一直都這麼做。雷浩,我真的不明白——憑你的身份、才能、外貌,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明明看到他的臉色已漸漸陰沉,我還是繼續說:「放過我好嗎?我什麼也不求,什麼也不要!只要你放過我,讓我回到以前的生活。」
「你休想!」他忽然向我逼近,我怕得拚命後退,直到背部已緊密閉合在牆壁上退無可退。
他雙手啪的一聲使勁擊在牆上,將我包圍在兩臂之間,駭人的氣氛教我忍不住打起哆嗦。
我轉開臉,卻被他扳了回來,硬是接上他氣憤得幾近要殺人的目光。
「你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激怒我?為什麼?你說呀!」說到最後他甚至咆哮了起來。「故意試驗我的耐心?還是存心跟我玩勾心鬥角的遊戲?」
勾心鬥角?我哪來天大的本事!
「我……我沒……沒有……」話一出口,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害怕,怕得連牙齒都開始打顫。
「沒有?」他冷哼。「沒有的話,金妮的事值得你產生情緒變化?值得你偏袒她?」
「我沒有偏袒她!」我使勁推開他卻毫無成果。「我只是認為她不該被你吼,她付出這麼多沒理由落到那個下場!比起王美伶,她可憐上百倍!天曉得還有多少女人的真心毀在你手上?明知道不值得還硬是栽了進去,只為了得到你的寵幸!」我歇斯底里將埋在心裡好久的話全說了出來,只盼他能有點良心放我自由。
但,我忘了——他根本沒有心!
「那是她們的事,與我無關。」
好不負責任的說法!我甚至要開始恨他了!
為什麼要讓一個教女人忍不住傾心的男人出現?既然讓他出現又為何不給他一顆心?
「雷浩,我懷疑你到底是不是人!」話一出口,我立刻後悔了,他原先陰沉的臉轉而鐵青,進而露出一臉邪氣的笑。
我屏住氣息,這樣的他比生氣時更駭人十倍。
他一手掐在我脖子,力道輕柔卻不容我逃脫。
「是人也好,不是——也罷。總之你是我目前最有意思的玩具。你最好有這份認知。」
最有意思的玩具?
「你把我當成玩具?!」可怕又可惡的人!
「是的,玩具。」他忽然加重力道,頓時我只覺呼吸地樂趣順。「認命吧!早從一開始你就注定躲不過。」
「我……不要……當玩具……」我掙扎著,在呼吸困難之中找出一口氣說話。
「我說過一切由不得你。」他笑著,聲音裡帶著殘酷及瘋狂。
「你……要凌辱我到……什麼時候……」我幾乎要哭出來了,但我拚命克制自己,打死我也不要在他面前落淚,那只會承認自己輸了。
「凌辱?哈哈……」好可怕的笑聲!
他瞪著我,聲音再也沒有一點溫度,冰冷無情得直把我凍得血液幾欲凝結。
「沒錯!凌辱——這世界女人何其多,我雷浩偏偏就是要凌辱你、欺負你!就是要看你害怕地躲在牆角發抖!就是要讓你走投無路,心甘情地留在這裡,臣服於我!」
「你休想!」我鼓足全身力氣喊道。
「我們就來試試看吧。」
他鬆開箝在我脖子上的手;而我,像是所有精力被抽光一樣,全身癱軟往地上一坐。
他順勢蹲下身,「別跟我耍個性。」
我哪敢耍什麼個性!一切都是他先起頭的不是嗎?
在這裡,在他面前我已經毫無個性可言,還有什麼個性可以耍?
他扳起我的下巴,鎖住我幾近驚懼的眼睛,「我沒有做不到的事,你最好記住這一點。」
我已經怕得說不出話,只能看著他轉身離去。
在更衣室的門合上,聽見房門開了又關的聲音後我才允許自己的眼淚跑出來——
他到底要把我逼什麼地步?
果真如他說的——我偎在牆角不停地顫抖。
好想家……我真的好想家……
就算回到家之後再怎麼努力地無法得到被關心的感覺,就算沒有人願意聽我傾訴,就算得隱藏自己的本性做個乖乖女,就算……都比待在雷浩身邊好。
但是……來不及了……一切都來不及了……
為什麼?
我下定決心離開家,一切憑自己的雙手努力,為什麼卻讓我跌進另一個深淵?甚至永遠都無法逃脫?
「……不公平啊……」我哭喊著,回應我的卻只是無邊際的沈寂。
所以我不喜歡哭,哭只會讓我更渴望一個懷抱,只會讓我更脆弱,可是……我抑制不住了……
為什麼?……為什麼我總是一個人,孤零零的……我不要……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覺得好累好累……好想
睡覺……懶得換衣服、懶得爬上床……睡在這裡就好……
咦?
整個人好像浮在空中,躺在一個溫暖的窩……
有點冷?好像有人在脫我衣服?
不知道……不管了……好暖和的地方……我要睡了,睡在這裡,一輩子都不醒……都不要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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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2 00:03:44
第五章
我彷彿在半空中浮動著,隨即從半空中墜落,直直落在有著金色光芒、柔軟、飄著淡淡花香的地方——
「這是一種自我意識的催眠。病人想逃避現實裡的一切,所以潛意識選擇了沉睡狀態……」
「該死!什麼叫逃避現實、沉睡狀態!你立刻弄醒她,否則我叫你吃不完兜著走!」
「雷先生……不是我不想救寒小姐,而是我無能為力啊!這種源自潛意識的自我催眠,需要外界給予強大的刺激讓她自動解除才行,我們沒有辦法幫她解除催眠暗示,一切要靠他自己……」
「混帳!你滾!滾!沒用的傢伙廣
咿!雷浩在跟誰吵架?吼得好大聲!
可是好像跟我沒關係,我不用緊張、不用怕。
這裡香香的、軟軟的,嗯……是個睡一覺……
暖和的世界消失了——
「寒夢塵!」是媽媽的聲音!「你這是什麼分數,竟然只考全班第二名!我不是告訴過你不准和隔壁林如秀出去玩嗎?你看!退步了五分。去罰寫「我以後不敢再貪玩」兩百遍!聽到沒有!」
「出去,我沒空理你?去找你媽。」這是爸爸的聲音,「我很忙,不要來煩我。」
「……你存心丟我們寒家的臉是不是!我花了那麼多錢讓你去補習,你竟然考不上!你丟不丟臉啊!要我以後怎麼出去見人!」
不——
不要說了!我不要聽!我不要聽了!
我知道自己是做女兒的,我知道做子女的要孝順父母、要聽父母的話;做姊姊的要照顧弟妹……我已經很努力很努力去做了,但為什麼……為什麼你們還不滿意?為什麼要一再地要求我?為什麼不讓我有順氣的時間?為什麼——
真的,只要你們能摸我的頭、拍拍我的肩膀,只要能分一點點愛給我就好了。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不把愛分給我?我只要一點點、一點點就好了!我不貪心的,也不會得寸進尺,真的!但為什麼我一直分不到,要不到……
……誰會愛我?……這個世上有誰會愛我、在乎我?
我不要!我不要一個人!我不要這個世界!我討厭這個世界,討厭每一個人!身子又往下掉了——
是剛剛那個柔軟的地方!
我喜歡這裡,一輩子待在這裡可以嗎?
不會太貪心吧!
花叢、林木、青山綠水、百鳥齊嗚——
天堂!這是個天堂!
我擺脫掉雷浩了是不?
要不然我怎能來到這麼美的地方。
「啊!」誰拍我的肩膀?
我回頭。「你是誰?」
「愛你的人。」渾厚的聲音如是答。
「愛我的人?呵呵——哈哈哈……」
「你笑什麼?」
「你的說謊技巧實在不怎麼高明。」
「我沒有說謊。」
「哦?那你為何不讓我看清楚你的臉?」
「是你不願意看,不是我不讓你看。」
「什麼意思?」
「你一直不肯張開眼睛看,也不肯用心去體會我為你付出的一切,所以你看不清楚我的臉,也看不清楚我的心。」
「你說謊!」
瞬霎間,我落人一個溫熱的懷抱,聽見一連串心跳。
「你還認為我在說謊嗎?你現在感受到我的心了嗎?」
「我……」我想說「不」,但說不出來。
「不要再自己騙自己了,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保護你的,承認吧!好嗎?」
「不,不可能的!沒有人會愛我,你騙我!你在騙我!」
「我沒騙你。」
「真的?沒騙我?」
「真的?沒騙你。」
「那……我可以躺在你懷裡睡嗎?」
「你已經躺了啊。」
「對喔!謝謝你。」
「什麼?」
「你愛我啊!我一直是一個人的,沒有人在我身邊,現在我有了你——真好!你叫什麼名字?」
「叫我浩就可以了。」
「浩……」
「嗯?」
「我可以一直在這裡嗎?」
「不行。」
「為什麼?你不愛我嗎?為什麼不可以在這?」
「如果你想看清楚我的模樣,你一定要離開這。」
「為什麼?你不住在這裡嗎?」
「我們都不屬於這裡。」
「什麼啊……」
「離開這裡,如果你真的想看清我的話——」
「嗯——我先睡一下子,睡醒後再說……」
身體突然發冷!
不——我不要往下掉!我不要離開浩啊!
「浩——」
我伸手想抓他,可是他愈來愈遠,愈來愈模糊……
好不容易有人愛我了,為什麼要帶走他……
「……寒夢塵!休想這麼擺脫我!可惡透頂的你!」
這聲音……
是雷浩!他怎麼會在這裡?可是我怎麼看不見他?
咦?有人抱我?
誰?是誰抱我?又是誰在拍我的臉頰?
「我不准你躲我!給我醒過來!你聽見了沒有!給我醒過來!」
又是命令!他除了命令人之外還會做些什麼?
浩呢?為什麼我看不見他,也聽不見他的聲音?
「醒過來!該死的你!你竟敢用這種方法對我、折磨我!你快點給我醒過來,我不准你睡!」
「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怎能輕易放手?你睜開眼睛啊!別用這種方式對我!」
浩?!這聲音……彷彿浩和雷浩重疊而成的。
「醒醒啊……我千方百計將你留在身邊,不是要你做個睡美人,我要的是活生生的你啊!你聽見了沒?醒過來再對我大吼大叫啊!再扳起臉孔對我冷嘲熱諷啊!不要這樣無聲無息,不要把我排除在你的世界之外……」
是誰,是誰在我耳邊輕喃?
是浩嗎?
咦?怎麼濕濕的?
下雨了嗎?什麼時候的事,這雨——是熱的!
「別離開我……我愛你……在你冷眼旁觀的時候就愛上你了。我愛你冷眼譏諷世俗的姿態,愛你難以接近的心靈,愛你的脆弱……愛你的一切,別離開我!這世上只有一個寒夢塵!你是我的,誰也不能帶走!醒過來,算我求你,你醒一醒啊……」
是夢嗎?
雷浩變成了浩?還是雷浩就是浩?
不!這絕不可能!
「老大……」是卞翔的聲音。「再這樣下去你會比她先倒下去的,把她交給護士看顧,你先休息一下吧。」
「不!她是我的!由我負責!」
「可是你已經三天沒合過眼,該睡覺了……」
三天?誰三天沒睡覺?
「該死!絕不能讓她用這方式逃離我!」
「老大……」
「你出去。」
「是」
咿?有人離開了是不?
又是誰在搖我?
「可惡的你!再不睜開眼睛,別怪我對你家人不利!」
……我家人……
「你再不醒!我就派人宰了你家所有的人,聽清楚沒有!」
為什麼?!我已經聽你的話了,為什麼還要去傷害他們?
「你不睜開眼睛是不是?那就別怪我毀了你家人,將你家燒成灰燼!」
「不!不——」
「不要——」我尖叫,猛力坐起身。
還來不及接收任何一道光線,一陣黑暈將我擊落,墜向深黑的漩渦……
當我再度從黑暗中清醒,入眼的依舊是雷浩的房間,只是身旁多了位護士。
「你終於醒了!」
在她的挽扶下,我緩緩坐起,半靠在床頭。
「我怎麼了?」噢,頭好昏!
「你當了四天的睡美人。」
四天的睡美人?「什麼意思?」
「你把自己催眠了,一直昏睡不醒。」
「有這回事?」
「嗯!」她點頭,微笑道:「你先生一定很愛你。」
「什麼?」我皺眉看她,她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你昏睡的時候他一直守在你身邊,不停地在你耳邊說話,有時候還抱著你流淚……」她雙手交握,一副羨慕狀。「還有剛才你突然尖叫起來,他立刻把醫生請了過來,直到醫生證明你已經脫離沉睡狀態,他才被人扶到另一個房間休息,才願把你交給我照顧——你真幸福!有那麼癡心的老公!」
我無力地看著眼前這位護士小姐自我陶醉的幸福樣,實在不忍心告訴他雷浩不是我的丈夫。
「你想吃點東西嗎?」她問我。
我點頭,「麻煩你了。」
等她離開後我掀開棉被企圖下床——
但,雙腳一落地便無力地發軟,恐怕是沒體力了。
我放棄下床,躺口原位,側望著向落地窗外的景物。
我怎麼又回到這個世界來了呢?真悲哀啊!
在昏睡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別離開我……我愛你……
這……真的是雷浩說的嗎?
不!我不相信!
雷浩根本不把一愛」這個字放在眼裡,又怎麼可能會說出這個字!
是你不願意看,不是我不讓你看……
浩,你要我看什麼?我聽不明白啊!
而你,又是誰?
是真的存在?還是我在作夢?
門「依呀」一聲被打開,卞翔正站在門外,並沒有跨進門檻。大概是雷浩的規定吧!
「有事嗎?」我問。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付老大?」他怨怔地看著我,口氣裡儘是指責的意味。
「什麼?」我皺眉看她,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你憑什麼質問我?」我反問,回想起沉睡前的記憶——「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他大概沒料到我會這麼說吧!一氣之下差點跨過門檻衝了進來。
「你……」他氣得雙手握拳,像在極力忍住打人的衝動。「我有義務幫老大完成他要做的每一件事!」
這是忠心?還是所謂的江湖義氣?
我是很欣賞這類人的,他們擁有我所沒有的熱血,為了主子或所信仰的思想而願意拋頭顱、灑熱血——說穿了,那是笨,但笨得教人欣賞、佩服。
我是很想為卞翔鼓掌致上最敬意,但只怪他的主子非我所好,只好——
「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
「你到底有沒有心!老大為你付出這麼多!為了你,他拋下公司跟組織的事不眠不休地守在你身邊,而你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我該有什麼反應?」我截斷他的話,雷浩對我多好是他的事,我不想因為這樣而改變什麼。「我倒寧願他別叫醒我,做他的女人如同被判處無期徒刑,與死刑相去不遠。」
他被我的話駭住,久久才道:「冷血的女人。」
「多謝誇獎。」我的確沒心少肺得令人髮指。
「我會建議老大甩掉你。」他厲聲道,然後門也沒關就走了。
我望著敞開的房門好一會才低聲說:「樂意之至。」
我想,我是真的對雷浩恨之入骨吧?
只是……
為什麼聽到他在我昏睡期間對我的一舉一動,我胸口就不期然地發熱而且還隱隱作痛。
我應該是沒心和肺的吧?
那我胸口為何發熱?
五個小時後,雷浩出現在我面前,而我因為吃過東西也洗了個澡,看起來已比較有精神了,但仍半躺在床上休息。
我下意識地往後挪動,沉睡前的爭吵還清楚地映在我腦裡,他暴怒的樣子就像剛才發生的事一樣清晰地浮現在我眼前。
他坐在床沿,用那雙細長的東方眼眸直直看著我,彷彿要看穿我似的。
「怕嗎?」
我點頭。真的怕他現在這副冷靜的模樣,暴風雨前的寧靜就是像他這樣,愈冷靜就表示他接下來的怒氣愈猛烈!
他緩緩地抬高手——
啊!他要打我!
我驚恐地閉上眼,咬牙準備接下他的巨靈掌。
一秒、兩秒、三秒過去——
並沒有我想像中的劇痛落在我身上,我微微地睜開眼,瞬間落入一個懷抱之中——
「我不會打你的,就算你再怎麼惹我生氣也不會。」
我悶在他懷裡,什麼也說不出來,他的話裡的憐惜教我既驚訝又懷疑。
「你終於醒了……」
我從他懷裡抬頭,這回才清楚地看見——
他……好像瘦了,也憔悴了……
是為了我嗎?
我直勾勾地看著他,腦子裡不知怎麼的,竟浮現夢中那模糊不清卻令我熟悉的人影——
不知不覺中我脫口而出:「浩……」
一聽到自己的聲音,我就嚇到了——
他應該沒聽見吧?我祈禱他沒聽見。
但,我的祈禱從遇上他後就從沒靈驗過;轉眼間,我的背脊與床鋪緊密地貼合,他的重量直落在我身上。
「再一次。」他逼近我,教我看見他眼中從未有過的亮光——不是慾火,而是雀躍。
我嚇住了,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只有呆呆地問:「什麼?」
「我的名字,再說一次。我要你再叫一次我的名字。」
他眼中的光芒太過刺目,帶著盅惑的威力直逼向毫無防範的我。
而我竟順從了!
「浩……」我輕喃。
然後,他吻住我。好一會才移開唇,眼帶笑意地望著我。
我下意的倒抽口氣,所有的知覺反應儼然復醒——
我剛才做了什麼?!
竟然把他跟浩重疊在一起!
我猛然驚覺,抵住他雙肩卻推不了他。
他的欺近不再和以前一樣猛烈但輕柔得更令我憾動,所有已復醒的知覺竟在一瞬間被灼燒殆盡。
要推開他的手不知不覺已環上他頸背。
恍惚間我聽見他自喉嚨深處發出的呻吟:「吻我……不准再躲我……」
我無法抵抗,主動探出舌尖湍進他的口中,嘗試他的味道,感覺他因此而顫動的身體竟讓我有絲欣喜!
而後的一切,我已無法細想……
睜開眼時,我的背正貼在他的胸膛,身邊儘是他深沉緩慢的呼吸聲。
我完全沒有睡意,也不敢妄動,雷浩的警覺性不會因入睡而減少一分;再者,我被自己駭住了—一
我竟然……
不!怎麼會?!
我怎麼會——回應他?!
不應該!不可以啊——
為什麼從沉睡中醒來後會變成這樣?我不懂啊!
我不該對他有感情的,但我做了,在毫無防備下讓他在我心裡種下種子,而今……竟萌芽了!
我以為自己的心夠冷硬,無法培育任何感覺,但……我開始陷入了!怎麼會?!
我不要啊——
直到手臂傳來一陣濕冷的感覺,我才知道自己哭了,而且淚流得愈來愈多,到最後——整個身子不停地顫抖,完全忘了自己正躺在雷浩身邊。
一雙大手從後頭環上我腰身,圈住我的身子。
「你怎麼了?」
我只能搖頭,不敢說話,怕自己哽咽的聲音引起他的注意;一方面警告自己不准再哭,尤其是在他面前。
但,如何逃得過他的視線?
他扳過我身子,拉開我捂著臉的雙手。
「你哭什麼?」
我閉上眼,企圖將他隔絕在我的世界之外,但他不允許!
「看著我!」他命令,扣住我的手腕的力道加重。
我無奈地睜開眼,被淚水模糊的視線讓他在我眼裡,看來更像睡夢中的浩。
「你為什麼哭?」他再問,口氣強硬了許多,表示我又激怒了他。
我無言以對。要我說什麼?說我對他有了一點感情?那只會讓他更得意,進而掠奪我所有的情感,等到擁有我的心之後再丟到地上踩個粉碎!
若是這種下場,我寧可承受他的怒氣。
「回答我!」
任淚水自眼眶裡奔流而出,我低泣出聲。
「該死!你到底在哭什麼?」他惱怒地吼著。
「別問我……我不知道……」我哽咽著,沒來由地落淚,整顆心好亂好亂!
他歎氣,將我擁進懷里拉好床被包裹住彼此。
「你不是很不願意在我面前哭嗎」」他低頭吻著我濕漉的眼。「一個長覺醒來你變得脆弱。」
我搖頭,不承認自己的脆弱,卻引來他的輕笑。
在輕笑聲中,我依稀聽見他這麼說著:「終於拉近一步了……」
拉近什麼,我並不明白;但他這種突如其來的溫柔教我害怕,在明白自己的心並非那麼平靜無波之後,他的一舉一動在無形中多少也帶給我一些感受,這些感受會將我推向什麼地方?我已無法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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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登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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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2 00:04:07
第六章
「在想什麼?」
從思緒中驚醒,雷浩正站在我面前。
這是他第二次帶我出席公開場合,在我調理身子一段時間之後,他似乎樂於帶我出門。
他彎腰給了我一吻,一手環住我,我順勢起身貼在他胸前。
「沒什麼。」我答。
他看了我一會兒,沒有再多說什麼。
隨他走進會場——唉!我依然不欣賞那金碧輝煌的豪華氣派,這就是我跑到外頭呆坐的原因。
「我不能繼續做我的壁上花嗎?」
「你是會場的焦點。」
我低笑,「托你的福。」
這的確是拜他所賜——上回我是脂粉未施的黑衣女郎,這回依舊脂粉未施,只是黑衣女郎換上尼泊爾服飾,是全場唯一沒有凸顯身材的女人。
不過,我喜歡這套裝扮,沒有任何一點束縛感,只是與從不同卻惹來許多的注目,而我厭惡加諸身上的目光。
「你適合這樣打扮。」
「哦?」我揚眉,近來在他面前我的表情變多了。「你是指把自己包得密不通風?」
他突然伸手輕點我鼻尖。
「不要曲解我的話。」
我回他一笑。
就在這時候,上回那位方公子出現了。
基於上次被我當成出氣筒的原因,我先向他頷首示意,才見他鬆了口氣走近雷浩和我。
「我以為你今天不會來的。」方哲生對雷浩這麼說著。
雷浩的表情突然變了,「我向來不會拒絕任何一個挑戰。」
這話是真的——我確信,但與今晚何干。
方哲生看看我,又看回雷浩。
「那她呢?她知道即將發生的事嗎?」
我想方哲生口中的「她」應該是我吧,因為兩位男士的眼睛不約而同地看向我。
「她不需要知道。」我感覺到環在我腰際的手臂繃緊了。「任何人也動不了她一絲一毫。」
我該為這句話感動嗎?不!我無法感動,甚至還莫名地害怕了起來。
宴無好宴——我該相信這句至理名言的。
方哲生看我的眼神和上回不同,我說不出有什麼地方不同,但就是感覺得到。
「我可以請你的女伴跳支舞嗎?」
我想拒絕,但雷浩卻自作主張地將我交到他手上。
「下不為例。」
我不懂雷浩這話是針對誰說的,但似乎不是我,因為方哲生對他點了頭回道:「下不為例。」
我搞不懂他們之間的暗流,只是隨著方哲生步下舞池。
「你今晚很美。」他的話拉回我看著遠方的視線。
「這是客套話嗎?」
他搖頭,「這是實話。雷浩真幸運境然先我一步找到你這抹遊魂。」
「遊魂?你和他都是這麼形容我的?」
「你難道沒有自覺?」
「沒有。」
「果真是抹遊魂。」他笑了。「連自己的事都不在意,這樣飄泊不停的你,為什麼不讓我先找到?」
「你在說什麼?」
「真嫉妒雷浩。」他頓了一下。「同樣在找尋絕俗的女子,他竟能順利抓到一個!而我甚至比他更積極卻尋不著——這世界真不公平。」
我愈來愈不安,想抽出被他握住的右手卻抽不出來。
「你放開我。」我低聲斥道,悠揚的音樂在我耳中已成了不安的節奏。
「聽我說完!」他突然變得霸氣,彷彿先前那種彬彬有禮的紳士樣是裝出來的。「我喜歡你,倘若有一天你厭倦雷浩卻擺脫不掉,告訴我,我會盡一切力量幫你——」
「然後再去做你方哲生的女人嗎?」我接口,心中的不安早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滿腔的憤怒,而憤怒——使我冷靜下來。
他顯然看不出我的情緒波動,仍沉醉在自己的思緒中。
「如果你願意的話。」
一丘之貉!他和雷浩皆是一丘之貉!
「你們把女人當做什麼?」我冷冷地問著。「有權有勢的公子哥兒就可以把女人視為玩物來拋去,心血來潮時還可以交換心得甚至來個互換遊戲?」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麼又是什麼意思。」我冷笑。
「我的意思是——」
他還來不及把話說完,我已經被拉開投進另一個人的臂彎中。
「這支舞已經跳完了。」雷浩的聲音在我的頭頂上響著。
我沒有抬頭看他們任何一個,只聽見方哲生說:「謝謝。」然後就再也無聲無息。
「抬頭看我。」雷浩的命令傳來,我依言而做。「方哲生跟你說了什麼?」
「我沒聽他說話。」我不想提起這事。「為什麼把我『出借』給他?」說「出借」是在貶低自己,但卻符合事實。
「同情。」
「同情?」
「他沒本事掌握一抹遊魂。」
他帶我走出舞池,「怎麼不再問?」
「我不攪和不關我的事。」
「你很清楚那抹遊魂指的是你。」
「是我嗎?」我佯裝不懂。
「別故意裝迷糊。」
「我哪敢?」』
「你不敢就沒人敢了。」他低笑。
我不再接話,眼睛開始四處張望,而雷浩則與一位前來搭訕的企業大老對談。
此時的他少了狂野懾人的氣勢,多了優雅高貴的姿態,十足像個年輕有為的企業家;但身為他的女伴的我似乎不太會應付——這樣也好,雷潔並不喜歡我在除了他以外的人面前有任何情緒反應。
我的眼神四處遊走,看見許多投諸在雷潔身上的幽怨目光,而這幽怨中又帶著欽慕與愛戀。
何苦呢?我感歎。想起金妮的話——
明知道沾不得卻又忍不住一頭栽進去……
在這裡的女人有多少個是因此而有這種幽怨又愛戀的矛盾眼神?
恨他,卻同時也放不開他!
愛上這種男人注定要心碎至死——這種結果相信那些女人應該知道才是,那麼我就不需要去可憐她們了,一切是她們咎由自取。
只是——一想起金妮我就忍不住同情她,或許是因為她勇於表達自己的情緒這一點令我佩服!不知道她現在過得如何。
視線隨意遊走,不經意對上方哲生的目光——
他還沒走啊?
我以為他應該離開了才是。
他的眼神閃著奇異的光芒,恐怕是針對我了。
我何德何能?讓兩上出色的男人對我產生興趣!
一個是不擇手段強佔我的身體,一個是慫恿我逃離前者奔向他的懷抱。
如果可以的話——我要逃得遠遠的,逃到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隱居,以防雷浩將我抓回他身邊。伺候這男人是件可怕的工作——不能惹他、不能纏他、不能煩他、不能要求他、更不能愛上他……這麼多的「不能」!如果是其他男人要求的,可能有女人做得到,但要求者是雷浩——天生注定吸引女人芳心的男人——這些「不能」就非一般女子能及了。
但伺候方哲生也不見得有多簡單——事實上,我根本不想沾上任何人,男人女人都一樣,只要是人我便不想接觸。
做人太麻煩!我一直這麼認為。
人跟人之間有太多機變巧詐,在真心誠意與虛情假意之間我無法分辨得清,只好一律摒充在外。好友如秀和我的交情也僅止於她比別人多知道我一點事的情況而已,再無其它。我不擅長交心,也不可能交心,所以即使目前對雷浩有了一絲感情也不至於一發不可收拾,只要隨時警告自己一下,我有這個自信讓雷浩窮其一生也無法猜透我真正的心思。
至於方哲生——他不關我的事;看上我也好,愛上我也罷,那都是他自己的事。我不想再應付任何人,光是一個雷浩就夠我精疲力竭了。
「在想什麼?」
不知何時,雷浩已結束談話,俯視我好一會兒。
「這句話你問第二次了。」
「因為你太會神遊物外。」
「你不允許。」
他將我拉至窗簾暗處,給我狠狠一吻,吻得我嘴唇泛起血絲,因傳來一陣麻痛忍不住皺眉才罷休。
「我在你身邊的時候不准。」
我沒有答話,撫上腫痛的雙唇,想以冰冷的手來緩和這番疼痛。
他拉下我的手,「痛嗎?」
我搖頭。說痛有什麼用?更何況這痛是他引起的,我不以為他會因此而感到一絲內疚。
「倔強的女人。」說完,低頭舔拭我的唇。
別過臉,不想配合他去宣揚情婦的好用。
「你怕羞?」
「只是不想陪你做戲。」
「我不需要在任何人面前做戲,沒有人值得我這麼做。」
「總是這樣我行我素?」
「你不也是。』」
呵呵!我輕笑。自認沒這麼大的本事,就算有,如今也已被他牽制,成了困獸一頭。
「笑什麼?」
一如以往,我很少有與他分享想法的意願,只有回以一句——
「沒什麼。」
這時,會場的人口處傳來一陣熱絡的嘈雜聲,好像有某位知名人物大駕光臨似的。
我的視線越過雷浩高大的身體看向嘈雜處——
這才明白之前雷浩口中所說的「挑戰」是什麼。
宴會上的賓客有志一同地分列兩側,在原本稍嫌擁擠的場地裡開出一條通道,猶如喜鵲搭成橋樑為了讓牛郎織女相會般。
只可惜——此時不是牛郎織女各站一端,而是雷潔和王美伶這對貌合神離的夫妻;儘管這鵲橋堅固異常,但沒那種情意,誰也不會邁開步代。
乍看之下,我倒成了勾引人家丈夫的壞女人,硬是將他留在身邊,不肯放他去與妻子相會譜出感人場景;但,事實呢?恐怕是這做丈夫的不肯走向妻子吧!
只是——所有的目光,只是帶責難意味的就全落在我身上,我何其無辜啊!
像是在觀察這對不像牛郎織女般的夫妻似的,原本的嘈雜全沉寂了下來。
我看看站在彼端的王美伶,上次她出現在我面前時只是穿著正式的套裝。而這回她身穿合宜的深藍色晚禮服,窈窕的身段加上華貴的麗容——相較之下,我還真像只醜小鴨!
呵!可偏偏身旁這位男士卻還不肯走向天鵝,硬是抓著我這只醜小鴨不放。
最後,那只天鵝主動走了過來。
「浩,好久不見。」她一出口便是嬌美的嗓音,當場迷住許多男人的神智,雷浩除外。
「你果然來了。」
天鵝的臉上帶著難掩的淒楚,但無損於她完美的外表。
「爸爸叫我過來請你回去一趟。」
雷潔似乎不把她的神色看在眼裡,冷淡地別過頭。
「就這樣?」
「還有,請你別再玩了,再過不久你就要接下雷氏企業了。該收收心,別把精神浪費在不必要的事情上。」說話時她的眼睛「恰巧」膘到我身上。
這技巧應該算是高明吧!這樣表示她這正妻不在乎丈夫擁有情婦的事實,可以說是有雅量,也可以說是她這個妻子並不愛丈夫——這對雷潔而言恐怕就是件污辱——更可以說是她確實擁有丈夫的心,不怕丈夫為了外頭的野女人而拋棄她。
這招高明!既確定她正妻的位子也同時貶低我的存在,而我的長相則充分顯示讓她貶低藐視我是活該!誰教我長得乏善可陳。
只是——這招用在雷潔身上行得通嗎?我懷疑。
「你沒有資格說這些。」
我看見王美伶的臉色微變蒼白,只是有層胭脂使她的蒼白不太容易被察覺。
「我是你的妻子。」
「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我低頭,有股想笑的衝動,但此時此刻實在不是笑的好時機。
她不該錯估雷浩的性情——他這種人不會替別人找台階下的。惹惱他只會給自己難堪,就算是登記註冊的正妻,下場一樣淒慘,難道她還不明白?
這場仗,王美伶敗陣了。她敗在看不出雷浩不在乎家醜外揚,沒料到他會有膽量當眾挑戰她這位已進雷家大門的正規夫人。
「總之——這幾天內……回家一趟。」
她說完,從容地退場以保有她的尊嚴。美麗的身影、優雅的步伐依舊是全場的焦點。
但——吸引不了她真正要的男人啊!
我忍不住替她歎息。
這樣完美的女人為何情願栽在雷浩的手上?
七月,仲夏時分。
真不敢相信我待在雷浩身邊已有八個多月了。
更不敢相信的是——我竟然還安穩地活著!
也罷!這些事我已不願去想。
夏天一到,頂樓的游泳池總算有用武之地。
趁雷浩不在,我可以盡情地游泳玩水。
偌大的游泳池裡只有我一個人,這種感覺十分舒服;如此一來——我不必在乎有人看見我因為游得忘情而容許自己爆笑的表情。
縱身跳入水中,瞬霎間只覺渾身不說不出的舒暢。在水底浮潛將自己想像成一條魚,這是我最快樂的時候。
在水底翻滾游潛,享受烈陽酷熱之下的清涼;一想起此時此刻大多數人正為生活忙得焦頭爛額、昏昏欲睡,而我卻悠閒度日,在游泳池裡嬉戲享受——就有點慶幸自己有無所事事的獨立核算。情婦,有資格不事生產專司花費,尤其是當寵幸的恩客有錢有勢的時候。
如此一想,什麼愧對國家、浪費社會米糧的想法也就煙消雲散了;何況我從沒那種悲天憫人,憂國憂民的偉大情操。
鑽出水出,我翻身漂浮在水上,任水波浮載。這種隨婆逐流的感覺就像在汪洋中漂流的孤船,不知道最後會漂向何處,也分不清東南西北;頭上僅是無邊際蔚藍的天映著身下湛藍的水——這種虛無縹緲的感覺是種悠閒的享受也是種孤寂的折磨。
但孤寂——我嘗多了,已經變得麻木無所覺。
輕歎口氣,藉機換口新鮮空氣,我反身縱人水中潛游——這是我拿手的本事之一,像海豚似的,只差沒跳圈圈,頂皮球而已。
我喜歡水,從我的表情便可得知。只有在面對一片湛藍清澈的水時我才會像個小孩似的又叫又跳,現正我正笑著在水中嬉鬧。
太久沒碰過水了,一時間玩得忘我,我完全沒注意到池邊有一雙眼睛正看我的一舉一動,以及我時而大笑時而低喃的幼稚表情。
直到我不知第幾度從池底探出水面時才發現那道視線的主人——雷潔。
我斂起容、收回表情。
怎麼這麼粗心大意!我暗罵自己。不知道他待在池邊多久了?
他蹲在池畔,勾勾食指示意我游過去。
我依言游過去,「你在這多久了?」
「一段時間了,」他看看游泳池,再看看我。「我還以為自己看見一條美人魚。」
美人魚?!我淡淡笑了開來。
他何時學會說些好聽的話哄騙人來著?
「你喜歡游泳?」
「嗯。」
我點頭。
他抬頭看了下天空,又低下頭。
「上來。」
是怕我曬傷嗎?我不敢多想,只是照他的話做。
上了池畔,接過他遞來的浴巾包裹住身子。
「怎麼這麼早就回來?」平常他都是天黑後才見得著的,對於他的早歸我有著莫名的異感。
「這不是情婦該說的話。」
很遺憾的,我意然認同他的話,沒有任何辯駁。
「說的也是。」我回他一笑,率先走向樓梯。
但我卻突然被他從後頭攔腰一抱,整個人往後跌進他胸膛。
「你做什麼?」我一時慌了手腳。「我全身上下都是水,你不怕毀了這身西裝嗎?」奇怪的男人,總做些出人意料的事情。
他沿著我裸露的肩膀啃吮,輕笑著。
「你也會有擔心我的時候?」
我轉身面對他,雙手抵住他胸膛。
「我是擔心自己賠不起你這身行頭。」
近來我委實有勇氣在他面前放矢,其實彼此心知肚明,是他允許,我才得以如此,但他的允許是有代價的——我不得在他面前隱藏任何表情——而事實上,我也真的無法在他面前再隱藏任何一個表情,他的眼睛比以前更加犀利,非我這種凡人所能抵擋。
而今,我唯一僅有的籌碼只剩從不掏出的情感與心。
將來有一天我會輸掉這籌碼嗎?
我不願去想,因為那下場太可怕!
從雷浩的笑聲中回神,在我的記憶裡他似乎沒有別人面前笑過,就連在常到這裡的卞翔面前也沒有。
他停下笑聲,雙眸霸道地鎖住我神遊的眼眸。
「想我!在我面前只能想我。」
我看著他。實在不懂啊——
一個人如何能霸氣到想掌控另一個人的思想?
「你總是那麼霸道地要求每一任情婦腦子裡裝滿你的臉?」
「她們不需要我命令,但你不同。你的思緒太過縹緲,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在你腦子裡留下深刻的印象。」
「不會啊,」我辯駁。「我還記得第一次參加演講比賽得冠軍的事。」
他淺笑,抱我走下樓。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
「你的西裝濕了。」我移開話題。
「無妨。
「是你說的,到時可別找我賠償。」
他沒答話,氣氛沉默了下來。但充塞於空氣間的不是陌生的隔閡,而是一種平和,近來這種平和的感覺更常有了!我不知道這意謂著什麼,但至少我已接受這樣的生活,甚至有絲眷戀。
該感謝雷浩的,因為他給了我這種與世無爭生活,我有自知之明——自己不適合在人群中混雜,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之道我幾近完全的排斥學習;托雷浩的福,我擁有不去學的權利。
這恐怕是他對我所做過的事中唯一算得上是好事的了。
「下個禮拜,陪我到日本一趟。」
我合上正在看的書,抬眼看他。
「我拒絕。」
很意外的,他沒有擺出發怒的臉孔,只是淡淡的語調。
「為什麼?」
我想了一下,找不出任何理由。「不知道。」
「沒有理由為何不去?」
我抱膝蜷坐在沙發的一側,頭靠在膝上看著在床頭正對我的雷浩。
「一定要有理由嗎?」
「我不接受沒有理由的拒絕。」
歎口氣,「你根本不容許有人拒絕你。」
「既然知道,你又為何明知故犯。」
「我只是不想去日本。」
「這不是理由。」
真難伺候!偏偏又有一大堆女人甘心自動送上門等他臨幸!
若真要個理由就給你個理由。
「我痛恨倭寇,他們是南京大屠殺的元兇。」這理由夠氣勢磅礡了吧!
不料,這卻引發他難得見到的狂笑。
他邊笑邊走向我,抱起我一同坐在沙發上。
「你什麼時候開始有愛國情操了?偉大的革命志士。」
「剛剛。」我扭動身體卻掙脫不開,他這樣抱著我讓我覺得自己好小。「不要這樣抱我。」
這樣的舉動又惹來他的大笑。
「我要你張開眼睛看看世界。」
「看見世界又如何?我還是我,不會有什麼改變。」
「我希望你擁有世界觀,老死在台灣這座孤島不適合你。」他停了下,扳起我的臉細看,還是你對這裡仍有所依戀,所以不願意離開?」
我的心為之一震,「依戀」兩字太過強烈!
「我怎麼可能對這裡有任何依戀。」我故意扭曲他的語意。
但,躲不過他的注視。
「你知道我所謂的這裡是什麼意思。」他的聲音開始低沉。「說!在台灣還有什麼值得你著依戀,讓你不想離開的?」
我逃避他過度銳利的細眸,搖頭答道:「沒有。」
他強制鎖住我的游移的目光。
「撒謊,快告訴我。」這口氣出乎意料的輕柔卻帶給我更大的壓迫,這是他最擅長的高明逼迫技巧。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前一分鐘還笑著一張臉,下一分鐘就怒氣衝天——誰能真正適應他乍起乍落的善變性格?
「不要問那種我無法回答的問題好嗎?」我幾乎是用求的了。「你很清楚我根本不懂什麼叫著依戀,什麼叫依戀?別這樣逼我!」
「當真不懂嗎?」他的手撫過我的長髮,到末梢後掬起一撮把玩。
「不懂。」
「你的家人呢?你將他們置於何地?」
我愣住,「為什麼突然提到他們?」他又想做什麼?
瞬間心頭被不安籠罩,我驚懼地揪住他領口。
「你不要對他們出手。」從錯睡中更醒時依稀聽到他說要毀了他們……
他像是看出了什麼,「這就是你不願離開台灣的原因。」
「什麼?」
「你不想離開有他們在的地方是不?」他的聲音透露著冷冷的寒意。「你無法割捨了他們,所以不願離開是不?」
「你胡說!」為什麼他總是能刺中我的要害,刨出我最深處的思緒?!「我沒有!我沒有!」
我摀住臉,不願再讓他從我臉上得知一分一毫,我自譽高明的掩飾技巧在他面前全然無用。
「不准躲我!」他拉開我的手,箝制在我腰際,「我說對了吧?」
「別再逼我了……刨開我的傷口對你沒有任何好處」我閉上眼不肯看他此時的表情,那會讓我害怕。「我去。日本我去,這樣可以了嗎?」
我必須承認,和他啊抗掙就如同拿塊磚頭砸自己的腳,不但落敗還惹得自己傷痕纍纍。
「你為什麼不明白呢?」他的語氣轉柔了,一手輕拍我的背,彷彿這樣就能安撫我方纔的懼意。「我要你放下不必要的羈絆,完完全全屬於我。」
我不敢開口,他的話給我太大的震撼。那種又暖熱又疼痛的感受再度襲上心口!我害怕這一開口會讓他察覺,到時——我就全盤皆輸了。
「我會讓你對除了我以外的事不再有任何依戀……」
他的聲音像是從遠方傳來的,我無法再問也不願去細想這其中的話意,他要做的事向來沒有做不到的。
而我,只能請求他:
「不管你做什麼,別傷了他們。」
他沒有再說,只是摟著我並不時拍撫我的背脊,渾身上下沒有一處繃緊,但那種慵懶的姿態更教我感受到他的蓄勢待發。而我——只能靠在他身上,閉起眼任思緒遊走,強使自己別再想起方纔的對話。
靜靜的空間裡我只聽見兩人淺淺的呼吸聲,時間彷彿靜止不動,但我知道——
命運的轉輪仍一格格在轉,下一格是怎樣的境地?我一個平凡的人無法得知,只有承受的份。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3-12-2 00:04:27
第七章
「小姐,有人找你,他們自稱是你的父母。」電話內線傳來傭人機械式的聲音。
爸媽?!
我捧著的書從手中滑落,掉在地上發出的聲響如同消息擊向我心臟的悶哼。
他們怎麼……
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下樓的,眼裡全是一片空白沒有任何景象,直到——
啪!
火熱的麻痛襲上我臉頰,痛楚將我拉回現實,空白的眼界頓時填滿了客廳的一景一物以及——我的爸媽。
「媽……」我呆茫地看著方才賞我一個耳光的母親。
「不要叫我媽!我沒有你這種下賤的女兒!」
下賤的女兒?!
「您來只是為了說這些嗎?」我側頭看向傭人。「你先離開。」
傭人點頭,轉身離開。
「有事坐下再說。」我的口氣冰冷得出乎自己意料之外,兩年多不見,照理說應該像肥皂劇裡的公式一樣,母女相擁而泣,然後立誓永遠不再分離,但我——個耳光,一句「不要叫我媽」?這是多麼特別的畫面!
而我,竟然沒有任何想哭的感覺!甚至還有大笑的衝動。
「素文,冷靜點。」爸是個很理智但也比較畏縮的人,他拉下媽同坐在沙發上。「先聽她怎麼說。」
「她還有什麼話好說!」媽拉開爸的手,氣憤難平地怒視我。「你好樣的!虧我辛辛苦苦供你讀書,你考不上大學也就算了,還一聲不響地離家出走,現在還跟個男人同居!你書是念到哪裡去了!不知羞恥!」
「你們怎麼知道我在這裡?」趁她喘息的空間我插進問話。
爸制止媽再出口,然後答覆我的問題。
「前幾天我們收到一封匿名信,上頭寫著這裡的地址還有你和男人同居的事情。」爸停了會兒,又看我。「你真的和別人同居?」
我點頭:「事實如此。」
「怎麼會?」爸不相信,猛搖頭。
我想我會感激他不相信自己女兒會寡廉鮮恥到和男人同居的地步,但我媽——
「怎麼不會?!事實擺在眼前,這種人不配做寒家的女兒!」
天啊!雷浩,這就是你為了讓我割捨而使用的手段!
「呵呵……哈哈哈……」我笑了,不得不佩服雷浩!
我的命運注定任由他安排把玩,如同我的身子……
「是的!」我止住笑意,冷眼望向那位懷我十月的女人,「母親」這詞已不適用在我和她之間了。「我不配做寒家的女兒,但是——你們又何嘗配做我的父母?」就讓最後一絲掛念在今天結束吧!這種羈絆牽住我太多年了。「我還可以告訴你們,和我同居的男人是有老婆的。如何?站在你們面前是一個見不得光、被養在別墅裡的——」
啪!第二個巴掌打斷我的話,出手的是方才堅決不信的父親。
「你何苦要作賤自己?」他甚至氣憤得眼眶泛紅,然後突然抓起我的手。「走!跟爸媽回去!」
「不。」我冷淡地甩開他粗厚的大手。這隻手對我而言相當陌生,從小到大我很少能握到這隻手,在這種情況下接觸——實在是可笑至極!「我不想回去。」也不可能回得去,雷浩不會這麼輕易放過我。
「你到底知不知道羞恥?!」媽又吼了,「我怎麼會生出你這個不肖女!」
不肖女?
呵!有意思的指控!
「沒錯!我是個不肖女,所以——兩位請回吧。」我強自壓下滿腹的灼痛。雷浩說的沒錯!我不如自己想像中的無情,家人仍是我最掛念的。
只是——從今以後,不會再有了……
「這種話你也說也出口!」媽指著我的手指不停地顫抖,怒不可抑。「從今以後別再叫我媽,我也沒你這個女兒!」
我跌坐在椅子上,這句話對我的殺傷力太過強大!
呆愣了許久,我無意識地吐出兩上字:
「隨便。」
向來理智的父親被我惹火了——
「這話是你說的,從今以後不准你踏進寒家大門一步,我跟你斷絕父女關係!寒家沒有這麼不知羞恥的女兒!」
我遲緩地抬眼看著他們——
他們知不知道我為何甘心待在這裡?知不知道我是為了什麼才任由雷浩安排一切?他們到底知不知道?
「斷絕也好——」我佩服自己在這種情況下還說得出話。
然後,一聲巨響,大門關上了——
我和家人的關係也宣告結束,最後僅剩的牽絆消失無蹤,照理說依我冷然的性格我應該會高興得大呼自由了,從此不用介意他們的安危,可以不理雷浩的威協悄悄逃離,管他會對他們怎樣!
但——我還是不能……我不能啊……
該死!可惡的雷浩!
我緊咬著握成拳狀的右手,藉此抑制尖叫的出聲的衝動。
好心痛啊……
我是為了你們才待在雷浩身邊的,你們知道嗎?
不!你們什麼都不知道!只是一味地把我看作下賤的女人,甚至打我!你們是我的親生父母吧?為什麼不肯聽我說說?為什麼對我這麼沒有信心?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你們自以為瞭解我,事實上根本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知道!
我木愣愣地瞪著門板,心裡的話依舊沒有說出口,只是任它在胸口翻騰撞擊。
造成一波波的疼痛,我甚至沒有哭,只是兀自盯著大門——
剎那間,世界成了一片空白,自我的腳邊粉碎……
飛機飛上青空,一切全依雷浩的意思,這一趟日本之行意謂我對台灣再也沒有任何留戀。
氣流的不穩定告訴我身體的不適,於是主動抓住雷浩的手臂。這不是因為對他產生了依賴,而是目前我身邊只有他的存在。
「不舒服?」
「嗯。」我點頭,隨後他為我披上一件毯子。
這算什麼?在帶給我痛苦之後又溫柔地對待我——鞭子與糖的把戲?
我坐在窗側的位置,朝窗外看去是棉絮似雲朵悠遊在一大片蔚藍的天。
好羨慕啊!我可以像那些雲一樣悠閒飄流在無窮無盡的藍天嗎?
以前學過——國外航線的飛機是穿在平流雲層的,因為這一層氣流最穩定。這麼高是不是離太空比較近?能不能見到人們口中的上帝?
如果能,我想問它:倘若讓我生存在世上的機會是她賜予的,那又為何不給我自主的權利?為何要讓我不得不依靠身旁的這個男人而活?
不自由,毋寧死!可笑的是——我不能死,因為雷浩的威協……
他是個專制且慣於操控他人的人,不懂收斂更不懂得退讓!倘若生在普通平凡的家庭那倒不會培養他狂妄霸道、目空一切的強烈自我主義個性;但偏偏他擁有天之驕子的身份地位,自然而然培養出一套專屬於他的王者氣勢,血液裡的好戰因子得以藉此迅速繁殖,以戰鬥為樂、藉征服來滿中自己的慾望。不管對手是男或女都一樣!「手下留情」四個字恐怕不在他的字典裡。
與他對抗,除了要有財源、本事之外還有勇氣——必死的勇氣——因為一場仗打下為不是生,就是死,不會有平手談和的結局,因為他不允許。
多可怕的男人!而我竟得待在他身邊?!
冷不防,他扳過我的臉低頭給我一吻。
「不准看其它地方。」
我沒有抬頭,乖乖倚進他肩窩任他雙臂摟住我身子,呼吸間充斥著他強勢的氣息。
我微喘著氣,因為方纔的吻與不斷吸進的猛烈氣息;眼神隨意遊走,思緒不由自己地跑回到昨天——
「他們來過了?」我在客廳不知發呆了多久,直到雷浩的聲音和人影落到我眼前才回過神。
「那封匿名信是你寄的?」
「沒錯。」
「為什麼?」
他抓起我的左手細看,然後皺了皺眉,「怎麼會弄成這樣?」
我甩開他的手,不理會左手傅來的痛。「告訴我為什麼!」
「我說過要讓你對除了我以外的事不再有任何依戀。」他說完話,在我呆愣之際將我抱上樓。
當莫名的疼痛襲向我,我才從呆茫中清醒,雷浩正坐在身側為我裹傷。
我想抽回手,卻被他牢牢抓緊。我發覺他替我抹的力道是前所未有的輕,是怕我痛嗎?
一時間,我竟不知道自己是該恨他?還是該謝他
他抬頭看我,一手撫上我臉頰,「你是痛得想哭嗎?」
這時,我才知道流淚了,所有拚命壓抑的吶喊全在此刻爆了開——
「為什麼你要這麼做?為什麼要一直傷害我?是你!都是你!害我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你好可惡!好過分!為什麼要玩弄我的人生!這樣你會開心是嗎?看我痛苦你會快樂是嗎……」
轉眼間,我落人一個懷抱。我使力地推,身子不停地扭動卻離不開。
「待在我身邊就是你的生存意義。你並非什麼都沒有,你還有我。我要你一輩子只能依附我——」
「不!我不要!我什麼都不要……」
為了這個目的,把我傷得體無完膚、讓我成了孤零零的一個人——這樣的人要我一輩子依附他?我恨不得殺了他!立刻!馬上!
「不准你不要!」他低頭以唇堵住我的話,隨後吻著我的額頭,吻著我的眼睫、吻著我的界尖,最後吸吮我奔流不止的眼淚……「從現在起,我是你的世界、你的生存意義。你只能為我一個人活,所有的感情只能放在我身上
他猜到我會反抗,便先使力將我壓貼在他的胸膛讓我不能搖頭,不能開口說話,甚至不能有任何舉動。
時間,就在這種沉默的氣氛下耗過。他不再開口,而我只能靜靜地流淚,浸濕他胸前一大片衣服,他似乎不怎麼在意,只是緊緊地,一聲不吭地摟著我。
在他懷裡落淚,這是第三次吧?而且每一次都是被他逼的……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還有他那一番話……
在我心裡迴盪了好久,到現在我還是無法瞭解,但是他的話及及那種強迫式的摟抱卻平緩了我被雙親刺得心頭流血的疼痛……這是什麼道理!傷害我最深的人竟是我哭泣時緊靠的懷抱——真是天下第一大笑話!
「不准再想事情。」
雷浩打斷我的思緒,一手將我的頭壓貼在他肩窩。
原來我又在不知不覺中將頭側向窗口。
我抬頭看他,卻不經意地掃到一個人影——
王美伶?!她也來了!
呵呵!是為了追隨雷浩嗎?
可憐的女人!和丈夫同待一架飛機卻只能坐在一旁看著丈夫摟著別的女人同坐,這種難堪也虧她承受得了。
也許是因為自己昨天遭遇過淒慘的情景,所以今天變得比以前更冷血了,我竟然有種期待的心情。期待看見王美伶——這位「名正言順」的雷太太——到日本又會鬧出什麼名堂,而雷浩則又能如何給她難堪!
我沒有所謂「我不入地獄」的偉大情操,也不是那種自己不幸也希望週遭的人跟著悲慘的人;只是——如果有人自願在我面前演出一場戲,不欣賞一下似乎說不過去了是吧?
「在想什麼?」
原本閉目養神的雷浩睜開了眼,做他最常做的事——打斷我的思緒,拉回我的心神。
「沒事。」我答。
他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忽而掬起我的左手。
「還疼嗎?」
真是令人啼笑皆非的問話!
「不要在傷了人之後才問別人傷得重不重。」這舉止太過矯情。
他沒接話,眼神卻黯了下來,沉聲道:
「這是最後一次讓你惹火我。」
我沒有辯駁,實際上是沒有精神再和他對峙了,昨晚我一夜沒合眼,體力早已透支。
什麼都不能想,什麼都不能看,不如睡覺好了。
他似乎看出我的睡意,輕拍了下我的臉頰,「睡吧!」這回聲音裡沒有一絲一毫的火氣,好像方才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
「嗯。」我虛應一聲,蠕動了下,閉上眼睛隔開雷浩的俯視——
也隔開那道幽怨的視線……
我想我大概是累壞了,熟睡到連自己怎麼下飛機的都不知道,一睜開眼看到的就是一個房間。
晤——說是一個房間似乎太委屈它了,應該說它是間豪華的套房吧!有酒吧!小客廳、獨有的陽台……不難猜出我現在所處的位置是某家飯店裡。
怎麼到的?我真的想不起來。
「你醒了。」
這聲音是從陽台傳來的,我方才沒特別注意到那兒有人。
但這個人——出現得令我訝異。
王美伶?!
我爬下這張桃紅色的大床,看著她儀態萬千地走進來,挑了張沙發坐下。
「坐下來談談好嗎?」她的口氣帶了點……企求?!
我點頭,走到她對面坐下。
她遲疑了很久,像是在考慮些什麼,過了好半晌才開口——
「我是瞞著雷浩上來的。」
「我知道。」這根本想都不用想。「有事請直截了當地說好嗎?」
她楞了下,八成沒想到我是那麼乾脆的人,其實我是因為不想再和她多說廢話。
「你知道你怎麼下飛機的嗎?」我沒反應,有預感她會繼續說下去。「他向機場要求座車進入停機坪,然後親自抱你下飛機直接坐進車內送到這裡,所有的入境手續他寧可花下不必要的大筆錢,只為了不吵醒你……」
我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
「瘋子……」
「對!他就是個瘋子!一個對你癡狂到極點的瘋子!」她突然失去冷靜地高聲大喊:「你有什麼本事讓他對你瘋狂成這個樣子?你完全沒有可取之處,為什麼能得到他的心?是你對他下了蠱、施了咒是不是?告訴我!為什麼我得不到他的心?我是他合法娶進門的妻子,可是他對我……就像對一個妓女……我……告訴我你為什麼……嗚……」她說到最後還哭了起來。
但,很遺憾的,我無法同情她像同情金妮那樣,沒有原因,就是無法產生同情的情緒,或許我是比以前更冷血了吧?
「……告訴我……好嗎?」
我凝視她落淚的模樣,外表完美的人即使失態也是完美的。她哭得楚楚可憐,與當初她直接找上門時那高不可攀的姿態大相逕庭,看樣子她確實愛雷浩愛慘了,才會不顧自己的尊嚴。
做妻子的跑來問做情婦的要如何抓住丈夫的心——這事太荒謬怪誕,簡直世間少有!
「我不知道。」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怎麼取悅雷浩,甚至常激怒他,和他共處的時間大多是沉默以對。他是個喜歡安靜的人,否則他不會買下那棟遠離都市塵囂的別墅,不會不命令我開口和他說話。
對他,我從未用過心思,對王美伶的問題只有以不知道做答了。
「說謊!」她不相信。
我歎口氣。再怎麼精明的女人遇上感情這檔事,恐怕也會像她這般多疑吧!
「你還不懂嗎?因為你愛雷浩,所以雷浩不會把你放在眼裡。」
她睜大眼,像看怪物似的看我。
「這麼久了,難道你不愛他?」
我失笑,「我應該愛他嗎?」
她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為什麼……他為你表現了前所未有的狂熱,而你……竟無動於衷?!你到底有沒心,是不是女人?」
"是女人就該愛上他?」這是什麼論調!
她黯然道:「只要是女人沒有不愛他的。"
我聳聳肩,不置可否。
一會兒後,她抬起頭,一臉堅決。
"我不會就麼認輸,也不相信你不會愛上他。等你愛上他就是他回到我身邊的時候,到時你會嘗到被人拋棄的下場,我絕對是最後的勝利者。"
真不敢相信!前一分鐘她還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下一分鐘就又挺起胸膛,撐直背脊,毅然決然地放話甚至詛咒我了?!
該佩服她的執著?還是笑她至今仍然認不清,不明白雷浩的為人?因為即使厭倦了我,他也不會吃回頭草的。
"也罷!希望你成為那位優勝者。"
但,她好像不怎麼認為我的話是真心誠意的。
"你少耍嘴皮子,等著被拋棄吧!"
我笑笑,"我衷心地期盼那一天的到來。"到時候她會明白在雷浩身邊不見得有多愉快,至少對我而言是代表了無可奈何及悲哀。
"還有別的事嗎?」我的逐客之意已很明顯。
她高傲地站起身低頭睥睨我。
"提醒你一點——雷家不會要你生下的野種,你最好別妄想利用懷孕的事踏進雷家大門。如果你已經懷孕了最好去打掉它——這是老爺子要我警告你的。"
懷孕?!想都沒想過的事。
目送她離開,我曲膝蜷坐在原位。
若王美伶今天不說,我還沒有想過。但十一個多月才說,不嫌太晚了些?
懷孕,不至於吧?我的月事前不久才結束,這足以證明我並未受孕。
只是很奇怪——雷浩要我的次數頻繁得超乎我學過的知識範圍;但我並沒有過任何受孕跡象,或許——我們之中有一個人不孕吧!
果真如此就太好了!我忍不住笑了——有種如釋重負的輕鬆感。
這世界太過污濁,不必要拖一個無辜的生命出來受苦!我一直這麼想。
人們常將孩子讚美為"愛情結晶",呵!多天真可愛的說法!追溯這"結晶"的原始形態也只不過是顆受精卵,經由細胞分裂再組合成人形,然後在母體的哭叫哀嚎中呱呱落地,佔據掉一個空間,讓已經人口爆滿的世界更加擁擠。
而這受精卵從何而來?
說穿了就是縱慾之下的產物。
這種說法太過冷血但卻符合事實。
人類再怎麼有道德規範,良心義理,仍脫離不了原始的本能及慾望。為了生存,每一個人無不想盡辦法賺取足以供給的金錢;為了享受魚水之歡、繾綣纏綿,建立了一套婚姻制度將生理需求合法化,讓男與女同處一對一的合法情況下享受該有的樂趣。只是人性貪婪,再怎麼縝密的婚姻制度還是有漏洞可鑽,於是乎向外發展的情況增多了,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對正統的社會規範而言這是不合理的,但由於這種"不合理"太常見,反倒成了"合理"。"外遇"一詞已不再像早期那麼駭人聽聞了;"情婦"一職似乎漸漸成了稀鬆平常之事。
但,為求生存賺取足夠金錢,人必須花費精力心神於競爭之中冒險以求生存;
同理,為了生理需求必須冒是否因此而產生下一代的險。
或許大多數的人是樂於冒這個險,否則社會學者不會高喊世界人口爆滿並提倡節育的重要。
我這想法也算是支持社會學者的吧?
不過我有點好奇——
到底是我有問題,還是雷浩有問題?
如果是雷浩,那他可真有福了!
將來若有女人真以懷孕這事威脅他,他大可老神在在不予理會,在外頭抓蝶撲粉也不用負擔任何風險。
但在傳宗接代方面……
他看來不像會重視這事的人,更何況他不像是能做父親的人——這一點他跟我很像。
在情感上我倆本質相同——不會有"真心",不懂什麼叫"付出",光憑這點就沒資格為人父、為人母了。
黑夜降臨有多久了,我不知道。思緒一直停在與王美伶對話的內容,直到屋裡的日光燈亮起,倏忽而來的光線刺痛我眼睛才突然清醒。
是雷浩回來了!
他將公事包住桌上一丟,一邊脫下西裝外套,扯掉領帶,一邊走向我。
"醒來多久?」他問。
我抬頭,正好讓他轉身吻住我,他似乎不需要答案吧!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必回答。
半晌,他移開唇;我則因這一吻而紅了臉,困窘地不知如何是好,我不習慣在他面前臉紅。
於是伸手替他解開領帶,企圖轉移他的注意力,好讓他別一直盯著我看。
他抓下我的手,解開左手的繃帶。
繃帶一落,兩排清楚深刻的齒痕立現,其上還有不少凝固的血塊,看起來很駭人。但因為是我自己咬的,所以我也不怎麼在意。
"會留下疤痕。"他看著傷口說道,以乎帶點……憐惜的意味。
"無所謂,當是紀念也好,雖然事情不怎麼值得紀念"
"你一向不在乎自己。"
"是的。"我同意他的話,"所以也不在乎任何事——"
"除了家人。"他搶白。
我看了他一眼,將視線轉向陽台卻被他扳了回來。
"我猜對了?」
"在昨天以前是對的,如今——我沒有任何在乎的事了……」我垂下眼,企圖掩飾昨天的痛楚。
"你撒謊。"
「什麼?」我抬跟看他,委實不明白他突如其來的話語。
"我說你撒謊。"
我不知道他的篤定從何而來,但他堅決的口氣教我膽顫心驚。
"你又想對我怎樣?昨天的傷害還不夠是嗎?」
"傷害?我以為這樣對你比較好。"
這是他雷浩式的道歉法嗎?
"你憑什麼決定?"
"你是我的,我自然有權利決定你的一切。"他頓了下,"承認吧!你在乎我。"
"不,我沒有。"我冷淡說著,搬出膽量與他的眼神對峙。
"你又準備要惹火我了是嗎?"他輕喃,撫過我的長髮順勢貼近耳畔,舔吮我耳垂。
"我忍不住發顫,之前的膽量全教他給逼退了去,我聽見自己急促的心跳聲。
他察覺了,一手輕按住我心臟位置。
"不在乎嗎?那為什麼心跳得這麼快?」
我無言以對,實在是不知道該用什麼話來掩飾自己的慌張——我甚至連自己為什麼會慌張的原因都不知道。
"說!說你在乎我!"
"沒有。我沒有在乎過任何事、任何人。"我強自鎮定,心裡明白再這麼下去只會把自己推向無底深淵。
"請你不要再逼我了好嗎?」我真的在求他了,"我承受不了這麼多接二連三的傷害……請你放過我好嗎……我真的疲乏了……"
靜默了許久,我被他摟進懷裡,聽見他自胸膛發出的低歎:
"你為什麼一直都不肯去想?我只要你一個女人,只要你的在乎,只要你的心,你為什麼不明白?承認這件事不會傷了你一絲一毫,你是我唯一想要的女人你懂嗎?"
這算是他最徹底的告白了,再加上我昏迷時聽見的低喃,如果可以——我真的想相信他;但是他傷了太多女人的心,王美伶也好,金妮也罷,還有其他許許多多我不知道的女人……這樣的男人,要我如何相信?
只當這些告白是另一個圈套,若真信只能換回一場自欺及傷害,我已經傷痕纍纍了,無力也無法再承受另一次捉弄。
"請別再捉弄我了……"我埋進他懷裡哀求,身心早已疲憊到極點,"別再要求什麼了……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一切維持原狀好嗎?就這樣——"
他吻掉我接下來要出口的話,強烈表達他的不滿與憤怒,我只能無聲承受因吻而起的痛覺。
像是過了大半世紀之久,唇上的壓力乍消,轉移到頸間,旋即直覺身子騰了空又落在柔軟的床鋪。
還來不及感覺到一絲冷意,一副灼熱的軀體已覆上我,我知道他在生氣,否則不會每一吻都讓我痛得幾乎尖叫出聲;但我無能為力,他要的東西是我僅存的,也是最不能付出的。
在耳鬢廝磨之際,我聽見他如吟如訴的低語
"我沒有要不到的東西,你注定是我的……"
這句點,該怎麼落下?
我無法再想,但有預感它不會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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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
2023-12-2 00:04:50
第八章
原以為雷浩到日本只是為了辦公,畢竟他身邊還有位機要秘書——他的妻子,怎知他竟沒幾天突然遣走王美伶,看樣子是有度假的意思。
我們的車行駛了大半天,終於在一處立著一對石獅的大門前停下。
"到了。"雷浩扶我下車,因為車子繞了太多山路讓我暈了車。
"還好嗎?」
我輕輕點頭,強壓下嘔吐的衝動,臉色想必蒼白得嚇人。
我雙腳發軟,只好倚在他身上將全部的重心交給他。
不一會兒,大門打了開,從裡面走出一位身穿和服的女子,朝雷浩行了個大禮。
"雷先生,您來遲了。"那女子以日文說道。
"一切都整理好了?"雷潔回以日文。
"是的,就等您來。"
"很好。"
說話的時候,他已摟著我走進門內;同時我也感覺到這名女子審視我的目光。
那女子盯著我。
"這位小姐是——"
"寒夢塵。"他突然停下腳步,回頭對那名女子說:"你要派人保護的對象,我不要她有任何損傷。"
他們之間的對話皆用日文,是不想被我聽到吧?
只可惜——雷浩不知道我懂英、日語,他們的話我聽得一清二楚。
正因為這樣,所以我驚訝雷浩對那女子所下達的命令。
他重視我到這種地步?!
這樣子教我不得不相信金妮對我說過的話。
只是——麼?
難道他真的
不!我不敢想。
就在此時,胃部傳來一陣灼痛直上咽喉。
我趕緊摀住嘴,拉扯雷浩的衣服。
"怎麼?"
"想吐。"我勉強擠出這兩個字。
來不及離開雷浩也無法阻止身體的自然反應,"惡"的一聲,胃囊中所有的穢物全教雷浩的衣服接收了。
所有的事發生得太突然,我只覺眼前一黑,整個人往後倒了去……
睜開眼時,我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和室裡。
門被拉開,走進來的是方才迎接雷浩的女子。
"雷先生要我來看你醒了沒有。"她以中文說明來意。
我坐起身看她跪坐在榻榻米上。
自從遇上雷浩,我所看到的女人全都規格化,眼前的這位既美且艷,渾身透著精幹的氣勢,其條件不輸王美伶甚至還勝過她十分!
對看了許久,她先開口:
"我是後籐井子,你好。」
我點頭後回禮,實在是不明白她自我介紹的用意。
"雷浩呢?"我問。覺得自己有必要為吐在他身上一事向他道歉,儘管他對我的傷害遠勝於此事。
她面露慍色地看著我,"沒有人敢直稱雷先生的名字的,你怎麼可以如此無禮!"
"我有禮無禮都和你沒有關係吧?後籐小姐。"我不明白,為什麼每個人都要把他捧上天?難怪他總是妄自尊大。
她的慍怒在轉瞬間消失無蹤;取而替之的是優雅的唇色勾勒出柔媚的弧形。
"難怪雷先生會喜歡你。"她以日文自喃。
我也以日文回她:
"你又從何看出雷浩喜歡我?"
她被我嚇了跳,"你會說日文?」
我微笑,"一點點。"
"雷先生並不知道。"她的口氣有點責備的味道。
"他沒問,我也沒必要說。"
她歎了聲,又揚起笑容。
"雷先生顯然太小看你了。"
"他怎麼看我是他的事,與我無關。"
她移近我身邊,美麗的雙眸隱含不解的困惑。
"你這是欲擒故縱的詭計,還是天性如此,真的不在乎任何事?"
"隨你自己想。"我已不想辨駁。愛怎麼猜測、怎麼研究是她自己的事。
"雷浩呢?」我回到老問題。
"雷先生在飯廳在等你,"她指向我左側,"那套衣服是給你換洗的,右側的門直通向浴室,我一會兒來帶你。"
她一說完便退了出去。
我拿起衣服依照她的話拉開右側的門,入眼的是人造景觀的假山假水,乍看之下像是室內花園,但室內中央的大池子熱氣氤氳,空氣中還透著淡淡的硫磺味。
溫泉?!
我微笑。他可真懂得享受!
假山座落在浴池一側,之中還接了半圓中空的竹管做為渠道,浴池的水就是由這引進的,至於源頭——大概在很遠的地方,想必這裡靠近溫泉區,才得以接了泉水過來。
頭一次接觸溫泉,心裡不能說沒有新奇的感受。
我泡進池裡,不到幾分鐘,皮膚就紅通通像只煮熱的蝦子,但有說不出的舒暢感由四肢百骸傳來,溫泉確實有舒解疲勞的功用。
我不得不承認——同樣是島國,日本給我的感覺遠比我出生地的台灣來得好;或許是因為在這沒有親人的牽絆,一種破繭而出的重生感委實明顯。
一直以來,我總徘徊在捨與不捨之間。離了家又不甘心就此與家中音訊全失,所以拉了如秀當中間聯絡人;但也因此讓所有人以為我的離家是為了賭氣,完全不當它是一回事!
我所做的一切到頭來只是傷了我自己,別人根本就無關痛癢。
"呵呵……"忍不住笑了出來,為什麼我到現在才想通——雷浩這麼做的用意是為了打破纏繞我已久的矛盾,只是他自作主張替我選擇"捨"這條路。雖讓我受了傷,但比起游移在該捨不捨的痛苦掙扎中,這傷是輕多了。
為什麼我現在才想通雷浩的用心?難道溫泉除了活絡人體筋骨外還有疏通思緒的妙用,呵呵!
"還不起來嗎?你己經快煮熟了。"
我嚇了跳,回過頭看清熱氣中的人才鬆了口氣。
"讓你吃頓人魚大餐也不錯啊。"
"我倒寧願這條人魚活生生地在我身邊。"他朝我伸出手,"上來吧,我已經叫人把晚餐送進房裡了。"
我待在池裡,一動也不動地直盯著他伸出來的手,下意識嚥了口口水。
"你先出去,我馬上就好。"
他收回手,凝視的目光停留在我臉上好一會兒,才露出一臉詭異的笑容走了出去。
他又看出了什麼? ,
禁不住打了個冷顫。屍屍屍
晚飯就在無聲無息卻又倍感詭異的氣氛下結束。
雷浩和後籐井子說了些話之後又轉進房裡。
"你在看什麼?"被他瞧得很不自在,我挪了挪身子,口氣平淡地問著,不想投入太多注意。
"你想通我這麼做的緣故了是不?」
還是被看了出來。
我笑了笑,撥弄頭髮藉以掩飾這種被人看穿的無措感;不管如何,在人前自己的心思無所遁形是件很難堪的事。
但我無法逃避,只有面對一途。
"你不是看出來了。"
"恨我嗎?」
我不懂他為什麼這樣問,事後才問並沒有任何用處。
儘管如此,我還是回答了。
"沒有,相反的,我必須謝你。"
他揚眉,像是在等待下文。
如他所願,我繼續說:"我不知道你是怎麼看出我一直苦於與家人要斷不斷的矛盾情結,儘管當時給我很大的殺傷力,但事後復原的速度也快,並沒有我想像中的那麼難。"
"怎麼突然想通了?」
"感謝溫泉吧!箱根塔之澤的溫泉確實有它的妙用。"看他略微吃驚的神情我忍不住笑了:"別把我想得那麼無知,好歹我也曾念過書。"
他笑著摟住我:"難怪井子離開前告訴我別太小看你。女人,你開始令我驚奇了。"
我微微仰起頭盯著他的下巴。
「你……今天心情似乎很好?"我不確定地問著。
「是很好,"他抓住我雙肩將我推移一些距離,看著我:「因為有人開始說實話了。"
他的表情讓我清楚他口中的人是誰。
"我只是就事論事,跟說不說實話無關。"
"是這樣嗎"他掬起我一撮頭髮環繞在手指上,"平時的你是不會和我說這些的。"
我一楞。他說的沒錯!我怎會突然跟他說這些?!
他一手托起我的臉細看,"有趣的表情。"
我別過臉,脫離他碰觸的大手,下意識地將身子往後挪。
我太大意了!到現在才看出他這另一種逼迫的方式。
不愧是雷浩!從另個角度推敲,我不由自主地跳進去。
"大意失荊州"就是我此時的最佳寫照。
他沒有逼近,只是搖搖頭,"你太聰明了。"
"所以你別再費盡心思,沒用的。"嘴裡這麼說,心裡卻挺納悶他這回竟好心地放過我。
但我納悶得太早了,早該知道他不會有"好心"的時候,更別提放過我了。
他長腿一跨、長臂一伸又將我抓回懷裡。
"有沒有用你心裡有數,你對我不單單只有恐懼。"
"不!"我斬釘截鐵地否認,"對你,我只有怕——完完全全的怕。"他太深沉莫測,太難捉摸,教人不怕也難。
他伸手替我將滑至頰邊的髮絲攏至耳後,灼熱的唇貼在我耳畔,低沉的嗓音發揮它特有的威力,丟下一顆撲塑迷離的煙霧彈。
"怕過之後呢?你有沒有想過……"
夜,就此深了……
從沒看過楓紅,如今終於一飽眼福。
這別墅——不,應該說是宅院——在傳統式的木門之後是佔地頗巨的櫻花林,櫻花林之後接著一大片楓樹林,而後才是日本傳統式的建築物。一步一景,景隨步移——說沒有震撼是騙人的!
隨意走到一棵楓樹下坐著,聆聽風吹過樹葉時發出的沙沙聲響,一片睡楓紅隨風而落,落在身旁,落在身上。
我不急著拂去,因為拂去了一片又有另一片落在身上,只要風不停,楓葉就不會停止掉落,拂去——只是徒費力氣而已。
"人不染風塵,風塵自染人"的意境大抵與此相同吧!
於是乎,儘管我再怎麼冷眼看待這世界的一切,再怎麼想讓自己被摒棄於世界之外還是脫不開這塵世——但我仍舊努力讓自己盡量神遊物外,跳開世俗;只因這世間太混亂,我理不清也不想看。
我不是沒有夢想,也曾為了夢想在塵世中努力,但雷浩的出現毀了一切,頃刻間摧毀我堆砌中的城堡。
沒有夢想的人是可悲的,但我不容許自己走進自憐的死胡同,所以只好坦然以對,而坦然以對的結果是造就我更冷眼看待世俗。
只是——沒有夢想的生活意味著對未來不可知的茫然。時間像是一股洪流,我只能任其湧向我,把自己放逐在洪流裡不分東西南北地飄流——這樣的飄蕩應該讓我最後沉滯在茫然中遠離一切,但雷浩不允許,所以他總會霸道地喚回我所有知覺,逼迫我看著他,看著他在我四周所營造的世界。"
於是,未來依舊茫然,但在茫然中有雷浩牽引出的方向,可是我看不見,尋不著;因為這方向太過迷離,順這方向所至的終點更是暖昧難明的結局——我沒有膽量任他牽著走卻又被他逼著走……這情況什麼時候才會結束呢?哪一天他才會厭倦我?
在半空中捕捉到一片被風吹落的楓葉,手掌般大小的葉片讓秋風染上醉人的紅,但乾澀的觸感卻顯示它已無水分的洋溢,生命的跡象。
忍不住握拳粉碎手上的葉片,再張開手掌任風帶走殘碎的楓紅——很冷漠的做法!但是就算我不做,總有一天它也會在自然分解而破碎,化成大地的養分,我只是加速它的滅亡罷了。
「美景當前,你是這麼摧殘它的?」
一個黑影罩下,佔住我眼睛所能觸及的範圍,熟悉的氣息順勢罩住我全身。
「什麼時候回來的?」我問。
「剛剛。」他心不在焉地答著,一雙大掌貼上我雙頰。
好暖和!我貪婪地吸取他手掌傳來的熱度。
「唇都發紫了。」他低聲斥道,大姆指撫上我的唇以傳遞熱量。
雖然知道不可以,但我還是禁不住心中湧起的悸動。
「別突然對我這麼溫柔。」我垂著頭低喃,害怕承受更多。在日本近半個月,他表現出了在台灣所沒有過的溫柔舉止,我怕自己會因此而忘了形。
只是他從不把我的請求聽在耳裡,總在我有一絲悸動的時刻更加狂野地侵略,企圖挖掘出我更多的感情——就像現在的啄吻……
「雷浩……」我困難地推移開他,「別這樣……」他的溫柔實在教我害怕。我不該把自己的冷漠想得太高竿,錯估他對我的影響力,在我的臉一定很紅。
「每次你一心慌就會叫我的名字,是為了阻止我還是提醒你自己了?」他拉我站起,解開風衣裹住我的身子,踏上銜接楓樹林的迴廊。
「都有。」
「我對你構成威脅?」
「一直以來都是。」我老實地回答。
他大笑,加深力道摟緊著我。
「聰明的答案!明明是挑釁卻又該死的惹火不了我。你已經學會如何避免觸怒我了是嗎?」
「可能吧。」我答得模稜兩可。「人有求生的本能,懂得如何避其鋒。」
「承認對我的感覺真有那麼嚴重?」
「足以讓我陷入破敗的命運,你要我那樣——面臨破敗然後崩潰?」
他停下腳步,表情嚴肅地審視我。
「你該明白這輩子你只能依靠我,只能屬於我。」
「我明白。」我點頭,「你說的我全明白。正因為如此,我無法承認。一旦把心交給你,我的下場就會和金妮、王美伶一樣——眼睜睜看你把得到的心扯碎拋在地上!她們或許有能力承受,但我不行。我已經失去一切,不想連自己也失去。」
「你該學著相信我。」他再度擁我人懷,彎身低頭埋入我頸間,吐出一聲長歎:「只有你是我要的,你為何不明白。」
他的聲音帶著疲倦,使我突然間有種想反手擁住他的衝動!但我沒有付諸行動,因為被自己這念頭給嚇住了。所以我只是站得直直的,不敢妄動,任他在我頸間一次又一次的歎息。
他………恐怕是累了,而我……也沒好到哪去。
雷浩離開了。
把我丟在日本,一聲不響地離開了。
日本,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度!
我以為,就算他已經厭倦我,不想再繼續下去;也會把我帶回台灣再甩掉的,怎知——
「他還有說什麼嗎?」我面無表情地盯著對面的後籐井子,就是她來傳達這消息的。
「雷先生說要你在這兒住下。」
「住多久?」
「直到雷先生再來為止。」
我愣住了。
他這麼做是什麼意思?
把我留在日本有何用意?
我實在不明白啊!他的所作所為太令人匪夷所思!
真要甩開我又為何留言「再來」?
「你還好嗎?」後籐井子傾身向前問道。
「很好,謝謝。」我客套回道。
「你看來似乎沒有任何驚訝的樣子。」
我淡淡一笑,「那只能說我掩飾技巧高明。」
她似乎還有話要對我說,但此時此刻我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你可以離開一會兒嗎?我想休息。」
她點頭,從容退了出去。
直到門再度拉開,我才允許自己吐口氣撤下心防。
雷浩又在此給我安排了什麼?
我期望是安靜恬適的生活。
情婦也好,棄婦也罷;處在陌生的國度,待在這裡是我唯一的路,一切順其自然吧。
只是……有點心痛——因為他一聲不響地將我丟在異鄉。
我想,我是在乎他的,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
但,諷刺的是——有了認知的時候竟是他離開的這一刻!
遲了嗎?我自問。
唯一慶幸的是我還未將心交給他,所以痛——只有一點,不至於回不了頭。
是的,這是值得慶幸的事,我該因此露出笑臉才是;但我卻嘗到鹹澀的淚水,一滴又一滴……
在日本的生活似乎沒有我想像中的困難,甚至可以說是悠閒,像在度假一樣。
不知道是後籐井子的主意,還是雷浩的命令——我的衣食依舊有人打理;但實在是閒得慌,所以拜託後籐井子幫我添購一些日本文學書籍,而她竟訂購一長套歷史小說!
該感謝她!因為小說比文學史、商界資訊這類的書更容易引人入勝。
入冬了,幸虧室內一直開著暖氣,否則日本的冬季可真會成為我的夢靨。
外面是一片銀白的雪世界,但我無心欣賞。因為怕冷,所以總是隔著窗戶看著飄下的雪花與銀白色的景致;但大部分的時間我總是待在書堆裡,沉迷於日本戰國時期,渾然不知世界變了多少。
「我能跟你談談嗎?」
從書中抬頭看見來人是後籐井子,我合上「纖田信長傳」放在一旁,點點頭。
「你想談什麼?」
「你」
「我?」
她頷首,正式坐在矮桌的另一邊和我面對面。
我為她倒了杯茶。她要說的主題讓我有點訝異,我以為她是來談有關雷浩的事的。
談我?!「我有什麼好談的?」
「有。」她正經八百地點頭。
「例如?」
「雷先生將你丟在日本三個月了,我從沒看你沮喪或傷心過,好像他的存在與否對你完全不重要,我感到好奇。」
「我應該沮喪傷心嗎?」我反問。
「就雷先生之前在日本的幾個女人而言,皆是這種情況沒錯。」
我微微一笑,啜了口清茶。「那我算是特例吧。」
「是的,你確實是個特例。」後籐井子是個說話明瞭俐落的日本女人,該說的、想說的都不會拐彎抹角。「這座宅院是托你的福我才進得來,在你之前沒有任何女人進來,更別說住在這裡。」
「你又要說雷浩為我破了例?」
「事實是如此沒錯。」她口氣平穩,教我聽不出她的話是否有其它意味。「最初我認為你並不值得雷先生付出這麼多,但這三個月來的觀察中證明你的確夠資格。」
「哦。」我虛應一聲,看看窗外的雪景再回頭看她。「你還要繼續嗎?」
她愣了一下,八成是沒遇過這樣的場面,不過她一會兒又恢復鎮定:「是的,我要說;話不吐不快。」
我攤攤手,悉聽尊便。
「你不像個情婦。」她驟下定論,得到我的贊同。
「我確實沒有做情婦的條件。」
「條件是部分原因,但最主要的是你怎能哪麼神色自若,在雷先生離開後竟然沒有一絲難捨,還埋首書中而且——樂在其中?!」
「你覺得驚訝?」
「是的。據我所見,沒有一個女人在跟了雷先生之後不傾心於他;要正確的說法是在見到他之後沒有不欣賞他甚至不愛他的。而你——卻是例外。」
「你不也是。」
「不!我愛他。」我的表情一定有異樣,否則她不會停住話呆看著我。
一會兒後她才繼續開口——
「我是個普通的女人,自然無法抑制自己愛上他;但我知道做他的女人時間不會太長,所以我選擇做他的手下——事實證明我的選擇正確,才能在他身邊到現在。」
「不怨嗎?」我疑惑但佩服她的精明。
「一點也不。」她笑得美艷。「在雷先生身邊工作也是種享受,他有一股讓人忍不住為之效命的魅力及魄力,我和卞翔就是因為這樣才心甘情願在他手下做事,也因此才能親眼看見他真正被一個女人吸引時的模樣。」
「那也已經是過去式了。」我淡淡說著,拿起書打算再看下去。
「你到底是不是女人?當真無慾無愛到這種地步?!」
「女人就一定要貪心嗎?」太自貶了吧!
「起碼身為女人都貪求一份愛,而你……卻不稀罕。」
我聳聳肩,不做任何辨解,翻開方才中止的書頁繼續閱讀。
她一手拍在書頁,阻止我再看下去。
「那不是過去式!雷先生回去是為了解決事情,留你在日本是不想牽連到你!你明白嗎?」
我也許太不合作了,看她氣得大失冷靜,我仍淡淡說道:「我明白了,可以把手移開了嗎?」
她索性把書抽走,挑釁地睨了我一眼,見我沒有反應又笑了起來。
「你真是個奇特的女子!年紀比我小,定力卻是我望塵莫及的,難怪卞翔也被你氣得跟什麼似的,直嚷嚷要雷先生甩掉你。」她頓了下,斂起笑容,正色道:「我明白雷先生對你著迷的原因了。」
「什麼?」
「美麗的外表易尋,內在的特質卻是難得可見。雷先生不需要外表出眾的女人,他看多也厭倦了;他需要的是內在絕俗的女人,一個能讓他興起征服慾望且挑戰性高的女人,而你就是。」
我乍然一笑,不置可否。
「可以把書還我了嗎?」我問。
她把書重重地放在桌上,「說了這麼多你八成沒聽進去。」她歎口氣,「也許這種飄遊物外的性格也是雷先生喜愛的原因之一吧?」
她站起身。「寒夢塵,你真是個教人捉摸不定的女人。」
「你是我看過第一個愛上雷浩卻還保持理智的女人。」我也回道。
和我對看了一會兒,她露出一朵落寞的笑容,離開前留下一句餘音——
"如果我是你,不知該有多好……"
似感歎又似欣羨,我的遭遇真有那麼好嗎?
我想不透,但她方才說的話我全記在腦子裡。
我可否認的,雷浩是個極愛面對挑戰的人,而我恰好扮演著一個高難度的挑戰。
只是……我已經開始屈服了,這是否意味我兵敗如山倒的日子即將來臨?
在乎他,卻不希望他再度出現在我面前。
我似乎又陷入另一場兩難的場面——為了雷浩。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3-12-2 00:05:09
第九章
落櫻緩紛,是何等的美景!
櫻落,春近。
可是我的心境瀕臨蒼老。
半年多了——
不知道是我已與世隔絕,還是他無聲無息,總之沒再見過他或聽到他的消息。
或者,是他忘了有我寒夢塵這個人的存在。
思念總在分手後——想以這句話會套用在我對雷浩的感覺上。
這是棄婦的悲哀嗎?——一邊捧著自己被扯碎的心躲在角落暗泣,一邊揣測如今伴在曾是自己男人身旁的女人有多絕俗出塵。
不!我不要讓自己陷入這已成公式化的結局!
半年多以來,我一直努力要讓自己適應在異鄉孤獨的滋味,試著讓自己回到沒遇上他時那平靜無波的心態
努力了好久,感受面上一直是毫不在乎的樣子,但自己明白,內心並非真如外表般的風平浪靜!
一顆從未悸動的心一經挑起,一但開始跳動它專有的節奏,我想阻止卻無能為力。
儘管拚命告訴自己;雷浩不會再出現了。還是忍不住想他念他。
是的,我想他!
曾經自己問自己,是不是因為他是你第一個男人,所以才如此難以釋懷?
但,可悲的,答案並非如此。
我愛他——我必須悲哀地承認。
在一聽到他離開之後,我不再擁有如釋重負的輕鬆感,取而代之的是一連串的失落和空虛,而遇上他之後所受的逼迫傷害全不再那麼清晰;相反的,那些在逼迫我、傷害我之後的安撫舉止,我哭泣時在他懷裡任他輕撫擁抱……一切短暫瑣碎的溫柔全在腦海裡清楚的烙印著!
一幕幕——是輕撫、是耳語、是啄吻、是許許多多數不清也數不盡的溫情……
串串的記憶再度襲來,是甜蜜,是痛苦——擊得我無力跪坐在泥地上。
我終於也淪落到金妮和王美伶的下場了……
但,我仍保有這顆心,維持住我的尊嚴,儘管這心已佈滿雷浩的存在……
彎身捧起一把櫻花瓣細看。不知道在哪本書上看過——櫻花的花瓣如果是紅色,表示樹底下埋了屍體,櫻樹便是靠吸收屍體的血來染紅原本白色的花瓣,花瓣顏色愈是紅艷就表示埋在樹下的屍體愈多。
很詭異的說法,但自有其淒涼的美感;也許我會終老在這裡,到時可以請他們將我埋進其中一棵櫻樹下成為養料,做最後一份貢獻。
將手中的花瓣向空中一拋,風正好吹過,有些花瓣直襲上我的臉,我的身體。
我閉上眼享受微風和著落櫻的吹拂。
瞬霎間。
風停了
櫻花瓣不再落下
一股強烈的存在感凝結在四周的空氣中。
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背脊發寒——起因於感受到後面一道犀利的視線。
不用回頭!不需猜想!
能在瞬間攫住我所有知覺的人只有一個。
無法得知自己哪來的力氣站起來,一旋身,入眼的便是這道既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我以為看見在櫻花林間遊玩的精靈,怎麼?不想做美人魚了是嗎?」
他在說什麼?我怎麼聽得茫茫然的?
不!別走過來!站在那裡就好!
"半年沒見,你的舌頭也不見了?」
這聲音……
十分的像他!
我慌了。
為什麼總是在我還心慌意亂的時候出現?
我該怎麼辦?
承認自己輸了,敗在他手上?
不!我不要!我不要連最後一份尊嚴也沒了!所以——跑!一定要跑!
"別跑!"
顧不得身後雷浩怎麼吼叫,我拔腿就跑。不知道自己朝哪個方向跑,只知道現在一定要避開他,不能在這時候見他!
但,我跑不掉啊——
沒跑多遠就被他從後頭扯住,後座力使身子劃了個半圓撞進他懷裡,熟捻的氣息伴隨痛苦的掙扎而來——該哭該笑,我已理不出頭緒。
"為什麼要跑?"
"你不是不要我了?"我移轉話題但徒勞無功。
"為什麼要跑?"他再問,十成十已看出我內心的情緒波動。
"我不知道……"天曉得我為什麼在此時發了瘋似地跑?"不該見你的,現在不行……"我語無化次地低喃。"為什麼你要出現?為什麼要來……"
下一秒鐘,他已準確地吻住我的唇。
是懷念、是甜蜜、是更進一步的沉淪——
逃不開了,……我哀泣地想著,淚水偷偷自眼角滑出。
他移開唇,雙手托住我的臉,大拇指輕滑過我的眼拭去淚水。
"才半年,我的吻就讓你生厭了是嗎?」
"不……"我甩頭,不料甩出更多的眼淚。"不該是這樣的……"
"看樣子,我來的正是時候。"他一定是看出什麼了,否則不會說這種話。
"你不是不要我了?為什麼還來?」
他吻了下我的眼,吮去我的淚。"我有說過不要你嗎?」
"你把我丟在日本不是嗎?」
他看著我好一會兒,眼底露出一抹笑意。
"不要以為這樣就能轉移我的注意力。說!為什麼看到我就跑?」
"我……嚇到了。"我心虛地回答。
"是這樣嗎?」他瞇起眼逼視我,像是要把我看透一樣。
另一個新的逼迫方式!
"別這樣……"在這種注視下我只覺得自己無所遁形。"那——這樣呢?」他低頭吻住我,以幾近疼借的方式輕輕地吻著,"有想過我嗎?"該怎麼回答?我茫然地看著他。
想過?!何止是想過!從知道他離開的那一刻起就想他而且想了半年!
但,能說嗎?
不!不能!
"我不知道。"
"不准再用這句話敷衍我。"他還是像以前那樣愛命令人。
忽然,他放柔了表情凝視我。
"放你飄遊了大半年,我該拿回屬於我的東西了。"
冷不防的,他將我打橫抱起,我下意識地伸手環上他脖子任他抱往屋子的方向,但還沒弄懂他的話。
"不懂嗎?」見我搖頭,他貼近我耳畔柔聲說:"你的一切,是我出現的目的。"
我明白了,但已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熟悉的呼吸聲、熟悉的懷抱、熟悉的一切一切……教我的心情激動得無法平復。
他回來了!他真的回來了!
忍不住探上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我從來不曾仔細看過他的臉,不曾思考過這張臉的主人在我心中佔了多大的位置,因為我怕——怕思考到最後會得到一個讓自己萬劫不復的答案。
但半年的空白卻輕而易舉地逼出我的記憶,強迫我去思考;表面上他是厭了我,拋下我離去,但事實上是利用時間來逼迫我向自己的情感妥協。
試問:人如何爭得過時間?
以退為進——原以為雷浩是不會懂這一招的;但他用了,而且效果極大。
我……終於還是愛上他了……
多可悲啊!
"想什麼?」
他的聲音拉回我的神智,定睛一看,發現自己的手還停留在他臉上。
心一慌,急著要收回卻被他抓個正著。"告訴我,你剛才在想什麼?」
"我……"我遲疑著。該說?不該說?
"恩?"他偎近我,額頭抵著我,銳眸緊鎖住我的焦距。
被他瞧得心慌意亂,但我仍強自鎮定。
"為什麼把我丟在日本?」
像是看出我發問的真正用意,他不再像以前非逼到我說不可,反而緩下腳步,好心提供我答案——
"在我處理事情的時候,我不希望有後顧之憂,而且你需要時間思考。"他目光犀利地看著我,"半年的時間夠你想通事情了是不?」
"是的。"我承認,這是無可避免的結局。
"告訴我。"他命令。
我沒有依他的話做,只是看著他俊逸充滿陽剛味的臉孔,訥訥地開口:"我以為你不會再出現的。我以為可以把這件事埋藏在心裡直到老死,我以為儘管自己輸了還是保有一份尊嚴,但……你又出現了,推翻我所有的以為……我不明白啊!為什麼我會想你,甚至還……愛上你?」
"你愛我?"
我閉上眼,不願看見他此刻得意的樣子,然後如同被宣判死刑似的,絕望地重複——
"是的,我愛你。"
彼此間沉默了好久,久到我那絕望的心情轉變成害怕。不知道自己會有什麼下場?
偷偷地張開眼,正好跌進那一對俯視我的黑眸。
是我眼花了吧?
他的眼神竟是我從未見過的溫柔,教我無法再移開視線。
"不要這樣看我。"我求他。怕自己陷得更深,"我已經承認自己輸了,你贏了,而我只求你能送我回台灣,我會自動消失在你面前,不會煩你的——"
"你在說什麼傻話!"他打斷我的話,半似怒吼半似驚訝:"為什麼要說這種話?"
"不是這樣嗎?"我問。"每一個愛你的女人你都不屑一顧,我又怎能希望自己是個例外!更何況我比她們更沒有配得上你的條件,你要我相信自己把心交給你後還能安好自在是很困難。"
"我一直給你這樣的錯覺?這就是你不願意承認的原因?"
"不,不是錯覺。我親眼看見你傷了好多人的心,不費吹灰之力地傷了好多人。"
"我傷了誰?"他的聲音變得低沉,兩眼盛滿了怒氣。"你說,我傷了誰?"
我遲疑了一下,不敢說卻又不得不說。
「金妮,還有王美伶……這是目前為止我所知道的。」以及後籐井子。我在心底偷偷加上這句,不敢說出口是怕給後籐井子添麻煩。
他坐起身,將我拉進懷裡,用床被包裹住彼此。
"我說過她們不是我要的。"
"但你傷了她們是事實。"不知道為什麼,我說話竟帶著質問的口吻。
"夢塵——"他攏過我的長髮,低柔地喚著我的名字。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讓我好訝異,甚至感動得落淚。
"別這樣叫我,我受不住……"
他的唇印上我的臉,"就算我傷了她們也絕不會傷你,你該知道的,你和她們不同,你是我要的,是我找來共伴一生的人。"
"不,不可能。"我不敢相信,"你……不可能的……"
"我當真不值得你信任?"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心跳得好快!直讓我透不過氣來。
"為什麼是我?」我終於問了長久以來一直不敢問的問題。
而他——真的回答我了。
「你不該主動挑釁我,更不該讓我看見你外在的堅強和形於內的脆弱,以及不迎合世事的淡漠。知道嗎?我一直在找兼具這些特質的女人。」
「但……為什麼用那種方式?又是逼迫,又是威脅。」
「你的心鎖得太緊,而我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將你留在身邊是我要做的,不管你願意與否。」
「所以你不擇手段?」
「要這麼說也可以。」他輕笑;「但我有自信絕對能擁有你,完全的擁有你。你不如外表的堅強。相反的,你比任何人都脆弱,比誰都渴望一份感情,一個可以依靠的人;但你又該死的不願承認,建出一道隔世的城牆拒絕任何人踏入你的世界——這種彆扭的性格實在教人又氣又愛。而我,既然決定要你,就必須摧毀那道牆,走進你心裡掌握你的一切。你注定是要依附我生存的,這輩子休做他想。」
我傻了。他比我還瞭解我自己!這麼輕而易舉地看透我,而他的話又說得如此篤定……
「給我個保證——保證你即使厭了我、倦了我也不會對我像對金妮那樣……」
「我不可能厭倦你,你生來就是為了與我契合。」
我終於忍不住,失控地埋進他懷裡痛哭了起來。
「就算你真的厭了我,倦了我,我也認了……就算真扯碎我的心……我也認了……」
「相信我——」他輕撫我的背,聲音暗啞:「這是我最後一次讓你哭了……」
什麼叫做情?
什麼叫做愛?
現在我終於懂了。
什麼叫做付出?
什麼叫做真心?
現在我終於體會到了。
在那次之後,我和他有了更進一步的交流——因為他不再吝惜付出他的溫柔,一舉一動都讓我感受到他對我的珍惜。
我也不再隱藏自己的表情,但只在他面前——這是我對他的專注,也是我目前唯一表達在乎他的方式,我……在表達情感方面是個白癡!我一直都這麼認為,但我會試著去學的。
我的心情一直處在像飛上青空的舒暢感,是不是一旦懂得情為何物,一有了情之後,對周圍的事物也就有了不同的感受?
不敢相信——前幾天我對櫻花的飄落、春天的到來還無動於衷,甚至有種時間流逝的感傷;而今——我開始期待春天的到來,落櫻繽紛的景像在我眼中也有了震撼,不再只是代表季節轉換更是一種賞心悅目的美景,這就是我最近常流連在櫻花林中的原因。
「你看起來很快樂。」
我轉身找尋聲音的來源,後籐井子的人影從一棵櫻樹後移了出來,走到我面前一公尺遠處,與我正視。
「最近沒看見你。」我說。
「雷先生一到就是我該告退的時候。」
「找我有事?」
她點頭,「你還是有感情的。」她笑著,是愉悅但也有著一些落寞。
「你不樂意看到這情況?」
「一半一半。」見我正困惑地瞧著她,她又繼續說:「我欣賞你,當然樂意見到你也擁有剛開始我以為你不可能會表現出的情感;但——作為雷先生的手下,我必須謹慎小心。在你的國家有一串重複多次的歷史悲劇;沉迷女色的君主大多沒有好下場,而雷先生對你的癡狂恐怕只有更深,沒有減輕的可能。」
「你怕他因為我而捨棄大好的江山?」
「是的。」她鄭重地點頭,在她臉上我看見的是忠誠,和當初卞翔給我的感覺一樣。
所不同的是——這次我沒有任何嘲諷輕視的心態,而是佩服與激賞,雷浩能擁有這樣忠實的下屬,實在是他的運氣。
「你打算怎麼做?」
「沒有打算,只是希望你別讓雷先生失了他對事業的野心。『色令志昏』,你該聽過這句話的。如果我說的話有讓你感到難堪的地方,請見諒。」
多令人欽佩的女子!我忍不住為她喝采。
「你的顧慮並沒有錯。」
「謝謝。」
「但你該相信雷浩的。你在他身邊這麼久了,該是最瞭解他對事業的態度,也該最瞭解他的為人——『色令志昏』這檔事絕不可能發生在他身上。」
「我只是防患未然。」她辨白。
我點頭,朝她一笑:「我明白,你和卞翔對他的忠誠教我佩服。」
「他是個出色的領袖。狂妄、自信,永遠站在人群的最高點,吸引眾人的目光。我和卞翔以及組織裡的人沒有一個不以他為巢歸。」她很自豪地說著。
我欣賞著她那以身為雷浩手下為傲的表情,心下思忖雷浩在我心中又是什麼。
除了是我如今唯一肯付出感情的人之外應該還有其他的意義吧?
「寒夢塵!」
我回神:「什麼事?」
「呃……」她止住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一反她有話直說的性情
"還有事嗎?"
"如果……如果你聽到外面有關雷先生的風流韻事,希望你別放在心上,他對那些女人不會認真的。
原來她在擔心這個!
"後籐小姐,我並不是雷浩的妻子,他的風流事跡我無權也不想去干涉。我只是名情婦,身為情婦是沒資格要求被專一對待的,更何況他天生就注定有許多女人圍在身邊。"
她被我的話震住,過了許久才又開口:
"你不生氣?我的意思是說——你完全沒有想獨佔他的意思,在知道他對你最著迷的時候?」
"我該生氣嗎?」我反問,"再者——他並不容許任何有人獨佔他的念頭,你該最清楚才是。"
"你不在乎?"「那是他的事。"
"呵呵……"她突然笑了起來;"你果真是能伴雷先生共度一生的女人。你和他——一個飄忽不定,對世間完全不在意;一個專制強悍,對想要的從不放手……絕配!真是絕配!"她邊笑邊說,"寒夢塵,你是個幸運的女人。"
目送她離去,我想起她方纔的話——
不在乎嗎?
錯!我在乎,但我必須淡然以對。
對雷浩——我不敢起任何獨佔之心。他不可能會專屬於某一個人,他屬於他自己,任何人都無法得到他,但他可以得到任何他想得到的人。
我無權要求他專注於我,而且我也不敢奢求他會專注於我,我只求他分一點愛和尊重給我,這樣我就滿足了。
很小的願望是不?
但當初我之所以離家就是因為這願望從未達成過。
我一直很渴望被人呵護的感覺,如今雷浩給我了,我很滿足也沒有意願貪求更多,我只要這樣就夠了,我還怕這一切只是南柯一夢——夢醒,就沒了。
"又在胡思亂想了。"雷浩的聲音突然從後頭冒出來,我還來不及反應,背脊已貼上他的胸膛,腰前多了雙大手橫陳。
"你的出現總是教我驚慌。"幾乎沒有一次例外。
他摟緊我,下巴枕在我肩上。"那是因為你老是神遊外物,不注意四周動靜的緣故。"
"我……"
"什麼?"
我低頭看著他手,為自己接下來想說的話感到忐忑,遲遲說不出口。
"有話就說,我不希望你瞞我任何事。"
吞了口口水,我緩緩說出最近幾天一直放在心裡的話。
"我從沒想過會有再愛人的一天,你的出現是我最意想不到的事;正如你說的,我一直希望有人讓我依靠……雖然我們相遇的情況不算正常,過程也不怎麼值得回味,但,我還是要謝謝你。"
"我要你拿心來換,不要你的感激。"
"心……早交給你了,收也收不回。"
"那麼——"他扳過我身子,讓我面對他,邪氣地笑了笑:"拿吻來換。"
我欣然同意,任他溫柔吻上我的唇。
幸福——心底忍不住吟歎著。
如果真只是夢……請別讓它醒……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3-12-2 00:05:33
第十章
我訝異地在雷浩的宅院裡看見一個人。
"方哲生?"
他看見我,露出禮貌的笑容向我點頭示意。
"寒小姐,想不到你還記得我。"
"你來做什麼?我口氣不佳,這傢伙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我是來拜訪雷浩的。"
拜訪雷浩?
"他現在不在,你可以離開了。"
"那麼我改天拜訪你,如何?"
"不用麻煩了。"我說,立刻轉身打算離開客廳。雷浩派來守門的人怎麼會放他進來?
"等等!"他抓住我的手臂,"你為什麼一點機會也不給我?」
我瞪他,但他絲毫不以為意。
"坐下來談談好嗎?」他問,卻不給我說不的時間,一股勁推我坐下,然後坐到我對面,兩眼直盯著我。
"我和你沒什麼好談。"我輕揉被他抓痛的手臂,他的手勁真大!
他揚起自信的笑容不理我的話。
"我們能談的可多了,多得超乎你想像之外。"
這人——
"你到底要說什麼?"
「你記得去年我對你說的話嗎?」似乎看出我打算說"不記得",他搶先一步道:"不記得的話,我很樂意再重複一遍。"
我只好點頭:"記得。"
"我是真心誠意的,到現在都沒變。"
我真的有那麼吸引人嗎?
真不知是該笑他方大少臉皮太厚,還是要佩服他的癡心。
「事隔半年多了,你的心意可真堅決啊。"我嘲諷地說。
"那是因我找不到你,不久前才知道你被雷浩送到日本。"
"你這麼千方百計找我,為的是什麼?」
"幫助你脫離雷浩,更甚者——待在我身邊。"他直言不諱。
他的自信到底從何而來?一副斷定自己是唯一能救我甚至讓我甘心服侍他的樣子。
"你和雷潔不是朋友嗎?搶他的東西不覺得有失道
義?」
"是朋友,也是敵人,他突然皺起眉頭,"把自己說成東西,未免太自貶了吧。"
"但這是事實。"我說:"對雷浩和你而言,女人只是件可有可無的陪襯品,毫不起眼的小飾品。"
"其它女人或許是沒錯,但你絕對是個例外,否則雷浩不會這麼寶貝你。他是個善變的男人,身邊的女伴從不超過三個月,你讓他專注了一年多甚至還沒有厭倦的跡象;想必你那顆像吉普賽人的心還沒讓他到手吧?否則他不會留你待在身邊的。"
"那又如何?"
"特殊的女人太少,就算是朋友的,我也要搶,更何況你不是心甘情願跟在他身邊的,不是嗎?"
"與你何干。"
"只是替你抱屈,你值得更好的男人。"
他以為他是誰啊?更好的男人?
"你在毛遂自薦?」
「是的。"他自信滿滿地答道。
我搖頭。有自信是件好事,但太過——就成了自大,眼前的方哲生就是個好例子。
"你可以離開了。」我站起來,拉開門,打算走出去不再理會他。
"你是被他威脅強迫的,不是嗎?」他氣急敗壞地吼道。
我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你少自作聰明。"如今再刨出這些往事對我已沒有
任何意義,但我仍很吃驚。知道這件事的人並不多。
"我並沒說錯,對吧?」他再次強拉我坐下。
"那又如何?"我似乎不那麼在意,口氣並沒因此而改
變多少。
"你難道不想離開他?讓我幫你吧。"
天!他的心腸真是"好"得沒話說啊!
"然後投入你的懷抱?」我譏誚地笑看他:"方哲生,你似乎很喜歡跟雷浩搶女人?」
「只有你。"他解釋。"你擁有我跟他所欣賞的特質——冷眼看待世界,聰穎卻不外露,總是用看好戲的心情去觀察世界,自成一個世界不准任何人踏入,也不踏入這個世界——飄遊不安定地存在於人群中。能讓你愛上我,是個很大的挑戰。我和雷浩一直在找,只不過他運氣好,早先一步找到你;但你似乎對他無動於衷,否則他早該甩了你。既然如此,跟他和跟我並沒什麼兩樣,反正你對他毫無感覺不是嗎?」
這個人甚好戰鬥的本質和雷浩相近,但手法差雷浩一大截。
"你怕敗給雷浩吧?"我推測,看他臉色乍變,我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又回復先前的冷靜自若。
"我從來沒贏過他,但我輸得心服口服。"他突然抓起
我的手,緊緊握住。"面對你,我有百分之百的自信。跟在雷浩身邊你只能做個情婦,但是我可以讓你成為方太太。"
這是求婚嗎?才見過幾次面而已?他瘋了!
我抽回手,面無表情地看他。
"離開這裡對你比較好。"
"你難道不希望有個歸宿?每個女人都希望自己是名正言順的。"他驚訝地看著我。
"那你就看錯我了。"我淡淡說著。
跟了雷浩之後,世俗的禮教規範早就被我拋到九霄雲外去了;情婦是不需要禮義廉恥、四維八聽的,方大公子想必是把我看得太高尚了。
名正言順?
呵!王美伶她不正是名正言順的雷太太,但她日子可過得比我好?這副枷鎖留給別人吧!也許有很多人搶著要;但我——可不想擔上另一個負荷。
"難道……"他支吾一會兒,順口溜出:"你愛上他?所以寧願跟他?!"
"隨你去想,如果這樣想你會覺得好過的話。"他的話是真的,但我沒必要在他面前承認。
"你——"
"方哲生!你到這裡做什麼!"
後籐井子的聲音恰好打斷了方哲生的話。我暗自鬆了口氣,總算有人可以讓他打退堂鼓了。
「我來找雷浩。」他從容不迫地撒謊道。
後籐井子看看他,又看看我,我趕緊使了個眼色,要她盡快攆走他。
「雷先生人不在,你先請回,有事我可以代為轉告。」她笑容可掬地說著。
「不用了,」他看了我一眼,焦點轉回後籐井子。「我下次再來。」
後籐井子拍一下手,招來一個傭人。
「送方先生離開。」
「是。」傭人應道,對方哲生做了個「請」的手勢。「方先生,請。」
方哲生頗具深意地看了我一眼就跟著傭人走了。
「他來做什麼?」從後籐井子說話的口氣不難聽出她對方哲生的厭惡。
我該說嗎?
思躇了一下,還是算了,多一舉不如少一舉。
「你知道他來做什麼嗎?」她又問。
「找雷浩不是嗎?」
她瞄我一眼,「你在裝傻,他來好一會兒了吧?」
我攤攤手,沒有回答的打算。
她歎了好大一口氣。
「別這麼置身事外,方哲生的目標是你。他到底跟你說了什麼?是不是關於雷先生的事?」
看來她不問出答案是不肯罷手了,後籐井子的固執是很異於常人的,上回我輕微感冒時就領教過了。
「求偶。」我緩緩吐出這兩字,順便加上一句。「春天到了。」
不料,她竟然以狂笑做為回應。
「哈……我的天!你……把他說成……哈……發情的畜生……天啊……」
美,儘管失態地狂笑還是掩不了其美,更何況後籐井子的美遊走於精明與美艷之間,這一笑讓她增添不少英氣,我靜靜欣賞著。
好一會兒,她才止住笑聲。
「他想趁雷先生不在的時候搶走你?」
「大概是這個意思。」
她突然猛力拍擊桌面,「太可惡了!」
「井子。」我頓了一下,決定問了:「我有條件讓雷浩和方哲生兩人視我為挑戰嗎?」
我想我問得很蠢,否則她怎會像看白癡那樣看我。
「就當我沒問好了。」我回頭走了,立刻被她叫住。
「我不是不回答!」她解釋道:「其實答案很簡單,只有一個——你那飄忽神秘的氣質。任何有強烈征服欲的男人都會想抓住像你這樣難以掌握的女人。」
「你的意思是——我該慶幸目前只遇上兩個征服欲強的男人?」這是什麼論調。
「沒錯。」她竟然點頭了!「你更應該慶幸是雷先生遇上你,方哲生那傢伙比不上雷先生——他還對你說了什麼?」
「必要時他願意娶我,成為名正言順的方太太。」
「什——麼!」她幾乎是尖叫了,「什麼話!你答應他了?」
我搖頭,「怎麼可能。」
她鬆了一大口氣,隨即又疑惑地看向我。
「做人家妻子比做情婦好多了,你為什麼不答應?雷先生是不可能離得了婚的,王美伶她絕對不肯。」
「那又如何?」我聳聳肩,王美伶的堅決態度我很清楚。
「你不在乎?」她問,但馬上又敲了自己一記響頭:「對啊,我忘了!你怎麼會在乎?但……你真的不想要個名分?」
「名分?」我輕笑,「有名分又怎樣?這世界多的是擁有夫妻名分卻同床異夢、貌合神離的人啊!『名分』只是個枷鎖,我不想背負。更何況——我和雷浩的結局既不可能一生也不會有永遠,哪天他倦了就是我離開的時候,還要它做什麼?」我淡淡說著,硬壓下那股突然從心底湧上的刺痛。
「你誤會雷先生了!」
「哦?」
「他不是……呃……反正你到時就知道了。」
「什麼?」我一頭霧水,她何時可是有吞吞吐吐的習慣了?「你剛才在說什麼?」
「我是說——算了……」她揮揮手;「就算我剛才什麼也沒說,總之你到時候就知道了。你是個好女人,值得的。」
什麼啊?
我更不懂了。
到時候?哪個時候才算是「到時候」?
轉眼間,雷浩到日本也兩個禮拜了。
如果他還是雷氏企業的接班人的話,也該回去了才是。
回台灣,然後再丟下我一個人——
一想到這裡,我就沒來由地感到難過。
我已經這麼愛他了!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
「方哲生找過你?」一回來,雷浩便拉我進臥房質問。
「他找你做什麼?」
我撫上他微皺的眉頭,失笑出聲。
「你要我先答哪個問題?」
他抓下我的手,搭放在他肩上。「一起答。」
我微笑,遵照他的意思——
「井子應該都告訴你了,何必要我再重複一遍。」
「哈哈……」他將我摟進懷裡,又啄又吻。「你就是有辦法讓我生不了氣。」
「是嗎?」我可不以為自己真有那個本領。「是你沒有發脾氣的理由吧?」
他斂起笑容,嚴肅地看著我:「有。有一件比方哲生騷擾你的事更讓我生氣的事。」
「是以為我嗎?」我問。
他點頭。
「我有做錯什麼嗎?」我仔細思考,但我最近並沒有和他起過任何衝突;相反的,還相處融洽呢!
「為什麼不相信我?」
「什麼?」我不懂。
突然,他抓住我的右手,在手腕上拷上一環冰涼的東西。我下意識要抽回手,卻被他牢牢抓住,直到那股冰涼傳上心頭,然後他才放開我的手。
那是以龍的身形圈成的銀白色的手環,龍的首尾製作成精密的扣環——這樣的精緻呈現在寬度不到一公分的環上,可見設計者的高超技巧,就像是將活生生的龍彎成一支手環似的。
「這是做什麼?」我不明白,雷浩從未親自贈送我東西,今天的舉動實在讓我嚇了一跳。
「代表你從今以後專屬於我,至於方哲生——我不會讓他好過,而你——」他拉長語音,故意讓我緊張。
「我怎樣?」
「不准說不可能一生,不會有永遠這一類的話,我說過一輩子就是一輩子,明白嗎?」
我這才明白他方才生氣的原因。
但我實在說不出話來,只能點頭表示回答。
他滿意地笑了,執起我右手吮吻,這時我才發現他右手腕上也有相同的手環,只是寬度較大。
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你這是什麼意思?」
一如以往,他知道我想問什麼。
「我自有一套代表承諾的方式——現在的你應該能聽得懂。」他鬆開我的手,雙手置於腦後半躺在床上。
似的,我聽懂了。
但——這會是真的嗎?
代表承諾——一輩子的承諾。
「這是……因為方哲生才……」
他搖頭,盈滿笑意的眼眸直視著我。
「兩個禮拜前就叫人設計了,下午出去就是為了它。」他頓了下才問:「喜歡嗎?」
我呆了好久,嚥了嚥口水緩緩地點頭。
「喜歡。」我已經感到眼眶一片濕熱。
他溫柔地吻上我的眼,「不准哭,我曾說過不再讓你哭了。」
「最後一次……」我要求,「是我自願的。」
他摟緊我,像我以前在他懷裡哭時一樣。
「保證?」他問,雙手輕撫我背部,一遍又一遍,是我渴望已久的溫存。
我無言以對,早在他懷裡哽咽得無法出聲。
「明天一起回台灣?」
我用力點頭做為回答。
一生、永遠——雷浩竟也做了承諾!
不願接受愛、也不願愛人的心態全因他的出現而崩潰;但,心甘情願呵……
這樣的結局是我料想不到的——如此心甘情願地去愛一個人……而明天——
我們要回台灣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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