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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采薇 -【求愛大隊長】《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12-27 00:01:09     標題: 采薇 -【求愛大隊長】《全文完》

采薇 - 求愛大隊長

將來誰嫁給他這個超級管家男,  
誰就是走七世黴運的衰女!  
他好歹是個員警大隊長,鐵錚錚的硬漢,  
竟雞婆的把她列入管區,  
管得她連呼吸都不自由,  
居然還對她大放電,電得她茫酥酥,  
三不五時抱抱又親親,簡直像個色癆!  
偏偏她就是無法抵擋他濃烈的追情求愛,  
天雷勾動地火,莫名其妙就愛上他了。  
可是,他的大男人作風實在霸道得過分,  
難道愛他就必須做個溫柔小女人?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12-27 00:01:46

第一章

  深夜,急促的電話鈴聲劃破靜謐的夜色,黑暗中,一抹迅捷的白影從窗前飛掠而過,竄進女主人暖和的被窩裏。

  朦朦朧朧中,曲韶儀皺了皺鼻子,頰邊傳來刺刺的麻癢感覺,溫熱的小毛球害她連打幾個噴嚏。

  “木木好乖,別吵媽媽睡覺喲!”

  她咕噥著,翻轉身子繼續呼呼大睡。

  一身雪白亮毛的暹邏貓不安分地磨蹭著,麻癢的感覺鬧得床上昏睡的人兒極不舒服,卻硬賴著不睜開眼。

  貓咪頑皮地把尾巴伸進主人微張的嘴裏,掃了一下又抖出來,酣睡的人兒摟著棉被好夢正香,絲毫未覺唇邊多了幾撮貓毛。

  貓咪比海水更藍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這樣還吵不醒?

  小白貓湛藍的眼睛閃動著幽幽的深藍光芒。茶几上的黑盒子一直響,吵死了!不把主人叫醒的話,它今晚甭想睡了。

  打個呵欠,自私無情的暹邏貓伸出尖尖的爪子,朝主人敞露於被單外的大腿抓下去,晶瑩的雪膚立即染上五道刺目的紅痕……

  “痛痛痛!”

  曲韶儀一骨碌跳起來,黑漆漆的房間伸手不見五指,她先撞倒抬燈,再撞到床頭櫃,劈哩啪啦一陣響,書籍、雜物砸得她滿頭包。

  “黑木,你完蛋了!”

  曲韶儀痛得嘴角都斜了,右手搗住熱辣生疼的傷口,左手及時扯住兇手逃命時來不及蜷縮的尾巴。

  暹邏貓縮著脖子,咪嗚咪嗚哀哀亂叫,濕轆轆的鼻頭蹭著女主人柔軟的掌心,希望她高抬貴手,饒它不死。

  曲韶儀獰笑著舉高雙手,氣呼呼道:

  “敢吵媽咪睡覺?你這小渾帳,以為我不會把你揪來分屍嗎?”

  “鈴……鈴……”

  電話固執地狂吼著,貓咪的哀號聲相形之下,微弱得幾乎不存在,曲韶儀這才發現電話發瘋似的響不停。

  她恨恨咒駡一聲,放開忘恩負義的貓咪,橫臂接起電話。

  暹邏貓趁機一溜煙地跳上窗臺,小腦袋埋進蓬鬆的尾巴中,慢慢地合上眼睛。看吧!主人醒來後,黑盒子就不叫了,它真聰明呀!

  臭黑木!曲韶儀瞪著貓咪,又羨又妒地對著話筒道:

  “找哪位啊?”聲音中猶帶一抹濃濃的困意。

  “請問曲小姐在嗎?”

  曲韶儀瞥了眼牆上的老爺鐘。差五分淩晨四點,誰會在這見鬼的時候打電話來呢?

  “唉,我就是曲韶儀。”

  話筒的那一端傳來如釋重負的呼氣聲。深夜的訪客說道:

  “太好了!曲小姐,我是中山分局的陳延輝。”

  曲韶儀努力回想,好半晌才道:

  “唔……中山警局嗎?我想起來了!你是偵破樓小妹妹綁架案的陳警佐。”

  陳延輝高興地道:“就是我,曲小姐記性真好。”

  意識還是一片混茫的曲韶儀合上眼睛,迷迷糊糊地聽著,看來她得用牙籤才能撐開眼皮。

  “陳警佐,這麼晚找我有事嗎?”

  陳延輝聽出對方小小的埋怨之意,連忙解釋道:

  “是這樣的,我的長官剛才帶回一名疑遭性侵害的小女孩,歹徒十分狡猾,被他逃掉了,小女孩是警方目前唯一的線索,她見過歹徒的長相。”

  聽到此處,曲韶儀已經明白大半,霎時間她的眼神變得嚴肅而認真,不久之前的困意蕩然無存。

  “被害人多大年紀?”

  生性慈柔的她眼眶不禁紅了。天地不仁,無助的孩子總成為惡棍魔爪的第一目標。

  陳延輝歎道:“小女孩大約五歲年紀,身上沒有證件,警方目前還在過濾她的身份。從我的長官帶她回來到現在,已經超過兩小時了,她咬著嘴唇一聲不吭,寸步不肯讓人接近,可能是嚇壞了。”

  曲韶儀明潔的眸子蒙上氤氳的水霧。竟然有人忍心對那麼稚幼的孩子施暴!這世道是怎麼了?還有天理嗎?

  “好,我馬上就趕去,也許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

  陳延輝連聲道謝。

  “多謝曲小姐,你每次都能讓小朋友懈下心防,希望這次也能成功幫助警方將歹徒繩之以法。”“您太客氣了。”

  掛上電話,曲韶儀一秒鐘也不多耽擱,俐落地揀出洗得泛白的牛仔褲,隨便套件寬大的針織線衫;雖然已是人間四月天,破曉時分的臺北,被窩以外的地方還是冷颼颼的。

  “阿木,該上路嘍!”她伸出食指朝黑木微勾,招呼愛貓同行。

  蜷縮在窗臺上的貓咪無動於衷,似乎對主人的召喚聽若罔聞。

  “阿木,想吃烤鰻嗎?想吃就跟媽媽出門。”枉她忝為萬物之靈,出門居然要看貓的臉色,到底誰才是主人呀!

  暹邏貓還是不動如山,似乎興致缺缺;只不過,微微豎尖的耳朵洩漏出它心底真正的意願,聰明的它故作矜持,只在等主人提高賞金。

  黑木鬼靈精,曲韶儀也不笨。她上前拎住貓咪肥軟的雙下巴,敲敲它腦袋訓道:

  “我說阿木啊,你就別拿翹了,受驚嚇的小朋友很難搞定,要不是念在你很會耍寶、能逗小朋友開心的分上,我才懶得理你呢!”

  暹邏貓喵喵直叫,彷彿在抗議主人對它不夠尊重。

  “小妹妹,你別怕,叔叔不是壞人。”

  邵致寬按捺住翻江倒海的怒氣,盡可能地維持語調平和。

  “告訴叔叔,抓走你的壞人長什麼樣子?”

  隨著他一步步迫近,小女孩嘴一咧,“哇”地放聲大哭,其中還夾雜著驚惶的呼喊:“不要過來,鬼……不要過來!”

  邵致寬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是鬼?堂堂警備小組第一中隊的隊長是惡鬼?這吃奶娃兒腦子燒壞了!

  邵致寬浴火的怒容在小女孩眼前不斷擴大、擴大,擴大到無窮無盡……

  刀疤!惡鬼的臉上也有刀疤,他脫掉她的圍兜兜、她的小褲褲……冷……好冷……她好怕……爸爸呢?媽媽呢?她要回家!

  小女孩的哭聲震得人人耳中嗡嗡作響。邵致寬連連深呼吸,他快被這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嚎啕大哭的女娃娃逼瘋了!

  陳延輝勸道:“隊長,別急,受過傷害的小朋友有這種反應是正常的,還是等曲小姐來再說吧!”邵致寬鐵青著臉。

  “我不管她是正常還是反常,馬上叫女警帶去採樣!她的下體可能殘留歹徒的精液。”

  陳延輝心知不可,勸道:

  “這樣不好吧!小孩子已經嚇壞了,採樣要脫衣服,也許會造成二度傷害呢!”

  “如果錯過破案時機,將會有更多女性受害!你別指望我像白癡一樣再繼續空等下去!”邵致寬沉下瞼。

  “曲小姐己經趕來了,她是專業的心理輔導師,也許有她和小朋友交涉,小朋友會願意說出來也不一定。”陳延輝壯著膽子又勸。

  邵致寬十根手指捏得格格作響,氣得連話也說不出來。

  陳延輝被他威嚴的眼神嚇得一下子矮了半截。

  “大隊長,有話好好說,千萬別生氣,生氣傷身呀!”

  “我不管曲小姐是何方神聖,”邵致寬一字字說道:“上頭交代要盡速破案,我沒那美國時間等人!”

  “案子是一定要破的,但也不能犧牲被害人的權利……”在邵致寬冷冽目光的迫視下,陳延輝登時啞了,話沒說完就自動住嘴。

  “我最恨聽到‘權利’兩個字!”

  邵致寬口氣冷峻得像結了冰,凍得陳延輝通體發麻,而隱含其中的威勢,更令人不敢心生違抗。

  “你身為警界精英,什麼不好學,偏去學天下最不上道的律師,開口閉口嫌犯的權利,我聽了就想吐!”

  “大隊長,你誤會我的意思了。”

  陳延輝字斟句酌,沉思著該如何措辭才不會觸怒頂頭上司。

  “我是說,小妹妹也是受害者,我們要多替她著想才是。”

  邵致寬鬆開領結,胸膛劇烈起伏,咻咻喘氣。去他媽的,大奸大邪的重刑犯也只要一顆子彈就擺平了,小孩子怎麼這麼難搞呢?

  不管了!再這麼無止境地拖下去,一日錯過破案黃金時間,到時候誰也別想把狡獪成性的歹徒送進監獄!

  心意已定的邵致寬大步走向小女孩,不理會她撕肝裂肺的慘烈哭嚎,一把抓住她。

  “走!跟我去採樣化驗!”

  趕到警局的曲韶儀剛進門就看到身高超過一米八的彪形巨漢拖著小女孩,小朋友不斷掙扎,淚水鼻涕爬滿了驚懼的臉,顯然是懼怕不已。

  “快點放手!你這大變態!”

  邵致寬怒上加怒,攔腰抱起小女孩,晃動著拳頭對曲韶儀威嚇道:

  “敢罵我變態?你又是打哪兒冒出來的神經病?”

  暴珍天物哪!可惜,真可惜。

  邵致寬目光中摻雜幽微的惋惜。就算以他嚴苛得不近人情的標準加以檢驗,眼前這女子明豔出眾的容貌竟挑不出任何缺陷。

  美麗到了極點,也火爆到了極點,大大的眼睛燃燒兩簇火紅的怒焰,她真當他是欺壓幼童的變態!他感到一股莫名的慍怒。

  小女孩絕望的哭喊讓曲韶儀的心揪成一團,她沖上去對著邵致寬又抓又咬,怒道:“還不放手?你嚇到小朋友了!”

  邵致寬卻像沒事人似的。他的鋼筋鐵骨和曲韶儀的細皮嫩肉不可等量齊觀,這幾下小兒科的撕扯抓打,還不足以對他造成傷害。

  從來不懂得憐香惜玉的他反手扭住曲韶儀纖瘦的臂膀,奇痛徹心,曲韶儀痛得彎下腰,眼裏不爭氣地浮起水光。

  邵致寬冷道:“延輝,這瘋婆子妨礙公務,把她銬起來!”

  在旁乾著急的陳延輝急忙解釋。

  “大隊長,她不是瘋婆子、也不是神經病,她就是心理輔導師曲小姐。”

  邵致寬心裏閃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他徹頭徹尾被耍了,浪費他半小時等待的女人,竟是神經病?換言之,他白等了!

  曲韶儀試圖甩開箝制,卻無法撼動對方分毫,眼看小女孩驚懼得無以復加,變態箝子手愛抓就讓他抓吧,先撫慰小朋友要緊。

  蹲下身子,她柔聲安慰道:“小妹妹,別怕,阿姨不是壞人。”

  小女孩望著她含笑的彎彎水眸,慢慢的止住哭聲,她低柔的語調像和暖的風,將她緊閉的心扉吹開一道窄窄的縫……

  一旁的邵致寬驚訝不已。他也說自己不是壞人,小鬼卻不相信他,難道說,堂堂警備中隊大隊長講的話,份量還比不上一個神經病?

  曲韶儀掙開他的錮鎖,這次邵致寬沒有阻撓,只重重哼了一聲。

  曲韶儀朝小女孩敞開雙臂,臉上漾滿溫柔的笑容。

  “阿姨不會讓壞人再傷害你了,小妹妹不要害怕。”

  小女孩一臉木然,不進也不退。

  曲韶儀吹了聲口哨,叫道:“黑木,過來。”

  暹邏貓奔到主人身邊,湛藍的眼珠像極了罕見的藍寶石,照然生光,偎在主人懷中,直接望進小女孩的瞳眸深處。

  小女孩心思岔了開去,淚痕未幹的眼睛盯著貓咪打量,顯然對它甚感好奇,原本環住胸前的手臂也鬆開了。

  “它叫黑木,今年兩歲了。”曲韶儀將貓咪塞到小女孩懷中,溫聲道:“它很好笑喲!你要不要和黑木玩遊戲呀?”

  訓練有素的黑木使勁地往小女孩懷裏磨蹭,小女孩伸手撫摸它柔軟的皮毛,彷彿隔了一世紀之久,她才怯怯地喚道:

  “黑木。”

  黑木咪嗚咪嗚地回應,小女孩繼續摩挲它的後頸,貓咪舒服地打呼嚕,小女孩被它逗得咯咯笑,用稚嫩的童音喚道:

  “喵喵,喵喵。”

  黑木熱情地舔舐女孩的掌心,小女孩搔它下巴,一人一貓玩得不亦樂乎。

  曲韶儀忍住笑意。看在黑木賣力表演的分上,待會兒許它一碟烤鰻吧!

  從百寶袋中撈出一對勵馨娃娃,曲韶儀把娃娃的褲子脫下來,比手劃腳地輕聲詢問小女孩相關問題。

  小女孩抱著暹邏貓,有時搖搖頭,有時點點頭,有時眼睛直視天花板,目光渙散,不時爆出幾聲驚恐的啜泣。

  這個樣子不行,她很需要和小朋友獨處。曲韶儀踱步來到陳延輝身邊。

  “我需要空房間和早餐,小朋友可能餓壞了。”

  說話時,她靈動的妙目只看著陳延輝,彷彿把邵致寬當成透明人,雖然他高大的身形與強烈的存在感並不容易視若無睹。

  邵致寬冷然道:“曲小姐,我才是這裏的總指揮官,你要任何東西,都要向我報告,我點頭才算數。”

  曲韶儀顯然還沒學到教訓,她伸指用力戳他的胸膛,怒道:

  “憑什麼我要向你報告?你算哪根蔥、哪根蒜?”

  眼見兩人對話火藥味十足,陳延輝連忙打圓場。

  “曲小姐,有話好好說,火氣別那麼大。這位是我們警備第一中隊的邵致寬隊長。”

  曲韶儀諷刺地冷笑一聲,哼道:“是噢!我還以為他是警方管收的流氓呢!有這種大隊長,黑道、白道又有什麼差別?”

  邵致寬臉脹成豬肝色,額角的青筋更是一條條抖動著,拉長了臉斥道:

  “如果你只是來耍嘴皮子,趁早滾回去!別杵在這裏礙手礙腳!”

  “你憑什麼叫我滾回去?”曲韶儀毫無半分怯意,更加咄咄逼人地問道:“你可曾想過,小朋友很可能一輩子都活在這件事的陰影下,你怎麼忍心對她那麼粗暴?將心比心,換作是你的女兒被劫被揍,員警又這麼對她,你作何感想?”

  她這番話侃侃而言,條理分明,句句有理,邵致寬一時倒也難以辯駁,皺著眉頭不吭聲。他不敢想、也不願意想像女兒邵語涵被人壓在身子下的樣子!這女人講的話雖然刻薄,道理卻該死地站在她那邊!

  礙於大男人的自尊,他不肯向女人低頭認錯,口氣平淡地吩咐道:

  “延輝,開偵查室給她使用。”又從皮夾抽出千元大鈔。“還有,去麥當勞買早餐,小朋友喜歡吃漢堡薯條,多買幾份,大夥都餓了。”

  陳延輝接過鈔票,暗自咋舌不已。曲小姐竟能讓平素心高氣傲的邵隊長做出這麼明顯的讓步,本事真不小。

  曲韶儀暗暗吞咽口水,她的肚子正高唱空城計,可是,她拉不下臉向這個沒心沒肝缺五臟的男人要東西吃。

  “大隊長,警方想知道些什麼?”

  警方想知道的訊息,你就一定問得出來嗎?

  邵致寬不屑地低哼一聲,道:

  “警方最想知道歹徒的長相。”

  曲韶儀點點頭,轉身朝偵查室走去。

  邵致寬薄唇抿成一直線。那女人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一副“交給我就搞定了”的樣子,未免太看得起自己的能力了!

  陳延輝上前問道;

  “大隊長,你也來份麥香雞吧?”

  邵致寬無所謂地揮手。

  “我隨便,記得給那女人也買一份。”

  他陰沉著臉忖度:省得那女人背地裏偷偷抱怨他,七早八早召她來警局,卻連一頓早餐也捨不得請她吃。

  陳延輝歪著腦袋猜測:“女生多半怕胖,也許曲小姐不吃速食。”

  邵致寬嗤之以鼻。“胖?她那麼瘦,就差沒前胸貼後背了,吃一頓麥當勞就會變肥婆嗎?快去買,少囉嗦。”

  妙齡小姐的身材本來就該纖瘦窈窕,曲韶儀瘦歸瘦,包在牛仔褲內的雙腿卻修長筆直;上半身雖被寬鬆的針織毛衣遮掩住,憑男人的直覺,他仍可以確定覆蓋在柔軟布料下的女性胴體鐵定萬分撩人遐思。

  邵致寬捕捉到屬下色迷迷的目光,他也不是純情處男,當然猜得出陳延輝打的骯髒念頭,喝道:“延輝,你發什麼愣?還不快去買?”

  陳延輝立正行禮,回答道:“遵命,長官!”

  這會兒他倒知道要服從長官的命令了,他隊上怎麼會出這種活寶?邵致寬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還有,也給那只貓買份麥香魚。”

  滿腦子勾勒著小美人窈窕的曲線,陳延輝嘻嘻哈哈離開。

  春天的陽光照在小女孩全無血色的臉龐,在曲韶儀低柔歌聲的催眠下,身心俱疲的她在偵訊室裏沉沉睡熟。

  合上門扉,曲韶儀並不意外看到一身材碩長的男子站在門外斜倚白牆,她早有預感,邵隊長是得不到答案,絕不甘休的人。

  出乎她意外的是,在盤問之前,邵致寬先遞來涼掉的麥香堡和軟趴趴的炸薯條,他甚至還拿出麥香魚來喂黑木。

  曲韶儀早就餓壞了,看到食物忍不住拍手歡呼,撕開包裝紙就大口咀嚼。沒想到邵隊長的良心沒被狗啃光,看在熱騰騰、香噴噴的勁辣雞腿堡分上,寬大為懷的她決定原諒他先前的不禮貌。

  “小朋友叫姜郁茹,家住在永和市中山路,三天前在校門前被歹徒綁架。”曲韶儀喝了口紅茶潤潤喉嚨。“歹徒有兩個,起先他們用面套罩住姜鬱茹的頭臉,後來警覺心稍微鬆懈,喂她喝水時把面套取下來。”

  邵致寬立刻插話。

  “她認識歹徒嗎?”

  曲韶儀搖頭。

  “不認識。不過,綁架鬱茹的那個惡棍,右頰上和你一樣,有道約莫五公分長的刀疤。”

  聽到這裏,烏雲爬上邵致寬的臉,透露風雨欲來的資訊。

  陳延輝抽一口涼氣,驚道;“漏屎!是他幹的!”

  “漏屎”這個渾號雖然難聽之極,本名黃存德的他卻是警方頭號通緝要犯!碰到這瘟神轉世、衰鬼投胎、天字第一號的掃把星,代表又有員警要嗚呼哀哉了。

  上次是邵隊長的弟弟邵致愷殉難,這次換誰呢?心思及此,濕濕黏黏的汗水沿著陳延輝背脊淌下。該不會就是他吧!

  邵致寬冷聲喝道:

  “延輝,通知萬華第一分局支援。既然漏屎有嫌疑,咱們殺到他老巢逮人!”

  見警局原本沸騰的情緒瞬間變得肅殺冷凝,曲韶儀拉住陳延輝的袖子問道:

  “漏屎很難纏嗎?”

  基於一片善意,陳延輝殷殷提醒。

  “難纏尚不足以形容他的可怕,這壞胚子雙手沾滿了血腥。今晚的事千萬別張揚出去,抓得到他還好,萬一抓不到他、又被他發現你協助警方辦案,那就糟了。”

  曲韶儀心中一片冰涼,失聲道:

  “你這不是推我入火坑嗎?電話裏你可沒說有危險,現在我該怎麼辦?”

  陳延輝還給她一個無辜的眼神。

  “漏屎銷聲匿跡好一陣子了,我也沒料到他又重出江湖啊!”

  曲韶儀額頭沁出細細密密的冷汗。她不是第一天和警方打交道,對黑社會也有相當程度的瞭解,那不是善良老百姓惹得起的喪門星!一旦被歹徒探知自己協助警方辦案,天曉得會發生什麼禍事!

  歆歆!曲韶儀繃得死緊的心弦幾乎斷裂。她個人生死事小,問題是該怎麼保護妹妹?她世上唯一的手足。

  陳延輝輕拍她的肩頭,聊勝於無地安慰道:“別擔心,警方會保護你。這次由大隊長親自出馬,捉到他是遲早的事。”

  保護?怎麼保護?替她收屍嗎?

  曲韶儀臉上沒半分血色,一顆心像是被惡魔攫住。深吸口氣,卻呼不出來,胸口沉甸甸地壓著重石,喘不過氣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12-27 00:02:06

第二章

  “大哥,你覺得怎麼樣?還好吧?”黑幫小弟遞上濕毛巾,手足無措地蹲在渾身是血的頭頭旁邊。綠豆大的小眼骨碌亂轉,心思像沾了漿糊棉絮,怎麼也理不出頭緒。

  體格壯碩、留著小平頭的黃存德不吭聲——“漏屎”是他的渾號,也有人叫他黃缺德。

  方正的國字臉上,一雙陰騖的眼睛射出冷殘的兇焰,右頰的刀疤沾滿斑駁的血漬,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

  “好你個頭!”他沒好氣地斥道。

  小嘍哭喪著瞼,又問道:“我們現在怎麼辦哪?”

  黃存德右肩胛骨被子彈貫穿的傷口疼得厲害,傳來陣陣燒灼似的痛楚。他把亂絲般的心緒理了一遍,卻還是一團亂絲。

  “閉上你的狗嘴,再吵老子把你剁成餃子餡!”他已經夠煩了。

  小弟嚇得不敢出聲。大哥心情欠佳,少惹他為妙。

  黃存德蹲在陰濕黴味重的大樓地下室包紮傷口。不是冤家不碰頭,怎麼偏自己倒楣,又碰上姓邵這傢伙!

  他抱著腦袋苦苦思索,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絲毫端倪來。警方怎麼知道是他幹的?他吃幹抹淨,沒留下把柄呀!

  莫非……有奸細!

  心念及此,黃存德左臂一長,猛然抓住小弟的衣襟,粗聲問道:

  “養老鼠咬布袋,一定是你去通風報信!”

  小囉嘍嚇得魂不附體。在黑社會,被打為叛徒可比被槍決還淒慘,其中不知包括了多少毒辣苦刑。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諒他沒那膽子,跟他的人都見識過他的手段,阿狗不笨,他又沒虧待他,這傢伙不可能把自己賣給條子。

  黃存德冷哼了一聲,道:“那條子怎麼知道是我幹的?”

  他行事向來隱密,這就是他壞事幹盡卻能順利脫身的主因,上回把肉票撕了也沒事,這回不過取贖而已,居然被邵致寬連開十槍!要不是他溜得快,說不定就栽在宿敵手上了。

  不合理,太不合理了!

  小囉嘍直打著哆嗦猜測:“那個小女孩看過你,也許是她說的。”

  大哥生性謹慎,作案時都包的密不通風,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對邪惡的眼睛,這次卻取下面罩,太過大膽,怪不得會被員警知道!

  “鬼扯蛋!”黃存德怒吼道:“那女娃根本智慧不足,她會跟警方說我臉上有刀疤?用膝蓋想也知道不可能!你當我也是白癡嗎?”

  “說不定有人哄哄她,她就會開口說了。”小嘍羅哭喪著臉。

  黃存德聞言,粗大的拳頭離阿狗的鼻尖不到半寸,硬生生停了下來。

  這年頭流行心理戰,說不定警方病急亂投醫,抓不到線索之餘,乾脆將小鬼催眠,再設法讓她說出潛意識中的殘留印象。

  阿狗雖然笨到無可救藥,卻點出一個他從沒想過的可能性!

  去他媽的!黃存德氣得渾身發抖。邵致寬居然想出這款撇步!這哪叫科學辦案呀?根本是賤人耍賤招嘛!

  好,非常好!黃存德陰惻惻地盤算。狗急跳牆,人急懸樑,既然你逼得老子我無路可走,大夥兒就拼上一拼。

  不管這個“心理師”是何方神聖,生得三頭六臂也好、青面獠牙也好,他非把“他”從暗處揪出來,再整得遍體鱗傷不可!到時候,全天下就知道得罪他的下場!

  “姐,你怎麼了?”

  曲歆儀兩道清秀的眉輕輕顰著,看著一直摳耳朵、眨眼睛的曲韶儀。姐姐好像有心事,少了平日的冷靜自持,顯得異常焦躁。

  “左眼皮,我命令你不准跳了!”

  曲韶儀近乎氣急敗壞的口吻,讓曲歆儀更加憂心忡忡。

  “姐,到底出了什麼事?左眼跳災,不吉祥哪!”

  看到妹妹擔憂的神情,曲韶儀裝出泰然自若的樣子,硬擠出一絲笑容。

  “沒事,月底手頭緊,我心情不好。”

  她雖然強顏歡笑,卻仍掩不住眉間憂愁,曲歆儀不是傻子,她幽幽道:

  “姐,這世上只剩咱們姐妹相依為命,有事你還瞞我?”

  “歆歆,你別老是杞人憂天,姐姐沒事的。”曲韶儀握住妹妹的手。“我找你來是要告訴你,鋼琴的學費不用擔心,姐姐幫你申請助學貸款,過幾天就核發下來了。”

  為了節省開銷,曲韶儀本來安排妹妹跟她一起住在租來的公寓,但是考慮到曲歆儀需要練琴,系館才有琴可練,讓她住宿舍比較實際。

  曲歆儀眼底泛著淚光,憂慮地問道:

  “助學貸款!利息會不會很高?你身上已經背了好幾筆貸款了呀!”

  學音樂的人不能沒有傻勁,只是,她好怕這分執著會害苦相依為命的姐姐……幾度想要放棄,卻怎麼也割捨不下對音符的熱愛……唉!貧賤生涯百事哀。

  曲韶儀正色道:“歆歆,人最怕不上進,只要你肯好好練琴,再貴姐姐都會讓你完成學業,然後出國深造。”

  “可是,一堂課要兩千元,好貴呢!”曲歆儀本來就垂著的頭更低了,眼中淚水打著轉。老師為什麼不算便宜一點呢?

  “錢花在刀口上,雖貴卻值得。”沒有人比曲韶儀更瞭解賺錢的辛苦,花錢怎麼可能不心疼?但是,她理智的分析道:“你的鋼琴老師是茱麗亞音樂學院回來的音樂博士,他教你的不光是技巧,兩千塊還算便宜哩。”

  “姐,都是我拖累了你,為了賺錢養我,你活得太累了。”曲歆儀再也忍不住,淚水像斷線珍珠紛紛墜落。

  曲韶儀心頭酸楚,握著妹妹的手,不禁淒然落淚。爸媽在世時,歆歆別說在臺灣學鋼琴不成問題,就連出國也是頂容易的事,只可惜他們走得太早。

  十年前,一場可怕的車禍奪走曲飛雄與妻子隨容雪的性命,留下年僅十二歲的曲韶儀帶著才八歲的曲歆儀,孤苦無依地面對人生的挑戰。

  想起早逝的父母,曲韶儀心頭一片悽楚哀傷,但她很快便拭去眼淚;長姐如母,連她都倒下的話,妹妹怎麼辦?

  “歆歆,爸爸媽媽不在了,我們更要勇敢。”曲韶儀很快振作起來。“錢的事不用擔心,只要姐姐考上心理輔導師,局長答應馬上聘我當正式人員,薪水速跳三級呢!”

  “可是,心理輔導師很難考啊!”曲歆儀又是一歎。

  曲韶儀聳肩笑道:“公務員是鐵飯碗,每一種都很難考,既然念了心理系,走這一行就得考上執照,這就叫宿命吧。”

  曲歆儀介面道:“就像學琴的人必須贏得柴可夫斯基音樂賽大獎嗎?否則人家永遠從門縫看你,把你瞧扁了。”

  “聰明!正是這個道理。”曲韶儀勉勵妹妹道:“你知道錢不好賺,就要好好練琴,這樣我再怎麼辛苦也值得。”

  曲歆儀溫順地點了點頭,淺啜一口咖啡。好甜!與其說這是加了糖的咖啡,不如說它是有咖啡香的糖水。

  她強忍住把咖啡盡數吐在餐桌上的衝動。

  “完全喝不出糖以外的味道,你真是不折不扣的螞蟻。”

  曲韶儀臉上紅了紅,警告道:“不准批評,統統喝下去!”

  曲歆儀礙難照辦地搖搖頭。姐姐的三合一即溶咖啡,甜得令人難以下嚥。

  “不喝了,我還要回系館練琴。”

  臨去之前,曲歆儀又確認道:

  “姐姐,真的沒事嗎?”

  “快回去吧!天色暗了,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曲韶儀賞了妹妹一記白眼。“你姐姐很好,好得呱呱叫,你別瞎操心,快回宿舍去吧。”

  曲歆儀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良久,方嫣然一笑。天下有什麼事難得倒聰穎明慧、能力又強的姐姐呢?她總算放心離開。

  郁茹小妹妹的事,還是別讓歆歆知道!

  站在窗邊,曲韶儀望著妹妹的身影消逝在街角。想到明天、想到不可知的未來……她眉宇間的愁思更濃了。

  “有人在家嗎?”邵致寬碩長的手指放在快被他按到報廢的電鈴上。這女人睡死了嗎?按這麼久的門鈴還不來應門。

  “煩不煩啊!找誰啊?”拗不過鈐聲的疲勞轟炸,鐵門終於張開一道縫。

  邵致寬雙目直瞪姍姍來應門的女子,濃而長的雙眉不斷向中間聚攏。延輝亂報地址嗎?她不是曲韶儀呀!

  “你是啞巴嗎?”裹著素面浴巾、頭髮上滴著水珠的女子惡聲惡氣地問道:“我問你找誰啦!不講話誰知道你要幹啥?”

  “你是曲韶儀什麼人?”邵致寬從心底生出一種嫌惡之情,他最憎恨沒禮貌又俗不可耐的女人。眼前這傢伙渾身濃濃的風塵味,橫看豎看都像風月場所的歡場小姐,她怎麼會出現在曲韶儀家裏?“你來查戶口嗎?我和小韶的關係幹你屁事?”

  行止不端、衣著不檢、還出口成髒!這種女人比掉到地上狗也不聞的垃圾還臭,曲韶儀和這種人混在一起,嘖!真不自愛。

  邵致寬亮出警徽冷然道:

  “我是員警,開門讓我進去!”

  “員警就了不起嗎?”女子塗著大紅寇丹的指甲準確地指向邵致寬,哼道:“別欺負我沒讀書,法律我懂,沒有搜索票你不能進來!”

  潑婦、刁民、頑劣之徒!

  憋著一肚子的怒火,邵致寬警告道:

  “不讓我進去,我就告你妨礙公務!你在監獄裏吃牢飯時,可別怨我!”

  女子差點噴笑,嘲弄道:

  “想恐嚇我?你省省吧!老娘沒告你騷擾民宅,你就該偷笑了!”

  邵致寬目光中滿是輕蔑神色,冷冷的道:

  “很可惜,臺灣的法律沒有騷擾民宅這一條,你說懂法律只怕是騙人。”

  女子倏然脹紅了臉,咬著牙就想把門狠狠地關上,讓不速之客嘗嘗閉門羹的滋味。這時候,曲韶儀明朗的笑語從樓梯間飄上來。

  “秀秀,你跟誰杠上啦?”哼著輕快的曲子,曲韶儀踏著輕盈的腳步,咚咚咚地從一樓爬到位於七樓的小套房。

  遛貓是她一天中最輕鬆愉悅的時光,她喜歡和黑木在公園玩耍,玩得滿身髒兮兮的才回家。

  “咦?邵隊長,你怎麼來了?”曲韶儀睜大眼睛訝異地問。

  幾縷鬆軟的鬢髮垂落在耳旁,微濕的汗衫緊貼著玲瓏有致的身軀,短褲下露出晶瑩勻稱的美腿,邵致寬欣賞的目光打量著她一派悠閒的模樣。

  黑木還記得邵致寬,當嗚一聲就跳到他肩上。

  曲韶儀嚇了一跳,急忙上前抓貓。

  木木這白癡,像邵隊長這種面冷心冷的人,想必也討厭小動物,搞不好會把它從視窗拋出去,到時候它有九條命也不夠死!

  淘氣的黑木一味閃躲,調皮的和主人玩起躲貓貓。曲韶儀從左邊抓它,它就溜到邵致寬右肩;當她繞到右邊時,它靈活的小身軀已端坐在邵致寬左肩上,氣定神閑地看她光滑的額頭沁出汗珠。曲韶儀踮高腳尖想逮回不識好歹的黑木,她一心只顧著抓貓咪,壓根兒沒注意到自己的姿勢有多麼曖昧。

  她貼著汗衫的渾圓胸部不只一次摩擦邵致寬精壯的胸肌,他粗嘎地悶哼一聲,大掌粗魯地按住她的俏臀,阻止她再撩撥男人的原始欲念。

  “邵隊長,這……呃……你……”曲韶儀困窘地僵直不動。天啊!他的手……在摸哪里!

  隔著薄薄的棉料,邵致寬的手掌清晰地感受到短褲下透出來的熱力,他陰鬱地忖度著:延輝猜的不錯,這女人的身材該死的好!

  “嘩”的一聲拉開鐵門,宋芸秀沖出來打掉邵致寬逾矩的大掌,斥道:

  “要摸來摸老娘好了,不准吃小韶的豆腐!”

  邵致寬慢慢地收回大掌,口氣冷得像是結了冰。

  “再一次,我會剁掉你的手。我一向說到做到。”

  呸!就算饑餓三百小時,他也不屑吃這種餿豆腐!

  宋芸秀被他陰寒的目光盯得心裏直發毛,吞了口口水。但轉頭看到怔愣失神的曲韶儀,強烈的保護欲油然而生,怒道:

  “你敢對小韶亂來,老娘先宰了你!”

  曲韶儀連忙緩和氣氛。

  “秀秀,你誤會邵隊長了,他真的是員警,還是警備中隊的大隊長。”

  宋芸秀撒了撤嘴角,傲人的豐乳隨著呼吸左右晃動,將素面浴巾撐得幾乎裂開來,萬分養眼。

  邵致寬看著她,嘴角下撇,目光中充滿了輕蔑之意。腦袋空空的女人,身材再怎麼魔鬼,也只是庸脂俗粉!

  宋芸秀還是不信邵致寬是員警,問道:

  “小韶,你瞧他那副色迷迷的模樣,哪有半點員警的樣子?”

  邵致寬毫不遲疑往宋芸秀臉上摔去一巴掌。

  膽敢污辱他的低能蠢蛋,不分男女,統統要付出巨大的代價,懲罰宋芸秀,那比捏死一隻螞蟻還容易。

  邵致寬動作雖快,曲韶儀反應也不慢,千鈞一髮的剎那間,她拉開宋芸秀,讓邵致寬重重一掌擊在鐵門上,發出轟然巨響。

  宋芸秀刷白了瞼,臉上血色盡失。她只不過順口開開玩笑,他就要把她砸成肉餅!小韶怎麼會認識這種狠角色?

  秀秀瘋了不成?

  曲韶儀搖了搖頭。秀秀自誇見識過形形色色的男人,竟然看不出來邵致寬對女人沒有豁免權,開這種人玩笑,比在老虎嘴邊拔鬚還危險。

  拍了拍宋芸秀嚇白的臉龐,曲韶儀笑道:

  “邵隊長是我的朋友,剛才的事都是木木不好啦!”

  所有混亂的元兇——黑木正肆無忌憚地蹲踞在邵致寬肩頭,寶藍色的眼睛凝視著曲韶儀,臉上半分愧色也無。

  黑木,你完蛋了!

  曲韶儀鼓著腮幫子瞪著寵貓。黑木害她被邵隊長揩油、害秀秀差點毀容,居然還一副心安理得的囂張模樣!

  邵致寬把貓抓下來還她,曲韶儀懲罰的手掌還沒落下,怕疼的黑木就唯嗚哺嗚慘嚎起來,淒厲悲痛得要多難聽就有多難聽,要多刺耳就有多刺耳。

  黑木怎麼也學不乖,揍它又有什麼用?

  曲韶儀頹然放手,歎了口氣。

  “大家都進去吧,再鬧下去,大樓管理員就上來囉嗦了。”

  三人走進曲韶儀麻雀很小、五臟不全的小窩,宋芸秀進房間換衣服,邵致寬搬開沙發上的書報雜誌,才勉強騰出一點空隙坐下。

  曲韶儀倒杯冰水給他,赧顏道:“不好意思,只有冰水。”

  自從曲歆儀將她親手沖調的冰咖啡列為拒絕往來戶後,她再也不敢拿它來荼毒客人的味蕾。

  “冰水就好。”邵致寬簡短地回答,從她纖纖柔荑上接過杯子,粗糙的指腹若有似無地輕觸她柔軟的掌心。

  曲韶儀像被火烙到般縮回素手,險些打翻杯子,要不是邵致寬接得穩,冰水就不偏不倚澆在他的西裝上。

  邵致寬笑了起來,富有磁性的低沉嗓音回蕩在空氣中,令人對黑夜充滿綺思。

  “你好像很怕我,我有這麼恐怖嗎?”

  曲韶儀微微閃了神。這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他那薄薄的菱形嘴,不笑的時候,看起來既剛毅又冷酷,但只要他一笑起來,剛毅就變成了親切,冷酷也化作了溫煦,就像和暖的風,徐徐吹過大地。

  屋子裏的空氣好像變稀薄了!曲韶儀深吸口氣,空氣不足的結果,腦袋昏昏鈍鈍的,完全無法思考。

  她咳了聲問道:“大隊長,找我有事嗎?”

  邵致寬不急於回答,背靠沙發,在沙發上舒服地伸展長腿。

  在那一瞬間,曲韶儀彷彿看到健美的他化身成美洲雲豹,蓄勢待發準備竄出撲殺獵物,充滿了原始的力與美。

  在他熱燙灼人的注視下,曲韶儀胸口怦怦直跳,下意識又開始咬嘴唇;那是她緊張時的貫性動作,常常咬到滲血也一無所覺。

  “你瘋了!”

  邵致寬猛然傾身上前,屈掌掐住她的下頷。再咬下去,她很可能把自己的嘴唇吞下肚也不知不覺。

  邵致寬突然放大的俊顏嚇著了她,她直覺地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不住顫動,紊亂的氣息吹在他臉上,帶著淡淡馨香。

  邵致寬大掌捧住她的臉蛋。仔細端詳她那溫潤如玉的肌膚,柔軟的唇瓣上殘留有嫣紅的印痕,是她牙齒咬出來的傑作,如果不是後頭射來宋芸秀殺人的目光,他會不顧一切地吻住那令他意亂情迷的櫻唇。

  很多人以為他討厭女人,事實上,他只是無法忍受笨蛋,寧可沒人替他暖床,也不願隨便找個女人湊合著過日子。

  他心慕的女子,必須心性靈慧、聰穎過人,不會動不動就任性驕縱的耍潑,容貌尚在其次。

  擇其所愛,愛其所擇是邵家男人一貫的原則,他不想要的,就是送上門來他也不要;反過來說,他想要的,躲到天涯海角也絕逃不掉。

  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粗鄙!但何謂粗鄙?遠在天方,近在眼前,宋芸秀就是粗鄙最佳代言人!曲韶儀和她是完全不同的典型。

  這一刻,邵致寬認清了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他要曲韶儀,他要那個為了小朋友奮不顧身、甚至敢挑戰他權威的女子。

  這個男人捧著小韶的臉,他那副色迷迷的樣子,簡直是個大色狼,她哪里誤會他了?宋芸秀頗覺冤枉地哼了聲。

  有過前車之鑒,這次她不敢輕舉妄動,只在邵致寬背後直著脖子嚷道:“喂!你找小韶到底什麼事啊?”

  邵致寬不情不願地收回手掌,慵懶地坐回沙發中,冷硬的目光筆直瞪視宋芸秀,不發一言。

  如果目光也是殺人武器,宋芸秀渾身早已千瘡百孔。

  宋芸秀也不是初出江湖的青澀毛丫頭,她不甘示弱地回瞪他,空氣中立即碰撞出絲絲火花。

  曲韶儀嗅出濃烈的火藥味,起身攬著宋芸秀走到門前,溫聲道:

  “秀秀,你不是還要去保母家接小麟嗎?”

  宋芸秀悄聲嘀咕道:

  “小韶,你一個人行嗎?放這個屎面男和你單獨相處,我怕你被他活活吞了。”

  屎面男!曲韶儀偷覷邵致寬不苟言笑的尊容,再也遏止不住笑意。

  “放心,他不會對我怎麼樣。”

  雖然對邵致寬印象惡劣到了極點,宋芸秀倒不懷疑曲韶儀的話;他憎惡她,卻絕對不討厭小韶,更正確的說法是,他似乎很喜歡小韶。

  畢竟是在情場打滾歷練過的老手,男人對女人感興趣的眼神,她還不至於看走眼。宋芸秀籲了一口氣,放心離開去接兒子。

  宋芸秀走後,邵致寬馬上展開盤問。

  “你怎麼會有這種朋友?”

  “秀秀是我輔導的案例。”曲韶儀解釋道:“我們在廣慈博愛院認識的,你知道那裏專門收容……”

  “雛妓。”見她說得吞吞吐吐,邵致寬索性幫她說完。遠遠就聞得到姓宋的女人身上的風騷味,不是賺皮肉錢的是什麼?

  曲韶儀鬆了口氣,點頭歎道:

  “秀秀看起來成熟,事實上她才二十出頭,比我還小三歲呢!卻是兩歲男孩的母親了。”

  未婚生子?邵致寬臉上寫滿了不贊同,哼道:

  “酒家女生活圈複雜,最好別跟她往來,免得惹禍上身。”

  曲韶儀緘默不語。交淺而言深,為君子之所忌,亦為小人之所薄。她和邵致寬的交情,還不到討論人生價值觀的程度。

  秀秀的職業也許入不了大隊長的眼,但比起社會上為了搶劫不惜斷人手掌的歹徒而言,陪酒也不見得罪大惡極。

  見她不吭聲,邵致寬濃眉一皺,出拳重擊桌面,把桌上的東西都震得跳起來。

  “我是為了你好,不要跟那種女人來往!”

  凶徒在暗,她這個幫警方破案的女人在明,情勢已經夠兇險了,她還濫交宋芸秀那種歡場女子,嫌命太長嗎?

  氣氣氣!在他的生命中,除了生氣,還是生氣!

  曲韶儀打從心底發出一聲無奈的歎息,然後轉移話題道:

  “秀秀的事,我們以後再聊。你今天找我有什麼事?”

  邵致寬繃著臉從口袋掏出支票。

  “為了感謝警方救回他們的女兒,姜郁茹的父母捐了一筆錢給分局。”

  看到票面上的金額,曲韶儀不禁羨慕地直流口水。這筆錢如果是送給她多好,歆歆的學費就不愁了。

  “小鬱茹的情況還好吧?”她輕聲問道。

  邵致寬注意到曲韶儀“大放光明”的眼神。區區新臺幣二十萬,連塞牙縫都不夠,對她而言,卻似乎是天文數字。

  “明天是星期天,我奉命去薑家探望,順便謝謝他們捐錢給警方贊助添購設備,這件事你也有功勞,你跟我一起去。”

  邵致寬的口吻與其說是商量,不如說是命令。

  明天她要去歆歆宿舍,恐怕沒時間呢。

  曲韶儀本想拒絕,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如果她敢說一句不去,也許暴怒的邵隊長當場就拆了她的房子!

  “好吧,我也想去看看鬱茹。”

  曲韶儀暗自比了比,她兩隻手握起來還不及他一個拳頭粗,能不答應嗎?身不由己啊!

  邵致寬臉色和緩了些,微露笑意。

  “我十點來接你。”

  “不必了,我可以坐公車……”

  看到邵致寬絕對稱不上友善的目光,曲韶儀敲了下自己的腦袋。笨喲!怎麼又犯了他的禁忌?他喜歡別人照他的安排行事,沒嘴悶葫蘆型的女人一定特別得他青睞!哪個不識相的敢意見多多,馬上大刑伺候。秀秀不是才吃了大虧嗎?殷鑒不遠哪!

  “呃!那就麻煩你了。”

  邵致寬這才滿意,聽話的女人才可愛嘛!

  “早點睡覺,不要熬夜,女人熬夜會變醜。還有,一定要小心門戶,別讓陌生人進來。”

  曲韶儀唯唯諾諾地答應,邵致寬又叮囑許久才離開。

  待他走得連影子也看不見後,曲韶儀才拍了拍發燙的額頭,大呼受不了這種疲勞轟炸的管家公!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12-27 00:02:24

第三章

  落日的斜暉在他們身後拉出長長的影子,負手走在邵致寬旁邊,曲韶儀嘴角泛著甜笑,眼波比天際的彩霞更溫柔。

  “謝謝。”

  “為什麼謝我呢?”邵致寬不知是真笨還是裝呆,垂頭詢問身旁淺笑盈盈的小人兒。

  曲韶儀揉揉鼻子,心裏除了無奈,還是無奈。

  跟邵隊長交談,非把每一字、每一句都得說清楚、講明白不可,否則他絕對打破沙鍋問到底。

  “你明知故問!為了阿木嘛!”

  邵致寬露出笑容,挑挑眉表示瞭解。

  曲韶儀驚訝地發現,脾氣又臭又硬的他,最近居然常常笑,比他發火的次數還多,真是詭異。

  反常則妖,邵隊長的笑容該不會是災難的前兆吧!

  “一隻貓也值得你牽腸掛肚嗎?”邵致寬心底泛上酸酸的妒意,要不是怕曲韶儀躲在被窩裏偷偷哭泣,他比誰都想把黑木送走。

  當姜郁茹的父母懇求曲韶儀把貓咪送給他們時,他真想舉雙手雙腳贊成,倒也不是黑木礙眼,而是他痛恨任何瓜分她注意力的東西。

  曲韶儀輕歎一聲。

  “鬱茹目前的狀況,的確需要有聰明伶俐的小動物幫她忘掉陰影,重新學會愛人與被愛,這些我都知道……”

  “總之,你捨不得那只貓!”

  她和秀秀混在一起他有意見,她疼貓咪他也有意見!意見超多哩!就是有人天生愛管閒事。

  曲韶儀伸了伸舌頭。將來誰嫁給邵隊長這種超級管家男,誰就是走了七世黴運的衰女,十之八九被管得連呼吸都不自由。

  “你在想什麼?”邵致寬狐疑地眯起眼睛。這女人目光閃爍、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分明在心底偷偷罵他!

  曲韶儀只覺邵致寬洞悉一切的銳利眼神,瞧在她臉上,甚至已穿透了她的軀體,瞧入她的內心。

  “沒什麼。謝謝你幫我拒絕姜先生,我不能沒有木木。”

  邵致寬嘔極了。“我不是心甘情願的。”

  曲韶儀望了他一眼,低語道:“我養木木兩年了,沒有它,家裏就剩下寂寞,日子可真難捱。”

  “怕寂寞的話,找個人嫁掉不更好嗎?”

  微風吹過他們發梢,將曲韶儀輕舞飛揚的秀髮纏在邵致寬身上、肩上,她急忙想抓攏亂飛的發絲,他微微一笑,自然而然握住身旁人兒的小手。

  曲韶儀試著掙脫,卻怎麼也掙不開,因為邵致寬根本沒打算放手。

  “放手啦!”她拼了命努力擺脫他的箝制。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沒事摟肩牽手的成何體統?邵隊長想追求她嗎?

  曲韶儀一張俏臉脹得通紅。這個男人不主動追求也不給予承諾,只隨自己的步調起舞,她可不敢以為人家為她癡狂。但是……

  這陣子以來,他經常若有意、似無心地對她做出親密的肢體接觸,像是摟肩、牽手、擁抱之類的,這已經逾越普通朋友應守的分寸,不是嗎?如果不是普通朋友,那他們之間又算什麼呢?曲韶儀眉心打了個摺,他真難懂。

  “女人,我的問題你還沒回答。”她到底有沒有男朋友?這是邵致寬最關心的事。

  曲韶儀惱怒地瞪著覆在她手上的大掌。這人真蠻!做事、問話都不給對方拒絕的機會!

  “沒人娶,叫我怎麼嫁?”她嘟著嘴回了一句。

  邵致寬咧開大大的笑容。這代表她還沒男朋友嘍?

  “真的嗎?我不信天下的男人這麼沒眼光。”

  放著如此鮮豔的玫瑰不摘,他的同類瞎了眼珠子不成?樂雖樂,邵致寬卻不相信曲韶儀身邊沒有護花使者。扣除他以外。

  曲韶儀撇著嘴哼道:“這年頭的男人最現實,漂亮的女人只能玩玩,有錢的女人才是論及婚嫁的物件。”

  如果帳單可以充當嫁妝的話,她倒有不少。曲韶儀自嘲地一笑。沒人追求正好,她忙著賺錢都來不及了,哪來的時間談情說愛?

  “不見得人人皆是如此。”

  至少他不是,金錢從來不是他衡量事情的標準。

  他很幸運地擁有一位深具投資眼光的父親。經商致富的邵老先生二十年前在臺北市近郊買了許多土地,隨著臺北市蓬勃發展,土地的價值連漲數十倍,邵家的財富也以驚人的速度快速累積。

  邵父百年之後,家產交由長子邵致寬統籌管理,他光是將名下的不動產出租,租金收入就夠他和弟弟邵致愷吃喝不盡,兄弟倆大可飽食終日無所事事,悠哉遊哉地過日子。若不是與生俱來的正義感作祟,他們哪會眷戀警局微薄的薪水?

  如果不是一頭栽進警界,致愷也不會死於非命。邵致寬心中一痛,想起弟弟邵致愷,他的眼神黯淡下來。

  他怎麼了?

  剛才還有說有笑,現在卻眉頭深皺,層層疊疊打了好幾個死結,彷彿人家欠他多少錢似的。

  曲韶儀想逗他開心,目光中閃著淘氣,扮個鬼臉道:

  “我知道你不是錢癆,但是如果你再不放手,你就是無可救藥的色癆喲!”

  她的巧語嬌音成功地岔開邵致寬的心思,他捏著拳頭咬牙道:

  “胡說!女人,你不想活了!”

  邵致寬如她所願地放開手,掄起袖子準備揍她。

  曲韶儀見狀連忙逃跑,邊跑邊笑,笑得喘不過氣來。但是,她怎麼跑得過手長腳長的邵致寬?

  邵致寬不費吹灰之力就逮住她,曲韶儀微喘著求饒:

  “大人有大量,別生氣,我下次不敢了。”

  邵致寬輕擰她玫瑰色的紅頰,哼道:“還有下次嗎?”

  他已經為她破例太多次,同樣的話換做宋芸秀說,他會先勒斃她,再把屍體沉到湖底喂魚!丟到荒山去喂狗!

  曲韶儀用力扳著他的手臂道:“你不是還要回警局加班嗎?”

  邵致寬雙臂一束,抱得更緊了,曲韶儀痛苦地直皺眉頭,她胸腔的空氣全被他擠出來了。

  他重重哼了聲。“我不喜歡人家開我玩笑。”

  瞧這妮子罵他什麼?色癆?那比色鬼還嚴重百倍!

  她很無辜的回答:“我也沒開玩笑啊!你自己說要加班的。”

  邵致寬肌肉糾結的手臂加重力道,曲韶儀眼睛不由得往外突。救命啊!她快窒息了!

  “我不是說加班,而是指你先前的話。”想蒙混過關?沒那麼容易!

  明知接下來的話會惹他生氣,梗在喉頭的話,曲韶儀還是不吐不快。

  “咱們非親非故,你先是摸我……呃……好丟臉!現在又亂抱……要不是這樣,我又怎麼會罵你色癆?”

  她結結巴巴地說得辭不達意,邵致寬被她的話逗笑了,看樣子她真的沒交過男朋友,這個發現奇異地取悅了他。

  “很快我們就不是非親非故了。”邵致寬將她塞進轎車前座,悠然自得地發動引擎。

  先載她回家,再回警局加班。如果這次不能將黃缺德繩之以法,他死了都不閉眼!

  曲韶儀困惑地蹙著眉心。“我不懂,這話怎麼說?”

  她不姓邵,他不姓曲,難不成他們還是失散多年的兄妹?八竿子也打不著的兩個人,怎麼不是非親非故呢?

  邵致寬笑而不語。現在表白還太早。

  等他解決黃缺德後,他會向警局請長假,帶小妮子出國去散心,在浪漫的星空下提出交往的要求。

  邵致寬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喂!我的問題你也還沒回答。”

  邵致寬不去睬她,曲韶儀氣得蹦蹦跳,甚至試圖打開車子,不惜跳車以示嚴正抗議。

  他按下中央控鎖;一旦駕駛人按下中央控鎖,任何人都無法打開車門,這是警車防止人犯逃脫的設計。

  “你最壞了。”曲韶儀嘟嘴抱怨。

  邵致寬看她小嘴翹嘟嘟的,聲音氣呼呼的,忍不住微微一笑,笑容中十足的寵溺。

  要知道,他只對她使壞,對別人,他是使狠;對漏屎,他更是恨。他恨不得抽乾殺死弟弟邵致愷之人的血!

  蒼白著一張素顏,曲韶儀來到榮總病房。

  昨天她打電話給陳延輝,打聽漏屎落網了沒,卻意外得知邵致寬受傷住院的消息。據說,那是他跟漏屎拼鬥時受的傷。

  一接到噩耗,曲韶儀整整呆了十秒鐘,腦中一片空白,她無法思考、不能呼吸,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坐計程車來到醫院的。

  “你到底要不要進來?”邵致寬盯著門邊的人兒。她帶著花,應該是來探望他,但卻一直愣在門邊發呆,這女人是哪根筋鬆了?

  曲韶儀回過神來,一朵紅雲罩上面頰。在邵隊長面前,她特別容易失控,老是“出槌”,有夠丟臉。她緩步走進病房。

  邵致寬靜靜打量她,她又清瘦幾分,纖細的身子雖然不能在他的掌心跳舞,卻隨時可能禦風而去。驀然之間,他腦海中浮起陳延輝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眼神……哼!延輝這小子,稍微看得過眼的女人就不放過!

  “你好一點了嗎?”曲韶儀將花束置在桌上,不知所措地絞著手,尋思該如何詢問案情,才不會顯得太突兀。

  “坐下來說。”邵致寬指著病床邊的小椅子,招呼她坐下。

  曲韶儀依言坐下,看到滿室的花束、水果、人參、燕窩、雞精禮盒,原來他人緣不錯嘛!住院有這麼多人關心。

  “陳大哥說,你的傷是漏屎的傑作?”

  邵致寬心中的活火山不斷噴出嫉妒的岩漿,哼聲道:“多嘴!”

  什麼時候她開始叫延輝“陳大哥”啦?看樣子他的隊員緝捕人犯的技巧有待加強,泡妞的招數倒不用他教。

  曲韶儀一時之間找不到其他話題可聊,遂道:

  “想不想吃水果,我削蘋果給你吃好嗎?”

  邵致寬從來不吃蘋果,他討厭不能一口吞掉的水果,多麻煩。但為了讓曲韶儀坐在他身邊,他破天荒的願意嘗嘗蘋果的滋味。

  看到他頷首同意,她拿起水果刀削蘋果,沒削兩下邵致寬就哈哈大笑,笑得曲韶儀整個臉蛋飛紅,一直紅到耳根子去。

  “蘋果被你削完,只怕連果核都屍骨無存。”邵致寬伸出大掌,唇角猶帶笑意。“拿來,我來削。”曲韶儀紅著臉把蘋果和刀子交給他,訕訕道:

  “不好意思。”

  一圈圈的果皮均勻地從刀鋒滑落,曲韶儀張口結舌地望著邵致寬。

  “女人,你是不是很少做家事?”

  他一句無心的問話,卻讓曲韶儀黯然神傷。

  十二歲以前,她是橫針不沾、堅線不動的大小姐,凡事有傭人代勞,爸媽過世後,她已過了學習期,註定一輩子都是家事白癡。

  “你可以停止取笑我了嗎?”曲韶儀朝他肩頭的傷處虛晃一拳,道:“我還沒笑你哪!堂堂大隊長,居然被小小歹徒傷得如此狼狽。”

  邵致寬用刀子抵著她的脖子,道:

  “如果你看過漏屎的刑案注記資料,今天就不會說這種話。”

  曲韶儀聞言,渾身一顫。她的恐懼並沒有逃過邵致寬敏銳的眼睛,略為思索,就猜出端倪。

  “你怕他報復你嗎?”

  原來,她不是專程來探望他的,只是來探聽漏屎掛掉了沒有!

  明知道她有一萬個理由感到害怕,邵致寬還是好生失望。他把蘋果當成出氣筒,與其說他在削皮,不如說他在“砍”皮。

  曲韶儀眼見碩大的富士蘋果一寸寸變小,他的技巧怎麼瞬間變差了?大顆的富士蘋果一顆要四百元,這麼削太浪費了吧!

  “喂!你別再削了。”曲韶儀看不下去,握住邵致寬執刀的手。“很可惜的,你把果肉都削掉大半。”

  邵致寬靜止不動,感受她柔白的小手覆在他黝黑的手腕上,指尖的熱度傳到他掌心,他驚奇地發現:她的脈搏似乎與他同步……

  怦咚,怦咚!

  曲韶儀望著蘋果,口水都快滴下來了。

  “你要吃嗎?”

  邵致寬把蘋果遞給她。

  “吃掉它。”

  曲韶儀不跟他客氣,接過來啃了一口,豐沛的汁液流過喉嚨,甘甜如蜜。邵致寬看著她細白的牙一口口地咬著蘋果,開心得無以復加,他把桌上的禮盒都塞給她。

  “都拿回去吃。”

  曲韶儀雙眼放光,幾乎要唱起歌來。這些水果禮盒差不多是她一個星期的伙食費,他真的全部都要送她嗎?

  “你不帶一點回去給家人吃嗎?”

  邵致寬搖頭道:“這麼大顆的蘋果,語涵光吃水果就飽了,其他統統吃不下。她正在發育,這樣子營養不均衡。”

  曲韶儀聽到他提及女兒名字時,語調變得比新生雛鳥的羽毛更輕柔,笑著猜道:

  “語涵是你的寶貝女兒?”

  邵致寬靜默許久,才道:“其實,她應該叫我伯父。”

  曲韶儀一張嘴因錯愕張得大大的。嘎?伯父?

  邵隊長少說也三十好幾了,男人到這把年紀還沒娶妻生子,莫非……身有隱疾?

  邵致寬將她合不攏嘴的下巴往上推,笑問道:

  “這件事值得驚訝嗎?我都看到你的喉嚨了。”

  曲韶儀臉紅了紅,尷尬地道:

  “我以為語涵是你的女兒。”

  邵致寬臉色暗沉下來,顯然是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

  “語涵是我弟弟的女兒,我弟弟過世了,就由我來撫養她。”

  邵隊長的弟弟這麼年輕就撒手人寰,留下稚齡的女兒,此情此景,就好像爹地媽咪離開她和歆歆一樣……

  曲韶儀不由得輕輕歎了口氣。

  “很抱歉,我不該提起這件傷心事。”

  “該感到抱歉的不是你。”邵致寬修長有力的手指撫上她柔皙的臉頰,口氣平淡得像一泓秋池,聽不出任何情緒變化。“漏屎才應該感到抱歉。”

  曲韶儀突然一陣頭皮發麻,難道說……

  果不其然,邵致寬接著陳述道:

  “我弟弟邵致愷也是員警,兩年前圍捕漏屎時被他射死了。”

  曲韶儀清清楚楚地感受到病床上偉岸男子的心傷。兄弟如手足呀!截肢的滋味豈是好受的呢?想到漏屎的兇殘好殺,她心中又是氣憤又好害怕。

  邵致寬平靜地道:“殺弟之仇不共戴天,總有一天,我要親手把他緝捕歸案,為語涵報殺父之仇。”

  不經細思,曲韶儀彎身擁抱心頭淌血的男子給予她最真誠的安慰。手臂繞過他的頸窩,小心不去觸及他肩頭上的槍傷,鹹鹹的淚水沿著她的面頰滑下來,浸濕他的衣襟。

  “我相信令弟在天之靈,一定會保佑你平安無事。”

  邵致寬並沒有推開她,他討厭懦弱,卻在曲韶儀的懷中感到睽違已久的平靜……也許,他壓抑太久了。

  雙手環住她的細腰,他用同樣的真誠保證道:

  “別怕,我會保護你,漏屎想都別想動你一根寒毛。”

  終於意識到他倆靠得如此之近,曲韶儀困窘地暈紅雙頰,邵致寬熾熱的呼吸拂過她敏感的耳際,激起她心頭陣陣漣漪。

  邵致寬挑眉問道:“怎麼了?不相信我的話嗎?”

  曲韶儀忙搖頭,臉紅得一塌糊塗。令她無言以對的是兩人曖昧的姿勢,而不是他的保證。

  “我當然相信你。”這話說的比蚊子叫還小聲。

  怕他牽動傷口,曲韶儀輕輕推開他,卻發現盤踞在她腰上的鐵臂完全沒有放手的意思,她被困在他胸前,進退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她感到徹底的無助……和一股莫名的躁熱。

  “噯,我們這樣不好吧!”

  邵致寬存心逗弄她,他喜歡看她臉紅心跳的樣子。

  “有什麼不好?保護你不好嗎?”

  曲韶儀又羞又窘。

  “當然不是,而是我們這種姿勢,被別人撞見的話,會引發不必要的誤會。”

  邵致寬還是沒放手的意思,神情說有多邪氣就有多邪氣。

  “始作俑者不是我,不知道是誰先動手動腳的。”

  “我承認是我主動抱你的,你滿意了嗎?”曲韶儀終於明白,男人都是狼,即使裝得牲畜無害,本質上還是披著羊皮的大野狼!

  “放開你可以,只是有附帶條件。”邵致寬涼涼開出交換條件。

  曲韶儀幾乎是求饒地問道:“什麼條件?”

  “從今以後,不要再叫我大隊長。”

  曲韶儀更是摸不著頭腦,呆了一會兒,問道:

  “不叫你大隊長,那要怎麼稱呼你?”他還有其他的名銜嗎?這麼年輕做到大隊長已經很超能了,他還有別種響叮噹的頭銜嗎?

  “隨便什麼都好,叫邵大哥也行!我比延輝大,你叫他大哥,怎麼不叫我大哥?”

  曲韶儀眼珠子滴溜溜打轉,有了別的主意。

  “當真什麼都行?叫名字也行嗎?”

  叫名字最好!邵致寬滿意地點了點頭,手臂微微放鬆力道。

  “那叫大變態也行嘍!”曲韶儀淘氣地吐舌,笑道:“你還記得嗎?我第一次見到你,就這麼叫你。大——變——態!”

  “女人,你活夠了!”

  邵致寬微一施勁,曲韶儀立時往他胸膛傾倒,她連忙笑著告饒。

  “別生氣,我開玩笑的!”

  “我不喜歡開玩笑!”邵致寬用被單蒙住曲韶儀,聽她發出軟柔的抱怨,他不知不覺鬆開緊抿的嘴角。自從邵致愷慘死後,他許久不曾這麼輕鬆了。

  掙扎半天,曲韶儀才從被單中脫困而出,仰起頭道:

  “邵大哥,我不怕歹徒報復,但我一定要保護妹妹歆儀。”

  邵致寬注視她,鄭重道:

  “我會像保護語涵一樣保護你,保護歆儀,我以自己的名字起誓,信得過嗎?”

  曲韶儀沒有避開他灼燙逼人的目光,只是默默回望他,目光中流露著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良久良久,方才淺淺一笑,垂下眼瞼。

  邵致寬心中怦然。她是在告訴他什麼呢?電光石火的瞬間,他找到了答案!韶儀她是說——她信得過!

  曲韶儀嫣然微笑。彷彿是靈犀一點,暗暗相通,邵致寬明白她無聲的語言,她心中感到非常甜蜜。

  兩人靜靜凝望彼此,在對方的眼眸中找到自己的影子,沉醉在甜蜜蜜的兩人世界中。偏偏遲不遲,早不早,就在這時候,陳延輝領著一票同事趕來醫院探視長官。

  “大隊長,大夥人來看你嘍!”

  病房內凝眸對望的男女忙不迭將視線調開,曲韶儀從頭頂心紅到腳底,恨不得地上有洞可鑽,逃避眾人犯疑的眼光。

  “咦?韶儀也在呀?”

  陳延輝才嚷完,先發現長官的神情不太自然,又看到曲韶儀臉紅過耳,嬌豔欲滴,美麗極了。

  情況很不對勁呢!

  大隊長近來心情好得嚇人,屬下辦砸了差使,按照他以前的個性,免不了賞一頓排頭吃吃——

  “看你們辦的什麼爛案,笨頭笨腦,做的什麼狗屁申請!”

  最近,大隊長卻很有愛心,對屬下不再疾顏厲色,甚至常常自掏腰包,買宵夜慰勞大夥人加班辛勞。

  人逢喜事精神爽,莫非……大隊長走桃花運了!

  而今他魂牽夢繫的桃花仙子,該不會就是標緻清靈的小韶吧!

  經過一連串精密的分析,陳延輝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拉著頸口嚷嚷道:“好熱喲!好熱喲!”

  不明就裏的同事報以哈哈大笑。“病房有開冷氣,怎麼可能會熱?你最近加班加瘋了嗎?”

  陳延輝不由分說,將眾人一古腦兒往外推,賊兮兮地笑道:“有這麼多一百燭光的超亮電燈泡,都快燒焦嘍!”

  “輝哥,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樣!”曲韶儀急忙澄清,臉上卻不爭氣地嫣紅一片。

  陳延輝來不及損她,邵致寬已怒聲道:

  “不許叫他輝哥!”

  曲韶儀急得連連跺腳。這話不是欲蓋彌彰嗎?落在捕風捉影的好事者眼中,剛好印證他們之間確有不可告人的關係!

  陳延輝笑眯眯道:“小韶,不叫輝哥也行,叫延輝更親切。”

  邵致寬喝道:“也不准叫延輝!”

  曲韶儀腦門一陣昏旋,搗住他的嘴,真想剪斷他的舌頭。這人是牛嗎?怎麼講也講不聽。

  “你別再說了!”

  邵致寬扳開她的小手,心裏更不痛快。

  “為什麼不能說?人生一張嘴,就是用來說話的!”

  陳延輝滿臉痞子笑,將同事都推到門外。

  “大隊長,我把病房留給你們單獨相處嘍!”

  邵致寬滿意地笑了笑,難得延輝會做正確的事。

  “統統都回去吧!不必再來看我了。”

  陳延輝賊溜溜地笑道:“屬下謹遵聖命。有了小韶這帖靈丹妙藥,大隊長一定很快就康復。”

  這小子嘴甜得沾了蜜了。

  邵致寬滿心歡喜,才想褒獎他幾句,曲韶儀就跺腳嗔道:

  “都叫你別說了,你還一直說不停!”

  “不打擾兩位了,大隊長加油喲!”陳延輝眨著眼睛又問道:“小韶,你會不會唱‘雙人枕頭’?”

  “輝哥!”

  在曲韶儀氣昏過去之前,陳延輝夥同一群光明正大談八卦的訪客已一窩蜂離去,走廊上充斥著他們此起彼落的笑語。

  曲韶儀又是臊,又是急,連連跺腳。“都是你不好!”

  邵致寬笑而不語,拿袖子給她擦眼淚鼻涕。說他是黑社會聞風喪膽的剋星,還真是怎麼看都不像。

  愛情哦!多少罪惡假汝以行!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12-27 00:02:40

第四章

  “啪!”的一聲輕響,曲歆儀拍開曲韶儀鬼鬼祟祟的手。

  “姐,不准再偷吃,照你這種吃法,邵大哥來吃什麼?”

  曲韶儀吞咽一口饞涎,很沒志氣地哀求道:

  “排骨就是要炸得酥酥的才好吃,涼了就變難吃了!”

  曲歆儀慢條斯理地遞給大姐一粒饅頭,堅定拒絕道:

  “不行就是不行,你餓的話,先吃饅頭墊墊肚子。”

  看見妹妹手上五顏六色的饅頭,曲韶儀睜著圓圓的眼睛,臉上滿是驚奇。

  “這是什麼?天上掉下來的怪胎嗎?”

  曲歆儀屈指在姐姐額上敲了一記,嗔道:

  “這是我用山藥、全麥揉的有機饅頭,才不是什麼怪胎!”

  曲韶儀不服氣地道:“它不是怪胎是什麼?世界上哪有七分白、二分紅、一分黑,邊緣還黃黃綠綠的饅頭?”

  好心沒好報,真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啊,曲歆儀解釋給家事白癡的姐姐聽。

  “醫學界主張一天吃五種蔬菜可以抗癌,所以我做饅頭時加上紅蘿蔔、黑稞麥、綠藻、山藥和南瓜一起揉,這叫有機饅頭,顏色雖然怪,吃了對健康卻有益處。”

  曲韶儀聽了差點昏倒。

  “那要費多少工夫!你還真有閒情逸致。換做是我,寧可去巷口買老周肉包。”

  曲歆儀把花花綠綠的饅頭往姐姐手上一塞。

  “你知道費工夫就好,我替你蒸了一籠,給你帶回家慢慢吃。”

  曲韶儀勉為其難地咬一口。蔬果的香氣散漫開來,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怪胎”還滿可口的,不若外表嚇人。

  “你喜歡下廚,我卻和菜刀相克,咱們倆差這麼多,到底誰才是爸媽從路邊抱回來的呀?”

  曲歆儀“噗咦”一聲笑出來。

  “那是天生興趣,跟遺傳沒關係的。”

  曲韶儀邊咀嚼邊道:“我怎麼想也想不通,媽咪去世時你才一眯眯大,不可能學到她的手藝,莫非媽咪托夢教你?”

  曲歆儀怔怔出神,愁眉深鎖,一抹銘心刻骨的惆悵爬上心頭。真正的思念不是寫在臉上,而是鏤在心版。

  “我很久沒夢見媽咪了。”

  曲歆儀目眶含淚,眼底刻畫著深不見底的哀傷。

  知道小妹又在思念爸媽了,曲韶儀柔聲勸道:

  “歆歆,快別哭了,媽咪在天上看著你呢!你傷心的話,她也會哭喔!”

  曲歆儀幽幽輕歎。

  “姐,如果沒有那場車禍就好了。”

  曲韶儀胸口一酸,眼淚便欲奪眶而出。

  “命哪……”

  面臨親人的死亡必然會傷痛,但活著的人更應該要勇敢接受未來生活的挑戰。曲歆儀明白這個道理,她喝令自己把心思轉開去。看著腕上的手錶。

  “邵大哥怎麼還不來?說好大家一起野餐的。”

  曲韶儀心思岔了開去,氣呼呼地踢著石子生悶氣。

  “我早說過不要請他,現在多掃興!”

  曲歆儀抿著嘴微笑。看來姐真的很在乎邵大哥,否則才不會因為邵大哥遲到了幾分鐘就耿耿於懷。

  “員警工作時間不固定,這不全然是他的錯。”

  曲韶儀不聽妹妹的解釋,嘔氣道:

  “他既然答應要來,就不該遲到啊,我最討厭食言而肥的男人!”

  “我食言!但我不肥。”

  邵致寬悄沒聲息地來到兩位小姐背後,午後的陽光照在他的俊顏上,面帶笑容的他,看來十分親切爽朗。

  才看一眼,曲歆儀就已微露笑意。在心中暗暗喝采。姐的眼光不賴嘛!這男人很有味道。

  曲韶儀吃了一驚,嗔道:

  “你這人!來了也不打聲招呼,存心嚇我嗎?歆歆已經等好久了!”

  邵致寬輕撫她的雙頰,指尖戀上那吹彈可破的水嫩觸感。

  “女人,你今天吞了炸藥嗎?比母老虎還凶。”

  曲韶儀別開娟秀的瞼龐,低喃抱怨道:

  “告訴你多少次了,有事沒事不要動手動腳啦!還有,別老是叫我女人,我又不是無名氏。我叫曲韶儀,你該不會健忘得連這點都忘了吧!”

  “我偏要動手動腳,你又能拿我怎麼辦?”邵致寬索性將曲韶儀抓到懷裏,強壯有力的手臂摟住她的纖腰,將她牢牢地鎖在臂彎中,不讓她逃脫。

  曲韶儀的拳頭如雨點落在他胸膛,氣道:“放手啦!”

  邵致寬見她臉蛋飛紅,明豔不可方物,心下愛憐,俯在她耳邊低語道:

  “別這麼凶,如果是溫柔婉約的女孩,講話要輕聲細語,凶巴巴的女人就像隔夜飯菜,令人倒盡胃口。”

  曲韶儀反駁道:“如果是翩翩有禮的君子,對女人應該發乎情、止乎禮!而不是興之所至地摟來抱去!”

  邵致寬哈哈一笑,撫著她發梢道:“看樣子,你不是淑女,我也不是君子,正好是天生一對。”

  曲韶儀小手猛捶他的胸膛。“誰說我不是淑女?你自己不當君子,可別把我拖下水。”

  曲歆儀故意咳嗽一聲提醒他們;他們忙著鬥嘴,好像忘記她的存在了。

  曲韶儀這才想起妹妹在一旁目睹他們的親密舉動,登時羞紅了臉、羞紅了眼睛,被曲歆儀瞧得抬不起頭來。

  使勁把自己從邵致寬身上剝離,她抿抿鬢角,整理微亂的儀容。

  “歆歆,他就是邵隊長。”

  邵隊長?!

  邵致寬露出要砍人的神色。好歹他們也交往一段時日,這女人竟然叫他邵隊長?生疏客氣得像擦肩而過的路人甲乙丙丁!欠扁喲!他已經握掌成拳。

  曲歆儀搗著嘴差點笑到內傷。

  姐姐平素個性豪邁,俐落爽快跡近粗魯,沒想到一旦談起戀愛,卻是小手小腳拗來拗去,彆彆扭扭的怎麼也放不開,別說邵致寬想捏死她,連曲歆儀也看不下去。提到你的名字好幾次哪!”

  冤枉啊!我從來沒叫過他親愛的!曲韶儀張嘴欲言,滿肚子辯白卻在妹妹的逼視下,一個字都說不出口。歆歆的眼光好有威儀喲!

  邵致寬釋懷暢笑,心滿意足撫著她如雲的秀髮。女孩子的心事,真教人猜想不透。原來韶儀的生疏客氣是刻意裝出來的,害他以為自己的魅力比不上延輝,平白喝了一大缸醋。

  曲歆儀笑道:“邵大哥,我是韶儀的妹妹,歆儀。”

  邵致寬打量著曲韶儀經常掛在嘴邊的妹妹。一雙清亮的靈眸鑲在雪白的瓜子臉上,垂瀑般的長髮襯著清清若水的笑顏,雖不及韶儀妍秀端麗,但十二分溫柔加上八分品貌,就是十分的極品美人。

  “韶儀經常提起你。”

  見過曲歆儀本人,邵致寬能理解為什麼曲韶儀很怕妹妹受到傷害;曲歆儀的斯文柔弱,很容易讓人的保護欲氾濫成災。

  曲歆儀促狹地問:“是嗎?姐姐講我好話還是壞話?”

  曲韶儀掐住妹妹的脖子,大聲道:“我說你的壞話做什麼!”

  曲歆儀透不過氣來,忙道:“大姐頭,我下次不敢了。”

  曲韶儀改在腋下搔她癢,恐嚇道:“我看你下次還敢不敢亂說話?你明明知道我沒有叫他……”下面這“親愛的”三個字終究出不了口。

  邵致寬看著她們嬉鬧,心情卻怎麼也輕鬆不起來。

  他星期假日加班到下午,不是為了別人,正是為了曲韶儀最害怕的惡人——本名黃存德的漏屎。這傢伙燒殺擄掠無所不為,因為他幹的壞事實在太多,邵致寬索性叫他黃缺德。

  警方布下天羅地網,卻遲遲未能將黃缺德逮捕歸案,邵致寬百思不得其解,臺灣就這麼一眯眯大,這殺胚能躲在哪兒去?

  他取消休假、犧牲睡眠,夜以繼日地研究黃缺德的習性。他有預感,黃缺德不會放過得罪他的人!

  也就是說,韶儀姐妹和他的家人處境一般危險。

  邵致寬陷入沉思,絲毫不察曲韶儀突然湊近他身邊。

  “你怎麼啦?為什麼悶悶不樂的樣子?”

  被她發現了嗎?邵致寬有些心驚,他的心事向來沒人捉摸得透,為何韶儀卻能一眼看穿他有煩惱?

  “別擔心,我沒事。”

  曲韶儀眯了眯眼,困惑地對妹妹道:

  “歆歆,我好像看到他的背後升起一團濃霧,烏漆抹黑的真嚇人。”

  “小姐,你看花眼了吧?”邵致寬失笑。“陽光這麼大,怎麼會起霧?”

  曲韶儀紅著臉一笑,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

  “那只是一種模糊的感覺罷了。”

  曲歆儀卻認真地道:“照中國老祖宗的說法,每個人的身體都是一個磁場,如果一個人心有礙,磁場就呈現黑色;如果心無礙,磁場就呈現白色。也許姐姐看到的是你的磁場。”

  邵致寬半信半疑。

  “黑色磁場有什麼不好?”

  曲歆儀答道:“人若長期處在不良的磁場下,健康會亮起紅燈。”

  曲韶儀似懂非懂。她不通陰陽五行,甚至懷疑剛才只是眼花,經過妹妹這番剖析,反而覺得背上毛骨悚然。

  感受到她的心悸,邵致寬摟住她削瘦的玉肩,提供自己天塌下來也頂得住的寬肩供她倚靠。也許是太害怕了吧,曲韶儀沒有躲開,還把小臉倚在他寬厚的肩膀上,逸出一聲若有所思的歎息。

  這女人全身長滿紮人的尖刺,平常連拉拉小手都不許,只有當她心靈特別脆弱時,才肯讓他稍稍放肆一下。

  邵致寬靜靜不發一言,多麼期盼時光停駐在這一刻,讓他們能夠相互偎依,直到永遠。

  曲歆儀含笑看著深擁緊偎的一對璧人。姐姐的堅強都是環境逼出來的,芳齡二十的她,其實很膽小。小時候聽鬼故事,姐姐又愛聽,膽子又小,聽完鬼故事後,寧可跑來和她擠一張小床,也不敢獨自睡覺。所以只要唬唬她,她就會向邵大哥尋求支柱,看來邵大哥最喜歡姐姐依靠他了。

  曲歆儀將她精心準備的餐點推到邵致寬面前,真摯地道:

  “邵大哥,你千萬要保重,要是你有個三長兩短,姐姐會哭死的。”

  “歆歆!你說什麼?”曲韶儀高聲抗議。她才不是哭倒長城的孟薑女,歆歆竟然把她比成古代死了老公的苦情怨婦!

  曲歆儀不甩她的抗議,又補充道:

  “姐姐很怕壞蛋,你要好好保護她,別讓壞蛋傷害她。”

  曲韶儀朝掌心呵了兩口氣,嚷道:

  “看來我不給你點顏色瞧瞧,你真以為你比我大、可以亂放炮喲!”

  邵致寬橫臂攔住曲韶儀的細腰,輕易地將她鎖在懷中,責備道:

  “女人,不可以欺負幼小!”

  曲韶儀控訴道:“你有沒有搞錯?是歆歆欺負我!”

  “再吵,我就親你!”邵致寬恫嚇出聲。他十分樂意用這種直接有效的方式封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

  曲韶儀驚恐地睜大眼睛,雙手連忙捂住嘴唇。這裏是公園,他不會真的在公眾場合吻她吧?難為情死了!

  曲歆儀掩口笑個不住。姐姐命中的剋星出現了!看她被邵大哥管得死死的,一臉有冤無處訴的拙相,呵呵!真是賞心悅目。

  曲歆儀發現自己比較喜歡姐姐嬌憨活潑的模樣,而不是像早衰的老女人,用憂慮和負擔把自己捆綁得透不過氣來。

  一輪渾圓的太陽沉沉西下,樹葉沙沙回應微風的拂弄,四周氣氛顯得恬淡安謐,誰也想不到這樣的黃昏會有什麼兇險。

  直到一抹微雲輕輕翳住落日的餘暉……

  “抱抱!小涵要爸爸抱!”小女孩一骨碌從沙發上跳下來,沖到玄關迎接數日不見的父親,伸出胖嘟嘟的手臂乞求父親愛憐的擁抱。

  邵致寬抱起邵語涵。看到活潑可愛的小女兒,他連日來不曾合眼的疲勞一掃而空,頓時神采奕奕:

  “囡囡,有沒有好想好想爸爸呀?”

  “想!囡囡好想好想爸爸!”小女孩隨即埋怨道:“爸爸壞壞,都不回家。”

  邵致寬輕點她的鼻尖,解釋道:“爸爸工作忙呀!”

  小女孩又咕噥道:“也不講故事給囡囡聽。”

  自從邵語涵滿周歲後,只要邵致寬在家,他晚上一定會講故事給小女兒聽,養成邵語涵聽不到故事就不睡覺的壞習慣。

  “哎喲!可把你盼回家了。”一陣濃烈的香風飄來,邵語涵的母親——邵致寬的弟媳江思瑋端著切好的水果,朝父女倆走來。

  這又是哪一牌的毒藥?香水分成花香調、果香調、草香調,偏偏江思瑋就喜歡濃得化不開的動物性麝香,真敗給她了!

  邵致寬忍住打噴嚏的衝動,邵語涵卻沒有他這分定力,“哈啾”一聲又一聲,口水鼻涕噴了他滿頭滿臉。

  “妞兒,你把爸爸弄臭臭了!”

  江思瑋斥責小女兒,眼神嚴厲,只是顧忌到邵致寬在場,才不敢放肆地掐女兒的耳朵示懲。

  “這孩子真是的,規矩老是教不會!”

  邵致寬淡然道:“慢慢教就好,不要對她這麼凶。”

  邵語涵低垂著頭,小小的身軀簌簌發抖,邵致寬微微一驚,囡囡怎麼怕成這樣?思瑋是不是對她太嚴厲了?

  江思瑋看到邵致寬疑惑的眼神,連忙收起怒色,接過女兒。

  “爸爸累了,別讓他手酸,你去吃飯。”

  邵語涵極不願意離開父親溫暖的懷抱,但她不敢違抗母親,只好委委屈屈地溜出邵致寬的胸膛,乖乖去吃飯。

  思瑋整天帶孩子,關在家裏去哪里都不方便,對孩子不免嚴厲些,導至囡囡怕媽媽,這沒啥大不了。邵致寬默默思忖。

  即使邵致寬曾有過一絲疑惑,他卻萬萬料想不到,江思瑋竟然狠得下心虐待丈夫的遺腹子。

  江思瑋緊捱在邵致寬身邊,幽怨地道:

  “你愈來愈不在乎這個家了,不回來也不打個電話,害人家癡癡等到天亮。”

  說著說著,不知觸動哪根情腸,江思瑋喉頭哽咽,眼眶也濕了。

  邵致寬看她這副委屈樣,不禁感到頭痛。她好端端地哭個什麼勁?

  “思瑋,我們雖然是至親,言行舉止還是要有分寸。”癡癡等他到天亮?未免太親膩了吧!

  心裏乍然一陣氣苦,江思瑋握住邵致寬的手掌,嗔道:

  “你這死沒良心的!我和妞兒在家裏等你,你卻說我言行舉止沒分寸!”

  邵致寬抽出手掌,他無法忍受江思瑋黏呼呼滑膩膩的手掌,那和曲韶儀乾爽清涼的柔嫩膚觸有天壤之別。

  “思瑋,我知道你帶孩子辛苦,整天在家心情不好也情有可原。念在致愷的情分上,請你多擔待。”

  邵致寬不提還好,一提起死去的丈夫,江思瑋就憋不住心中的委屈,抽抽噎噎道:“你也知道我帶孩子辛苦嗎?”她的語調隨著情緒高亢而激昂。“你可曾想過,將來語涵上小學後,要是問起為什麼爸爸叫邵致愷,不叫邵致寬,我該怎麼回答?”

  思瑋嫌他不夠煩嗎?還拿未來式的問題來煩他!

  “等小涵年紀大一點,我會告訴她致愷才是她爸爸,這不成問題。”

  江思瑋反駁道:“語涵叫了你五年爸爸,她早已認定你是她唯一的父親!對她而言,邵致愷只是塊沒血沒肉的牌位。”

  致寬,成為語涵真正的爸爸吧!我愛的是你,想嫁的是你呀!可是,當年你連正眼也不看我一眼,我才屈就你弟弟。

  嫁給致愷那死鬼,至少還能夠跟你結為姻親,不至於天各一方,從此再難見到你的人。我的用心,你可曾領會呢?

  滿心苦澀,江思瑋泫然欲泣了。

  “思瑋,夠了!”邵致寬額邊爆起老大一根青筋。“對你而言,那只是冰冷的牌位,致愷卻是語涵血脈相連的父親!”

  江思瑋見情勢不對,致寬動怒了!她連忙滿臉堆笑道:

  “哎呀!幹嘛生氣呢?我只是開開玩笑罷了。”

  邵致寬餘怒未息地瞪著她,咬牙怒道:

  “這不好笑!我弟弟、你丈夫死了,這種事可以拿來開玩笑嗎?”

  江思瑋見他額角突起一根老大的青筋,陪笑道:“致寬,別生氣,我整天帶孩子,講話難免沖了些,你多體諒嘛!”

  江思瑋暗暗告誡自己,切莫操之過急。

  勝利女神是眷顧她的,即使致寬吃了秤鉻鐵了心,不接受她的情,就不信他撇得下弟弟的親生骨血。只要語涵在,不怕他不乖乖就範!

  江思瑋心念及此,噙著得意的笑,回頭假意叫喚道:

  “妞兒,吃飽了過來媽媽這邊。”

  邵語涵聽到母親叫她,她三口並成兩口扒光飯菜,拭淨嘴角後慌忙地來到客廳,僵直地偎在母親懷中。

  江思瑋撫摸女兒的頭髮,眼中波光一閃,假意問道:

  “小妞兒,你怎麼沒問爸爸最近在忙什麼呀?”

  邵語涵依樣畫葫蘆問道:“爸爸,你最近在忙什麼?”

  邵致寬受不了江思瑋把女兒當成套話的工具,索性道:

  “思瑋,你想問什麼就問,不要拐彎抹角叫孩子幫你問。”

  江思瑋媚眼如絲,輕嗔薄怒道:“人家只是關心你。”

  邵致寬聳聳肩。

  “除了工作外,還能忙什麼?這也不是最近才有的現象,你應該比誰都清楚。”致愷也是員警,思瑋身為員警的妻子,怎麼可能不知道員警工作壓力大?這個問題未免太蠢了!

  江思瑋幽怨地道:“關心你也錯了嗎?你最近老是板著一張臉,好像人家欠你多少錢似的!”

  邵致寬揉著抽痛的太陽穴,倦道:“你沒工作的人,不知道工作的辛苦,我臉色哪有多難看?”

  江思瑋斜目看他,噘嘴道:“我還以為你故意擺臉色呢!”

  邵語涵被她抱得難受,大著膽子道:“囡囡想讓爸爸抱。”

  “大人講話,你別淨鬧!”

  邵語涵嚇得噤聲,小小的身軀不停地發抖。

  “思瑋,別對孩子這麼凶。”

  江思瑋朝邵致寬投去抱歉的眼神,膩聲道:

  “妞兒真不懂事,你都那麼累了,哪還有抱孩子的精力!”

  邵致寬敞開雙臂。

  “再累也要抱囡囡,來吧!”

  邵語涵投入父親的懷抱,甜甜地笑道:

  “囡囡最喜歡爸爸了。”

  江思瑋全神戒備,暗忖:小丫頭嘴巴給我放乾淨點,別說不該說的話,否則明天看老娘怎麼整你!

  對邵語涵這個遺腹子,江思瑋並沒有太多的疼愛。

  邵致愷本不是她認定的真命天子,她一心想嫁給有膽識、英風颯爽的邵致寬,而不是凡事遜哥哥三分的邵致愷。

  女兒對她而言,只是吸引邵致寬最佳的工具,邵致寬看不到的時候,她無力也無心扮演好媽媽角色。

  邵致寬玩弄女兒的發稍。韶儀的頭髮也是這麼軟,散發一股淡淡的清香,那是他最喜歡的味道。

  “小涵想不想出去玩?”

  邵語涵還沒有回答,江思瑋就已經搶先道:

  “爸爸要帶我們出去玩?好啊!蘇澳冷泉聽說不錯。”

  邵致寬眉頭又糾成一團。語涵叫他爸爸還有道理,思瑋為什麼也老愛用這個稱呼?他可沒有這麼大的女兒。

  他的聲音透出一股揮之不去的煩躁。

  “蘇澳太遠了,過幾天我想帶語涵認識一個朋友。”

  “朋友?”公的還是母的?江思瑋心頭警鐘大作。

  想到曲韶儀,邵致寬口氣柔得化成一池春水。

  “是我最近認識的一位元女孩子,我想帶囡囡去見她,順利的話,日後大家要長期相處。”

  邵致寬的話,彷彿在客廳投下一顆威力強大的氫彈,江思瑋的臉色變得像死人般難看,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長期相處?女孩子?他怎麼可以!

  在她愛了他這麼多年、等了他這麼多年後,好不容易苦盡甘來,連替身老公都死了,致寬卻要把妞兒介紹給別的女人!

  江思瑋想要尖叫,她心裏的不平,像燒旺的火,熊熊的冒著火苗。

  她的聲音凝結成冰。“她叫什麼名字?”

  “你問這個做什麼?”邵致寬眯起眼睛問道。

  江思瑋低頭不語,空氣中像結了一層冰,凍得邵語涵直往邵致寬懷裏縮。

  “她可能成為妞兒的後媽,我連問名字都不行嗎?”

  邵致寬深深擁住女兒,籠統地回答道:

  “八字還沒一撇呢!又不是明天就要娶她為妻。”

  這麼說,是真有其人了!

  江思瑋豁然起身,不由分說便搶過女兒,冷道:

  “邵語涵,很晚了,你該上床睡覺了。”

  “才九點,這麼早孩子睡不著。”

  江思瑋冷冷回眸,輕聲道:

  “我說該睡就睡,語涵要聽媽媽的話,而不是聽‘爸爸’的話。”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邵致寬原本就陰暗不定的臉色更是沉冷得令人心悸。

  “我才是她最親的人。”

  這個理由足以排斥任何人的干涉!

  江思瑋側目向他斜睨,挑釁意味十足。

  邵語涵紅著眼跟母親回房。

  思瑋是在暗示:一旦他結婚,她就要帶孩子遠走高飛?

  邵致寬陰冷地笑了。語涵是致愷唯一的骨血,是邵家的血脈,也是他的女兒,不管他將來娶誰,思瑋都不能帶走她。

  江思瑋是邵語涵的母親,屬於直系一等血親,父親邵致愷又已死亡,在民法還沒修改前,母親是孩子唯一的監護人。但為了未成年子女的最佳利益,如今民法已經授權法官斟酌其餘親屬的撫養能力,酌定監護人。

  即使對簿公堂,邵致寬也有全勝的把握!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12-27 00:02:58

第五章

  “小妹妹,阿姨帶你回家。”

  邵語涵戒懼地退後兩步,皺眉搖頭。

  “不要。”

  陌生阿姨肩上那只眼睛骨碌亂轉的白色貓咪好像很好玩,不過,她還是記得爸爸的告誡,不可以跟陌生人回家。

  曲韶儀並不生氣,反而覺得高興。虎父無犬女,好聰明的小朋友,年紀輕輕就懂得保護自己,提防陌生人。

  幼稚園老師笑著解釋道:

  “語涵,你爸爸親自打電話來,說他今天有事不能來接你,要曲阿姨來接你。”

  邵語涵木立原地,眼神中充滿謹慎,顯然老師的話在她心中份量不夠,她不信爸爸會叫陌生人來接她下課。

  曲韶儀從背包中掏出大哥大——她本來沒有,是邵致寬買給她、硬逼她隨身攜帶,省得他找不到她時,會把臺北市的地皮翻過來。

  “你要不信的話,就打電話給你爸爸,親自確認一下吧。”

  邵語涵接過電話,熟練地撥打邵致寬的手機號碼。

  曲韶儀慚愧地微吐舌尖。致寬的手機號碼她怎麼也記不住,她只知道撥一加#號、再按綠色鍵就可以找到他,那還是他設定的快速鍵。

  “爸爸,我是小涵。”

  電話那頭傳來邵致寬關切的詢問。

  “韶儀阿姨去接你了嗎?”

  來電顯示韶儀的號碼,小涵應該是用她的手機打給他。在警局忙得昏天暗地的邵致寬這麼猜測。

  邵語涵問道:“她是帶著貓咪的漂亮阿姨嗎?”

  邵致寬得意地笑了,得意女兒的聰明機敏,更得意韶儀的清麗連小孩子都有同感。

  “就是她,叫韶儀阿姨接電話。”

  邵語涵將手機遞給曲韶儀。懈下戒心,她露出純真稚氣的笑容。

  “韶儀阿姨,爸爸叫你接電話。”

  曲韶儀不厭其煩地糾正。

  “小涵,不對哦!爸爸是‘請’阿姨接電話,不是‘叫’阿姨接電話,‘叫’是不禮貌說法,‘請’才是有禮貌的說法。”

  接過手機,她聽到邵致寬笑問道:“你跟五歲毛娃兒講修辭學幹嘛?”

  曲韶儀笑答:“致寬,你別看她小,你的小心肝語涵懂的事遠比你想像中多的多。”

  光從她剛才的反應,看得出來邵致寬把女兒教得很好,邵語涵雖然僅僅五歲,卻有著與她年紀不相襯的聰明。

  “你把語涵帶來警局,我們一起吃晚飯。”

  大人講話的同時,邵語涵把中午沒吃完的蕃薯餅拿出來喂黑木,餓死鬼轉世投胎的黑木快樂大嚼,很快地和邵語涵建立友誼。

  曲韶儀看她和小貓玩得正起勁,道:

  “你去忙吧!我先帶語涵去公園玩,晚一點再去警局。”

  邵致寬低頭看表,時間還早,她們這時候來,也只能陪他批公文。

  “好吧!八點前到警局就行了。”

  曲韶儀切斷手機,笑著對小朋友道:

  “小妞,爸爸還在加班,阿姨先帶你去附近的公園玩。”

  邵語涵拍手歡呼。

  “萬歲!”

  小朋友太過快樂的反應讓曲韶儀怔了怔,疑惑地蹙起眉頭。

  致寬很忙,沒空陪女兒玩耍還情有可原,但小涵還有媽媽呀!聽致寬說,小涵的媽媽沒上班,應該有空陪小朋友玩耍才是。

  那為什麼語涵一聽到可以去公園玩,就高興成那樣?

  她凝眉思考的同時,邵語涵已朝著公園的遊戲區飛奔而去,覬覦她手上蕃薯餅的黑木一溜煙地跟上,食物是它無法抵擋的誘惑。

  運動神經欠發達的曲韶儀只好在後頭苦哈哈地追著,一邊奔跑一邊喘吁吁提醒道:“語涵,別跑太快啊!”

  邵語涵雀躍得像飛出籠的小鳥,但她沒有小鳥的翅膀,也沒有貓咪天生翻滾的本領,她只顧著追逐黑木,沒注意前方柏油路上突起的人孔蓋……

  人孔蓋對貓咪不是威脅,黑木靈巧地翻騰打滾,再穩穩地落地,比奧運金牌的體操選手更具明星架勢,只差沒人替它拍拍手。邵語涵就沒這麼幸運,她被人孔蓋絆了一跤,整個人撲跌在地,額角撞到尖銳的水泥塊!

  在後面吃力追趕的曲韶儀還沒弄清前方的狀況,放眼看到邵語涵跌在地上,捂著額頭很疼的樣子,她連忙奔上來。

  “語涵,出了什麼事了?”

  “痛痛!”邵語涵嘴角微微下撇,卻忍著不哭。

  “語涵好乖,不哭喲!”

  曲韶儀從背包中拿出沒喝完的礦泉水,清洗邵語涵的傷口。她仔細檢視,還好只是擦傷,應該沒有大礙。

  水珠滴落在邵語涵衣襟上,她小小聲說道:“阿姨,對不起!”

  每次她受了傷,媽媽都罵她、擰她,怪她不該弄傷自己,害媽媽還要花錢花功夫帶她上醫院,阿姨會不會也……

  曲韶儀抱著邵語涵坐在地上,溫柔地道:

  “你沒做錯事啊!是笨貓害你跌倒了,阿姨把它的頭割下來給你當球踢。”

  黑木瑟首縮頸,喵喵叫了兩聲。

  不過,它其實沒多擔心,主子也常說要把它的頭割下來當尿壺,它的腦袋現在還好端端地長在脖子上。不怕不怕,主子喜歡嚇唬它。

  邵語涵撫摸貓咪柔軟的皮毛,搖頭道:“我不要踢喵喵的頭。”

  曲韶儀拎起黑木的脖子訓道:“還不謝謝語涵?”

  黑木害致寬的心肝寶貝受傷,他會饒它才有鬼!除非小涵絕口不提追貓咪的事,否則黑木難逃沸油炸酥的下場!

  黑木的鼻頭踏著小女孩的掌心,盡責地感謝小女孩的救命之恩。

  邵語涵忘了額頭上的傷口,把剩餘的蕃薯餅剝成小片,一口一口喂它吃。她喜歡喵喵,可是媽媽不准她養,也不准她向爸爸要。

  曲韶儀搖了搖頭。犯錯還能得到犒賞,黑木還真是好貓運。她牽著小女孩的手道:“語涵,阿姨帶你去醫院。”

  邵語涵臉色刷地變白,手一鬆,薯餅整塊掉在地上,平白便宜了黑木,三兩口就清潔溜溜。

  每次媽媽帶她上醫院之前,都會先揍她一頓,漂亮阿姨雖然好溫柔,講話慢慢地很有耐心,可是……

  情況不對勁!

  曲韶儀的直覺感到不尋常。致寬非常疼愛女兒,小涵應該是人人稱羨的天之嬌女,但她一再地流露出受創兒童的典型反應,太吊詭了。

  她蹲下身子輕柔地道:“語涵,看著阿姨的眼睛。”

  邵語涵抬頭望著她。

  “你老實跟阿姨說,為什麼怕上醫院?是怕醫生打針痛痛嗎?”

  小女孩頭搖得像博浪鼓似的。

  不是怕痛,那是為了什麼?

  曲韶儀沉吟半晌,追根究底又問道:

  “那你為什麼怕去醫院?快告訴阿姨,不可以說謊。”

  豆大的淚珠在邵語涵眼眶中滾來滾去,曲韶儀清澈如星光的眼波逼得她不得不說實話,嗓子中已帶哭音:“媽媽……”

  曲韶儀拂開小女孩頰邊散亂的頭髮,儘管心中詫異之極,她仍然平和地道:

  “媽媽不喜歡帶語涵上醫院,每次去醫院都會打你是不是?”

  邵語涵淚漣漣地點頭。

  怒火瞬間在曲韶儀胸口焚燒,將她的理智逐漸燒成灰燼,致寬的弟媳竟然是這種人!

  小涵身上一定有她冷血母親留下來的犯罪證據!這種情形持續多久了?致寬從頭到尾都被蒙在鼓裏嗎?他這做爸爸的人太失職了!

  邵語涵拉著曲韶儀的袖子,圓圓的臉蛋佈滿央求神色,迭聲道:

  “阿姨不要說……媽媽生氣會打囡囡……痛痛!”

  曲韶儀憐惜地將她摟在懷裏,問道:“怎麼不告訴爸爸呢?”

  邵語涵吸吸鼻子道:“媽媽說,告訴爸爸就把語涵丟到垃圾筒。”她“哇”的一聲咧嘴大哭。“囡囡不能沒有爸爸……”

  曲韶儀按捺下胸口勃發的怒氣。別氣,氣死了多划不來,還會嚇到孩子。

  “阿姨不說,但是你要乖乖跟我去醫院。”

  邵語涵溫順地點頭。

  “喵喵也去嗎?”

  曲韶儀將黑木塞給小女孩。她真搞不懂,小朋友怎麼都喜歡這只笨貓啊?

  “它叫黑木,會陪小妞去看醫生。”

  邵語涵抱著貓咪,乖巧地隨曲韶儀坐車直趨醫院。

  “你把我女兒怎麼了!”比邵致寬早一步趕到醫院的江思瑋,正上下打量眼前的陌生女子。

  她不是小妞兒的老師,幼稚園老師不太可能像她這副嬌怯怯的騷狐狸模樣,八百裏外就聞得到那股狐騷味!

  她還有臉問她把孩子怎麼了!

  曲韶儀氣得渾身不住顫抖,冷聲道:

  “我帶你女兒來驗傷!驗她臂部、背部的烏青和抓痕是怎麼回事!”

  江思瑋柳眉一挑,瞠起雙目道:

  “你吃飽了撐著亂管閒事嗎?語涵在哪里?我要帶她回家。”

  幾道抓痕和烏青並不足以證明她虐待兒童。江思瑋有恃無恐地回瞪曲韶儀。她果然不是語涵的老師,而是醫院裏無聊沒事幹的志工。

  曲韶儀側目斜睨江思瑋,冷冷道:

  “你別想再碰語涵一下!孩子又不是沙包,讓你不爽就打著玩!”

  江思瑋怒道:“妞兒是我的女兒,你憑什麼阻止我帶她回家?”

  “語涵是你女兒,不代表你可以打她、捏她、擰她!這件事致寬知道的話,他會殺了你!”曲韶儀反唇相稽。

  致寬?!

  江思瑋保養得宜的臉就像被人砍了一刀似的扭曲著,直勾勾瞪著曲韶儀,就像瞪著地底冒出來的妖怪。

  原來,她就是致寬口中的“女朋友”、專門破壞別人家庭的賤女人!她以為她是誰?憑什麼直呼致寬的名字?

  “誰是邵語涵的母親?”

  帶著小女孩出來的醫師望著病房外劍拔弩張的局勢。這兩個女人是結下樑子嗎?一副恨不得你折我脖子、我挖你眼珠的模樣!

  邵語涵看到母親陰寒的臉色,血色一點一滴從圓圓的小臉褪去,她太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一頓結結實實的棍子!

  掙開醫生,她躲到曲韶儀背後尋求庇護,探頭露出惶懼的眼睛。

  “小涵別怕。”曲韶儀蹲下來順著邵語涵的頭髮安撫。只要她還有一口氣在,江思瑋就別想用她的髒手碰小涵一下!

  死小孩,你皮在癢了!

  江思瑋憤然把身份證摔在醫生臉上,指著曲韶儀道:

  “我是邵語涵的媽媽,我要帶女兒回家,叫她滾!”

  醫生咳了一聲。

  “邵太太,關於小妹妹身上的傷,基於院方一貫保護小朋友的立場……”

  江思瑋不待他說完,逕自沖到曲韶儀身後扯女兒的頭髮,邵語涵嚇得尖聲高叫,拼命閃躲。

  “媽咪!我下次不敢了……”

  曲韶儀立刻擋在江思瑋和邵語涵之間,用纖瘦的身子阻止江思瑋猙獰兇惡的手臂,她絕不讓江思瑋再度在小朋友的身上印下醜陋的烙痕。

  “你不能帶小涵回家!一切等致寬來了再說。”

  江思瑋急怒欲狂,眼中似要噴血,如果目光能殺人,曲韶儀早就向閻王報到不下一萬次了。她不由分說就抓著曲韶儀扭打,厲聲道:

  “天下的男人全死光了嗎?你何必非浪到我家來不可!”

  有句臺灣話形容得再傳神也不過了:惹熊惹虎,不要惹到恰查某。曲韶儀本來就比不上江思瑋高大,又要分心照顧臉色煞白的邵語涵,過不了多久,臉上、身上就已經紛紛掛彩。

  “他媽的,你真打啊!”

  曲韶儀吃痛,髒話脫口而出,江思瑋又急又快的攻擊不斷落在她嫩白的臉上、脖子上和手臂,她更加明瞭邵語涵的懼怕所為何來。

  醫生連忙制止。

  “別這樣,再鬧我就要叫警衛了!”

  “思瑋!住手!”

  匆匆趕來的邵致寬箝住江思瑋胡亂揮舞的手臂,看到曲韶儀臉蛋上血紅的抓痕,他目光中射出危險的怒意,沉聲道:

  “發生了什麼事?”

  江思瑋前一刻還在發飆的手臂馬上纏上邵致寬的脖子,萬分委屈地哭訴。

  “孩子的爸,她把你女兒弄傷了。”

  錯了!是你把韶儀弄傷了!

  邵致寬懶得理睬江思瑋,矮身抱起女兒,撥弄她額頭上的紗布,皺眉問道:

  “到底出了什麼事了?”

  曲韶儀沒回答,先抹去唇邊的血。真倒楣,被瘋狗咬!

  一旁的男醫生看不過去了,好心開口:“曲小姐,手上有細菌,別用手碰傷口,小心感染。我幫你消毒吧。”

  邵致寬一聽這話,空出的手臂立刻將曲韶儀攬入懷中,惡狠狠地對住院醫師道:

  “不要碰她!”

  曲韶儀全身的骨頭都在抗議,她晚餐沒吃、肚子餓得咕咕叫,來醫院又被江思璋沒頭沒腦地亂打,體力耗費不少,現在只想洗澡上床睡覺。

  拿起手提包,曲韶儀拎著黑木打算走人。

  “語涵跌了一跤,額上的傷已經處理好,傷口不能碰水,醫藥費在櫃抬繳。”

  邵致寬不悅。“別走!”每次都這樣,話沒講清楚就頭也不回地走掉!

  曲韶儀腦袋垂在邵致寬胸口,小手拉著他的領帶,無力極了。

  “致寬,我累了,我想回家。”

  邵致寬糾結的眉頭舒展開,目光滿是愛憐和不捨。

  “你會睡到車子過站都不知道,我帶你回去。”

  曲韶儀歎口氣,搖頭拒絕。

  “不必送我了,你今晚會很忙。”

  邵致寬雙眉夾緊。

  “什麼意思?”

  曲韶儀又歎了口氣。

  “小涵的傷不只額頭這一處,是誰幹的,你應該心裏有數。”

  邵致寬心中疑團接連而生,曲韶儀又道:

  “醫院會解釋,家庭暴力通常是親人所施,這種情形我看多了。”

  怒氣以排山倒海的速度在邵致寬胸口醞釀。誰打傷了小涵?不是他,不可能是今天才初見面的韶儀,那還能有誰?

  思瑋!她是囡囡的親娘,竟然做出這種事!

  江思瑋胸口似給人重重打了一拳。致寬發現了……完了!她想溜之大吉,雙腿卻像灌滿了醋,酸軟得走不動。

  曲韶儀離開之前,輕輕丟下一句:“你也有責任。”

  邵致寬惱怒地看她一眼,目光中有憤怒、有傷心,還有更多的擔憂,彷彿在問:你一個人坐夜車安全嗎?

  曲韶儀朝他微一頷首,道:“我一回到家就打電話給你。”

  邵致寬望著她纖秀的背影消失在醫院的大門,再回頭盯著江思瑋,目光冷冽,凍得江思瑋頸背寒毛直豎,背上驚出一身冷汗。

  他所有的溫柔已隨著曲韶儀離開而遠揚,剩下來的只有魔魅和狂怒。

  “醫生,關於我女兒身上的傷痕,請你說明……”

  拖著疲憊的步伐,曲韶儀回到她的小公寓。

  蹲在門邊的宋芸秀看到她,好像看到天上掉下來的寶貝,跳起來嚷嚷道:

  “小韶,你可回來了!”

  曲韶儀“咦”了一聲,奇道:“秀秀,找我嗎?”

  宋芸秀忙不迭點頭,傷心地說道:“我兒子生病了!”

  曲韶儀眉頭一蹙。小麟生病了?她開門讓宋芸秀進來,關切的問道:

  “很嚴重嗎?有沒有帶去看醫生?”

  宋芸秀嘩啦嘩啦猛掉眼淚。

  “醫生說是腦膜炎,那很嚴重嗎?”

  曲韶儀指尖微微顫抖。腦膜炎還不算嚴重的話,還有什麼病稱得上嚴重呢?

  “小麟呢?住院了嗎?”

  宋芸秀低頭道:“哪有錢呀!小麟在家啦!”

  曲韶儀連忙拉住她的手,鄭重道:“那不成啊!要趕快送醫才行!”

  “可是……”

  曲韶儀掏出錢包。

  “沒錢是嗎?我可以先借你。”雖然她也沒多少現金,但為了救人一命,用信用卡預借也得借出來。

  宋芸秀搖頭,錢不是最迫切的問題。

  “放在家裏,鄰居會幫我照顧,送醫院的話誰照顧?我又請不起特別護士。”

  “秀秀,你生小麟,不是為了給他送終吧!”

  宋芸秀嚇了一跳,忙道:“真的有這麼嚴重嗎?”

  曲韶儀堅定地點頭。

  “聽我的話,趕快送醫。”

  “可是,沒人照顧呀!”

  曲韶儀幫她想解決的法子。

  “叫你的姐妹幫你代班。”

  宋芸秀為難地道!“每個人都有班,怎麼代?”她苦笑地加了一句:“我們這種班,又沒有事假、病假、慰勞假,唉!”

  這下曲韶儀也是無計可施,著急地前前後後踱步。秀秀不能失去夜總會的工作,可是小麟的情況也拖不得……

  宋芸秀忽然心生一計。

  “小韶,你能幫我代幾天班嗎?”

  曲韶儀不可置信地指著自己的鼻尖。

  “我?”

  宋芸秀苦苦哀求:“小韶,我知道這個要求太過頭,但我沒別的辦法,除了你之外,沒人能幫我啊!”

  曲韶儀一直搖頭。

  “我做不來呀!”

  “我會叫傑克照顧你,你只要穿的涼快一點,站在吧台旁邊就可以了,不必陪酒,也不必陪客人上床,炎鳳會通融的。”

  理智鞭策曲韶儀拒絕宋芸秀荒謬的提議,但情感又讓她開不了口。

  “不是我狠心,而是我真的做不來呀!”

  “小韶,你忍心看我兒子死翹翹嗎?”

  曲韶儀呻吟了聲。

  “唉!你怎麼這麼說呢?”

  宋芸秀哭道:“是你自己說的,不送醫就只能送終!”

  曲韶儀委實下不了決定。這時候,她的大哥大開始唱歌,曲韶儀沒接,隔不久電話刺耳地響起,顯然邵致寬擔心得快瘋了。

  宋芸秀走到門邊,道:

  “小麟的命就在你手上了。”

  曲韶儀站起來,猶疑地道:

  “我……”

  宋芸秀嘴一撇。

  “我先走了。快接電話吧!邵隊長來了就麻煩大了。”

  怎麼連秀秀也知道是致寬在“索命連環call”?曲韶儀哭笑不得,只能去接電話。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12-27 00:03:12

第六章

  月光從視窗溜進來,映射出交疊在沙發上的兩個身影。邵致寬寵愛地望著黏在他胸膛的曲韶儀,撥著她前額的頭髮問道:

  “那天怎麼沒打手機給我?”

  曲韶儀咕噥了聲,趴在他身上調整更加舒適的安睡姿勢,迷迷糊糊地回答:

  “人家剛好有事嘛……”

  邵致寬輕輕捏她鼻尖。

  “騙人!晚上怎麼還會有事?”

  曲韶儀打了個呵欠。這幾天忙翻了,還好有致寬每天去接她下班,把她喂得飽飽地再丟回公寓,有人照顧的感覺真不賴。

  “秀秀來找我……”

  邵致寬一聽,濃眉皺得足以夾死蚊子,大力搖醒她追問:

  “她又來找你幹嘛!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不要跟她走太近!”

  曲韶儀被他高分貝的叫嚷驚得渾身一顫,捂著耳朵氣道:“有話好好說,幹嘛用嚷的,耳膜都破了啦!”

  “她來找你做什麼?那種女人會有什麼好事?”邵致寬不由分說扳開她捂住耳朵的手質問。

  曲韶儀既然醒了,當然不至於笨到全盤托出宋芸秀的不情之請,只避重就輕地道:“她的兒子病了,找我幫忙。”

  “借錢嗎?”邵致寬鬆了口氣。只是借錢的話,一切好說。

  曲韶儀順著他的口氣撒謊。“嗯。”

  邵致寬氣惱消了泰半。借錢倒是小事一樁。

  “你自己都花不夠了,哪來的錢借宋芸秀?”

  打腫臉充胖子,這女人老把別人看得比自己重要,真可以改名為“聖•曲韶儀”。邵致寬又氣又憐,雙臂箍住她的瘦腰。

  曲韶儀望著他,沒好氣地回嘴:

  “沒錢也得想辦法借啊!難不成看著秀秀的兒子自生自滅不成?”

  邵致寬差點氣炸了胸膛。他只是捨不得她缺錢用,又沒有咒宋芸秀的兒子死!在她心目中,他就這麼泯滅人性嗎?

  邵致寬臭著臉摸出皮夾,露出其中白花花厚厚一疊鈔票。

  “說!宋芸秀跟你借多少?我先墊給你。”

  “不多,大部分的費用健保都有給付。”曲韶儀將他沉重的皮夾放回口袋。“我還有錢,你不必借我。”

  “女人,不要挑戰我的極限。”

  邵致寬從齒縫中擠出話來。朋友有輸財之義,這女人把他當什麼?陌生人嗎?她明明缺錢用,卻不肯向他開口!

  曲韶儀無奈地歎了口氣,窩在他頸側低噥:

  “別人是怕女朋友把他的卡刷爆,你卻擔心我不跟你借錢,想炫耀你錢多啊!”

  邵致寬無聲地擁緊她,吻了吻她的眉心。曲韶儀一句“女朋友”安撫了他飄蕩的靈魂,浮懸在半空中的心也因之安定。

  其實,他不是炫耀自己錢多,他只是怕,怕她不需要他,怕她想回去過從前那種沒有他也很好的日子。

  雖然她已經漸漸習慣他的擁抱、他的介入,但愛情不是高溫煉爐,不可能在旦夕之間熔解曲韶儀多年來被環境磨就的獨立自主。

  邵致寬不禁苦笑。韶儀自立自強慣了,做事都是獨斷獨行,鮮少找他商量,當她的男朋友很輕鬆,可也很沒有地位!

  “辦張信用卡吧,身上帶那麼多現金不安全。”曲韶儀這麼建議。

  邵致寬抱緊她,彷彿想把她揉進懷中,成為身體的一部分。

  “搶匪如果敢在太歲爺頭上動土,本山人自然會給他們一點苦頭吃吃。”

  “嘖嘖!好神氣的大隊長。”

  曲韶儀刮著臉取笑他,噘嘴在他頸子上頑皮的呵氣,他脖子上的細毛每一根都豎直了,好好玩。

  邵致寬身子一僵,低聲喝止:

  “女人,別玩火。”

  曲韶儀歪著腦袋不解地看他。她哪有玩火?致寬古裏古怪的表情好像在克制什麼難忍的衝動,他得了怪病啦?

  邵致寬將她的小腦袋按壓在心口上,讓焚身的欲火慢慢冷卻下來,把頭埋在她柔膩如緞的長髮中,低聲歎道:

  “你都不懂。”

  “不懂什麼?”曲韶儀不服氣地質問。

  不懂男人是很容易衝動的動物。邵致寬打從心裏生出一聲又一聲的歎息,他知道曲韶儀對男女之事無預期也無經驗,所以總是儘量壓抑,她是他真心摯愛的女子,他會等到他們有了夫妻之名,才會與她有夫妻之實。

  曲韶儀似懂非懂,但也知道再問下去很危險,於是便轉移話題。

  “致寬,你怎麼安置江思瑋?”

  邵致寬重重哼了一聲。

  “我叫她滾!”

  曲韶儀睜圓了眼睛。致寬真的趕走孩子的母親?

  “她聽你的嗎?”

  “曉以利害,她當然聽我的。”邵致寬從齒縫間擠出話來,咬牙恨恨道:“如果她現在乖乖走,將來還可以偶爾來探望小涵,否則我一狀告進法院,絕對讓她吃牢飯又永遠見不到女兒!更重要的是,到時候她連一毛錢都拿不到。”

  江思瑋是邵致愷的妻子,有權繼承他一半財產。而邵致寬眉頭皺也不皺一下加倍給她,條件是讓出邵語涵的監護權。

  江思瑋先是哭鬧,接著又揚言要自殺,邵致寬冷冷地看著她鬧,只拋下一句:

  “淡水河沒加蓋,要自殺請便。”

  見事已至此,江思瑋只能拿錢走人。

  曲韶儀遲疑道:

  “你這麼做會不會太狠了?”

  他還覺得自己太好心呢!

  邵致寬哼了一聲。

  “思瑋這麼對女兒、這麼對你,你還幫她講話?對敵人慈悲,就是對自己殘忍。”

  曲韶儀將臉擱在他寬厚的肩上,閉上眼睛。致寬既已作出決斷,就不會再更改,她愛上的,也是個很固執的人。

  值得慶倖的是,小涵從此將免於恐懼。曲韶儀逐漸混沌的意識中最後一個念頭,只牢牢繫在醫院裏的可憐母子。

  就幫秀秀代幾天班吧!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不是嗎?

  震耳欲聾的重金屬將“情色風暴”夜總會的氣氛帶到最高點,酡然欲醉的客人隨著音樂節奏狂野律動,臺北市中山區的黑夜,遠比白天更美麗。

  身著薄紗短裙的曲韶儀托著香腮,微笑對吧台小弟道:“傑克,如果不忙的話,也給我調一杯血腥瑪麗。”

  吧台小弟拔開伏特加酒木塞,注入已放冰塊的水晶杯,倒入番茄汁,攪拌兩下,最後在杯口抹一圈鹽巴,他把鮮紅色的液體推到曲韶儀面前。

  化著濃粒的舞小姐過來攔劫酒杯,大紅色的指甲握在水晶杯上更顯得耀眼奪目。

  “炎鳳交代過了,小韶不能喝酒。”

  “燕玲,”曲韶儀抗議。“我坐在這裏好無聊,喝杯酒不行嗎?”

  燕玲白她一眼,老氣橫秋地道:

  “小韶,我是為你好,你一喝酒馬上就有男人圍過來,到時候你不陪客人喝都不行。”

  曲韶儀打了個寒噤,她沒想過後果的嚴重性,忙道:

  “那我像僵屍一樣杵著不動,客人就不會煩我了吧?”

  “很難說,你太漂亮了。”燕玲盯著曲韶儀曲線畢露的身材。“還好你不下海,否則我還混什麼?”曲韶儀臉頰緋紅,搖頭道:

  “我沒本事吃這行飯,喝酒像灌水,陪客人跳舞跳到腳斷掉也沒人疼惜,這種日子我捱不下去。”

  燕玲驀然紅了眼眶,拉著曲韶儀的手道:

  “小韶,你摸著良心說實話,你真的不認為我們很賤嗎?”

  在燕玲的印象中,像曲韶儀這種良家婦女,都把她們當成破壞家庭的禍水,恨不得除之而後快,哪有可能設身處地替她們著想?

  曲韶儀溫柔地安慰道:

  “傻子,如果我拿有色眼光看你們,為什麼還幫秀秀的忙呢?她的小朋友住院,沒人看護不行,她請不起特別護士,又不能三天兩頭請假,真苦了她這個未婚媽媽。”

  燕玲拉著她的薄紗拭淚,歎息一聲。

  “還好炎鳳通融,准你幫芸秀代班,還特別交代保鑣,不讓客人騷擾你,你只要穿得美美地站著,讓那群色男人的眼睛吃點霜淇淋,他們不會鬧事。”

  皇天菩薩,但願如此。曲韶儀在心中千祈求萬禱告,別被邵大哥發現她幫秀秀代班,她可不敢想像他的反應,天崩地裂也比不上怒焰蒸騰的他可怕!

  只可惜,上天是公平的,美夢有成真的一天,惡夢也有。

  幾名垂涎曲韶儀美色的男客人,成群結黨互相打氣,呼三喝四地朝她走來。

  “這位水姑娘啊!一塊喝酒吧!”

  曲韶儀嚇呆了,若得罪他們,芸秀回來肯定被炒魷魚;可是,若是任他們予取予求,她想都別想清白地走出“情色風暴”夜總會。

  燕玲很講義氣,馬上挺身而出。她歎聲撒嬌:

  “葉董真不識貨,找她這種馬路貨做什麼?不如讓我來陪您喝酒吧!”

  葉董生氣地推開燕玲,視線片刻不離曲韶儀若隱若現的玲瓏曲線,目光中充滿了淫猥之意。

  “我花錢找哪位小姐陪酒,就找哪位小姐,少囉嗦。”

  曲韶儀很快地鎮定下來,小小的梨渦在嫣紅的靨頰閃動,笑道:

  “想找我喝?酒量要夠好,才不會漏氣喲!”

  燕玲急得滿頭是汗。曲韶儀一邊使眼色暗示她去找領班炎鳳解圍,一邊對葉董笑道:

  “咱們來劃酒拳,輸的人幹一杯,誰先醉誰就輸。”

  葉董豪爽地拍胸脯。

  “就這麼辦!小美人,你叫什麼名字?很對大爺的胃口,下次再叫你的抬。”

  沒有下次了!她絕不再踏入“情色風暴”夜總會一步!

  曲韶儀竭力按定怦怦亂跳的心。別慌,慌也沒用。她的酒量還不錯,只要防止客人毛手毛腳,全身而退的機率滿高的。

  “傑克,給我水晶香檳和瑪格麗特。”

  酒保微微點頭,警戒的眼神卻片刻不離葉董,生怕曲韶儀吃了悶虧。

  葉董不滿意,吆喝道:

  “幹嘛點那麼娘娘腔的酒?喝威士卡啦!”

  曲韶儀才不上當,威士卡的酒精濃度高,她雖然自恃海量,喝多了難免昏頭轉向,被偷揩油也不知道;調酒雖然也烈,卻比較不容易醉。至於水晶香檳風險更低,跟果汁差不多,千杯不醉。

  她嬌滴滴地央求道:

  “我愛喝調酒嘛!你先陪我喝兩杯香檳和瑪格麗特,我再陪你喝威士卡,好不好?”

  曲韶儀人生得極美,瘦瘦纖纖的鵝蛋臉,笑起來潤澤如初放的鮮花,當她軟語相求時,男人只剩下言聽計從的分。

  吧台小弟先替她斟滿老年份的水晶香檳,這種高級香檳酒氣泡強勁卻細膩又持久,香味宜人,接著,他用檸檬片先抹濕杯緣,再沾上鹽、倒入龍舌蘭、白陳皮和萊姆汁混合攪拌,調成瑪格麗特。

  曲韶儀舉杯。

  “你們知道嗎?這種酒是一個餐廳的調酒員為紀念他因狩獵被流彈打中而死的情人瑪格麗特而發明的。”

  葉董懶得增長酒識,但又不忍拂逆淺笑吟吟的俏美人,率先仰頭乾杯。

  “管它叫什麼鳥,來來來,劃拳吧!”

  曲韶儀和一群男人吆三喝四地劃起酒拳,她聰明機敏,反應又快,幾輪下來,久操此道的酒客居然贏不了她。

  葉董連戰皆敗,在同伴的噓聲鼓噪下,越發覺得面子掛不住,“奇檬子”大受影響。

  “不玩了,你陪我喝威士卡。”

  曲韶儀飛快地思索脫身之道,隨口敷衍。

  “人家還沒玩夠呢!”

  酒不醉人人自醉,色膽通天的葉董幾杯黃湯下肚,越發“性”致高昂,按捺不住的他伸出毛茸茸的手掌朝曲韶儀的胸部摸來。

  曲韶儀花容失色,出於保護自己的下意識,她格開對方不規矩的魔掌,卻忘了手上還端著杯子,兩下一個錯手,水晶香檳噴得對方滿臉。

  “爛婊子,你敢潑我!”偷香失利的葉董忙著揩拭酒水,攫住曲韶儀肩頭喝道:“快跟老子賠禮!”

  老子?憑他也配當她老子嗎?

  曲韶儀所有的理智全氣跑了。她的父親曲飛雄是高風亮節的知識份子,不是貪杯好色的采花淫賊。

  “你怎麼不去照照鏡子,就憑這副尊容,癩蝦蟆也比你上相。想當我老子?下輩子再慢慢想吧!”此刻她早失了評估敵我實力的自知之明,飽灌黃湯的男人就像核變怪物酷斯拉,輕而易舉就能把她連皮帶骨啃得清潔溜溜,哪堪再受她出言挑釁?

  “臭母狗,你嫌命長了!”

  葉董勃然大怒,黑黝黝的手掌舉至半空,想要給這出口傷人的小辣椒一點顏色瞧瞧,卻意外地被一股大力牽制住,動彈不得。

  “不准打人。”

  出手的正是一直默不吭聲的酒保傑克。每次曲韶儀幫宋芸秀代班,他都像守護神般矗立在旁,不讓曲韶儀受欺負。

  領班炎鳳見這廂吵將起來,飛也似的趕來處理,堆起笑臉道:

  “這是做什麼呢?出來玩是找樂子,不是找氣受呀!”

  葉董怒道:“你是怎麼教小姐的?這是待客之道嗎?”

  炎鳳橫了曲韶儀一眼。陪酒也能陪出問題,未免嫩呆得離譜。

  曲韶儀慚愧低下頭。她搞砸了!等秀秀回來,鐵定有一頓排頭吃。

  八面玲瓏的炎鳳調解道:

  “葉董別氣,生氣傷身呀!這個小姐新來的,不會伺候,我叫別的小姐陪您。”

  葉董存心刁難。

  “我偏要叫她的抬!”說畢,抽出一大疊鈔票仍在桌上。“順便叫她跳豔舞!”

  曲韶儀嚇得雙腿發軟。跳……豔舞?像燕玲那樣三點全露的豔舞?邊跳邊讓男人肆無忌憚地撫摸猥褻?辦不到!

  炎鳳左右為難。葉董出手大方,萬萬不能得罪,但小韶是大家的朋友,也不能叫她假戲真做。

  “她連陪酒都不會了,何況是跳舞?您老別說笑了。”

  葉董淫笑數聲,涎著臉道:

  “跳不好沒關係,讓老子爽就好。”

  炎鳳又道:“葉董,別怪我潑你冷水,她是公關公主,純陪酒不做葷的,你點別的小姐跳舞好嗎?”

  葉董怒拍桌子。

  “笑話!純陪酒的公關公主?我還蓋著棉被純聊天哩!你這家店到底做不做生意!”

  一夥人正鬧得沸沸揚揚不可開交,戰火不斷升溫,保鏢神色匆匆地趕來,附在炎鳳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炎鳳臉上變色,提高嗓子道:

  “條子來了,姑娘們,快穿衣服!”

  彷彿平地一聲雷,警方臨檢的噩耗令全場小姐手忙腳亂,尖叫聲、喝斥聲不絕於耳,有的客人大聲咒駡,有的眨著迷茫的眸子,不知今夕是何夕。前一秒還歌舞歡騰的夜總會,轉瞬之間變得嘈雜無章。

  炎鳳匆忙道:“小韶,你從後門先走。”

  曲韶儀轉身欲走,可惜已經太遲了。

  夜總會的八個出口各自湧進數名荷槍實彈的員警,率先沖進來的陳延輝大聲喝道:“裏面的人統統不許動!”

  曲韶儀雙腳生根釘在地上,渾身酸軟,扶著吧台搖搖欲墜。

  輝哥……怎麼是他?這次真的完了!

  警方一一過濾在場人士的身份,陳延輝眼尖,打老遠就看到吧台旁站著位楚楚嬌弱的大美女,他摩拳擦掌地上前盤查。

  這小姐新來的哦!上次臨檢沒照過面。

  曲韶儀下巴只住胸口,頭垂得幾乎掉下來,陳延輝抬起她蒼白沒半分血色的臉蛋,笑嘻嘻道:“小姐,別害羞嘛!”

  不過當他看清楚大美女的長相時,調戲的話語立即轉為驚叫。“韶儀,怎麼是你!”

  “輝哥,別嚷嚷。”曲韶儀食指放在顫抖的唇辦上,焦急地道:“輝哥,我求求你了,趕快想個辦法把我弄出去。”

  陳延輝愁眉苦臉,想破腦袋瓜子也想不出偷渡曲韶儀的法子。

  “很難呢!邵隊長也來了。”

  曲韶儀這一驚非同小可,軟軟地往後倒下,陳延輝接住她酥軟的身子,急得不住歎氣。“唉……”

  門邊的邵致寬濃眉糾成一團。延輝這無可救藥的大色胚!早知道他來者不拒,連酒女都能調戲,今晚就不該讓他出勤。

  他大踏步走來,斥道:

  “延輝,你是來辦正經事,不是來泡馬子的!跟酒家女摟摟抱抱成何體統?”

  陳延輝尷尬地乾笑兩聲,試圖轉移長官的注意力。如果被隊長發現韶儀的話,他不敢想像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但一切都來不及了,邵致寬已經看清楚眼前披著淡紫紗羅的酒女,就是他今天打了十幾通手機也聯絡不上的曲韶儀!

  他今天已經撥了數不清多少次曲韶儀的手機,但電話那頭一直沒有人回應。連歆儀也不知道姐姐去了哪里。

  原來……她在兼差!

  邵致寬渾身的血液倒湧上來,臉色立刻脹得通紅。一個女人穿這種到處都是洞的衣服在夜總會還能做什麼?

  曲韶儀舌頭好像被黑木咬掉了,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怎麼辦呢?她急得眼眶泛淚。

  他會相信她只是幫秀秀代班嗎?他會相信她是不忍心小麟無人照顧,所以才幫秀秀一把嗎?他……

  邵致寬拼命按捺下掐死曲韶儀的衝動。天可憐見,這幾乎用盡他培養多年的自製力,此刻的他,已經從一個用情至深的男人,變成了一個隨時可能爆炸的火藥庫。

  他捉住曲韶儀,對陳延輝撂下兩句話:

  “所有的人統統帶回警局做筆錄,至於她……我親自訊問!”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12-27 00:03:28

第七章

  “我可以解釋!”

  曲韶儀被邵致寬砰然甩在床上,背上的骨頭全都脫散,她顧不得全身酸疼,急忙坐起身辯駁。

  “你聽我解釋!”

  邵致寬獰笑著坐在床沿,冷道:“你不必解釋!”

  衣不蔽體的曲韶儀將兩臂環胸抱住,她從來不知道,斂去溫煦笑意的邵致寬竟會使人打心底寒徹透骨!

  “你做這行多久了?”

  曲韶儀倏然抬起頭來。她不是妓女,她沒有做這行!為什麼不聽她解釋?

  “事情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樣,我只是偶爾……”

  不待她說完,邵致寬已截口道:

  “兼差是嗎?”

  他緩緩吐出的語句並不嚴厲,然而曲韶儀知道,他表面上愈是淡漠無事,骨子裏的怒焰愈驚人!

  拉住他的衣袖,曲韶儀低聲下氣地道:

  “你聽我解釋好嗎?”

  邵致寬耙耙一頭亂髮,像是被逼到絕境無處可逃的猛獅,怒吼道:

  “我不聽!為什麼你要做這種丟人的事!為什麼?”

  丟人的事?

  宛若一盆雪水兜頭澆下,曲韶儀滿腔熱血都化成了冰水。邵致寬大動肝火,只是怕頭上多一頂綠油油的帽子嗎?他不擔心她的安危,不擔心惡質的男客欺負她,他心心念念的,只是怕她被別的男人一親芳澤嗎?

  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但是曲韶儀想笑卻笑不出來,反而沿著腮邊滾下兩道淚水,嘗在嘴裏,淚是鹹的,心是苦的。

  邵致寬沒發現她異樣的臉色,厲聲問道:“是為了錢嗎?”

  他知道曲韶儀開銷大、收入少,曾三番兩次想借她周轉,都被她婉言推拒,原來是另有生錢之道。

  他也未免擔心得太早了吧!她又還沒嫁給他,他憑什麼預先替她安上貞操帶?真是太可笑了!傷心到了極點,悲痛到了極點,曲韶儀不哭反笑,而且是歇斯底里地狂笑,笑到連眼淚都流了出來還止不住。

  她這一笑,無異是火上添油,理智所剩無多的邵致寬搖晃她的肩膀,力道大得足以捏碎她的肩胛骨。

  “你笑什麼?”

  曲韶儀別開臉不理他,只當他是無理取鬧的小孩子。

  怒火中燒的邵致寬猛地撕裂曲韶儀薄如蟬翼的紗衫,上翻身將她壓在下,握住她胸前的柔軟,嘎聲問道:

  “他們有摸你這裏嗎?”

  曲韶儀倒抽一口涼氣,渾身竄過一陣莫名的戰慄。

  “沒有!沒有!”

  邵致寬迅速褪去她的內衣,將頭埋在她光裸的雪嫩渾圓,火熱大掌在她美背遊移,混雜著興奮、痛苦,享受那不可思議的細緻膚觸。

  曲韶儀無助地任由他遍體撫摸,體內躁動的熱流是她從末經驗過的感覺,她不自禁地感到害怕……

  “不要這樣,求你,不要啊!”她幾乎墜下淚來。

  此時此刻的邵致寬已經聽不進任何言語,狂野地吻住她紅潑欲滴的唇瓣,邪氣的舌頭伸進她嘴裏,纏住了她的舌,將她微弱的抗議一併吞下……

  “你是我一個人的,別的男人不能碰你!”

  “你聽我說……”

  曲韶儀掙扎著吐出哀求,卻又被邵致寬封住櫻唇,狂妄地吸吮舔吻。

  熾熱的呼吸熔化兩人清明的神智,對男女之事無經驗也無預期的她,只能任憑他恣意吻得更深切,讓自己陷入情欲的危險漩渦。

  忽然,她睜大了眼,驚恐地弓起身子。

  “你幹什麼?”

  邵致寬拉下她短裙的拉鏈,邪肆的手指伸進她的底褲探索,玩弄她脆弱的最後防線。

  “我在做早應該做的事。”

  難堪的羞辱伴隨一種從未有過的尖銳快感迅速傳遍全身,她弓著背脊顫聲道:

  “住手,不要這樣!”

  她的目光中滿是驚怯,瑟縮在邵致寬健壯的手臂間低低飲泣,就像一隻驚弓小雀。不要……不要在這裏……不要在這種時候……

  這不是她期待的結合!做愛應該是很美的事,那是肉體與心靈的完美結合!不應該是這樣的……

  “不要?真的嗎?”邵致寬暫停攻勢,森冷地問道:“你不喜歡這樣?那為什麼要去夜總會坐抬?”曲韶儀拉起被單遮掩裸露的胴體,身無寸縷讓她感到無助。

  “要我說幾遍你才肯信?我沒有賣淫!”

  邵致寬重重一拳擊落床上,只差一寸就命中她的小腦袋瓜子,胸膛不住起伏,心中怒氣似焚。

  “狡辯!”

  曲韶儀蒼白的臉色湧上憤怒紅潮。他想殺她嗎?動手啊,還等什麼?與其扛上不白之冤,不如被他一拳打死!

  穿這種衣服、做這種事,這女人憑什麼還理直氣壯!

  此時此刻,嫉妒像毒蛇般啃噬邵致寬的心。他把她捧成掌上明珠,一刻也捨不得放手,銜在嘴裏怕化了,握在手中怕飛了,而她卻在別的男人懷中發浪!

  他不甘心!

  邵致寬脫掉衣服鞋襪,詭異的眼神像似宣誓大幹一場的決心,他豁出去了!

  曲韶儀嗅出空氣中的危險因數,劃過腦袋的第一個念頭是:他想用強!

  顧不得羞,她光著身子沖向房門大聲呼救:“救命!救命!”

  邵致寬健臂一撈將她丟回床上,從後頭摟住她劇烈震顫的身軀,他陽剛的男子氣息吹拂過她耳垂敏感的肌膚,引起她一陣陣戰慄。

  “來不及了。”

  曲韶儀瘋狂地扭動掙扎,更進一步刺激男人原始的征服欲,才冷卻下來的情潮再度朝他席捲而來。

  他壓住她的上半身,輕而易舉便分開她的雙腿,男性熾熱的欲望迫不及待想要釋放,沒有任何人能阻止他即將要做的事!

  曲韶儀心碎了,淚也幹了,她作夢也想不到,竟然會被邵致寬強暴!她第一次打開心扉接納的男人,竟然傷她最深!

  事到如今,大羅神仙也救不了她,除了……一個人之外!曲韶儀忽然想起一個可以喚回邵致寬理智的人!

  她使出最後的殺手鐧——

  “我詛咒你的女兒邵語涵,有朝一日也被人強暴!”

  “啪!”的一聲,邵致寬重重的一巴掌打在她臉上,她嘴角立即淌下血絲。

  邵致寬沉聲怒喝:“你竟然詛咒囡囡?”

  看到他的眼神由危險的陰狠變成憤怒的血紅,曲韶儀籲了一口氣,心知危機已然遠離,這一巴掌保住她的清白,雖然很冤,卻划算。

  滲出血絲的唇角雖疼,她心頭碗大的傷口更疼。

  “你不知道有報應嗎?禍延子孫,今天你強暴我,改天別的男人也會強暴你女兒!”

  邵致寬看著曲韶儀唇邊的鮮血,心中隱隱抽疼。他傷了她!他傷了自己最愛的人!他伸手想拭去她臉上的血絲,她卻別開了臉。

  他心中掠過一絲悔意。他向來沉穩鎮定,獨獨對她,卻往往意氣用事,等傷了她,也傷了自己,要補償卻已經太遲。

  曲韶儀穿好短裙,紗衫被他扯得七零八落,穿不得了,她隨手拿邵致寬的襯衫套上。

  邵致寬的火氣又被挑起,扳正她的肩頭威脅道:“不准走!”

  第二次了,這女人第二次當他的面,話沒講清楚就想一走了之!

  曲韶儀連看他一眼都不肯,儘管心中波濤洶湧,聲音卻像平靜無波的古井。

  “你若不想我拿五寸釘咒殺你的心頭肉,最好不要攔我。”

  “邪門歪道,值個屁!”

  邵致寬從鼻孔裏哼了一聲。他向來鐵齒,從不把詛咒當一回事。再說,他心坎上的肉就是她,這女人想咒殺自己不成?

  “我還是那句老話,天道好還,報應不爽。”

  曲韶儀冰冰冷冷的回答,不帶任何溫度。

  “不對!小涵不是人盡可夫的妓女!”

  “真巧,我也不是人盡可夫的妓女。芸秀、燕玲和炎鳳都不是。”曲韶儀咄咄逼人。“她們是可憐人,這個社會沒有給她們出賣肉體以外的生存機會,這到底是誰的錯?”

  邵致寬放鬆手上的勁道。天殺的!他才輕輕一掐,她肩膀上就多了圈黑紫的瘀青!

  “狡辯!純屬卸責之詞!”

  曲韶儀一臉傷心的冷然。

  “狡辯也好,事實也好,都不重要了。從今以後,我不想再見到你。”

  邵致寬感到一股極大的恐懼,掌心全是冷汗。她要離開他!她不想再見到他!這怎麼可以?

  “要走也得把話說清楚。”

  曲韶儀清亮的美眸泛起水霧。她不懂,如果心已經死了,為什麼眼睛還會流淚?

  “好,我就挑明瞭說。今後,你是你,我是我,咱們不曾認識,再糾纏不休,我就告你妨害性自主罪。法院判你有罪的話,邵大隊長不但會被解職,優渥的退休金也化為泡影,你女兒等著去喝西北風吧!”

  “你拿退休金威脅我?”

  邵致寬冷笑連連。這女人不瞭解狀況,退休金算什麼?他就算被警局炒魷魚,錢依舊多得花不完。

  “不敢,我只是提醒你。”

  曲韶儀漠然起身穿鞋。

  邵致寬沒有為難她,倒不是怕了她,而是……他終於發現自己做了什麼蠢事!

  他摑她一巴掌、捏傷她的肩,還差點強暴她!黃缺德對姜鬱茹也沒這麼心狠手辣,他是吃錯什麼藥,竟然傷害最心愛的人?

  拖著破碎的身子、破碎的心,曲韶儀走到門邊,卻駐足凝思。

  這一刻,邵致寬願意把靈魂賣給撒旦,只求換她回頭。

  但是,曲韶儀終究沒有回頭,她背著身子道:

  “我不是存心詛咒語涵,不過,如果男人也能被強暴,我真的希望你被輪奸。”

  語畢,她決然離去,纖弱的身影消失在門後,不帶任何眷戀。

  邵致寬將頭埋進雙臂,打從心底發出一聲悲涼的歎息。

  鬧到這步田地,能怪誰呢?

  幸福曾經來敲他的門,是他自己把它踢走的。

  滴滴答答的雨聲敲在地上,淒冷得令人心悸,急促的扣門聲把曲歆儀從被窩裏吵醒,睡眼惺忪的她披衣開門。

  “姐,你怎麼了?”

  一綹濕發懸在額際,渾身濕透的曲韶儀看到妹妹,整個人攤倒在她懷中。

  “歆歆……”

  曲歆儀這一驚非同小可。姐姐常說她是鋼粉揉的,不是水做的,現在卻哭得比淚人兒更像水娃娃,到底發生什麼天大地大的大事?

  “姐,先進來再說。”

  曲歆儀攙扶狼狽不堪的姐姐進門,用毛巾擦幹她的頭髮,曲韶儀任由妹妹擺弄,眼中還是不斷滲出淚水。

  曲歆儀疑惑地盯著姐姐奇怪的衣著。大一號的襯衫顯然是男人的,但紫色的迷你裙又作何解釋呢?姐姐從來不穿短裙啊!

  “姐,別哭了。”

  曲歆儀盛一碗綠豆湯給姐姐解渴,曲韶儀搖了搖頭,抽出面紙拭淨哭花的臉,卻發現淚水愈湧愈凶,一滴滴掉在胸口,燙痛了心。

  曲歆儀摟著姐姐,溫語安慰。

  “一切都過去了。”

  曲韶儀抱著胸渾身顫抖。

  “好冷……我冷……”

  “去洗個熱水澡吧。”

  曲歆儀拿出臉盆、洗髮精和香皂,輕柔地道:

  “淋雨當然會冷,你先去浴室洗澡,我幫你煮薑茶祛寒。”

  “歆歆,我……”淚光模糊中,曲韶儀看不清妹妹善解人意的面容。怎麼換成歆歆在照顧她?她這個大姐真是不及格。

  曲歆儀將她推往公共浴室。

  “快去快去,感冒了又得花錢呢!”

  花錢?那可不成。

  曲韶儀步履歪斜地往浴室走去。

  曲歆儀眉心緊蹙,邊煮姜茶邊想:姐姐變成這副怪模樣,一定和邵大哥脫不了關係。

  熱呼呼的茶湯下肚,曲韶儀心情明顯平復不少,裹在妹妹的棉質睡衣裏,她蒼白柔荏得令人心疼。

  看著妹妹替她整理換下來的衣物,看到邵致寬的襯衫,曲韶儀的心又緊緊的抽痛了,痛得翻天覆地,痛得錐心刺骨。她抓過襯衫撕扯,眼淚夾著哭音迸出:

  “拿剪刀來!我要剪碎它!”

  曲韶儀用力撕扯了半天,除了把襯衫扭成梅菜幹外,別無所成,她氣得把襯衫扔在地上狂踩亂踏。

  “我恨他,好恨好恨他!”

  曲歆儀試探問道:“他是誰?”

  曲韶儀抬起眼控訴。

  “除了他,還會有誰?”

  “邵大哥?”

  曲韶儀怒聲道:“大哥?他不配!”

  果真是為了邵大哥。

  曲歆儀摟著姐姐,溫聲安撫。

  “到底出了什麼事?告訴我好嗎?”

  曲韶儀斷斷續續地講述一晚上的遭遇,當曲歆儀聽到葉董的惡行劣跡時,心中氣憤,連天下最惡毒的言語都罵出來了。

  原來邵大哥對姐姐用強!曲歆儀沉思著歎口氣。當女人說“不要”的時候,她真的意思也是不要,可惜這個道理男人不懂。

  “他最可惡了,歆歆你說對不對?”

  曲韶儀尋求妹妹的聲援。

  曲歆儀輕輕歎了口氣,公允地道:

  “千不該、萬不該,邵大哥不該強迫你上床。但姐姐也有不對的地方。”

  曲韶儀彷彿被人從背後砍了一刀,歆歆怎麼站在敵人那邊?

  “我哪里不對?我不讓他強暴也錯了嗎?”

  曲歆儀搖頭。

  “姐,你誤會我的意思了。”

  “那我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你不該幫宋芸秀代班。如果不是員警突然臨檢,誰知道葉董會不會對你怎麼樣?你以為炎鳳真能阻止他嗎?”

  曲韶儀一時語塞,反駁道:

  “我不幫秀秀代班,難不成讓小麟死在家裏嗎?”

  曲歆儀還是搖著頭。

  “你可以借錢讓宋芸秀請特別護士,如果真的沒辦法,也只能說她們母子緣淺。”

  “歆歆,我不知道你竟是這種人!”

  這麼絕情、這麼冷血!曲韶儀不由得感到心寒。

  曲歆儀摟著姐姐的肩頭,溫婉地解釋:

  “損己利人的事,做了還值得,損己不利人的事,誰做誰就是通天徹地的大傻瓜。”

  曲韶儀眼睜得大大的,火紅的怒焰在美眸中跳動。歆歆罵她大傻瓜?她不傻,她只是沒妹妹那麼功利!

  “姐,我知道你是出於一片善心,但是你幫到宋芸秀了嗎?從明天起,她還能在夜總會上班嗎?你如果想幫她的忙,就該借她錢,錢不夠的話,跟邵大哥開口,這才是真的幫她啊!”

  “可是,秀秀是我的朋友,又不是他的朋友。”

  曲歆儀雙手一拍。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你們是要做夫妻的人哪,為什麼事事都分得清清楚楚?邵語涵是他的女兒,為什麼邵大哥不介意你疼她?宋芸秀是你的朋友,你卻不肯為她向邵大哥開口。”

  “……”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經過妹妹的點醒,曲韶儀赫然發現自己三番兩次把邵致寬摒除在生命的重大決策之外。他大動肝火,每次都是因為她一意孤行,不事先找他商量,彷彿他這個男朋友不存在似的。

  這次的風波,歸根究底不也是因為這個緣故嗎?

  話說回來,他生氣不表示他可以為所欲為,她沒找他商量,不表示她活該被他強暴!邵致寬有生氣的理由,卻沒有施暴的理由!

  熊熊怒焰重新在曲韶儀心中升起,她用棉被裹住頭臉,悶聲道:

  “歆歆,別再提他了,我不想聽。”

  曲歆儀替姐姐墊高枕頭,柔聲道:

  “睡吧!別再多想了,改天我請你們兩個吃飯,好好溝通溝通。”

  “我不要見他!我恨不得他去死!”

  曲韶儀本來已經躺下的身子突然坐直,“嘩”的一聲拉開被單,以堅定無比的眼神宣誓她不再見邵致寬的決心。

  君子交絕,不出惡聲。想必姐姐氣糊塗了,才會口不擇言。

  曲歆儀安撫道:

  “好好好,不見就不見。姐,快休息吧,萬一生病了,咱們邵大哥可捨不得。”

  曲韶儀俏臉一沉,將妹妹的手臂從自己肩頭摔了下來,憤然不已。

  “從今以後,你別再跟我說這些話。”

  曲歆儀伸了伸舌頭,笑道:

  “好吧,是我捨不得。”

  看著姐姐終於安靜下來沉入夢鄉,曲歆儀悄悄歎了口氣。看來要讓他們誤會冰釋,可得費一番思量,邵大哥定要為他的魯莽付出代價。

  夜雨夾著冷風從窗縫中滲入,曲歆儀忽然感到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不由得機伶伶地打個顫。代價……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12-27 00:03:44

第八章

  牆上的老爺鐘滴答滴答地走,曲韶儀從來不知道時鐘的秒針走起來會發生那麼大的響聲,就好像一錘一錘打在人心上似的。

  “韶儀,你聽我說。”門外的邵致寬已經不知是第幾次提出要求。

  曲韶儀緊緊抱著暹邏貓不肯理會門外人的請求。黑木皺著臉拼命掙扎,主子想把它的肥肉榨油,也不必這麼大力擠壓吧!

  曲歆儀勸道:“姐,你就讓邵大哥進來吧!”

  “不要!”曲韶儀提高了音調,怒道:“我不要見他,我寧願死也不見他!”

  紫玫瑰花束被邵致寬重重敲在門上,花瓣灑落一地,失去原本亮麗的光澤,委頓不堪。

  “韶儀,那天我錯了,我跟你道歉。”

  “我不要聽,我不稀罕!”曲韶儀搗住耳朵,眨回險些奪眶而出的淚。

  不要心軟,不要讓他再有機會傷害她……曲韶儀死命咬住雙唇,苦苦忍住心碎的哭聲。

  他道歉了……那個把自尊看的比命還重的男人道歉了……心底深處一個小小的聲音不斷提醒曲韶儀原諒邵致寬,但還在氣頭上的她選擇漠視。

  “姐,得饒人處且饒人呀!”

  曲歆儀急得連連跳腳。姐比世上大多數的人都聰明,但聰明的她有時候也會躲在一個彎彎曲曲的牛角尖裏,死也不肯出來,就像現在一樣。

  復仇是一把雙面刃,鮮血沿著曲韶儀嘴角滴下來,曲歆儀嚇呆了。姐寧可讓自己也傷痕累累,仍不肯原諒邵大哥,她真這麼恨他?還是只是受傷太深?這該怎麼勸?

  “到底要怎麼樣你才肯原諒我?”邵致寬啞著聲音問。

  他把真心、真情都盡數掏了出來,小心翼翼地捧上獻給她,韶儀卻看也不看就把它們丟在地上,狠狠地狂踩踐踏!

  “我永遠不原諒你,你去死吧!”

  曲韶儀忿忿難平的說完即逸出一聲破碎的嗚咽,登時再也忍耐不住,痛哭失聲,她的心迅速裂開一道缺口。

  邵致寬心痛如絞,隔著鐵門他什麼也不能做,不能抱她、不能哄她,只能喃喃低語:

  “別哭,噓……別哭了。”

  一片低氣壓中,邵致寬的手機偏來湊熱鬧,叮鈴鈴響了起來。

  電話的那一頭,陳延輝也顧不得被人聽到,線路一接通他就大嚷道:

  “大隊長,發現黃缺德的蹤跡了!”

  邵致寬精神一震。

  “真的嗎?黃缺德在哪里?”

  曲韶儀驀然止住哭聲。找到漏屎了,他要去抓人嗎?會有危險嗎?她一顆心怦怦狂跳,幾乎沖腔而出。

  陳延輝嘀嘀咕咕講了甚久才掛上電話,邵致寬合上話機蓋,隔著鐵門輕道:

  “韶儀,我要去找黃缺德算帳了,我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來……”

  曲韶儀怔怔聽著,不知不覺掉下淚來,一顆心緊揪著,卻仍固執地咬住下唇,不說一句話。

  “你多保重,我永遠愛你。”

  邵致寬停留了兩秒,見鐵門依然沒有打開的意思。她真的那麼恨他嗎?他長歎一聲,抱憾離開。一旁的曲歆儀急哭了。

  “姐姐,你為什麼不說話?為什麼不說你已經原諒他了?邵大哥這一去,生死難蔔呀!”

  曲韶儀空洞的眼神望向妹妹,直打哆嗦的嘴唇想說什麼,喉頭卻發不出聲音,只是不斷流淚。

  曲歆儀吸吸鼻子道: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如果不是因為愛你,那天晚上邵大哥為什麼會失控?為什麼要苦苦求你原諒?”

  “別說了,我不要聽!”曲韶儀沖進房間內,把自己反鎖住,只能讓暖熱的淚水在臉上奔流,什麼都沒辦法再多想。

  他說他愛她……他至少還有機會說他愛她……那她呢?曲韶儀問自己,她有機會說嗎?

  “報告大隊長,這裏沒有動靜。”

  “收到,再繼續監視。”

  疲累已極的陳延輝眼神黯淡下來,微弱的希望也隨之破滅。

  他們已經連續監視兩天兩夜了,一群大男人在烈日下烤了兩天,衣服濕了又幹,幹了又濕,被迫狂洗天然三溫暖,除了鐵打的大隊長以外,其他人全快掛了,現在居然還要再繼續監視!

  “也許線民眼花看錯了,黃缺德根本不曾出沒此地。”

  明知收工的提議十九會被長官飭回,陳延輝還是冒死陳情上表,因為大夥人的體力已經到達極限,不能再盯哨了。

  邵致寬泛著血絲的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視前方,冷淡地道:

  “即使只有萬分之一的機率,我們也不能放棄緝捕黃缺德的機會。”

  “可是,大夥人都累了,就算和黃缺德正面交鋒,勝算也不高。”

  陳延輝看著自己曬得通紅的上臂,再將袖口實於鼻端一嗅,令人欲嘔的氣味他差點連胃液都吐出來。

  邵致寬森冷的目光射向陳延輝。

  “老百姓繳稅是要員警保護他們的安全,不是拿來養飯袋用的!”

  他替大夥人仗義執言,卻被隊長譏為飯袋!嗚嗚嗚……淒慘啊!

  小韶,都怪你啦!

  陳延輝在心裏左一句、右一句地抱怨曲韶儀。自從臨檢回來後,大隊長的心情就像烏雲密佈的天空,隨時傳來隱隱作響的悶雷。

  被烈日曬得頭昏眼花的陳延輝雙手合十,默默祈禱,為了普天下千萬蒼生的幸福著想,願小韶和大隊長早日和好、早生貴子、早早超生……

  呸呸呸!他連摑自己兩大耳光。他在胡說些什麼呀!

  就在此刻,無線電傳來前方叮哨警員的回應:

  “報告大隊長,我好像看到目標了!黃缺德……沒錯,就是他!”

  邵致寬神經繃得幾乎斷裂,一顆心瞬間吊得老高,喝道:

  “回報目標正確的方位,打扮穿著的模樣?”

  “目標出現在前方十點鐘方向,頭戴黃色鴨舌帽,身著深色衣褲……哎喲!他好像發現我了,我去追他!”

  邵致寬一聽這話,往事一幕幕瞬間在眼前閃過,連忙拔腿往前狂奔,一邊舉起無線電喝令:

  “待在你的位置上,不要追他。”

  陳延輝一顆心幾乎從喉嚨裏跳出來,立即招呼隊友上前掩護。黃缺德槍法奇准,三年前邵致愷便是第一個發現黃缺德,孤身追上卻……

  “砰!”

  悶啞的槍聲像從地獄傳來的喪鐘,當邵致寬沖到前哨警員身邊時,地面的泥土已被大量的鮮血染成深褐色,怵目驚心。

  胸口中彈的警員指著左前方,虛弱地道:

  “黃缺德逃到那邊去了。”他臉上胸前全是鮮血,呼吸低微,子彈貫穿胸膛,傷及肺葉,眼見難活了。

  另一個致愷!這麼年輕的生命,卻毀在人形外表、畜生行徑的黃缺德手裏!他不甘心,他好恨!邵致寬悲痛莫名,心中氣憤難當,雙手忍不住發顫。如果說邵致寬也會發抖,只怕誰也不信。

  “別說話,撐下去!”

  受傷警員慘然一笑,呼出最後一口氣。

  “大隊長,給我報仇。”

  他的頭軟軟垂在邵致寬臂彎間,已經沒了呼吸。

  邵致寬將人交給隨後趕到的陳延輝。他的眼窩深深陷落,整個都是黑的,嘴唇幾乎沒了顏色,蒼白得令人不敢逼視。

  雖然心裏油煎似的,他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板著臉將槍上膛。今天他要把新帳舊帳一起了結!

  陳延輝心中一突,大隊長想單挑黃缺德?

  “大隊長,窮寇莫追!”

  邵致寬哪里聽得進去?瞠起雙目恨道:

  “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傳令下去,統統不許跟來!”

  豆大的汗珠從陳延輝額頭淌下,眼睜睜看著邵致寬往漏屎逃逸的方向疾步追去,卻無力阻止命運的安排……

  “砰!”

  “司機,拜託你開快一點,我朋友在醫院。”

  曲韶儀迭聲懇求計程車司機間越紅燈,心裏恨悔悲苦,淚水滾滾而下,點點灑落前襟。

  “小姐,紅單一張三千六,我繳不起呀!”

  曲韶儀拭了拭淚,掏出名片遞給司機,堅決地道:

  “我在社會局上班,如果被開罰單的話,我幫你繳。”

  司機拗不過她,認命地在車陣裏蛇行穿梭。前方號誌燈已亮起黃燈,他卻猛踩油門,呼嘯賓士而過。

  曲歆儀看著倉皇失措的姐姐。

  “你不是說死也不見邵大哥嗎?陳警佐一通電話就讓你回心轉意了嗎?”

  曲韶儀聽妹妹語氣,知道她說的是反話,仍不由自禁害怕,含淚哽咽道:

  “歆歆,他快死了呀!”

  曲歆儀側著頭“哦”了一聲。“那正好呀!你不是詛咒他不得好死嘛!老天總算開眼啦!”

  曲韶儀一顆心直往下沉,像是要沉到深不到底的古井裏,她不是存心咒他死呀!

  曲歆儀輕輕摳著指甲,事不關己地涼涼又道:

  “他對你做那種事,根本死不足惜,你又何必替他傷心?”

  明知道妹妹在使激將法,曲韶儀還是自責不已。

  “歆歆,我不是……我沒有……總之,我不要他死!”

  開玩笑也有限度,再激下去,小小的車廂就要鬧水災了。

  曲歆儀摟住姐姐的肩膀,真心的道:“吉人自有天相,邵大哥一定能化險為夷。”

  “我不是存心的,我不是存心詛咒他死,如果他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想活了!”曲韶儀哭得像闖禍的孩子,泣不成聲。

  同生共死、誓不獨活!以曲韶儀的烈性子,她說得到做得到。

  曲歆儀鼻子酸酸的,嗓子中已帶了哭音。“姐姐,只要你把這句話告訴邵大哥,他一定能活下來。”頓了頓,她輕問道:“姐姐,你原諒他了嗎?”

  曲韶儀蹙眉咬唇,心中痛苦難當。

  “現在還提它做什麼?就像你說的,那天我也有錯,不能全怪他。”

  曲歆儀幽幽一歎。人真是矛盾的動物,早就勸姐姐接受邵大哥的道歉,她偏不聽,還賭氣說了很多尖酸刻薄的狠話,真是何苦來哉!

  “歆歆,我還來得及告訴他,我已經原諒他,我……很愛他嗎?”

  曲韶儀抬起淚光閃爍的靈眸,悲聲詢問。

  曲歆儀輕輕垂下眼瞼,並不作答。她也在問自己:來得及嗎?

  “小姐,前面就是榮總。”

  “本台記者現在所在位置是臺北榮總,為您插播最新的社會新聞。傍晚五點左右,警方與外號漏屎的通緝犯在北投山區發生激烈槍戰,目前已確定有一名警員罹難,另外警備第一中隊大隊長邵致寬身負重傷,正在手術房搶救當中……”

  “據說,本名黃存德的通緝犯漏屎已經被警方格斃,如果有更進一步的消息,本台馬上為觀眾朋友轉播。”

  “陳警佐,請問邵隊長的傷勢如何?有什麼生命危險?”

  無以計數的記者和攝影師擠在榮總大門,爭相進行第一手報導。

  “對不起,無可奉告。”

  臨時成為警方發言人的陳延輝眼尖,看到被記者群擋在外頭的曲韶儀急得團團轉,他穿過重重人群,擠到曲家姐妹身邊。

  “小韶,跟我來。”

  他扯住曲韶儀的皮包,粗魯地推開搶新聞搶破頭的記者。

  “警方在六點會在醫院禮堂召開記者會,屆時會有完整的說明。”

  記者和攝影師一聽,立刻掉頭以沖百米的速度折往會議室。

  等人群散盡,曲歆儀才籲了一口氣。

  “真是嚇死人了,記者一定是禿鷹轉世。”

  “都是為了填飽肚子,他們也是情非得己。”

  曲韶儀沒心情聽他閒扯,顫抖地問道:

  “輝哥,他還好嗎?”

  陳延輝長聲悲歎,默然不語。

  他死了?!

  曲韶儀眼前一黑,身子往後便倒。

  “姐姐!”

  曲歆儀大驚,在陳延輝的幫助下,他們將昏厥的曲韶儀扶到椅子上。

  曲歆儀輕輕搖晃著她,喚道:

  “姐姐,醒一醒呀!”

  悠悠轉醒的曲韶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臉色白若紙張,嘴唇沒半點血色,汪汪滾下淚來。

  “姐姐,想哭就哭吧!別悶在心裏。”

  陳延輝見她哀苦之情不像作假,才慢吞吞道:

  “小韶,大隊長受了傷,現在在手術房急救。”

  曲歆儀嗔道:“你這人真是的!這麼重要的事怎麼不早說!”

  曲韶儀阻止妹妹聲討陳延輝,慘白的臉龐好不容易回復一點血色。

  “輝哥,他傷得很重嗎?”

  “既然這麼在乎他,前陣子幹嘛賭氣呢?”陳延輝搖頭道:“小韶,你知道嗎?大隊長自從坐上救護車那一刻起,喊的都是你的名字,直到他再也說不出話來為止。”

  曲韶儀雙手蒙住臉,淚水不斷從手指縫間滲出來。當初不該嘔氣不見他,如果時光倒流,她一定會接受他的道歉。

  曲歆儀握住姐姐的手,長長歎了口氣。

  三人各懷心事,均是默默無語。

  這時候,一名小腹微突的禿頭中年男子走到他們身旁,問道:

  “哪位是曲韶儀小姐?”

  曲韶儀閉目不語,只是一徑的哭泣。

  陳延輝認得他,招呼道:

  “黃律師,你怎麼來了?”

  “我看到新聞轉播。歹徒實在太可惡了。”黃律師推了推鏡框,關切地問道:“邵先生現在情況怎麼樣?”

  “坦白說,不樂觀。”陳延輝為互不相識的其餘人介紹。“小韶,這位是大隊長委託的律師。黃律師,她就是大隊長的朋友曲韶儀。”

  黃律師望她一眼,從公事包中拿出一份文件,遞給曲韶儀。

  “曲小姐,這份文件請你過目。”

  曲韶儀別開臉,她不想讓陌生人看到腫得像核桃的眼睛,太醜了。

  “拿開,我不要看。”

  “如果說它是邵先生的遺囑,你也不看嗎?”

  曲韶儀怒道:

  “致寬沒死!你別咒他。”遺囑是人死後才有用的東西呀!

  黃律師點頭。

  “邵先生還沒死亡,不過,遺囑是可以預立的,這份就是他在我那裏預立的遺囑。從邵先生死亡的那一刻起,你和邵語涵小姐就是他的繼承人,各繼承二分之一的遺產。”

  曲韶儀搖頭。

  “不可能的,我又不是他什麼人。”她對於法律是外行,卻也知道沒有親屬關係的話,不能繼承對方的遺產。

  黃律師目光閃過一抹了然。曲小姐念茲在茲記掛的只是邵先生的生死,而不是他的錢,這對許多結髮夫妻而言,尚且難得,何況他們還沒有夫妻之名,也難怪邵先生的深情只為她。

  “曲小姐雖然不是邵先生的繼承人,但他把所有財產分成兩份,一份留給邵語涵小姐,一份贈與給你,這在法律上有個名詞,叫做遺贈。”

  曲韶儀搗住耳朵,她不要再聽到任何有關“遺產”、“遺贈”的不祥字眼,致寬又還沒死!

  “不要說了,我不要聽!”

  曲歆儀開慰她道:“姐,聽黃律師說完,畢竟,這是邵大哥的意思。”

  曲韶儀淒然望著妹妹,雙手頹然垂落身側。歆歆說的沒錯,她要聽致寬的話,她不能讓致寬死……死不瞑目。

  “邵先生的繼承人只有邵語涵小姐一人,他把二分之一遺產贈與給你,在法律上並未侵害邵小姐的特留份,而且,他還指定你是邵小姐的監護人。”

  曲韶儀心頭一片茫然。致寬把小涵託付給她?

  黃律師把檔攤開,逐一解釋:

  “上面二十筆是土地,下面二十筆是房子、保單、股票和銀行定期存單,扣除遺產稅和土地增值稅,邵先生的財產淨值共新臺幣四億元,你和邵小姐一人可分得兩億元。”

  “兩億?”曲歆儀和陳延輝面面相觀,心中均是驚訝之極。

  曲韶儀眉心輕蹙。目前錢財對她而言,並不是值得開心的身外之物,反倒是邵語涵的教養問題,那是很重的責任。

  陳延輝欣羨不已。

  “小韶,恭喜你,你發了。”

  曲韶儀冷冷地橫他一眼,森然道:

  “輝哥,你不要講這種話,如果不是致寬堅持,我寧可不要這筆錢。”

  “不要,那送我好了。”陳延輝喜孜孜地建議。

  黃律師制止道:“曲小姐,不要辜負邵先生的苦心。他曾對我說:‘雖然我不能活著照顧她,至少我的錢能讓她過著衣食無缺的好日子。’”

  曲韶儀胸口酸楚,淚水又奪眶而出。

  曲歆儀見姐姐哀苦之情不忍卒睹,眼眶也紅了。

  曲韶儀流淚問道:“我可以把致寬給我的錢,都轉給他女兒嗎?”

  黃律師正色道:

  “曲小姐,我勸你打消這個念頭。邵先生死後,語涵小姐只剩下生母江思瑋一個親人。你不幫語涵小姐管理遺產的話,江小姐想必會很樂意代勞,錢一旦落到她手裏,那叫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邵先生對你用情極深,不然他不會把一半的財產留給你,還把他最放心不下的語涵小姐託付給你。他將一切都安排好了,你就接受他的好意吧!”

  想起邵致寬的苦心,曲韶儀潸然淚下,嗚咽地哭個不停,曲歆儀和陳延輝也是黯然神傷,難以自己。

  正當病房外一片唏籲之聲,手術室的燈毫無預警地熄滅,與死神奮戰五小時的外科醫師推開門,疲累地問道:

  “誰是邵致寬的親人?”

  曲韶儀一顆心幾乎跳出胸腔,用力抓住妹妹的手臂,指尖泛白,不停地顫抖。致寬……他還活著嗎?

  曲歆儀也是緊張得透不過氣來。

  陳延輝硬著頭皮上前。

  “我是邵先生的同事,醫生有事請吩咐我。”

  外科醫師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平板地道:

  “邵先生終於脫離險境,病情已經穩定下來,退了麻醉就可以會客。”

  曲韶儀緊繃的心弦鬆了下來,腦中猶似天旋地轉,登時從椅子上摔下來,暈了過去。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12-27 00:03:58

第九章

  踏著沉重的腳步,黃律師回到事務所。

  曲韶儀悽楚的淚顏在他腦海中徘徊不去,他長長地吐了口氣。情比金堅卻不能相守的真愛總令人不勝唏籲。

  推開大門,尖銳的女音震得他耳膜隱隱作痛。

  法務助理一看到大老闆回來,忙將燙手山芋丟給他。

  “大律師,江小姐吵著要見你。”

  江思瑋是他現在最不想看到的人。黃律師收起哀傷的心情,眼神暫態間變得冷硬。

  “江小姐,有事嗎?”

  “大律師,你可回來啦!”江思瑋大咧咧地坐在沙發上。“我看到新聞快報,致寬死掉了。他的財產一向交由你處理。”

  黃律師面無表情,在她對面坐下。

  “我的認知和你不同,邵隊長雖然身受重傷,但醫院還沒有發佈死訊。”

  “黃存德是他們兩兄弟的剋星,碰上他,致寬註定活不了!”

  江思瑋對邵致寬的癡愛迷戀,早已是過往,如今她心中只剩下恨和貪!就像沒加蓋的淡水河發出陣陣令人欲嘔的臭味。

  “說!錢在哪里?”

  就算看盡世人貪婪的真面目,江思瑋此時的嘴臉還是令黃律師感到齒冷,她等不及邵先生咽氣嗎?就這麼急匆匆的算計他的錢了!

  “什麼錢?我不懂。”黃律師搖頭,一問三不知。

  江思瑋揪住他的領帶,湊上前道:

  “你別想蒙我!致寬的錢在哪里?錢不會也被黃存德殺死了吧!”

  “邵先生的錢與你無關。”黃律師抽回自己的領帶,冷冷回答。

  江思瑋“哼”了一聲,近在咫尺的黃律師看見她嘴巴裏蛀蝕的臼齒,黃黃黑黑的醜惡模樣,就像她的心一般猙獰。

  “快說,錢在哪里?”

  黃律師臉上浮現嫌惡的表情,講出口的話越發不留情面。

  “你是邵先生什麼人?憑什麼過問他的財產?”

  江思瑋眯起鳳眼。

  “黃律師,明人不說暗話,致寬唯一的親人是我女兒,他的遺產都是邵語涵的。我是邵語涵的媽咪,在妞兒還沒成年之前,她的財產由我來管理,把錢交出來!”

  黃律師冷笑連聲,譏刺地道:

  “人心不足蛇吞象。邵先生已經分給你一塊地和新臺幣兩千萬元,你還不知足嗎?”

  江思瑋臉皮甚厚,臉不紅氣不喘地道:

  “此一時,彼一時也。那時候致寬還活著,現在他死了,不一樣嘛!”

  黃律師不客氣地朝門邊一指。

  “江小姐,邵先生的遺產已經分配清楚,我可以告訴你,其中沒你的分。”

  江思瑋幾乎氣炸了胸膛。

  “我不信!致寬有立遺囑嗎?”

  “有的。”

  江思瑋伸出手。

  “拿來我看!”

  “辦不到!”

  江思瑋威脅道:

  “黃律師,你不給我遺囑,誰知道你有沒有汙了致寬的錢呢?別以為我不敢告你!”

  黃律師修養再好,這時候也不禁惱了。

  “江小姐,要告你儘管去告,我的所作所為於法有據,絕對沒有犯法。”

  “他當真沒留錢給妞兒?他怎麼能做這種事!”

  江思瑋皺眉思索。代書告訴她什麼來著?妞兒有“特留份”什麼東東的。可是,“特留份”到底是什麼玩意兒?媽的!怎麼想不起來呢?

  黃律師冷道:“遺囑是我幫邵先生草擬的,保證每個字都有法律上的效力,不勞你費心。”

  “他到底有沒有留財產給妞兒?”江思瑋逼問。

  “邵先生當然有留財產給邵語涵小姐。”

  江思瑋下巴一揚,得意的道:

  “至少妞兒的部分,我要接管。”

  黃律師哼道:“很可惜,還是辦不到。邵先生已經另外指定他人為邵小姐管理財產,不敢勞你大駕。”

  江思瑋眼珠子往上一翻,氣得幾乎昏厥,咆哮道:

  “他竟敢這麼做!說!他把妞兒的錢交給誰?”

  黃律師緘默不語。這是業務機密,他沒必要回答。

  江思瑋想了想,心中已有答案,咬牙恨道:

  “邵致寬,你好樣的,居然把錢都留給那賤女人!”

  他把妞兒的錢都交給曲韶儀!江思瑋妒恨交迸,雙目像是要噴出血來。想不到她又一次栽在那賤人手裏!

  她沖向門邊,撂下一句。

  “告訴那賤人,我饒不了她!”

  江思瑋一陣風似飆出去後,法務一個接一個從屏風後蹭出來。

  “好凶的母夜叉,嚇死人了。”

  黃律師皺眉凝思,沒聽到屬下的議論紛紛。

  江思瑋撂下狠話要“賤人”死得很難看,他該不該提醒曲小姐在意安全呢?

  黃律師歎了口氣,但願邵先生安好無事,只要他活著,這些顧慮就是多餘,也不乏人保護曲小姐和邵語涵了。

  “致愷,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幽黑的暗室中,忽明忽滅的微光映出男子深達的五官,眉間帶著淡淡的欣喜。

  他含笑向大哥招手。

  “大哥,好久不見了。”

  邵致寬驚喜交集。致愷還是像從前一樣溫文爾雅,臉上永遠掛著開朗的笑容,笑容中有陽光的溫暖。

  大喜若狂的他想奔去弟弟身邊,問他最近日子過得好不好?可是,雙腳卻像綁了千斤重石,連一步也走不動。

  “哥哥,過來啊!”邵致愷呼喚著,他的眼眶也濕了。

  邵致寬使盡渾身力氣,好不容易右腳可以抬高一小寸,他不勝欣喜,舉步想往弟弟的方向走去……

  “致寬,別去,去了就回不來了。”

  不知何時,曲韶儀婀娜倩纖的身影在他背後出現,沉聲阻止他前去會晤睽違已久的親弟弟。

  彷彿一顆炸彈瞬間在心口引爆,邵致寬承受不住地全身劇顫,眼前倏忽浮現曲韶儀雪白的瓜子臉。他心心念念的俏佳人!她來看他了!

  然而,他在驚喜的激動之餘,更壓抑不住心頭的不安——她願意原諒他了嗎?

  他有千百句話想說,卻是一句也說不出口,滿心想請求她原諒,卻只喃喃道:

  “韶儀,我……”

  曲韶儀睜著一雙明眸目不轉瞬地望著邵致愷,眼神中充滿了疑懼。

  “致寬,不要過去。”

  “大哥,你不過來,我要走了。”邵致愷的身影漸漸模糊,幾乎不可見。

  邵致寬左右為難。致愷與韶儀都是他最想見的人,他委實難以決定,該去弟弟那裏、還是去韶儀那裏?

  沉吟再三,曲韶儀好不容易才原諒他,他不能放棄與她重修舊好的契機!錯過這一次,不知何時才能求得她的諒解!

  邵致寬問弟弟:“致愷,她也可以過去嗎?”

  “不行,只有哥哥能來。”慢慢的,連邵致愷的五官都看不清楚了。

  曲韶儀絞著眉心,語帶威脅:

  “不准你去!你過去的話,我就不理你喲!一輩子都不理你喲!”

  邵致寬拗不過曲韶儀,只好無奈地對弟弟道:

  “致愷,我不過去了,我去韶儀會生氣。”

  邵致愷笑了,眨眼道:

  “不來也好,大哥好像找到伴了。”

  邵致寬溫柔地望著曲韶儀,微笑點頭“嗯”了一聲。

  “恭喜大哥,思瑋和語涵就拜託您了。”邵致愷瞅了眼曲韶儀,輕聲問道:“她也會好好疼愛語涵嗎?”

  邵致寬重重地點頭。

  “致愷,韶儀比我還愛囡囡呢!”

  邵致愷瀟灑一笑,笑容中充滿感謝。

  “很好,那我就放心了。大哥,我要離開了,這一別,可能再也不能相見,你請多保重。”

  望著弟弟漸行漸遠,邵致寬眼眶微濕,抱怨道:

  “女人,為什麼不讓我去找致愷?他是我弟弟呀!”

  感覺身後悄無人聲,他大驚回頭,四周哪有半個人影?

  人呢?怎麼說不見就不見了?

  “韶儀!”

  “致寬,我在這裏。”

  曲韶儀握住邵致寬的大掌,心中喜悅已極,腮邊卻滾下兩行淚水。

  “謝謝老天爺保佑,你終於平安無事。”

  這幾句話雖然尋常,但話中充滿了欣慰之情,邵致寬一聽就知道她對自己十分關懷,心下大慰。韶儀還是在乎他的。

  捨不得見她哭腫了眼,邵致寬想將心坎上的小人兒摟在懷裏,渾身卻使不出半點力氣;想哄哄她,喉嚨卻像吞了木炭,幹啞得發不出聲音。

  “我怎麼……”

  “噓!別勉強說話。”

  曲韶儀扶他半倚在枕頭上,一匙匙地喂他喝水,像個細心的小妻子,盡心竭力地服侍生病的丈夫。

  開水滋潤了他的喉頭,曲韶儀的溫柔熨貼了他的心,邵致寬似笑非笑地望著她。原來她不只有紮痛人的尖刺,也有膩死人的柔情呵!

  曲韶儀被他瞧得忸怩不安,白皙的臉蛋紅到耳根子裏,索性把湯匙扔在桌上,嗔道:

  “看什麼看啦!”

  邵致寬忽然大叫一聲,高壯的身子往後倒,雙眼緊閉,開水全從抽搐的嘴角溢出,竟是連水也喝不下去。

  曲韶儀大驚失色,擔心地靠向他,顫聲問:

  “致寬,你怎麼了?別嚇我啊!”她著急不已。“醫生,快來呀!”

  病床上的邵致寬突然又出聲,懶洋洋地道:

  “女人,你叫誰來都沒用,我的病只有你醫得好。”

  看到他邪氣的眼神、邪氣的笑容,發現自己受騙上當時,曲韶儀要躲已經來不及了,邵致寬饑渴的唇已襲上她的眼、她的眉……他深情的舔吻吸吮,雙手始終穩穩地按在她肩上。

  “你……騙人!”

  曲韶儀的低喃隨即陷入他纏綿的深吻,變成模糊不清的吟哦,直到快喘不過氣來,邵致寬才戀戀不捨地結束親吻,將她緊摟在自己懷裏。

  想不到他才剛從鬼門關前繞一圈回來,居然這麼快就欺負人!曲韶儀氣得伸指戳他胸膛。

  “你、最、可、惡、了!”

  邵致寬執起她的小手放在唇邊親吻,毫無悔意。

  “誰叫你闖進我的夢,然後一聲不響地溜走,害我擔心的快死掉!”

  回想起適才的夢境,他不禁捏了一把冷汗。如果他的魂魄不明就裏地跟致愷走,只怕會永遠醒不來吧,多虧韶儀救他一命呢!

  其實,如果不是惦念著她、惦念著囡囡,他又怎麼會有活下來的勇氣與動力?

  曲韶儀聽得一頭霧水,嘟嘴道:

  “你在胡說什麼呀?”

  邵致寬低頭凝望懷中的人兒,克制不住地又親親她的紅唇。

  “我說你剛剛救了我一命。”

  曲韶儀困惑地凝住眉心。

  “你講的話我一句都聽不懂。”

  她疲累的小臉瞬間垮下來,難道歹徒把致寬的腦子打壞了?!

  說吧!伸頭一刀,縮頭也一刀,終究要道歉的。

  邵致寬深吸一口氣,不太自然地開口:

  “對不起。”

  曲韶儀蜷縮在他懷中,驚詫地睜著圓圓的眼睛,說不出話來。

  最鄙視女人的邵大隊長跟她道歉?這真是太神奇了!

  彆扭的邵致寬將頭埋在她的秀髮之中,低聲道:

  “那天晚上,是我錯了。”感受到懷中人兒的震顫,他更加擁緊了她。“不管有多好的理由,我都不該強迫你。”

  曲韶儀鼓著腮幫子嗔道:

  “你知道就好!”

  邵致寬拂開她垂落額前的發絲,深情款款地瞅著她。

  “原諒我,好嗎?我保證絕不再犯。”

  不早就原諒他了嗎?否則又何必來醫院守著他?

  經歷了五個鐘頭的生死煎熬,曲韶儀更加明白自己離不開邵致寬。這些日子以來,雖然嘴裏不承認,內心卻好想他,白天也想他,晚上也想他,一直都想他。

  想他的溫柔,想他的霸道。有他在身邊的日子,那麼美好,那麼心安!生命中少了他,就像忘了加鹽的菜肴,一點滋味也沒有。

  過去的事,就讓它隨風而逝吧!最重要的是現在、是未來呀!

  曲韶儀將臉蛋貼向他的心窩。

  “算了,過去的事不要再提了。”

  “謝謝你。”

  邵致寬吻了吻她光滑的額角。心愛已極的小人兒正密密的貼在他懷中,他的眼神不自禁摻進幾許情欲。

  他多麼喜歡韶儀全然臣服的柔媚風姿,可是,如果她是只靠男人餵養、和無行為能力劃上等號的女人,他絕對不會愛上她。

  他深愛的小人兒,是很堅強、很勇敢、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的聰明女子,卻願意與他共築情緣,所以他珍惜。

  這麼輕易就原諒他,好像太便宜他了!

  曲韶儀心有未甘地故意啃咬他的頸項。經過那個危險的夜,她不再是對男女情事懵懂無知的少女。纖手刻意在邵致寬胸上及腰側撩動,聽到他粗重的喘息及呻吟,她有扳回一城的快感,整顆心充滿自得。

  “女人,你在玩火。”邵致寬沉聲警告。

  曲韶儀主動將唇貼上他的,甜美的笑容說有多壞心就有多壞心。

  “你現在這個樣子,還能把我怎麼樣嗎?”

  邵致寬濃眉一挑,手鑽進她的裙底,輕撫著她大腿內側敏感的肌膚,火熱的唇報復性地嚼咬她的耳朵,笑聲中充滿魔魅的吸引力。

  “我不能把你怎麼樣嗎?你確定嗎?”

  “呃……”

  曲韶儀攤軟在他懷中,體內一波接連一波的情潮幾乎將她淹沒。

  “別這樣,被護士看到了多難為情。”

  邵致寬歎息著放手。的確,此時此地萬事不宜,他不能讓情欲演變成不可收拾的香豔畫面。他忽然生起自己的氣,假如不是現在這種死不死、活不活的樣子,韶儀馬上就是他的人了!

  “睡吧!”曲韶儀替心上人蓋好被子,溫柔地道:“醫生說你需要多休息,有事,睡醒再說也還不遲。”

  邵致寬不願合上眼睛,貪戀的目光纏繞在曲韶儀紅通通的臉蛋。醒來後,她還會在他身邊嗎?彷彿讀出他的問題,曲韶儀保證道:

  “我不走,一直都在這裏陪你。你快休息,才能快快好起來。”

  邵致寬深深望著她,彷彿要把她的模樣刻劃在腦子裏。

  曲韶儀傾身親吻他的雙眼。“致寬,快睡吧,明天還有好多事要做呢。”

  可不是嗎?該辦的事情多如牛毛,不趕快好起來的話,誰去照顧囡囡呢?誰來對她做“壞事”?在她唇上偷得一吻。他一定要快快好起來才行!想著想著,他覺得頭好重、眼皮好重,終於沉沉睡去。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3-12-27 00:04:23

第十章

  “江思瑋開價五百萬取我的項上人頭?”

  睜著疑惑的大眼睛,曲韶儀不敢相信宋芸秀捎來的消息。

  “她這麼恨我嗎?我死了對她有什麼好處?”

  “好處可大了!”儘管病體剛痊癒未久,邵致寬的氣勢卻一如往常般淩厲逼人。“我跟黃律師通過電話,他說江思瑋發現我預立遺囑,指定你為小涵的財產管理人,她連一毛錢也分不到,乾脆買凶做掉你。如果我們都死了,所有的錢都是她的了。”

  小涵那麼活潑可愛的孩子,她的母親卻如此歹毒!該怎麼說呢?歹竹出好筍嗎?曲韶儀打了個寒噤,抱著胸口輕歎不已。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真沒想到,為了身外之物,江思瑋不惜鋌而走險。”

  “小韶,別感歎了,想想對策比較實際。”

  宋芸秀撇了撇嘴。都什麼節骨眼了,小韶講話還四個字四個字的,聽起來響亮好聽,卻沒半點建設性!

  邵致寬問道:“這麼秘密的事,你怎麼發現的?”

  數個月前,在小韶家第一次見面,她只不過開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威風凜凜的邵大隊長就想把她砸成肉餅!現在換他有求於她,哼哼!

  宋芸秀記著仇,繃著臉不理他。

  邵致寬眉頭緊緊皺著,道:“你到底說不說!”

  曲韶儀有心拉攏兩人,別再一見面就火藥味十足。

  “致寬,態度誠懇一點嘛!秀秀交友廣闊,可是最好的線民喲!”

  “可不是嗎?大隊長,線民是警方破案的秘密武器,咱們要卯起來巴結才是。”陳延輝也幫腔。“你給我閉嘴!”

  陳延輝又成了代罪羔羊,被長官狠狠斥駡。

  邵致寬和宋芸秀骨子裏一般的倔強,誰也不肯先低頭示好,只急得曲韶儀和陳延輝不住歎氣。僵持了一會兒,想到晚上還得上班,宋芸秀哼了一聲;算了!沒時間和屎面男再耗下去!

  “小韶,要不是為了你,我連瞄他一眼都懶。”

  邵致寬滿腔火氣正待發作,曲韶儀連忙握住他的手,朝他搖了搖頭。

  宋芸秀向憋了一肚子火的邵致寬解釋道:

  “昨天炎鳳叫我陪一個陌生客人喝酒劃拳,他看起來是癟三之類的混混,兩杯酒下肚,臉紅得像關公,滿口胡說八道,該說的不該說的,統統都說了。他的名字叫阿狗,前些日子和老大一起跑路,躲避警方的追緝。最近,老大被警方斃了,只剩下他一個人,他發誓一定要替老大報仇。他還說,有人開價五百萬要他做掉一個姓曲的女人,他想也沒想就答應了,因為那個姓曲的女人就是當初害老大被警方追緝的元兇。老大查出來後,本來想親自幹掉她,可是警方卻早一步把老大幹掉了。”

  曲韶儀眉心一蹙,問道:

  “就算黃缺德的餘黨想要殺我,又怎麼能確定教唆殺人者就是江思瑋?”

  邵致寬道:“買兇殺人也要有動機,你從不曾樹敵,除了江思瑋以外,我想不出誰會要你的小命。”

  陳延輝補充道:“而且,由宋小姐的描述,付錢叫阿狗殺你的人,身材年齡都與江思瑋相符,她涉嫌的可能性相當高。”

  曲韶儀還是疑信參半。她不懂,自己只和江思瑋在醫院見過一面,那次她們為了語涵發生小小的不愉快,難道就因此而種下殺機?

  太可怕了!她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

  邵致寬柔聲安慰:

  “別怕,一切有我。”他問陳延輝。“阿狗就是跟在黃缺德身邊的小囉嘍嗎?”

  “正是他。姜小妹妹的綁架案,我們研判綁匪應該不只一人,可能就是黃缺德夥同阿狗一起幹的。”

  邵致寬凝神思索,曲韶儀不去打擾他,轉對宋芸秀道謝。

  “秀秀,這次多虧有你,你救了我一命。”

  宋芸秀豪爽地道:

  “甭謝啦!就像你說的,那個……什麼尚什麼來的?你幫我、我也幫你。”沒念書就是沒念書,成語怎麼都背不起來。

  “禮尚往來。”

  宋芸秀一拍大腿。

  “沒錯,就是這個詞兒!你救過我、還救過我兒子,能替你做一點事,那是我的福氣。”

  曲韶儀感動萬分,伸臂摟著宋芸秀的肩膀,得意地對邵致寬道:

  “你瞧!我是不是交了個好朋友呀?”

  當初是誰三令五申不准她和歡場女子往來呀!

  曲韶儀刮臉取笑邵致寬。這回若不是湊巧被芸秀發現江思瑋的計畫,她說不定就成了阿狗的槍下亡魂。

  事實勝於雄辯,這次邵致寬不得不把功勞記在宋芸秀頭上。

  “宋小姐,以後警方可能要經常麻煩你了。”

  宋芸秀倒也大方,甩甩頭將過去的不愉快甩到九霄雲外。

  “小韶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只要在我能力範圍內,你儘管開口。”

  她環顧左右,看到眾人崇拜感謝的眼神,掩不住心中得意,將高跟鞋踩得蹬蹬作響,趾高氣昂地離開中山分局。

  “大隊長,現在該怎麼辦?”陳延輝問道。

  邵致寬沉吟片刻,作出決定。

  “我們兵分兩路,你帶一隊人馬去抓阿狗,我帶另一隊人馬去逮江思瑋。”

  “遵命!”陳延輝雙腿一併,自去辦事。

  曲韶儀懷疑地問道:“江思瑋肯承認她買兇殺人嗎?”

  邵致寬的眼神像刀子一樣,犀利得令人心悸。

  “抓到阿狗後,讓他們兩個對質,到時候就可以真相大白。”

  曲韶儀指著他的繃帶,擔憂不已。

  “你的傷……”

  邵致寬的傷複元未久,醫生千叮嚀、萬囑咐不可以過分勞動,偏偏這牛性子的莽漢總是不聽人勸,一出院就立刻回到工作崗位上。

  邵致寬眼神溫柔得像水一樣,俯身親吻曲韶儀的眉心。

  “我的傷不礙事,江思瑋心腸雖毒,手段卻不怎麼高明。”

  曲韶儀環住他的腰,貼在他胸前。

  “那你一切要小心。”想了想,她揚眉又道:“還有,得饒人處且饒人,無論如何,她總是小涵的媽咪。”

  失去母親的痛苦,她非常能體會,所以不願讓小涵像她一樣。

  “我自有分寸,你回歆儀那裏等我。”

  邵致寬把她鄭重托負給職司保護證人的專案警員。在黃缺德的餘黨還沒肅清之前,曲韶儀都不算安全。

  “聽我的命令,數到三就沖進去!”邵致寬率領十餘名幹員,在江思瑋的住處前下達攻堅的命令。

  “一、二、三!”

  乒乒乓乓一陣巨響,員警破壞門鎖,衝鋒陷陣般蜂湧而入。

  “Shit!這麼早吵什麼吵?”

  主臥房內,披頭散髮的江思瑋眨著混茫的眸子,推推旁邊的男子。

  “阿狗,別再睡了,去看看出了什麼事。”

  阿狗翻過身子,模模糊糊的嘟噥道:

  “今天十五,隔壁的廟在熱鬧,準備要拜拜,沒啥大不了的。”

  可是,外頭的巨響可不像鞭炮聲!

  心生懷疑的江思瑋還來不及穿衣下床察看,邵致寬已經踢開臥室大門,眾警員的槍口對準床上的男女。

  “不許動!”

  其中一名警員在邵致寬的示意下,將阿狗擱在床旁的掌心雷手槍奪走,再將睡眼惺忪的阿狗銬上手銬。

  “老子操你十八代……”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阿狗一句髒話未及罵完,幹員撿起地上的臭襪子,不由分說便塞進他口中。

  邵致寬對目瞪口呆的江思瑋招呼道:

  “思瑋,好久不見了,最近過得好嗎?”他的聲音中沒有任何溫度。

  江思瑋驚喊道:

  “你怎麼知道我住這裏?你要幹什麼?”

  “這句話應該是我來問你才對。你對我的死活不是挺關心的嗎?”

  江思瑋很快鎮定下來,伸出手。

  “你大清早莫名其妙闖進我家,黃律師沒教你要有搜索票嗎?”

  邵致寬無所忌憚地搖頭,唇邊依然是一貫的嘲諷笑容。

  “黃律師忙著幫我立遺囑,沒空教我其他小細節。”

  江思瑋臉色大變,他知道她去找過黃律師?

  邵致寬朝阿狗一比,嘲諷地看著她。

  “思瑋,你也太不挑了吧!沒想到你落魄到和癟三姘居的地步!”

  江思瑋心中一痛,邵致寬的話像尖刀般刺進她的胸口。

  “我會和阿狗同居、陪他睡覺,都是拜你所賜!”

  江思瑋悍的性子一發作,登時不管三七二十一,沖向邵致寬就是一陣扭打。

  “為什麼不是我?你愛的人、替小涵管理財產的人為什麼不是我?”

  警員連忙隔開兩人,也將江思瑋銬上手銬,她發瘋似的掙扎扭動,一名警員的臉被她硬生生抓出五道血痕。

  “你們憑什麼銬我?”她怒瞪警員。

  “就憑這把掌心雷手槍,警方就可以辦你。”

  “那不是我的,是阿狗的!”

  江思瑋過河拆橋,把責任撇得一乾二淨。

  “你就算不是非法持有槍械的正犯,至少也是共犯!”

  警員也不是混飯吃的,多少都有法律素養。

  “我呸!胡說八道!”江思瑋和警方針鋒相對。

  邵致寬雙臂交疊,冷冷的道:

  “我再問你,出錢叫阿狗做掉韶儀的人是誰?你好狠的心!”

  “不是我!”江思瑋賴得一乾二淨。

  邵致寬抽出阿狗口中的襪子,阿狗朝地上吐一口唾沫,破口大駡:

  “明明是你叫我去宰了姓曲的女人……”

  他還想再說,邵致寬又把襪子塞回他口中。

  “你還有什麼話說?”

  江思瑋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心中開始感到事態嚴重。她還年輕,才不想去蹲苦牢。

  “致寬,反正曲小姐現在還好端端地活著,阿狗又沒有對她不利,你就饒過我這一次吧!”

  邵致寬丟給她一記“想得美”的白眼。

  “正犯雖然還沒著手殺人,你的教唆行為卻已經構成犯罪,就算我饒你,法律也饒不了你。”

  江思瑋求道:“致寬,念在妞兒的情分上……”

  邵致寬截斷她的話。

  “我給過你機會。”他吩咐屬下。“兩個都帶回警局偵訊!今天逮捕人犯的任務完滿成功,辛苦大家了。”

  “孩子的爸!”

  江思瑋幾乎要跪下來求他了。

  邵致寬回眸,歎口氣道:

  “太遲了,思瑋,你在牢裏好好悔過吧!”

  淒冷的雨絲漫天飛舞,山頂的墓園中,偉岸高大的男子將女孩攬在懷中,他只顧著不讓她淋雨,卻渾然沒發覺自己的肩頭已濕了一大片。

  “爸、媽,我來看您們了。”曲韶儀立在父母墳前,雪白的臉龐上縱橫交錯的,已分不出是雨還是淚。“我帶了一個人來看您們。”

  邵致寬靜靜介面:“伯父、伯母,我叫邵致寬,今天陪韶儀來祭拜您們,懇求您們把女兒嫁給我。”

  把白色百合花束放在墳前,曲韶儀雙手合十,眼眶潮濕地跪著向父母傾訴。

  “爹地、媽咪,致寬很照顧我,我們一起經歷了很多事,有悲、有苦,還有更多的歡樂,我願意嫁給他,我多麼希望您們能說一聲……”

  淚水梗在喉頭,她說不完“祝福我們”四個字。

  邵致寬只是靜靜地擁緊她。

  雨絲無聲無息地落下,微微的風撥動著埂上的雜草,四周一片靜謐。

  驀然之間,一縷尖細的女聲鑽進兩人的耳朵。

  “孩子,別太難過了,媽咪祝福你們。”

  曲韶儀驚呆了,連邵致寬也嚇了一大跳。

  媽咪?韶儀的母親不是已經……入土為安了嗎?

  另一個低啞的男聲接著道:

  “我也祝福你們。”

  這下連素來不信邪的邵致寬也忍不住背上寒毛直豎。莫非曲家二老掛心愛女終身大事,想從墳墓裏爬出來說幾句話?

  尖細的女聲輕斥道:“你智障嗎?我剛才怎麼教你的?要說:‘爹地也祝福你們’才對!”

  低啞的男聲委委屈屈地道:

  “好凶……人家不小心忘了嘛!”

  有人惡作劇?

  曲韶儀和邵致寬對望一眼,兩人都是又好氣又好笑。

  邵致寬低喝道:

  “還不出來?作弄人很好玩嗎?”

  曲歆儀和陳延輝嘻嘻哈哈的從墳後的草堆爬出來。曲歆儀看姐姐臉色不善,忙道:

  “恭喜姐姐,恭喜姐夫!”

  曲韶儀眼眶微微一紅,斥責道:

  “歆歆,你太淘氣了!躲在草堆裏裝神弄鬼,害我還以為媽咪顯靈了。”

  曲歆儀見姐姐紅了眼眶,心裏後悔極了。

  “姐姐,對不起。我不是有意惹你傷心。”

  曲韶儀哼了一聲,對她不理不睬。

  曲歆儀心中不斷叫苦。她本想逗姐姐開心,沒想到弄巧成拙,反倒讓她生氣了。情急之下,她拉著邵致寬的袖子求道:

  “姐夫快叫姐姐不要生氣,今天是你們的大喜日子,叫姐姐別哭。”

  曲歆儀左一句“姐夫”、右一句“姐夫”,叫得邵致寬心花怒放,義不容辭當起說客來。

  “歆歆年紀小不懂事,你別生她的氣。”

  曲韶儀重重哼了一聲,還是不言不語。

  邵致寬把矛頭指向陳延輝,哼道:

  “都是你出的餿主意!歆歆本來是多乖巧的女孩子,都被你帶壞了。”

  明明就是歆儀出的主意,怎麼怪在他頭上?

  陳延輝有苦訴不得,見曲歆儀在邵致寬背後對他殺雞抹脖子似的遞眼色,求他替她擔待,他只好扛下這莫須有的罪名。

  曲韶儀被眾人好說歹說,終於肯露出笑容。

  邵致寬握住她的手,立在岳父岳母大人的墳前肅然道:

  “我會好好照顧韶儀,伯父、伯母,您們安息吧!”

  思念雙親的淚珠,緩緩從曲韶儀臉上流下,然而,淚滴在臉上被冷風吹幹的同時,她心裏卻多了幾分暖意。

  邵致寬握住她的手緊了緊,滿腔的關懷隨著掌心的溫度,直達她心頭。霎時間,痛苦似乎不再那麼絕望,恐懼也不再那麼黑暗,雖然對父母的思念仍是無止境,她卻不再覺得那麼孤單無助。

  致寬、歆歆和輝哥,有那麼多人跟她站在一起,她不該再讓失去雙親的痛苦拖著自己不停下墜。感謝蒼天讓她認識這麼多關心她的人!

  “我們該走嘍!”曲歆儀看看手錶,笑道:“法院的公證處只營業到五點,錯過今天,下一個黃道吉日可在一個月後喲!”

  也就是說,邵大哥要是錯過今天,就要等到一個月後才能成為她的姐夫。他好像不是有耐心的人。

  邵致寬一聽,馬上嚷道:“那怎麼行?快走快走!”

  別說一個月了,再多等一天他都受不了!

  在三人的簇擁下,曲韶儀嫣然而笑,離開父母的長眠之處,迎向屬於她的美好未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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