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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妍 -【大俠單戀一枝花】《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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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個人言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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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8 00:06:38
標題:
初妍 -【大俠單戀一枝花】《全文完》
初妍 -
大俠單戀一枝花
說真的,他一刻都不曾忘記過那個怪女孩!
多年前,她曾奮不顧身救他一命,更小心翼翼的保護他離開那可怕的「火坑」,
可事後卻提出一個怪異的要求──
要他當她的乾弟弟,讓她享受一下保護弱小的滋味。
什麼?!有沒有搞錯?他可是堂堂男子漢,更是未來的一莊之主,
怎能淪落到被弱女子所輕視、保護呢?
可她不但不接受他的拒絕,還狠狠的強吻上他的唇,
說是這樣一來,他倆就兩不相欠!
多年後,他們再次相遇,而她也再一次救了他,
而這一回,他已不想輕易放她走,
所以他自願當她的乾弟弟,想以親人之名留下她、保護她、愛惜她,
一步步卸下她的心防,讓她慢慢的接受他、愛上他,
而他所做的這些,全都是因為他終於明白──
他……早在當年就不小心把自己的心給遺落在那個奇怪女孩的身上……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4-1-28 00:07:14
第一章
有迷香的味道!
一名十四歲的大女孩嘴裡咬著乾草,搖頭晃腦的在苳風閣查勘,找尋著香味的出處。
她叫作月半香,這名字是她去世的娘親幫她取的。
她有著明眸皓齒,長相卻不如她母親那般讓人驚豔;她的個性不差,至少是個讓人容易相處的小孩,可她不討喜的是,她不僅是臉,露出衣物外的皮膚都有著不自然的暗色,活像個小黑炭,讓人看了就想避開。
月半香身上的衣著跟府裡下人一樣的粗俗,但她並不是下人。
她是府裡柳員外的私生女,她的娘親是毒月派的藥人,在逃出毒月派沒日沒夜的試藥時,遇到柳卿菽,兩人私通款曲,不小心搞出她這條人命來!
藥人的性命向來不長,至多也只能活到二十餘年而已;她的娘親月凌樺帶著僅五歲的她來到柳家,以毒月派駭人驚俗的毒咒逼迫,硬是讓柳卿菽不甘願的收下她,而那時的柳卿菽早已有兩個家室、五個孩子了。
她從母姓,因為柳卿菽不讓她認祖歸宗──縱然柳家的人都不把她當人看,但她並不在乎,只要有頓飯可以吃就好,只要有床可以睡就好,其他她根本不在乎!
只有娘親丟下她的那一晚,她哭了;而在接下來的幾年歲月,不論柳家人是如何的欺負她,她都沒掉過半滴淚。
她又瘦、又小、又黑,手背上有著藥人的烙印──是一輪輪廓殘缺的半月──那是她一出生就帶著的;而她淡黑的膚色也是甫出生就帶著的,甚至她的髮色也不健康,是棕色又帶著銀絲的顏色。
因為她的這些特徵,她一直都被以異樣的眼光看待著。
她的娘親告訴過她,她跟娘親一樣都活不久,娘親要她在有生之年,放手做任何想做的事,不管是多麼悖禮、喪德的事都可以去做!
月半香看了自己這一身的異樣,頷首沒有辯駁。
她的娘親很美,跟她完全相反──娘親白若雪、美若仙,而柳卿菽喜好美色,憑著大把的錢財將她的娘親騙到手,卻在聽聞娘親是毒月派之人後,喪膽逃走,只因毒月派在江湖上向來是以狠辣出名,有頭腦的人都知道不可沾惹!
月半香的娘親並不擔心柳卿菽的丟棄,獨自撫養她,直到娘親發覺自己的年限將至,夜夜嘔血到天明,便決定將她帶去給柳卿菽撫養。
之後,月半香便再也沒見過娘親,也沒看過娘親的遺體。
在她寄身於柳府的日子中,一天天發覺到柳府的腐敗──她的爹親柳卿菽除了性喜漁色,也愛好藏孌童享用;大娘與二娘則是會偷人,而二姊與三姊更是跟長工有勾搭;大哥和爹的新妾有染……
因為柳府對肉慾的糜爛,讓她每每聞到迷香的味道,就會禁不住好奇來看,看是誰又淪落於爪牙下?
這次的迷香味放得極重,讓睡在遠處東廂柴房的月半香都能聞得到,頂著黑夜的月色,她摸到苳風閣,這裡是爹親住的地方,而迷香的味道就在裡頭的第二間房,是爹親最常與孌童翻雲覆雨的地方。
她看過不下數十次這檔子事,從一開始的臉紅心跳到現在的無動於衷,她適應得很快。
迷香味很重,但爹親並不在這裡!
若她沒記錯的話,今晚是爹親到新妾那裡睡的日子,為何這裡還有迷香味蔓延呢?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月半香撬開門鎖,推開檀木門,迷香味撲面而來,她卻沒有屏息──娘親的藥人體質讓她繼承了,所以她不怕任何的藥與毒,甚至凌駕於母親之上,她的藥人資質很高,一款藥,她只需花半個時辰就可以免疫。
迷香她已經聞到不想再聞,對她一點藥效都沒有。
門裡的大床上躺著一名粗聲喘息的男孩,男孩的年紀看起來比她還小,軟若雲的烏髮披散著,他衣衫凌亂的將身體蜷曲,看起來萬分痛苦。
他……是在掙扎嗎?
月半香感到很訝異,被爹親帶回來的孌童她是看過的,都是異族的貧民孩子,賣身以換取錢財,他們迎合爹親的模樣都很放浪;但這個男孩有著潭黑的眼,和比女人還美麗的黑髮,看來並不像是異族孩子,連他的神色跟姿態都不同於那些曲意迎合的孌童。
她走上前,這是第一次有人讓她有股衝動想看清楚。
男孩的神智昏迷,並未發覺她的靠近;她爬上床,將男孩攬過來,男孩很輕也很嬌小,她目測男孩應該只有她的一半身高。
「喂,你還好吧?」她輕聲的問,拍拍他的臉,撥開他臉上黏濕的髮。她知道自己不該動爹親的孌童,可就這個男孩,她想讓他認識她。
「妳……妳是……」半瞇著眼,男孩勉強提起神智,眼色矇矓的睇向月半香。
天啊!好美,月半香的神魂在這刻竟被這男孩的絕色給攫走了。
她從沒看過比娘還美的人,而這男孩竟然美得不可方物──他的五官深刻,眼、眉帶著妖豔,唇比剛開苞的花兒還要嬌嫩欲滴,那緊蹙的細眉更是帶出一絲嬌憐的味道;加上迷香的效果讓他陷入半昏厥的狀態,他就活像是一道佳餚,等著人來蹂躪、糟蹋他……
吞了吞口水,月半香移開貪婪的目光。「我叫月半香,你呢?」
「龍……龍倚天……」男孩困難的抬起沉重的眼皮。「妳……可以帶我離開這裡嗎?」
「你不是爹帶回來的孌童嗎?為什麼還想逃呢?」那些孌童拿了錢,什麼事都甘願做,被擺弄什麼姿勢都願意。
龍倚天咬牙切齒的吐話,縱使因為迷香的侵襲使他的氣息很不穩。「不……不是!我是……被綁來的……」
月半香眼睛一亮,他是被綁來的,那就不是爹親該有的……那……那就可以是她的囉?
她笑得眼睛閃亮亮的,露出可愛的貝齒──是娘親說過的,只要是她想要的,都可以得到。「你當我的弟弟好不好?你當我弟弟,我就救你出去。」
龍倚天瞪著她。
「我沒有比我小的弟妹……我是家裡最小的小孩,大家都叫我小小姐;你當我弟弟好不好?只要有輩分跟權力就可以欺負人……你讓我試試看欺負人的滋味好不好?」她的聲音有點抖,不知是興奮,還是恥於自己的思想。
雖然她並不認為自己可以對這麼漂亮的龍倚天做那些爹親,還有大娘、二娘,以及那些名義上是她的哥哥、姊姊們對她所做的欺負行為,且說不定她還會反過來保護他呢!
但是可不可以偶爾讓她欺負一下?偶爾就好。
見龍倚天久久不回答她,她害怕的趕緊換了個條件。「不然……你讓我親一個……好不好?」
看久了柳家那些人交歡前的親吻,她也會好奇那種滋味是什麼,如果是跟這個漂亮的男孩……應該會很好。
「妳好怪!」龍倚天罵她,一般的小姑娘是不會這樣趁人之危的開條件吧?想欺負他、鄙視他?甚至是親他?哼……憑她也敢!
「我……我是啊!」對於他的指控,她並不否認。
隔著柳家的牆,她聽到外面女孩們的歡聲笑語,而她卻是落寞的過著孤單的生活;隔著柳家的牆,她聽到外面的人是怎麼嘲笑著她的存在──他們說她是雜種、是怪物,說她的膚色與髮色是那麼的奇怪,要她不要隨便出來嚇人!
她怎麼會不知道自己很怪呢?「你到底想不想逃出去?」刻意摒除心裡的罪惡感。
「當然要……我已經兩天沒睡了……誰我都不讓他得逞……我一定要離開這裡!」龍倚天閉著眼說,雖然他的身體虛弱無力,但神情卻是高傲得不肯屈服。
好高傲的男孩!她不想摧折他,因為她喜歡他的高傲──那是她所沒有的,要是她也有他的高傲,說不定就不會被人欺負了。
她一把抱住龍倚天,他軟軟的身軀讓她有點害羞,她小心的將他抱離床上。
「妳……我身上有迷香……」
月半香笑笑的抬起手背給他看。「我是藥人的孩子,才不怕。」
龍倚天看見她模糊的手背,在那手背上刻著有缺口的半月,就跟她的笑容一樣,殘缺了一塊──在他的眼裡,她笑得很不真實。
她是真的在笑嗎?可他明明就感受得出來,她一點笑意也沒有啊!
那半月記號是毒月派的藥人印記,他不會認錯,可在這種地方怎麼會有毒月派的人?
而藥人,不論是大人還是小孩,理當被關在毒月派的深山裡,終生不得離開毒月派,連死都只能死在毒月派裡。
他看她小心翼翼的將他抱出門,那姿態就像是鼠兒,怕給人瞧見了會人人喊打!
他的心房在這時竟然因為這個怪女孩而揪緊了。
「有了!我記得應該是在這裡。」月半香在夜裡的視線不佳,好不容易跑到廚房附近,低身在泥地摸索著這裡的暗道。
摸著摸著,她始終摸不到暗道的門,夜色愈暗,她的眼力就愈差,甚至跟瞎子沒什麼兩樣。
前幾年她的眼力還沒有差到這麼嚴重,看來藥人的體質還是讓她的身體有所損傷啊!
看著她摸索的模樣,龍倚天忍不住出聲。「在左上方。」
「耶……你……你怎麼看得見?」她高興的往左上方摸上去,果然摸到暗道的門把。
她以為龍倚天應該被迷藥熏得不知天南地北,迷藥放得這麼重,可以看出爹親是真的很想要這個男孩屈服於他之下。
這個龍倚天長得這般妖美,就跟娘親一樣,真不是件好事。
汗濕的手握上長滿青苔的把手,就在這時,遠遠的她聽見爹親憤怒的咆叫聲──爹親叫嚷著是誰動了他的人?叫嚷著府裡的房燈一盞盞點起,整個柳府都被驚醒了!
看來爹親是真的非常覬覦這個龍倚天,半夜還爬回房裡想求歡。
「發什麼呆?快打開暗道!」龍倚天急忙喚回月半香的神智。
月半香驚跳起來,發現自己竟因爹親的咆叫而流了滿臉的冷汗,她看了一眼懷抱中的龍倚天,而他那雙潭黑的眼正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她。
要是被爹親知道是她放走了他的孌童……不曉得會怎樣?她咬著牙說:「瞧我為你犧牲的,我救了你,你一定要當我的弟弟!」
吃力的推著老舊的石板,她打開了密道門。
「是誰在那裡!」轉角處有火光,那是總管的聲音,他正拿著火把趕過來。
不要!不要!不要過來!這是她第一次想要救一個人,是她第一次想要得到一個可以被她欺負或疼愛的弟弟,所以不要破壞她的願望!
心跳聲很大,她抱著龍倚天跳入暗道,花了許久力氣才打開的暗道門一轉眼就被她從暗道裡給關上了。
「人呢?」
「不在這裡!剛才明明有聽到聲音!」
「老爺氣得快要翻了這座府了,快!咱們手腳要快一點。」
腳步聲慌亂的聚集後又散開,應該是分批去尋人了。
「喂,妳哭什麼?」待地面上恢復一片寧靜,龍倚天開口問,臉頰被如小雨般落下的眼淚給弄濕了。
他練過武,在暗得不見五指的暗道裡仍然清楚的看見月半香驚慌的臉上挾帶著喜悅的神采,她淡黑的臉哭得很醜,卻沒發出哽咽的聲音。
「我沒有在哭啊!」她笑說,誤以為臉上佈滿的是冷汗,而不是她的眼淚。
「妳逞什麼強啊?」
「我才沒有逞強!」握緊發顫的手心,她笑著說,覺得自己像是握緊了什麼,好像有份希望存在。
她現在是個姊姊了,是姊姊就可以有力量跟勇氣保護比自己小的人,她很喜歡這種感覺,因為她一直都是弱小的!
嗯,有力量的感覺真好。
「你幾歲?」抱著他,她邊摸索著漆黑的環境邊問。
「十歲。」
「我大你四歲……我可以當你的姊姊。」
「妳幹什麼這麼堅持?」堅持把他當作小孩?從他懂事以來,沒人會對他這麼不敬,居然想拿輩分來壓他、來……保護他!
他不禁臉紅了,所幸月半香在夜裡的視線很差,看不到他又羞、又窘的表情。
咚的一聲,她的頭撞上了牆壁。
「看不見就不要亂走!」他帶著惱怒的叫道,月半香額頭上的腫包讓他看得好不順眼!
「我已經看不到了……現在大概是三更了吧……只要三更一到,不管有沒有燭台,我都看不見。」她氣餒的用力睜眼,眼前卻還是一片黑。
真是不爭氣,居然在這種時候看不見了,一點也不威風,原本她是想在救他出暗道後,端個架子罵罵他,欺負他一下。
「所以妳會瞎到明天早上才看得見嗎?」
「嗯。」月半香繼續伸手摸路。
「那妳幹嘛救我?妳應該知道天色愈晚,對妳來說就愈危險!」晚上就會看不見的女孩居然大著膽子挑這個時間帶他逃跑,這不是笨嗎?
「我怎麼想得了這麼多……你那時好惑人啊!」有眼睛的都知道要綁走他給自己享用。
「我該慶幸自己的長相嗎?」他冷冷的問。
因為看不見,所以月半香無法辨別龍倚天是否會忌諱他人癡迷他的外表。「若你長得跟我一樣又醜、又怪,我是不會救你的!像我這樣的人我很明白,救了跟沒救是一樣的;但像你這麼漂亮的人,救起來比較有意義,多的是人奉承跟討好,認你做弟弟的話,我還有杯羹可以拿。」
「閉……閉嘴!」龍倚天很討厭她話裡的語調。
「哎呀!我太勢利眼了嗎?可是救你的確有好處可以撈的感覺……」她露齒笑著,咯咯咯的,很難聽。
龍倚天撇開臉哼著聲。
月半香知道自己講的話讓人不快,但她仍是端著那輕佻的笑容,對著龍倚天笑著,卻沒再多說。
抱著他,途中碰撞到牆壁好幾次,她只是咬著牙,半聲都不吭,手也沒有一刻離開過龍倚天。
是她的就要好好把握……她心中有種被快樂漲滿的感受,原來這就是有獎勵等著她的感覺啊!
她的野心可不只這些──娘親說過,女孩子長大了總是要嫁人的,依她的長相……絕不會是她選人,而是人選她,這樣是找不到幸福的!
其實幸福只是個奢侈的名詞,她只要能由自己選擇要嫁的人就好,如果這個漂亮的男孩願意做她的義弟……說不定她可以跟他盧,讓她當他的妾、給他養,這麼漂亮的弟弟要讓她看多久她都願意……真的。
「到了、到了!」迎面撞上一面大牆時,月半香感覺不到痛楚的興奮大叫,手也四處的摸索,果然沒摸到其他通道。
「到什麼?這是死巷!」月半香幾乎被大牆撞扁了鼻子,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龍倚天暗自在心底罵她的笨,伸出袖子粗魯的替她抹去。
笨蛋!看不見就休息啊!幹嘛一直撞牆?哼!鼻梁都快要被撞斷了,還一直流著血,她是想要讓他愧疚嗎?
「絕處逢生!」月半香指向自己的頭頂上方說道。
龍倚天仰頭看,果然看到一道閉鎖的門。
「當初我挖暗道時,想說把門做在頭頂上,將來就算有人發覺了這個暗道,也不會知道要怎麼出去!」準確的摸上門鎖,她輕易的撬開。「這通道是我挖的,我很自私,才不肯跟人分享!」
「出去是通到哪裡?」
月半香伸手將他扶出暗道口,眉眼間淨是興奮的神采──縱然她現在根本看不見任何景色。
「天霄山的山腳!」確定龍倚天攀出暗道後,月半香也跟著攀了出去。
映入龍倚天眼裡的是他再眼熟不過的山頭與夜景。
「很美吧……這裡可是『邢龍山莊』所在的地方喔!『邢龍山莊』盛名遠播,不論是江湖人士,還是官與民,或是非正道人士,全都敬其三分,任誰都惹不起山莊裡的任何一個人,就算是皇帝也一樣……」笑說著,臉上帶著欣羨的神采。「要是我也住在『邢龍山莊』該有多好,就能夠天不怕、地不怕了;而且天霄山真的很美,四季如春、景色如畫,根本就是世上獨一無二的地方!」
「這有什麼稀奇的,笨蛋!」龍倚天低聲嘀咕。
「什麼?」月半香左右張望。
彈了彈衣袖上的塵埃,龍倚天嘗試著站起身,以確認能自行活動,脫離迷藥的控制。
他伸手扯住茫然呆站在原地的月半香,「我在這裡,唉!」其實他現在已經可以丟下她跑了……可他在幹嘛?
「耶?你可以動了?」她枯瘦的手被一雙小小的、溫暖的手所覆蓋,這讓她的心裡一喜。
「是啊!瞧妳滿身熱汗,不如妳就在這裡休息,我會陪妳待到清晨,之後我就自己回家,不勞妳送了。」
「不!我……我送你回去!」緊緊回抓住他溫暖的手,她有點慌張的說著。
「妳看起來已經很累了。」瘦得跟猴子有得比的女孩能抱著他走這麼遠,應該是她的毅力夠堅強,他是很感激她,但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我要認你當義弟……我要見你的父母,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正因為妳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才甘願陪妳到清晨,以確保妳的安全;至於義弟的事,我可沒答應!」
「我不管!你家在哪裡?」
抓住她手的力道加大了,但月半香害怕失去他的神情卻讓龍倚天感到不忍。「就在這裡。」原本不想說的。
月半香沉默了一會兒。「這裡……我記得可以住的地方就只有『邢龍山莊』而已。」半里外,再無其他人家。
「是的,我就住在『邢龍山莊』。」
邢龍山莊威名遠傳,是個集結三教五流的地方,山莊莊主性喜收留奇人異士;莊內的幕後主事者則有「五龍」,皆是由莊主從一堆孩童中挑選出來栽培到成人,再由莊主各贈名號,分別是「青龍公子」、「血龍公子」、「雲龍公子」、「貝龍公子」及「廉龍公子」。
五位公子各司其職,成為山莊背後的力量,在江湖上佔有一席之地;只要五龍一哼聲,各教派便會草木皆兵、心驚膽戰,沒人惹得起「邢龍山莊」。
而每隔二十年,五位公子便會找出下一屆繼任者來栽培,五龍至今已是第五屆了。
「你是……山莊裡的小孩?」是啊!她該想到的,像他這麼漂亮的男孩,若不是被這麼大的勢力保護著,應該早就被糟蹋了吧?哪還輪得到她的爹親呢!
「是啊!我不過是頑皮出外溜達,竟然就被那個色老頭……呃……妳爹給綁了,早知道就聽師父的話,帶個侍從出門。」
她心想,他有師父……他是學藝的吧?而且還待在「邢龍山莊」,那是她永遠高攀不起的地方,看來他多的是人護著他……
她的保護似乎微不足道!月半香沒有深想龍倚天是不是下一屆的公子,只是覺得心裡有點落寞。
「坐著聊天吧!我說會陪妳到天亮就會做到,目前的我還不能自由帶人進出山莊,所以沒辦法帶妳進『邢龍山莊』去作客。」拉著她坐下,龍倚天解釋著。
月半香在意的不是這個,她在意的是──縱使她再怎麼努力的去救一個人,可是只要是她想要的,就都會離她而去,到最後,她還是孤單的。
「我不想聊天……我要睡覺!」一把拉過龍倚天,月半香抱住他盤坐的大腿,背著他直接枕在上頭。
「喂……妳!男女授受不親啊!」
「你比我小四歲,又沒關係!」任性的叫著,她繼續霸佔他的腿。
他是可以用武功推開她的,可當他感覺到腿上有濕意時,卻硬生生的收回手──她又哭了……明明是個年紀比他還大的人……她是在哭什麼?他可沒欺負她啊!
「我給你兩個選擇,你一定要選一個,一是你當我的義弟,一是你得讓我親一下,你自己選!」她窩在他的腿上說道。
「什麼?!」這傢伙明明還在哭,怎麼下一秒卻迸出這麼莫名其妙的話語!
「你不選,那我來幫你選囉!」
「我是絕對不會當妳的義弟的!」絕對不行,當她的弟弟……開玩笑,他光想就覺得討厭。「當然也不准妳……」
親這個字還沒說出口,龍倚天就被月半香堵住了唇!
仗著身形,她將龍倚天推倒在地上,按住他掙扎的手,狠狠的吻他個徹底。
龍倚天瞪大眼,在兩人的唇與唇接觸的剎那,他有股被雷擊的酥麻感,只覺得自己使不上力,可明明壓著他的女孩並沒有用迷藥灌他啊!
「放開小少爺!」一個冰涼的兵器突然抵在月半香的下顎,逼得她離開龍倚天的唇瓣,逼得她只好放開他。
來人提起龍倚天的衣領往自己的背後藏,以保護者的姿態捍衛著。
「元護衛!你怎麼會在這裡?」龍倚天看到元護衛的身後還有一批侍衛,將他團團圍住保護著。
「我們接獲線報說你就在柳府,原本我們打算夜襲,讓柳員外嚐嚐苦頭,順便把你給帶走,想不到一出山莊就看到你在這裡……被這個女孩給唐突!」元護衛狠狠的瞪向跪在地上,容顏被披散的頭髮遮住的月半香。
「別這樣……她在夜晚是不視物的。」龍倚天在元護衛又提起未出鞘的劍時,趕緊出聲阻止。
「這無關她唐突你的事……」元護衛完全不懂龍倚天為什麼要替這個女孩說話──他不是一向最討厭外人覬覦他的美貌,或是對他不敬嗎?這女孩不是犯了他的禁忌嗎?
「我跟她……」
月半香搶著開口,但說出來的話語卻是對著龍倚天說的。「是我把你給救出來的,而我向來不是那種付出卻不求回報的人,所以我救你,一定得從你身上得到什麼,所以我奪走了你的吻;日後我們互不相欠,我會忘記你的。」她邊笑邊說,笑容還咧得很大。
又是這種看不到笑意的笑容,真假!龍倚天在心裡暗惱著。
「小少爺可是將來的『血龍公子』,妳這個膽大包天、口出誑語的女孩,還不快點道歉!」元護衛提著裹著劍鞘的劍,打向月半香的手腳。
「元護衛!」龍倚天根本來不及阻止。
月半香縮起被打得瘀青的手腳,「『血龍公子』……哈……哈哈哈!」
「妳笑什麼?」元護衛的怒意再度被牽起。
「當不成我弟弟的人原來是『血龍公子』,真可惜……可我不希罕……我才不希罕,不是我的我就不會要!」抹掉已乾的淚痕,月半香還是在笑,並一步步爬向暗道。
「喂,妳看不見!」龍倚天推開侍衛想要跑向她。
而月半香像是聽不見他的大喊,自行跳入暗道。
然後龍倚天聽見暗道裡傳出碰撞的響聲,一定是她跌倒了……
「小少爺,我們回去吧!」
「可是……」龍倚天望著暗道口。
「回去吧!」元護衛搖搖頭。「她走了又怎樣?你是不能帶那種女孩回山莊的!」
「也是……況且我已經不欠她了。」只是……被強行奪吻的感覺竟然沒讓他感到噁心。
或許再過幾年,他就會忘記這個個性古怪,說話跟做事又有點瘋的女孩。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4-1-28 00:07:41
第二章
在清晨的大街上,一名清瘦的男子身穿粗布衣,頭髮以白布巾包起,讓人看不見髮色,他的膚色是莊稼人的黝黑,眼眸則是灰得不見焦距的色彩,他的臉帶俏、微俊,低著頭緩緩穿梭在人群中。
他走路的感覺像個老人,每一步都很穩重的踏著,且每走幾步路就會停下來,抬起那雙過於淡色的眼眸左看右看,等將所有景色都納入眼底後,再低著頭繼續慢步走。
這名舉止奇特的男於是前幾個月才開始出現在京城的,一開始,大家都對他投以好奇的目光,但不論是誰去問他話,男子都是低頭看著地上數螞蟻,一句話都不吭。
或許他是個啞巴吧!
漸漸的新奇感過去,大伙也就習慣於這個怪人每天在清晨時出現,在傍晚時離開了。
他們揣測,這個啞巴男子應該不是京城的人。
「啞巴公子,上這兒來喫茶啊?」黝黑男子撩袍踏入茶館,默默的挑了個角落的位子坐下,店小二立刻積極的迎上來。
啞巴公於是這裡的人對他的稱呼——因為他從不開口說話,但從他的反應來看,他絕對不是聾子。
黝黑男子輕輕頷首。
「老樣子,龍井茶?」
他又點了一次頭。
「馬上就來。」店小二轉身去準備了。
男子自懷中拿出一本破舊的書冊,翻開來專注的讀著。
週遭的熟客們都習以為常,但仍有幾桌外地客好奇的投過去幾眼,總覺得這個男子跟茶館很不搭軋——
明明是個粗衣的小老百姓,且從他的衣著上看來,不是莊稼人就是下人,可他卻沒有莊稼人或是下人的粗俗味,反而顯得氣質很沉靜;他的身上隨時都帶著破書,卻又不像是時下落第的讀書人般的滿口胡謅,反而沉默得很。
終於有人忍不住好奇,端著自己的小菜與茶壺來到男子面前。「小兄弟,可以共桌嗎?」
黝黑男子慢吞吞的自書冊裡抬起頭看了那人一眼,無聲的點頭,又繼續埋首於書中。
「我叫江益南,小兄弟你呢?」江益南善意的微笑。
黝黑男子沒有理會他,仍直盯著書上的字。
「小兄弟,我在問你的名字呢!」
店小正巧在這時插話進來。「客倌,啞巴公子是不說話的。」將龍井茶擱在黝黑男子面前。
他立刻替自己斟了一杯茶,緩緩的啜飲著。
「公子?」江益南的面色怪異。「他……穿著並不像……」
店小二笑道:「是不像,這位公子可是四不像呢——既不像是江湖人,也不像是讀書人,更不像是個下人,連我們也都不知該怎麼稱呼他,就只好這樣叫他了。」
「哦……」江益南還是不解。「他……真的是啞巴嗎?」
「啞巴公子從來不曾開口說過話。」店小二隻能這樣回答,因為沒人知道黝黑男子是否真的會說話。
「我懂了。」江益南摸摸鼻子,覺得自己是在自討沒趣,面對一個啞巴……真無聊。
店小二於是退下去到別桌替新來的客倌服務了。
江益南尷尬的吃著小菜,與黝黑男子沉默相對,這讓他感到痛苦極了,他可是十分愛聊是非的人,且致力於闖蕩江湖,只可惜他出身於書香世家,會的就只有一張嘴,是比不上江湖上的俠客的;但他的希望卻是能以刀劍闖蕩江湖,享受獨行的自由。
茶館裡的人來來去去,一些包打聽的市井小民或是愛聊天下大事的人們,最常聚在此地。
突然鬧烘烘一片,茶館踏進了一批人——
「啊!那不是『邢龍山莊』的……」江益南興奮得頻頻望向那群人。
黝黑男子在聽見「邢龍山莊」四個字時,原本淡漠的表情有著輕顫,還瞪大眼看向引起整個茶坊注意的人群。
那群人裡有兩個長相出眾的男子——一個是穿著杏色,面貌俊美的男子;另一個則是身著鐵灰色衣衫,面容嚴峻,兩人身後的人則是其他各門派的武公子。
兩位公子與各門派的武公子們有禮的作揖,包下了樓上的雅座,一群人浩浩蕩蕩的上樓落坐。
「太難得了,我真是三生有幸,居然可以遇到『血龍公子』與『廉龍公子』!尤其是『血龍公子』,要見到他一面可是機會渺茫啊!」江益南與所有在場的客人一樣,興奮難當的直望著樓上的身影。
黝黑男子同樣熱切的仰首望著那姿態尊貴的兩道身影。
「小兄弟,你也有興趣啊?」江益南訝異問道。
黝黑男子用力的點頭。
「那你清楚『邢龍山莊』的事嗎?」不是他愛鄙視人,而是這個黝黑男子活像是個從沒見過世面的人,從他與黝黑男子同一桌觀察得知,黝黑男子的視線雖然一直停留在泛黃的紙上,但其實卻是豎起耳朵聆聽著茶館裡人們談論的是非,再無聊的話題,黝黑男子都能聽得津津有味。
黝色男子又是點頭,又是搖頭。
江益南皺著眉,這個小兄弟將茶館裡亂無章法的言談均奉為事實……該不會是壓根分不清什麼是道聽塗說吧?
黝黑男子身形偏薄似女,臉型生得不錯,帶著令人看不膩的俊俏味,被他這樣定定的注視,竟會讓江益南心跳加快。
看著黝黑男子以那雙灰色的眼瞳直盯著他,想聽他講解「邢龍山莊」的事蹟,江益南咳了一聲,「那就由我來替小兄弟介紹介紹吧!」
江益南熱心的說道:「『邢龍山莊』在江湖上獨占鼇頭已有數十年,一直深得民心與江湖人士的敬重;他們行事向來以義理為重,活像是江湖上的大家長,專門出面處理大事。
「邢龍山莊的主事者計有五位,由上任莊主賦予名號,五位公子中其中一位為下任的莊主繼任者,今年是以『血龍公子』贏得重任,成為當任莊主,他今年年滿雙十,算是少年出英雄。」江益南的口氣中充滿了欽佩。
「五公子各司其職,每屆皆是如此,像『血龍公子』行走江湖,『貝龍公子』行走商界,『青龍公子』周旋於貴族、王儲之間,『雲龍公子』雲遊四海,探天下之局勢,而『廉龍公子』則是任宮人。這一屆的公子能力更勝於歷屆公子,他們的名聲響遍整個中原,他們的義行被世人津津樂道,每個地方的說書人皆以這屆公子的傳奇事蹟作為腳本,在各茶坊、酒樓裡演說。
「而這屆的『血龍公子』在容貌上更是屬上等男色,看過他的人,沒人敢說有誰比他更加絕色,他平定了江湖上最大樁的血仇案,也剷除了虎嘯幫的賊窩——虎嘯幫可是積禍二十多年,沒想到他一上任,便將虎嘯幫處理得妥當,平定了江湖上的腥風血雨,簡直可說是個難得的奇才!」
黝黑男子聽得很入迷,興奮得直點頭傻笑。
「你知道在樓上雅座,哪位是當今的『血龍公子』嗎?」
黝黑男子搖頭。
江益南伸手指著。「瞧!穿杏色衣袍的儒雅男子就是『血龍公子』,在他身旁穿鐵灰色衣物的男子則是『廉龍公子』,自從『血龍公子』就任莊主後,江湖上就鮮少見到他的身影,沒想到今天會這麼幸運。」
黝黑男子興致勃勃的往上看,在看到穿杏色衣裳的「血龍公子」面貌後,笑容突然一滯,他慌張的移回眼,不知怎的,看到傳說中的「血龍公子」的臉,他竟沒有想像中的欣喜若狂,雖然只是遠遠的瞧,面容不是看得十分清楚,但仍是讓他感到心亂如麻。
黝黑男子飲下杯中的龍井茶後,擱下碎銀。
「小兄弟,你要走了?」江益南問。
黝黑男子微微勾笑,算是回答了他。
那笑勾起了他臉上的酒窩,將那張俊俏的男色變得可愛起來,讓人也不禁想跟著笑。
「小……小兄弟,我們還能見面吧?你每天都會來這裡吧?」
黝黑男子聞言,對江益南的熱切有點僵住,半晌後,他有了動作,卷起舊書冊塞回衣袖裡的暗袋。
「小兄弟……」
他對江益南搖搖頭,江益南知道他的意思了,看來黝黑男子並不想跟任何人有所牽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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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半香,妳死到哪裡去了?」
在柴房裡看著破書的黝黑男子抬起頭,連忙拆了頭上的布巾,當下一頭棕色帶著銀絲的髮披散而下,她慌忙換上曳地長裙,跑出柴房,躲到附近的草叢下。
「月半香,妳給我滾出來!」如她所料,那憤怒的女性嗓音從前庭轉移陣地來到柴房,直搗她的小窩,繡鞋一腳踢開了柴房老舊的門扉。
「該死,她跑了!」看向柴房地上留著月半香喜愛的破書,女性嗓音頓時揚高了八度。
「二……二少奶奶,有什麼事急著找小小姐?」提著水桶從廚房走出來準備去澆水的小女婢怯怯的問。
「哼!找她自然是有事。」
「可是小小姐躲人的能力很好,要是她真的不想被你找到,二少奶奶是找不到她的。」
二少奶奶氣憤的直跺腳。「之前明明有逮到她過!」
「二少奶奶有很重要的事要找小小姐嗎?奴婢可以盡力幫二少奶奶找小小姐。」
「那就拜託妳了。」
「是。」小女婢福身,目送二少奶奶走遠後,放下水桶,跑向小草叢。「小小姐,二少奶奶走了。」
瞬間,草叢裡冒出一頭插滿樹葉的女子。「謝謝妳,秋兒,每次都麻煩妳幫我掩護。」月半香感激的笑說。
「沒什麼,這是應該的,小小姐。」秋兒伸手將月半香頭上的樹葉撥去,拉她起身。
「這裡就只有秋兒待我最好,我都已經是個老姑娘了,秋兒卻還是對我這麼好。」月半香拍拍衣上的塵埃,一把拉住秋兒的手。
她——月半香——已是二十四歲,是個黃花老姑娘了。
在她年二十時,府裡待嫁的大姊與二姊正要出嫁,她偷了府裡一個下人的衣服,隨著娶親隊伍混出門,想見見世面,恰巧遇到賣身葬父的秋兒,月半香掏空所有的積蓄送給秋兒,沒想到秋兒在一個月後竟然跑到柳家來當下人,且在知道月半香在柳家的境遇後,秋兒不但沒有跟著大家一起欺負月半香,還時常偷偷幫助月半香。
月半香的大哥與二哥早已娶妻妾,妻妾中又以二少奶奶最不受寵!雖然是正室,但因個性驕縱無理,使她遭受丈夫的冷落,而每當她受氣時,最常去找月半香的麻煩。
「今晚府裡家眷都要上夜市,順便去放燈,小小姐要去嗎?」
「我不去。」拍了拍身上的塵埃,月半香想也不想的回道。
「為什麼?小小姐,今晚很熱鬧的,有不少閨女想請紙燈送好姻緣呢!小小姐也應該……」
「我不相信姻緣。」
秋兒聞言怔住,不相信姻緣?!怎麼會呢?女孩子一輩子最奢望的就是能有好姻緣,遇見懂得疼惜自己一生一世的夫婿,小小姐應該也不例外才對。
「小小姐如果是怕被夫人和少夫人為難的話,秋兒可以幫小小姐,讓小小姐偷跑出府。」她才不信小小姐不會渴望有好的姻緣,小小姐值得人疼惜與愛護的。
「妳瞧瞧我的長相,妳要我求什麼呢?」月半香似笑非笑的掬起自己的頭髮,「光是我的髮色跟我的膚色就夠引人非議了,不會有正經人家的公子會想娶我的。」
「小小姐,月老一定會給妳好姻緣的,妳何必要放棄自己呢?」
「秋兒,妳還年輕,是有相信這些風花雪月的資格;但我已經二十有四了,已經不能再去期待那些傳說了。」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月半香笑出聲來,「在很久以前……到底是多久以前我也忘了,我曾經邀請一個男孩參與我的生命,但他拒絕了。
「當時我氣得強吻他,雖然隔天我就把他的長相給忘得一乾二淨,但自從那次以後,我就知道就算我再努力,卻是什麼都沒辦法擁有的,我已經不想再花心思去渴求任何的願望了。」
月半香看了看紅艷的夕日。「再說嫂子們、大娘和二娘,還有哥哥們、爹,他們都不會喜歡我出去露臉的,他們平常一看到我就是一頓打罵,我可沒有討皮肉痛的習慣……咦?秋兒,妳是在哭什麼?」
「沒……小小姐……小小姐好可憐……」秋兒漲紅臉,為月半香的際遇又氣又急的哭著。
這府裡沒一個好人——上從老爺到下人,沒人看得起小小姐,淨是欺負她,當小小姐是出氣筒;小小姐過了待嫁年齡也沒人替她作主,難不成小小姐就要這樣孤伶至死嗎?
「我並不可憐,秋兒,像我這樣的人是沒有可憐的資格。」
「不!小小姐很善良,妳買下賣身葬父的秋兒……」
月半香打斷秋兒的話。「我只是一時興起,那時我只想試試幫助人的感覺是什麼而已,以前我也看過許多跟妳一樣處境的女孩,我並沒救過她們,一次也沒有!」
不忍心聽月半香這樣批判自己,秋兒轉過身。「我該去做事了,小小姐保重,別再穿男裝偷溜出門了……那很危險。」
月半香咧著嘴。「那是我唯一的樂趣。」
秋兒再看她一眼,「尤其是入夜時別出去……妳在夜晚的視力不好。」
「我知道、我知道。」月半香敷衍的揮手趕人。「快去工作吧!別害我成為妳工作怠惰的兇手。」
「小小姐,我走了。」明白總管會來查班,秋兒二話不說,提起笨重的水桶趕去庭院工作了。
看著秋兒的背影,月半香輕歎,她一點也不希望有人這麼的關心她……是想報恩嗎?但秋兒連自己都自顧不暇了,哪顧得了她?
★★★ ★★★
「你們這群人是飯桶嗎?叫你們找人,為什麼找不到?」
樹梢動了動,有人差點因這高亢的嗓音而嚇得摔下去,月半香扶好要掉不掉的頭巾,無奈的將半躺的姿勢轉換成坐姿,牢牢的抱住樹幹,灰色的眼瞳從樹葉縫隙望下去,看見榕樹下站著潑辣罵人的二嫂,而她面前則站著二十多名奴僕。
月半香不悅的垂著眉,二嫂罵人為什麼還特地跑到庭院?她好不容易找到這個清淨的場所,真是的,打擾她休憩的時間。
挨罵的奴僕裡有人囁嚅的站出來。「二……二少奶奶,我們確實已將府裡上上下下都找遍了,可就是沒瞧見小小姐。」
月半香微訝的露出好奇的神色,找她?二嫂雖然很愛找她的麻煩,但每每因找不到她而遷怒後都會作罷,這次卻把奴僕們都叫出來痛罵一頓,還餘怒難消,真是奇怪,到底這次找她有什麼事?
「說不定小小姐又偷跑出去,所以我們才會找不到人。」另一名奴僕附和道。
「該死!要是真的跑出去,那就麻煩了!」二少奶奶懊惱的說:「你們分兩批人,今晚我會上東街雜市,其中一批人就隨我出去分散找人;剩下一批人則留在府裡給我繼續找,找不到的話明天就沒飯吃!」
「是,夫人。」奴僕們整齊畫一的回答,低下的臉上顯示著不滿。
「你們可以退下了,別忘了要將月丫頭給我揪出來。」
「是。」
奴僕們退下後,在一旁悶不吭聲許久的總管迎上前。「二少夫人。」
「咦?許總管,你是什麼時候來的?」
「在二少夫人責罵他們是飯桶時,我就來了。」許總管誠實且恭敬的回答,「二少夫人要調人找小小姐,怎麼不找我幫您分配人手?您這樣隨意調動我底下的人,我會很為難的。」
二少奶奶哼聲,高傲的抬高下巴。「我身為柳家二少夫人,難道不能指使奴僕做事嗎?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是看不起我嗎?」
「小的不敢。」許總管瞇趄精明的眼瞳。「二少夫人,要是您沒什麼想隱瞞的事,那就不用這麼偷偷摸摸的指使人。」
「你……」
「二少夫人,想在小的的面前擺架子,那也要夠資格!」
月半香有趣的繼續看,哇啊!自從老總管退休,換上他兒子繼任後,柳府就比以往還要勢利眼,比過去更懂得把有名分的主子壓得死死的,現在她親眼一見,還真是名副其實啊!
「說吧!有什麼計謀就招來,我會考慮考慮要不要幫妳。」許總管睥睨的眼神掃過二少夫人忍氣吞聲的面容,嘴角還翹高,彷彿是在嘲笑她。
許總管真是浪費了一張好好先生的臉……月半香心裡微微歎息,他現在這種表情還真是陰險,幸好她沒做過惹惱他的事。
二少奶奶咬牙,不甘願的開口。「我在柳府的地位已不如丈夫的新妾,我沒辦法再忍下去,我嫁來這裡是要享福,而不是屈就於別人!
「正好,老爺心裡的毒瘤就是月丫頭,只要她一日在府裡,老爺就要多擔心一日——既要擔心毒月派的人會找上門,又擔心他們的毒咒;想把她給嫁出去,又怕沒人敢收!
「只要我幫老爺除去心底這根芒刺,縱然我的丈夫不寵幸我,我也能因為老爺的信任而穩固自己在柳家的地位,日後看誰還敢再瞧不起我!」
「敢問二少夫人要如何將小小姐給趕出府?」
二少奶奶勢在必得的嬌笑著。「我已派人打聽過,前幾日『邢龍山莊』的血龍公子宴請各門派公子暢談大事,唯獨沒請毒月派的公子,今晚毒月派的人要上京城來找血龍公子理論,這正是個大好機會!!毒月派是不會讓藥人離開無夜山的,只要讓他們知道月丫頭的存在,她就算不想走也不行!」
「二少夫人厲害,這的確是個妙招。」許總管點頭讚許。
「那你幫是不幫?」
許總管偏頭想了一會兒,張嘴正要回答,一旁的椿樹突然發出沙沙聲響——
之後,一抹輕盈似蝶的身影躍下樹梢。
「是誰?是哪個混帳竟敢偷聽?真是好大的狗膽!」二少夫人白了臉,瞪著身著男僕裝,背對著他們的月半香,沒有認出此人就是她口裡的月丫頭。
「抱……抱歉。」語落,月半香已腳底抹油的跑了!
「該死!要是他把話傳出去,那就糟了!」二少夫人忿忿的看著跑走的人影,轉頭對著許總管下命令。「你是掌管柳家所有奴僕的人,應當認得方才偷聽的小子是誰吧?立刻去給我把他揪出來!」
許總管只是淡淡的哼笑。「我有說要幫妳嗎?女人,妳還沒有資格指使我!」
「你這個狗眼看人低的渾小子!」二少奶奶的尊嚴掃地,羞憤的舉起手要賞他一巴掌。
許總管毫不憐惜的掐住她的手。「搞清楚,這裡可不是妳驕縱妄為的地方!」
「嗚……痛!」二少奶奶求饒的想把手給抽回來。
望著月半香離開的方向,許總管以平淡的聲音緩緩道:「還有,方才的人並不是小子,她是小小姐。」
「什麼??」二少奶奶的臉色頓時變得更為慘白。
★★★ ★★★★
二嫂居然要將她出賣給毒月派?!
不行!她要逃,一定要逃!
跑到廚房旁的泥地,月半香俯身摸索著被青苔覆蓋的暗道把手,正當她想用力拉起,一雙黑亮的鞋子不輕不重的壓在她的手上,阻止了她的行動。
月半香連頭也不敢抬,只能維持著跪姿。
「小小姐,妳想跑去哪裡?」許總管的聲音在她的頭頂響起。
她的肩膀縮了一下。「總管,你想幫二嫂抓我嗎?」
「沒有啊!我只是好奇而已。」許總管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你以為我不會注意妳嗎?妳挖的這些暗道,我早就查出來,只是懶得封死妳的去路罷了。」
聞言,月半香微訝的瞄向許總管清冷的面容。
許總管繼續詢問:「我很好奇,妳到底是為什麼要一直留在柳家?對妳來說,只要有得吃、有得住就行,什麼地方都無所謂不是嗎?那妳為什麼一直留在柳府苟且偷生?別的地方說不定會更容易生存,妳難道都沒想過嗎?」
被說中了自己的個性,月半香露出似笑非笑的笑容。
她沒想到第一次和許總管說話,竟會是聊這些。「我在忍。」
「忍什麼?」
月半香拾起頭,「忍著等我娘親回頭來找我,既然她是在這裡丟棄了我,那她就一定會回頭來這裡找回我,除非她真的死了!
「我想在我的心裡,我還是個孩子,所以才會有這樣無聊的願望;等了這麼多年也算夠了,我已不想再等下去,我死心了,你讓我走吧!」她渴盼的盯著壓在她手上的大腳,希望許總管能移走。
許總管深深的盯著她看。「妳真像是一隻在夾縫中求生存的小老鼠。」
「隨你怎麼形容。」老鼠?她像老鼠?她倒是一點也不覺得。
猛然的,一具熟悉的身形從角落迸出,撲向許總管,讓毫無防備的許總管穩不住步伐,朝一旁倒下。
「小小姐快逃!」
「秋兒!」月半香驚叫,這個聲音她是不會認錯的。
可惜天色已黑,縱使她再怎麼用力張眼往秋兒的方向望,卻還是看不太真切,就只看見在黑茫茫的一片裡有著兩團影子正在糾纏。
「小小姐,我都知道了,二少夫人居然想出賣妳,妳快逃啊!」
「可是秋兒……」月半香擔憂的想朝秋兒的方向走去——不靠近一點,她看不清楚秋兒怎麼了。
「逃了之後就不要再回來了!小小姐,秋兒求妳!」
然後,一陣砰然作響的聲音發出:再之後,四下一片寂靜。
月半香覺得自己此刻全身發冷。「秋兒……」她低喃,全身僵直在原地。
「秋兒沒事,妳放心。」許總管朝她走來。「妳走吧!我不會攔妳。」
「咦?」月半香愣愣的張著嘴。
許總管協助她拉開暗道的門。「快走!我可不保證下一秒我不會反悔。」
月半香深吸一口氣。「不准為難秋兒……這不關秋兒的事!」
「我行事向來公私分明,妳放心,她會安好的。」
「嗯。」月半香垂著眼跳入暗道。
「別再回來了!」在暗道的門關上前,許總管丟下這句話給她,之後,暗道門便被完全闔起。
月半香杵在原地好一會兒,這才蹲下身子,摸著地上的打火石,在門鎖上點起小火漫燒,等確定這道門已被她焚壞後,她才跨著步伐走進暗道。
這裡,她是再也回不來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4-1-28 00:08:00
第三章
「大哥!」在擁擠的人潮中,謝貂崵扯著喉嚨朝賣紙燈的攤販前那名身穿杏色衣袍的男子大叫。
杏色衣袍男子的長相傾城,過往人群一看到他,便忍不住著迷於他的絕世容顏。他有著一雙好看的劍眉、如夜色般的墨眸、有型的薄唇,他的五官生得極好,那張比女人還美的面容沒有嬌弱,只有狂傲,他的舉手投足間都帶著優雅,就像是頭沉靜的豹,不能隨意招惹。
身著杏色衣袍的男子聽到叫聲,回過頭,捧著買到的紙燈,在車水馬龍的人群中擠到謝貂崵面前。「四弟,不是叫你們自己去玩嗎?怎麼還來找我?」臉上明顯的寫著不耐。
「大哥,你還是回去好了,別參加放燈節了,聽說毒月派的人已經放話說要找你!」謝貂崵滿頭大汗,看來找他很久了。
龍倚天的臉色不變,懶懶的挑眉。「來就來,有什麼好怕的?」
「大哥,毒月派的蠱毒舉世無雙,放眼江湖,至今還沒人可以敵得過,要是他們向你下毒……」謝貂崵要他重視此事的嚴重性。
「毒月派的毒之所以會舉世無雙,是因為他們拿人命來試毒不是嗎?」龍倚天淡淡道:「要是他們沒有『藥人』試毒,哪來今日的惡名?毒月派下手狠毒,從不考慮後果,在我眼裡就只是個邪派,我身為血龍公子,怎麼可以畏懼邪派?」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謝貂崵哀歎的撫額。「所以大伙才要我盯著你,其實現在大家都在找你。」
「大家?」龍倚天瞇起眼。「哪個大家?」
謝貂崵大剌剌的笑說:「當然是除了你跟我以外的五龍公子啊!」
龍倚天大聲抗議。「可我好不容易出莊玩耶!」
他好不容易解決完部分公事,爭取到今晚出外玩樂的機會,如今被他們這麼一攪和,他還玩個屁——五龍公子一起出現,整個京城都會為之瘋狂的!
謝貂崵抱歉的拍拍他的肩。「你天生就沒有玩樂的命,認命吧!」語氣像是非常替龍倚天哀悼似的。「想想你的身份與美貌吧!你絕對是跟玩樂沒有緣……喔!大哥,你幹嘛打我?」遮住被打扁的鼻樑。
「我是男人,不准對我使用『美貌』這兩個字!」龍倚天握緊拳頭恫嚇謝貂崵。
「抱歉,大哥,我錯了。」謝貂崵趕緊往後退一步。
邢龍山莊的人都知道莊主龍倚天最痛恨別人說他長得美,就算當時他的心情再好,只要一聽美貌兩字,一定會變瞼。
偏偏雲龍公子謝貂崵天生就是少根筋,老是忘記龍倚天的禁忌,總是非常誠實提起龍倚天的痛處。
「大哥!拜託你別為難擔心你的我們,回莊吧!」被打了一拳仍不死心的謝貂崵硬著頭皮,伸手扯住龍倚天的衣袖。
「放手,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的,很難看。」龍倚天輕蹙劍眉,「更何況我們兩個都是男人。」
「我不放!放了就會被另外三人圍毆!」放了龍倚天,他會被二哥、三哥和五弟圍剿的!
「那你就不怕被我打嗎?」龍倚天很訝異的問。
「呃……」指尖顫了顫,謝貂崵考慮著該不該放手以求保命。
「親愛的四弟,你還記得我們五龍公子是靠什麼來決定兄弟的排行順序吧?」
「武功造詣……」謝貂崵愈是回話,背脊愈是寒毛聳立。
龍倚天的唇彎得很美麗。「我排行老大,而你排行老四,你居然不怕我的道行?」手指關節按得噼哩啪啦作響。
「我當然怕……」謝貂崵心中也是百般的不願意——誰想要來堵這隻大魔王啊?要不是他的名聲這麼響亮,又是山莊莊主,他的生命貴重到他們丟不起,大家又豈會這麼雞飛狗跳?
「既然怕,那就別礙路!」龍倚天抬起腳,毫不客氣的將謝貂崵踢離他的視線範圍。
「痛……大哥!」被踢趴在地的謝貂崵忍著屁股上的疼痛,連忙起身張望,而龍倚天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人群中。
「糟糕……跟丟大哥了!」謝貂崵苦著臉,搔著頭,自衣襟內拿出五色煙火往空中一放。「希望其他人能及時找到大哥。」放完訊號的他歎口氣,內心祈求著上蒼能保佑大哥安好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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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她到底該往何處去?月半香從密道爬了出來,茫然的站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不知何去何從。離開柳家,離開這座京城,就再沒有她所熟悉的人、事、物了,所以她不想離開,縱然是在這個慶祝放燈節的熱鬧夜晚,在這京城的街道,她很有可能會被二嫂抓回去賣給毒月派,但她還是不想離開這裡。
其實被毒月派帶走也沒關係,聽說藥人只要不因撐不住藥性而死亡,就會有三餐可以溫飽、有地方可以入睡,過這樣的日子她是無所謂的;可是娘親曾告誡過她要她別像娘親一樣被困在無夜山裡度過大半個歲月,卻沒見識過世面,娘親希望她可以比娘親長命……可以看更多的東西。
「啞巴公子?」
月半香嚇了一跳,瞪向喚住她的男子,回神後的她這才想到她現在身穿男裝、頭戴布巾,並非如在柳府裡身著女兒裝。
「呵呵……看你的表情,該不會是忘了我吧?我是江益南啊!前幾日在茶館與你共桌的人。」江益南搔著臉,望著月半香的臉蛋。
月半香看了他好一會兒,看著他的臉慢慢的燒紅起來,而後慢慢的點了頭,她認得他。他覺得這個小伙子看人的眼神實在很專注,害他有點不敢直視月半香的臉。
江益南欣喜的對她直笑。「小兄弟認得我就好,看你手裡沒拿紙燈,應當不是要來參加放燈的吧?你是要來看血龍公子嗎?」
月半香眨了眨眼,血龍公子……似乎是位身著杏色衣裝,讓她看了第一眼就感到熟悉且不安的人……
「血龍公子往苗寧溪那個方向去了。」江益南指向南街。「我正巧想向血龍公子請教、攀談兩句,咱們就一塊走吧!」
不等她回應,他拉著她往人群裡鑽。
她……並不想見什麼血龍公子啊!
「抱歉,人多,我拉著你的手比較不會走散。」說著,江益南更抓緊她的手。
「看!血龍公子在那裡!」沒過多久,江益南就找到了被人群圍住的杏色身影。
其實她很想告訴江益南,她真的對血龍公子沒興趣。
「血龍公子!血龍公子!」故意忽視他人憤怒的眼神,江益南硬是擠開前頭的人,成為站在血龍公子旁的少數人之一。「小弟瞻仰公子的威名甚久,不知公子是否能開導小弟幾句話,好讓小弟茅塞頓開?」
眼見崇拜的人近在咫尺,還挪眼瞧了他一眼,江益南頓時激動到快要不能自已。
「呃……這……龍某不敢當,龍某自認這天下事僅略知二一,再加上龍某的才疏學淺,無法指點閣下什麼;但互通學識倒是龍某所熱愛的,還請閣下等龍某一會兒,不然這紙燈龍某可就找不到時機放了。」龍倚天卓立在溪旁,難以自棄的風采自內而外的綻放,那神態跟氣質在在令在場的人們折服。
唯有一人例外!
拜夜裡視線不佳的因素,讓月半香全然不受龍倚天的魅力所影響,她躲在江益南身後,努力瞇眼盯著龍倚天手掌心上捧著的紙燈瞧著。
她想起秋兒告訴過她,誠心祈求的佳人,紙燈會送個好姻緣給她,她並不想要姻緣……但是……但是……她有個渺小的希望……
折成鶴形的紙燈像是有雙能夠承載每個人希望的翅膀,紙燈中心燦燦燃燒的小火光把紙鶴染成澄彩的身軀,美得讓她栘不開眼。
或許是她的視線落點異於其他人,也或許是她的眼神格外有著某種執念,讓龍倚天在上千張臉中,獨獨注意到月半香——他注意到她那張黝色卻帶著熟悉的臉蛋!
龍倚天先是呆呆的望了她一眼,這一眼的感覺很複雜——他的內心有種衝擊,撞得他有著剎那的無措,接著湧上心頭的……竟是不捨。
他活了二十年,能讓他產生不捨感覺的就只有十年前救過他的那名怪女孩——那名怪女孩他從來都沒有忘記,他以為那天的事對他來說只是記憶中的難堪,但不知為何,他卻一直念念不忘那名女孩,他會在空閒時記起她,甚至會擔憂她救了他後日子過得好不好,他很想去看望她,可又找不到理由說服自己去找她!
眼前的小公子有幾分像是當年那個怪女孩……
龍倚天忍不住趨前幾步,站在月半香面前。「你……想要紙燈的話,就給你吧!」將紙燈湊到她的面前。
月半香被龍倚天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了一跳,怯怯的睜著眸子盯著他。
龍倚天釋出善意的微笑。「你剛剛一直盯著我的紙燈瞧,你想要就拿去吧!反正我也沒什麼願望可以許的。」
在場的閨女們聽到這句話,無不惋歎,唉!原來血龍公子不是來求姻緣的。
月半香欣喜的收下,連一句謝謝也沒說,轉身蹲在溪邊,小心翼翼的放下紙燈。
清澈的溪水載著紙燈漸行漸遠,月半香連忙將手掌合十在胸前,對著紙燈許願。
「願望要說出來才會靈喔!」旁邊有人提醒著。
江益南皺眉道:「可是啞巴公子不會……」
江益南還來不及向眾人解釋他身旁的小公子是不會說話的,此時的月半香卻突然開口了——
「我希望十年前被我欺負的小男孩,現在能過得很好。」專注的盯著漂遠的紙燈,她勾著淡然的笑容,誠心說道。
十年前的小男孩?龍倚天不禁將視線停在她的臉上。「你……」
「血龍公子!幸會了。」不遠處有名貴氣男子搖著輕扇,身後領著數十位面戴奇異圖騰面具的武僕緩步走向龍倚天。
貴氣公子的面容俊俏,身穿紫綢衣衫,衣袖上繡有藍蠍子。不少人一眼就認出來人是誰,紛紛變了臉色。
有人大喊——
「是毒月派的人!快……快跑啊!」
中了毒月派的毒是連大羅神仙都救不了的,要活下去,就得一生受毒月派所支配,這是何等可怕啊!
毒月派的聲名狼籍,凶殘手段人盡皆知,眾人玩樂的興致全都跑光,連滾帶爬的逃離現場,深怕遭受波及。
江益南拉著月半香一起逃跑,月半香被動的跟著跑,還頻頻回頭望向龍倚天的方向。
「衣袖上繡有藍蠍……你就是毒月派的二公子,號稱藍蠍子的月浪芻吧?」龍倚天抽出身側的佩劍,對陰邪的貴氣公子道。
毒月派!未跑遠的月半香聽聞這三個字,當下止住奔跑的步伐,她……該在這個時候逃跑嗎?
「不愧是血龍公子,還挺會認人的。」月浪芻笑道,下一瞬間卻變了瞼色。「既然如此,為何在上次大會時,獨獨沒邀請本派的公子,你這是在歧視本派嗎?」
「貴教派行事作風並非龍某所能認同,不以武術比畫,而以蠱毒逼迫人們畏懼你們,用這種方式來得到江湖權勢的方法,使龍某難以與貴教派交好。」龍倚天冷面答話——來者不善,他也不想給對方好臉色看。
月浪芻哼聲。「少在那裡文皺皺的說話,瞧不起我們就直接說,因為你的關係,使得本教派背地裡受到人們的嘲笑,今日我就要讓你知道本教派的厲害!」
月浪芻將手中的輕扇一抖,輕扇像是被染色的絹布般,扇色由白轉成藍紫色,三柄染著紫色奇毒的刀片躺在輕扇上,就像是惡獸的尖牙。
「血龍公子,受死吧!」腳下一蹬,月浪芻揮舞著毒扇朝龍倚天衝去。「我要向世人證明,就連邢龍山莊之主也無法敵得過毒月派!」
電光一閃間,龍倚天已拔出絛血劍,從容不迫的用劍身抵住殺到眼前來的毒扇,「你以為你的武功能敵得過我嗎?」厲眼瞪著自不量力的月浪芻。
「本公子向來不打敗戰!」言下之意,就是信心十足了。
「很好,那我們就以武來見真章吧!」語落,武器交鋒的鏗鏘聲不絕於耳。
這崵武鬥,不到五分鐘就可見成敗——
揮舞著絛血劍的血色劍身,龍倚天每一步舞劍的動作都恰到其分的制住月浪芻的動作,身形優雅有如蛟龍,將絛血劍舞得行雲流水。
反觀月浪芻,被龍倚天打得節節敗退,只能吃力的以扇面接住龍倚天的劍擊,沒辦法將扇毒刺進龍倚天的體內。
龍倚天還沒認真對付他,他已露出敗相。
被一面倒的情勢及龍倚天像是逗小孩般的舞劍態度,這令月浪芻感到非常光火。「混蛋!別瞧不起我!」
他知道龍倚天是想讓他知難而退才沒使出全副武功來打傷他,而他最氣的就是這種舉動——裝什麼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就是有龍倚天這種人及邢龍山莊的存在,才會使得毒月派的名聲變得更加污臭難堪!
特立獨行才不是罪!
偽君子才是罪該萬死!
「用浣紗毒!」月浪芻將手伸入袖中抓了一把事先藏在暗袋裡的毒粉,朝著不及防備的龍倚天的臉上撒了過去。
毒粉有如白雪般降下,落到身上的觸感就像是紡紗般。
龍倚天瞠大眼,上好的輕功讓他閃過大部分毒粉,但仍被潑上了一點毒,而光這麼一小撮毒粉就讓他立刻全身無力的跪倒在地,絛血劍亦離手落在身邊。
「多撒一點!」月浪芻站在倒地的龍倚天面前,勝利的笑容就綻在嘴角。
原本旁觀的武僕們上前,遵照命令的將身上的浣紗毒拿出來撒在已動彈不得的龍倚天身上。
「這毒粉只要你一運氣,立刻就會死!」月浪芻猖狂大笑,笑聲十分黥耳。「除非你有藥人的血,不然你就準備向閻羅報到吧!」
藥人?這令龍倚天霎時想起十年前救過他的女孩,那女孩的手上有著殘缺的月亮印記,她的笑容也跟月亮一樣既朦朧又不真實,但他卻覺得那張笑臉很漂亮。
他記得那個女孩叫作……叫作……眼睛不經意向上揚,龍倚天瞥見那個有著灰色眼瞳的小公子還沒走,就在兩公尺外的一棵大樹後看著他們。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那名小公子的視線似乎一直都落在他的身上。
那雙眼睛一直都是怯怯的,就跟十年前那個女孩眼裡的神韻一模一樣。「月……月半……月半香……」
他好想抓住那雙眼睛的主人,可毒粉已在侵襲他的意志,龍倚天掙扎的朝小公子的方向伸手,衝口而出那他從未忘記的名字。
★ ★★★ ★★★ ★
「啞巴公子,不要再看了,快走吧!」江益南嚇得冷汗直冒,試圖把月半香給拉走。
他拉著啞巴公子沒跑多遠,啞巴公子卻又回過頭來看戲;他捨命陪君子,現在戲落幕了,血龍公子落入毒月派的手裡,他們還不趕快逃走——正派人士陣亡,難道他們這種小卒仔能夠打敗邪教嗎?
過了好一會兒,月半香才開口,「我看到了……他……他在叫我的名字……他怎麼會知道我呢?」
「啞巴公子,你在說什麼啊?」江益南對月半香所說的話感到一頭霧水。
江益南很有義氣的陪著她,並沒有丟下她先逃跑,她覺得很感激,回頭深深看著他。「謝謝你。」
「什……什麼啊……我們是好朋友,說什麼謝謝!」江益南的臉一陣紅,覺得只要她一注視他,他就心跳加快,難道他有斷袖之癖?
甩掉江益南握住她臂膀的手,她客氣的道:「你先走吧!我不走了。」
「為什麼?」江益南感到很錯愕。
「我想救血龍公子,平常的我是很貪生怕死的……但因為難得有人認識我吧!我想要知道他為什麼會認識我?」她對江益南微笑著。「明知道好心不等於有好報……但反正我已無家可歸,死於一時的好心也無所謂。」
「啞巴公子……」目送她一步步走出藏身的大樹後,江益南暗罵著自己的窩囊,卻也提不起勇氣阻止她。
人……果然還是貪生怕死的!
★★★★ ★★★★
「堂堂的血龍公子居然也有落到我們手上的一天。」月浪芻揪住龍倚天的頭髮,從地上拽起。「讓我想想要怎麼折磨你,讓你生不如死。」
龍倚天一聲不吭,瞼上倔強得不肯露出任何痛苦的表情。
月浪芻瞇起慍怒的眼,往龍倚天的臉上揍了一拳,龍倚天臉上被毆出瘀青,血絲緩緩自嘴角溢下。
「喪家犬就要有喪家犬的樣子!混帳!」月浪芻唾罵著。
「二少爺,馬車已備妥。」戴著奇異圖騰面具的武僕上前稟報。
「很好,待會兒就把血龍公子帶上我們的馬車,看邢龍山莊的人怎麼上我們毒月派救人。」
「住……住手!」打斷月浪芻的話,一道帶著恐懼的聲音引起他們的注意。
一名奴僕打扮的男子走過來,他的頭上戴著布巾,臉上隱約還看得見害怕的神色。
月浪芻瞇起眼。「你想幹嘛?想救人嗎?哈!憑你這副德行嗎?像個娘們的傢伙!」
當下一群毒月派的人都笑了,對月半香很不以為然。
她深吸一口氣,一把扯掉頭巾,一頭異色頭髮落了下來,「是,我就是娘們!」
四周頓時噤聲,氣氛是一陣沉默。
月浪芻的瞳孔縮了一下,隱含著一些激動——這女人,有趣!「妳想救他?妳不怕我們嗎?」雙手環胸,帶著壓迫的意味。
月半香吞了吞口水。「怕……」
「那就快走!毒月派是不對女人動手的。」
月半香握緊拳,忍著懼怕感。「我不怕你們的毒,我不走!」
「什麼?妳這話是什麼意思?」
月半香低頭看著龍倚天,而對女人沒防備的毒月派成員眼睜睜的看著她撿起絛血劍,沒衡量力道就往自己手腕劃下一刀,並將傷口湊到意識迷茫的龍倚天嘴邊。
手腕噴出大量鮮血,龍倚天本能的喝了幾口。
「妳在幹什麼?沒用的!只有藥人的血才能救他!」月浪芻被月半香勇猛的做法嚇了一跳,鋒利的絛血劍恐怕已斬到她的動脈了,這個女子怎麼會這麼不要命的想救龍倚天?
「我就是藥人!」月半香不避諱的說出事實。
她緊緊抱住尚不能動彈的龍倚天,而他則是被月半香的鮮血給染得全身是紅。「你們對他下毒幾次,我就救他幾次!看你們還能不能用這麼卑鄙的手法來打倒他,告訴你,他待會兒一定可以站起來打跑你們,你們還不快走!」
反正依二嫂的個性,她遲早也是會被毒月派的人給鎖定,現在被發現她也無所謂!
武僕們各個面面相覷,遲疑著要不要就此撤退,畢竟他們並沒有能耐打得過龍倚天。
眼見龍倚天的眼瞳開始聚焦,月浪芻明白眼前女子說的是實話——她真的是藥人!
但讓藥人流落在外,是毒月派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就只除了一個特例——而那女人的孩子他們的確還沒尋獲。
朝身後的武僕們做了個手勢要他們靜候指令,月浪芻朝月半香開口。「妳叫什麼名字?」
「月半香。」她老實回答。
「妳是月凌樺的女兒對吧?」
「你知道我娘?」月半香怔愣住。「她還活著嗎?」腦海裡閃過娘親夜夜嘔血的畫面。
「她還活著,只要你跟我們走,就可以見到她。」月浪芻朝她伸出手。
月半香的腦袋一片空白——娘親還活著的消息讓她感到又驚、又喜,可要是她現在就跟月浪芻走的話,就一輩子都得困在毒月派了。
「不要……不要跟他走!」氣息開始穩定的龍倚天捉住她尚在淌血的手腕,按著她的穴道試圖替她止血!力道大到讓月半香的臉色發白,這才意識到手上的傷。
「血龍公子,你是想跟毒月派搶人嗎?」居然敢慫恿他們的藥人!
龍倚天哼笑。「說是搶人也未免太過了。」氣運丹田,一股腥甜衝上喉頭,他咳出體內黑血,一手攔過月半香,撕下自己衣袖的一塊布,綁住她的傷口。
「這麼快就沒事了?」瞪著已經可以自行活動的龍倚天,月浪芻深感不悅,有種好事被破壞的不快感。
不愧是毒月派最頂級藥人月凌樺的女兒,她的血具有極佳的療效。
龍倚天運氣過後,抄起絛血劍護在月半香面前。「月姑娘,妳救了我兩次,這次我一定會保護妳,妳若不想回毒月派,我就幫妳!」抹去嘴邊的血,他堅定道。
「兩次?」月半香聞言傻住,哪來的兩次?她只救過他這一次而已啊!
「月半香!妳不想見你娘嗎?」月浪芻喊。
月半香猶豫了,表情顯得很徬徨。
見她有所動搖,龍倚天感到很慌張,他私心的想留住她——多年不見,他不要只見這一次面後就再沒辦法看到她,他心裡的感受很折騰,她這顆殘缺的月亮,他好想能夠一直看著她!
反正讓她回毒月派並不是件好事,那裡對藥人而言就只是個囚困的牢籠,於是他對著她說:「妳不是想要個可以欺負的義弟嗎?妳還記得嗎?我那時拒絕了妳,但現在我答應妳,妳不要去毒月派!」
不由分說,龍倚天握住月半香的手腕,使力一拉帶入自己懷裡。
月半香的臉撞上龍倚天寬闊健碩的胸膛,一股男性氣息撲鼻,令月半香瞬間恍神,分不清是否是因為大量失血而使她的反應變得緩慢。
「主子,要搶人嗎?」武僕們拿出各自的武器,問著表情陰鬱的月浪芻。
「這是當然!」
可正當月浪芻想要與龍倚天來場硬戰時,上方的天空突然綻出五色煙火!
就在這一刻,四周掠過數道人影站立在龍倚天身前,四名各具風格的男子拿出作戰的武器緊盯著月浪芻一夥人。
「是邢龍山莊的公子們!」
「該死,我們撤!」情勢明顯不利,月浪芻放棄討回藥人,帶著武僕們倉皇逃離。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4-1-28 00:08:24
第四章
「抱歉,我們大哥給妳添麻煩了。」四名各具特色的公子朝她鞠躬。
受此大禮的月半香半張著嘴,全身僵硬,無法反應,這輩子從未被人這麼有禮的對待過,而且對象還是鼎鼎大名的邢龍山莊的公子們,讓她受寵若驚。
長時間被柳家人欺負,她已習慣以低姿態來迎合別人,所以當她受到禮遇時,反而會不知該如何才好。
而公子們還一一向她介紹起自己!
「初次見面,我是五公子,青龍公子燕子歸。」優雅出塵的孱弱少年道。
「我是三公子,貝龍公子金朝旭。」頭戴紫綾冠,手握算盤的貴氣商人道。
「我是二公子,廉龍公子莫桓輿。」身著鐵灰色官服的男子道。
「我是四公子,雲龍公子謝貂崵。」市井味十足的布衣男子道。
「多謝姑娘對大哥出手相救,敝莊的馬車就在不遠處,懇請姑娘到敝莊作客。」最擅長交際的燕子歸友善的對她提出邀請。
她想去!她夢寐以求想看上一眼的邢龍山莊,她沒想到竟有一天能受邀進入!
「月姑娘,妳還好吧?」懷中的人臉色蒼白如紙,眼睛卻興奮得瞪大,龍倚天擔心她呼吸急促是因為失血過多,健臂一彎抱起她。
「大哥,你在做什麼?!」謝貂崵驚呼。
不近女色、溫文有禮的大哥竟然會不經姑娘的意願就親暱的抱起人家。「還有,大哥,你怎麼全身都是血?」連臉上都是!
「那是月姑娘的血,月姑娘,抱歉,請妳跟我們去一趟邢龍山莊。」不容多說,龍倚天抱著月半香坐上馬車。
★★★ ★★★
夢裡,紙鶴形狀的紙燈在一片漆黑中游著,而在河的另一邊,則有一名瘦矮的黑影在那裡等著。
她期盼著,紙燈在河裡還沒游到一半,中心的火光猛然竄燒,火蛇將紙燈燒盡,殘星餘灰被火蛇撞入水面下,沉落至消失無蹤。
她嚇著了,驚魂未定的睇著——吃了紙燈的火蛇在水面上舞動著,沖畫出流星般的尾巴,滾入對岸瘦矮黑影的手掌裡。
暗黑的空間亮起了微光,瘦矮的身影身上散發出點點星火,身影的主人是個小男孩——是個令她眼熟的男孩!
心中有股確切的叫聲說著——是他!就是他!他就是十年前被她強吻的男孩!
「妳還記得我是誰嗎?」男孩的聲音遠遠的、輕輕的。
他的臉一片黑,她看不清楚。
「我很抱歉過去輕薄了你!」所以她才會希望他能過得好,不希望當時她的唐突帶給他傷害。「原諒那時的我太孤獨、太一無所有,才會急著想從你的身上得到足以安慰我的東西!」
小時候的她無知不懂,任性的蠻奪,長大後一回想此事,她就深惡痛覺自己當時的小人心態。
男孩淡淡的又重複了那句話——「妳還記得我是誰嗎?」
「我……」她忘了,不論是他的名字還是長相……她全都忘了。
男孩旋身背對著她,身影瞬間拉高挺拔,成為高大的男子身軀。「為什麼要忘了我?」
對於近乎指控的話語,她無話可說,也無話可反駁。
在她默言的剎那,夢境碎裂,她睜眼醒來,愣愣的盯著陌生的床頂。
「月姑娘,妳醒了?」
她循著聲音看過去,一名碧衣女婢與水色衣衫的男子正坐在她的床側。
身著水色衣衫的男子有著粗獷的五官,但好看的臉上爬著一條長長的刀疤,自左眉延展到右側下巴。
男子的體魄高大壯碩,卻很有親和力,像是鄰家大哥哥一樣,他咧笑笑得陽光燦燦。「姑娘一上馬車就昏睡了,現在感覺還好嗎?有無哪裡不適?」他伸手想要診量她的脈搏。
月半香警覺的收起手臂,甩開他的手掌,縮躲在床角。
碧衣女婢見狀,大笑出聲,水色衣衫男子尷尬的收回落空的手。
他哭笑不得的問:「月姑娘忘了我嗎?我是雲龍公子謝貂崵啊!我明明有向你介紹過自己的。」
碧衣女婢在謝貂崵的一個瞪眼下收起笑聲,開口說道:「我叫小青,是派來服侍月姑娘的。月姑娘,四爺的醫術是本莊第一,請放心接受四爺的診治。」鼓舞的哄著月半香。
月半香紅著臉,伸出手臂到謝貂崵面前。「抱歉,我在夜晚時,視力並不好,所以才會不認得你。」
「沒關係,我不介意。」謝貂崵專注的診脈,不一會兒就收回手。「看來月姑娘並無大礙……妳的夜盲是天生的嗎?」
他很好奇的問,因為月半香那雙眼眸淡色到讓人會誤以為她是瞎子。
「是體質吧……我只知道我的年紀愈大,愈夜不視物了。」
謝貂崵撫著下顎沉思。「這種病況我倒是第一次聽到……罷了,月姑娘,由於妳的血很特別,我擅自借走了一些——因為大哥急於保護妳,在身上還殘留有毒素時就運功,以致中毒的情況有點嚴重,為了完全剔除他身上的毒素,我只能這麼做,請妳體諒我們。」
聽他這麼說,月半香這才發現自己的左手腕上纏了好幾圈繃帶,只要她一扯動,腕上兩處傷痕就會隱隱抽痛。
而這兩處傷口,一處是她自己劃傷的,另一處則是謝貂崵為了取血而劃傷的。
「妳介意嗎?」謝貂煬細細的觀察著她的表情。
「並不介意。」月半香彎起淡然的笑,她的血能救人……原來一直沒用處的她,一直膽小苟活的她,還是有點用處!
「姑娘待會兒請移駕到後庭,我大哥在那裡等妳,他好像有話要跟妳說。」
「嗯。」雖然不知龍倚天找她有什麼事,但她還是頷首。
「我還有事在身,就不打擾姑娘了。」謝貂崵擺手道別。「姑娘下次別再不認得人了啊!」帶著調侃的笑聲,他關門離去。
這下換月半香尷尬了。
小青笑著。「四爺個性皮皮的,就像是個永遠長不大的大男孩,他的話妳就不要太在意了。」
「嗯。」寄人籬下,她沒想跟誰計較。
小青自身旁的椅子上拿過事先準備好的衣衫。「姑娘要見莊主,讓小青幫妳打理打理吧!」
月半香任由小青替她打點妝容,伺候她穿上一襲月牙白的女裝。
「抱歉……我有點不習慣。」些在銅鏡前,月半香透過鏡子看著小青俐落的替她挽了個髻,繫上翠玉琉璃簪。
她平日扮男裝的時間比穿女裝久,就算是穿上女裝,也是邋遢得不經整理;如今被小青的巧手妝扮過,她就好像是化身為閉月羞花的名門閨女,美了好多。
但這樣的她好像不是自己,月半香覺得很不自在,連走出房門的勇氣也沒有。
小青扠著腰。「姑娘要見的是我們莊主,莊主可不是一般人見得到的!儀容當然不能馬虎。」
「你們很崇拜莊主?」聽小青的語氣,血龍公子好像高不可攀,地位很神聖呢!
「這是當然!山莊上下每個人都很愛戴莊主,只是莊主每年回莊的次數屈指可數,就算要見他,還得請示過其他四位公子。月姑娘如此幸運,能單獨會見莊主,這可是許多姑娘求之不得的機會。」
小青要月半香正視鏡中的人。「月姑娘,妳長得並不難看,還有幾分姿色在,是看起來很清爽、乾淨的姑娘,雖然不會讓人一眼就覺得驚艷,但看久了是愈來愈有味道的。」
「我會領妳去見莊主,不過莊主要求與妳單獨談話。」小青給她一個安心的微笑。「妳放心,莊主人很好。」
「嗯。」月半香看著鏡中的自己,給了自己一個增添自信的笑容。
★★★★ ★★★★
站在造景美麗的後庭院,小青指示著。「月姑娘,直走進去左轉就是了,莊主就在那兒等妳。」
「我知道了。」月半香踏入花香遍佈的庭院,好奇的左右張望,驚呼著莊院的美景。
不愧是大戶人家,比起柳家的庭院,山莊的規模與景色都好太多,美得可比人間仙境。
循著青瓷鋪的小徑走著,不遠處有著交談的聲音——
「元叔,你先退下吧!」
中年男子的聲音顯得冷硬。「是元護衛,莊主。」
「好吧!元護衛,你先退下。」
「不可,屬下必須時刻保衛莊主的安全。」
「我不是小孩,有能力自保,況且我的功夫也沒那麼不濟,需要有人時刻盯著我。」
「……」
「元叔,你不必以沉默表示抗議。」
「是元護衛,莊主。」再次指正。
「改天我一定要剝開你的腦袋看看,相信裡面一定都是石頭做的。」咕噥抱怨。
而回應他的則是更深的沉默。
「莊主的話是絕對的命令,這是邢龍山莊的首條規矩,元叔,你退下去!」
「是,莊主。」
「真是的……每次都非要我拿身份來壓人。」
交談的聲音沒了,月半香看見一名頭髮有著些許灰白的中年男子出現在轉角處,只匆匆看了她一眼就走人了。
那就是元護衛吧!她似乎曾看過他……
沒有多想,她順著小徑繼續走,看見一抹杏色身影坐在石桌旁,烏髮隨風飄揚。
她嚇了一跳——在她夢境裡的那個男孩的背影,跟他的很像!
「月姑娘。」注意到她的到來,龍倚天自石椅上起身,禮貌的請她入座。「月姑娘醒來到現在還沒吃過東西吧?桌上那些糕點是為妳準備的。」斟了一杯茶給她,順便將桌上的甜糕推到她面前。
「謝謝。」月半香臉紅的接過茶跟糕點。
「月姑娘不必跟我客氣。」龍倚天對她綻放笑容,那笑容暖若春陽,美得讓月半香的臉皮都燒紅了。
真是個好美的男人啊……她覬覦得就快流下口水了。
「美?」龍倚天的笑容一僵。
月半香發覺自己不小心將心裡的想法脫口而出,而被稱讚美的男人似乎並不喜歡這個字眼。
「妳覺得我美嗎?」龍倚天啜了一口茶,臉上看起來並沒有不悅。
「嗯!真的很美,你是我見過最美的人!」月半香忘了緊張,用力的點頭保證。
龍倚天深深的看著她!平常要是被人用美這種字眼來形容他,他是絕對高興不起來的,他可是堂堂的男人呢!被以形容女人的字詞冠在身上,對他來說根本就是一種屈辱。
不過這張容貌能引起月半香的注意,他對美這個字眼就沒這麼在意了,斂下眼簾,他笑了。「是嗎?謝謝。」
月半香不好意思的輕咳一聲,低頭吃起糕餅。他怎麼又對她笑得面目如春呢?害她都不敢再看他的臉了。
「月姑娘。」再抬眼,他的眸中都是希冀的神采。「妳還記得我是誰嗎?」
月半香的心頓時沉沉的一跳——
「妳還記得我是誰嗎?」夢裡男孩的聲音彷彿近在耳際。
難道……難道……
月半香絞著手指。「你是莊主……血龍公子。」
「那我的名字呢?」外人只知他是血龍公子,他的真名倒是很少人知道,但他曾經告訴過她!
「你叫……你叫……」月半香捂著愧疚的臉,雙肩抖動著。「我都忘了,名字和長相都忘記了……你是被我強吻過的男孩嗎?我不記得我有勇氣玷污邢龍山莊的公子。」
龍倚天隔著石桌,抬起她小巧的臉。「妳確實是輕薄過我。」
月半香倒抽一口氣,直覺想要避開他的注視,罪惡感令她的心跳如鼓。
龍倚天不讓她如願,兩手定住她的臉。「看著我!」
「你想幹什麼?」月半香蒼白著臉問。
「乖,看著我。」
月半香慢慢的轉動眼珠,不甘願的對上他的,下一瞬間,她掉入玄色的漩渦中——龍倚天的眼清澈明亮,宛若夜明珠,在他的黑瞳中彷彿有著上萬顆星光,吸引著她駐足於其中。
「我並沒有怨恨於妳。」他指著自己帶笑的眼睛。「我相信我的眼睛會很誠實的告訴妳這個事實。」
她不禁紅著臉頷首,她確實沒看見他的眼中有著任何怨慰,這麼清若明鏡的靈魂她還是第一次看到。
「妳會忘記我,一定是因為我們相遇的回憶並不怎麼美好。」龍倚天摸摸她的頭。「那我們來重新製造回憶吧!這一次,我絕對要妳牢牢的記住我。」
★★★★ ★★★★
製造回憶的第一步,龍倚天選擇進行「攀親帶故」——
邢龍山莊共計五大院落,分別建在山莊內屬於金、木、水、火、土的風水之上。
血龍公子住的五行裡的火,住赤羽院;廉龍公子則住在五行裡的木,是鏡蓮院;雲龍公子住的是五行中的土,是雲海院;青龍公子住的是五行中的水,是歸燕院;貝龍公子住的則是五行中的金,是朝金院。
在五大院落之間建有涼棲庭,是五龍公子聚會的地方。
一大早,龍倚天就召集尚未出任務的公子們聚在涼棲庭,要他們見證他與月半香結為義姊弟的一刻。
對於自己說出要當她義弟的承諾,他是說到做到。
他知道要讓月半香留下,就得用關係來綁住她,不然依月半香畏首畏尾的膽小性格,要是不經意讓她給跑了,他不知還要花多久時間才能再與她相遇。
由元護衛與四名邢龍公子,五個大男人橫眉怒目的當見證人,目視著他們捻香朝天地一拜,做出永不離棄的誓言後,簡單的完成了結拜儀式,還交換了誓物。
龍倚天交換的物品是家傳的玉珮,而月半香則是搜遍全身,尷尬的抓出身上僅有的物品——一本破書。
龍倚天笑著接過,直說沒關係,心意最重要。
心意最重要才怪!月半香覺得自己都快被旁觀的五名大男人的毒眼給燒成灰燼了,尤其是在囊空如洗的她拿出破書的那一刻。
月半香實在不好意思收下跟破書價值相差雲泥之隔的玉珮,可在龍倚天美得讓人無法抗拒的笑容之下,她只能心虛不已的收下。
「從今天開始,我就是妳的義弟了,香兒。」換了身份,龍倚天趁勢改了對她的稱呼。
從來沒人這麼視暱的叫過她的名字——柳家人視她為無物,秋兒謹守本分的只願叫她小小姐,她的名字有時連她自己都差點忘記.
當龍倚天用著親切的方式叫喚她的小名時,她的心裡是感動的,從龍倚天的眼瞳裡,月半香確確實實看見了自己的身影就映在裡面——長久被週遭人忽略的自己,如今竟能被人正眼注視著。
龍倚天的出現就像是上天遲來的禮物——她想要義弟,不用明說,他就是知道,還慷慨的完成她的願望;她想要過安穩的生活,龍倚天也知道,直接讓出赤羽院裡的空房,讓她入住邢龍山莊。
明明是陌生人,龍倚天卻很清楚她心底的渴望,這讓月半香不禁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旁人終於忍不住說話了,元護衛抱拳上前。「莊主貴為五龍公子之首,屈就於一名藥人之下,真是太兒戲了。」
「是啊!大哥,若你當了小姑娘的義弟,這不就代表……代表……」
龍倚天順著謝貂崵的話繼續說下去。「代表現在這山莊權力最大的人不再是我血龍公子龍倚天,而是藥人月半香。」
四大公子與元護衛的臉皆黑了一片。
「大哥,先不論義姊弟的事,光是月姑娘令人爭議的身份就不適合待在山莊裡。」很清楚其中利弊的廉龍公子莫桓輿沉聲道。
龍倚天悄悄將月半香護在身後,擋住那五雙不善的眼睛。
「藥人在江湖上容易遭人殺害,他們的血是不少邪派所爭奪的東西,而毒月派上門來討人也是遲早的事,大哥,你留下她,必然會給山莊帶來不少的麻煩。」青龍公子燕子歸指出重點。
「再說,邢龍山莊從不留無用之人,月姑娘要留下,必得證明自己的能力。」貝龍公子金朝旭則是很現實的點出。
龍倚天面對弟弟們不認同的話語,眉間煩悶的打了好幾個結。
「我……我想先回房了。」揪住龍倚天的衣袖,月半香臉色發白的說。
「怎麼了?不舒服嗎?」龍倚天慇勤的關懷著她,偏冷的面貌閃過令在場的人都驚訝的柔和神采。
「不是……我只是想回房……」月半香不忍心看到對她好的龍倚天受到其他五個人的為難,所以才想離開。
「我讓人送妳。」
月半香急急的打斷他的話語。「我自己回去!」嬌小的身影快步的離開了涼棲庭。
龍倚天歎息的目光隨著離去的小身影而動容。
「大哥……」還有人想上諫。
「我等她等了十年。」收回依依不捨的目光,龍倚天毫不隱瞞的道。
「咦?」一干人不約而同的發出驚歎聲。
「難不成她就是……」一群人開始汗顏。
「是的,她就是我曾經跟你們說過的那個強吻了我的女孩!」
★★★★ ★★★★
他們五龍公子之間是毫不隱瞞的,雖然彼此並沒有血緣關係,但多年來,他們為邢龍山莊的付出,相互支持而產生的患難之情是遠遠超過一般兄弟的。
所以關於龍倚天將一名小女孩深深放在心底懷念的事,他們全都知道。
十年前,正在接受邢龍山莊正統教育的龍倚天,對於月半香施於他身上的蠻橫行徑是嗤之以鼻的,他無法理解在那樣的環境下長大的月半香為何會做出那樣的舉動。
由裡到外都是光明磊落的他,就像個不知民間疾苦的天之驕子一樣,認為人作惡並沒有所謂的逼不得已,所以一旦犯錯,就該接受該有的懲罰。
在遇到月半香後的三年內,他都是這樣想的,他用這樣的理由拚命說服自己忘了月半香那個怪女孩,但他卻辦不到,總是在身無旁事時,莫名想起她那殘缺的笑容與膽怯的眼睛。
他的思念從一開始的厭惡開始變質了,但他自己卻是毫無所覺;直到成年的他送走退隱的師父,開始正式接管血龍公子之位後,他走訪人間、行走江湖,看盡人間形形色色的事物後,這才發覺到自己對那個怪女孩的心意。
每當他遇到處境淒楚的女孩時,他總會怒髮衝冠,忍不住衝動的先送上一拳給殘害者。有時元護衛攔不住他,都會歎息的問他到底是怎麼了,一點也不像平時冷靜的他?
他的反應都是先發愣好一會兒,之後倉皇的別過頭,久久說不出話——他不想說的是,他常在那些可憐女孩的身上看到當初月半香那抹殘缺的微笑。
而後他在一次與兄弟們的聚會上,在幾杯黃湯下肚後,他終於吐露了他的憂愁。
當時的謝貂崵曾調侃的笑他。「你該不會是喜歡上那個怪女孩了吧?」
這句話對龍倚天來說有如雷殛,但沒過多久,他便很自然的接受了這個解答——他微微的笑了,多年來的不解總算是得到答案。
原來他是喜歡她啊!
忙於奔走的龍倚天並沒有閒暇在認清自己的心意後去尋找她──只要他尚在血龍公子的位置上一天,他的身心就必須奉獻在邢龍山莊身上。
每個人都有著一輩子想要珍惜、愛護的人,他的兄弟們也是,他們懂他的心意,發誓不論他選擇了誰,都會盡全力的支持並保護他喜歡的對象。
現在,他們依然支持著他。
邢龍公子們三三兩兩走出山莊大門,肩負著任務出門;而尚留在山莊裡的龍倚天則是帶著神秘的笑容,看著離開的兄弟們,該是他行動的時候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4-1-28 00:08:43
第五章
坐在山莊後院的花海中,月半香抱著自邢龍山莊的書閣裡借出來的書冊,心不在焉的翻閱著。
沒有安全感的時候,她總愛聞著紙墨味,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
才不過半天,她就開始想念她的破書了——那本破書陪了她幾年她都忘了,在柳家的日子實在是過得茫然。
那本破書是許總管尚未接任老總管職務時,她自老總管房裡偷出來的,那是本時下最不風行的言情書。
老總管也不跟她計較,任由她偷去閱讀。
她畢竟也有心思屬於少女的時候,看著書裡的內容會開心,還會分不清楚現實與想像的差別,在她雙十年華後,她不再看書裡的內容,只是單純的喜歡上翻閱紙張的感覺,與嗅聞著泛黃紙皮上的書卷味。
翻書翻得無聊,她擱下書,邢龍山莊的書冊保養得很好,沒辦法像那本破書能產生撫慰她心靈的效用。
夕陽西下,她還是坐在花海裡一動也不動。
眼前的景色隨著天色開始模糊,花朵變得憔悴,在她眼瞳裡的世界也開始陷入了黑暗。
該是令人恐懼的眼盲時刻,她仍是張著眼,細細的經歷這樣的過程。
夜盲的感覺她已習慣了,只是有一天比一天還早一刻鐘夜盲的感受,再這樣下去,她會不會有一天變成了瞎子呢?
說實話,她也不是沒有想過,但對過一天算一天的她,煩惱也只是幾分鐘的時間罷了——過得去的就過去,至於過不去的……就算了。
如果她夠聰明,就不會這樣放棄自己,可惜她知道自己很笨,笨到懶得掙扎。
赤羽院她已不想去了,就讓她待在山莊的隆院裡自生自滅,應該不會有人來找她。這種一個人的世界一直都是她的生活方式。
血龍公子好意安排她住進邢龍山莊,他對她很好,但這讓她聯想到柳家的秋兒——兩人都是被她在不經意之下所救,但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報恩。
為了她,被自己的兄弟和屬下為難,不值得吧?
「香兒。」
她嚇了一跳,意識從沉思中狠狠回神,杏色的衣衫模糊的在她的眼前晃過,她再眨了眨眼,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濛濛的。
心涼了一半——她通常都會在夜盲時躲到無人的地方,這次卻被人撞見。
「怎麼了?不知道我是誰嗎?」
月半香想了一下,依血龍公子的忙碌,應該不會是他,那就有可能是五龍公子裡待她還算和善的雲龍公子謝貂崵吧!
「是雲龍公子嗎?」她遲疑的開口。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聲音中帶著笑意。「妳看不見了嗎?也對,天色都這麼暗了,不然妳怎麼會不認得我呢!」
一雙男性的手掌溫柔的牽起她的。「我帶妳回赤羽院。」
她愣愣的任由他拉著走。「那些書……」
「我等會兒會叫人來收拾。」
「你知道我晚上看不見……你是誰?」男人的手牢牢的握住她的柔荑,適切的力道沒有握疼她,但也讓她掙脫不開。
男人又笑了。「我是龍倚天,會跑來找你的不是我,還會是誰呢?當我辦完公事,回到赤羽院想看看妳,妳卻不在那裡,我急得繞著整座山莊在找妳呢!妳晚上會看不見就不要亂跑,嗯?不然我會擔心的。」
為了找她而跑遍整座邢龍山莊……月半香只覺得受寵若驚。「我……我不需要同情或是報恩,我不需要別人補償我!」
龍倚天停下步伐,眼不視物的月半香一股腦的撞上去。
龍倚天順勢摟住她。「我是妳的義弟,我沒有同情妳,也沒有報恩的念頭。」
月半香弓著身軀,瞪大了瞳孔,看不見讓她的感受變得更為清楚!一副溫暖的身軀抱著她,是男人的軀體。
她想起柳府裡糜爛的男人們──爹親還有她的哥哥們,偷看到他們魚水之歡的情景時,一、兩次還會感到新奇,但接下來她只覺得噁心,男人跟女人的關係令她感到作噁。
她不喜歡男人,誰她都不想接受,她不會像娘親一樣的。
現在抱著她的人不是男人!月半香反覆告訴自己——他是義弟,是比她年紀還小,不會傷害到她的男生。
龍倚天以複雜的目光看著懷中的人兒漸漸的放下防衛,他並不想以義弟自稱,但情況不允許他這麼做——在那樣的環境下成長,月半香的防心必定很重,如果不這樣接近她,他恐怕會連一點機會也沒有。
咬咬牙,他的聲音放得更柔了。「我是妳的義弟,妳有什麼好怕的呢?我只會做讓妳開心的事,我的關心,難道妳不接受嗎?」
月半香忙不迭的頷首,是她想太多了,他是義弟,他對她好是沒有什麼理由的,畢竟她身上沒有可以撈好處的價值。
龍倚天是真心對她好的,她相信。
換了角度看待龍倚天的懷抱,月半香開始覺得龍倚天身上的男性麝香味並不具有侵略性,他的那雙健臂溫暖得值得她依靠,雖然他的這具身體已不是小時候可以任由她抱起的瘦小尺寸,可這樣就夠讓她滿足了。
月半香漾起大大的笑容,有找到人可以依存的感受。「義弟,你不會為難嗎?如果留下我的話。」
「唉!妳叫我倚天就可以了。」他真的很不喜歡義弟這個稱呼,稱呼自古以來只是用來提醒人們對特定的人該遵守的言行舉止,但對心懷不軌的他來說,要一直聽到這個稱呼是很痛苦的。
「好,就叫你倚天。」月半香單純的覺得叫名字可以更親切點,就順應著他的心意叫了。
龍倚天微微紅了臉,看來自己有著超乎想像的純情呢!輕咳一聲,牽著她的手往前走,他慶幸著月半香看不見他彆扭的神情,不然他的情感可能就要穿幫了。
「香兒,妳不必擔心我,我的兄弟們已經接受妳了。」龍倚天開口告訴她,要她不必再憂慮。
「咦?怎麼會?」月半香很訝異,她想不通龍倚天到底是怎麼說服自己的兄弟的?她是個身無所長的人,並沒有讓人心服的特質。
邢龍山莊是容納各界能人異士的地方,就連奴僕都有兩把刷子,怎麼是她能沾上邊的?
「因為妳是我選擇的人,妳不知道嗎?莊主也是個不錯的惡勢力喔!」
沒想到他竟會開起玩笑,月半香先是呆了一下,而後也笑出聲。
是因為把她當成自己人了吧!不然外人眼中冷漠有禮的血龍公子,怎麼會這麼輕鬆的對待她呢!
想到這,容易滿足的月半香又是一陣感動。「謝謝你。」
她已經很久沒笑,也找不到笑的理由,有時候她也不免會悲傷,想想沒有牽掛的自己,除了傻傻的等著娘親外,還剩下什麼?
念頭這種東西,想太多就會掉進死胡同裡;悲傷本來就是無底洞,一旦掉進去就容易深陷,就算再爬起來也容易鑽回去,所以她習慣不要想太多。
她端正心神,感受著手掌上傳來龍倚天溫熱的溫度,眸中有股溫熱。
娘親,她已經有了可以牽掛的人,真好……這種感覺真的很美好。
★★★★ ★★★★
若要用什麼來形容他與月半香的關係的話,龍倚天心想,月半香該是有著隱晦光芒的缺月,而他則是擁有著大片天空的雲彩,正因為擁有太多,所以想補足她的那個缺口。
當他聽到月半香帶著卑微的聲音向他道謝時,他是震驚的,心疼簡直要淹沒他所有的感受。
她到底是受到怎樣的待遇,才會將每一份小小的幸福都當成是得來不易的珍貴,含淚的感激著他做的一切?
要是當初他有將她帶進邢龍山莊就好了,她就不會無助的過了這麼多年,可是當年他若真的有保護到她,現在的他就不會想把世上所有美好的一切都獻給她了。
他還想再多給她一些什麼,讓她多笑一些。
「大哥。」謝貂崵敲門。
「進來吧!」龍倚天亮起火摺子,讓入夜的房間點上光亮。
「大哥怎麼現在才打燈?」入夜已有兩、三個時辰了,怎會此時才打燈?
「剛剛在想事情。」沉思到忘了打燈。
「什麼事能讓咱們莊裡最聰穎的大哥想這麼久?」
龍倚天指尖扣了扣桌面,要謝貂崵與他對坐。「我想什麼不關你的事,你又帶酒來?」
謝貂崵把藏在背後的白酒放上桌。「大哥,你也知道我這個人沒酒就不想談事情哪!」說著,還豪爽的大笑著。
「隨你。」
謝貂崵斟了一杯酒給龍倚天,自己則大口大口的直接拿酒罈灌了起來。「大哥,月姑娘的事,我們都辦好了。」
「嗯。」沒多說什麼,但龍倚天嘴角的笑容已經說明了他的滿意。
「包含捏造月姑娘的新身份,還有抵制毒月派放話說我們擄了他們的藥人的事,我們都辦好了,今後月姑娘就能正大光明的進出邢龍山莊了。」
「她的新身份是什麼?」通常他只需下達一個指令,他們就會將細節全部辦妥,他只要做大決策就行了。
「你師父的義女,我們有捎信給遠在歸隱島的他,他答應給予月姑娘這個身份。」
「他沒多問嗎?」談到師父,龍倚天難免有些懷念,想多聽一些師父的事。
「他說你不要將生命全都投擲在邢龍山莊,他很高興你遇到了這輩子最想珍惜的姑娘,因為有些事,錯過就再沒有第二次了,所以你要好好把握。」謝貂崵笑著。「他是這樣說的。」
「師父就是師父,總是輕易說中我的罩門。」龍倚天仰頭將酒一飲而盡。「他永遠是我心目中最好的師父。」
見謝貂崵的臉都快埋進酒罈裡,龍倚天皺眉,他可不想房裡多躺一個男人佔位。「你不回雲海院嗎?」
「唔……」他大爺繼續喝酒,不鳥龍倚天。
看樣子,他是醉了!
「滾出去!」下一刻,謝貂崵就被踹出房門,在赤羽院吹了一整晚的冷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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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青來服侍妳了。」
月半香睜開眼,陽光自窗櫺間透進房裡,在她身上照出輕淺的光影。
小青推門而入,手中端著水盆,對她一笑。「小姐,早。」
「我不是小姐。」月半香揉揉眼,坐起身來。
「從今天開始,妳就是小姐了。」小青伸手用毛巾將月半香的手腳洗淨。
不習慣的月半香彆扭的接受服侍,幾度想從小青的手上奪走盥洗用具。
小青掩嘴笑了起來。「沒見過被人服侍還坐立難安的人。」
月半香通紅著臉。「以後我自己來就可以了……我又不是真的小姐。」在柳家,她的小姐之名是名不副實;在邢龍山莊裡,她只是個攀附著血龍公子光環而住進來,擺明是來當食客給人養的沒用之人。
「我剛剛說了,從今天起,姑娘就是小姐了,是咱們邢龍山莊的小姐。」擦淨月半香的顏面,小青放下水盆。「姑娘是前任血龍公子方城弒唯一的義女,因為身虛體弱,故從未對外露過面,但確實是邢龍山莊裡唯一的小姐。」
「什麼?」月半香錯愕的聽著小青臉不紅、氣不喘的說出謊言。
她壓根不認識前任血龍公子方城弒,也沒久居過邢龍山莊,這說詞豈不是在騙人嗎?「我才不……」
小青眼明手快的摀住月半香的嘴。「噓!這件事是假的,我們心知肚明就好了,妳不准否認!記住,從今天開始,妳就是這個身份,邢龍山莊上下都會替妳護航的,妳就乖乖做妳的假小姐。」
月半香瞠著眼,他們要集體欺騙嗎?
「幹嘛用那種眼神看我?反正假的總有一天會變成真的,妳沒聽過三人成虎嗎?邢龍山莊上下加總起來大概有上千張嘴吧!江湖上也沒有人不買邢龍山莊的帳,小姐,妳就安心吧!」
安什麼心啊?月半香只覺得哭笑不得。
「小姐,讓小青伺候妳穿衣。」小青拿出月牙白色,青荷滾邊的女衫。
又是月牙白色的衣服!
「怎麼……又是這種顏色的衣服?」接連兩天都是,雖然織工精緻、圖案唯妙唯肖,但每當她看見自己黝色的皮膚披上這麼純淨的顏色,總有種糟蹋了的感覺。
她沒有如雲飄逸的烏髮,也沒有晶瑩剔透的雪肌,怎麼配得上穿這樣的衣服呢?
「這是莊主交代下來的,莊主應該是覺得小姐很適合這種顏色的衣服,才會這樣吩咐的。」小青仔細的替月半香整衣弄髮,衣衫上連個皺褶也沒有。
「咦……是倚天吩咐的?」她張了張嘴,完全沒想到。
「是啊!待會兒莊主會帶姑娘出莊,向眾人證實妳是他的義姊、是前任血龍公子的義女。謊話要做全套的,人們都愛相信眼前所見之事,所以莊主要將妳介紹給江湖上有名、有權的老前輩,讓他們為妳做見證,以杜絕不實的流言蜚語。」
月半香聞言都傻住了。
「莊主辦事很周全,很多事都幫小姐設想好了,很保護小姐呢!」從來沒看過莊主為哪個姑娘這麼費神過,月半香真是太幸運了。
月半香低著頭,覺得胸口滿溢了感動。
讓膽小的她有了立足之地,龍倚天真是太懂得怎麼讓她開心了。
「香兒,妳好了嗎?我來接妳了。」
紙門透出一抹熟悉的身影,敲在門上的單音節同一時間也敲進了她的心房,月半香有些慌亂,一直都是空蕩的只住著自己一人的心房此時竟然響起紛亂的鼓噪聲。
她並不知道這就是心動,只能無措的任由臉上泛起彤紅。
「莊主,小姐已經好了。」小青笑著開啟門扉,讓龍倚天踏入房內。
龍倚天只跨入門檻一步,看著她,對她泛起溫和的笑。「香兒,妳今天很漂亮,妳很適合皎淨的月牙白。」
從未被稱讚過外貌的月半香支吾得說不出半句話,她……很漂亮?
棕黃的頭髮,黝色的肌膚,應是會被人討厭的長相,而他卻說很漂亮。
月半香自梳妝檯前起身,一步步走向龍倚天。「你這個騙子!美醜都不分了嗎?我差點就要相信你的話了。」微微激動的朝他喊著。
看來她的外貌給她帶來很大的自卑感,所以她的情緒才會興起波瀾。「我是說真的。」
他的話語很沉靜,像是可以洗淨她傷口的清泉般,他的話裡有著他的誠摯,讓她不得不相信他說的是真的。
牽著她的手,龍倚天將月半香帶入懷中。「小青,妳可以退下去休息了。」
「是。」小青以曖昧的眼光目送他們離開。
「妳不喜歡自己的長相嗎?」走在長廊上,龍倚天低聲問著懷中的月半香。
月半香頓時慌了。「不是很喜歡。」因為她的長相經常被人嘲笑、鄙夷,長久下來,她怎麼會喜歡自己的樣貌呢?
「妳是不滿意哪裡?」
「頭髮……還有膚色,其實我眼瞳的顏色還曾經嚇到小孩過。」
「可是我覺得妳不滿意的地方,我都很喜歡。」獨一無二的她,最入他的眼了。
月半香扯出毫無笑意的笑容。「你不用安慰我。」
「我沒在安慰妳。」龍倚天沉肅的說:「我會讓妳知道,我對妳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認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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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上的消息傳得很快,不出半天的時間,各界人士對月半香的名字都已略有所聞,除了看過月半香的江湖老前輩們外,許多人都想見她一面。
邢龍山莊向來只有公子作主,如今突然冒出個隱身多年的小姐,讓邢龍山莊又多出一層神秘面紗,話題性十足。
江湖之事以訛傳訛是常事,傳到後面,早已將月半香形容成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病弱天仙。
不只如此,她還博學多聞、智賽諸葛,傳聞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投錯胎成了女兒身,前任的血龍公子方城弒初遇此名女娃,並被她機智的眼眸給吸引,便認了此孤女為義女,讓她住進邢龍山莊,成為邢龍山莊背後的助力。
據說,不少江湖大事都是由五名邢龍公子向月半香討教後,才有解決的辦法。
如此罕見的才女,使江湖上不少小有名氣的年輕俠客踏上邢龍山莊來求親,而俠女們則是遞出請帖想一會月半香的才智。
於是她的房間裡莫名湧進堆積如山的請帖與傳書,其中還不乏文情並茂的情書,月半香瞪大眼詢問小青,才知竟有這麼荒誕的傳聞。
那天她在現崵,不過因為她不擅交際,與那些老前輩們寒暄了幾句後就跑去角落,捧著龍倚天怕她無聊而給她帶來的閒書閱讀,怎麼會想到事情竟傳得這麼離譜?
小青心虛的乾笑。「嗯……其實……我想會傳得這麼離譜,一定跟四爺脫不了關係啦!」
雲龍公子謝貂崵是在市井出生,雖然是好漢一條,但他那口從餐館說書人嘴裡學來的那套實在是有夠天花亂墜,在拉攏江湖勢力時是挺管用的,所以莊主也就沒逼他改過來。
怎麼知道這次會害到自己人——謝貂崵造謠的功力一流,一直以來,他都是江湖上的情報中心,任何流言在他的管控下是不會太過超脫現實,但這回他卻放任這次的流言壯大,看來裡頭一定有幾分是他自己加油添醋進去的,所以才會到最後演變成這樣的局面。
「月姑娘,不好了!」房門猛然被撞開。
說曹操,曹操就到,謝貂崵慌急的闖進門。
「四爺,這裡是女孩子的閨房,你有沒有禮貌啊?」小青扠著腰,氣勢洶洶。
「呃……情況緊急哪!小青,先別跟我計較。」小青熊熊的怒火就要燒到他了,謝貂崵趕緊求饒。「月姑娘,咳……妳幹嘛瞪我?」
月半香不語,指著房裡佔了大半面積的書信,控訴的眼神射向謝貂崵。
謝貂崵冷汗直流,哈哈哈的傻笑想矇混過去。「咦?怎麼會有這麼多傳書跟信件呢?會不會是送錯房了啊!」
「四爺!」小青覺得謝貂崵簡直是邢龍山莊之恥,居然敢做不敢當。
「先別跟我算帳啦!月姑娘,快去找大哥,不然就來不及啦!快,快去朝金院!大哥在三哥那裡。」
「朝金院在哪?」她從進邢龍山莊以來,就只逛過赤羽院,其他的她一概不知。
月半香糊里糊塗被謝貂崵拖著走,小青則跟在後面對著謝貂崵碎碎唸,執意要讓他學到教訓,罵得他狗血淋頭。
朝金院富麗堂皇,匾額以金黃硃砂題寫院名,主院落的樑柱還是以純金打造,是五大院落裡裝潢最奢侈的,傳說是第一代貝龍公子親手所建,他說唯有金錢堆積的住所才有動力使人想持續富甲四方,因為富有的慾望是永無止盡的,所以他才會打造一座讓他每天都能看見金子的院落,而他也在這樣的環境下締造了邢龍山莊的第一個傳奇。
月半香聽了謝貂崵的解說後,覺得第一代的貝龍公子一定是瘋子,竟然為金子瘋到這種地步——醒來要看到金子,睡前也要看到金子,執念好深,瘋子跟天才果然只有一線之隔。
「三哥!」直闖主房,還未闖入門內,裡面就傳來金朝旭的怒吼。
「誰准你在我的院落用跑的?你這個粗魯狂,你知道我院落的地板是用什麼打造的嗎?它可是混著百分之三十的金子打造的,你有錢賠我嗎?」
「沒有。」謝貂崵委屈得垂著肩膀。
嗚……他所有的錢都拿去和江湖上的朋友喝酒喝掉了,他窮到快被鬼給抓了,偏偏三哥一個月僅給一次零用錢,他一不小心就花光了。
「沒有就給我安分一點,用走的,開門小心開,要是撞壞哪裡,你就準備等著餓死!」
「是。」唔……這整座院落撞壞哪一個地方,都不是他能賠得起的,他真的好可憐。
「進來吧!」
得到命令,謝貂崵馬上忘記剛才被罵了些什麼,用力踹開門。「三哥!」
砰砰砰的數聲後,地板上出現了不明肉體!謝貂崵在瞬間被秒殺,打趴在地上了。
「剛數落完你,你就忘了,欠打!」紫冠的俊逸男人站在謝貂崵的身旁,居高臨下的罵他,還補上一腳。「還好門沒被你給踹出裂縫,不然我會讓你一整年都沒有酒喝!」
此情此景下,月半香呆愣住,小青則是當崵捧腹大笑。
「咳……嗯,習慣就好,邢龍山莊的公子都挺不像樣的,反正他們在外面人模人樣,我們自己莊裡知道他們有性格上的缺陷就好。」
月半香心中對邢龍山莊的憧憬,似乎已經開始龜裂了。
金朝旭注意到她們。「抱歉,讓妳們見笑了。」保持著完美的商業式微笑——標準的四十五度角的笑容。「進來吧!」
若只看金朝旭的頸部以上是很賞心悅目——他的笑容在精明中帶有一絲幹練,有著世故、成熟的魅力;不過頸部以下的肢體正在施暴——將謝貂崵踹到角落以免佔位。
不愧是商人,很有笑裡藏刀,暗中捅人下地獄的可怕能力。
「月姑娘,我自西域帶來各種色罐,不知妳喜歡哪一種?」金朝旭將月半香與小青請入房內。
龍倚天也在房裡,他的頭髮半濕的披著,像極了上好的綢緞。
「色罐?」月半香看向龍倚天身前的檀桌,檀桌上擺滿了瓶瓶罐罐,各種顏色都有。
「是啊!因為大哥說想染成跟妳的頭髮一模一樣的顏色,說這樣妳就不會自卑了,可是我很煩惱,竟然找不到跟妳的髮色相近到沒有誤差的色罐。」
月半香間言臉色一白,對上龍倚天赤裸熱切的眼神。
「我會讓妳知道,我對妳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認真的。」
月半香的胸口大力起伏著,她深深吸著氣,平復自己的情緒。「倚天……我想跟你談談。」最後,她聲音虛弱的對龍倚天說道。
「好。」龍倚天胳臂一彎,將月半香帶出朝金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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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過是我的義弟,有必要做這麼多嗎?」
在後庭院,兩人在風中對立,先出聲的人是月半香,她的語氣中帶著疲憊,臉上則是充滿了矛盾、掙扎的情緒。
他的做法讓她覺得很沉重,可另一方面卻又讓她感到十分驚喜——沉重的是,他為了她而想改變自己;驚喜的是,他對她的在乎超過她的預料。
「沒有必要嗎?我想成為妳最親近的人,我想讓妳信任我、依賴我,如果不多做些什麼,妳是不會敞開胸懷讓我住進妳的心房的。」
龍倚天的聲音在微涼的風中,帶著侵襲她心靈的熱度。
「妳不喜歡自己,我不會勉強妳,但我想讓妳一點一滴的喜歡上我眼裡的妳,妳要自卑可以,我陪妳,就算妳再畏縮,躲進再小的洞穴裡,我也會跟隨,我要妳習慣我的存在。」
「你就這麼霸道嗎?」月半香啪地掉下了眼淚。
無牽無掛是孤單,但是有了牽掛的人,心裡的負擔竟然是這麼的重,那種喜怒哀樂不再屬於自己,被牽制著走的感覺好沉、好痛。
「對不起……我並不是想要讓妳哭的。」龍倚天暗罵自己太急切的想讓她接受他,反而弄巧成拙,他連忙拿出汗帕,勾起她的臉,替她擦著淚珠。
「我只是……只是……唉……」平常的能言善道在月半香的眼淚下被擊潰,龍倚天將言語化為行動,將月半香抱在懷中拍撫著她的背,安撫著她。
良久,在月半香被安撫到就快睡著時,她聽到他這樣的低歎著——
「我只是想疼惜妳。」
月半香含著淚,心弦被大大的撼動著,她伸手反抱住龍倚天,緩緩的睡去。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4-1-28 00:09:08
第六章
那天之後,她接連兩個月都沒看到龍倚天!
托著下顎,她在涼亭裡望苦水池發呆,人工池裡倒映出她的容顏——一張憂愁,眉頭深鎖的臉。
她是怎麼了?
摸著自己的臉,她不知道自己會有這樣的表情,看不到龍倚天對她來說,是這麼的難受嗎?
她是在他面前哭了,可那並不代表她在怨懟他的霸道,她只是不知該怎麼告訴他心裡的感受,那種混亂她心湖,那種既甜蜜又不捨的感覺,她不知該怎麼向他傾吐。
眼睜睜的看著誤解她意思的龍倚天離開了赤羽院,不知要去哪裡,她遠遠的望著他,幾度張口欲言,卻還是無法跟他解釋,就那樣讓他離開了。
心被鑿空了,空虛感讓她連夜晚的冷風都感受不到,她……是不是做錯了什麼?所以龍倚天才不肯為她留下?
「小姐。」元護衛在涼亭外必恭必敬的喊著。
月半香緩緩轉頭,眼裡還是有些迷離。
「小姐,午膳了。」
「是嗎?抱歉,我不怎麼餓。」她看到涼亭外站的是元護衛,不禁脫口問:「倚天呢?」
看見元護衛就應當有龍倚天的存在,聽說元護衛自十四歲就跟隨著龍倚天,無論發生什麼事,他倆都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
「莊主不在莊裡。」
「是嗎……」有氣無力的她又趴回原處,繼續盯著人工湖發呆。
這已不是地第一次詢問龍倚天的下落了,小青每次也只是回覆她這麼一句,這就好像是套好的說法——每個人都知道該怎麼敷衍她,讓她只能斥退小青,自己晃到涼亭。
「小姐是故意要為難下人嗎?妳一天就只吃一餐!」元護衛踏入涼亭,伸手將涼亭的帷幕拉下,擋住她看湖的目光。
為難?她並沒有,她是真的沒有胃口。「我並沒有……」
她想解釋,元護衛卻打斷了她的話。「沒有嗎?妳現在就只剩下一具皮包骨的身軀,妳是想奪得誰的同情?」
元護衛凌厲的目光掃在她的臉上。「我還記得妳!我還記得妳,小姐!」
月半香被他凌人的氣勢給逼退了一步。
「妳為什麼又出現在莊主面前?妳是想從莊主的身上得到什麼嗎?」
月半香瞠大眼,元護衛的臉讓她莫名感到熟悉起來,耳邊喧囂的滑過了什麼,讓她聽不太清楚——
「小少爺可是將來的『血龍公子』,妳這個膽大包天的女孩,還不趕快道歉!」
當年那聲音跟元護衛的聲音好像!
對了……被她輕薄的小時候的龍倚天……身邊是有個護衛,那時候倚天稱呼他為「元護衛」!
「莊主是不會看上妳的!他這一行是去搭救江湖上頗有名望的刀俠東放翁的孫女,他的孫女是個知書達禮、賢淑溫良的閨女,還是個名滿江南的才女,據說她的容貌更是美得有如沉魚落雁。」
月半香連連退後,因為元護衛一直逼上前,他的話尖銳得像是直劈她的臉,像是要將她逼出邢龍山莊似的。
「妳以為在莊主看過東放翁的孫女後,還會再多看妳一眼嗎?」
「元護衛,是誰准你在月姑娘的面前碎嘴!大哥是留你下來保護月姑娘,不是叫你爬到她的頭上欺負她!」荏弱少年不知是什麼時候進到涼亭的,在他們發覺時,他已一掌隔開逼近月半香的元護衛。
「五爺……」元護衛狼狽的斂下銳氣。
龍倚天叫元護衛留下來保護她?
青龍公子燕子歸對月半香釋出溫和的笑容。「月姑娘,妳還好吧?」
月半香正要開口說她沒事,但腦中亂糟糟的她卻在不經意下又退了一步,突然後腳踩空,她在瞬間跌落到涼亭的長梯下。
★★★ ★★★
她作了一個很長的夢,像是將她自有記憶以來的日子都重播了一次似的,那夢長到讓她有種溺斃在夢裡的感受,她感到自己呼吸不過來,還覺得自己頭痛欲裂,但記憶的影像卻是清晰得可怕。
她記起所有不記得的、刻意忘記的所有事——
她記起了小時候龍倚天的長相,記起自己是怎麼欺負龍倚天,記起自己那時是怎麼看待龍倚天的出現,記起自己是怎麼卑鄙的想擁有他,還記起自己那可悲到齷齪的思想!
元護衛的逼迫讓她喚起了危機感——她不能再繼續無知的看待自己的過去,她欠了龍倚天什麼是該要記清楚。
她想要個義弟,可以讓她欺負,她想要這個義弟能娶她做妾……但這些都只是拖累人的想法,想要完全不付出任何代價卻接受別人的付出,這是罪惡的!
東放翁的孫女,她是比不上的,她的粗鄙自己知道,她不該拿她的殘缺去耽誤誰。
眼淚逼出了眼角,怎麼了?她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只要一想到龍倚天搭救了東放翁孫女的畫面,她的心就會痛進骨髓。
美人是該與英雄配,她是在捨不得什麼?
身為義姊,該是要為義弟著想,而不是自私的想要切斷他與其他姑娘的可能,她並不是他的誰啊!
「香兒……香兒……」溫軟的感覺落在她的臉上,像粉蝶一樣的輕柔,像雨滴一樣的紛落,試圖將她的難過給拭去。
想像著失去龍倚天的月半香則是空虛得難受,心像是冷到了極點。「誰能……誰能永遠陪著我……永遠屬於我……」
突然一副身軀附上她,也抱緊了她。「香兒,妳想要的人就在這裡啊……我做得到妳想要的。」
倦累的月半香茫然的摸上溫暖源,對方身軀上的體溫流進了她的心湖,讓她有種踏實感。
被她一觸摸,身軀的主人忍不住衝動的吻上月半香的嘴唇。
月半香沒有掙扎,需要擁抱的此刻,她已經無法分辨出對錯。
「妳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妳……只要妳喜歡上我,甚至是愛上我。」撬開月半香的唇瓣,龍倚天深深吮住月半香的舌頭,與之糾纏。
月半香禁不住唇舌的刺激,本能的想退縮,龍倚天將她壓向自己,不許她離開。
「我想要妳屬於我,這輩子我就只有這個自私的願望而已,妳能憐憫我嗎?」龍倚天情難自禁的一遍又一遍吻著月半香,直到氣喘吁吁,他忍著慾望抱著月半香的嬌軀以平息自己的氣息。「我喜歡妳,月半香,我喜歡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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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是作了什麼好夢,連睡著都在笑呢?」
小青的問話讓早起卻還意識混沌的月半香頓時清醒了,臉也紅了。「沒什麼……」她不敢說自己覬覦龍倚天到對他作起春夢,夢到他對她告白,甚至還吻了她。
唉!真是罪孽,她居然對義弟的心思不純。
但多虧了這崵夢,讓她陰鬱的心情好多了!懷著龍倚天就只屬於她一個人的錯覺,讓她睡了一崵好覺。
捧上熱燙的粥,小青服侍月半香進食早膳。
「對了,小青,我怎麼換了房間?」環顧房間,月半香疑惑的問。
小青愣了愣。「小姐不知道嗎?」
「知道什麼?」
「這是莊主的房間啊!」
月半香聞言,當下掉了手中的湯匙。
「邢龍山莊的主子們是輪流守莊的,昨天是五爺當家,是他吩咐將昏迷不醒的小姐暫時安置在莊主的房間,好讓知道妳受傷的莊主安心,誰知後來莊主並沒有讓小姐回房。」
月半香的臉色又是青又是紅的,難不成昨晚的夢不是幻覺?想起龍倚天在夜裡沙啞惑人的嗓音,她心跳得飛快,他的每一句話語都灼熱得燙傷著她那防備不及的心。「倚天昨晚回莊了嗎?」
「是啊!小青也嚇了一跳,照理說,還要再兩日,莊主才會回來。」
「哦……」藏起慌亂的眼神,月半香拾起湯匙繼續將粥往嘴裡送,但心事重重的她根本就是食不知味。
「小姐,讓小青好好的打扮妳,今日莊主幫妳安排了活動,要去遊湖呢!」小青扶著月半香在梳妝檯前坐下。
「什麼時候決定的事?」
「今兒個一早。」小青秀出精熟的繪妝技術,不一會兒就替月半香妝扮好美麗的容顏。「東放翁為了答謝莊主搭救他的孫女,邀請莊主一起遊湖,東放翁是德高望重的江湖老前輩,莊主不好意思婉拒,只得答應,但前提是要小姐跟二爺陪同。」
「我?」需要邢龍山莊最沉穩的二爺陪同是可以理解的,但怎麼會多出個她?
「知道小姐跌落涼亭受傷後,莊主就下令,除了危險任務外,只要他出門,必會帶著小姐一起,這樣莊主才肯出發,莊主就是擔心小姐會再出事。」
「他多慮了。」她又不是經不起碰撞的孩童,況且那一跤是她不小心跌的,這山莊裡可是既安全又舒適。
「不管怎麼說,莊主的話是絕對的命令,小姐在想什麼,就自己去對莊主說吧!」
「嗯。」嘴裡是這麼應和著,但她還是被拐出莊了。
來接她出莊的是邢龍山莊的二爺廉龍公子。
當廉龍公子莫桓輿站在她眼前時,他那壓迫人的氣勢嚇得她雙腳發軟。
她怕廉龍公子!因為他的眼神厲得可以逼出人心裡的罪惡感!不坦蕩的人是根本無法站在他的面前,所以她幾乎避免著跟他正面接觸!
她是個不坦蕩的人,當然會嚇得直發抖,莫桓輿那張喜惡不形於色的臉勉強勾出一抹僵硬的微笑。「妳不必怕成這樣……我沒有要審人。」
月半香仍然繼續抖啊抖的,活像是只要找個地洞鑽的鼠兒,完全聽不進莫桓輿的話。
莫桓輿出於無奈。「抱歉了,月姑娘。」手刀直接劈下去,將被打昏的月半香打包出邢龍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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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你接個人……你打昏她做什麼?」頭頂上傳來歎息。
「月姑娘怕我,這是下下策,我也是不願意的。」
「她沒事會怕你?」
「大哥,平常人一見我就怕,更何況是月姑娘呢?」
「也是……外面先讓你去應付,我等會兒就出去。」
「嗯。」
艙門被關起,月半香悠悠的睜開了眼。
「香兒。」俊美的臉衝著她一笑,龍倚天關懷備至的將她從床上扶起。「妳還好吧?後腦勺還會痛嗎?抱歉,二弟真是太粗魯了。」
看到兩個月未見的容顏,月半香這才知道自己有多麼思念龍倚天,積鬱已久的心情像是撥雲見日,她情不自禁的笑了。
暢快的笑容、笑彎的眼兒,這是她第一次放鬆心情,是發自內心的笑容。龍倚天氣息一窒,忍不住摸上她的臉,輕輕吻上她的眼皮。「妳笑了,看到我很開心嗎?我可以這麼想嗎?」
龍倚天的笑容很美,美得像是為這一室鋪上了春天的氣息。
月半香的笑容一頓,感受到男性手掌摸在她臉上的溫度,還有近在咫尺的溫熱鼻息,混沌的理智全部回籠,她先是紅了臉,然後尷尬的避開他的觸摸。
她想起昨夜模糊的記憶!熱切的親吻與告白,雖然不清楚那是否只是她胡思亂想的夢境,可卻足夠讓她對眼前的男人產生警戒心。
龍倚天不是她可以得到的,她怎麼可以再次虧欠他?
維持著義姊弟的關係就好,只要退回那條界線內,她就會知道自己該怎麼面對他。
龍倚天看著自己落空的手掌,眼裡複雜的閃過了痛苦的神采,但很快就恢復了笑容以對。「香兒,妳還在生氣嗎?」
知道他指的是染髮的事,月半香連忙搖頭,不想再讓他誤會。
「那是……」除了那件事外,龍倚天實在想不出有什麼事能讓月半香想避開他。
「我沒有生氣。」看他還在追問,月半香慌忙澄清。
沒有生氣?龍倚天壓根兒不信——只要他往床沿多坐進去一點,月半香就愈往裡面躲。
船艙外傳來敲門聲,「大哥,東放翁希望您上去跟他喝一杯。」
「你擋不住了嗎?」
「是。」莫桓輿在門外應聲。
「好,我這就上去。」龍倚天伸手摸摸月半香的頭,「香兒,跟我一塊上去好嗎?我希望妳能在我看得到的地方活動。」
「好。」這要求並不過分,月半香順從的答應了。
打開艙門,龍倚天扶著月半香爬著木梯上到甲板,一上甲板,月半香眼睛一亮,驚奇的左顧右盼。
「這是東放翁最喜愛的遊船,堪稱江南之首,沒有一艘船比這艘船更大、更華美了。」龍倚天小心的牽著月半香,怕心思都在看船的月半香會一不小心栽下去跌倒。
月半香並沒有發現到龍倚天親暱的舉動,她仰頭看著船舷外的風景,湖與山接壤著無際的天空,景色美不勝收。
「這是玄棲湖,很美吧?」一記老邁的聲音問道。
「嗯,很美!」月半香點頭如搗蒜,對眼前的美景移不開眼,沒發覺身前站了一個老翁和一名妙齡少女。
妙齡少女噙著合宜的淺笑,挽著白髮老翁的手,朝龍倚天頷首。
「東放翁,林姑娘,很榮幸能受邀同游。」龍倚天伸手與東放翁相握。
他輕推了一下月半香,月半香趕緊回神,正視眼前的一老一少。「你……你們好。」
「月姑娘,初次見面,小女子是林鵲芝,我一直很仰慕月姑娘的風采,期待能與妳會面。」林鵲芝朝月半香儀態大方的開口。
「香兒,這位是東放翁與林姑娘,林姑娘是東放翁的親孫女,是難得一見的才女,琴棋書畫都很擅長。」龍倚天為月半香輪流介紹著。
「龍公子謬讚了,小女子才疏學淺,哪能比得上名聲遠播的月姑娘。」林鵲芝謙卑道,舉止儀態都是標準的大家閨秀。
月半香看到癡了!林鵲芝是個大美人,就如同元護衛所敘述的,是個才貌兼具、飽讀詩書的人才,比起自己,林鵲芝才更適合邢龍山莊的小姐之名。
「香兒,東放翁在問妳話呢!」
月半香一抬頭,發覺自己的唇瓣與龍倚天的嘴唇就只差一根指頭的距離,她紅著臉想往後退,卻反而將自己更送入他的胸懷。
她這才發覺自己從上甲板到現在,一直都被龍倚天給攬在懷中。
龍倚天被她驚惶的模樣給逗笑了,手臂緊緊的將她攬在懷中,笑聲近在她的耳邊。「香兒,妳真可愛,好像小鼠兒啊!」
在他的懷中一直亂鑽,她是想鑽到哪去呢?
「龍公子,您跟您的義姊……」東放翁私心的想將孫女與龍倚天配成一對,故而帶了不常出門的孫女一起上船,可看到龍倚天對月半香的態度,不禁好奇難道他們不是單純的義姊弟的關係嗎?
「義姊不常出遠門,若有失態,尚請見諒。」光看東放翁的表情,龍倚天就心知肚明他想問些什麼,但仍笑笑的將話題引開。
東放翁瞄了一眼龍倚天仍環抱著月半香的舉動,輕咳一聲。「雖然江湖兒女是不拘小節的,但沒有名分的男女抱在一起,實在不妥。」
況且邢龍山莊的主子們,不論是男、是女,皆是沒有血緣關係。
「確實是不妥,但義姊身虛體弱是眾所周知的,她前些日子還在山莊裡跌倒受傷,雖然她是我的義姊,但也僅大我四歲而已,師父將他的義女托付於我,而我若不將她隨時帶在身邊照顧,萬一發生什麼事,龍某勢必難以心安,也難對師父有所交代。」
她並沒有身虛體弱……
她也不是龍倚天師父的義女……
月半香頭痛的看著繼續將謊話愈圓愈大的龍倚天,可她也懶得去拆他們的台,就算她說出實話,也沒人會相信她吧!
此時莫桓輿走上來,身後尾隨著幾名東放翁的徒弟提著酒甕。
眼見酒來了,東放翁肚子裡的酒蟲馬上蠢蠢欲動。「龍公子,這酒可是老翁珍藏多年的美酒,你可得賞臉與我暍個不醉不歸!」
龍倚天揖身。「這是龍某的榮幸。」
兩人說說笑笑,一起到一旁去暢談了。
莫桓輿默然來到月半香身旁。「這是大哥交代要給妳的。」手上拿的是三、四本閒書。
龍倚天真是太瞭解她了,待在陌生的環境裡,她會坐立不安,可一旦有書冊可以轉移注意力,她就能夠處之泰然。
月半香感激涕零的捧著書,莫桓與還搬來小凳子讓她坐在上面,安適的看書。
莫桓輿拿著未批閱完的公事,在離月半香不遠處的船舷上坐著批示。
此時,林鵲芝款步挪向月半香。「月姑娘。」輕喚道。
月半香自書冊裡抬頭,眼瞳明亮,那抹淡色的目光竟然閃著懾人心弦的光彩,令林鵲芝不禁暗退一步,心微微一跳。
難不成月半香真是大有來頭?她看人的目光向來準確,而這個月半香卻讓她無法一眼就估量出她的份量。
自從被龍倚天所救,林鵲芝就對龍倚天芳心暗許,而她的爺爺哪可能不知道她的心思,當然極力挽留龍倚天待在他們的府院,以便朝夕相處,看能否促成這樁美事。
怎知龍倚天在接到邢龍山莊傳來的飛鴿傳書後,當場臉色大變,急急告辭離去。
失望的她詢問爺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爺爺告知是龍倚天的義姊跌落涼亭,他趕著回去看她。
又不是個孩子,跌了跤,休息幾天就好,有必要這麼大驚小怪嗎?
可看龍倚天歸心似箭,依她的女性直覺,那個叫月半香的義姊必定是龍倚天重要的人。
林鵲芝很不甘心——她將自己培養成才貌雙全的才女,為的就是要找到個能匹配她的人,龍倚天正巧符合她的條件,如今卻眼睜睜的跑了。
她應當是個條件優渥,任誰都想娶進門的名門閨女,在她及笄之年,踏破門檻的求親之人明顯告訴了她這個事實,可龍倚天卻沒將眼神放在她的身上過,為什麼?
她到底有哪點不如他的義姊了?
外傳月半香貌美如仙、智慧超群,可今日一見,卻又不是這麼一回事——她是稱得上有張鵝蛋臉,且是宜男宜女,但卻構不上美女的標準;她棕色的頭髮十分搶眼,可卻不像是西域女子;她的眼睛淡色到像個瞎子,但實際上,她卻依然能視物;她的應對進退顯得十分笨拙,完全沒有冰雪聰明的跡象,唯一符合的就是她身上有股陳年書卷味。
綜合以觀,月半香算得上是一個耐人尋味的女子。
瞇起眼,林鵲芝還想一探月半香的虛實。「月姑娘,傳言您的才智甚高,小女子冒昧,想和月姑娘切磋一下棋藝。」
月半香睜圓了眼,對林鵲芝的討教感到很訝異。
「傳言都是誇大的,我並沒有這份能耐可以和林姑娘切磋棋藝。」月半香緩緩回答。
林鵲芝挺著胸,仰高頭。「小女子的才學若在江南堪稱第二,就無人敢稱第一,月姑娘何妨與我一較高下?」
林鵲芝對切磋的堅決讓月半香感到很無奈,「怕是會讓林姑娘感到失望,但既然林姑娘這麼堅持,那我就獻醜了,希望林姑娘別見笑。」
於是她們以棋會友,以三次對奕來決勝負。
月半香這一生中從沒下過幾次棋,拿棋的手勢亦不流暢——她還是柳府小小姐時,曾跟著姊姊們附庸風雅過,但她下棋多半下不認真,因為她很明白自己「一定」得輸給姊姊們,不然免不了要吃一頓打罵的。
但眼前的林姑娘並不是她的姊姊們,她要求的也不是月半香擺明認輸的下棋方式。
月半香開始認真,雖然幾度被林鵲芝流暢又攻擊力十足的下棋方式給嚇到,但她迂迴以進,觀棋如觀人,面對凌厲的棋步,她以退為進,到最後,三盤棋都是被月半香小贏了。
「多謝承讓。」月半香拭去額上的冷汗,對她來說,這幾局贏得僥倖——僥倖讓她守住了邢龍山莊為她編織的虛假形象。
林鵲芝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連輸三崵——在她不留意的小地方,竟然都被月半香的棋給蠶食了。
月半香算是給足了她面子,只是小贏她而已,但是怎樣的腦袋能控制這樣的小贏呢?
月半香,這女子不容小覷!
「月姑娘不必客氣,這棋確實是妳讓了我,月姑娘真不愧是邢龍山莊的小姐,這幾盤棋讓小女子獲益良多。」收斂起高傲,她對月半香另眼相待。
「是您客氣了。」突然被尊敬,月半香連忙回禮。
「希望還有機會能與月姑娘再度切磋棋藝,下個月林家堡有個茶會,到時懇請月姑娘能夠前來。」
「呃……嗯。」月半香對這個邀約感到有點毛骨悚然,她還要再來嗎?她可沒有那麼多好運。
「月姑娘,妳的意下如何?」
「我不曉得……這事要問倚天。」覺得自己快要擋不住了,月半香只得推托。
「問龍公子嗎?」林鵲芝嬌羞的看向龍倚天舉杯喝酒的背影。
月半香很不喜歡林鵲芝看龍倚天的眼神,那種飽含戀慕與欣賞的眼神,讓她很怕龍倚天會被搶走。
她不夠美,也不夠落落大方,比起林鵲芝,她的價值也只配當個義姊而已,她真的很怕當自己與林鵲芝同時站在龍倚天的面前時,他的眼睛會只看見林鵲芝。
「龍公子。」林鵲芝跨著蓮步,禮貌的欠身道。
「林姑娘找我?」龍倚天放下酒杯,拉出清淺的笑容,視線穿過林鵲芝,直直落在月半香身上。
月半香臉色欠佳,眼神帶著觀察的意味看著他,她是在想什麼?龍倚天不禁疑惑起來。
「龍公子,下個月林家堡有個茶會,各方文人雅士皆有受邀,不知龍公子屆時能否讓月姑娘來林家堡共襄盛舉?當然,若是龍公子願意,也是十分歡迎您的到來。」說著,一雙眼含羞帶怯的看著龍倚天。
東放翁連忙幫腔道:「我這孫女可是林家堡的驕傲哪!她可是為不少文人墨客辦了許多讀書會,帶領著各地的文風啊!月姑娘來必定不會吃虧,說不定還能結識未來的良人哪!」
良人?龍倚天瞇彎了眼,看似是在笑,但長長的眼睫卻蓋過了閃著寒意的眼。
香兒想去嗎?怪不得她期期艾艾的觀察著他。「香兒,過來。」朝月半香招手。
在林鵲芝的美麗之下,倚天還有注意到她!月半香開心到無以復加,小跑步到他身旁。
可惜她的笑顏被龍倚天誤解為,她是想去茶會以認識未來的「良人」,這令他感到很不是滋味。「香兒,我是妳很重要的人對吧?」
月半香毫不猶疑的頷首。
「無論如何,妳做什麼事都會以我的意見為優先對吧?」龍倚天施展美男計,美美的笑容配上溫哄的語調,旁人都看呆了,月半香當然也不例外。
月半香頭點得更勤了,臉紅撲撲的好不可愛。「嗯,因為你對我來說很重要!」他是難得對她好的人。
龍倚天的笑更有魅力了。「那我希望妳不要去,妳答應囉?」
「嗯!」全然不知自己答應了什麼,月半香繼續對著龍倚天的笑容傻笑兼發呆。
哄到想要的答案,龍倚天收回令人垂涎的笑容。「林姑娘,很抱歉,香兒無法去。」
一群人當場大夢初醒,錯愕的看著變臉迅捷的龍倚天回復到客氣疏離的態度,方才熱情的笑臉與溫柔全然不見蹤影。
林鵲芝在看過龍倚天的溫柔後,更加的迷戀他!這樣的絕世男子,月半香能得到,她也想擁有。
林鵲芝當下使了個眼色給東放翁,而東放翁也立刻會意了。
「龍公子別不領情,要是怕月姑娘出事,有你陪伴出席也是可以的,老翁說話算話,只要你願意,林家堡隨時歡迎你來。說真的,我孫女這樣的好女孩,你不喜歡嗎?要是你想娶,我隨時都會點頭答應呢!」
林鵲芝嬌羞的嗔聲。「爺爺!」
「哎啊!這樣就害羞啦?哈哈哈!」
月半香呆愣的看著林鵲芝與東放翁一搭一唱,很明顯,東放翁是想將自己的孫女嫁給龍倚天,而林鵲芝的想法更是盡在不言中!她那眼波間流轉著的不正是願意兩字嗎?
嫉妒令月半香的胸口酸澀得發疼,她知道總有一天會有人來跟她搶龍倚天,只是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謝謝東放翁的美意,林姑娘確實很好,但龍某近年並沒成家的打算,因為山莊裡實在是有太多的事要處理了。」龍倚天婉轉的回道。
「邢龍山莊的公子成家的年紀皆在三十歲上下,這我明白,但好姑娘可不是隨便就遇得到的,不如龍公子就先將我孫女給訂下來吧!這樣總比等到你成家的年齡到了,才去找好姑娘來的好。」東放翁繼續說媒。
「這……」龍倚天為難的蹙著眉。
「不……不行!」
聞言,東放翁和龍倚天都愣住了,因為那拒絕的聲音不是別人,而是出自一旁沉默許久的月半香。
「月姑娘,這是龍公子的私事,妳怎麼可以阻撓呢?」東放翁捻著白鬍,看似很不高興。
而林鵲芝也不滿的睇著月半香。
龍倚天則是起身,恭敬的抱拳揖身。「香兒是為我說話,東放翁就別跟龍某的義姊計較了,況且香兒說的也是事實,龍某確實無法耽誤林姑娘,因為龍某已經有意中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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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言論
時間:
2024-1-28 00:09:30
第七章
翻閱著手裡的名單,金朝旭走在中庭的長廊上,身後跟著一批新進的奴僕,約有二十多人。
至於站在金朝旭身旁的貼身侍童小瞳則是替主人向新進奴僕介紹著邢龍山莊,替他接待著他們。
金朝旭翻閱到其中一張奴僕的資料時,上面的人名令他的眉頭一皺。「這人……」
「哇!主子小心!」轉角處衝出一抹人影,小瞳急得大叫。
金朝旭沒辦法即時反應過來,迎面被撞得七葷八素,當場倒在地上!那衝力簡直要將他的內臟給撞出胸口了!
「主子、主子!你還好吧?」小瞳的聲音尖得像是母雞在啼叫。
金朝旭痛苦的呻吟。「閉嘴!小瞳,再大叫就扣光你這個月的薪俸!」
小瞳趕緊摀住自己的嘴巴。
等暈眩感過去,金朝旭張眼想看看罪魁禍首是誰?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一名奴婢趴在他的身上,顯然她也撞得不輕,喘了好幾口氣才能開口道歉。
「小青?」一眼就看出闖禍的人是誰,金朝旭伸手將她扶起。
「怎麼這麼冒失?」小青算是資深奴婢了,自六歲就進入山莊做事,很難得會看到她這麼驚慌。
「稟三爺,小青在找小姐!」
「妳把月姑娘給搞丟了?」金朝旭聞言,神色立即嚴厲起來。
邢龍山莊佔據半個山腰的地,若是真弄丟了人,要找上一天才可能找到。
「奴婢去拿午膳,一回頭,小姐就不見了!」小青急得就快哭出來。
小瞳瞇眼看著不遠處的涼亭。「小姐哪有不見?那邊的人不就是小姐嗎?」
涼亭的欄杆上趴著一個纖細的白衣女子,慵懶的拿著魚飼料餵著池裡的鯉魚,而她正是他們正在找的小姐——月半香。
「小姐!天啊!小姐!」小青尖叫著。
月半香在他們的注目下,猛然從欄杆上滑落,糊塗的栽進了池塘裡——敢情她剛才是在發呆!
金朝旭十萬火急的丟下手中名冊,趕緊衝入池塘裡將月半香給撈出來。
「小姐,妳還好吧?」
「月姑娘,醒醒!」
月半香打了個噴嚏,睜眼看著圍在她身邊的一群人。「你們怎麼都在看我?」摸摸自己濕透的衣裳,她只覺得茫然不解。
更令她覺得奇怪的是,她只不過是打個盹醒來,就有一堆人圍著她,而且還很緊張。
金朝旭與小青擔憂的檢視著她,而新奴僕們則是好奇的打量著她。
那群新奴僕裡有一雙不善的眼睛一直盯著月半香,甚至還慢慢的揚起一抹笑,只是沒人注意到。
「月姑娘剛剛是在做什麼?怎麼會跌進池子裡?」金朝旭脫下外袍蓋上月半香直打哆嗦的身軀。
「我在想……想事情。」月半香不好意思的道。
最近她總是無法集中精神,做什麼事都是恍恍惚惚的——自從那天的遊湖結束後,她老是在想龍倚天,想他說過的他已經有意中人了!
這句話擊退了東放翁與林鵲芝,但也擊退月半香那份深藏在心底,對龍倚天不單純的渴望。
她知道自己喜歡著龍倚天,他是這麼的溫柔,對待她是這麼的體貼,誰會不喜歡呢?
只是那種喜歡是什麼成分,她並不清楚,當龍倚天坦承他已有意中人時,她當下傻愣了好半天,內心像是坍塌了什麼,她甚至不敢仔細探究。
她隱約知道,一旦釐清答案,她可能會承受不起!
「想事情會栽到池塘裡?妳是想把自己連同魚飼料一起餵魚嗎?」遠遠傳來噙著笑意的聲音,是龍倚天,他自橋頭另一端緩步定來。
「大哥,你回來了。」金朝旭道。
「是啊!手上的事情告一段落,自然就回來了。」
新奴僕們在小瞳的帶領下向龍倚天福身問安。「莊主,午安。」
龍倚天微微一笑,朝他們頷首以禮。
被龍倚天看見自己落池後狼狽的樣子,月半香狼狽的從地上站起身。「倚天,你……你回來啦!呵呵!」
遊湖回來後,龍倚天又消失了一陣子,小青跟她解釋說這是常態,要月半香別太在意。
龍倚天自接管邢龍山莊以來,一直都是這麼的忙碌。
但她是真的很想他,他不在時,她會覺得落寞;他回來時,她會感到安心。
「小青,帶香兒下去淋浴吧!感染到風寒可就不好了。」龍倚天道,看了一眼月半香披在身上的紫緞外衫,二話不說就扔回給金朝旭,換披上自己的外衫。
「大哥,我是好意耶!」大哥的醋勁有必要這麼大嗎?金朝旭不免在心裡咕噥。
龍倚天朝金朝旭揚起危險的笑容。「什麼?」
「呃……沒什麼。」算他怕了大哥,大哥的霸氣在小時候就收斂起來,所以外人只會看到他溫和有禮的表象,但其實大哥暗地裡對許多事都很極權——愈是讓大哥在意的事,他就愈是不容他人去威脅到他。
「小姐,我們走吧!」小青前去攙扶月半香。
「呃……」她還沒跟龍倚天說上半句話呢!
「香兒,待會兒見。」龍倚天笑著說。
「嗯……待……會兒見!」聽到這句話,月半香知道龍倚天是不會很快就離開邢龍山莊的,她這才開心的跟隨小青離去。
「這些是新來的嗎?」龍倚天看向金朝旭身後尾隨的一群人。
「是。」
「身家都調查了?」
「是,都是清白的。」
「那就好,辛苦你了。」龍倚天拍拍金朝旭的肩膀。「還讓你承擔起總管的工作,委屈你了。」
「不會,若是交給別人,我才會不放心。」金朝旭解釋著。
「你就是這樣,責任感太重了,偶爾交給別人也無妨。」
「這句話應該丟回給你才是,大哥。」
「你……哈哈。」兩人相視而笑。
而就在大家都沉浸在這種歡樂的氣氛下,殊不知新奴僕裡正有人準備伸出爪牙,席捲邢龍山莊!
★★★★ ★★★★
一具胴體從浴桶裡起身,一旁待命的小青拿起大布巾上前,包覆住這具胴體,細心的擦拭。
「我自己來就好。」月半香實在不習慣連洗澡都有人伺候的生活。
「小姐若是不讓小青做分內的事,就是在否定小青的能力。」小青嚴肅的說道。
「唉……我真的沒那個意思。」每次當她要斥退小青時,小青就會拿這句話來堵她,讓她啞口無言,不得不過著「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
但像這樣,做什麼事情都有人盯著,這麼沒自由、沒隱私的生活,怎麼會有人能過得了?
況且再這樣過生活,以後她恐怕沒有小青,就沒有辦法照料自己的起居了。
小青嘻嘻笑說:「小青當然知道小姐沒那個意思,但在邢龍山莊,一個奴僕愈少被分配做事情的話,就代表著那個奴僕很無能。」
「有這回事?」
「是啊!所以小姐就別老是拒絕小青的服侍了。」
「嗯,好。」月半香覺得自己傻呼呼的,也不曉得小青說的是真是假,還是讓她牽著鼻子走。
「對了,小姐每次淋浴完,身上都有一種藥香味呢!小姐知道嗎?」
讓小青幫她披上單衣,她聞言一頓。「不知道。」
「是很香的味道喔!有種淡雅的清新感。」
月半香只能苦笑。「那是因為……」因為她是藥人!
但這句話她說不出口,雖然龍倚天送給了她新的身份,讓她成為邢龍山莊的小姐,但她的過去是不會輕易被抹煞的,她的血、她的樣貌、她的這具身體,都是不能改變的。
「小姐若不想說,就不要說了。」小青眼看月半香的臉色不對,機伶的立刻轉換話題。「對了,小姐,今天是莊主的生辰,幸好莊主有回莊,不然我們暗地裡籌畫的驚喜就要付諸流水了。」
月半香詫異的道:「咦?真的!」
「是啊!小姐,我有提醒過妳的。」可惜小姐最近總是在發呆,她說的話,小姐總是左耳進、右耳出。
「抱歉,我忘了。」月半香顯得有點慌亂無措。「可是我沒有準備……怎麼辦?」
小青竊笑著。「關於這點,小姐就別擔心了,我們已經幫妳安排好,由妳當壓軸!」
「壓軸?」
「是啊!因為小姐什麼都沒準備嘛!所以最簡單的工作就給妳,妳只要幫我們把禮物送到莊主房間就好。」
「我真的不用準備什麼禮物嗎?」這樣她會覺得她當義姊當得好失職,連基本禮節都沒做到。
「不用,妳只要唸台詞就好。」小青從衣襟裡拿出錦囊,塞到月半香的懷中。「這是大家想出來的話,記得──只能當場打開,妳不能偷看喔!」
「嗯,好!」月半香連連點頭。
小青看著月半香乖巧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小姐都不怕被小青給賣了嗎?」這麼聽話,好可愛。
「呃?這是幫倚天慶生,為什麼要把我賣了?」月半香茫然不解。
小青大笑。「哈哈哈!小姐好呆!」若小姐沒有價值可以賣,怎麼有能力當壓軸呢?
小姐這麼呆,讓她好期待今晚的「驚喜」會鬧得怎樣!出這主意的四位爺們實在是有夠厲害!
「小姐,總之到時妳就依照我們的指示去做吧!」抹著眼角的笑淚,小青決定徹底出賣小姐,推羊入狼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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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主二十一歲生辰快樂!」
龍倚天難得的愣莊,他前腳才剛踏入飯廳,赫然看見山莊裡所有人都聚集在這裡,兄弟們更是全都到齊,顯得好熱鬧。
這樣的光景實在很難得,雖然他們五龍公子都心繫著邢龍山莊,但卻是聚少離多,往往一頓飯吃下來,總會有幾個人無法到!
他們兄弟間不知有多久沒舉杯共飲,而和山莊裡的人們也不知有多久沒好好說話了。
竟然在這一天實現了他的奢望,他以為在他在退位前,是沒有辦法看見這樣的情景。
「怎麼不進去?大哥,你一定是感動到快要痛哭流涕了對吧?」謝貂崵在龍倚天身後道:「還是說大哥會害羞,哈哈哈……唔!」
龍倚天送了一拐子給謝貂崵,當場讓他痛得蹲下身,連笑都笑不出來。
「少碎嘴。」龍倚天冷冷的哼道,拋下他走進飯廳。
嗚!大哥真是冷血份子!他要進去喝酒!大哥好狠啊!
「大哥,因為有你,這一天對我們來說才有意義。」莫桓輿第一個上前舉杯。
他們對節日向來都是大而化之,但唯有這一天是特別的,是他們絕對不會忘記的——對在進入邢龍山莊前是孤兒的五龍公子們來說,進莊的那一天就是重生的日子,自那天起,他們就不再是過去的自己,那天就是他們的新生辰。
這一天,龍倚天進入山莊,進入他們的生活,他們相遇、相知、相惜,那段時光讓他們共同的成長,並蛻變成過去的自己所不能想像的茁壯,他們擁有了力量,能夠實現他們的理想,邢龍山莊對他們來說並不是束縛,而是助力。
龍倚天豪爽的乾掉第一杯。「二弟,我絕不會忘記這天我遇見你們,你是裡面最沉默的孩子,從來都不笑,可卻是最可靠的。」
「大哥,我也敬你。」金朝旭接著敬酒。「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吵架嗎?明明知道打不過你,我還是硬拚上去對你揮了幾拳。」
龍倚天大笑,乾掉第二杯。「我記得,三弟,那時是為了商行的標價,我們兩人一言不合,拍著桌子準備幹架!我罵你是娘們,沒事總愛斤斤計較,你就衝上來跟我打起來了!」
回想起來,少年時為了小事而吵翻天,當晚他們就被師父罰跪算盤了。
「大哥……我敬你!」謝貂崵捂著肚子,死抱著美酒。
「你還爬得進來?」龍倚天挑眉冷笑,剛剛那一拐肯定不夠重。
「哇!大哥,大日子不要殺生啊!」謝紹崵趕緊退了幾步,害怕再被他拐一肘子,那今晚的美酒佳餚就會離他而去。
「你還真是從小皮到大,嘴巴總是沒個正經。」什麼殺生啊?龍倚天搖頭失笑,乾下第三杯。
「大哥,雖然我鮮少回莊,總是住在外面,但在我的心裡,這裡才是我真正的家。」排行最後的燕子歸敬上最後一杯酒。
「這是當然的,五弟,這裡才是你的家。」龍倚天乾下第四杯。
第一輪敬酒結束,廳外放著眩目的煙火,恭賀這個重要的日子,奴僕們也開始進行酒宴,佳餚擺上桌,眾人和樂融融,歡笑聲不絕於耳。
「香兒呢?」環顧過整個飯廳,沒見到那抹總是令他牽掛的倩影,龍倚天拉住小青詢問。
「啊!莊主,等我划完這一拳再告訴你。」划拳劃得正激烈的小青,頭也不回道。
「等妳划完這一拳,就等著回家鄉了。」敢要他等?她是皮在癢。
這一句超有效,讓小青立刻收起豪邁划拳的姿勢,回復到訓練有素的恭敬姿態。「稟莊主,小姐不舒服,所以先回房了,不過小姐堅持要幫莊主慶祝,現在在莊主的房間裡休息,小姐說要跟你賀聲恭喜後才要回房。」
「她怎麼了?怎麼會不舒服?」
「小姐是因為掉下水池而感染了風寒,洗完澡後仍然沒有好轉。」
「真是個傻丫頭,不舒服還幫我慶祝什麼?真是的,待會兒叫大夫來看看她。」龍倚天聽了覺得又是憐惜、又是窩心。
「是,莊主。」
「對了,香兒吃了嗎?」攔住要退下的小青,龍倚天繼續關心的問。
「只扒了幾口呢!」小青老實回答。「莊主要小青帶點東西去給小姐吃嗎?」
「不必了,我親自帶吃的過去。」沒親眼看看月半香,他沒辦法安心。
龍倚天走回飯廳的主桌,在桌上攔截走干貝粥與木耳蓮子湯等涼品與甜品,在兄弟們夾菜恨晚的目光下,光明正大的搶食。
「大哥,那甜糕是我的最愛,你不能……」謝貂崵拍桌抗議,馬上被盛著剩菜的碟子打中臉,當場砰然倒地。
「大哥,等等,我的酥餅!」金朝旭瞪紅眼,但卻晚了一步,碟子已被拿走,迎面招呼他的是他最討厭的青椒肉絲!
莫桓輿難得的臉色一變,不多話的他二話不說,立刻抱著自己的飯碗飛竄出飯廳。
「咦?二哥,你跑這麼快幹嘛?」燕子歸很錯愕,沒有喜歡吃的菜,到別人的飯桌再搶就好,有必要逃出去嗎?
下一秒,燕子歸立刻知道為什麼二哥要跑得這麼快的原因了——
飯廳從龍倚天起頭開鬧後,突然演變成大戰——菜碟飛來飛去,大伙都玩上癮了,平常不爽對方的人開始展開報復,紛紛拿對方討厭的菜色奉送到對方的門面上,鬧烘烘的混戰開打!
突然,一盤炒紅椒在混亂中飛到燕子歸的頭上。
「啊!抱歉,我砸錯人了!」在混亂中玩得不亦樂乎,謝貂崵敷衍的對中鏢的燕于歸道歉。
「媽的!這是炒紅椒,混蛋!什麼菜都可以砸我,就這個不行!」燕子歸的理智在瞬間斷掉,馬上抄起隔壁飯桌的辣紅雞丟過去。
「不要再拿我煮的菜玩了!」大廚在飯廳裡直跳腳,可惜完全沒人鳥他。
飯廳外,龍倚天獨善其身的拿著兩盤飯菜,愉悅的哼著歌,留下一片他起頭的混亂,拍拍屁股走人。
呵,就是要這麼熱鬧才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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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燭燒著,時間的煎熬使蠟燭滴下燭淚。
月半香絞著手,頻頻的望著門口,捧著「大禮」,她安分的坐在床沿等龍倚天進房。
原本她想坐在檀木桌旁的圓木椅上,可小青囑咐她,一定要坐在莊主的床上等人到,問小青為什麼?小青則是曖昧的笑著跑掉。
到底是在玩什麼把戲?月半香隱約有種被設計的感覺。
「香兒,妳在裡面嗎?」
門紙上映出龍倚天的身影,月半香透著門紙,清楚看到他那令她稱羨的頭髮正飄揚著,形成漂亮的弧度,她看呆了,龍倚天真是個連影子都很美的男人啊!
「香兒?妳不在這裡嗎?」溫朗的聲音又再問了一次。
月半香趕緊回神。「我……我在!」
龍倚天推開房門,霎時站著不動——他樸實的房裡竟被鋪上大喜的紅,這儼然是新房的佈置,桌上甚至還擺著交杯酒與佳餚。
而他的床上則坐著披著大紅衣卻未戴鳳冠的月半香。
這是……什麼意思?
龍倚天的氣息因為期待而紊亂著,他甚至感覺到自己的心跳開始雜亂無緒,放下手上的兩盤食物,他關上房門,快步走向床邊的月半香。
「香兒……這是……」龍倚天的烏眸暗濃,聲音轉而沙啞。
「今天是你的生辰,這是禮物。」被龍倚天瞧著,月半香竟然覺得氣氛變得異樣起來,彷彿夾雜著某種火熱的感覺。
是因為龍倚天不同於以往的惑人眼神嗎?還是因為這間房間內滿是大紅色的佈置?
「禮物?」龍倚天微笑著,他的笑容每深一分就更顯魔魅。
「是啊!」月半香總覺得龍倚天的反應跟她想像的不一樣——他跟平常的溫和有禮相差甚遠,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更是帶著一種男性的魅誘。
她不過是依照指示穿著與佈景相對稱的紅色衣裳,怎麼龍倚天看她的眼神,不是她熟悉的溫柔,而是帶著……她所不能理解的專注與渴望?
「禮物」仍捧在手掌心,可龍倚天自始至終都沒注意到,月半香為了不讓他繼續用噬人的目光看她,她抬高「禮物」,想要讓他正視。
「倚天,禮物是這個!」抬高再抬高,只差沒推到他的眼前。
「這是……」龍倚天接過「禮物」,眼裡有半刻的疑惑。
月半香拿出懷中的錦囊,催促著龍倚天。「你邊拆禮物邊聽我說話,這是大家的心意。」
龍倚天挑眉,悻悻然的坐在另一邊的床頭,一把撕開手中的大禮盒。
月半香開始依照錦囊裡的紙條朗誦。「莊主,今天是您的二十一歲生辰,您花了大半的精神與時間在邢龍山莊身上,從來沒真正為自己謀求過什麼,更沒正眼看過哪家的名門閨女,我們都很替您擔心,沒想到您突然有了意中人,在此將她獻上,讓您幻想一下,以便您及早有成家的念頭。」月半香愈唸愈瞪凸了眼。
愈下面的內容愈是難以啟齒,月半香最後索性閉嘴。
「繼續唸啊!」龍倚天的笑看不出喜怒,這場擺明是在鬧著他和月半香的戲碼,他卻顯得不慍不怒。
「呃……」意中人?什麼意中人……月半香不會傻到不知道那人指的就是她。這房裡就只有她和龍倚天兩人,難道還有別人嗎?
她緩緩將視線投向龍倚天,想向他求饒,什麼「禮物」嘛!這玩笑開得太過火了!他們兩人是義姊弟,怎麼還會有其他?
龍倚天將一件紅蟒袍自禮物盒中抽出,默聲的盯著她看。
月半香也瞧見了,更是如坐針氈。
雖是沒見過新娘袍,但新郎袍她倒是見過!姊姊們的婚禮她曾偷偷去看過,因為姊姊們避她如蛇蠍,所以她沒見過新房,也沒見過新娘的衣著,更沒鬧過洞房,就只看過新郎倌敬酒,所以她認得新郎倌的穿著。
是紅蟒袍!
那是新郎的衣袍!邢龍山莊的人居然送龍倚天一件紅蟒袍!
「怎麼不唸了?那給我看看。」龍倚天在月半香的驚呼聲中,抽走她手中的紙條。
「幻想完了請務必要完璧歸趙,要是因一時衝動而壓倒,後果我們概不負責!不過依莊主慢吞吞的追求步驟,恐怕是要追到天荒地老了,是男人就要快、狠、準,這句話是謝貂崵奉送的,他說看準目標卻遲遲不動作的男人不是男人,溫文紳士對姑娘家是個屁,對月姑娘更是個屁……」龍倚天瞇緊眼,捏皺了紙條的一角。
「倚天……你別放在心上,那是大家亂鬧的。」月半香趕緊補上這句話想滅火。
沒想到大家竟拿她來鬧龍倚天,月半香感到十分尷尬,她跟龍倚天之間怎麼會被拿來做文章呢?
他們兩人間根本就沒有曖昧啊!大家竟然誤會了。
「亂鬧嗎?香兒,妳是這麼想的嗎?」龍倚天側過半邊臉,頭髮俏皮的垂落著,掩蓋住他的半張臉,讓月半香讀不出他臉上的情緒。
月半香原本以為依龍倚天對她的溫柔,他下一步動作應該是說一些無關緊要的幽默話語來解決她的尷尬,沒想到他竟然反問她?
他是想要問她什麼?
「是啊!」她想不出要怎麼回答他,只能順著話語否認下去。
「不,香兒,他們並不是在亂鬧。」
月半香發覺到龍倚天的身體微微傾向她,她反射性的住後退縮。
「香兒,妳還沒送我生日禮物對吧?」
「嗯,是啊!」龍倚天的臉就近在咫尺,他的鼻息就噴在她的臉上,這讓她緊張得屏息。
「那妳要怎麼補償我?」
「只要我能力所及,你想要什麼,我就給你什麼。」月半香回答,這是她昨晚就想好的話,原本是想在送他大家準備的禮物時順便告訴他——以義姊的姿態,以疼愛一個晚輩的口語說出。
可是在這一刻,她說出口的話微弱的完全沒有說服力。
「這是妳說的,香兒,妳說到就要做到。」龍倚天攬住她的腰,封死她的去路,另一隻手捧著她的後腦勺,溫熱的唇直接吻上她的。
她震驚得無法思考,只能姿態僵硬的接受了這個吻。
龍倚天的吻跟她夢裡的溫度是相同的。
「這是我第二次吻妳了,妳還是傻愣愣地。」龍倚天離開她的唇時,低聲告訴她這個事實。
這句話證實了那一晚不是她的錯覺!
月半香難以置信,只覺得腦袋裡有什麼東西像是炸裂了、迸開了。「你說我們是義姊弟……」
他依然抱著她的臂彎,逾越了這條界線。
「那只是暫時的,我喜歡妳,月半香!」龍倚天想在她的臉上看見嬌羞的驚喜,但他卻找不著,他只看到了滿滿的震驚!
龍倚天失望的低吼,想要糾正她的想法。
「那只是他們亂鬧的,你為什麼……」為什麼要附和他們?她不相信龍倚天對她抱持著這樣的情感。
「不!我從來沒把妳當作是義姊過。香兒,我說的是真的,他們也不是在亂鬧,他們是認同了我留下妳,認同了我想跟妳在一起的渴望,所以才會這麼做的。」才會編出這場鬧劇,用意是在嫌棄他的手腳太慢。
「你騙了我!」月半香憤然站起。
他騙了她,什麼義姊、什麼小姐的……全都是假的!
「若不這麼做,我怎麼留得下妳?難道我在第一次見面時說我喜歡妳,說我想保護妳,妳會接受嗎?妳會進入邢龍山莊嗎?」
答案是否定的,月半香知道,她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有多麼不想被男女情愛所牽絆,因為她很害怕她會像娘親一樣遇人不淑,遇到像她的爹親那樣的男人……
她不想跟娘親一樣!
她不想!就算對象是龍倚天……她也不想,月半香不顧龍倚天當下的心情,立刻衝出房門!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4-1-28 00:09:46
第八章
夜半的赤羽院,在迴廊裡,一道影子在那裡守株待兔。
看見月半香低頭從主臥房跑出來,那抹影子一看,立刻笑得興奮,提腳就追了上去。
月半香毫無目的的跑,她想甩開心裡的鬱悶,還有眼眶的濕濡。她跟倚天吵架了,感覺……很差,差到她想一頭撞上牆壁,停止自己那有如脫韁野馬奔亂的思緒。
「不!我從來沒把妳當作是義姊過。香兒,我說的是真的,他們也不是在亂鬧,他們是認同了我留下妳,認同了我想跟妳在一起的渴望,所以才會這麼做的。」
龍倚天的話像回音般在她的腦中迴響著,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他騙了她,自始至終!
「若不這麼做,我怎麼留得下妳?難道我在第一次見面時說我喜歡妳,說我想保護妳,妳會接受嗎?妳會進入邢龍山莊嗎?」
龍倚天壓抑的聲音裡有著許多的無奈與情非得已。
而更可笑的是,她對這場欺騙,在氣憤的底下竟然有著一絲竊喜!排除了欺騙外,她其實是高興的。
為什麼她會有這麼不一致的情緒?月半香停下腳步,摸著心坎,對於自己的情緒感到既陌生又椎心。
「小姐!」
突然,月半香的背後有著一道從沒聽過的女性嗓音在喚著她,而那聲音陰惻惻的,像是不懷好意。
這聲音……不是小青!
「小姐,我找妳很久了呢!」
月半香想回頭,但內心的危機意識卻叫她快跑,叫她趕快跑離背後的女子──
可那女子的動作快了一步,推開對面空著的客房,一把將月半香給拉了進去。「小姐,晚了,該休息囉!」聲音中有著得逞的笑。
月半香想要大叫,可客房的門被緊緊闔上,她已來不及逃了。
「小姐,我是新進來的,妳沒看過吧?」
房裡並沒點燈,是黑暗一片,而這更是令月半香感到恐懼。
「我剛進來時,就想跟妳打招呼呢!可是好多人在妳身旁……妳有沒有想過妳憑什麼得到這些呢?」
回應她的就只有月半香害怕的喘息聲。
那女子並不在意,繼續說下去。「妳應該不知道我是從哪裡來的吧?我可是特地進來找妳的。」
腳步聲接近,月半香無法動彈的感覺到那名女子正在接近她。
「我是打哪裡來的呢?妳猜猜啊!」冰涼的手指扣上月半香的下顎。「不知道對吧?真笨哪!呵呵。」
女子的氣息拂上月半香的耳邊,用著很親暱的方式輕聲道:「我是從無夜山來的喔……哈哈哈哈!」
無夜山?囚困藥人的地方,是毒月派的毒窟!
「毒……毒月派?」找上門來了!竟然真的找上門來了,月半香簡直不敢相信。
「噓,別說那三個字。」摀住月半香的嘴,女子帶著弔詭的語氣說:「我恨那三個字,恨妳,也恨無夜山。」
「恨……」她若是毒月派的人,為什麼要恨毒月派?而恨她又是什麼意思?
「毒月派派了三十個人來,就只有我成功的進入邢龍山莊。」女子拿起火摺子打起火光,只吝嗇的給月半香一小燭光看清楚。「看看我,妳看看我!」
月半香倒抽一口氣,往後跌倒,痛得齜牙咧嘴。
「這應該是妳的下崵,是妳的!不是我的!不是!」女子不肯罷休,擒住月半香的雙肩,凶悍的搖著,她的聲音像是地獄裡的冤魂在叫屈著,讓月半香感到好害怕。
一雙白色的眼瞳,銀色的頭髮,和詭異、慘青的臉,但那容貌卻是名少女——跟月半香的年紀差不多!
「因為藥人短缺,而藥人寧死也不願意產下跟他們有著相同悲慘命運的孩兒……除非下藥逼他們交媾……才能擁有新的一批藥人,這狀況令藥人短缺,毒月派便到外面去抓孩子回來試!看誰能夠存活下來成為藥人!
「可為什麼會是我?我原本是名門書苑的閨女,可是我卻被抓了,還活了下來!我看過多少人在試藥中死去,為什麼死的人不是我?又為什麼被抓的人會是我?我應該活得幸福又快樂,我應該得到的那些卻失去了!」
想到她因為名門書苑的閨女背景而不受質疑的進入了邢龍山莊,女子像是瘋了般的笑著。「都是因為妳,妳天生就該是藥人的命,卻僥倖的逃過;要是妳願意犧牲,依妳的資質,可以抵百位藥人的犧牲,可妳卻不這麼做,妳害死的人足以流成一條血河!」
女子逼著月半香將她的一字一句聽入耳裡,女子的指甲陷入月半香的手臂,要月半香也承受她所承受過的痛苦。「是妳!是妳奪走了我和那些死去的,或是仍然活著的藥人幸福的可能……」
「若不是因為妳娘將妳丟棄,妳現在也沒辦法得到這些幸福,我也喜歡龍倚天,妳就將他讓給我吧!我從小就思慕著他,他不是妳可以得到的人,既然妳已奪走了我的幸福,那就把妳現在的幸福還給我!」
月半香聽著女子的瘋言瘋語,女子將她被囚禁的所有怨恨都說了出口!那些在牢房裡的黑暗,那些在試藥時所想的每一種怨恨——她激憤的話語全都是血淚,她的每一口氣都是要將鬱憤傾倒而出,雖然話與話之間銜接得並不夠順暢,但那是因為女子已經瘋了、狂了!
月半香打心底顫抖著身軀,這名女子是真的在恨她!
「那……妳想要我怎樣?」既然恨她,那前來找她,必定是想從她身上拿走什麼。
「我要妳今晚就離開邢龍山莊,去鎮上的客棧,月浪芻少爺會在那裡等著妳,他會帶妳回毒月派,然後由我來替代妳成為這裡的小姐,得到所有人的疼愛和保護。」女子自袖中拿出一張人皮面具,那面皮跟月半香的臉完全一樣!
「這是妳欠我的,妳的東西全部都是我的!」那女子笑得狂,也笑得蒼涼。
月半香看著那名女子,看到流下淚來。
「妳哭什麼?妳不甘心嗎?妳恨嗎?妳該恨的是毒月派,是他們逼我落到這步田地,是他們逼我這樣剝奪妳的!」
不!她不是在悲傷這些,這些根本無所謂,她只是明白了從來不讓藥人離開無夜山的毒月派為何讓這名女子成為混進邢龍山莊的人選,是因為看到這名女子的她當下會明白一件事——要是她沒被娘親丟棄,沒被龍倚天所收留,今天變成這名女子的人就會是她自己!
恨、怨……是啊!一無所有是會逼得人變得瘋狂,她明白,因為她也曾經有過這種感受!「要是我……不離開邢龍山莊呢?」
不是她不甘願離開才會這樣問,而是這名女子喜怒無常,情緒已經不能控制,月半香是怕這名女子在邢龍山莊會加害於人。
女子緩緩用那雙白色瞳孔盯視著月半香,久久後笑了。「妳不想離開是嗎?也對,這裡的人都待妳如掌上明珠般的疼愛,妳怎麼會捨得離開呢?」
「我不是這個意思……」
「妳不離開,就等著看妳重要的人一個個的為妳而死吧!」
★★★ ★★★
一夜無眠。
除了恐懼,已經沒有什麼能夠佔據月半香的情緒了,但她仍然沒有離開邢龍山莊——因為離開了,她就會變得跟那名女子一樣,一無所有……真的一無所有了。
這裡的人給她溫暖,給她容身之地;龍倚天的出現更是讓她有了牽掛,邢龍山莊讓她感受到自己是存在的,不再是孤獨的一個人,不再是處處受到忽視的卑微。
要是回到沒有龍倚天的時候,要是回到沒有進入邢龍山莊的時候,那麼要她回到毒月派,她是不會有半點掙扎的,但正是因為曾經得到過快樂,現在的她才會這麼無法忍受失去。
「小姐,妳怎麼了?」
小青的聲音彷彿隔著一道霧,讓她恍然,她現在是在哪裡?月半香一回神,塵囂立刻回到她的眼前,所有的聲音、畫面全都擠到她的眼前,好像撥開雲翳,回到了現實。
不少陌生的人遠遠的看著她,現場顯得一片寧靜。啊……她有記憶了——早上小青來找她,說是邢龍山莊第一次辦筵席,邀了不少江湖知名人士前來,要她也去湊個熱鬧。
「小青,妳做了什麼?香兒怎麼悶著聲,淚怎麼流得這麼凶?」龍倚天從包圍他的客人中擠身而出,說了幾句抱歉後,擱下那些與他共商江湖大事的前輩們,大步跨向她們。
他擰眉,抬起月半香的臉。「怎麼了?妳不舒服嗎?別一味的哭,妳說說話,不然我會以為是小青欺負妳了。」
小青連忙搖頭以示清白,「我什麼也沒做!」
她……哭了嗎?月半香摸摸自己的臉,摸到一片水漬,她現在應該很醜吧……
哭花了臉,難怪龍倚天會注意到她這邊……
昨晚被那名藥人女子威脅時,她不敢去找龍倚天——只因他們吵架後還沒和好,她怕他會不理會她……
她怕他倆就連說話都會感到尷尬。
「真是的,不舒服就別默不作聲,還是因為昨天的事……咳……我……我很抱歉……昨晚……是我太唐突了……妳就別哭了……我會捨不得的。」龍倚天顯得有點不知所措,從身上搜出巾帕擦著她的臉。
他的手勁……小心翼翼又溫柔……像是深怕碰壞她似的。
他並沒有做錯什麼,卻因為她的眼淚而先拉下臉道歉,倚天……倚天……這名字不管唸再多遍,都會讓她的心窩發暖。
伸出手,月半香情不自禁抱住龍倚天的腰肢,將臉埋進他的胸懷,汲取他身上的溫暖。
「呃……香兒……」她的主動投懷送抱,他是應該高興,不過在大庭廣眾之下……他輕咳一聲,感受到不少視線往他們這邊投射過來。
「小姐,禮節、禮節!」小青壓低音量,提醒月半香該有的行為舉止,還拚命的使眼色。
但月半香假裝沒聽見,現在的她只是個需要慰藉的孩子,她需要這份溫暖。
鏘咚!
瓷盤的碎裂聲令月半香反射性的張眼望向聲音的來源處——
一名奴婢打扮的女子在不遠處,無聲的對上月半香的視線,她的手垂著,像是蓄意讓手中的盤子掉下去似的。
那奴婢的臉……月半香全身頓時僵硬——
昨夜的白瞳與銀髮在奴婢的身上消失了,她現在的髮色與眼瞳和正常人無異,但她嘴角翹高的警告笑容,證明了昨晚是真實的夢魘。
「妳在做什麼?連端個東西也會打翻!」資深的老奴婢斥責著那名女子。
女子低下頭,狀似在乖乖聽教,但她的臉卻是側著傾向月半香的方向,無聲的用唇形對月半香訴說著——
離開血龍公子,他不是妳的!
月半香顫抖的鬆開了緊揪著龍倚天的手。
「香兒?」隱約感覺到月半香的不太對勁,龍倚天在她鬆開懷抱後,想伸手拉住她,以便看清楚她現下的神情。
月半香撇開臉,推開龍倚天的手。「我沒事了。」
「真的沒事嗎?」看了一眼仍在等待他的前輩們,龍倚天仍是不放心的再問道。
「嗯。」
「那我等會兒再過來找妳。」龍倚天不想延後筵席結束的時間,決定等會兒再來處理她的不對勁。
「倚天──」藥人女子的出現令月半香很不安,她拉住龍倚天的衣袖,想立刻告訴他有關藥人女子的事。
「什麼事?」龍倚天好脾氣的回頭,不遠處的前輩們則是不斷朝他催促著。
「你……小心點。」怕耽誤到龍倚天的應酬,月半香張了張嘴,終於還是沒把話說出口。
「好。」龍倚天摸摸她的頭,回去場內和前輩們繼續交談。
「小姐,吃點甜品吧!」小青呈上涼糕。
「謝謝。」月半香接過盤子,努力將視線放在涼糕上,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但她的手裡都是冷汗,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
「小小姐!」
突然一雙褐色的繡鞋踏進月半香的視線裡。
小小姐……只有柳府的人才會這樣喚她……而這聲音……月半香呆了一會兒後才慢慢抬起頭。
「真的是妳!真的是妳,小小姐!」眼前女子激動的上前抱住月半香。
月半香吃驚的掉了手中的涼糕,任由那名女子緊緊的抱著她,而女子的背後有一名男子不離不棄的守在身後,還吃味的瞪了月半香一眼。
「許總管……秋兒……」她好驚喜。「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小青機警的跨上前,隔開秋兒,將月半香往身後攬。「這兩位是小姐以前認識的人嗎?」
聽說小姐以前的際遇不好,既然是認識的人,就要防衛。
「確實是以前認識的人,小青,他們不是壞人。」月半香沒想到小青會挺身而出想要保護她,驚訝之餘,趕緊解釋。
「小小姐,我們很久沒見面子,可以私下談談嗎?」秋兒問著。
「好。」她一口答應,因為她也想知道秋兒的近況。
「小姐──」小青不同意的想阻止。
「小青,妳先離開一下吧!」月半香祈求著。
「可是……小姐──」
「拜託妳,小青,一下子就好。」
小青不甘不願的福身。「那小青先下去了,小青會在轉角的常青樹下等小姐喔!」
小青走後,秋兒熱切的坐在月半香身旁,雙手包覆著她的手。「小小姐,當初聽到邢龍山莊的小姐之名是妳的名字時,我就想來找妳了!小小姐現在過得好嗎?」
秋兒的神情像是見到許久不見的親人一樣激切,眼眸閃爍著淚光。
「我過得很好。」月半香輕笑著。「這裡的人都對我很好。」這是真的,邢龍山莊的人對她無條件的接納與付出,是她這輩子都還不清的。
「對了,你們怎麼會來這裡?」柳家對奴僕向來嚴厲,應該不會放他們跑這麼遠才是。
秋兒笑道:「因為我說我想來看小小姐,許總管就帶我來了,他是動用了人脈帶我進來的。」還羞赧的回頭看了許總管一眼。
秋兒跟許總管?月半香眨眨眼,然後笑意更柔了。
「對了,小小姐,妳離開柳家沒多久,許總管就辭職了,而我也不想繼續待在那裡,所以許總管就買下我的賣身契,帶我一起走了。」
「他和我一起在外面經營商行,目前我們經營得有聲有色喔!小小姐,就算妳在邢龍山莊受了氣,也可以到我們的商行來,我們可以照顧妳;如果邢龍山莊是妳的第一個家,那……可不可以將我那裡當成是妳的第二個家?」
「小小姐,妳對秋兒來說是很重要的!妳偶爾來看看我好不好?」說到後面,已經有點委屈了,因為秋兒知道,小小姐那時離開,就是打定主意不會再回去的!
依小小姐的個性,也不會想要探聽她的消息,可她不要這樣,她不想跟小小姐失去聯繫,所以才會主動前來找小小姐,她要讓小小姐知道,有人在思念著小小姐、牽掛著小小姐。
許總管歎氣。「秋兒,別把妳的眼淚、鼻涕留在臉上,真髒!」一把抓過秋兒的臉,拿巾帕擦拭著。
「因為太久沒見到小小姐了……嗚……」她忍不住嘛!
「真是的,很醜妳知不知道。」許總管嫌惡的道,空出一隻手從身上拿出一張紙,寫下商行的名字跟分部,遞給月半香。「喏,要找我們就看這個找,別辜負了秋兒的好意。」
月半香伸出手接過,心中有種難以言喻的感受!原來,秋兒和許總管並不是她生命的過客;原來,在柳家,並不是沒有人在背後默默的支持著她!
這時候回想起來,的確,在柳家時,許總管從來都沒有真正的欺負過她;而秋兒則是一直在暗地裡幫著她。
「對了,小小姐,妳知道我為什麼在趕走妳之後才辭職嗎?」
不是湊巧嗎?月半香對許總管回以疑惑的眼神。
許總管解釋道:「因為妳娘當年在離開柳府前,曾經拜託過我爹,說是如果有機會就要他幫妳離開柳府,我爹並沒有找到適當時機,但我找到了,所以我放妳走,算是達成了使命,既然完成使命,那我自然就不必再待在那個腐敗的地方了。」
娘親拜託老總管……月半香怎麼也沒想到會有這件事。
「妳娘雖然沒有盡到為人母的責任,但我只能告訴妳,她盡力了。」
「我……我明白。」月半香頷首,內心其實還是很震撼。
「秋兒,該說的話說完就該走了,我們還有商行要去巡視。」許總管拖著不想走的秋兒想要離開。
月半香見狀,連忙對著他們說:「我……我會去找你們的。」
秋兒含著淚,帶笑的說:「秋兒會一直等著妳來喔!」大力的揮手,與許總管一起離開。
目送這對儷人離去,月半香想到要去常青樹下找小青。
她的眼睛不經意掃過筵席會崵,瞄見那名藥人女子正端著盤子靠近正在商討大事的龍倚天身邊,女子的眼眸裡竄過一抹狠辣!
月半香原本平復的心弦在瞬間被拉緊,她提起衣裙,奮力衝進筵席裡,像是要挽回什麼似的焦急而恐慌,客人們被她的蠻勁給衝得一陣慌亂,紛紛退開了。
藥人女子嘴角勾著笑,像是早就發覺到月半香的注視,而她的那抹笑則像是個警告——
「妳不離開,就等著看妳重要的人一個個的為妳而死吧!」
女子昨夜的話是一種警告,不要、不要!不要傷害龍倚天!月半香將手伸得又直、又長——她這輩子從沒這麼奮力過,像是要張翅捍衛屬於自己的東西似的。
一切都像是慢動作似的!
月半香眼睜睜的看著龍倚天自藥人女子的手中接過清酒,在沒發覺任何異樣的情況下,他與前輩笑鬧的飲酒。
不要!
她大叫著——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不像是她的聲音,因為那聲音是這麼的膽戰心驚,連她自己聽了都像是要心碎了!
所有人錯愕的看向月半香,就連龍倚天也一樣,他看著月半香飛奔而來,正要開口詢問,突然一抹黑血自他的口中噴灑而出!
那血噴上了月半香皎白的衣裳,在衣裳上點綴著無數黑色的血花,就像是綻放的黑玫瑰,隔著衣裳,朵朵黑玫瑰刺傷了她所有的知覺,而更讓她怔忡的是,她就只能看著龍倚天從她的眼前倒下,而她的手卻沒辦法接住他!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4-1-28 00:10:07
第九章
「月姑娘,大哥已經沒事了。」謝貂崵替龍倚天蓋妥棉被後,半轉過身,對一直駐守在床邊的月半香說道。
月半香一直都是蒼白著臉,模樣像是稍一輕觸,就會崩潰似的,她的手臂上傷痕累累,那是她割血給龍倚天解毒的傷口——當時的她,根本就不顧在場有多少人在看!
而她的舉動也已讓所有人都猜測出她的身份了。
不過幸虧月半香反應得快,不然龍倚天可能就要回天乏術了。
看月半香仍傻傻的站在原地,謝貂崵柔聲又道:「月姑娘,大哥已經沒事了,妳去休息吧!我會顧著他的。」
「嗯……」月半香點點頭,伸手抹抹臉,搖搖欲墜的走了出去。
謝貂崵看著月半香的背影,張口欲言,最後還是不忍說些什麼,畢竟,大家心裡都知道,能下毒到讓龍倚天無法發覺到的就只有毒月派!
而月半香想必也是明白這個事實,故對她多說些什麼安慰的話語似乎也是無謂的。
月半香回到房間,小青正在裡面待命。「小姐。」
她連抬眼看小青的力氣都沒有。「妳退下吧!」
小青一動也不動,只是垂著眼道:「請恕小青無法遵命。」
月半香也不理會小青,她就像個累壞了的孩子,連鞋都沒有脫,就縮在被子裡,靜靜的躺著。
「小姐。」
月半香將自己包得更緊,連臉都不肯露出來。
小青坐在床側,摸著月半香的頭。「小姐,謝謝妳。」
謝什麼?沒什麼好謝的,是她害了倚天,是她拖累了倚天……被子裡暗黑黑的,讓月半香有種想放聲大哭的衝動。
如果她沒來這裡就好,她從來都不想讓任何人因她而受傷,她恨自己沒有及時告訴龍倚天有關那名藥人女子的事,所以才會讓他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喝了毒酒!
龍倚天倒下時,她好怕他那雙閉起來的眼眸沒有再張開的可能,那種恐懼排山倒海而來,幾乎要將她給淹沒。
她這才知道,原來她最怕的不是自己回毒月派後會受到的折磨,她最怕的是龍倚天的死亡!
她寧願是自己犧牲,而不是龍倚天。
頭頂上傳來輕輕的拍撫。「小姐,妳很害怕吧?想哭就哭吧!」
隔著棉被,月半香抱住小青,棉被傳來顫抖,小青知道小姐哭了。
「為什麼要自責呢?小姐已經盡力了。」而且也確實的救回了莊主。
月半香不語,只是持續哭著。
小青歎息。「小姐不要想太多,哭累就睡吧!這裡還是妳的容身之地,一直都會是的。」
★★★★ ★★★★
直到夜深,小青反覆確認月半香已經睡著了,這才放心的回去休息。
而爪牙,通常都會出沒於夜半時刻!
藥人女子無聲無息的出現在月半香的床邊,輕柔的將手放在月半香的臉上,用令人害怕的方式來回輕撫。
月半香被嚇醒,抓住那隻輕薄的手。
「是誰?」月半香看不見,在夜深時刻,她算是個瞎子!
「我啊!」藥人女子出聲。
月半香一股火氣湧上來。「是妳!妳竟然對倚天下毒!」握緊拳頭,她幾乎全身都氣得在顫抖。
只要回想起當時的情景,月半香就會控制不住的抓狂,因為那一瞬間,她以為這個世界崩塌了,而她的心也變得死灰了!
都是這個女子害的!
「妳這是在怪我囉?可我已經警告過妳了,是妳不乖、不聽話,而不聽話的人就該受到懲罰。」
「但……就算這樣,你怎麼能──」能這麼輕易的就殺人?他們要找的人是她,可後來卻波及無辜,龍倚天……
他差點就死了!
「我為什麼不能?我說過我要奪走妳的一切!原本我是愛慕龍倚天的,可今天我突然看煩他,所以就先從他下手了,誰教他一眼都不願意看我,是他活該!」
「我比妳更可憐,我比妳更應該得到龍倚天的疼愛,可在他的眼裡卻只看得見妳!妳到底有什麼好?反正他對妳也只有同情而已,既然我們都得不到他的愛,那殺了他又有什麼不對?」
月半香怒紅了眼,這個瘋女人!瘋女人!
但與其氣這名藥人女子,其實她更氣的是自己,她氣自己的懦弱,氣自己在潛意識裡依賴著龍倚天,以至於沒有離開邢龍山莊……
她氣自己沒有及時提醒龍倚天有關這個藥人女子的事……所以才會害龍倚天中毒。
「如果龍倚天再這麼無視於我,那我會再下一次毒,讓他學到教訓。」藥人女子憤恨的說。
而這句話恰巧踩到月半香的憤怒底線,她一把握住藥人女子的手臂,撲上藥人女子。「不准妳再動他!不准!」
兩人在地板上纏成一團——藥人女子不甘示弱的打回去,兩人都打得傷痕累累。
在混亂中,月半香掐了藥人女子的頸部,邊掐邊哭,淚水在她的臉上蔓延,那是痛恨的淚。
她好痛恨自己,好痛恨自己的存在,因為她替龍倚天帶來了危機。
在她身下的藥人女子開口了。「妳看看妳,妳想殺了我對吧?像妳這麼卑鄙的人,就只適合待在毒月派那樣的毒窟,那裡的人都跟妳一樣,你們都是一丘之貉,妳怎麼會以為妳配得上龍倚天呢?龍倚天從內到外都是光明磊落的,妳說!妳忍心繼續利用他對妳的同情心而製造出更多邢龍山莊的人的死亡嗎?」
月半香顫抖的收回手,撇開看不見情緒的臉。
「離開這裡吧!回到妳該去的地方,妳的美夢已經結束了。」
★★★★ ★★★★
「香兒呢?」龍倚天一醒來,就不斷問著週遭人這句話。
奴僕們來來去去,帶回來的消息都是模糊其詞,每個人都是一副心虛的樣子,龍倚天氣得不顧痊癒未久的身體,翻開寢被,想要自己去找人,不再指望那些人了。
「大哥,躺回去!」謝貂崵捧著湯藥正要進房,剛巧撞見這一幕,差點沒嚇壞他的心臟。
「香兒呢?」
糟糕!聽這語氣,火藥味很重,他肯定會被炸到,謝貂崵開始捧心皺眉,無病呻吟。「啊!大哥,我突然很不舒服,湯藥我先放在桌上,你記得要喝啊!」
龍倚天當然不會這麼輕易就被唬過去,相處這麼多年,他可不是白混的。「香、兒、呢?不說我就……」
將目光放在窗外一棵大樹上。「我突然覺得拿湯藥澆樹也挺有意思的。」嘴角笑得愉悅。
謝貂崵馬上站直,不再裝病了。「大哥,你何必拿自己的身體來威脅我呢?」
「因為就是知道你絕不會允許有人在你的醫手下病了,尤其是兄弟。」龍倚天道:「我也只是因為擔心香兒,你就原諒我吧!」
唉!這下不是他不挺兄弟,而是他也很無奈,謝貂崵朝外面投射出請諒解的眼神。
而待在外面的人則是氣得直跳腳,直想衝進去掐住謝貂暢那個辦事不力的傢伙。
「咳……大哥,月姑娘已經離開邢龍山莊了!」謝貂崵委婉的說。
龍倚天冷冷道:「然後?」
「嗯……就是……」在龍倚天的殺人目光下,謝貂崵實在不太敢說出實情。
「是我們故意讓她離開的!」莫桓輿自門外一群推托的人影中現身,一開口就開門見山,很誠實說道。
龍倚天瞪眼。「你們敢──」
「大哥,若不這麼做,無法斬草除根!一來可剿了毒月派的毒窩;再者,月姑娘對毒月派是有心結的,她勢必得回去一趟,她的親娘還在那裡,所謂解鈴還須繫鈴人,這是個契機。」
「可是……」龍倚天的臉上只有急切的神色。
「大哥,我們都知道你很想保護她,不想讓她受到任何傷害,但這對她真的好嗎?她該面對的,我們就該放她回去面對。」
「另外,我們逮到一名藥人!」金朝旭手中拖著一個表情凶狠的女子,扔進房,順手把黑色假髮與人皮面具丟在地上。「月姑娘離開前,有留一封信提醒我們要小心,在新進的奴僕裡,有著毒月派的人混進來,不過這女子裝得實在是太不像了,光是說話的方式與眼神就很容易被人給識破。」
龍倚天在床榻上半撐起身軀,垂眼看著匍伏在地上的女子。
女子整頭銀絲,那雙眼瞳則是混濁的銀白,她朝龍倚天狠戾的一笑。
龍倚天面無表情的撇過眼,眼裡淨是冷光。「就是她嗎?她就是毒月派派來的人嗎?」
「是的,他們的用意不難猜想,無非就是想用藥人女子的處境來影射月姑娘,讓她知道自己是無法逃脫既定的命運;而這名女子確實是某名門書苑的小姐,只是當初那書苑為了自保而送出自己的小孩到毒月派作為人質,當時的毒月派利用這種手段,控制了不少名門正派。」金朝旭解釋著,也為自己的疏失感到抱歉。
「控制了不少名門正派是嗎?」龍倚天沉吟著。
藥人女子雖然手腳被捆綁,但依然很狂妄。「喂,血龍公子!」
龍倚天連一眼都不肯施捨給她,始終無視於她。
「喂!」
龍倚天嘖了一聲。「把她帶下去。」非常厭惡看到她。
藥人女子不甘願的厲叫著。「你不覺得我可憐嗎?你不覺得我比月半香還需要人疼愛嗎?就是有你這種冷漠的態度,才會讓我想要對你下毒!也只有月半香這個瞎子,才會看不出你骨子裡的無情!」
龍倚天淡淡的笑了,勾起一道冰冷的弧度。「那又如何?我骨子裡無不無情又關妳什麼事?」
藥人女子以高亢的聲調笑著。「是不關我的事,我只是覺得你夠可惡,你騙了全天下人的傾心與信賴,既然你無情,那我還真算是做對了一件好事。」
「好事?」龍倚天緩緩重複著這兩個字,隱約有種不安的感覺。
「是啊!你很同情月半香是吧?但她已不需要你的同情了。」藥人女子哈哈大笑著。「因為她就要把她的一生給葬在毒月派了,只要她一回毒月派,她就會是毒月派的小姐,是要和月浪芻少爺共結連理的!」
「比起這裡,你不覺得那裡更適合她嗎?她不需要邢龍山莊這種虛偽之地!」藥人女子將想講的話痛快的宣洩出來,她看見在場所有人因為她的話語而被牽動了情緒,那種悲傷與憤怒的情緒讓藥人女子只覺得興奮。
就是要這樣,她就是要所有人都跟她一樣可憐——只要看到別人痛苦,她就會快樂,因為只要她將所有人都變得跟她一樣,那她就不會是異類了。
「大哥!不要動手!」謝貂崵衝上去攔住握緊拳頭欲下床的龍倚天。
龍倚天的怒氣銳利得像劍一樣,整間房間都可以感受到他那奔放而出的怒氣,這讓大伙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藥人女子也驚愕得直往後倒,但卻沒有掙扎,死,她不是沒有想過,那種事有什麼好怕的?
在試藥時,她不知曾經歷過多少次的生死徘徊,那種感覺她早已麻痺了!
「我是不會殺妳的!」良久,龍倚天才憤怒的出聲。
藥人女子詫異的瞪大眼。
「我並不同情妳,但在香兒眼裡,妳就是一部分的她所反射出來的鏡子,就因為妳也是藥人,才會讓她有這種錯覺,如果我傷了妳,那她就不會再回來了。」
一旦傷了藥人女子,一直都對自己身上留有的血液及模樣耿耿於懷的月半香,就更不會相信龍倚天是接受她的!
月半香身上的髮、膚,確切都是藥人的特徵,如果他無法同情藥人女子,同樣的也無法同情月半香的身份,那麼月半香對他口中所傾訴的愛意就會有所懷疑,就會無法相信他是愛她的。
龍倚天憎恨毒月派的手段——好高明的手法。
「大哥,要怎麼處置這個女子?」
「暫時將她關起來,讓香兒來決定怎麼處置她。」
藥人女子在被拖走前,一直瞠大眼環視著所有人。「為什麼?為什麼你們都不失控?你們該大叫、該哭泣的,月半香是不會再回來了啊!說不定她會因為試藥而死在無夜山裡,你們都不在意她嗎?」
大伙只是以冷靜的目光看著藥人女子,情緒完全不因她的話語而興起波瀾。
小青是第一個站出來開口的人。「為什麼我們要順了妳的意?我們可不是妳這個心思扭曲的變態,只想著看別人痛苦!」
「小姐會回來的,我們都很清楚,小姐眷戀著邢龍山莊,她一定會撐到我們去救她的,她並不像妳想的那麼脆弱!」
藥人女子的言行不再對眾人有任何影響,她垂下臉,不發一語的任由邢龍山莊的奴僕將她拖下去。
龍倚天朝自己的弟兄們勾勾手指。「過來,我有個主意。」
五龍公子們在龍倚天的一番指示下,紛紛露出神秘的笑意。
毒月派是嗎?該是圍剿這個狂妄的邪派的時刻了。
★★★★ ★★★★
「吃點東西吧!」
倚在樹頭小憩的月半香聞聲,睜開了眼。
月浪芻手裡牽著一匹駿馬,將自城裡買來的乾糧塞在月半香的手中。
這是第四天了,她跟著月浪芻趕了四天的路程——當她到客棧找上月浪芻時,令人意外的是,月浪芻是隻身前來,並沒有帶任何奴僕!
月浪芻簡短的解釋著,人多會拖累行程,所以他當晚就將馬匹牽出馬房,深怕被人追上的趕了一晚的路程。
月浪芻對待她是無微不至的,月半香很驚訝,因為這和月浪芻帶給她的第一印象相差甚遠!她第一次見到的月浪芻,是個狠辣的邪氣人物,和現在好相處的模樣簡直是雲泥之隔。
看穿她的疑惑,月浪芻告訴她,他只會對自己人好,但凡毒月派的人,他一向都是很好說話的。
她已經被看成是他的自己人了嗎?月半香搖搖頭,這句話讓她有種背叛邢龍山莊的感受,讓她感到很不舒服。
她是渴望回到邢龍山莊的,才不過四天的時間就讓她的思念氾濫成災——夢裡思的、念的全都是待在邢龍山莊的日子,夢到龍倚天時,總會讓她心頭泛酸得直想哭。
她不想離開有龍倚天的生活,可她只會拖累他,害他受到傷害,她想回去,但又不敢回去,也不能回去。
「妳又不想吃了嗎?」月浪芻看著發呆的月半香問道。
跟著他東奔西跑的月半香常常看著食物發呆,最後還是沒吃什麼,就跟著他趕路。
幾次下來,他從一開始的無視於她,到現在有些光火。
這些舉動在他眼裡就像是一種無聲的抗議,是在威脅著他——因為待過邢龍山莊,心思全放在那裡的月半香絕不會是他想帶回去的人,一心向著外面的月半香怎會全心全意為了毒月派而犧牲自己?
月浪芻咬下最後一口包子,扔了油紙,抓住月半香的藕臂,運用男子優越的身形,將她困在他與樹的中間。「妳很愛夢囈,妳知道嗎?」
「呃?」月半香想退,卻徒勞無功的靠著樹幹,睜眼看著欺上身的月浪芻,不明白他想幹嘛。
「每天睡覺都是倚天、倚天的喊……妳到底知不知道這名字很礙耳?」
月半香僵直著身,看月浪芻恢復了狠辣的邪氣神情。
「礙耳到……我想直接返回去殺了……」
月半香驚恐得尖叫,直接攔阻月浪芻末說出口的話。「不要!不要傷害龍倚天!不要!」
「那就不准再提到他!搞清楚妳是屬於哪裡的。」
月半香噤聲,下唇咬得死白,眼裡的霧氣死撐著不落。
威脅完她,月浪芻輕拍月半香的頭。「乖乖吃完東西,我們好上路,我是為妳好,只要妳乖乖的,我就會好好的照顧妳,邢龍山莊不過是妳一時誤踏進去,現在妳只是回歸正軌罷了。」
「嗯。」月半香點頭。
「乖女孩。」月浪芻滿意的鬆開對她的威脅,拿起乾草餵著駿馬,準備再休憩半個時辰後就出發。
用力抹去眼裡的霧氣,月半香深怕月浪芻會因生氣而勉強她將乾糧吞入腹中,撫著酸痛的胃,她不禁想念起龍倚天的溫柔,只要受了委屈,她都好想找他,只要看到倚天,她就會忘了煩憂與痛苦。
但想要不拖累倚天、想要保護倚天,就得聽月浪芻的話,順著月浪芻的意,讓毒月派不再去找龍倚天的麻煩,這是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事。
半個時辰後,月半香果然從月浪芻的臉上看到和緩的神情。
「很好,有聽我的話。」看了一眼她手中空了的油紙,月浪芻又摸摸她的頭,牽著她來到駿馬旁。
月半香僵硬的任月浪芻牽著她的手,他明明察覺到她的抗拒,卻還是依然故我的牽緊她的手。
包括上馬也是,月浪芻看準月半香不敢吭一聲,直接張臂抱住她,親暱的摟著她駕著馬。
這樣不經同意的態度,好似已經將月半香看作是他的所有物了。
「只要看到臉上有戴圖騰面具的人,就代表毒月派到了。」
過了一段不短的時間,月浪芻輕拍月半香的臉,要昏昏欲睡的月半香張眼望向前方。
兩排面戴圖騰面具的奴僕跪伏在地,恭敬的迎接。「歡迎二少爺、月姑娘回到毒月派!」
中氣十足的恭迎聲讓月半香頓時清醒,她微瞠眼,居高臨下的看到一排排穿著紫藍衣物的門生紛紛出來。
月浪芻抱著月半香躍下馬。「以後這裡就是妳這輩子都離不開的地方了。」
將身上的大氅脫下包覆在瘦弱的月半香身上,大氅上都是月浪芻的氣味,月半香難受的想掙扎,卻被他緊緊抱住,難以掙脫。
「告訴月半香她現在是什麼身份!」月浪芻朝門生與奴僕命令著。
「少夫人!」
月半香抖著身子,背脊感到一陣劇冷。
「妳娘已經將妳許配給我了,明日就是我們的完婚日。」
月半香聞言,只能顫抖著唇瓣。
月浪芻勾過她的下顎,陰狠的告訴她。「這就是鎖住妳的方式,自古女子都是以夫為尊,除了對我有利的事情外,妳連其他的思想與行為都不能有,明白嗎?」
月半香藏在大氅下的臉微微的點了一下。
「別告訴我妳還會想著血龍公子,當妳踏進這裡,成為這裡的人,妳就跟他是敵對的立崵了!」
「我……知道。」聲細如蚊蚋,月半香深吸了好幾口氣,才能含淚吞下被月浪芻的話語刺傷的痛苦。
不忍懷中女子的嬌弱,月浪芻又補上一句。「我會照顧妳,只要妳以我為尊,我就不會虧待妳,不准妳希罕邢龍山莊,這裡是不會輸給那種地方的。」
「嗯。」
「帶她下去休息。」月浪芻對著女門生們下令。
女門生們趕緊上前接手照顧月半香,而月浪芻則和其他人一起前去商討門派大事。
「少夫人,您要休息嗎?」攙扶著月半香,女門生問。
月半香抬眼看著毒月派佔據的深山,那陰寒的山林裡好似吞沒了不少冤魂的血淚,陰霧滿山滿谷,淨是令人不寒而慄的氣息。
娘親……就住在這裡嗎?
「我想見我娘。」月半香淡淡的說道:「我想見她。」
女門生們互看一眼,有點猶豫。
「少夫人,大夫人不是這麼容易見著的。」
大夫人……是誰?月半香微愕。
女門生趕緊解釋道:「少夫人,月凌樺夫人是現任門主之妻,我們都尊稱她為大夫人。」
另外一位女門生也討好的道:「少夫人很久沒見大夫人了吧?我們會幫您問問的,少夫人這趟路舟車勞頓,我們先伺候您休息。」
月半香沒有答話,女門生們就當她是答應了,慇勤的伺候著她。
雖然月半香大半時間都像是啞巴一樣的無言,任由她們擺佈,反正她們只要能做個樣子給二少爺看就可以了,女門生們也樂得伺候不刁難的女主人。
接近傍晚時刻,月半香被通知可以去見自己的母親。
穿著一襲幽暗披上夜色的紡紗衣,月半香進入了主閣樓。
「大夫人在裡面等您,少夫人。」臉上戴著圖騰面具的男僕道,指向有著三扇門扉的雕花大門。
奴僕恭敬地退下,留給她們母女倆私人的時間,月半香對著雕花門發了好一會兒的呆,這才伸手推開門。
娘親就在裡面!
對娘親的記憶,雖然被時間給洗退得差不多,但血液的牽絆讓她一眼就知道,不會錯的,那人就是她的娘親。
堂座上,一名病弱女子正趴坐在上頭,她軟若無骨,病懨懨的直打量著月半香,女子美若天仙膚似雪,但那頭髮卻已是銀絲滿佈。
說不上來的,這場會面讓月半香有點害怕,她低著頭,用面無表情來掩蓋自己複雜的心思。
「我的女兒……妳是我的女兒嗎?」女子用月半香久違的聲音,虛弱的朝她緩緩伸出手,那枯槁如柴的手朝月半香的方向激動的顫抖著。
縱然女子已經無力從座榻上起身,卻仍想縮短與月半香的距離而奮力伸出手,這讓月半香莫名的紅了眼眶。
這是她的娘親嗎?這真的是她的娘親嗎?月半香摀住口鼻,不發出一點聲響。
娘親,記憶中的她好高大,是令月半香仰頭才能望見的身影;娘親的個性是敢愛又敢恨的瀟灑,面對愛與不愛的男人從不猶豫。
她愛娘親曾經不放棄的努力想撫養她,也恨娘親將她丟在柳家自生自滅,雖然娘親自以為已將這世上最美好的一切都給了她,讓她不受到毒月派的控制,但娘親不會知道小時候的她,要的是與娘親一起共生死,而不是孤獨的一個人活下來。
不論是柳家的事,或是任何事,娘親從來不問她的意願……
現在的娘親像是隨時都會撐不下去似的,月半香簡直無法相信眼前脆弱的女子是她印象中的娘親。
娘親對她的影響有多大,她很明白——娘親讓她不相信男女情愛,不相信自己的壽命可以看盡人間百態,不相信自己能得到幸福,這些影響在她的心裡堆成高高的魔障,是一道推不倒的高牆。
可是娘親在她心裡的高大影子,在這一瞬間就像被擊垮了一角,發出碎裂的聲音。
「過來,讓娘好好看看妳……」女子朝月半香招手。
月半香無法抗拒,不為什麼,只為那是與她有著唯一血緣的娘親,只要娘親的一個舉動、一句話,就能深深撼動著她。
提起裙襬,月半香踏著地毯走向堂座上那個高高在上的娘親。
每走一步,都讓她的緊張多一分!
當月半香在月凌樺面前站定,月凌樺摸摸她的臉,細細的描繪她的輪廓,像是在複習——將她與記憶中那個小女孩重疊。
「妳長得這麼大了。」月凌樺將月半香仔細看過一遍。「妳……這幾年過得好嗎?」
月半香低頭,口氣很輕淡,「還可以,那娘……妳呢?」
月凌樺笑了,那笑花在雪白的肌膚上像是一抹櫻血。「很好,我過得很好,被捉回毒月派後,我才知道無夜山這個地方才是我們唯一能活著的地方,所以我找妳回來,妳一定也可以過著跟我一樣的好日子。」
「我不懂娘的意思。」月半香的拳頭緊緊握著,指甲狠狠陷入肉裡。
「我總是找不到對的人來愛,以致流浪了好久,但毒月派門主居然開口說要娶我,完全不介意我的過去,還說只要我能為毒月派完全的付出,他就會用我想要的方式來愛我,做我最好的丈夫,這是藥人一生最大的奢求!
「當二繼子月浪芻告訴我,他已經發現了妳的行蹤,而他也願意跟他父親,也就是門主大人一樣,以婚姻的方式來對妳完全的付出,我想我終於找到可以讓我們母女倆都得到幸福的方法了。」
「娘,妳用妳的身體健康而交換來的婚姻……幸福嗎?」用試藥的方式換取愛情,這只是利益交換。
「幸福啊!就算是虛假的也足夠了,人跟人之間不就是這樣嗎?妳無法保證妳能夠被那個人愛多久,如果可以用條件來牢牢的套住對方,讓對方無法沒有妳,這種必須互相從對方身上取得想要的條件,才不必擔心等著心碎的來臨,因為對方就算再虛假,都必須要迎合妳,因為妳身上有著他必須得到的利益。」
月半香深深的看著月凌樺。
月凌樺的口氣仍是那種敢愛敢恨的跋扈感覺,但卻也夾雜著對人世間的疲憊感。
愛很難求不是嗎?娘親終究也老了,竟然想用這種方式來得到感情的溫暖,這是過去的娘親所不屑去做的方式。
月半香不放棄的想從月凌樺的臉上找到曾經年輕的證明。「娘……妳知道嗎?我離開柳家後,擁有了一段快樂的日子,我……喜歡上一名男子,一名高攀不上的男子。」
這是月半香離開邢龍山莊後才願意承認的事實,她喜歡上他了,因為他的好太過難忘,就像呼吸一樣,已經控制了她的每一次脈動。
月凌樺握住她的手。「那……不一定是真的愛情,我已經切身體會過了,相信我,我替妳安排的才是最適合妳的,妳不要走到跟我一樣的地步時才後悔。」
「可是娘,妳曾經……」曾經那麼努力去爭取想要的,曾經那麼費心的逃離毒月派,甚至帶著她去流浪,那些呢?那些勇氣呢?
「那是年輕時的荒唐歲月。」月凌樺用這句話封死了過去試圖做過的努力與掙扎。
月半香的心冷了,她知道娘親把自己投射在她的身上,像是要挽回過去似的——娘親想要阻止她踏上錯的路。
可是她不是娘親,不是……
鬆開娘親握住她的手,月半香垂著頸,輕輕道:「娘,謝謝妳,謝謝妳曾經年輕過。」
沒有娘親的年輕,她是不會離開柳府,不會遇到龍倚天,更不會擁有她這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
沒想到月半香會說出這句話,像是迴避什麼似的,月凌樺別過臉、閉上眼。「嫁給月浪芻吧!他是不會辜負妳的。」
娘親的模樣好陌生,那種滄桑,那種想要把願望加諸在她身上的強硬,讓月半香感到好失望。
「退下吧!我想休息了。」月凌樺氣虛道。
「嗯。」月半香躬身退下,離開前,她又道:「娘,我不是妳的影子。」
「退下。」帶著不耐煩,月凌樺拒絕再聽進半個字。
「是。」關上雕花門,月半香背著門掉下一滴清淚。
什麼是身不由己,她終於體會到了,原來過去的她還是夠自由的。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4-1-28 00:10:30
第十章
四杯毒藥一一呈放在月半香的面前!
十位毒月派的長老捻著花白的長鬍鬚,朝她瞇眼微笑。「從今天起,妳就是毒月派的二門主之妻,但妳必須要接受考驗。」
長老指著月半香面前的四杯毒藥。「這四杯毒藥皆是未試驗過的新毒,要是妳熬得過毒性,凝成毒藥的抗體,為毒月派的毒帶來新的研究進展,那麼,妳今日就能正式成為毒月派的人。」
講白一點,就是毒月派的長老們並不相信月半香的藥人資質,想要試探試探!
月半香並沒伸手取過,她很害怕飲下這一杯杯的毒藥,就會失去再次見到龍倚天的機會。
心裡有著期盼,所以想苟且活著,想再次遇見好事……例如……能遇見龍倚天,就算是只能看著他也行,她就是想活在有他的地方。
「妳娘,也就是月凌樺夫人,也曾經歷過這套試驗後,才嫁給我爹的。」
房外,一直在觀察他們的月浪芻出聲,表情冷漠。
「二少。」長老們朝月浪芻道:「我們是經過門主同意的。」
「我有阻止你們嗎?」月浪芻用嘲諷的表情嗤笑著。「繼續啊!」他並沒有不同意他們試驗月半香。
只是此事沒先問過他,這未免也太無禮了。
月半香呆呆的看著毒藥。「娘……也做過這種事?」她以為娘親在這裡要風有風、要雨得雨……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花白的髮……病弱得不能行走的殘軀……原來這就是代價!
她不想變成那樣……她不是娘親,不是!她要的也不是如同娘親的下崵!她還有奢侈的願望,她想離開這裡去找龍倚天,就算她配他不上!
下顎被粗魯的勾起,月半香吃痛的與月浪芻四目相接。
「妳在想誰?」月浪芻用一種看穿她的眼神,陰鷙的低問。
月浪芻那雙凶狠的眼神令月半香恐懼的收斂起心神,她二話不說的捧起毒藥,一杯杯的全數灌下。
她要保護龍倚天,只有一小份力量也好,她不要讓月浪芻找龍倚天的麻煩,沒有了她的倚天,是無法再次好運的避開毒月派的毒,她要獲得月浪芻的信任。
月浪芻面無表情的盯著月半香將毒藥全部吞入腹中,毒酒順著她的頸項婉蜒而下,他伸手拿布巾拭去。
喝下毒藥的月半香眼睛瞪大,眼瞳透著血絲,她艱辛的拉住月浪芻的衣袖。「我……我嫁……嫁你。」
「嗯,好。」月浪芻頷首,大掌蓋上月半香的眼。
鬆下心神的月半香張口將黑血吐在月浪芻身上,頓時昏迷過去。
月浪芻即時抱住月半香的身子,手指抹過她嘴角的黑血。「她第一次試藥就給她這麼猛的毒藥?是想要她死嗎?」
「呃……」長老們我看你、你看我,支吾其詞。「我們也只是想看看她的能耐罷了。」
其中一個長老笑說:「事實證明,她的能耐挺高的不是嗎?資質超越過她的娘親呢!」
月浪芻探了探月半香的鼻息,她開始從雜亂無章調回到正常的呼吸步調,身體也從冰冷逐漸回溫。
「她確實是個很好的藥人。」月浪芻不否認道。
「二少,要把握一個女人最有效的方法只有一個,你應該知道吧?」長老們紛紛發出難聽的笑聲。「不打擾你們了,二少,好好把握啊!」
房門被關上,而月浪芻並沒有離開房間。
★★★★ ★★★★
她聽見天空被煙火迸裂的聲音。
「該死!」
而她的上方傳來月浪芻的低咒聲,她睜開眼,夜盲的她此時什麼也看不見,不知道月浪芻正從她的身上跨下床。
月浪芻身上僅有單衣,他撈起地上的外衣,從容的套上。
房門外的人很緊張。「二少、二少!不好了!」
「別再嚷嚷!我這就出來!」繫上腰帶,月浪芻套上黑靴,下了床。
月浪芻在她的房間?月半香睜著眼,忘了自己從何時就屏息著,她顫抖著冰冷的手,眼睛不敢往下看,慢慢的摸上自己的身子。
只剩一件肚兜……
腦際只覺一片空白,她感到天昏地暗,差一點就哽咽出聲,她咬緊下唇,直到嚐到唇上的血液,才制止住自己發出痛哭聲。
月浪芻頭也沒有回。「我們省過拜堂的儀式,洞房晚點再補全。」
月半香蜷曲著身子,將自己埋悶在被子裡,不發出聲音。
月浪芻半側著身,對她嗤了一聲。「要不是妳不像妳娘親那麼好搞定,我也不必這麼卑鄙。」
一位心裡已經有著另外一個男人的女人,除了讓她認命外,再也沒有其他更有效而快速的法子了。
月半香把被子抓得死緊,指尖一陣白,月浪芻依稀聽見被子裡有著顫抖的哽咽聲。
門外又傳來催促的聲音,月浪芻丟下一句「妳好好認清自己的處境」後,就推門出去。
門外的人不斷的道歉,還將眼睛望進喜房裡,其中好奇的成分多於愧疚。
月浪芻關上門,堵住那些人的目光,低斥了幾句,便走人了。
房裡只剩下清冷與黑暗,月半香經過打擊後,已經沒有力氣離開這深深傷害了她的密閉空間,只能無神的維持著縮在床上的動作,讓闐黑的空間蠶食著她孱弱的心神。
她還是不夠堅強,這點犧牲算什麼?
她不會想再看到龍倚天倒下的,她該接受、承納這一切的委屈,為什麼還要難過?
她不要自己這麼脆弱!
揪住胸口,月半香命令自己吞下痛苦,強逼自己不再流淚。
外面,煙火炸裂天空的聲音再次震驚她的神經。
煙火像是序幕,炸出喧鬧聲,而雜沓的聲音裡則是有著凶狠的粗罵聲與哭號聲,甚至還有兵器交會的鏗然聲。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在房裡的她覺得那些聲響像是隔著簾幕,聽來好不切實際,她全然不知外面的情況。
「香兒,快跟我走!」
房間被人闖入,她認得那是娘親的聲音——月凌樺是費了大半的力氣才走進房間,拉住床上的女兒。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有人來滅毒月派,妳快跟我走!」月凌樺將地上的衣物套上月半香的身子,拉著她就要走。
煙火的聲音又在天空炸開!
月半香記得,煙火……是邢龍山莊的信號……是邢龍山莊的人來了嗎?是為了她嗎?
「娘,我不跟妳走,我有想去的地方,是邢龍山莊。」月半香笑了,那笑容讓月凌樺感到嫉妒,因為那笑容是她這輩子都笑不出來的!是已經找到心之所在的笑容。
「不!妳要跟我走,我是妳的娘親,為什麼妳不陪我?」
月半香從月凌樺淒厲的聲調中聽見了濃濃的孤獨味,娘親像極了小時候的她──那個強拉著龍倚天渴求陪伴的無賴樣。
「我已經老了,我已經不能再忍受失去任何東西了,沒有人真正的關懷我、愛我,妳是我唯一的女兒,為什麼不能滿足我的願望?」
「妳剝奪我的自由,要我嫁給月浪芻……就是為了要我留在妳身邊嗎?娘!」月半香輕輕的問。
在這一刻,月凌樺不得不承認。「是,只有這樣,妳才能在我的掌控下活著……我……只是因為愛妳……才……這是我想出最好的辦法啊!」
月半香垂眼,沉默的鬆開扶持月凌樺的手。
歲月改變了娘……以前的娘親,是那麼竭力的想改變命運;現在的娘親,卻是屈服於命運,還死抓著能留住的溫暖與陪伴,就只為了填補她找不到真心的人的孤寂。
月半香淚流了。「娘,妳想自私,我也想,可妳不要決定我的人生,我的人生要由我自己決定!不管好壞,那都是我自己的選擇,妳不要再替我做決定!」娘親的愛只會讓她感到一種無法掙扎的痛苦。
月半香的話讓月凌樺深深覺得她就要失去這個孩子了,睜著眼,她奮力想伸手抓緊月半香。「香兒!」
月半香突然被一具高大的身軀緊緊的抱住,隔離了娘親對她的魔咒。
「我終於找到妳了,妳沒事吧?」龍倚天焦急的看著她,發覺了她的衣衫不整。
他正要開口詢問月半香發生何事,月凌樺已先一步搶去話鋒。
「妳恨我嗎?」看著月半香,月凌樺認真的問。
先是丟棄她,又將她的人生帶回毒月派,還逼她與二繼子成親……
她是任性,但卻自我催眠那全都是為了月半香好,可事實證明並不是如此,她一直都做錯了,女兒的身邊有著一個男子真誠的守著她,而她身為母親的人卻是……
月凌樺明白月浪芻已經出手了,這教月半香以後要如何面對心上人?她犯下這深惡的錯誤,女兒會恨她嗎?
「娘,我不恨妳。」月半香說得毫不猶豫。「沒有原因,我就是無法恨妳。」因為她畢竟……還是她的娘親。
月凌樺淒慘的笑了,接著轉身離開。
「娘,妳要去哪?」
月凌樺回頭看了她一眼,那是最後的一眼。「我不能離開我的夫君,就算他從來沒有真正愛過我也一樣。」
「娘……」
月凌樺沒再回頭,服侍她的奴婢連忙迎上前扶著她,帶她走離毒月派的混戰。
「香兒,我是來帶妳走的。」
月半香抱住龍倚天,將盈滿思念的臉埋在他的懷中。「你為什麼要來?」
「很簡單,因為妳沒回家,而我來帶妳回家。」
月半香感動得啜泣著,他說那裡是她的家……她真的可以回邢龍山莊嗎?
「在想什麼?哭得這麼可憐。」抬起她的臉,龍倚天笑意滿盈。
月半香連忙抹掉臉上悲喜交加的淚水。「我……我只是太開心了。」
「傻瓜!」龍倚天給她一記溫暖的擁抱。「抱歉讓妳受委屈了,我應該保護好妳的。」
月半香用力的搖頭再搖頭,她只是做應該做的事,不管她受委屈與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只要不讓他受傷,要她做什麼都甘願。
「香兒,我可以吻妳嗎?」
月半香聞言,驀然紅了臉,雖然看不見,但她可以想像龍倚天正拿著溫潤的眼眸看著她。
「我很想妳。」掬著她的髮絲湊到嘴角親吻,龍倚天沙啞的低喃出自己的情感,毫不掩飾。
她也很想他,月半香沒有拒絕的讓龍倚天吻她,甚至伸手勾住他的頸項迎向他。
龍倚天的心被撼動著,這舉動代表的意思太多了——香兒已經接受了他的情感嗎?不然向來不曾主動的她,怎會這麼明顯的表達情意呢?
微風吹過耳鬢,龍倚天伸乎將月半香垂落在胸前的髮勾回耳後,並且結束這場吻。「回莊後,我們成親好嗎?」
龍倚天相信,不推拒他親暱舉動的月半香已經願意成為他的牽手,讓他照顧她一輩子。
月半香的唇角輕輕的顫動,嚅聲的說了句被風打散的輕語。
而龍倚天則是霎時頓住了笑容,也在剎那間沒了喜意——
她說,她已經被許人了……
★★
一天!
毒月派在一天的時間內就被滅門了!
邢龍山莊集結所有親屬受到毒月派擄走、支配的門派們計劃了這次的圍剿行動,共計有上百個門派參與,其中也有賣邢龍山莊面子的大門派參與,一舉將江湖一大毒瘤毒月派成功的剷除。
毒月派的毒雖是舉世無雙,但他們萬萬沒料到,殺進門派的人們並不是不畏毒月派的毒,而是他們一心只思念著被囚在毒月派的親人。
毒月派敗就敗在以人命作為要脅,才會落得被反噬的下崵!
派門裡叛的叛、逃的逃,全是一盤散沙,才使得滅門的速度出人意料之外的快,僅費了一日的光景。
坐上馬車,月半香撩起簾子,若有所思的望著已人去樓空的無夜山。
一雙大手立即撩下簾子,制止她再回望無夜山。「那裡不是妳該待的地方。」男性手臂箝制在她的兩側。
月半香回首,對上龍倚天那雙幽黑的眼眸。
幽黑的眸中有著一抹讓她心痛的疲憊,月半香多想伸手蓋住他的眼,告訴他不要這樣看著她。
她知道,當前一晚她誠實的告訴他,她已經被娘親許給月浪芻時,龍倚天的真心已被她狠狠傷害了!
龍倚天當下的反應是錯愕得張大受傷的眼,以不可置信的眼神直盯著她瞧,想在她臉上找到半點開玩笑的跡象。
泛著霧氣的眼,她好想自私的矇騙龍倚天沒發生過這種事,她知道就算是說謊,他也會相信她的,可是她辦不到!
她不能欺騙龍倚天,所以她抖著手,揪著凌亂的衣衫,努力從喉中發出破碎的聲音。「對不起,我的身子已經被看過了……」她在臉上擠著顫抖的笑容,想化解龍倚天與她之間凝凍的氣氛。
龍倚天沉默的再次將她抱進懷中,不說任何一句話,直到上馬車前,他都是冷淡無語的。
方才那句話——「那裡不是妳該待的地方」他是想告訴她,不管她經歷了什麼,都還是屬於邢龍山莊嗎?
在她鼓起勇氣想開口問時,龍倚天抽開雙臂,坐回馬車另一側,撐著顎,閉眼假寐。
他那不復熱情的態度讓月半香不禁猜測起他的心思——或許他已經對殘花敗柳的她……沒了喜歡!
馬車太大,他們一人坐一頭,中間隔了好大的空間與距離。
第一次,月半香清楚覺得,其實他們兩人是可以如此陌生的……
握了握冰冷的手指,月半香對自己嘲弄的笑,義姊……她就只要當義姊就好……還能怎樣?不要再想了!
★ ★
「小姐,歡迎回來。」小青幫月半香接風洗塵,還不忘給了一個擁抱。「小姐,我就知道莊主一定能把妳帶回來!」
月半香微笑著。「嗯,我回來了。」
看著邢龍山莊的景色仍是不變的美麗,去毒月派的事就像是一場夢——只有在這裡的日子讓她記得既清晰又快樂。
「小青,香兒就拜託妳了。」龍倚天交代道。
「是,莊主。」
龍倚天偕同同行回莊的其他龍公子離開了赤羽院。
月半香則是回望著龍倚天飄颯的身影。
「小姐?」
怕被看出心思的月半香笑著回頭。「我好累,好想吃個飯、睡個覺。」
小姐一定是在毒月派裡承受了不少不人道的事,小青心疼道:「小青馬上去辦,小姐在這兒等著。」
「嗯。」待小青離開後,月半香想起在回邢龍山莊前,龍倚天曾告訴她,先前想偽裝成她的藥人目前被關在地牢裡,等待她的發落。
沒多想什麼,月半香找了個奴僕帶著她去地牢。
地牢的守衛看到月半香,恭敬的開鎖讓她進牢裡探望那名藥人。
那名藥人被關在清冷陰濕的地牢,這讓月半香感到很不舒服,但她該給那名藥人一個交代,畢竟那藥人是因她而被關。
領她入牢的守衛提著火把道:「小姐,您要入牢房內探視嗎?」
月半香正要點頭,牢房裡已先傳出那藥人女子的聲音——
「不必!我跟她,哪有那麼熟!」說著,咯咯的笑。
「放肆!」守衛喝斥。
「我要跟她單獨談談。」月半香道。
「是,小姐。」守衛退下。「談完後,請小姐喊一聲,我馬上過來。」
「好。」
「怎麼?看我想做什麼?」藥人女子在牢裡陰笑著。
月半香趨近牢房,隔著鐵牢,藥人女子雖是原本面目——皚髮、白眼,但卻消瘦了幾分。
「毒月派被殲滅了,妳想去哪呢?」
藥人愣了一下,哈哈大笑。「妳好大的本事,因為妳,血龍公子把毒月派給殲滅了是吧?哈哈哈!」
「沒這回事……妳是嬗門書苑的閨女吧?嬗門書苑也參與了這場戰事。」
藥人女子更放大笑聲,「哈哈哈,不,我是他們不要的孩子!妳想騙我什麼呢?妳以為這樣我就不會恨妳了嗎?」
「我是說真的。」月半香柔柔的笑說:「妳叫什麼名字?我還不知道呢!」
藥人女子笑出淚來,分不出是悲還是喜。「周京蝶……我是周京蝶,為什麼?妳跟我原本該是差不多的,可現在的我卻覺得在妳面前是抬不起頭的?」月半香那張寬恕的臉讓她感到莫名的悲痛。
「是啊!我們原本是差不多的。」月半香堅強的維持著笑容。「所以妳不該被關在這裡,只有牢房外才有天空,妳的名字中不是有個蝶字嗎,毒月派跟這座牢房已經不能再限制妳了,以後妳想去哪就去吧!」
「為什麼……我曾經害了妳……」月半香怎能輕易的原諒她?換作是她,才不會這樣就算了。
「我想,放了妳,我也能放一部分的自己自由。」如果周京蝶能重新活出一段好的生活,那她就會相信自己也有得到幸福的可能。
「我不會說謝謝的。」周京蝶瞪著她道。
「沒關係。」她並沒有奢望。
「離開這裡後,我會過得比妳更好。」
「我相信。」
放棄激怒月半香,周京蝶撇過頭,氣焰不再。「放我出去吧!」
月半香朝外面喊了一聲,請守衛放周京蝶離開。
周京蝶只對她說了一聲,「總有一天,我會再來找妳。」便離開邢龍山莊,去找尋自己的人生了。
★★
數著日子,夏去秋來、秋去冬來,她已經有三個寒暑沒有見到龍倚天了。
穿著皮裘,她被包得暖呼呼,小青才允許她出門。
她沒向邢龍山莊的人問過龍倚天的下落,她怕問起他,會被發現她是個殘花敗柳,卻還對龍倚天有著不該有的情愫。
她的情就只能埋種在心底,任由枝枒滋長茁壯,纏繞著她整個的真心。
怪就怪在她太晚認清自己的心意,才會來不及挽回什麼,而這並不是龍倚天的錯,她不會怪他太容易改變心意。
街道下著冬雪,依照凍紅的手裡的紙上寫著的地址,她來到秋兒與許總管經營的商行。
秋兒看到她,激動得又是抱她,又是哽咽的。「小小姐終於來看我了!」她喜不自禁的對著商行裡的人們喊著。
而就在秋兒還想奔到街道上大喊時,許總管大感丟臉的將這個「家醜」給領回來。
「拜託妳不要再來了!妳若來,她肯定會屢次都做出這種丟臉的事!」許總管臉臭得比馬還長。
秋兒則像是被處罰的小孩似的,面對著牆壁懺悔。「不知道是誰……前幾天還抱怨小小姐從不來看我們……」
許總管漲紅了臉。「秋兒!」
月半香對他們打情罵俏的行為莞爾輕笑。「真抱歉貿然來叨擾……冒昧一問,秋兒與許總管成親了嗎?」
秋兒與許總管不約而同的紅了臉,還異口同聲的說——
「誰……誰要跟他啊!」
「誰……誰要跟她啊!」
這是好事多磨嗎?她還以為他們早已經定下來了。
「先不說我們的事,小小姐呢?嫁人了沒?」秋兒問道。
月半香撫著臉笑說:「我的年歲已是嫁不出去了。」
「咦?血龍公子沒有娶……」下半句,秋兒被許總管識相的摀住嘴,禁止她繼續發言。
「沒關係,讓秋兒說吧!」她已經明白自己該定位在哪裡,不會再因這些話而感到傷痛,只要能繼續待在邢龍山莊,只要能遠遠望著他的身影,這樣就夠了。
「秋兒,說話要經大腦!」許總管還是小聲叮嚀,深怕秋兒口無忌憚,亂戳人的傷處。
「那……血龍公子娶過哪家的姑娘嗎?」秋兒小小聲的問。
「秋兒,妳又亂問了!」許總管無奈的歎息。
月半香想了想,搖搖頭。「我不知道。」她已經許久沒再過問有關龍倚天的事了……
或許這就是逃避……雖然他倆處在同一座山莊裡,卻是沒有交集的兩個世界。
月半香簡單的對他們訴說她曾去過毒月派的事情,所有的來龍去脈都說了。
「血龍公子就這麼現實喔?」秋兒打抱不平。
許總管賞秋兒一個爆栗。「笨蛋,平常人家是不會娶被看過的女子,就算那場婚姻已不作數也一樣!更何況邢龍山莊可是個赫赫有名的世家!」
「說話就說話,動什麼手啊你!」秋兒哀叫。
「誰教妳這麼笨!八面玲瓏這個詞有沒有聽過?妳要學著點。」
「我就是不懂,有話就講,有些話不說,對方是不會明白的!」秋兒拉著月半香,搖著她的肩。「小小姐,妳不是還愛慕著血龍公子嗎?那就去告訴他,不要自己悶著,妳這樣,他也不會曉得妳在為他而苦。如果妳講清楚,而他還是不要妳,那妳就離開邢龍山莊!」
「我會養小小姐的!我會幫小小姐找個好對象,我們不希罕他!依小小姐的歲數,是應該要找個真正能安頓的地方,而不是無盡的等待。」
許總管難得認同了秋兒的話。「小小姐,秋兒說得對,妳就放手一試吧!他如果不要妳,也只是顯示他曾經說的真心不過是說說而已。」
「我……我怕失去他。」她也是想說的,但她配不上他……怎麼敢說呢?若說了就代表要分離,她寧願這輩子都不說!
「妳想這樣不清不楚的繼續下去嗎?抱著揣測的想法,就這樣相處下去嗎?人之所以會後悔,就是因為遇到事情時不敢去做,小小姐,試試看吧!不然妳永遠都會有著這份遺憾的。」許總管勸道。
「嗯,好,我會去試試看的。」月半香眨了眨淚霧,笑說道。
雖然害怕,但她還是想去試試看,畢竟龍倚天曾經對她付出過這麼多,現在將事情給說清楚,相信會對彼此都好,她不想再拖累他了。
★★
他似乎是被自己的兄弟搞得團團轉?
龍倚天認真的思索著這個可能性——在殲滅完毒月派的當天晚上,他與兄弟們同桌喝酒,不小心說漏了他與月半香之間的困境!
他擔憂著該怎麼讓月半香不顧世俗規範的嫁給他,卻沒敢對她說出安慰的話,他怕會戳她的傷疤。
當時他的兄弟們大放厥詞的說事情包在他們身上,卻半個好點子都沒給他,在還未想出辦法解決前,謝貂崵突然向他求救,說有罪犯逃出來,於是他急忙跟著四弟去抓人!
一年半後他準備回莊,三弟又發急書說他的商船遭海寇劫奪,於是他又趕去北運河幫忙抓海寇。
接著五弟又說他接到恐嚇書,十曰內有人會去謀殺他,龍倚天當下又趕到五弟處所夜夜守著,卻半個人影都沒看到。
再接著是二弟要求他跟著一起去漠北押解朝廷重犯,並加油添醋的胡謅對方的來頭甚大,需要鎮壓,於是他又包袱款款的飛奔去漠北……
這樣輪流要求他支援……很不正常……哪有這麼剛好,他一空閒下來就有事情發生?
三年!他們整他整了三年多!那群傢伙是吃飽撐著,忘記他的拳頭有多硬了是不?!
龍倚天氣得臉色發青,恨不得將那群皮在癢的弟弟們抓到眼前,狠狠的修理他們一頓。
偏偏那四個傢伙都不在邢龍山莊……好樣的,等他們完成任務回來,看他怎樣對付他們。
「莊主,歡迎回莊,要洗塵嗎?」因為莊主經常回莊後沒多久又外出,奴僕們只好先問過後再行事。
「麻煩你了。」
「是。」奴僕恭敬的離開。
進到赤羽院,龍倚天不禁想起月半香……不曉得她過得如何?倉促將她安置回邢龍山莊,不知她有無怨懟?
可是他目前還沒想出如何說服她和他在一起的理由……他還是先休息一下,再好好的思索,這次他一定要先處理完與月半香的關係後再離開。
進房的他,錯愕的看見月半香就等在屋內。
三年未見的月半香風姿更為成熟,但她圍著皮裘衣,毛茸茸的裝扮,可愛得讓龍倚天想到小白鼠。
「很冷嗎?怎麼不打火取暖?」龍倚天拿出火盆,熟稔的燃起,房裡頓時溫暖許多。
「等你……我不想亂動你房裡的東西。」
龍倚天拉她坐在火盆旁取暖,每一個舉動都親暱得好似從來沒有那三年的空白。
「想喝熱湯嗎?」瞧月半香偷偷瞄了他一眼,身子還在顫抖,龍倚天不禁懷疑起天氣有這麼冷嗎?
手在火盆上烘了烘,溫度應該是最適當的,她怎麼還會冷?
月半香搖搖頭,猛然抓住他的衣襟。「倚……倚天,我有話要對你說。」
連說話都在抖?龍倚天起身。「我幫妳叫熱湯好了。」
「我……我不冷!」像是要證明似的,月半香脫下皮裘,咬著牙撲上去。「我有話要對你說!」
「妳到底是怎麼了?」看她莽撞的想抱住他,龍倚天連忙將她抱起來,她的腳差點就要撞上火盆了,她是在急什麼?
月半香下定決心的閉著眼,順著被抱住的姿勢,猝不及防的在龍倚天的臉頰親了一下。「我……我喜……喜歡你!你不要再走!」
龍倚天聞言傻了,不禁瞪大眼。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只是想讓你知道而已……」月半香抹了抹紅透的臉,「我不想耽誤你娶好姑娘,我想早點跟你把話說清楚……你對我是沒有責任的,你不需要特地照顧我,你更不用擔心我的去處,秋兒願意讓我去住她那裡,所以……所以……」
龍倚天堵住月半香接下來的話語,難以克制的吻住她。「是誰讓妳這個傻姑娘開悟的呢?」
她說她喜歡他,他等她發現自己的心意已經等了好久。
將月半香輕放在床上,摟抱住她,龍倚天在她的耳邊輕道:「我的感情比妳還深,我愛妳。」
月半香輕顫著,只因為他的這句愛語。
「我不要求妳能立刻跟上我的情感,但總有一天,妳一定可以跟上我的。」他一定會想盡辦法讓她一天比一天更加喜歡他。
月半香笑著流淚了。「但……但我已經……被看過了……」
「妳跟他並沒有正式拜堂,是不算數的婚姻,況且他根本沒有真正擁有過妳。」執起她的柔荑,龍倚天問:「跟我成親好嗎?」
「嗯!」月半香使力點頭,又是流淚又是笑的。
「傻瓜,不要再哭了。」龍倚天吻去她的淚,飽含著珍惜。「可以給我嗎?」太久沒看到她,又被驚喜的告白,如今佳人在懷,他已情難自禁。
月半香明白龍倚天的話是什麼意思,她紅著臉點頭。
龍倚天在溫存的過程裡,每吻遍她一處,便呢喃著「妳是屬於我的」。
曾被月浪芻看過的難堪,在龍倚天的溫柔觸碰中一一消除,在這一刻,他們兩人是毫無間隙的,是完整的擁有彼此。
在被龍倚天正式佔有的那一刻,月半香輕哽了一聲。
「我愛妳。」龍倚天填滿她,用溫柔來驅除她心底所有的不安。
「謝謝你。」月半香知道,他是以跟她結合的方式來讓她不再對自己身子被看過而感到自卑,他是身體力行的在告訴她——他要她,他從沒嫌棄過她。
龍倚天聞言,益發憐惜她。「傻瓜。」
翌日,他們成親;十年後,他們歸隱山林,不問世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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