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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立] 玄天寶錄《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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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hun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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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2-5 12:25:26
標題:
[蘭立] 玄天寶錄《全文完》
玄天寶錄 作者:蘭立
終南山又名太乙山,北面雍州,南毗荊梁,聳立在古代文化之邦,景物繁華的中原地區。
峰嶺鍾秀,丘壑分明,蒼松蔓植,翠竹叢生。
在仲秋時節,山上雲霧回合,青靄迷漫,白雪皚皚,映日生輝。
當夕陽斜山,彩虹橫天之際,霞光綺麗,益增無限秀氣。
這日正值重陽佳節,曙光晨曦,初放未久,枝頭花瓣,猶可見點點未乾的朝露,山上也還籠著一片薄霧,這是一個明朗的清晨。
驀然在一片秋山紅葉雜草叢中,現出一點綠影,緩緩向山麓移動.....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2-5 12:28:35
楔 子
亂有由,太平亦非無因,武林人掀的禍亂,亦惟有武林人自己能制之,其理明甚。
說魯境七仙山,有一處風光綺麗,名震天下的萬劍池,池畔蒼松翠柏,梵宮樓台,矗立在煙樹迷離之中。
在池畔東岸,有一叢密密的蘆草,初秋時節正盛開著白花。每當黃昏時刻,那一片白花,映著斜陽,幻成一條粉紅色的絨毯,鑲在明鏡池邊,煞是奇絕。
就在東畔不遠處,有一座古色古香的龐大宮殿,只見正堂上懸著一個橫匾,書著“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九個斗大金字。
這座評審庭,代表正義公正,綜理武林是非,協調天下各大門派,成立迄今,已有二百七十年的歷史。
這一年武當派掌門人真武子,兼掌“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庭主,已近二十年。天下武林昇平無事,長久的太平,使人居安忘危。
是年中秋,蒼穹如水,明月如鏡,清輝瀉地,銀滿明湖。
突然東方吹起一片烏雲,漸漸彌布蒼穹,霎時那輪當空明鏡,如被漆上一層黑墨似的,大地瞬即籠罩了黑暗,恐怖,悽愴……
天空更加幽暗,四處也更加陰暗,這正是暴雨來臨的前兆。
驀然七仙山上萬劍池畔,閃出一道黑影,撲向“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正堂……此刻坐鎮正堂的真武子,陡覺一陣香風拂面,沁心爽腑,以為是池畔花香,隨風飄至,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氣。
忽然神智迷朦,並感睏倦,當即垂首盤膝,在蒲團上打坐。
盞茶功夫,那道黑影,從後窗竄出,疾如殞星掠空,瀉下山去。
第二天,“乾坤日月令”這面象徵著光明正大,曾經維繫武林太平近三百年的令符,竟不翼而飛了。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2-5 12:29:22
第 一 章 稀世奇珍
終南山又名太乙山,北面雍州,南毗荊梁,聳立在古代文化之邦,景物繁華的中原地區。
峰嶺鍾秀,丘壑分明,蒼松蔓植,翠竹叢生。
在仲秋時節,山上雲霧回合,青靄迷漫,白雪皚皚,映日生輝。
當夕陽斜山,彩虹橫天之際,霞光綺麗,益增無限秀氣。
這日正值重陽佳節,曙光晨曦,初放未久,枝頭花瓣,猶可見點點未乾的朝露,山上也還籠著一片薄霧,這是一個明朗的清晨。
驀然在一片秋山紅葉雜草叢中,現出一點綠影,緩緩向山麓移動。
那點綠影遙望之下,雖說移動緩慢,其實快捷的速度,堪賽掣電奔雷,即使長程神駒,亦難望其項背。
漸漸地已顯出一道人影。
霎時便清晰的看出,是一位身穿青衫的少年。
只見他朗目如星,劍眉入鬢,蟾鼻似梁,英華含蘊,看年紀不過弱冠之年。
青衫少年來到台下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回頭遙望那雲籠霧罩的山峰,似乎對這座曾經渡過十年孩提光陰的寒山,有著無比的眷戀和敬慕。
山下有一條大道,通往古代名都長安,大道右邊有一條羊腸小徑,則通往一處荒僻的村落。
突然少年似是想起了一件事,展開身形疾如離弦箭矢,向那羊腸小徑奔去。不消片刻功夫,已到那住著十幾戶稀落人家的荒僻小村。
少年熟悉地奔向右面一家茅廬,舉手對門扣了幾下,口中說道:"林老伯在家嗎?"只聽屋中一個蒼老的聲音應道:"是靖兒嗎?啥事一大早就下山?"接著"呀"的一聲,蓬門開處,一個童顏老叟,當門而立,鬚髮雪白,面上神光流轉,掛著慈祥的微笑,望著靖兒。
靖兒俊臉上浮起一層淡淡愁雲,口中悠悠地道:"師父要我今天離山,到江湖上鍛鍊,我特地向老伯辭行。"
老人"哦"了一聲,驚愣一下,伸手握住少年右臂說道:"到屋裡來坐,老伯有話跟你講。
"
這個房間,堪稱斗室蝸居,一丈見方大小,左邊角落,放著一張木塌,帳外就是家徒四壁,別無長物。
老少坐定後,林老伯關切地問道:"你這回離山,可有一定的去處?"靖兒毫不思索,答道:"我要回湘陰看家母,再上北京找家父。"這些話,林老伯已經不只一次聽靖兒說過。
林老伯微微笑道:"當年三湘一場洪水,不知衝散多少甜蜜的人家,令尊堂依閭望子生還的心情,可想而知,一見你回去,定然喜出望外。"靖兒神色一黯,嘆道:"但願皇天庇佑,家園曲徑猶存,門庭未毀,使靖兒回去後,能與家人團聚。"
原來這少年姓尹單名靖,他父親尹緒傑,是戊己年狀元,歷任太守、巡撫,在奉調徐州門下省那年,尹緒傑隻身赴北京履任,尹夫人及年甫九歲的尹靖,住在湘陰老家,哪知這一年三湘洪水氾濫,尹靖被水衝散,就此一晃十年。
林老伯神色猶戚,喟然一嘆,似被尹靖家愁鄉思,牽動起一段悲慘的往事,但瞬即神色又轉變得異常肅穆,沉沉說道:"老伯有一事,想託靖兒趁這次下山時,代勞一番。"尹靖見林老伯嚴肅的神情,知道事情定然不簡單,但他卻毅然答道:"靖兒只要能力所及,在所不辭。"
林老伯突然目射奇光,深注尹靖片刻後,問道:"靖兒,你到終南山學藝有多久了?"尹靖瞪著秋水般的星目,凝望著面前的老人。他自從第一次奉師命下山採購吃糧,就認識了這位慈祥的老伯伯。他知道林老伯孤苦伶仃,形單影隻,生活在這荒僻的村落。但人卻異常和藹可親,對他更是關懷照拂,無微不至,如同老公公對孫兒那樣。因此他每次下山定必來此看林老伯,他覺得林老伯雖然鬚髮皆白,但自他們相識迄今,林老伯毫無蒼老年邁之感,十年的歲月從他的臉上,卻看不出絲毫痕跡。
當下尹靖微微一笑,道:"老伯伯你健忘嗎?靖兒到終南山學藝,已整整十年了。"林老伯突然朗笑一聲,道:"絕南絕學,凌古蓋今,老伯要考驗你十年來的成就如何?"尹靖微微一愣,道:"靖兒怎敢與老伯過招。"林老伯正色道:"武學一道,要不斷的印證切磋,才能自經驗中,求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老伯不過要藉此機會來增加你的信心和氣魄而已。"尹靖雖然虛懷若谷,但他的師門卻有過一段流傳武林的光榮事蹟,他的授業恩師玉陽真人,便是三百年前擊敗東夷滄海神君的武林第一奇人,終南武聖天痴子的再傳弟子。
因此聽林老伯一說,不禁笑道:"那靖兒請老伯多多栽培了。"林老伯頷首,道:"這樣才像武聖傳人,我們到後面空地去。"二人站定後,林老伯說道:"終南武學,數百年來,武林中人,一致公認為天下無敵,等會兒你可別珍技藏秘,弱了師門威望。"
尹靖笑道:"靖兒一定全力施為。"
他口裡雖然這般說,但心中卻暗想:林老伯不過是荒山僻嶺的老樵夫,哪會有什麼驚人的技藝?
林老伯似乎看穿了尹靖輕敵的心念,因此微微一笑,道:"靖兒留心著,老伯要出手了。
"
尹靖道:"靖兒準備好了。"
林老伯突然左手橫劃一圈,蓄勢收回胸前,右手隨著身形挺進,呼地推出一掌。
尹靖見林老伯推出的招數,平淡無奇,掌力軟綿無力,不由輕笑一聲,左手隨意一招"橫架金梁"撥向推來的右掌。
那知林老伯突然右掌一沉,重逾山嶽,壓制那招"橫架金梁",胸前蓄勢的左手,快若閃電奔雷拍向尹靖胸前諸大穴。
林老伯換式變招,奇快無比,尹靖一時輕敵,幾乎讓他拍中,不禁大吃一驚。
這時他已無暇舉手招架,忙足踩終南絕學"太乙幻虛步",身形一晃,脫出掌勢之外。
林老伯口中喊:"好身法",人已如影隨至,雙掌風雷迸發。足下運踢如飛,眨眼間,劈出三掌,踢出二腿。
這三掌二腿搶盡先機,竟把這身懷終南絕學的少年小夥子,逼得連連後退。
尹靖被林老伯一陣猛攻逼退,頓時放下輕敵的念頭,知道林老伯是一位懷才不露的風塵隱士。
當下不禁激起好勝之心,清嘯一聲,足踩"太乙幻虛步",手幻"太乙無窮解",幾個神妙無方的轉身,配合奇奧絕倫的手法,將林老伯的攻勢一一化解。
接著二掌交叉拂出,似劈似點,忽左忽右,和林老伯互搶先機。
林老伯心頭微震,臉色驚喜相參,大聲道:"中原武林道上,被老夫先手搶攻,能在五、六個照面之內,扳回先機,和我互搶先手的人,敢說絕無僅有。終南武學果然不同泛泛。"他口中說著,手下卻不斷地加勁猛攻。
轉眼間,又是五、六個照面,林老伯的攻勢驟如密雨,快似奔雷。尹靖一時之間,尚未完全搶回主動。
他心中暗忖:十年寒山琢磨,不過指望藝成之日,能繼先人威德,揚名武林,不想今日初離師門,連這位荒山僻野的林老伯都打不過,還談什麼到江湖去歷練?他這一想,不禁心頭火起,劍眉倒豎。
這時林老伯正好左掌右拳腿踢,分同由上、中、下三路齊齊攻到。
尹靖大喝一聲,轉身錯步之間,已避開中,下二路攻勢,右手施出"太乙無窮解"中的絕招,"巧拔乾坤"拂向對方左掌"曲池穴"。
林老伯只覺眼前人形一晃,中、下二路的攻勢,完全落空,攻向上路的左掌,反遭對方借勢反擊。這時他想對拆都來不及,不禁大吃一驚。
但他確實不愧為身懷絕技、沉穩老練的風塵隱士,就在尹靖掌勢即將拍中左掌的剎那,突然右掌往地上虛空一按,人如飛隼,凌空衝起,一縷勁氣適從足下掠過。
林老伯人在空中,發話道:"靖兒你再接老伯這招試試。"人隨聲至,當空劈下。
尹靖年少好勝,果然不避來勢,單掌運功推出。
兩掌相接,尹靖但覺林老伯掌力剛中帶柔,柔中帶剛,勁道如山,綿綿不絕,直壓過來,身體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林老伯心中大驚,只覺對方掌中的反震力,隨著自己力道的增強而加重,身體連晃數晃,終於也退了一步。
只聽他驚詫道:"靖兒你似乎未出全力。"
尹靖皺一皺眉,道:"靖兒雖然未出全力,但已用上全身八成的功力了。"林老伯嘆喟一聲,道:"老伯已用上九成的功力,但卻只能同你拼個平手,看來'太乙玄功'比'玄門罡氣'猶勝三分,並非欺人之談。"尹靖突然垂頭喪氣,問道:"江湖上像你老伯這等功力的人,是不是很多?"林老伯看他傷心的神態,不禁朗聲笑道:"你是不是因為打不過老伯而覺得洩氣?"尹靖被他一言說中心事,不禁滿臉暈紅。
林老伯一斂笑容,嚴肅地道:"老伯也正因為打不過你,而生出英雄遲暮之感,但卻因此使我更加相信,你能代我完成我十年的夙願!唉……此願未了,老夫終身愧對師門。"尹靖突然覺得林老伯所指的夙願,定然十分艱鉅,但也因此生出一股無比的毅力,決心不計任何艱辛,完成林老伯的"夙願"。
當下毅然接口道:"靖兒願全力為老伯效勞。"林老伯微微點頭,面上流露出感激之色,突然神色一整緩緩道:"靖兒你知道老伯是誰?
"
他迷惘地搖搖頭,目光怔看林老伯,心裡詫異道:林老伯就是林老伯,難道還是張老伯,或是李老伯不成?
林老伯似乎觸動了豪興,朗朗道:"如果你知道了老伯的身份,也就不會因打不過老伯而感到洩氣。像老伯的功力,江湖上雖然不敢說絕無僅有,但最多也不過的三四人而已。"尹靖聽他一說,對自己的武功,又恢復了信心,當下驚喜地笑道:"那老伯一定是名震江湖的高人啊。"
林老伯微笑道:"現在執掌'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的武當派掌門人真武子,算起來還是我師侄,不過我已經四十多年不在江湖走動了,武林中人只怕早就忘了我這一個人,有些人甚至以為我已不在人世了。"
尹靖詫異問道:"老伯既是武當山的道士,緣何不回武當山去參修?"林老伯道:"別忙,待現在慢慢講給你聽。"
老人神色忽然籠罩了一層黯黯的愁容,嘆道:"算來該是八十年前的往事。老伯原籍江浙,姓林如鍾如,先父振隆,在紹興開了一家'振隆鏢局'。家中還有一位大兄及小妹,五口之家天倫之樂融融,椿萱恩重,手足情長。
哪知我十二歲那年,全家突罹劫難,除老伯伯在外公之家,倖免於難外,家中上下十數口,全遭兇人殺戮,這便是八十年前,震驚江湖的'紹興慘案'。
當時'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庭主,雪山文靜仙姑,也就是當代的雪山派掌門人冰心神尼的師父,聆悉之餘,大為震怒,曾三傳'萬教旌'查緝兇手,但因主兇功力奇高,屢次都被他見機逃逸,僅捉住幾個從犯而已。待文靜仙姑親下七仙山時,兇人已經逃得無影無蹤。
那時老伯含辛茹苦,上武當山求技,幸蒙恩師松柏真人,憫我孤雛血恨,身負不共戴天深仇,特意收錄。
二十年功成後,含著滿懷血淚辭別武當山,追尋兇蹤,曾二度和兇徒血戰。
當時老伯雖是同門中,成就最高的一位,但依然不是兇徒敵手,當老伯被兇徒擊傷危在瞬息時,正好文靜仙姑派人來拿兇犯,老伯才得以倖免。
自此老伯自知功力尚無法擊敗兇徒,於是重返師門習藝,其實武當派的絕藝,老伯幾乎無所不學,但是武當派開山祖師張三丰,親筆記述的'玄天圖',除掌門之外,誰也沒有機會研習。
老伯回山的目的,就是希望研練'玄天圖'上的武功,於是乃皈依三清,跪請掌門師父,讓老伯參研'玄天圖'的武功,但因限於門規,依然無法達成願望,師父雖然示意要我接掌'三清宮',但老伯一身血海深仇,實無法等待,一時為快意,理智泯沒,促成大錯,因而變成武當派的千古罪人,使老伯從此無顏重返帥門。"林老伯說到此處,臉上已是老淚縱橫,尹靖也聽得熱淚盈眶,底下的事情,他已猜出了幾分。
當下林老伯舉袖拭去淚痕,接道:"於是老伯趁著夜晚,摸上聖蹟殿,偷取'玄天圖'隱藏在一處人煙絕跡的地方,研練寶圖上的上乘武功。
五年後,除'玄門罡氣'火候較淺外,其餘均有小成,老伯自忖已有足夠的力量殲滅敵人,乃以蒙面劍客身份,重履江湖。
當時除殺戮兇仇,祭慰全家冤魂外,並剪除了不少黑道人物。於是蒙面劍客,便成為黑道人物,淡虎色變的煞星。
文靜仙姑認為蒙面劍客殺孽太重,有擾武林安寧,乃傳下'萬教旌'緝拿蒙面劍客,同時恩師也懷疑到我的身上,親下武當山,查探蒙面劍客的身份來歷。
老夫聽到後,就決心從此不履江湖,遁跡山野,浪此餘生,於是就到了這終南山下,過著樵獵的生活,誰知一晃就是四十多年。
多年來,老伯對當年大錯,耿耿於懷,一直在留心,找個適當的人,將師門至寶'玄天圖',攜返靈山,親呈掌門人,庶能稍安愧罪之心。
十年前見到你之後,這個心願就有了,尤其是得悉你在終南山學藝,更是喜出望外。
果然十年光陰,你已奇學大成,你想老伯已全悉'玄天圖'的武功,而且有一甲子以上的修為,亦僅能和你拼個平手,足見你目下一身絕學,放眼當今宇內,能和你匹比的人物,只怕寥寥無幾。
但儘管武功再高,身手再強,仍須謹慎記著一句古訓,就那就'謙則益,驕則敗'。
要知風塵中,一山還比一山高,能人背後有能人,那些自命不可一世的人,有朝一日,終將嚐到身敗名裂的苦味。"
尹靖滿臉虔敬,道:"老伯教言,靖兒終身銘記不渝,至於'玄天圖',靖兒願代為攜回武當山,親呈掌門人真武子。"
林老伯道:"真武子只怕不在武當山,他現在是'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庭主,該是鎮守在七仙山上。"
說著遂從身上掏出一幅雙摺的圖紙,攤開後向尹靖說道:"老伯當年隱在恆山一處無名山谷,研練'玄天圖'的武功,離開那無名山谷時,將寶圖秘藏在附近一處山泉垂瀑的密洞內,圖上玄字所在,就是藏珍秘處。你照圖上恆山取得寶圖後,送上萬劍池,交給敝師侄真武子,就說是受蒙面劍客所託。"
尹靖向圖上看去,只見上面寫著"藏玄秘圖"四字,筆畫蒼勁有力,底下畫得盡是些綿延不絕的山巒丘壑,那無名山谷,就處在萬山叢中,至於藏珍所在的玄字,只要找到那山谷,就不難按圖查出。
林老伯將"藏玄秘圖"摺好後,裝在一個密封紙內,神色莊嚴地交給尹靖,說道:"老伯明天就收拾上終南山頂,如果有緣能拜晤令師玉陽真人,老伯將感榮耀萬分,萬一無緣拜晤,就找一處山洞終此殘生。"
尹靖接過秘圖,貼身藏妥,道:"家師修真洞府,在接天峰頂春秋居內,洞口植有一株千年古松。"
林老伯道:"令師遁世奇人,可遇而不可求,不過老伯一生之中,最是景慕令師一人,如能瞻仰到令師一面,則為生平一大快事。"
說到此處,語氣略頓,自腰間取出一柄五寸多長的匕首,外套青綠松紋劍匣,送到尹靖面前,說道:"老伯和你相交一場,僅有所求,而無所與,心中甚感不安。這柄松紋古劍,乃敝派聖蹟殿鎮山寶器,當年蒙恩師垂愛,贈與此劍,現在老伯要它無用,就轉贈給你,聊表老伯一點心意。"
尹靖神情激動,道:"即是這般,靖兒將睹劍思人,永懷老伯十年寒山,鍾愛照顧的隆情厚誼。"伸手接下松紋古劍。
這一耽擱,已近中午,林老伯抬頭望望天色,口中幽幽道:"天下無不散之宴,靖兒你前途自行珍重,老伯不遠送了。"
驀然一股離懷思愁,襲上少年心頭,急忙和林老伯賦別。
從此就如一葉孤帆遠影,靖兒漂泊那崢嶸千里的大海波浪之中,不知何時返靈山,看望這二位慈祥的老人?
在這離別的剎那,只覺眼前一草一木,都顯得那麼可愛,戀戀不捨。
就在他呆呆出神之際,耳邊響起充滿著慈藹而蒼老的聲音,道:"孩子堅強點,大丈夫志在四方,眼前等待你做的事情太多啦,莫讓兒女私情,折損英雄豪氣。"不錯,他要回湘陰看他的母親,還要上北京看他的父親,要替林老伯完成夙願,將"玄天圖"帶上七仙山,交給真武子,還要繼先人德威,主持武林正義,還要……
因此,他再度強忍著熱淚,說道:"老伯,靖兒走了。"一陣功夫,已轉入官道,漸漸行人越來越多,腳下步子也就放緩了。
這時離長安,還有四十多里的路程,走到日落前,已望見了長安城。
忽幾條黑影一閃而過,奔向長安城北。
尹靖初入江湖,正想了解江湖事情。疾如一縷青煙,跟蹤而去。
尹靖一路疾奔,忽聽左邊一陣打鬥之聲。腳下一緩,注目望去。幾個男女混戰在一起。
幽蘭谷主,掌劈"混沌初開",但見一陣狂風怒卷。
旋風劍偏身一讓,怒哼一聲,左右開弓,連發數掌,掌掌拍向對方一死穴,手法陰狠毒辣,招招致人死地。
幽蘭谷主右手持著火燭,只能以右手拒敵,一時被冷清松這數招陰毒手法逼得左封右擋,連讓數步才算化開,不禁心頭大怒。
冷清松一連數招,搶得先機,又是一記殺著"巧打金鐘",掌風呼呼,直拍過去。
幽蘭谷主左手"撥雲見月"舉勢一架,哪知冷清松掌招忽變,化掌為抓,徑擒對方"天井穴",同時右腳飛起,踢向對方"下陰穴"。變招迅速,陰狠無比,幾欲置人於死地。
聖手公羊玄皇,臨危不亂,突然右臂微震,手中火燭往靜立一旁的天池醉客飛去。
婁天都伸手,一把接住火燭。
在這瞬息之間,幽蘭谷主右臂陡沉,快逾電光石火,扣向冷清松一腿的踝骨。
這一著出人意料之外,扣個正著,只聞幽蘭谷主喝聲"去吧!"旋風劍冷清松,身如一陣旋風,在空中連翻幾滾,飛開二丈之外,落地後腳跟火辣辣地,痛徹心腑。
"唰"的一聲,旋風劍冷清松忿怒地,拔出背後長劍,口中厲聲道:"千樹林絕學果然不凡,再接在下幾劍試試?"
幽蘭谷主冷笑道:"歡迎之至。"
凌風秀士吳文昌,突然飄身而出,阻立在二人之間,說道:"且慢!冷香主請暫聽本座一言。"
吳文昌在天震教中,地位甚高,僅次於教主"天外神叟"黃宮一人,冷清松雖然驕傲,也不敢違拒,一時只好忍著滿腔怒火,雙目炯炯逼視著幽蘭谷主。
只見凌風秀士,轉向聖手公羊玄皇,說道:"今日之事,敝派實無明搶暗奪之意,交換與否,還請玄谷主三思。"
幽蘭谷主斬釘截鐵地說道:"交換一節,兄弟已說得清清楚楚,無須三思,吳堂主若無他事,恕兄弟不遠送了。"他憤怒之餘,竟然下逐客令。
凌風秀土吳文昌俊秀的臉上,突然變得異常難看,口中冷冷道:"玄谷主咄咄逼人,執意不肯答應,在下倒不想就此離去。"
幽蘭谷主哈哈一聲,不怒反笑道:"吳堂主欲待如何,只要劃出道來,兄弟無不奉陪。"凌風秀士劍眉微剔,說道:"這麼說來,今晚在下非領教玄谷主的混元掌不可啦?"幽蘭谷主辭色莊重,道:"吳堂主的'鐵袖功',素稱江湖一絕,兄弟今晚有幸拜候,殊感榮耀。"
說話時,已全身蓄勢運功,他深知凌風秀士的武功,非同泛泛,因此不感大意輕敵。
凌風秀士不再答話,右袖一拂,一股暗勁,直往幽蘭谷主身上撞去。
聖手公羊玄皇,雙掌一翻,但覺勁氣排空,帶著呼嘯之聲,直迎上去。
掌袖相接,"砰"的一聲微響。
二人齊齊各被震退二步,半斤八兩,勢均力敵。
凌風秀土朗笑一聲,道:"混元掌名不虛傳,再接在下一招試試。"人隨聲至,兩袖排空疾拂。
混元掌走的是剛猛的路子,最宜於硬接硬碰,幽蘭谷主喝道:"好極了"雙手以八成功力推出。
這次掌袖相接,無聲無息,幽蘭谷主陡覺自己的掌力勁道,完全被對方藉著長袖拂盪之勢,滑向一邊,接著一股暗勁乘虛而入,心神不禁微微一蕩,人也被它震得退後四五步。
吳文昌身體也退了三四步,但他旋即欺身覆上長袖"橫掃千軍",攔腰掃去,勁風呼呼,波及一丈之外。
聖手公羊心頭微震,挺胸吸腹,自運"鯉魚倒穿波",竄退六尺。右手在身形飄退的同時,回敬一掌。
凌風秀土搶臂側身,一招"霸王卸甲",化解一掌,身形如影隨至,連攻三袖。幽蘭谷主架封三袖後,立還顏色,回敬二掌一腿。
二人這一交手,各出生平絕學,互搶先機。
但見掌影如山,鐵袖如浪,掌風袖勁旋卷激盪,波及數丈以外。
旋風劍冷清松,看出這二人不會短時內,分出軒輊,至少要在百招之外,才會顯露勝負跡象。
他轉眼一看,天池醉客婁天都,正笑盈盈地站在一側,突然心念一動,暗想:"自己何不牽制此人,好讓董香主侍機下手。"
因此望著天池醉客陰笑道:"我們站在一旁看熱鬧,多沒意思,不如由在下奉陪尊駕玩玩如何?"
天池醉客裂嘴一笑,道:"單隻區區一人,與冷香主玩樂,未免冷落這位董香主,不如由區區帶著二位玩一趟,豈不皆大歡喜?"
冷清松冷笑一聲,道:"在下一人陪你已足,何須二人齊上。"人隨聲至,劍橫一招,"犀牛望月",湧起一片銀光,如旋風捲到。
天池醉客哈哈一笑,左腳一滑,身如垂岸斜柳向左一閃,跟著左手一圈,右手猛吐。一招"太真醉酒"還擊過去,把冷清松逼開一邊,接著人如一陣旋風,飄到鐵掌董平面前,一掌劈去。
鐵掌董平大吃一驚,但他外家功夫已到爐火純青之境,自恃掌力有開碑碎石之能,故此一掌疾迎過去。
"砰"的一響,"蹬蹬蹬"被震得連退三步。
這時旋風劍心頭大怒,一招"仙人指路",挾著森森寒芒,從背後襲至。
董香主身形站定後,亦大喝一聲,掌劈"靈獅開口",從側面攻去。
天池醉客步法蹣跚,身形搖盪,吃董香主猛悍的外家掌力一推,身體連晃數晃,足下似乎站立不穩,顛跌不定,但在顛跌晃閃之際,卻同時避開了掌劍的攻勢。
冷清松怒火千丈,長劍如潛蛟出壑,銀芒飄動,招招進逼。董平掌出如山,叱聲雷動,這種外家掌力,動起手來,聲勢異常嚇人。
他二人這一聯手,威力之大,誠然非同一般。
但是天池醉客,身體東蕩西飄,如殘林敗柳,遭風吹雨打,也如一葉扁舟,置身崢嶸千里的波濤怒浪之中。儘管掌風劍勢,如何威猛,依然絲毫難沾到他的衣袖。
只見他遊刃有餘,朗笑之聲,不絕於耳,對方二人已困在他神奇的掌法之內。
敢情這位天池怪傑,使的正是江湖罕見的"醉八仙羅漢拳"。
這五人分成二組對打,只拼得日月無光,風雲變色。
就在他們拼得天昏地暗的時候,驀然一道蒙面的黑影,如幽靈鬼魅般地,繞著密林邊沿,無聲無息,飄向東邊丘陵缺口。
那蒙面黑影身形一閃,已沒入谷口,直往谷中奔去。
只見谷中奇花異卉,幽香撲鼻,青松翠柏,落英繽紛,這是一個佔地數十畝的方形盆地。
在北面低壁,有一道山泉流出,如一條白色絲綢,繞谷三四周後,才潺潺地從南面山洞地道流去。
南面清溪出口處,有一座小亭台,亭台左旁清溪岸上,有一株雪白如玉的仙蘭,開著六片花瓣,亭亭玉立,迎風顫動,發出了陣濃郁清香,沁人肺腑。
那蒙面黑影直往亭台掠去,在距離亭台二丈左右,忽然迎面飛來一物,直向面門射到。
他辨聲之下,已知發暗器的人,腕力極其有限,不禁冷哼一聲,伸手抓去,入手一看原來是一個桔子。
接著"嘶"的一聲,從亭台中射出一道瘦小黑影,擋住去路。
他運目一看,不禁啞然失笑,原來是一支三尺多高的金毛猴子,搔首弄姿,"吱吱"怪叫,當下蒙面人怒叱道:"畜牲無禮,還不讓路。"直衝過去。
哪知金毛猴子突然一個閃身,從蒙面人左側抓到,這一抓猛速快捷,不比江湖上的一般武師稍弱。
蒙面人微微一怔,似是沒有想到猴子居然也懂得武功,但他身手極強,左手一伸,已擒住了金毛猴子。
這畜牲生性兇悍,被制的當兒,俯首往手臂咬去,蒙面人怒哼一聲,舉掌往金毛猴子天靈蓋拍去。
這一掌如果拍中,金毛猴子勢將腦漿噴射。
就在蒙面人舉手拍下的瞬間,耳邊突然響起一陣冷冷的聲音道:"朋友,怎好對畜牲下此毒手?"接著右臂一麻,已被人扣住。
哪知這一來,金毛猴子已狠狠地,在其掌背上咬了一口,咬得他鮮血淋漓,痛徹心腑,忍不住大叫一聲,左手用力摔去。
但因右手被制,間接影響到左手的力量,故此僅將金毛猴子摔昏二丈多遠,沒有把它摔死。
夜闌人靜,這一聲怪叫,聲聞數里,在谷外拼鬥的五人,齊齊一怔,同時罷手躍開。
幽蘭谷主臉色鐵青,忿忿道:"幽蘭谷中已現驚兆,貴教明來的三人,暗來的到底還有幾人?"
凌風秀士微微怔一怔,瞬間即雙眉挑起,怒道:"玄谷主說話請放尊重些,敝教再不肖,也不至於做那偷竊的行徑。"
聖手公羊玄皇,冷哼一聲,和天池醉客風馳電掣,奔向幽蘭谷中。
凌風秀士等三人,亦隨後匆匆趕去。
蒙面人摔脫金毛猴子後左手呼地一聲,猛拍然向後拍去,這時候感覺右手已松,轉身一看並沒見有一絲人影,他一面上藥一面說道:"什麼人!有種的出來,暗算非丈夫行徑。"但是四周空蕩蕩無人答話。蒙面人見四周無人迅速從懷中取出一個白色玉盒一把金刀把蘭莖削落放進玉盒。
繼聞"克嚓"一聲,玉盒已被緊緊封閉。
這一連串的動作,一氣呵成快如閃電。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2-5 12:29:59
第 二 章 仙蘭風波
蒙面人還未站直身子一青衫少年就如風飄至,伸手向玉盒抓去。
蒙面人大吃一驚,只覺對方身手之快捷奇奧,生平僅見,尤其吃他雙掌擊中,竟然無恙,更是匪夷所思。
但他亦非泛泛之流,左掌劈出一招“雲鎖五嶽”,把來勢一封,右手迅速地將玉盒往懷中塞入。
哪知青衫少年,在身形疾進的當兒,突然飛起一腳踢去。
這一腳後發先至,比抓住玉盒的手掌,還要來的快捷奇奧。
“叮”的一聲金震玉響,將蒙面人藏往懷中的玉盒,踢飛十來丈高,直往谷口方向飛去。
蒙面人氣極拼命,雙掌全力劈出,如猛虎下山,潛蛟出壑,聲勢異常嚇人。
青衫少年冷笑一聲,略一側身,左手在蒙面人雙掌之間,施“滑”字訣,往旁一撥,已將對方那排江倒海的掌力,撥向一邊。
哪知蒙面人陰險狡猾,他明知以對方的身手功力,這二掌定然無法傷他,因此在掌力被撥開的瞬間,身形也同時向旁跌滑數步。晃跌未定之際,使勁雙足一點,施展“八步趕蟬”
的輕功,疾如飛鳥出林,徑向飛往谷口的玉盒追去。
這時幽蘭谷主及天池醉客,已先後跨進谷口,瞥見亭台前面人影憧憧,不禁大急,如飛奔去。
才奔出三四丈遠,幽蘭谷主驀地見凌空飛來一方形物體,閃閃發亮,來勢洶洶,心中大吃一驚,不敢硬接,施個“滾身爭法”疾往側旁閃開。
他甫一跨開,那方形物體已飛臨天池醉客頭上,這時想閃避已是不及。
只聽天池醉客大喝一聲,舉掌劈去,把它劈飛四五丈外。
“叮”的火花四射,撞擊在一塊巨石上。
幽蘭谷主剛一閃避開去,已見一蒙面人,疾往他身上衝來,不禁怒火千丈,厲聲道:
“朋友哪裡去?”
掌劈“混沌初開”,但覺一陣狂飈怒卷,已把蒙面人的去路封住。
蒙面人急衝之勢未減,身體觸及幽蘭谷主掌風邊緣之時,突然使出名震江湖的天南絕學,凌雲十八式中的絕招“翻雲覆雨。”
只見他迎著幽蘭谷主強勁的掌風,凌空而起,如巨鷹翻身,在空中一滾,斜斜飛向那玉盒落處。
幽蘭谷主微微一怔,突然雙眼怒睜,滿臉俱是悲憤痛惜之情,大叫一聲,疾向那僵臥地上的金毛猴子撲去。
原來這金毛猴子,正是幽蘭谷靈猴,它早晚灑水澆花,照顧谷中百花奇卉,比常人還要來得精明。
要知聖手公羊精擅醫理,幽蘭谷中蘭菊燕桂,百藥齊備,這些藥草的生長土質及照顧方法,各不相同,因此培植之時,也就極費工夫。
金毛猴子天生靈性,在幽蘭谷主的悉心教導下,早已通曉百草的習性,十數年來,谷中花樹在它的照顧下,蘭菊鼎盛,燕桂齊發,如果這靈猴有什麼三長二短,那今後幽蘭谷中這一片花卉,要叫誰照拂?何況十數年來人畜相處,情誼極深,故此乍見靈猴僵倒地上,生死不明,不禁悲憤欲絕。
他迅速地把靈猴的傷勢察看一番,伸手拍活了三外穴道,掏出三粒紅色丹丸,塞入靈猴口中。
聖手公羊玄皇的醫道,誠有生白骨起死灰之能。只見那悠悠一魂的金毛猴子,陡然清醒過來。
幽蘭谷主心中大喜,叫道:“小黃你休息一會兒吧!”
奇絕!那金毛猴子聞言,竟敢學那佛家玄門,盤膝運功起來。
突然青衫少年大叫道:“那玉盒中盛著六瓣仙蘭。”
幽蘭谷主聞聲,心中大震,反身急向谷口衝去。
這些人都是見多識廣的江湖老手,聞聲之下,已知“玉盒”就是指被天池醉客劈落在石上的白色方盒子。
這時凌風秀士吳文昌等三人,正好奔入谷中,目睹天池醉客把一個方形物體劈飛,又聞青衫少年一叫,吳文昌雙肩微晃,懦衫飄拂,早已閃到那巨石之上,伸手抓向玉盒。
天池醉客動身略遲少許,竄到巨石邊劈下。
此刻凌風秀士的手指頭,還離那玉盒三分,而天池醉客的掌風已經及體。
如果不及時閃避,勢將挨受天池醉客凌厲的一掌,如果閃避這一掌,那就要失去取得玉盒的機會。
魚翅和熊掌不可兼得,凌風秀士咬緊牙關,全把身功力運到臂上,右手一沉,牢牢地擎住玉盒。
“砰”的一掌,凌風秀士被劈得宛如皮球般地,直往谷口滾去。
天池醉客意外的一怔,一道蒙面黑影,從他身側掠過,直往凌風秀士撲去。
就在這同時,旋風劍冷清松,長劍挾著一道森森寒芒,迎面劈到,陰狠毒辣,猛速至極。
天池醉客慌忙一怔之間,已被逼得手忙腳亂,連封帶閃,才化開這一劍。
哪知他這一退,正好堵住幽蘭谷主前衝的身子,把他前進之勢也緩了下來。
這一劍功效奇大,等於封住二人去路。
凌風秀士身如車輪般地,直滾出谷口才停下。只見他仰臥在地上,動也不動。
那蒙面人陰笑一聲,宛如老鷹撲雞般的,凌風隨之,伸手往凌風秀士雙手緊抱的玉盒抓去。
僵臥在地上的凌風秀士,突然飛起一腳,踢向蒙面人“心坎穴“。
這一著完全出乎蒙面人意料之外,他滿以為凌風秀士重傷之下,還不是手到擒來,哪知這一大意,卻上了一個大當。
“砰!”,這一腳力道不輕,直把蒙面人踢得在空中連翻三個筋斗,落地還連搖數晃,雖未倒地,但已看見傷得不輕。
凌風秀士腳踢蒙面人後,借勢翻身而起,全力往密林中奔去。
他這全力奔行,疾如殞星,眨眼間,已距離密林二丈不到。
突然人影一閃,那青衫少年已落在密林邊沿,擋住去路。
凌風秀土怒叱一聲,道:“擋我者死,讓我者生。”左袖全力拂出,一股暗勁直往少年身上撞去。
只見青衫少年似往右側一閃,但徒然間,已欺到凌風秀士身前,伸手抓到。
吳文昌心頭大驚,只覺自己拂出的袖勁,宛如泥牛入海無影無蹤,眼前青衫一晃,來人已伸手抓住玉盒。
這一來變成二人各抓住玉盒的一端。
吳文昌微怔之間,閒著的左袖,已迎面拍出。
那鐵掌董平,緊隨凌風秀士身側,大喝一聲,掌劈“推山填海“,從少年右側擊到。
這一瞬間蒙面人亦急急趕至,運起“小天星手”,一掌從少年左側攻到。
這下青衫少年三面受敵,情勢危急。
突間一聲“撤手!”凌風秀士微覺心神一蕩,他原已受傷不輕,全憑其深厚內力,控制內傷不至使其發作,現在吃少年內力一震,但覺五腑一陣逆湧,頓時忍受不住,右手一鬆,已被震得跌坐在地上。
剎那間,左右攻到的二掌,齊齊劈在少年身上,發出一陣悶響。
董香主但覺一股沉重無比的內家掌力,自己已被震得星斗滿天,連退三步。
但蒙面人卻感到,一陣強悍兇猛的外家掌力,已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原來青衫少年使出“點犀通靈”的蓋世絕學,使蒙面人及董平,在他體內互拼了一掌。
這一陣功夫,幽蘭谷主,天池醉客及旋風劍冷清松,已如飛趕至。
一見青衫少年手中捧著玉盒,喝叱之聲,連連不絕,連連往少年身上撲去。
蒙面人及董香主退而覆上,各攻出一掌。
這種情形之下,大有誰取著玉盒,就要遭到群攻之象。
驀聞青衫少年清嘯一聲,一道閃閃白光,如匹練長虹,繞著他周身一匝。
向他圍攻的諸人但覺星芒耀眼,一股冷森劍氣,砭骨生寒,直往身上逼來,並感到這一劍,奇幻莫測,無從架封,不禁大吃一驚,齊齊縱身側躍開去。
這一劍頓時將諸人鎮住,一時之間,誰也不敢再貿然出手。
但這些人,都是久走江湖之輩,退開的當兒,已形成包圍之勢,把青衫少年困在核心。
只見青衫少年,左手捧著雪白的玉盒,右手拿著一柄星芒伸縮,六寸不到的匕首,器宇軒昂,淵停嶽峙般立足場中。
蒙面人凝望著青衫少年手中的短劍,片刻間,突然驚叫道:“松紋古劍!松紋古劍!”
他這一叫,眾人臉色齊齊一變,只聽聖手公羊玄皇,冷冷說道:閣下手中短劍,可就是武當派的鎮山寶器,松紋古劍?”
青衫少年淡淡道:“玄谷主,你們說對了。”
蒙面人大聲道:“五十年前,武當第一高手林鐘如,攜走武當派開山鼻祖三豐真人撰著的‘玄天圖’,練成絕世神功,以蒙面劍客身份,橫行江湖,所向無敵,那松紋古劍,便是他當年的信物。此人年紀甚輕,功力之高江湖罕見,他的武功,必是得自‘玄天圖’。”
蒙面人對自己這番判斷,顯得異常得意。
五十年前,林鐘如攜走“玄天圖”一事,老一輩的人都有耳聞,因此在場諸人,聞言之下,都頻頻點頭,表示贊同。
青衫少年冷冷道:“閣下不是下說過,暗算非丈夫行徑嗎?哼,適才閣下偷擊那一掌,不知如何解釋?”他對蒙面人施詐暗算,心中尤存餘忿。
蒙面人臉罩黑巾,看不出神色表情,只聽見乾咳一聲。掩飾過去。
幽蘭谷主望著蒙面人,哼聲道:“尊駕雖然不示人以真面目,但適才尊駕避開兄弟掌力,所施的‘凌雲十八式’不啻說明了你的真實身份,以尊駕身份,作出這種偷竊行徑,未免貽笑武林同道。
凌風秀士自地上站起,揮掉身上塵埃,接口道:“不,在下認為適才他施展的‘小天星手’才是他的真實身份。“
蒙面人望著凌風秀士,陰笑道:“在下不止擅長‘凌雲十八式’及‘小天星手’,還有其他很多花樣,吳堂主要不要嚐嚐滋味?”他對凌風秀士踢他一腿,懷恨甚深。
凌風秀土笑笑道:“很好,很好,在下隨時奉陪。”
蒙面人陰笑一聲,緩緩向凌風秀士走去。
聖手公羊玄皇,突然氣忿填胸,厲聲道:“諸位夜臨敝谷,恃強劫取六瓣仙蘭,欺人太甚。兄弟好歹明日親上七仙山‘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控告你們,請庭主主持公道。至於這位蒙面仁兄和吳堂主私人恩怨,統請到外面解決。”
他這一說,蒙面人微微一怔,裹足不前,好像真個怕他控告似的。
凌風秀士見蒙面人站立不動,心頭如釋重負,不禁舒了一口氣。
因為他這時內傷甚重,雖然他清楚蒙面人挨他一腳,傷勢不會比自己好在哪裡,但現在六瓣仙蘭在青衫少年手中,同蒙面人拼命,實在很不值得,但偏偏又忍不住在這口氣。
其實蒙面人又何嘗不作如是想法,不過他所以和凌風秀士動手,是別有用心,想借此機會,掩飾自己真正的身份。
旋風劍冷清松,一見眾人靜默無言,不由冷笑道:“告狀有什麼了不起!日前江湖傳出‘乾坤日月令’遺失的消息,難道玄谷主沒有耳聞?庭主的令符,歷代相傳已近三百年,一旦遺失,武林盟主的莊嚴何在?真武子憑什麼指揮各大門派?他現在尋找令符自顧不暇,哪有時間管你這檔子瑣事?”
他話剛說完,突然密林裡傳來一陣嘹亮的聲音,道:“令符雖然遺失,主持武林正義和平,仍不可廢,貧僧等特奉‘萬教旌’,來緝拿不肖之徒。”
話一落,密林邊緣,已有三人並列而出。
只見一位身穿袈裟,目面清癯的和尚,左手垂著一串珠鏈,背插一枝黃色“萬教旌”。
另一個是穿道袍目清眉秀的年輕道士,左肩垂著藍色的劍穗,背插著一支藍色“萬教旌”。
第三個是熊腰虎背,灰衣勁裝的漢子,背插長劍,後面晃著一支紅色“萬教旌”。
這三人一現身,眾人神色齊齊一凜,幽蘭谷主心中喜悅溢於言表,旋風劍冷清松,卻驚得連退二步。
七仙山“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六大護法,名震天下,他們身奉“萬教旌”,執行維持武林正義和平的神聖使者,所到之處,眾望所歸,各大門派無不敬讓三分。
至於“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的由來,有著一番輝煌的史蹟,且容拙筆先行為諸君略敘。
遠在三百年前,黑山白水,門戶林立,當時中土計有少林,武當,雪山、峨嵋、崑崙,崆峒,邛峽之派。九宮,虯龍,柳家三堡。
這七派三堡並稱為武林十大門戶。
性喜隱跡風塵,寓居山水,天涯作客的英雄豪傑,更是不可勝數。
武林講究受人涓滴之恩,亦將湧泉以報,而門戶之見,盛名之累,卻時時隱伏為挑畔的泉湧,有時一劍一拳,一言一語,都足以肇致無端殺禍。
由於門派眾多,紛爭在所難免,因此江湖上弱肉強食糾眾私鬥,比武論劍之事,此起彼落,層出不窮。
當時各大門派雖然均定有森嚴門規,以約束門下弟子,恭守如儀。但因門人良萎不齊,私下為惡作亂的,仍然大有人在。
某日,少林慧因禪師,武當紫陽道長及峨嵋無意大師,在偶然機緣中會晤,談起當時武林大勢。
這三位空門高士,感慨時艱,為力挽狂瀾,乃草擬組成“萬教聯盟”,以武林公力來維持江湖正義,協調門派之爭,剪除暴虐兇徒,奠定武林千百年來太平基業。
於是這三位武林的一代宗師,乃聯名邀請十大門戶,在峨嵋山千佛頂,召開十派英雄大會。
當時由慧因禪師,將英雄會的宗旨,當著各派掌門說明,經過一番協商辯論,最後決定在七仙山萬劍池,設立一個“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執掌綜理武林是非,協調天下各門,派,幫,教,會,谷,堡,寨……
峨嵋山千佛頂,十派英雄大會後,乃傳播天下武林,成立“萬教聯盟”。
當時四方聞風響應,江湖上黑白二道,各門,派,幫,教,會,谷,堡,寨……,紛紛加入,一時蔚成風潮。
這時諸事俱備,唯庭主遴選卻是一大難題,這位身膺“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的庭主,除應武功高超,自不待言,更需要有崇高的聲望德譽,才足以稱職。
於是經過一番波折協調,才公推當時武林中,實力最強的少林,雪山,武當三派,輪流執掌“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並訂定每五十年卸任交接。
頭五十年的庭主,便是空門一代高僧,少林掌門人慧因禪師的師兄慧覺禪師。
聽說當時少林、雪山、武當三派首腦人物,從萬劍池中,獲得一塊八稜玉石,敦請名滿天下的神匠,公孫治子,琢磨雕刻。
結果玉石一面雕日,一面刻月示意乾坤並慶,日月交輝的“乾坤日月令”,作為象徵著光明正大,及庭主威信的令符,於每屆卸任交接時,由上一任庭主傳給下一任庭主。
傳聞中,“乾坤日月令”有一宗好處,但除了庭主之外,只怕無人能知其詳。
“武林評審庭”除庭主之外,並設有六大護法。
講到六大護法的武功,當真稱得上是武林罕見的好手,因為他們的人選,是從少林,雪山,武當三大派中,除掌門人之外,各挑選出的二位武功最佳德望最隆之人充任的。
他們練有三人合擊的“三才意形法”,聯手的威力,任你武林一流頂尖好手,亦難和其碩頡。
“三才意形法”的武功,是第一屆庭主慧覺禪師,取自少林七十二絕技中,最深奧的“意形大乘手”,並參同武當紫陽道長,及雪山銀髮姥姥三人共研,不知費去多少心血腦汁,才創研出來,最後傳授給六大護法。
這武功合擊之力,幾可無敵於天下,分由一人使出時,亦可發揮無窮威力。
六大護法的職位,終身不渝,因此有時護法的身份,還比庭主高。目下的六大護法是……
少林派的天尊者及地尊者,這二人是當代少林掌門人大限禪師的師弟。
武林派是日真人及月真人,低庭主真武子一輩。
雪山派二大護法是生死劍秦啟隆,及“千手菩提”杜翰平。生死劍秦啟隆,和雪山掌門人冰心神尼同輩。
千手菩提杜翰平,則比冰心神尼還高一輩,他曾經以小師弟身份,輔助他的師姐前任庭主文靜仙姑,維持江湖安寧,垂十餘年,功在武林,澤布蒼生,現在又輔助真武子,堪稱是二朝元老的老功臣。
他是六大護法中,功力最高的一位,身手之矯捷,在當前武林之世,不作第二人想。
且說眼前現這三位護法。正是少林地尊者,雪山生死劍秦啟隆,及武當月真人。
只見他們肩不晃,膝不彎,已飄至眾人面前。
“萬教黃旌”地尊者,目光望著冷清松,緩緩道:“施主藐視‘武林評審庭’不啻和萬教為敵,貧僧等要將你帶回法辦。”
說著轉身那背行紅旌的漢子道:“有勞‘萬教紅旌’秦大護法,將此人拿下。”
這三面萬教旌,以黃色旌地位最高,紅色次之,藍色又次之,故黃色可對他其旌下命令。
生死劍秦啟隆,應聲向旋風劍冷清松走去。
冷清松心中大駭,雙足一蹬,疾往密林竄去。
突聞邊響起一聲冷笑,道:“尊駕請留貴步。”
人影一晃,前路已被人截住,冷清松長劍“分花拂柳”,分心刺去。
哪知一劍刺去如觸驟電,頓時被蕩至一旁,接著對方一隻手,快逾閃電往其右臂脈門扣到。
旋風劍這時如驚弓之鳥,疾將右臂收回,左手掌劈“迅雷擊頂”,同時將收回之長劍又橫掃出去。掌劍齊出,聲勢威猛至極。
他知道如被擒上七仙山,可是太麻煩的事情,到時只怕連師父天外神叟黃宮,都不敢去要人,因此他決定拒捕,企圖免脫。
但他掌劍齊施,依然未見好轉,只見對方雙手,始終扣向他的脈門穴道。
他又奮力拼了二三招,但覺對方如蛆附骨,如魔纏身,不管劍勢如何猛辣,仍然封不住對方詭譎的雙手。他已知今日圖逃無望,不禁氣餒。
驀聞一聲:“撒手!”
冷清松右臂頓覺一麻,全身癱軟無力,長劍同時已被對方奪了過去。
凌風秀士眼看冷清松在三四照面之內,被“萬教紅旌”制服,心中大感驚悸,但卻一點也不敢吭聲。一者他深知三大護法武功奇高,再者自己身受內傷極重,如果貿然出手救人,說不定惹火燒身,連自身都難保。
他堂堂一個金龍堂堂主,如被帶上“武林評審庭”問罪,那可是天震教一大丟臉的事,再說冷清松被帶上七仙山,最多也不過坐他幾天牢。因此他思量之下,只好忍氣吞聲,待回去以後再同教主設法。
“萬教黃旌”地尊者。見“萬教紅旌”已制住冷清松,當下向幽蘭谷主說道:“貧僧等路經貴谷林外,忽聞殺伐之聲,乃未經奉稟,擅自闖入林中查看,失儀之處,尚請見諒。”
說著合什為禮,繼道:“此間所發生之因由,可否賜告貧僧等知情。”
幽蘭谷主忙拱手道:“尊者好說了,兄弟正想親自上七仙山‘武林評審庭’遞狀控告,適逢三位護法駕臨,卻免卻兄弟一番奔波,事情發生的始末是這樣的……”當下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地尊者最後並說道:“敝谷一向和人無爭,不幸今晚遭強人凌厲,務請三位護法,主持公道。”
“萬教黃旌”聽完幽蘭谷主一席話後,目光湛湛,落在凌風秀士身上。
但吳昌文神色卻異常鎮靜,不慌不忙地說道:“在下等是攜劍來換物,並無明搶暗奪之意,和法和情均無相悖之處。紛爭起端,實因玄谷主言辭刻薄,逼人太甚。至於伸手去拾,卻換了天池醉客一掌,結果玉盒還是被這位少年朋友搶去。”說著伸手一指青衫少年。
地尊者轉目望去,臉色微微一怔,只覺得面前少年,鍾靈毓秀,人間罕見。
當下乃問道:“貧僧想知道玄谷主進幽蘭谷前的詳情,施主可否見告?”
青衫少年正想回話,那蒙面人卻搶先道:“玄谷主未進幽蘭谷前的一切,在下最清楚,那時這位少年仁兄,已下手竊取仙蘭,裝進盒中,在下出來阻攔,因此引起爭端,二人廝拼中,玉盒被在下一腳踢飛,底下一切,玄谷主等人都有目睹。”
青衫少年聞言之下,氣得臉色鐵青,他一時氣結,良久說不出話來。
眾人見他沒有否認,“萬教黃旌”地尊者長眉軒動,正想說話,突然聽到一聲怒叱:
“尊駕顛倒是非,誣告在下今晚休想生離此地。”叱聲中,連人帶劍,化作一道白虹,向蒙面人射去。
蒙面人說話之時,已全神戒備,一見青衫少年發難,頓時抽身疾往三大護法身邊退去,口中同時大叫道:“你雖然手持松紋古劍,練有‘玄天圖’的武功,也不見得能殺我滅口。”
果然這一句話,發生奇效,尤其是“萬教藍旌”武當月真人,乍聞“松紋古劍”,及“玄天圖”,心神俱為一蕩,道袍飄飄,早已閃身擋在蒙面人身前。
他身形甫定,忽見對方疾衝之勢,劍氣縱橫,瑞氣千重,已臻身劍合一化境,心中大吃一驚,閃電般反手掣劍,一招“星參北斗”,幻起滿天銀光,布成一層劍幕,緊緊封住門戶。
那迎面衝來的劍氣,突然斜開三尺,往左旁掠過,但劍氣勁風掃過的邊緣,仍將月真人逼退二步。
只見一道白光,直射二丈之外,“唰唰唰”的一片響聲,二株碗大的榆樹,被攔腰斬斷。
劍光收斂,青衫少年昂立在一丈之外。
蒙面人驚得背脊直冒冷汗,這一劍若非“萬教藍旌”代他擋一陣,今晚真個要血流五步,不死也得重傷。
月真人身形剛一站定,地尊者及生死劍飄落在他身側,齊齊亮出兵刃,鼎足而立。
這名震天下的三大護法,已意識到今晚遇上了武林罕見高手,非合三人之力,只怕不足以和對方抗衡。
青衫少年落地後,垂立調息一陣,顯然剛才耗去了他不少功力。
突然少年星目陡睜,三大護法齊齊一顫,個個暗暗運勁,蓄勢待發。
三大護法當中,以“萬教藍旌”月真人神情變幻最為複雜,他既驚於少年功力高強,復感慨師門秘籍遺落,五十年前蒙面劍客,練成“玄天圖”的武功,睥睨江湖,稱雄一世的氣概,自己雖然不曾親眼目睹,但從眼前這少年的身手上,已可窺見一斑。今日想追回師門遺失多年的秘籍,只有從這少年身上探索。
青衫少年經過一番調息之後,忿怒的氣焰漸漸平息,他看三大護法嚴陣以待的情勢知道是自己適才一時衝動的行為,引起他們的誤會,以為自己真個要殺人滅口。
他這一想通,不由淡淡一笑,道:“這位蒙面人一口咬定在下竊摘六瓣仙蘭,在下請問玄谷主可知谷中發生意外?”
幽蘭谷主一直被青衫少年的武功,驚得呆呆而立,聽得青衫少年一問,才陡然清醒過來,忙答道:“兄弟是聽到谷中一聲哀嚎,才知道出了事。”
當下青衫少年乃將蒙面人乘諸人酣戰之際,偷偷摸入谷中,及以下發生的詳情,鉅細無遺地說了一遍,並道:“不信你們看他左手還有咬傷的痕跡。”
蒙面人狡辯道:“在下左手傷痕,是適才被他短劍劃破。”
“萬教黃旌”地尊者,不但江湖閱歷豐富,而且辦過甚多奇情怪案。
他聽出少年在述說經過時,具體而神色一點也看不出在說謊,如果誣言捏造,絕無法說得這等逼真,再者以少年的身手觀之,蒙面人絕無法從他手中踢飛玉盒。至於蒙面人左手傷痕,說是被少年短劍劃破,那更是不可能的事情,松紋古劍削鐵如泥,以少年劍上造詣,傷在他劍下豈會僅及毛膚,而最可疑的是,此人黑巾蒙面,不敢示人以真面目。
因此地尊者分析之下,案情已甚明瞭。
當下乃向蒙面人說道:“在真相未明之前,貧僧等想請施主揭開蒙面黑巾,以釋人嫌。”
蒙面人郎聲一笑,道:“這有何不可?”說著伸手往黑巾揭去。
那知雙臂微招的剎那,突然左右各飛出二粒烏光閃閃的彈子,三粒直取“武林評審庭”
三大護法,一粒射向青衫少年。
三大護法見多識廣,一見之下,已知是一種異乎尋常的歹毒暗器。
地尊者並大聲道:“七煞追魂彈。”
話音未落,三人如白鶴沖天,齊齊升高丈餘,避過三粒烏光。
“萬教紅旌”生死劍秦啟隆,輕功確實高超一籌,只見他在空中,突然收腿彎身,一弓一彈,施展出雪山獨傳的絕妙身法“雲龍三現”,身形一翻,如暮鴉投林,直向竄入林中的蒙面人撲去。
青衫少年不知厲害,手中短劍揮起一道寒芒,直對烏色的彈子削去。
“砰”的一聲爆響,那飛來的烏光突然爆破,散出一片綠芒芒的蓬針,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
地尊者及月真人腳未落地,驀聞爆響,轉頭一看,只見一片綠色蓬針籠罩著少年全身,不禁大吃一驚。
突見青影一晃,少年足踩獨步武林的神奇步法,施展“移形換位”,疾如魅魑般地,閃開一丈之外。
幽蘭谷主等人旁觀者清,對青衫少年身手大感佩服,但也替他捏了把冷汗。
“七煞追魂彈”是三峽盤龍嶺金牛谷,稱絕江湖的獨門暗器,彈中裝有餵過奇毒的蓬針,專破內家氣功。這種飛彈一遇阻力立即自動爆破,散發出蓬針傷人。一旦被擊中,就會備嘗七毒攻心,五陰凍脈的煎熬。是江湖中人,談虎色變的陰毒暗器。
這時生死劍秦啟隆追捕蒙面人,已雙雙投入林中。
“萬教藍旌”月真人,目睹少年閃避蓬針的身法,心中異常欽佩。當下用稽首,問道:
“貧道請教施主雅篆?”
青衫少年還禮,道:“在下姓尹單名靖。”
月真人望了他手中短劍一眼莊嚴道:“施主手中松紋古劍的來歷,可否見示?”
尹靖道:“此劍乃一位前輩贈與。”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2-5 12:30:36
第 三 章 蜃摟奇景
月真人微微一怔,神色激動道:“那位贈劍施主的前輩,不知現在何處?”
尹靖歉然道:“這個恕難奉告。”
“萬教黃旌”地尊者見月真人神色有異,因之作誦一聲佛號,先行問道:“小施主仗義援手,老衲無限敬佩,現在可否將玉盒歸還玄谷主?”大和尚老成持重,他知道月真人急於追問遺失多年的師門至寶,目下情形,宜先將玉盒的歸屬解決再談。
只聽尹靖微笑道:“在下本無劫佔之心,玄谷主接著。”左手推出,那玉盒旋向幽蘭谷主立身之處飛去。
幽蘭谷主心中大喜,雙手一伸,等待接住飛來的玉盒。
他二人相距足足有三丈之遠,只見玉盒閃閃發光,如一顆寒星,看看離幽蘭谷主只剩一丈不到。
突然長空傳來一聲清脆的爆響,火花飛濺,如群星瀉地,絢麗無比。
這突發的爆聲,如平地春雷,眾人齊齊一怔,不禁抬頭仰望。
在這同時的剎那,林中金光撲閃,飛射出一條金黃色繭絲。“嘶”的一聲,纏住那飛往幽蘭谷主面前的玉盒。
金絲收縮之際,玉盒被釣住往林中倒射飛去。
聖手公羊玄皇,只覺眼前金光一閃,即將觸手的玉盒倏忽倒飛回去,他叱喝一聲,縱足疾追。
這時天上爆開的火花,已經散撤到地面,眾人只覺眼前綺花繚亂,金光絢爛中,一個雪白的玉盒,橫飛其間,眨眼就沒入密林。
怎麼回事?喝叱聲中,人影憧憧,眾人紛紛追去。
眨眼間,林中除被點倒在地的冷清松上,靜悄悄地。
這些人動身的先後,以尹靖最快,地尊者及月真人次之。
只見眼前昏暗冥昧,苦難辨識景物,驀然瞥見二丈外白影一閃,忙循著右邊方躍去,待他穿出密林,那白影已在三四丈外,當下雙足點地,快似一縷青煙,隨後疾追。
二人雖然僅隔三丈多遠,但因奔行速度太快,他只能約略看出,前面似是一道小巧玲瓏的模糊白煙。
他回首一看,後面二、三丈外,有四、五道黑影趕來。
經過一陣功夫,他和前面的白影始終保持著三丈多的距離,無法拉近,而後面三四丈外只剩二道黑影,有二三道只怕已在五丈外了。
前面的白影只照直線奔行,飛過有樹林的地方,也不躲入林中避開眼線,好像要憑其飛塵絕跡的輕功,拋下後面人似的。
後面的人也窮追不捨,這時尹靖發覺那白影是直線奔向東方,有好幾次穿過樹林,低丘、村落,都沒有改變方向,或是藉機隱去身形。
這時他又回身一看,後面二道人影已在七八丈外,另外那幾道黑影只剩二、三尺高,怕已在十餘丈外了。
一個時辰後,尹靖在全力追趕之下,拉近了少許,只剩三丈不到。
計行程,此離長安當已在百里之外,他回首一看,後面黑影只剩豆點那麼大,幾乎看不出來,再過一個時辰,就全看不見了。
也不知飛渡多少城鎮,村落,丘壑,溪流,望望天色,辰星寥落,離天明不過只一個多時辰了。
一夜的疾奔,他和前面白影的距離,又拉近了少許,變成二丈多遠。
驀然前面又出現一片樹林,眨眼之間,那白影就被樹木遮住。但他並不著急,因為屢次的經驗,告訴他,只要一直往前奔,就不會走失蹤跡的。這一樹林,稀稀落落,僅有四周栽種了幾株較大的喬木,中間是一片花木扶疏,綠草如菌的園地。有水池,有假山,有石台,他無暇觀賞,青影一閃,已飛躍過去。
哪知這回穿出樹林後,前面的人影卻杳然無蹤。
他心中一慌,暗想:追了一夜才把人追掉,那可太冤了。
足下連忙加勁,眨眼又出十餘丈遠,依然未見影蹤。
這時他已知事有蹊蹺,因為一夜追蹤之後,他知道自己雖然一時無法趕上對方,但對方亦無法在瞬息之間,離開眼前的,一定是在奔入樹林時,藉機把自己撇開了。心念一動,忙將前衝之勢剎住,轉身奔回園中。
果然一進園中,已瞥見那白影,佇立在噴射著水花的清水池畔。
心中一喜,唰地一聲,已落在白影六尺之外。
站定後,俊目往那白衣人打量去。
只見她黛眉、鳳眼、蟾鼻、櫻口、衣袂飄飄,迎風俏立,風姿絕世,真如嫦娥下凡,仙子臨塵。
尤其是經過一夜的奔勞,她兩頰暈紅,豔若朝霞,粉額上微現汗珠。只見她伸出雪白如玉的柔荑,自身上掏出一條絲帕,左手一掠秀髮,右手輕拭汗珠。一舉一動,都顯得異常溫柔優雅,撩人心絃。
尹靖正看得飄飄然若醉之際,突聞白衣少女香唇乍破嫣然一笑,道:“公子好快的腳程。”字字清脆,聲音婉轉。有如黃鶯出谷,乳燕歸巢,委婉動聽之極。
尹靖陡然清醒,慌忙答道:“哪裡哪裡,在下和姑娘比起來,真有望塵莫及之感。”白衣少女又輕輕一笑,道:“公子一路緊追小妹不捨,不知有何見教?”
尹靖突然滿臉飛霞,英俊的臉上,更顯得神采飛揚,清逸動人,白衣少女不禁看得微微一蕩。
真的他這一路追來,幾乎已把此行的目的忘記,突然被她一問,覺得對人家一位綺年小姐,整夜窮追不捨,實在有失禮儀,因此不禁耳根炙熱。良久才訥訥道:“在下是追趕六瓣仙蘭而來。”他發現玉盒已不在白衣少女手中,似是放在左邊懷中。
白衣少女長吁一聲,低眉垂首,那豔若桃李的玉臉上,忽然籠罩上一層淡淡的愁雲,顯得楚楚動人。
只聽她口中幽幽道:“家父身罹沉疾,除六瓣仙蘭外,天下無藥可醫……”說著又是長長一嘆。
尹靖看得心中不忍,說道:“姑娘一片孝心動天,但你儘可向幽蘭谷主當面討取,何必使詐巧奔?”
白衣少女臉上一掃戚然之色,又展顏一笑,道:“你想幽蘭谷主會答應嗎?”尹靖倒沒有想到這一點,不過他略一思索,就知道幽蘭谷主是不會答應的。天震教以湛滬劍向他換取,都遭拒絕,要他毫無代價地贈送,那更不用說了。
因此尹靖乃關切說道:“令尊玉體欠安,宜早療治,姑娘就請返回,在下就此告別。”
說著轉身欲去。
白衣少女忙叫道:“公子稍等!請告知姓名,日後相報!”
“不敢,在下姓尹名靖,敢問姑娘芳諱?”
白衣少女笑道:“我叫香玉。”
說話的當兒,二人已走在小橋上,橋下流水潺潺,清澈如鏡,溪中游魚五顏六色,看得清清楚楚。最奇怪的竟然還有那似鯉非鯉似鰻非鰻的雙頭怪魚,尹靖不禁佇足細看。
突然一陣如蘭似麝的幽香撲鼻,尹靖微覺心神一蕩,原來白衣少女已偎到他身旁,微微一笑道:“是不是覺得溪中那些魚兒好玩?”尹靖微笑點頭。
白衣少女笑道:“我們玉壺山莊好玩的東西多得很,那溪中的雙首金鯉鰻,便是人間罕見的神魚。”尹靖詫異道:“這雙首金鯉鰻,不會隨溪流遊走嗎?”
香玉道:“不會的,溪下有一株鬱金水仙花,雙首金鯉鰻僅能在這附的一里內遊蕩,不會遠離而去。”
尹靖不禁暗暗稱奇。
走下小橋,前面有一叢叢花樹。香玉笑指道:“這些花樹有一點兒小門道,過去就到寒舍。”
尹靖奇道:“過去到你家,我怎沒看到房屋?”
香玉嬌笑一聲道:“現在你自然看不到,等會兒你就看到了,我拉著你走,別走散了。”
說著伸出雪白如玉的素手,拉著尹靖左手手臂。尹靖但覺那支手柔若無骨,溫馨滑膩,他自懂事以來從未和女人肌膚相接過,驟然被她一握如觸電流,心神不禁一蕩,尤其那陣陣幽香,更燻得他有點兒飄飄然之感。
這種感覺進入花樹之後更為顯著。原來一進花樹,景色陡變。四處雲霧籠罩,迷茫不清,那白衣少女雖在眼前,但卻顯得撲朔迷離,如隔數里之遙。
他心中大感驚訝,起先還有點兒不信,現在卻不得不牢牢握住那白衣少女的粉臂。
只聽香玉嬌笑道:“你看得見我的面孔嗎?”
尹靖道:“看得見,不過不太清楚。”
香玉驚道:“我只看見你一道青影。”
尹靖奇道:“那你怎麼走路?”
香玉笑道:“用腳走呀!”
尹靖“嗯”了一聲,暗想其間原來還有一定的步法。不禁留心起白衣少女帶他走動的步伐。
他雖然絕頂聰明,但走了半天,依然抓不住定規。
漸漸地已領略出一點端倪,突然頭上雲消霧散,星辰稀布,原來已走出了花叢。二人一走出花樹,眼前驀然呈現出一座巍峨的宮殿,虛無標緻,依山傍水而築。
但見畫棟雕樑,鴛瓦玉砌,朱樓垂簾,宮閣相望,層宇疊翠,不知幾落?正堂橫額上,龍飛風舞地書著“海天別墅”四個大字。
尹靖大驚道:“這就是你的家嗎?”
香玉微笑點點頭。
尹靖一怔,道:“哦!那令尊一定是當朝王候顯貴。”
香玉笑道:“走吧,快點兒進去。”拉著尹靖直往宮殿裡跑。
前面第一座大殿,闃無人跡。進入第二道拱門,左右各有一個身穿黃衣的勁裝武士,一見白衣少女,立刻持戟為禮。
尹靖一見有人,正想掙脫被白衣少女握住的手臂,香玉卻微微笑道:“沒有關係,這些都是下人,你不必害羞。”
尹靖聽她一說,索性大大方方的讓她握住,昂頭挺胸,往裡直走。
經過幾道迴廊曲徑,樓閣階梯,都未再碰上任何人。尹靖暗不覺驚奇,這一座連綿不絕的龐大宮殿,一路行來,除二個守門侍衛外,竟然人蹤全無。
白衣少女突然停下蓮步,原來他們已來到一座極其華麗的宮殿,上面橫匾寫著“蓬萊宮”。
步入宮中,只覺眼亮,但見檀香雕木,刻著龍蟠鳳蟄,栩栩如生。其上垂掛著乳白的絲帳,鋪著乳白色的綢被。那些桌、案、幾、台皆是白色。牆上白壁無瑕,懸著琴劍書畫。一切佈置得雅而不奢,華而不俗。
香玉笑道:“你在我房中稍待片刻,我去一會兒就來。”柳腰款擺,移出房外。她走後不久,一個全身穿著雪白衣裳的小婢女,端著一杯香茗進房,這是尹靖進入“海天別墅”所見到的第三個人。
這白衣小婢算是中上姿色,只覺清而不寒,秀而不媚,她向尹靖微微一笑,把手中熱茶往桌上一擺,尹靖忙道聲謝,白衣小婢深深福了一福,徑自離去。
尹靖端起熱茶,啜了一口,忽覺神智迷朦。他自從進入花樹到這神秘宮殿之後,一直有著若夢若幻之感。當下忙盤膝運功,想使迷朦的神智開朗。
這一運動不禁大吃一驚,原來腦後“天容”,“天窗”二穴,真氣運行至此,微生阻塞。
這是主持人身中樞神經的要穴,一時有異,神智一定會昏迷。
他這一發覺,頓時想到是受了白衣少女的暗算,那杯熱茶也不敢再喝了。
尹靖忙運起“通天耳”,凝神傾聽片刻,突然發覺門外有人潛伏著。
於是伸手把一張椅子推翻,發出“砰”的一聲物體倒地的聲音,身形一晃,人已無聲無息的飄到門旁。
門外潛伏之人,一聞房中發出異響,心中一喜,以為伎倆得逞,推開房門,閃身入內。
忽見屋中倒著一張椅子,情知中計,正想疾退,突感腰間一麻,已被人制住。
尹靖暗叫一聲可惜!因為被制住的是白衣小婢,而不是白衣少女。
當下將白衣小婢點了麻穴,藏在龍鳳床下,把推倒的椅子原地擺好。
尹靖伸首往門外探視,只見室外迷迷朦朦,左右兩旁是四五尺寬的走廊,牆上隔著老遠才有一支火燭,在十餘丈外有一個轉彎。
他估計以自己的輕功及光線暗度,只要不是在轉角之處突然出現,量不致被人發覺。
因此輕手輕腳,貼壁疾往右邊走廊飛去,轉過一個彎後,又是一道十來丈的走廊,敢情這“蓬萊宮”是一座方形的建築物。
這回離那轉角,還有一丈不到,驀然傳來清脆的笑聲,尹靖身形一旋,已飛掛在屋簷角上。
他剛剛隱好身形,轉角處出現二位青衣小婢。
只聽一位說道:“噫!奇怪,我忽然感到有一陣旋風似的,小蘭你有沒有感覺到?”
小蘭應道:“你別疑神疑鬼,我們‘海天別墅’還有人會來嗎?”
“怎會沒有?剛才我聽說二公主帶了一位很漂亮的少年回來。對了,要不要去偷看一下?”
小蘭說道:“我才不敢,公主的脾氣你又不是不曉得,我這條小命還想多活幾年哩!”
“膽小鬼,不去就算了。”聲音漸漸渺杳不聞。
尹靖站在屋簷上,向東瞭望,微微一怔,只見白浪如山,崢嶸千里,青煙迷漫中,顯出一片浩瀚無際的海洋。敢情這一片延綿層疊的殿宇,是蓋在海岸岩石上。尹靖一連飛越幾座鱗次櫛比的屋脊,一想這樣盲目亂撞,可能找不到白衣少女,不如抓住一個人問問。
突然被他發現一個高頭大馬的青衣女,身旁有一個身材小巧的白衣女,二人手中各牽著一條肥大的青牛,直往海邊走去。尹靖一時好奇,就隨後躡手躡腳的跟蹤。漸漸的海濤怒浪擊岸的聲音,已可清晰地聽到。那青白二女,來到一處深不見底的黑潭邊,突然站定。
尹靖藏在二丈外的礁石後窺視。
只見白衣女的輪廊,秀逸絕世,不亞於“蓬萊宮”中的香玉公主。
青衣女身肥體胖,比白衣女要高出二個頭以上。
聽見得青衣女冷澀地道:“這畜牲今天乖多了,一點兒也沒搗亂。”
白衣女淡淡的道:“還是趁早把這兩條青牛送它裹腹,免得等會兒它發飢狂時多費手腳。”
說著把青牛一直拖到潭邊,探首下望,但見一片昏黑的深不見底,加以從潭底隱隱傳來的轟隆聲響,更增加了恐怖之感,不由悚然退了一步。
只見她雙手一推,把青牛推進黑潭中,竟有盞茶功夫,才從潭底傳來“嗵”的一聲。
白衣女冷冷道:“這裡潭名叫‘寒潭無底洞’其實也不見得無底,剛才從潭裡浮起那一聲,不正是青牛墜到潭底的聲響嗎?”
青衣女道:“青牛僅是墜到水裡,水下其深無底你相信嗎?”
白衣女沒有立刻回答,眉梢突然浮起一絲殺氣,但一瞬即逝,隨即淡淡道:“這寒潭既是深淵無底,潭底潛蛟難道無可食之物嗎?”
青衣女道:“寒潭和東海溝通,神蛟在潭裡潛伏已近千年,可食之物早已一掃而光,這幾百海里以內,魚鯨絕跡。”
白衣女道:“既是和東海相通,難道神蛟不會游到大海中去找食物嗎?”
青衣女道:“神蛟如果一離寒潭,我們這‘海天別墅’就隨時有被海潮吞沒的可能,因此我們才得早晚送食物來餵它呀!”
白衣女突然道:“你看我剛才推落青牛力量有多大?”
青衣女冷哼道:“最多不會超過三百斤。”
白衣女長嘆一聲,道:“我原本有將近六百斤的臂力,可是現在不行了。聽說你有千斤臂力,真的嗎?”
青衣女得意洋洋,道:“若論臂力,在海天別墅除了二位公主外,我絕不會輸給任何人的。”
白衣女道:“你會贏那獨臂的老婆子嗎?”
青衣女道:“雖不一定贏她,但也不至於輸給她。”
白衣女嘆道:“如果我功力未失之前,雙臂定能舉起青牛,擲進潭中。”
青衣女冷冷道:“你即使有以前的功力,也不見得是我的敵手。”
白衣女道:“那也不見得,武功不是單憑猛力兇悍,巧勁招術同等重要,豈不聞‘四兩撥千斤’的口訣?”
青衣女道:“看來你是不大服氣?”
白衣女道:“我現在功力失去一半,不服氣也得服氣。”
青衣女道:“那麼我們可以比劃幾招試試,我用左手舉著青牛右手同你比鬥,這樣總算公平吧?”
白衣女冷冷道:“我並沒有同你拼鬥之意,你把青牛擲進潭中,回去再談。”說著轉身移動了二步。
青衣女道:“我把青牛擲下再走。”
只見她彎腰弓身,二手鉗制牛腳,嬌喝一聲“起”,已把那肥大青牛穩穩高舉過頂,邁步直向潭邊走去,馬步釘穩雙臂用力一扔。
白衣女走出二步,突然轉身玉臂一揚,射出二支鋼鏢,口中同時叱聲,道:“你也下去吧!”
身形疾進,一掌猛向青衣女背後推到。青衣女驚得花容失色,這時她人已立在潭崖邊緣,擲牛之際,身體也同時前傾幾分。此刻如果縱身避躍,勢將被青牛下墜之勢,帶進潭中。因此青衣女陡將真氣一沉,雙足“落地生根”,牢牢釘在地上,身體—側,避開要穴。
“著”的一聲,背脊一陣劇痛,哪知忽然感到即將脫手的青牛,猛力掙動。原來白衣女射出的鋼鏢有一支擊在青牛頸上,那畜牲一受創,獸性大發,掙扎之力,何止千斤?頓時又把前傾角度加深。
這時白衣女手掌已快要擊到青衣女身上。
驀然一道青影電射而至,左手一撥把白衣少女推開一丈以外,右手疾探,爪展“北海擒龍”,把青衣女即將跌落潭中的龐大身體,硬生生地抓回岸上。
青衣女眼睛一瞥,接著就昏倒過去,原來她雖然避開“脊心”死穴,但已傷在“鳳尾”
麻穴上。
這一陣功夫,白衣女已奔出四五丈外,尹靖放下青衣女後,縱身疾追過去。哪知幾個縱躍,白衣女突然在一片亂巖中消失。
尹靖專找到那較大的岩石查看,果然被他在一個六七尺高的岩石後面,發現蹊蹺,原來岩石後面,有一個三尺多高的小洞。
他猶疑一下,就伏身走進去。剛走丈餘深,發現有下斜的石階,他一級一級的往下蹭。
走到石階下,遂聞潺潺水聲,這些水從石壁上瀉出。因為光線不易透進,故洞裡顯得很暗。尹靖凝目望了一會兒,發現十餘丈外,人影一閃。尹靖當即沿著溪流奔去,哪知越走,洞底光線反而越強,並且隱約可聽到“轟隆!轟隆!”的怪響。
循著洞道,轉了幾個彎,突然洞道一分為二。
一道光線較強,有一道則顯得很陰森,也不知到底有多深,而那“轟隆!轟隆!”的怪響,這時可以聽得清清楚楚,正是從光線較強的洞道傳來。
於是他就往發聲之處移去。他並不怕白衣女暗算,因為他自信在全神戒備下,可在她發難之前,將她制住。
才轉過彎,就感到陣陣冷風撲面,隨著身形的前進,風力和響聲同時加強。走出十幾丈,豁然見一個洞口,光線正是洞口外傳入。
但洞口並無出路,下臨淵深莫測的寒潭,上接峭壁危巖,那“轟隆!轟隆!”的怪響,正是從潭底升起。
抬頭一看星辰寥落,已微現曙色,他知道白衣女絕無法從這兒逃跑,於是又折向那陰森洞道走去。
密洞中,經過二處岔歧的洞道,他卻往陰森的一條走去,因為他知道,光明的一條,是通往寒潭的絕路。
行行復行行,昏暗中,已到洞底,空然前路被一扇鐵門堵住。
那門雖然塵封蛛結,但卻有塵土新落的現象,顯然在不久以前有人開啟過。他輕輕一推,鐵門應手而啟。尹靖探身跨進,矚目所及,不禁驚悸得退了一步。原來通道二旁,站立著許多奇裝異服,持劍執戟的怪人。那些人雖是持械作勢欲撲,卻都木然呆立不動。
他凝目注視片刻,不禁啞然失笑。敢情這些怪人,都是泥塑木雕的偶像,不過乍看之下,栩栩如生,足以亂真。
當即大膽的跨步走去,哪知才走了三四丈,驀覺背後風聲,已知有人暗算。他突然使出一招絕技“斗轉星移”,旋身一指點去。
這一指精確無比,正好點在那人“曲池穴”上,同時尹靖看清偷襲之人,是一位上身赤膊,手持短棍的大漢,此時穴道被制,正木然而立。
尹靖暗暗一驚,這些塑像之中,竟然雜有真人,如果是身手高強之流,或是使用歹毒暗器,那真是防不勝防。
他俊目一掃,二旁每隔數步,就站有持械的塑像,也分不出孰真孰假?一時倒想不出辨別真偽的方法?尹靖絕頂聰明,突然靈光一閃,又向前跨步移去。
轉過彎,只見他走過一個身穿黑袍的老叟身旁,出其不意的點在對方“章門穴”,只聽黑袍老叟悶哼一聲,就真個動彈不得了。
原來尹靖運起“通天耳”,辨聽呼吸聲音,因為不論武功高低,只要是活人,都得吸氣維持生命,只是武功高強之土,呼吸的間隔,微細冗長。
這一運功細聽,果然被他查出雜在塑像中的活人。
這時他又發覺,在每一轉彎處,二旁的塑像中,或左或右,必雜有一個活人,因此都被他出其不意的一一制倒。
突然來到一個寬敝的地下室,只見兩旁都站著宮娥女婢,一邊穿白衣,一邊穿藍衣,他運功細聽之下,竟發現這些宮女中,有二個活人。
他略為一瞥,已看出其中有一位風華絕代的夫人,摻雜其間,如鶴立雞群。當下尹靖直往她立身之處走去,突然反身屈指一彈,那對面藍衣女才跨前一步,就被制住。
白衣女嬌叱一聲,纖纖細指,彎曲如朵梅花,欺身疾撲,這一招竟是“散花手”中的絕技“梅開二度”。
招術雖是精奧,但功力卻極有限,還不配到施展這種指術的程度。
尹靖身體迴旋,健臂奇速一探,已扣住那白衣少女的玉臂。
哪知白衣少女右手被扣,左手突然射出一支鋼鏢,直取對面藍衣少女。
尹靖勁然大怒,心想此女人雖貌美如花,但其心卻如蛇蠍,手段陰狠毒辣,處處置人死地。
他憤怒之餘,右手猛一加勁,白衣少女痛得嬌呻一聲,撲向尹靖懷裡。
那支鋼鏢“嘶”的一聲,從藍衣少女額角擦過,她身形無法動彈,雙目一閉,花容失色。
尹靖右手一託,已把白衣少女撲往懷中的嬌軀托住,怒道:“你緣何向你同伴,連下毒手?”
白衣女抬頭看了尹靖一眼,冷冷道:“你就是同香玉公主來‘海天別墅’的人嗎?”
尹靖知道他說的香玉公主,就是招帶他到蓬萊宮來的白衣美女。當即淡淡笑道:“不錯”。接著他劍眉倒豎,怒道:“你為什麼要把那青衣姑娘推落寒潭無底洞?”
白衣女冷冷道:“她監視著我的行蹤。”
尹靖微微一怔,卻聽白衣女又幽幽道:“一個月前,我從玉壺山經過,碰上一位獨臂老嫗,一言不合,二人就大打出手。
哪知她武功高強,結果我不敵被抓進這‘海天別墅’,才知這老嫗是‘滄海宮’苑蘭公主的保姆。她逼我服下‘散功丹’,因此功力失去了一半。後來我曾經二次逃逸,但都迷失在‘九曲森門林’中又被抓回,於是他們叫那身材高大的青衣女,監視我在後宮牧牛,哼!
你既是進來了,也休想再出去了。”
尹靖暗暗一驚,心想:“要是真的無法出去,那可就慘了。”,他心裡想著,口中卻問道:“你既是無法出去,又暗害那青衣女,他們怎會容你生留此地?”
白衣女道:“我就是要擺脫她的監視,想辦法再逃走。”突然她秀目微顰,又問道:
“你武功那麼強,難道沒有吃下‘散功丹’香茗。”尹靖淡淡道:“我已經喝了一口了。”
白衣女道:“你是十大門戶中,哪一派的人?”
尹靖微微一笑,道:“我不是十大門派中人,我是太乙門下。”說著將扣住白衣女的手臂放開。
白衣女依然偎在他懷中,奇道:“太乙派,你叫什麼名字?”
尹靖道:“在下尹靖。”
白衣女柳眉一展,笑道:“我叫林琪,是雪山門人。”
尹靖劍眉微微一皺,道:“到這裡來,真的無法可以出去嗎?”
白衣女道:“海天別墅背臨浩瀚汪洋,其他三面圍繞著‘九曲森門林’,除非諳悉花樹中的陣法秘訣,否則插翅難飛。”
尹靖道:“難道不能從海面偷渡?”
林琪道:“東海怒浪滔天,艨艟鉅艦,尚且難渡,普通小船一遇大浪,瞬即隨波淹沒,渡海生還的機會,只怕比是‘九曲森門林’還微小。”
尹靖聞言,臉上不禁露出焦慮之色,林琪見狀笑道:“你是不是真的想回去?”
尹靖道:“在下尚有許多未竟之事,自然是非回去不可。”
林琪道:“如果你想回去,並不太難。”
尹靖大喜道:“請教姑娘秘訣。”
林琪冷冷道:“聽說香玉公主對你很好,以你的武功,出其不意下手將她制住,並不困難,那時以她的生死作威脅,自可安然離開此地,但是隻怕你不願意。”
一提到香玉公主,她那輕顰淺笑,撩人豔姿,頓時又浮現在腦海裡,他覺得香玉公主雖然把他誘進“海天別墅”,但似乎並無惡意。因此淡淡笑道:“那也不必,我請想她帶我們離開此地,她大概不會拒絕。”
林琪正想說話,突然感到嬌軀被人猛力擁抱,身形輕飄飄地,直飛一丈多遠。她不禁秀目微合,將頭緊貼在對方的胸前,似是感到無比的舒適溫暖。
她正低眉閉目之際,耳邊突然響起一聲輕語道:“有人來了。”聞聲心神一震,秀目陡睜,驚道:“啊呀!不好了,定是他們發現潭邊那青衣女,才找進這個密洞。”
尹靖道:“不是的,是從密室裡傳來,那裡面還有泥塑木人嗎?”
林琪畏縮道:“沒有,那裡都停放著棺木靈柩,怪可怕的。”
忽然傳來一聲嬌脆嗓音,道:“小芝你同誰在說話?”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2-5 12:31:15
第 四 章 海誓山盟
接著步履聲越走越近,霎時密室口出現了一位藍衣小婢女。
尹靖身形一晃,未等她開口,已出手點中她麻穴。拉著林琪直往密室奔去。
只見室內棺木柩台,陰風冷冷,右牆角有一級級上升的石階,上而密室門正開著,原來這裡是存放棺木屍體的地窖。
當下二人匆匆沿著階拾級而上,出了地窖之後,尹靖向林琪道:“你先到九曲森門林等我,我查問出破陣秘訣,就去找你。”身形直往前殿奔去。
林琪道:“我一定等你來再走。”
眨眼間,尹靖已回到“蓬萊宮”外,突然白影一閃,香玉公主驚叫道:“尹公子你上哪裡去了?害小妹遍尋不著。”
尹靖淡淡一笑,道:“在下閒坐無聊,到海岸去觀賞天然奇景去了。”
進入宮中,尹靖發現那杯熱茶還置放在几案上。
香玉公主拉著尹靖坐在雪白錦繡的玉榻上,甜甜一笑,道:“海邊風景好玩嗎?”
他又聞到香玉公主身上發出的幽香,雖然覺得全身三萬六千個毛孔無一不適之感,但心神卻又微微一蕩。當下忙運功戒備,口中卻笑道:“海浪千層,波濤萬里,蔚成天下奇景,令人歎為觀止。”
香玉公主笑靨如花,喜道:“如果天氣晴朗,站在海邊瞭望,可見到青煙數點,那就是我們的家鄉‘無極島’。不過海天別墅成年被雲霧籠罩著,難得有一二日清朗氣候。以後我們可以常到海邊沙灘上去拾蚌殼,撿石花,珍珠……”說著臉上散發出青春活潑的光輝,宛如盛開的桃花,倍覺嬌豔。
“我們!”尹靖心中不由一怔,口中卻淡淡道:“令尊大人可好?”
香玉公主笑道:“家父服下仙蘭之後,已能起坐,極欲見公子一面,我現在帶你去見他老人家。”
尹靖淡淡道:“恭喜令尊藥到病除,在下因有急事,不能逗留,想就此離去。”
香玉公主如被冷水當頭一澆,全身冰涼涼,笑容全斂,淡淡道:“公子何不逗留幾天再走?”
尹靖毅然道:“在下確實無法久留。”說著挺身站起。
香玉公主臉上籠罩著一層寒霜,冷冷道:“‘海天別墅’三面奇林,一面臨海,今生今世,你再也休想離開此地。”
尹靖突然左手閃電般按在香玉公主“脊心”死穴上,口中冷冷道:“在下想請公主立刻帶我離開此地。”
香玉公主神情一片冷漠,痴痴說道:“你把我殺死了,我姐姐一定會殺死你,把我們二人合葬在一起,作一對同命鴛鴦。”說著眼睛一閉,大有視死如歸之概。
尹靖微微一怔,收回按在脊心穴上的手掌,嘆道:“在下絕無加害公主之意,只因在下確實非走不可。”
香玉公主突然低低抽泣,嗚咽道:“你把我殺死罷!我絕不願你離開此地。”
尹靖喟然一嘆,道:“在下一介武夫,辱蒙公主抬愛,敢不效犬馬之勞,侍奉左右?但在下身負許多未竟之事,果真無法離開此地,在下將鬱郁終身……”,面上呈現出一片疑難之色。
香玉公主微微一怔,珠淚盈眶,含情脈脈,望著尹靖,說道:“你有什麼未竟之事,告訴我,我會盡力助你完成心願。”
尹靖心中異常感激,說道:“在下何敢偏勞公主,只要公主助我離開此地,在下終身感激莫名。”
香玉公主秀眉顰蹙,神色戚然,沉默片刻才幽幽道:“我答應你離開‘海天別墅’……
不過你得答應我幾個條件。”
尹靖大喜道:“只要我能力所及,無不應允。”
香玉公主淡淡道:“這些你都能做得到。”
尹靖道:“願聞其詳。”
香玉公主道:“第一個條件,你離開後,別提起‘海天別墅’這個地方。”
尹靖爽然道:“在下終身緘口不提。”
香玉公主道:“第二個條件,今後在江湖上,不能和‘海天別墅’所有的人作對。”
尹靖道:“人生處世以謙讓為上,人不犯我,我決不犯人,在下答應就是。”
香玉公主凝思片刻,緩緩道:“最後我要你心願完成之日,回‘海天別墅’和我終身廝守在一起。”
尹靖微微一怔,道:“在下幼離父母,此生最大心願,就是想和家人團聚,奉侍雙親,終養天年,公主第三個條件,在下……”
香玉公主珠淚濡濡道:“只要你不負我,我願放棄此地一切榮華富貴,天涯海角,破例相隨。”
尹靖情不自禁,雙手緊握住香玉公主的素手,感慨地說道:“人生百年,知音難遇,公主既不惜降尊紆貴,在下了願之日,必徵請父母寵裁,恭迎入駐芳駕就是。”
香玉公主喜道:“你的話是真的嗎?”
尹靖肅然道:“在下句句由衷,如有片言違心,天……”
香玉公主伸手掩住他的口,笑道:“你不要咒誓,我相信你就是。”
嬌軀緩緩的向尹靖身上靠去,那股似蘭似麝的幽香,又再度使他心神一蕩,不禁振臂一環,抱個溫香滿懷。
香玉公主嬌軀微抖,神智如夢似幻,陣陣幽香,隨著緊迫的呼吸,越發馥香四溢,彌滿宮室。
突在他目光觸及那雪白的龍鳳雕床,想起床底下那位白衣小婢,不禁心生顫戒,輕把香玉公主推開。
香玉公主悚然清醒,秋水無塵地凝望著尹靖,幽幽道:“你不喜歡我嗎?”
尹靖道:“不,我有點頭昏。”
香玉公主輕輕道:“你喜不喜歡我身上的香味兒?”
尹靖微笑道:“你身上的香味很好聞,但我有點禁受不住,你灑什麼香粉?”
香玉公主撲哧一笑,又偎在尹靖懷中,欣喜道:“如果你不喜歡我身上的香味,那就不好了。”
尹靖微微一怔,似懂非懂,問道:“香玉,你很喜歡這香氣,怕我不喜歡嗎?”
香主公主搖搖頭,嫣然一笑,道:“不是的,我身上的香味,我自己聞不出來。”
這回尹靖可大感迷惑,心想她身上那麼濃郁的香味自己都聞不出來,莫非嗅覺有問題。
香玉公主見他迷惘的神情,禁不住嬌笑一聲道:“我從來沒有用過香水脂粉之類的妝飾品,我身上香味是與生俱來的,我父親說,這種香味可剋制百毒陰森之氣,因此人人都叫我做香玉公主。”
尹靖不禁暗暗叫奇,但他想到自己腦後“天容”、“天窗”二穴受阻,不禁問道:“這種香氣會不會傷人!”
香玉公主笑道:“不會的,我身上的香氣嗅起來,雖有如飲醇酒之感,但對身體卻是有百益無一害。”
尹靖劍眉微皺道:“那我‘天容’,‘天窗’二穴,為什麼會有麻塞之感?”
香玉公主目光觸及几上那杯香茗,驚叫道:“真是該死!我一時匆忙大意,忘記告訴小惠,她竟然端出‘散功茗汁’待客,你喝了嗎?”
尹靖點頭道:“啜了一口。”
香玉公主道:“好在你事先已嗅過我的體香,不然即使只啜一口,也得減去三、四成功力,你再試試看,‘天容’、‘天窗’二穴暢通了沒有?”
尹靖合目略一運功,真氣所至,二穴已暢通無阻。
片刻後,陡然睜開雙目,只見他印堂含華,神光流轉。他瀟灑的一笑道:“真是天下奇聞,公主身上天生香味,竟然有剋制毒素的功能。”
香玉公主得意而天真地說道:“我們玉壺國,有許多新奇的東西,都不是中原人能看得到的。”
“玉壺國?”,尹靖大奇道:“你們現在住的地方,不是中原地區嗎?”
香玉公主道:“這裡是我們玉壺國曆代帝王的行宮,這個地方雖和中原比鄰,但自從數百年前,敝國有一位精擅天文易理的萬博丞相,在這三面佈下奇林之後,無形中就如樹起一道屏風,和中原隔開了。”
尹靖道:“那令尊是玉壺國的元首了?”
香玉公主幽幽道:“我父親雖是玉壺國元首,但不幸自家母逝世後,憂懷成疾,終年臥病不起,我同姐姐二人,就陪著他老人家到‘海天別墅’養病,現在國中主務,由家叔攝政代攬。”
尹靖自幼遠離父母,因此對失去父母愛的人,不自覺的會生出同情心。香玉自幼失恃,椿堂鬱疾,雖貴為公主,亦甚可惜,當下他仍關切地問道:“尊令玉體不是康復了嗎?”
香玉公主微微點頭嘆道:“家父服下仙蘭後,雖已被除陳年痼疾,但據他老人家說,只能恢復四五成的功力。”
這時四外景物已不像剛來那樣朦朧不清,如果不是雲霧的關係,該是很明朗的,當下尹靖緩緩道:“我想走了。”
香玉公主戀戀不捨道:“我送你到橋上。”
尹靖忽然想到林琪在“九曲森門林”等他,如果香玉公主送行,林琪勢將無法離開“海天別墅”,因此微微一笑,安慰道:“不必了,你把出花樹的秘訣告訴我,以後我也可以來看你呀!”
他說了謊,心裡覺得很為尷尬不安。
香玉公主卻大喜道:“好的,你真要來看我呀!”接著突然愁思縈懷,幽幽道:“如果你沒有來,我會去找你的。”
尹靖道:“我會來看你的。”
當下香玉公主,就將出陣的秘訣,告訴他。
臨行時,他歉然的說道:“我將小惠姑娘點了麻穴,藏在床下。”又道了聲珍重才依依賦別。
香玉公主淚沾欄杆,如梨花帶雨,目送情郎離去。
尹靖離開“蓬萊宮”展開上乘輕功,直往殿外奔去。
轉過幾座亭樓,突然望見前面走廊上,立著一位藍衣少女。
這走廊寬不過三四尺,藍衣女在中間一站,已無路可行。
藍衣女背面而立,雖然無法見其秀臉輪廊,但從那窈窕的身段背影,已可想像得到,此女必是人間罕見的佳麗。
尹靖來到六尺開外,謙恭道:“姑娘借光。”
藍衣少女淡淡道:“你想就此離去嗎?”語氣冷若冰霜。
尹靖微微一怔,道:“姑娘可有留難之意?”
藍衣少女冷冷道:“我妹妹既已答應你離去,我自然不會留難你。”
尹靖驚愣道:“原來是大公主芳駕幸臨,請恕在下魯莽之罪。”
藍衣女冷冰冰道:“在你離開之前,我得鄭重告誡你,我妹妹一片純真,聖若天人,你臨行對她的一言一語,將來如有隻字違悖,我將天涯追蹤,把你誅絕劍下。”
尹靖雖然謙恭虛懷,但也無法忍受這種冰冷而幾近侮辱的口吻。
當下劍眉一挑,冷冷道:“在下絕不會對香玉公主食言,但在下遵信守諾,也絕不是悚於公主的危言恫嚇。”
藍衣少女冷冷道:“要不是看在我妹妹份上,你今天插翅難離開‘海天別墅’。”
尹靖亦傲然道:“在下若不是看在香玉公主面上,就不會向大公主借路。”
藍衣少女冷哼一聲,突然旋身過來,兩眼秋波閃亮,冰冷得如二把利劍,射在心膛,他不禁微微一凜。
他一看藍衣少女的面寵,心裡暗暗奇道:苑蘭公主怎會與香玉公主長得那般相像?
她們同樣具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但是苑蘭公主神情冷漠得有如一座冰山,秀臉上卻散發著一種高貴清芬的氣質,令人生出高不可攀之感。
香玉公主則眉角眼間,嬌豔中猶帶三分稚氣,使人一見之下如沐春風。
只聽苑蘭公主冷哼一聲,緩緩道:“你既是這般自負,接我三招試試再走。”
尹靖道:“在下拜領公主絕學。”
苑蘭公主嬌聲道:“接招!”
只見藍影一晃,玉手虛虛往尹靖身上拍去。
尹靖有過和林老伯交手的經驗,知道高手相搏,如果武功相差極微,一失先機,就處下風。當機揚掌發招,一股凌厲掌風,向對方擊去。
呼的一聲,兩個掌力一接,各自震退一步。
苑蘭公主以冰冷的雙目看了尹靖一眼。嬌聲道:“你走吧!”藍影一晃而去。
尹靖運用輕功,前往搭救林琪,卻見一獨臂老嫗,正雙手抓著林琪,不覺一怔。
忽聞獨臂老嫗厲聲道:“小娃兒,你瞪什麼?”
尹靖被她喝得微微一怔,吶吶道:“這位姑娘不知何事,惱了你老人家……”
獨臂老嫗氣忿的道:“這小丫頭三番兩次打著鬼主意要溜走。梁姑真不行,連人都看跑了,哼!現在還不是被老身逮到了。”說著顯出得意的神色。
尹靖自知她說的梁姑,就是差點兒被林琪推落“寒潭無底洞”的高大青衣女,暗想:
“聽她的口氣,敢情她還不知林琪暗算過樑姑。”
當下乃微微一笑,道:“老婆婆可否看在下薄面,饒了這位姑娘?”
獨臂老嫗忽然覺得不對,心想:怎會跑出這個年輕小夥子,來替林琪求饒?當即臉孔一板,大聲道:“小娃兒你是誰?”
尹靖淡淡一笑道:“在下尹靖。”
獨臂老嫗喜叫一聲道:“哦!你就是同香玉公主到我們‘海天別墅’的那位尹公子嗎?
果然一表人才……”略為一頓,又接著急急說道:“啊呀!香玉公主到處找不到人,原來你跑到這兒來,老婆子帶你一同回‘蓬萊宮’去。”
尹靖搖搖頭笑道:“在下已經見過香玉公主了,現在暫不回‘蓬萊宮’。”
獨臂老嫗,頷首笑道:“原來尹公子是出來散心,瀏覽風景,怎沒有同香玉公主一道出來呢?”
尹靖見她那副怡然自得的神志,心知她會錯了意,當即笑答道:“在下不是出來散心看風景,是要離開貴地。”
獨臂老嫗,突然雙眉怒豎,厲聲道:“原來你和這小丫頭,打的同樣鬼主意,想溜出海天別墅,我勸你趁早打消這個念頭,別白晝作夢。”
尹靖皺一皺眉,淡淡道:“在下已稟明過香玉公主了,並承她親口允我離去。”
獨臂老婆子嘿嘿冷笑道:“老孃走江湖的時候,你只怕還沒有來投胎。哼!剛才香玉公主同皇上講得好好的,怎會允許你離去?”
尹靖正色道:“在下句句由衷,老婆婆不相信……我也沒法。”
獨臂老婆子冷哂道:“你以為我們‘海天別墅’可任你來去自如?”
尹靖心中微微氣惱,但依然忍住,緩緩道:“香玉公主已將出陣秘訣,告知在下。”
獨臂老婆子冷哼一聲,道:“嘿嘿,你還不是像這鬼丫頭一樣想到花樹裡去碰運氣!”
他覺得這老太婆實在不可理喻,要不是林琪被她制住,及香玉公主的關係,他早就拂袖而去了。
獨臂老婆子突然一揚手中竹杖,厲聲道:“娃兒,你到底想不想同老身回去見香玉公主?”
尹靖無可奈何地說道:“你要是不信,我們進到花樹中你就知道,在下所言非虛。”
老婆子道:“這花樹中雲霧迷朦,你一進去,雖然不怕你跑掉,但是老身找起來可麻煩了,前次這鬼丫頭迷在陣中,害老身找了一整天才找著。”
尹靖淡淡道:“我們一起進入花樹中,在下一迷失,你不就可立即逮住嗎?”
獨臂老婆子想了一會兒,說道:“老身用竹杖指在你‘精促穴’上,一同入陣,如果你真的能出去,老婆子就放人,要是碰運氣的話,哼!那時老身一杖把你點倒可省去不少麻煩。”
尹靖點頭道:“這話有理。”說著轉過身子。
獨臂老婆子,左手杖施“二郎擔山”,獨臂一震,已將林琪自地上挑到缺臂的右肩上,然後竹杖伸出,“笑指南天”貼在尹靖背後“精促穴”,說道:“娃兒去吧!”
尹靖昂首舉步,直往花樹跨去。
一入花樹中,景物頓時迷朦不清,竹杖雖然長不過九尺,但這時她只能模糊地看到尹靖一身青影。
走了十來步,她發覺尹靖真個兒諳悉步法,不禁說道:“這幾步果然都還沒有走錯。”
原來這“九曲森門林”是九邊形半圓扇狀花樹,圍繞著“海天別墅”,每一邊是一個門戶,計有生、死、休、煞、遁、鬼、陰、陽、穴九門。
出入花陣中的秘訣是一種窮極五行、八卦、九宮諸天神數變化大成的奇奧步法。它由“天羅三十六步”、“咒地三十六步”、“紫氣三十六步”等三套步法,拼成一百零八步一小節。
由每小節中三套步法的顛倒變化行走,每從一個門進去,可由三個不同的門出來。
但是短的捷徑,也要走遍七十二小節變化,因為陣中雲霧迷朦,同時又不便施展輕功,故此就是走到那最近一條,也得花上半個時辰左右,才能走完。
至於第二條捷徑要一百零八小節,第三條出路,要走一四四小節。
如想從這三門以外的門出去,那就得將天羅、地咒、紫氣,每三十六步作精細的變化。
當然這一來,又得耗去更多的時間精力。據估計走最長的一條,至少得花上半個月的時間。
總而言之,從任何一門進入,可從其他任何一門出去,最短的一條,需要半個時辰,最長的一條,費時半月光陰。
進出花陣的門雖多,但因步法變換奇奧,這“九曲森門林”佈下數百年,從來未聞有入陣之人,不諳秘訣,而僥倖生還者。
尹靖是從休門入陣,以“天羅三十六步”作起步。走了十多步後,尹靖淡淡說道:“婆婆,你現在相信在下並非打誑言吧?”
獨臂老婆子冷冷道:“別忙,變化還多得很,走完再講。”
尹靖一面走一面說道:“如果在下走出花陣,可否連這位白衣姑娘也放了?”
獨臂老婆子厲聲道:“你能生離此地,已經是‘海天別墅’數百年來未有過的例外了,你還得寸進尺替這鬼丫頭求饒。哼!這丫頭非帶回去好好整她一頓不可!”
尹靖聽得不禁替林琪擔起心來,暗忖:她們一發現青衣女受林琪暗算,那時林琪必死無疑。這一想,突然下了決心,即使香玉公主因此而生誤會,也不能放著林琪見死不救。
驀然他故意把“天羅三十六步”以後走的幾步走錯,同時運足“太乙玄功”,封住了背後“精促穴”。
走出了二三步,獨臂老婆子頓時發覺錯誤,心中大怒,厲聲道:“原來你只偷學了一點皮毛,倒下!”勢隨聲動,左手猛吐竹仗“笑指南天”,往尹靖脊後“精促穴”戮下。
那知一杖戮去,如點在堅冰之上,竹杖陡然斜滑開去。
剎那間,尹靖足踩“太乙幻虛步”,腳下“北斗南移”,身形右旋,從北方“壬癸”移到南方“丙丁”健臂往林琪搶去。
老婆子又驚又氣,大喝一聲,身體微向左側,右腳橫飛踢向尹靖右肋,同時右肩一聳,肩骨猛撞林琪“七坎穴”。
突聞林琪悶哼一聲,嬌軀已離開獨臂老婆子的右肩。
這一下僅差一瞬就要撞中“七坎穴”,若非尹靖手快,及時將她抱起,只要毫秒之誤,林琪就得香消玉殞,魂歸離恨了。
“七坎穴”是人身胸前大穴,一被擊中,將立時斷脈,氣絕身死。老婆子這一肩,雖然還差幾分沒有撞中但也將林琪撞得昏了過去。
獨臂老婆子勃然大怒,暴跳如雷,左臂竹仗,一招“玉杖鞭仙”往模糊身影,“呼”地一聲橫掃過去。
這一杖只掃出一半,那模糊青影突被雲霧淹沒,老婆子疾進三步,獨臂掄動,不管三七二十一,前後左右一陣亂掃亂劈,但聞陣陣杖風破空之聲,連個影子也沒有劈著。
她怒氣衝衝,在花陣中,捕風捉影,團團亂轉,突然想道:“這小娃兒,莫非諳悉出陣秘訣,故意使詐?”
當下心中默數,尹靖是從休門入陣,以“天羅三十六步”起步,走最短的一條捷徑,該是從煞門出去。因此移步,匆匆往煞門跨進。
半個時辰後,老婆子鑽出煞門,舉目四望……朝陽煦麗,和風拂柳,眼界所至,人跡杳然。那山谷轉角處,距離“九曲森門林”有四十丈之遙,這是玉壺山莊的唯一出口。她想那小娃兒武功再高,也無法這麼快出陣逃入谷中,再說他即使諳悉出陣秘訣,也不可能象自己這麼輕車熟道,因此她確定尹靖是走了另外一條出路。
於是老婆子略一思索,在花樹外張望一陣,就往第二道捷徑“陰門”閃入。
且說尹靖自老婆子肩膀救下林琪之後,已倒退二丈以外,沒入雲霧中,接著足下移形換位,又斜移數丈,身體蹲下,暫時踞伏在地上不動,耳邊只聞三四丈外,陣陣呼呼風聲。
片刻後,就聲息杳渺,他情知老婆子必定是循著煞門追蹤,因此足下步法一變,小心翼翼地舉步往陰門跨動。
走陰門出去,要走一百零八小節,加上變化更奇奧複雜,因此無形中在時間上,要比走煞門增加了一倍。
尹靖雖然經香玉公主指點其中秘訣,但因初次試行,又要避人追蹤,故此走起路來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陣中雲霧甚濃,以他精湛的內功,超人的目力,也只能看到一丈左右的景物。若換平常的人,即使碰頭,只怕都無法看清對方面目,此處情形,真有個如墜入五里雲霧中。
當下尹靖忙運起通天耳,全神戒備,以輔其眼力不足。
他這一動功細聽,雖在雲霧迷朦中,仍可聽到六七丈外落葉飄花輕微細聲。
這時他已走了七十多小節,驀然感到懷中的林琪微微一動,低頭一看,大吃一驚,只見她秀目緊合,臉色灰白,氣息微弱得幾乎聞不出來,疾忙伸手扶著林琪玉臂脈門,但覺心脈跳動,異常微弱,不禁低喚幾聲:“林姑娘!林姑娘!”
他連喚了幾聲,林琪嬌軀既沒有再掙動,也沒有回答,尹靖一時急得驚慌失措。
後來心想,林琪大概是被老婆子暗中擊昏,當下忙默運內功,一掌按在林琪“氣門穴”
上。
“太乙絕學”浩瀚無邊,尹靖雖不擅醫道,但對內傷急救卻也懂得—點皮毛。
果然一陣功夫過後,林琪嬌軀又微微一動,尹靖釋然一喜,忙又叫了一聲“林姑娘!”
只見林琪秀目緩緩睜開,目光呆滯睏倦,望著尹靖淒涼的一笑。
尹靖微笑道:“林姑娘,你現在可是好點兒嗎?”
林琪秀眉輕顰,微微道:“剛才那老婆子,用肩骨在我‘七坎穴’上撞了一下……”說著身體微微痠疼抖動。
尹靖突然輕噓一聲,低低說道:“有人在說話。”
林琪雖然毫無所覺,但她對尹靖的武功極有信心,因此也不去問他。
尹靖運功傾聽,發覺六丈外,有人在對話。
只聽其中一人說道:“範老哥,昨晚我在洪澤湖畔,發現一白一青兩道煙形,好象在長程較量輕功,直往東方疾奔,我也無法形容他們跑得多快,小弟追了三個時辰,就影蹤全無了。”
“蘇老弟,你再說老哥也不會信你,武林中哪會有這麼快的腳程,能把你這樣輕易的撇開?不是老哥自己標榜,即使‘萬教黃旌’千手菩提,也不見得有此能耐。”
“小弟就是不信,才緊迫不捨呀!”
“噫!這不又是一堆白骨嗎?”
“看來這人也是被困死在花陣中的。”
“蘇老弟,九宮堡奇門遁甲,聞名天下,你到底已否窺出這花陣的秘訣?”
“不瞞範老哥,我現在越走越糊塗,已經有點昏頭脹腦了。”
“慘哉!老花子迷迷糊糊跟著你入陣,早已東西不辨,如果老花子被人打死了,心死目瞑,沒有半句怨言,但要是昏昏沉沉被困死陣中,實在心有不甘。”
“老哥有所不知,這座花陣,變幻之奇奧自不待言,但最厲害的還是這些濛濛的雲霧,使人神智昏靡,不辨東西。如果小弟沒有說錯的話,這裡一定是靠近海邊佈陣的人,以巧奪天工的絕妙之手,將海中大霧,導入陣中,這一來,即使諸葛重生,只怕也要束手無策。不是小弟自吹,若無這些大霧把四外景色罩住,我最多想上兩三天,必可想通出陣的方法。”
“這麼說來,花老子這把骨頭,真個要葬身此地了。”
他二人說話之間,突然傳來輕輕語音道:“二位可是被困在花樹中?”聲音聽起來,如在數里之外,但卻字字清晰入耳。
二人微微一怔,其中一人循著語音傳來之方向,說道:“兄弟二人是九宮堡蘇鎮天與丐幫範幫主,朋友可是和兄弟遭到同樣命運,被迷困陣中?”
原來尹靖聽二人對話之後,知道他們被困陣中,因此朝二人說話之處走去。
來到二步之外,已看清一個身材高大及一個身材瘦小的人影。故此向二人發話動問。
他看那二人說話的方向,偏向左側,似乎只聽到聲音,而沒有看到自己,他情知在花樹中,因為雲霧及陣勢的關係,視覺及聽覺,都會發生偏差。
當下他正想回話,卻聽林琪驚“噫”一聲,輕輕道:“九宮堡主蘇鎮天及丐幫掌門人通臂神乞範磊,都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人物,尤其是九宮堡主,不但武功名列三大堡之首,而且精擅五行,九宮玄理神術,想不到也被困陣中。”
尹靖“哦”了一聲,向那二人立身之處,發話道:“在下略諳陣中秘訣,二位……”
那知他話未說完,突聞一聲怒叱道:“小子看杖!”
尹靖心頭大驚,辨聲之下,已知獨臂老婆子跟蹤追到,但他雖定神戒備,卻絲毫覺不出背側有破突之聲襲至,心中不禁更駭,足下“天旋地轉”剎那之間,已在原地轉了一週,將前後左右環視一遍,卻未發現敵蹤。
突聞一聲大叫,只見二丈外,那身材高大的灰影,向左側連滾幾圈,沒入雲霧中,那瘦小灰影也怒吼一聲,隨那高大灰影的身後縱去。
接著又有人影一晃,尹靖約略看出正是獨臂老婆子的身影,因此驚駭之餘,已想到這是怎麼一回事了。
原來獨臂老婆子,從陰門回頭包抄,走了三十多小節之後,驀然聽見語氣,當即輕手輕腳的循聲跨步移去,一見九宮堡主及通臂神乞二道灰影,心中一喜,誤作是尹靖和林琪,於是怒叱一聲,一杖攔腰掃去。
通臂神乞和九宮堡主久困陣中,耳目已不像平常那等精靈,乍聞一聲怒叱,二人齊齊一凜。
九宮堡主一直等到竹杖離他背後幾分的剎那,才感到勁風襲體。
這一下把他嚇得魂飛天外,但他確實不愧為武林中第一大堡的堡主,在這千鈞一髮的生死剎那,陡然施展出“游龍滾珠”的身法,迎著老婆子的竹杖,連翻數圈,落地後,只覺背脊一片冰涼,伸手一摸,敢情背後的長袍已被竹杖卷破。
耳邊同時聽到通臂神乞關切的問道:“蘇老弟,受傷沒有?”
九宮堡主苦笑道:“這一杖幾乎把我劈扁了。”
話猶未了,獨臂老婆子又是一杖,往二人說話之處,當頭劈落。
這回老花子已有警覺,吐氣開聲,雙掌推出“龍形八掌”絕招“龍氣橫江”,呼地一聲,勁風怒卷,直向對方劈去。
哪知對方杖力奇重,神乞雙掌的勁道,竟然承受不住,被劈得栽倒在地上,翻了一個筋斗。
獨臂老婆子也吃神乞的掌力震退三四步,心中大感驚駭,因為她這時已清楚了這二人並不是尹靖和林琪,而是另外二個迷困在陣中的人。
要知凡是不諳秘訣而被困陣中之人,不但耳目要比平時失靈,就是功力也得大打折扣,對方在被困的情形下,推出的掌力竟把自己震退數步,足見此人功力之高,絕不在自己之下。
老婆子心中雖感驚訝,但人依然又前跨幾步,獨臂掄動,杖劈“橫掃五嶽”向對面朦霧中揮擊過去。
尹靖在三丈外看得清楚,不禁叫道:“二位快避!”
神乞和九宮堡主聞警,心中慌亂,迷迷糊糊的往左旁縱去。
哪知他們這一胡亂縱避,正好迎向老婆子劈來竹杖,九宮堡主縱過左旁,才看清是自投羅網,但這時他已撤下名震江湖的“擎天玉筆”,大喝一聲,筆勢橫擋,一招“七賢過關”
往老婆子雷霆萬鈞的竹杖封去,杖筆相接。發出“砰”的一響,九宮堡主一連顛跌數步,被雲霧遮住,獨臂老婆子震退二步又挺身追擊。
驀然右側襲來一股凌厲掌風,老婆子顧不得傷人,側身讓過掌勢,右腳飛踢對方右臂“少海穴”。
要知獨臂老婆子因缺少一隻右臂,故此對腿法特別下過一番苦功,練過“踢龍掃虎十三腿”,出腳之速快捷奇奧,足以彌補缺臂之不足。
神乞大吃一驚,提氣收腹,倒退七尺,隱入濃霧中。
這幾個人就像捉迷藏似的,在濃霧中追逐躲藏。
一陣功夫,九宮堡主朦朧中瞥見前面一道灰影,手中擎天玉筆一招“畫龍點睛”疾戮過去。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2-5 12:31:49
第 五 章 鋒芒畢露
對方似也在同時發覺他襲擊,側身之際,掌爪奇幻無比,徑擒他的“擎天玉筆”。
他辨招之下,已識出這正是通臂神乞稱絕武林的“龍形八掌”中的“金龍獻爪”。忙將筆招收回,口中同時悄悄說道:“範老哥,是我!”
老花子“噫”了一聲,飄到他的身側,低低道:“蘇老弟,就在這陣中,反應遲鈍得很,那老婆子武功又厲害,我看很不對勁。”
九宮堡主輕聲道:“範老哥,我們背靠著背,彼此好有個照應,就不怕老婆子從背後暗算。”
於是二人就背靠著背,九宮堡主腦中在思索花陣的變化,腳下一連試換著幾種不同的步法,緩緩走動。
由於獨臂老婆子擴大了搜索的範圍,尹靖不得不退開一丈之外。
懷中的林琪低聲說道:“尹公子,我們趕緊出花陣吧!”聲中帶點畏縮抖戰。
尹靖輕聲道:“我們一走,神乞同九宮堡主只怕要遭到老婆子的毒手了。”
林琪道:“神乞和九宮堡主,是當今武林中數一數二的人物,老婆子再厲害,也不見得能傷得了他們。”
尹靖道:“姑娘有所不知,他們二人武功雖高,但被困在陣中,也只有捱打的份兒。”
林琪想到自己二度迷失在陣中的情形,因此相信以神乞和九宮堡主的功力,恐怕也要傷在老婆子的竹杖下。
尹靖運起“通天耳”,凝神傾聽,聽了一會兒,忽覺東南方三丈外,有二個冗長的呼吸之聲,就在那二人右側一丈處,又有呼吸之聲,當時心中一驚,疾步移了過去。
傳音道:“二位前輩不要出聲,請跟我來。”
帶著二人繞過老婆子出得陣外,只見九宮堡主一身文士打扮,手握一隻玉筆,通臂神乞一身打扮異常滑稽,只見他蓬頭垢面,腰纏麻繩,衣裳千釘百貼,但雙掌卻皓皓如玉。
當神乞和九宮堡主看清尹靖之後,不禁齊齊一怔,要知道這二位武林高手,足跡踏遍大江南北,生平閱人無數,雖然見過不少英俊拔俗的人才,但面前這青衫少年,除異常俊秀之外,卻另有一種氣質,非常人所能及,這種氣質,正是靈慧的凝聚,練武的奇才。
當他們目光觸及他懷中的林琪時,又暗暗稱奇,只覺那白衣少女的容光秀麗,足以使北粉南姬失色。
尹靖見他二人只管打量自己和懷中的林琪,臉上不禁泛起淡淡紅暈,剛想將林琪放下,哪知林琪哀呻一聲,尹靖又慌忙抱住,神情異常尷尬,口中吶吶道:“這位姑娘,身受內傷……二位前輩,我們離開此地,免得那老婆婆聞聲趕來。”
通臂神乞又朗笑一聲道:“老花子在陣中,被她趕鴨趕鵝,打豬打狗似的,趕打得團團轉,獨臂老婆子即使不出來,我也要在陣外罵她一頓,把她罵出來,打上一場架,好消消胸中悶氣。”
尹靖劍眉一皺,急道:“二位前輩最好不要和她衝突。”
通臂神乞見尹靖焦急的神情,不禁豪氣地說道:“小兄弟你儘管放心,在這花陣之外,老花子這把骨頭大概還能承受得起几杖。”原來他誤以為尹靖怕他敵不過獨臂老太婆。
尹靖正想解釋,突然花樹中鑽出一個白髮如絲的獨臂老婆子,來勢洶洶,口中怒叱道:
“小娃兒別走!”
通臂神乞大聲道:“叫花子在陣中被你劈了一個烏龜大翻身,現在且看叫花子把你挑得四腳朝天。”
話落後,身形一晃,截住老太婆來勢,右掌“金龍獻爪”五縷銳利的指風,擒向老太婆持杖左臂的“陽穀”、“陽池”、“腕脈”三穴。
獨臂老太婆微微一凜,想不到這毫不想眼的叫花子,身手這等奇快,當下忙將真氣一沉,剎住前衝之勢,獨臂微招,一杖“三打玉門”,以攻迎攻,猛劈老花子右側。
神乞喝聲“來得好!”陡然一個旋身,避開竹杖,欺身在老太婆缺臂右側,掌劈“蚯蚓降龍”,勁道兇猛,如山壓倒。
老太婆只剩左臂,一般說來,右側無形中造成天然的破綻,哪知事實上卻是大謬不然。
只見她竹杖往下一點,頓時入土尺許深,身形忽然平突而起,右腿飛出封住對方掌勢,左腿奇奧疾伸,踢向神乞前胸。
神乞心頭微震,掌勢一變,硬往對方腿上切去。
哪知老太婆出腿收腳,迅速無倫,眨眼間,猛辣詭絕地連環踢去四腿。
武林中善於用腿者,自不乏人,但像這種攻拒間,完全以腿代手的招術,神乞走遍大江南北,還是第一次遇到。
以他的功力竟然了封不住這凌厲的四腿,被踢得連退三步。
獨臂老太婆,藉以竹杖撐起身體,使出她平生絕技“踢龍掃虎十三腿”,把對方踢退後,接著清嘯一聲,拔起竹杖,獨臂揮動,以雷霆萬鈞之勢,揮劈過去。
通臂神乞怒吼一聲,雙拳交拍而出,疾如暴雨猛若奔雷,使出稱絕武林的“龍形八掌”。
“龍形八掌”和少林“伏魔金剛掌”並稱掌中絕學,他掌勢一發動,勁氣激盪,風聲呼嘯,波及數丈之外。
獨臂老太婆手中竹杖,詭異的點、劈、掃、擊、快若游龍,狡賽靈蛇,繞著神乞周身,吞吐不定,加上她那武林中從未見過的腿法,使她的攻勢更為凌厲難擋。
通臂神乞名滿江湖,他的武功,同和少林、雪山、武當並列,似乎還在其餘各派各堡之上。生平之中,未遇過能接完他“龍形八掌”的高手,不意今日棋逢敵手,不禁精神倍長,雙掌風雷迸發,全力追逼。
這一場比鬥,堪稱武林罕見,場外三人都留心細看,誰也不想離去。
尹靖初涉江湖,雖然身負絕世神功。但搏鬥的場合無論身臨眼見,都極其有限,他覺得他們二人招術應變都很厲害,也不曉得自己能否贏得了他們。不過他卻感到二人每一招中所含蓄的變化不像林老伯及苑蘭公主那等複雜而難料。
九宮堡主臉上一片詫異之色,心想:這老太婆,名不見經傳,功力之高,卻足以和神乞匹比。尤其是她的招術手法,大異中原武學,更使他驚訝不己。
突然林琪輕顰秀眉,玉手按著酥胸,痛呻一聲。尹靖看得不由劍眉微微一皺,向九宮堡主道:“這位姑娘內傷極重,在下想帶她先行離開此地。”反身直往小橋奔去。
九宮堡主“哦”了一聲,眼前青衫飄拂,那少年已在小橋上,心中不禁驚道:好快的身法,昨晚自己追的會不會是此人,不可能吧……
驀然一陣朗笑聲,打斷了他的思維,回首一看,只見通臂神乞,身如行雲流水,繞著老太婆前後左右,周身上下,快若閃電,連劈數掌。
這數掌快得幾乎同時拍出,但覺狂飆怒卷,好像在剎那之間,化成了五六個神乞,從四面八方攻到。
那老婆子的武功確實厲害,但見杖形腿影化做“夜戰八方”,發出陣了沉雷悶響,封住了四面八方掌風。
九宮堡主讚歎一聲:“好厲害的婆娘!”
這時尹靖抱著林琪已衝過小橋三四丈遠,驀然地似覺有異,又轉身奔回橋上,林琪心中正感詫異,想問他為什麼又折回?忽然瞥見他佇立在橋上,那對清澈如水的星目,正凝視著橋下,忙循目光望去,只見一個老漁夫,蹲在小溪邊釣魚。不禁輕叫一聲“老翁獨釣”。
那老漁夫聽覺靈敏,立即抬起頭來,神色似很緊張的樣子,用右手食指豎在嘴唇上,示意橋上人噤聲,不要說話。
尹靖目光異常銳利,他看出那老漁夫左手捏住一條絲線,慎重而細心地緩緩在拉動。由於流水清澈如鏡的緣故,並看出有一條似鯉似鰻的雙頭怪魚,神態悠閒,正在離那老漁夫三四尺的溪邊緩緩遊蕩著。
他就想到,那老漁夫正用餌誘那雙首金鯉鰻上鉤。他記得香玉公主說過,這雙首金鯉鰻是人間罕見的神魚,如果被老漁夫把它捉到漁場去賣人烹食,豈不可惜?
這時雙首金鯉鰻距溪岸只剩一尺不到,而且魚頭微微上仰,老漁夫臉上的表情摻雜著緊張和興奮,也許由於過度緊張的關係,捏著絲線的右手也微微地在發抖。
尹靖正想出言勸阻老漁夫,林琪已驚叫道:“啊!雙頭怪魚。”
雙首金鯉鰻精靈異常,驀然“唰”地一聲,掙脫絲鉤,倉惶的掉頭游去,而且去勢如箭,倏忽之間,已遊離小橋六、七丈遠,繼續向上遊遁去。
老漁夫氣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狂叫道:“十二年心血毀之一旦,氣死我也。”突然自地上站起,狂跳一陣,接著衝上溪岸,一面狂奔,一面發出尖銳的瘋狂笑聲,聽起來非常刺耳難耐,漸漸地笑聲變成了淒涼而悲壯的哀號,直往那谷口奔去。
尹靖大大一怔,想不到老漁夫釣不到雙首金鯉鰻,竟會傷心到這般地步。
林琪輕輕嘆了一口氣,說道:“那老漁夫一定是處心積慮,費了不少心機要捉那雙首怪魚,不意被我把魚兒驚走,可能一輩子再也沒有機會抓到那雙首魚了,因此急得瘋狂起來。”
這時,那老漁夫一陣狂奔,已轉入谷口。
突聞一聲“渤海散人!”接著“砰”的一聲微響,那老漁夫的身形似是遇上強大的阻力,突然湧退回來。
剎那之間,忽見山谷口處,出現男男女女八人。
林琪一見這幾個人從谷口出現,驚“噫”一聲道:“天震教!”
那老漁夫身體還未站穩,就撲上去,向為首一位骨瘦如柴面目冷峻的黃衣漢子,握拳踢腿,一陣猛攻,口中狂叫道:“還我魚來!還我魚來!”
黃衣漢子武功甚為高強,雙手提著一對光亮耀眼的金環,健臂掄動,把那老漁夫瘋狂的攻勢逼住。
那黃衣漢子被老漁夫沒頭沒腦的攻打了一陣,想是心中已感氣憤,因此厲聲喝道:“渤海散人,你這般無端取鬧,以為本座好惹不成?”突然金光繚亂,手中金環猛攻七二招,把老漁夫逼退。
在一旁觀戰的三位黑衣帶刀大漢。左邊是一位眉眼嬌豔的少婦,皓腕持著一枝玉笛,一身銀衣珠光耀眼,散發出迷人的魅力。她身後還站著三位綠衣少女。
那銀衣豔婦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後,說道:“徐堂主,我看此他八成是發瘋了,你放他去吧,免得耽誤了正事。”
黃衣漢子見那老漁夫凸目兇光,好像要擇人而噬,果然是神經不大正常,因此說道:
“呂堂主言之有理,這人確是瘋狂了。”說著金環一收,已閃開站在一旁。
老漁夫拔腿疾往谷外跑去,一面狂奔,一面狂笑道:“魚兒!魚兒!”
忽聞一聲“老前輩稍等!”
谷口諸人轉頭望去,只見一位青衫少年抱著一位白衣女郎,身法奇快,風馳電掣奔來,眨眼就到眼前。
那男女八人突然迅速散開擋住去路,並聞黃衣漢子陰沉喝道:“朋友請留貴步。”右掌推出一股勁風直逼過來。
青衫少年因懷中抱人,一時無法出手封擋,只見他雙肩微晃,也不知用什麼身法,已將那擊來暗勁化於無形!同時剎住前衝之勢。臉上微帶怒氣,問道:“尊駕緣何出手傷人?”
黃衣漢子怔了一下:暗忖道:適才一股掌風分明撞到他身上,如何會一點反應都沒有了?
當即又打量那青衫少年一陣,才冷峻問道:“閣下可是姓尹?”
尹靖微微一驚,暗想這些人,素未謀面,怎知道自己的姓氏,當下頷首答道:“不錯,在下正是姓尹,諸位不知有何見教?”
他話剛說完,一片“唰唰”聲響,這些人通通撤出兵刃,蓄勢欲撲。只有那銀衣少婦,依然情態輕盈,媚眼笑望著尹靖,似乎並不把面前的少年看在眼裡。
尹靖劍眉微皺,冷冷道:“在下與諸位素昧平生,不知諸位緣何要這般惡勢相待?”
黃衣漢子陰惻惻道:“匹夫無罪,懷壁其罪,只要尊駕把六瓣仙蘭及玄天圖取出,本座自然會以禮相待。”
尹靖神色一凜,淡淡道:“六瓣仙蘭並沒有在我身上,至於玄天圖……那怎麼可以給你們?”
黃衣漢子冷嗤一聲,道:“朋友既不聽本座善言,本座也不會使你痛快。”說著手中金環一分,一步一步向尹靖走來。
尹靖心中氣極,把林琪抱到左臂,騰出右手,準備應敵。
陡然一陣衣袂飄風之聲,九宮堡主奔過小橋,來到尹靖身旁,目光掃視那幾個人一眼,最後落在黃衣漢子身上,淡淡一笑道:“徐堂主和呂堂主,何事這般勞師動眾?”
原來黃衣漢子正是天震教白虎堂堂主,鐵臂金環徐明達,銀衣少婦則是玉鳳堂堂主,銀笛水仙呂綺雯。
鐵臂金環徐明達一見來人,頓時把步法停下,臉轉微笑,拱手道:“原來是蘇堡主駕臨,這位朋友與堡主怎樣稱呼?”
九宮堡主臉色一沉,鄭重道:“這位小兄弟是我的朋友,如果徐堂主要對他有所不利,兄弟是不會袖手的。”
徐明達聳聳肩,嘿嘿冷笑道:“蘇堡主原來是存著獨佔之心,稀世奇珍,有德者居之,豈能讓你一人獨佔?”
九宮堡主聽了,長眉一皺,神色迷惘道:“徐堂主說的話,兄弟一句也聽不懂。”
銀笛水仙呂綺雯嬌笑一聲,說道:“蘇堡主倒裝得滿像,其實我們早已接到長安分堂的飛鴿傳書,蘇堡主若肯與我們合作,敝教絕不會使你吃虧的。”
九宮堡主更覺茫然,迷懵說道:“兄弟真想不出貴教有什麼事情,要和我合作?”
鐵臂金環冷冷道:“蘇堡主既然裝傻裝到底,在下不妨直說,這小兄弟身上帶有玄天圖及六瓣仙蘭,如果……”
蘇鎮天未等徐明達說完,恍然大悟,接口道:“兄弟明白了,徐堂主是聚眾剪徑,這樣兄弟更不能不管了。”
鐵臂金環徐明達陰惻惻笑道:“六瓣仙蘭竊自幽蘭谷,玄天圖偷自武當山,此等偷竊之物,人人有權截取。”
蘇鎮天長眉飛剔,臉孔一板冷冷道:“不管徐堂主如何說法,今天的事,兄弟算是管定了。”語氣斬釘截鐵,毫無妥協餘地。
徐明達微微一凜,心中暗暗盤算:這少年的武功看來已甚辣手,尤其蘇鎮天是武林第一大堡堡主,一支擎天玉筆,威震江湖,最是招惹不得,他情急之下,雖可一拼,但想奪寶,只怕力量還是不夠。而最主要的是教主天外神叟黃宮,分道搜索,不知能否聞聲趕來?只要教主一來情勢就可挽回,教主神功,武林罕有其敵,他一來,奪寶之事,還不是探囊取物,易如反掌?
他想到此,不禁猶豫委決不下,突然心念一轉,口中冷冷道:“蘇堡主如果一定要袒護令弟,兄弟自是不為己甚,不過兄弟有一句話奉勸堡主,據正確消息,令弟還是萬教旌正在緝拿的要犯。”
此言一出,蘇鎮天及林琪齊齊一驚,睜大著眼睛把目光緊緊瞪在尹靖臉上。
哪知尹靖卻神色泰然,淡淡說道:“什麼人追蹤,我都不在乎。”他不知利害,這淡淡一句話不啻證實了徐明達之言,也就是等於承認了被“萬教旌”追緝。
九宮主聽了心頭大駭,因為凡是被“萬教旌”緝拿的要犯,不是為惡興亂之徒,就是關係武林重大事件的要犯,這些兇犯,誰要是袒護,就是一體同罪。
蘇鎮天身為九宮堡堡主,說起九宮堡,還是當年“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成立的基本要員,數百年來在武林中,一直與各大門戶並駕齊驅,他如果袒護萬教要犯,不但自己數十年英名要毀於一旦,連九宮堡數十年來,在武林中的崇高聲譽,都將付之東流,這種有關祖宗八代清譽的事情,他實在不敢輕率一試。
其實鐵臂金環徐明達,也不知尹靖是否“萬教旌”緝拿要犯,不過是長安分堂飛鴿傳書中,特別註明“萬教旌”沿途追蹤,因此他隨口說出來嚇唬人!不想卻將九宮堡主唬住。
他一見九宮堡主疑難的神色,不禁臉逞得意的獰笑,陰陰道:“兄弟想緝拿萬教要犯,蘇堡主可還有意見?”
這時,尹靖已覺出事情不對,怎麼一下子把自己變成萬教要犯了?但他自問清白無辜,因此冷哼一聲,也不在意。
鐵臂金環獰笑地向尹靖迫近二三步,林琪突然高聲道:
“且慢,不管這位兄弟是否被萬教旌追蹤,但徐堂主未奉萬教旌,也無權抓人。”這一句話果然把徐明達的氣焰壓住。
蘇鎮天心裡一想,不錯啊!這傢伙差點把我唬住了,他憑什麼抓人?目光一瞪,冷冷道:
“徐堂主又不是‘武林評審庭’的護法,這抓人之舉未免狐假虎威,超越權限吧!”
鐵臂不怔了一怔,正想再拿話嚇他們,忽然小橋那邊傳來一陣宏亮的笑聲,不禁轉目望去。但見一位蓬頭垢面的老叫花子,詼態盎然發著笑聲,他面前站著一位神色沉重而冷峻的獨臂老太婆。
他一看清這二人,心中微微一驚,怎麼通臂神乞也在此地?他雖然早就發覺橋的那邊有人在拼鬥,但因拼鬥之人身法太快,分辨不出人影,同時也無暇去注意它。
只聽神乞笑畢,朗聲道:“我們除非是拼命,要不然即使再打上二三百回合,還是這個老樣子。”此刻他們已鬥了近百回合。
獨臂老太婆冷冷道:“拼命就拼命,難道老身還怕你不成?”
神乞朗笑道:“拼命大可不必,你我三無怨四無仇,叫花子在花陣中被你劈個烏龜大翻身,現在氣也消了。”
獨臂老太婆厲聲道:“不拼命又待怎樣?”她性情暴烈,說起話來都是聲色俱厲。
神乞卻是一點兒也沒有火氣,哈哈笑道:“叫花子想走路了。”
獨臂老太婆厲聲道:“哪能這麼便宜就讓你離去?”
神乞微微一怔,瞪眼望著老太婆說道:“叫花子一軟,你就嚷了,等叫花子硬起來,那時你可就不好受。”
獨臂老太婆大怒道:“臭花子你胡扯什麼?”話落後,但覺一陣強勁狂飆,竹影翻飛,一杖“潮泛南海”當頭劈落,這一杖足足用了八成功力。
這回通臂神乞可真動了真怒,只見他笑容一斂,神色凜然,雪白的雙臂陡地暴伸五六寸長,健腕翻動,以八成以上的功力劈出獨門內家絕學“通臂神功。”獨臂老太婆弓身出杖,迅猛無比,眾人只見二條人影乍合倐分,那老太婆連退三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通臂神乞翻了一個筋斗也坐在地上。
他二人一坐地,就如二尊泥佛似的冥目端坐不動了。
徐明達怔了一怔,暗想這老太婆的脾氣也是夠暴烈的了,神乞何等功力,既已讓步,她還這般咄咄逼人。他目光一轉,瞥見蘇鎮天及尹靖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橋的對面,似乎對二人拼鬥甚為關心,一想機會難得,豈可錯過?陡然臉泛殺氣。鐵臂掄動,金光耀眼,欺身撲上,左手金圈,揮襲尹靖左額“太陽穴”,右手金圈徑取他懷中的林琪。
他功勢一發動,尹靖和九宮堡主立時驚覺,但鐵臂金環出手異常快捷兇猛,蘇鎮天驚覺之時,已來不及出手攔截。林琪也不禁嚇得脫口驚叫。
就在金環近身的剎那,驀見青影一晃,雙圈攻勢完全落空,尹靖已神妙奇捷地閃到了一側,右手食指一彈,一縷勁氣直襲對方“笑腰穴”。
蘇鎮天先則一驚,繼則一怔,這是什麼身法?
徐明達雙環落空,突然感到側面襲來一股尖銳無倫的罡氣,心頭大駭,轉身側讓,金光疾往中間收斂,雙環交叉顫動,封住那襲來的一股勁氣。
驀聞“鏗”一響,那股尖銳勁氣,已襲中金環.徐明達虎口一陣劇痛,金環差點兒把持不住,身形一連跌退二步才站穩。
銀笛水仙呂綺雯秀臉變色,她萬想不到這丰神如玉的俊美少年,身手這等駭人,當下嬌叱一聲,玉腕翻飛,銀笛星光顫動,揮襲過去。
那三名持刀的黑衣大漢及三位持劍綠衣少女,也同時刀劍並舉,從四方搶攻過來。
這幾人的武功,雖不及二位堂主厲害,但也都是從天震教挑選出來的好手。這一搶攻,頓時一片刀光劍影,光密如雨,從四面八方推湧疾攻而至。
尹靖陡然身形貼地,以左腳尖為軸,右腿掃出一招“坤堂玉趾”,向周圍橫劃一圈。
這一招,勁猛力兇,奇奧無比,只見他立身的一丈方圓之內,全被一片腿影籠罩著。
勁風過處,人影翻飛,接著傳來數聲悶哼,嬌號,那三位黑衣大漢及三位綠衣少女,已被這奇幻的一腿,掃得滾倒開去。
玉鳳堂主應變迅速,倏地提氣輕身,凌空拔起,避開這一腿。
她一身銀衣,本來就珠光耀眼,這一在空中又被陽光照射,愈發耀眼刺目。
只見她騰起一丈多高後,突然施展出“巧燕翻雲”的身法,笛點“萬點梅花”,掉頭下擊。
這一招衝擊之勢,威猛異常,尹靖又只能以單手對敵,又恐怕傷了懷中的林琪,因此不敢硬接來勢,腳下微一用力,已閃開一丈以外。
銀笛水仙下擊落空,蓮足輕點,柔身追擊,玉笛撒出一片銀光,挾著陣陣刺耳的笛聲,眨眼之間,閃電般的已連攻三招。
尹靖單臂左翻右滾,捷如蛟龍,把那三招笛勢完全化開,跟著一掌,虛虛拍出。
銀笛水仙暗暗吃驚,這三招都是她“三音妙笛”中的絕招,但對方僅用一隻右掌,封擋招架,而她卻無法把他逼退半步。
此刻見他一掌劈來,不禁臉色一寒,把內力貫注笛梢,運笛疾點過去。
哪知玉笛點出,頓時感到自笛梢傳入一股暗力,直壓過來,這股壓力隨著自己玉笛點出力量的增加而生出同等的反震之力。
這一下芳心大驚,正待撤回笛招,忽覺胸中氣塞欲絕,嬌軀已吃那反震之力,推開一丈以外。
九宮堡主瞪眼看得眼花繚亂,暗忖道:這少年年紀輕輕,武功卻已這等驚人,左手抱人,以右臂迎敵,舉手投足之間,前後十招不到,如狂風掃落葉,連傷天震教二位堂主及六位好手。因此把他怔得呆呆而立,臉上顯出一片迷惘的神情,頓生懷疑,眼前所見是否事實?但這時那三位黑衣大漢及綠衣少女,剛從地上爬起來,而玉鳳堂主則正在閉目調息運動,好像傷得不輕,再看白虎堂主不正同自己一樣,木然地站在地上,看他的神情,大概已把“玄天圖”及“六瓣仙蘭”忘得乾乾淨淨了。
不但九宮堡主被怔住,通臂神乞也佇立在橋上,目光湛湛地凝望過來。
原來適才神乞和老太婆硬拼了一招,二人都微受內傷,神乞功力深厚,調息過一陣,已覺無礙,兩眼睜開,一見老太婆正端坐著不動,微微一笑,自地上站起,轉身奔過小橋。
剛到橋上、正瞥見那青衫少年,單掌輕輕易易地化開銀笛水仙凌厲的三招,尤其是最後把銀笛水仙一掌震退的內力,頗似“玄門罡氣”或“般若神功”之類的內家至高絕學。
就他所知,武林中修成這種內家絕學的人,屈指可數,但眼前這個來歷不明的年輕後生,卻也精於此道,怎能不將這位名滿江湖的丐幫掌門人驚住?
神乞驚愕之間,突然身旁風聲颯颯,飛過一道人影,定睛一看,正是那獨臂老太婆,當下疾忙展開輕功,隨後撲去。
老太婆身法奇快,二三個起落,已到尹靖身前,厲叱一聲,竹杖斜劈,右腿橫飛,同時往尹靖身上攻到。
鐵臂金環,心中大喜,轉目暗示那三位黑衣大漢一眼,二環一分,疾撲而上,那三位黑衣大漢立刻會意,同時揮刀夾攻。
老太婆武功高強,這一杖腿齊施,宛如排江倒海威猛駭人之極,尤其踢向林琪身上那一腿,功力十足,更見凌厲。
尹靖微微一凜,右手“笑指南天”,把杖力帶開,足踩“太乙幻虛步”,錯步閃身,晃開八尺以外。
老太婆一杖劈下,人形杳然,既驚又怒,瞥見旁邊三四個大漢,正疾衝過來,不由把一股怒氣,完全發洩到了他們身上,反身一杖,呼地橫掃過去。
天震教的人,滿以為獨臂老太婆和自己站在同一陣線,萬想不到她會突然反身咬他們一口,這一杖力道奇猛,那三位黑衣大漢,驚慌失措之間,手中長刀齊被震飛開去。
徐明達眼明手快,吸氣收腹,抽身飄退一丈多遠,才脫險躲過。
通臂神乞見狀,心中樂甚,忍不住哈哈大笑,突然笑聲一斂,雙眉緊皺在一起,原來這眨眼間,老太婆已如狂風暴雨,向尹靖劈了三杖,踢出二腿。
尹靖因顧及香玉公主,先就沒有存著和老太婆為敵之意,加以他身上又抱著林琪,而且老太的身手比起天震教那般人又要高出一籌,因此被逼得左封右閃,連退三步才化開。
尹靖顯露出氣怒之色,大聲道:“老婆婆你說過,在下若能出花陣,就讓我離去,現在緣何這般咄咄逼人,難道你認為在下真個怕你不成?”
獨臂老婆子厲聲道:“老身已相信,二公主答應你離去,但這女娃兒卻非留下不可。”
說話之間,一連二杖,都往他懷中的林琪劈落。
這二杖兇猛毒辣,毫不留情,尹靖臉泛怒容,劍眉飛揚,就在老太婆第二杖劈下的剎那,陡見華光暴脹,一道匹練也似的青虹,直往竹杖削去。
那道表示華光在空中打了一個閃,發出“噝”的一聲,竹杖頓時被震飛開去,老太婆飄身疾退二丈多遠,低頭一看手中竹杖已被劃破一道細微裂痕。
她手中的竹杖,是一根數百年的老藤,一般兵刃,別想傷他分毫,武林中人,尤其是功力高之士,對自己的兵器珍逾性命,老太婆一見竹杖被劃出一道痕跡,頓時如火上加油,暴怒如雷,厲叱道:“老身同你拼了!”獨臂運力,以雷霆萬鈞之勢,舉杖揮擊。
驀然長空傳來一聲朗笑,轟轟如雷,笑聲中,一道人影從空降落,接著幻起一片烏光繚亂的黑幕,往那如山的杖影封去。
繼間“砰”然一響,杖影黑幕同時消逝,獨臂老太婆震退二步,來人雙肩連搖數下,終於也禁不住退了半步。
這時眾人看清來人是一位銀鬚皓首,神光威凜的老漢,右手橫舉著一支遍體烏亮的“齊眉棒”。臉上露出驚奇的神色,目光注視著獨臂老太婆,正驚異於她竟能一杖把自己震退半步。
天震教諸人,一見老者現身,頓時個個臉露喜色。
此人非他,正是武林一代梟雄,天震教教主,天外神叟黃宮。
天外神叟目光如電,緩緩向眾人掃視,只見教下二位堂主及帶來的人的慘敗跡象,個個似狼狽不堪。
白虎堂及玉鳳堂二位堂主之目光,觸及教主嚴厲的眼光時,齊齊低首,露出慚愧的表情。
天外神叟目光掠過教中諸人,最後驚奇地停留在尹靖身上。
只見那青衫少年,懷中環抱著一位容光絕代的白衣美女,右手短劍青光耀眼,寒芒森森,昂立眼前,宛如一株臨風玉樹,氣定神閒,英氣逼人。
當他看清青衫少年身旁二人時,心中晃然大悟,暗忖道:有這二人在此,難怪教下二位堂主要狼狽得如喪家之犬。
原來天外神叟出現之時,通臂神乞及九宮堡主已飄到尹靖身旁,因此天外神叟認為二位堂主失手的原因,是他們插手所致。
當下天外神叟望著二人朗朗一笑,帶著諷刺的口吻說道:“範幫主和九宮堡主,名重江湖,四方昂仰,幾時當起保鏢,兄弟怎的沒有耳聞?”
通臂神乞大笑道:“黃教主好說了,教主統馭群雄,名震武林,江湖中人,誰不敬佩三分,叫花子和蘇老弟各掌一門,再沒落也不至於幹起保鏢來,今日之事,叫花子和蘇老弟不過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耳。”
天外神叟臉色突然一沉,冷冷說道:“這麼說來,二位是蓄意和本教過不去了?”
九宮堡主淡淡道:“不敢!不敢!不過貴教如果肆意強掠,兄弟二人不會袖手旁觀就是。”
天外神叟兩道目光冷冷地逼著蘇鎮天,哼聲說道:“九宮堡家傳的‘生花七筆’,在武林中揚名數百年,看來老夫今日得向蘇堡主討教一點家傳絕學啦!”
九宮堡主臉色一整,緩緩道:“黃教主‘大聖棍法’,兄弟景慕已久,今日有緣拜會,殊感榮幸。”
天外神叟冷嗤一聲,望著神乞說道:“範幫主‘龍形八掌’向稱掌中絕學,不知是否要和蘇堡主同時給老夫賞光?”
通臂神乞和九宮堡主的臉色,突然變得十分難看,以他二人在江湖上的聲望地位,絕不可能聯手對付任何人,天外神叟同時向他二人叫陣,等於藐視丐幫和九宮堡,因此頓時激起二人的怒火。
只見九宮堡主臉色鐵青,手中“擎天玉筆”一橫,腳下沉重地向天外神叟逼近。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2-5 12:32:27
第 六 章 竹香觀棋
突然通臂神乞收拾起鐵板的臉孔,哈哈笑道:“黃教主,你明知我們不可能聯手去打你一人,你卻故意用激將法,也不見得有效。”
九宮堡主聞言心中一動,暗暗忖道,自己怎麼搞得還沒有打起來,就被對方三言兩語,激得脾火上升,滿肚子怒氣,這正犯了武林大忌,當下忙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氣,把忿怒的情緒平靜下來。
天外神叟冷哼一聲,道:“二位就是一齊上,也不見得能奈何老夫。”
九宮堡主大喝一聲,道:“黃教主先別把話說滿了,接過兄弟幾筆試試,再說未遲。”
話聲中“擎天玉筆”化作一道白光,筆點“鑿壁借光”疾戮過去。
天外神叟冷哼一聲,手中“齊眉棒”揮起一片黑幕,把筆勢封住。
蘇鎮天陡然筆勢一變,化為“臨窗揮毫”。接著雙臂疾掄,剎那之間,連環發出四招,這四招快如電光石火,只見筆影翻飛,如舞梨花,如飄瑞雪,點遍對方全身穴脈筋節。
天外神叟手中“齊眉棒”橫拒之間,如一條墨龍左盤右旋,翻翻滾滾,封住九宮堡主的筆招,使他無法超越雷池半步。
蘇鎮天一連四筆猛攻,都被對方擋住,心中微震,暗暗忖道:江湖傳言,天震教主天賦奇秉,“齊眉棒”兇猛無倫,今日一見,果非虛傳。心裡想著,陡然馬步微挫,筆勢橫掃下盤,接著健臂一翻,筆頭影花顫動,撒出三朵梅花,疾點過去,這一招正是“生花七筆”中的絕招“夜著春秋”,天外神叟封架之時,不禁退了一步。
他一被迫退,頓時臉泛殺機,口中大聲道:“名震武林的‘生花七筆’也不過爾爾,你也接接老夫這招‘搗翻天盤’試試。”
忽見烏光暴漲,如靈蛇出洞,怒龍滾海,勁氣激盪,直向九宮堡主壓到。
蘇鎮天心頭大驚,手中“擎天玉筆”連封帶閃,一連退了三步,才把對方那招“搗翻天盤”化開。
只見天外神叟神情冷傲,佇立在原地,冷冷道:“九宮堡主絕學,兄弟已經拜會過了,現在想領教範幫主掌中的絕學,不知範幫主可有賜教之意?”說著左手一鬆,二根筆毛緩緩飄落到地上。
原來蘇鎮天招架“天外神叟”大聖棍法中的那招“搗翻天盤”之時,被拔去二根筆毛。
蘇鎮天羞憤交加,臉色—陣青一陣白。
通臂神乞臉色異常沉重,緩緩道:“教主神功棍法,叫花子由衷佩服,叫花子不自量力,願效螳臂擋車,拜領教主絕學。”
腳下走出二步。
突然青影一晃,尹靖已疾落在神乞身前,回身拱手說道:
“天震教的人是衝著在下而來,老前輩還是容晚輩自己來領教黃教主的絕學吧。”
通臂神乞打量尹靖一眼,哈哈笑道:“待叫花子真的不行時,小兄弟你再出面不遲。”
他覺得眼前這青衫少年,雖然來歷不明,武功卻是高深莫測。
尹靖正色道:“晚輩實在不敢讓前輩出手。”語氣異常誠摯。
天外神叟見他兩人推來推去,突然放聲大笑後,向神乞嚴肅道:“武學之道,浩瀚莫測,縱有超凡入聖的神奇招數,如果沒有足夠的功力為輔,亦難發揮全部威力克敵制勝。功力的增長必需日積月累,循序漸進,範幫主如像蘇堡主一樣讓招,你不認為這位年輕朋友,下場是多餘嗎?”
神乞淡淡道:“這個很難說,江山代有能人出,自古英雄出少年,說不定這位小兄弟比叫花子更行。”
天外神叟冷冷道:“老夫向不與年輕後生動手,不過聽說這位朋友是五十年前轟動江湖的蒙面劍客的傳人,武功得自‘玄天圖’,老夫今日就破例與他動一次手。”語氣之間好像能同他過招,是被賞了很大的面子。
神乞與九宮堡主,又俱一怔,暗想,難怪這少年武功這般了得,原來是大有來頭之人。
獨臂老太婆卻不曉得蒙面劍客是何許人,更不清楚“玄天圖”載有什麼驚人武功,因此依然是一片冷峻神情。
尹靖劍眉一揚,冷冷道:“黃教主既想見識‘玄天圖’的武功,在下大概還不會使你失望。”說著猶豫一下,轉向神乞道:“這位姑娘受傷很重,範老前輩可否代為關照一下?”
神乞哈哈笑道:“小兄弟你放心好,叫花子保管她不會受到毫膚之損。”
他這一笑,尹靖不由得俊臉飛霞,怪不好意思地將林琪抱送過去。
通臂神乞重名江湖,武林中能得他垂青的年輕人,都感到無上的光榮,因此林琪雖然臉上升起一層淡淡紅雲,也沒有因為他汙頭垢面而拒絕。
尹靖一放開林琪,頓時就如生龍活虎,右手隨意一揮,松紋古劍青芒耀眼,神威逼人。
天外神叟看得微微一怔,但口中卻冷峻說道:“老夫一向不屑和後生動手,今日破例同你過招,並非無因。”
尹靖冷冷道:“在下倒想知道黃教主賜教之意。”
天外神叟突然目射兇光,臉泛殺氣,冷澀道:“令師當年在廬山三石樑為爭一口閒氣,把老夫拜兄九頭獅子孟良,劈落萬仞危崖,屍體粉碎,慘不忍睹,老夫這口怨氣已容忍四五十年了。”
尹靖聽林老伯說過,當年曾剪除不少黑道人物,因此淡淡說道:“令拜兄大概是罪大惡極之徒,否則……”他本想說否則林老伯不會出手除去他。但又覺得這樣說不當,故此乾咳一聲,沒有接下去。
天外神叟大聲喝道:“住口!我拜兄是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綠林盟主,如果有什麼罪跡,前任‘武林評審庭’庭主,文靜仙姑會秉公處置,也用不著令師多管閒事。”
尹靖怔了一怔,他也不清楚當年二人結怨經過。一時答不上話。
天外神叟冷哼一聲,接道:“不過老夫也不屑把這筆血債完全算在你頭上,但是如果你敗在老夫手下,得將‘六瓣仙蘭’,‘玄天圖’及蒙面劍客隱居之處,通通告訴我,老夫自然會放你一條生路。”
尹靖劍眉一豎,緩緩道:“如果黃教主敗了,那時怎麼辦?”
天外神叟截然道:“老夫如果敗了,就解散‘天震教’,從此歸隱林泉。”
尹靖突然搖頭道:“不行,‘六瓣仙蘭’不在我身上。‘玄天圖’又不是我的東西,至於蒙面劍客他老人家的行蹤,更不能告訴你。”
天外神叟乾笑一聲,說道:“這麼說來,你是認輸不敢賭了?”
尹靖怒聲道:“在下豈是貪生怕死之人?我就以生命同你作賭。”
天外神叟嘿嘿冷笑道:“也好,我們就彼此以生命作賭,老夫能取你生命,自亦能取你身上之物,你出手吧!老夫先讓你十招,使你輸得心服口服。”
尹靖冷笑道:“讓倒不必,你留心接著就是。”
話一落口,陡然飄至天外神叟面前,一劍劃去。
天外神叟暗暗一驚,想不到這少年出劍攻敵這等快捷奇奧,但他功力非凡,身隨意動,提氣輕身已向旁飄開七尺。
尹靖如影隨形,反身又是一劍劃出,天外神叟把“齊眉棒”挾在右腋下,又抽身疾讓。
尹靖見他連讓二招,忽然感到這種不還手的架,打起來沒有意思,勝之亦不武,因此底下幾招,也就輕描淡寫,草草了事。
天外神叟被他頭二劍迫得心頭大駭,正要擔心這刺來幾劍,如果不還手,只怕不出十招,就要傷在對方劍下,不料對方劍勢,忽然緩慢下來,心中不由暗暗喜道:這少年雖然招術厲害,但畢竟功力火候不夠,單看他後來這幾招,就顯出後力不繼之感,因此,閃避之間,不禁發出陣陣輕蔑冷峻的笑聲。
眨眼間十招已過,尹靖大聲道:“現在你該還手了吧?”
天外神叟大笑道:“老夫不再對你客氣了。”
手中“齊眉棒”,“跨海徵東”,烏光雲湧,突飛出去。
尹靖左手一揮,右手鬆紋古劍陡地撒出三縷寒風,直襲對方“章門”“期門”“將台”
三穴。
天外神叟大吃一驚,“齊眉棒”一收一掄,化作一片棍牆封住襲來三縷劍氣。
突聞尹靖清嘯一聲,手中短劍,又化作一道白光.劍出連環,但見劍氣乾重,氣吞河嶽,把對方裹在劍幕之中。
天震教主到現在在才感到這少年功力之高,大出意料之外,這時他臉上笑容全斂,口中已無嘻哈笑聲,手中“齊眉棒”將“大聖棍法”一招一式,專心專意的使將出來,全力封擋對方精詭絕倫的攻勢。
“太乙分光劍法”豈是一般世俗名家劍法可比?這一施展開來,聲勢之凌厲,真個非同小可,四周觀戰之人,但覺陣陣冷風撲面,砭膚生寒。
一陣功夫,二人已拼了四十多招,
尹靖身如猛虎,劍賽蛟龍勢疾如排江倒海,連綿不絕,滾滾而來。
這時卻也顯露出了天外神叟功力之深厚,臨戰經驗之豐以及“大聖棍法”的獨到精奧。
相傳“大聖棍法”由“齊天大聖”七十二路金剛棒法蛻變而來,故而精深奇奧之處,不可言喻,再配以天外神叟一甲子以上的內力修行,使這套棍法發揮到了淋漓盡致的境界。也唯其如此,才能抵禦這一路天下莫擋的“太乙分光劍法”。
他二人攻拒之間,迅猛無比,急疾處如電光火石,殞星掠空,威猛處如銀河倒瀉,萬馬奔騰。
周圍群雄,但覺彌天劍氣繞著一層烏煙黑幕,已分不出人形敵我,四外勁氣旋蕩,吹得群雄衣袂飄飄,樹木枝葉颯颯作聲,被壓向一方。
半個時辰後,百招已過,這一戰聲勢壯觀,確實武林罕見,尹靖短劍攻勢咄咄逼人,始終站在主動先機的地位。
天外神叟一代梟雄,傲視江湖,不意今日遇上生平勁敵,這時他“齊眉棒”雖然守多攻少,但依然打得四平八穩,把門戶緊緊地封住,但求無過,不求有功。
酣戰中,突然傳來一聲嬌號,尹靖入耳心驚,那正是林琪的驚呼,不禁微微一怔。
天外神叟何等功力,在他分神微怔的剎那,陡地一棒盪開對方劍勢,分身點出。
“著”的一聲,正好點在尹靖身上,哪知天外神叟感到這一棒正如點在銅牆鐵壁上,人已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這一瞬間,尹靖已連人帶劍,化作一道青虹,沖霄直起,升起四五丈高後,俯首低瞰,只見鐵臂金環同那三名黑衣大漢,把守在谷口,玉鳳堂主銀笛水仙呂綺雯和那三位綠衣少女,圍住九宮堡主,正殺得難分難解,而最使他觸目驚心的是老太婆的竹杖,正如狂風暴雨,向神乞進逼。
他二人的武功,本在伯仲之間,神乞這一抱著林琪,就未免相形見絀了,因此被老太婆兇猛的攻勢,逼得左衝右突,連連退避。
尹靖撇下天外神叟,當空掠下,從神乞手中擄過林琪,接著大喝一聲“走!”一團青色浮雲,向谷外飄去。
那三位綠衣少女疾忙收斂抽退,和鐵臂金環徐明達及黑衣大漢奔出谷口。
神乞皺一皺眉,道:“蘇老弟,那小哥雖甚高明,但常言道,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打不過人多,我們再去助他一陣如何?”
九宮堡主頷首道:“範老哥言之有理。”
二人奔出谷口,舉目四望,尹靖和老婆子形蹤無杳,天震教的人,則分成二批,往亂山中追搜而去。當即展開上乘輕功,衣袂飄飄,如飛追入山中。
且說尹靖因急於避開跟線,因此僅找那有樹林、山丘、雜草的地方奔竄。他身法奇快,雖僅過片刻,然而已深入山區甚遠,當他停步舉目四望之時,但見森木沖天,長草沒徑,原來已置身在一片亂山之中。
他這時心裡暗暗著急,自己適才只知避人追蹤,這一慌不擇路,闖入深山裡,現在要找路出去,可就麻煩了。
這時天上陰雲四合,轉眼下起驟雨。
但見遠處一座草房,兩人直奔過去。進得院門,只見兩個怪人正在對弈。
突然那瘦老頭兒抬起頭來,眯著眼向二人露出得意的微笑,意思好像說,這步妙著如何?
接著以遊刃有餘的姿態,伸手抓取旁邊盤子裡一隻香噴噴的雞腿大吃大嚼起來。
林琪早就注意到那盤子裡,擺著兩隻油膩膩、香噴噴的雞腿,雖然口裡直吞著唾液,肚子裡咕嚕咕嚕地響著,但卻始終不敢伸手去拿它。
這時見那瘦老頭兒眯眼笑望過來,她聰明絕頂,馬上就知道那瘦老頭一定是為自己在怡然自得,她美目一轉,瞥見那和尚頭俯得很低,由於沉思過度,臉上紅得像豬肝一樣,尹靖卻劍眉深皺,目光凝視在棋盤上,一動也不動。
林琪神秘地對那瘦老頭報以嫣然一笑,藉機順手拿起另一隻雞腿。
瘦老頭兒把雞腿送到口上,剛咬下去,忽聞“叮”的一聲,他閃電地把頭轉過去,目光發直,瞪在棋盤上,雙手托腮,呆呆地沉思,口中銜著的雞腿,也無暇去把它拿下來。
原來老和尚經過深思熟慮後,想出了一個精奧的妙著,解困奪先。
這回輪到老和尚得意地抬頭微笑了,當他目光觸及林琪手中那支殘存的雞骨時,不禁微微一怔。
林琪從身上掏出一條絲帕,正想揩拭那滿嘴油汙,抬目瞥見那和尚望著手中雞骨發怔的神情,不禁露出一陣尷尬的笑容。
那和尚想是贏棋的緣故,臉上慍色一閃即逝,伸手從另一個盤子裡拿了一個紫紅色的水果,津津有味地吃著,又轉頭去繼續下棋。
林琪吃過雞腿後,覺得有些兒口喝,她望望盤子裡還有一個水果,於是她就毫不客氣伸手去抓來,“啪”的一聲把它剝開,一半塞到尹靖裡,尹靖正專神觀棋,一口囫圇吞到了肚裡。
林琪卻是細嚼慢嚥,覺得其味鮮美無比,嚥下之後,更感到清心爽腑,胸中的痛楚,頓時消了不少。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暴雨停歇下來,雨過天晴,那些花草樹木生氣勃勃,顯得分外秀麗。
林琪自地上站起來,長長吸了一口清氣,瀏覽山中雨後的佳景。她轉目一看,那下棋同觀棋的三人,好像著了魔一樣,動也不動,再看棋盤裡,只剩下五個紅子及五個黑子,她想這二人下了好半天,折兵損將的結果,棋子相等,大概是和局。
突然“嘭嘭嘭”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接著一聲暴喝道:
“喂!開門呀!”
林琪吃了一驚,輕輕對尹靖說道:“有人來了。”
尹靖卻是漫不經心地應了“嘿”一聲。
至於那和尚同瘦老頭兒,連動一下都沒有。
這時門敲得更急,而且來人似在用兵器撞擊竹門,“砰嘭”之聲也更響,並厲聲暴喝道:
“人都死光了嗎?再不來開門,老身就要破門而入了。”
林琪心中大驚,他聽出那是獨臂老太婆在叫門,急急搖著尹靖的手臂說道:“尹公子,那老太婆追來了。”
尹靖眼睛瞪著棋盤,口中淡淡說道:“你先到房了裡去躲一躲,我等會再走。”
林琪這時已無法等待,因為那竹門,再經不起几杖,只怕就要被擊破了,於是就匆匆往房屋中奔去。
那竹門基甚牢固,此刻雖然被劈破幾道裂痕,但來人依然無法破門而入,忽聞“砰”的一響,隨著“啪”的一聲,那竹門和並排的竹籬,倒成一片。
只見一個白髮獨臂的老太婆,身著一身溼淋淋的衣服,好像落湯雞似的,怒目兇睜,往裡瞪著。
當她看清那涼廳上相對坐著一個老和尚和一個瘦老頭,旁邊又蹲著一人,那人背向外,故此看不出面貌長相的三人時,火氣更烈,大步往涼亭衝去,一面走一面厲聲道:“你三人都聾了嗎?為什麼不替老身開門?”
涼亭上那三人,不但沒有人回答她的話,也沒有人抬頭看她一眼。
老太婆大感意外的怔了怔,她發覺那三人頭埋得很低,好像在沉思,也好像在祈禱,遠遠望去,真像三尊泥人。
但她知道他們並非泥人,因為她看出那老和尚右手微微抬了一下。
她忽然想到這三人如果不是聾子,就是神經不正常的痴人,心想理他們作甚。於是身子一轉,往那房屋走去。
才走出四五丈,忽然“叮”的一聲,音如玉石相擊,接著又聞簡短的一聲“將!”
獨臂老太婆心中微微一震,頓時又轉過身來,因為她感到“叮”一聲,令人心驚膽戰,那“將”的聲響,蒼勁有力,絕不是聾子和痴人所能發出。
因此老太婆懷著滿腹驚奇,向那涼亭走去。當她看清情形之後,不禁暗覺好笑,心想這幾人下棋,竟然著迷到這種程度。突然她發覺蹲在一旁的那人,側影好生面善,但因那人雙手把腮,頭埋得很低,無法看清全貌。於是她就趕忙走到他對面,彎身低頭細細端詳,驀然驚喜得跳起來,大聲道:“小子原來你還有這麼濃厚的雅興,在這裡觀棋,看杖!”呼地一杖,當頭劈下。
這盤棋雖然正值緊要關頭,但一種天生的避難本能,卻使尹靖陡然晃開數尺。
那和尚突然大叫道:“車車車,不要打我的車!”原來這一杖正向他的紅車劈去。
“砰”的一聲,接著火花四瀉,棋子被劈得滾落滿地,棋盤也倒翻過來。
那瘦老頭卻哈哈大笑道:“和棋!和棋!”
老和尚急急道:“怎麼能算和棋?”說著目射怒光轉向老太婆,大聲道:“你為什麼打我的車?”話一落口,右手發出一掌,猛拍過去。
老太婆冷哼一聲道:“打你我都敢,何況打車?”竹仗挾在右肋下,左手運足功力,一掌以硬接硬,直迎上去。
微聞“砰”的一響,獨臂老婆子直退二步,那老和尚只肩晃了一晃,就定住身。
這一掌接實後,四人的臉色都同時微微一變,尹靖是驚於那老和尚武功竟是這般了得。
但老和尚同瘦老頭,似是想不到這老太婆能硬接一掌而僅退二步。
老和尚震退老婆子,又轉向瘦老頭說道:“這盤棋,貧僧穩佔先機,怎能算和?”突然又向尹靖道:“小檀樾,你說對嗎?”
瘦老頭哈哈一笑道:“大師雖然佔著先機,但老夫卻有足夠的能力求和。”他說著也轉向尹靖詢求佐證,問道:“小兄弟,你說對嗎?”
尹靖思索片刻後說道:“二位前輩棋藝造詣,均達爐火純青的上乘之境,晚輩認為殘局雖然精深奇奧,但卻有一定的脈絡可循,想象中是那等變幻莫測。適才二位前輩對弈的殘局,雖然和勝之間尚難逆料,但晚輩相信,只要將種種變化,逐一參研結果,必可發現必勝或必和之道,以適才那殘局論之,晚輩認為至少有五十種以上的變化。”
老和尚點了點頭,說道:“當今之世,恐怕只有小檀樾一人有資格當我們的裁判。”
瘦老頭聳聲笑道:“小兄弟一番高論,老夫佩服的很,這盤棋的勝負,就聽你的判定。”
老和尚合什低誦一聲佛號道:“此局勝負,關係至為重大,小檀樾判定之前,務請三思。”
尹靖想了一會兒,正色說道:“二位前輩既然這般看重晚輩,晚輩豈敢不效犬馬之勞?
不過這盤殘局的勝負,甚難判定,晚輩擬先將各種可能的變化筆錄下來,等二位前輩過目之後,再判定其必勝或必和。”
老和尚聽了頷首示允,瘦老頭哈哈笑道:“老夫一生中,甚少對人投緣,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
尹靖微微一笑,恭敬地答道:“晚輩姓尹單名靖。”
瘦老頭又問道:“你學過武功沒有?”
尹靖笑道:“晚輩曾經拜過一位師父,學了幾手莊稼把式,難登大雅之堂就是。”
瘦老頭對尹靖細細端詳了一陣,轉向老和尚說道:“兄弟一生尚未走過眼,我看這小娃兒,天賦奇秉,大師以為如何?”
老和尚向尹靖細看了一陣,點頭道:“確是一塊百年難逢的奇才,若得名師指點,成就當無可限量。”
瘦老頭突然神色莊嚴,緩緩說道:“小兄弟你的資質,武林罕見,如果只跟著一般武師學了幾手莊稼把式,豈不埋沒了英才?”
老和尚朗誦一聲佛號道:“善哉!善哉!鬼兄一身絕藝武林罕見,貧僧正擔心絕世神功,有失傳的一天,難為鬼兄今日動了收徒之念,以此英才,必可將鬼兄神技發揚光大,在武林中大放異彩。”
瘦老頭哈哈一笑道:“我這幾手三腳貓的把式,哪能稱得上什麼神技?”說畢,雙眼直瞪在尹靖臉上。
尹靖淡淡一笑道:“晚輩還未請教二位前輩仙諱?”
瘦老頭怔了一怔,微笑道:“江湖上認得老夫的人很少,老夫便是‘天地棋仙’鬼谷子。”
尹靖微微一笑,暗想此人棋藝造詣之深,確不愧為棋仙。因此口中讚佩道:“久仰!久仰!”
鬼谷子雙眉微皺,他發現這少年聽了他的名號之後,臉色毫無驚奇的表情,不覺暗暗納悶,淡淡說道:“你雖不認識老夫,但這位大師總該識得吧?”尹靖搖搖頭笑道:“恕晚輩眼拙,不識大師佛駕。”
老和尚神色微微一變,鬼谷子卻冷冷說道:“你那師父真不行,也不把江湖上幾個重要的人物,形像,名號提點一下……”說得微微一頓,又接道:“這位大師是嵩山棋聖,也就是當代少林掌門人大限禪師。”
尹靖突然肅然起敬,想不到這老和尚,就是當今武林第一大門派的掌門人,難怪適才一掌把老太婆震退。當下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說道:“晚輩拜見大師佛駕。”大限禪師合什為禮,微笑道:“小檀樾免禮。”突然屋後傳來一聲慘號。
尹靖驚“噫”一聲道:“啊!那老婆婆幾時跑了?”原來獨臂老婆婆乘他幾人論棋的時候,悄悄溜進了屋中。
“什麼人,竟敢到我竹香齋來撒野?”鬼谷子話一落口,人已飄到屋門口,尹靖與大限禪師亦尾隨跟著。
話分兩頭。卻說林琪匆匆跑進古屋,她跑起來輕快迅速,感到身上傷勢痊癒了不少。
她跑過了兩間屋子,發覺無處可藏身,於是再往裡衝,瞥見後面是寬敝的後院。
當她再閃過那後門時,突然由門旁黑暗處,伸出一隻怪手,向她擒來,林琪芳心大駭,疾忙發掌橫掃過去。
哪知敵暗我明,門後那人身手也甚了得,突然一手扣住林琪手臂,另一支手封住林琪香口,陰陰恫嚇道:“不要叫嚷,否則休怪我下毒手。”
林琪只覺得黑暗中,突然湧出一道人影,手法奇快,扣住她的手臂,看清之下,發現對方是個三四十歲的中年人。
那人又急急低問道:“外面下棋那二人,誰輸誰贏?”
林琪見他問話時,顯得極為迫切,伸手指了一指,示意他放開封住她嘴巴的那隻手。
那人放手之後,一見林琪的容貌,不禁怔了一下,卻聽林琪輕聲道:“瘦老頭兒輸了。”
那人聽了不禁呆住,林琪見了纖纖細指,彎曲如朵梅花,欺身點去,這一招正是“散花手”中的絕技“梅開二度”。
那人正在出神中當即被點中“七坎穴”倒了下去,著時聽見外面有人低聲喊道:“呂施主,你在裡面嗎?”林琪連忙躲了起來,這是一個和尚推門走了進來,一見那人倒在地上連忙跑來俯身查看,這時候後面來了一個玄衣書生,一見倒在地上的人,臉色一變又見和尚在他身邊站起,不由大喝道:“好個賊和尚敢在竹香齋殺人!”二話不說抽出腰上的虯龍鞭打了過去。
林琪在暗處看的明白,這時候見二人打的難解難分,揚手一標向和尚背心射去,正中麻穴,正好書生一鞭打來,和尚當時倒地身亡。
那手持長鞭的玄衣俊美書生一見林琪不由雙眼發直,呆痴地瞪在林琪身上,連話也忘記了說。
書生呆呆地望了一陣,本來林琪可趁他發呆之時,射出鋼鏢傷他,但一則她知道這書生武功不弱,再則怕驚動那老太婆,因此手中鋼鏢,遲遲不敢出手。
驀地傳來一陣步履聲,那書生疾速轉過身去,敢情這時那獨臂老太婆是找不到蹤跡,又折了回來,一見書生髮怔站在那裡,厲聲問道:“你站在那兒發什麼呆?”
書生遲疑了一了,訥訥說道:“小生髮覺那白衣姑娘……”
老太婆緊追一句問道:“她在哪裡?”
林琪把手中鋼鏢扣得緊緊,只要他一說出她藏身之處,就要先發制人,把這書生射殺。
但那書生淡淡一笑,伸手指了遠處一個破籬缺口處,說道:“那姑娘從破籬遁走了。”
獨臂老太婆深信不疑,冷哼一聲,疾往破籬口衝去。
突然一聲蒼老語音道:“竹香齋來有路,去無門。”
忽然一道人影,快如電掣星火,飄落在老婆子身前,落地現身,正是天地棋仙鬼谷子。
獨臂老太婆冷哼一聲,竹杖以排山倒海之勢,橫掃開去,口中同時厲聲道:“天堂地獄,老身愛來就來,愛去就去,何況你這區區竹香齋?”
鬼谷子大笑道:“你就試試吧!”
話落口,只見他肩不晃,膝不彎,陡然疾退四尺,避開竹杖,隨即身如閃電飄風,竄到老太婆面前,爪展“靈虛攝魂”,虛虛抓去。
老太婆忽覺幾縷寒風拂面,肌膚隱隱作痛,不禁大駭失色,抽身疾退二步。
鬼谷子嘿嘿冷笑,尾隨撲至,雙手十指拂出陣陣冷風,但見掌形鬼爪,奇詭不定,從老太婆前後左右折到,敢情他使的正是“攝魂二十四爪”。
獨臂老太婆皺了一皺眉頭,因為她發覺對方掌爪中,處處都是破綻空隙,然而破綻空隙之後,似乎隱含著陰森奇奧的殺機圈套。
獨臂老太婆的武功,本以詭譎毒辣見長,不意現在卻遇上詭譎毒辣,比她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對手,因此驚悸之餘不禁聯想到,中原武林道上,確實高手如雲,能人如過江之鯽。
盞茶功夫,二人已對拆十餘招,老太婆杖飛腿踢,怪招百出,威勢凌厲,咄咄逼人,大有反先之概。
鬼谷子大感詫異,因為他施展“攝魂二十四爪”,連攻四五招後,發覺這老太婆的武功,甚為了得,尤其她的手法路數,大背中原武學窠臼,好像是海外四域,特樹一格的派系。
突然鬼谷子怒吼一聲,一爪奇快往對方缺臂的右側抓去。
哪知他這一抓去,卻反而遭到老太婆一陣強烈的腿踢反攻,情敢老太婆正使出她的看家本領“踢龍掃虎十三腿”。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2-5 12:33:04
第 七 章 魂斷崖谷
這一陣腿攻,如山崩地裂,河海倒翻,把鬼谷子踢退二步,幾乎將鬼谷子原有的優勢,搶奪過去,但卻也激起了他滿懷的殺機。
忽見鬼谷子疾退一丈,臉色慘白得像一張黃紙,十指漸呈紫黑色,形狀恐怖,生似一具陰屍鬼魅。
老太婆看得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戰,她迅速地想到是一種極甚厲害的陰毒玄功,這種武功,是以深厚內力散發出毒氣成陰寒之氣傷人,她清楚在“海天別墅”,除了二公主天生蘭麝幽香,不懼任何寒毒之氣外,就只有大公主身負內家至高絕學“貝葉神功”,尚可一擋。
忽聞嵩山棋聖大限禪師,朗誦一聲佛號道:“善哉!善哉!上天有好生之德,鬼兄手下留情。”
鬼谷子毫無反應,足下沉沉向老太婆迫近二步,只見他每走一步,地上就留下一個深及六七分的腳印。
驀地一道青影疾落在二人之間,只見尹靖微微一笑,對天地棋仙鬼谷子拱手道:“老前輩,可否看晚輩薄面,不要與這位老婆婆計較?”
鬼谷子陡然一收陰功,臉色頓時恢復常態,那雙手的紫黑之色也漸漸消褪,只見他微微一怔,接著朗笑道:“老夫一生中,從不毫無代價地聽人之言,我雖然對你格外投緣,也不能例外。”
尹靖怔了一下,微笑道:“不知晚輩要付出什麼代價,老前輩才肯放過這位老婆婆?”
鬼谷子正想答話,忽聽老太婆厲聲道:“尹公子你站開,我就不相信他那旁門邪道的鬼氣,能奈何老身怎地?”
尹靖聽她叫了一聲“尹公子”,忽然有點兒受寵若驚之感,因為自從進了“九曲森門林”,老婆子叫他小子娃兒已經很客氣了。
其實獨臂老太婆,雖然脾氣暴烈,卻是一個性情中人,起初她是懷疑尹靖存著偷走的念頭,乃至出了花陣,她已相信尹靖確經二公主同意,並傳授出花陣秘訣,因為“海天別墅”
只有五個人諳悉花陣秘訣,尹靖決無法偷習得到,何況她從香玉公主與主公的一席對話裡,知道尹靖在香玉公主的心目中,佔著極其重要的份量。別看她對尹靖杖臂腿踢,毫不留情,其實也不過是嚇嚇人,而且她知道尹靖武功高得出奇,即使多劈几杖,也別想傷著他。
天地棋仙鬼谷子聽了老太婆的話,卻毫無怒容,只是冷冷說道:“老婆子你別打岔,老夫是在同他談交易,如果交易談不成,哼,那時……”
老太婆厲聲接口道:“尹公子,這老鬼要是胡說八道,你就別理他,待老身同他一拼就是。”顯然語氣之間,已讓步了不少。
尹靖忙說道:“老婆婆放心,在下自會斟酌情形答覆這位老前輩所提出的條件。”說著微笑地望著天地棋仙鬼谷子。
天地棋仙臉色有些兒迷惘地望著尹靖,暗想適才在外面下棋之時,明明看那老太婆狠狠地劈了他一杖,真想不通他為什麼忽然幫起她來說情?這些事雖然令人費解,但卻無關重要。
只見他突然縱聲大笑,笑後過了半晌,才臉色一整緩緩說道:“老夫所要求的代價,不但對你無害,而且有益。”
尹靖微微一怔,心想既是有益無害,而且又能放過獨臂老婆婆,那豈不是一舉兩得?
鬼谷子頓了一頓,接道:“老夫生性最喜護犢,只要你拜我為師,我自然會對你言聽計從,那時別說放過這老婆子,即使你要天上的月亮,我也會想辦法,把它摘下來。”
尹靖大感意外地怔了一下,想不到鬼谷子的代價,卻是要收自己為徒。
嵩山棋聖大限禪師合什道:“阿彌陀佛,鬼兄一身絕技,從此不慮失傳人世。”大師佛門一代高僧,他對鬼谷子的才華武功,一向甚為欽佩,雖然鬼谷子做事,常憑自己的喜怒,但卻從無惡跡,不失為一個正派中人。
尹靖輕輕一皺劍眉,他確實非常感激鬼谷子收徒的盛意,同時他覺得鬼谷子的武功正同他下棋一樣奇譎詭秘,虛實莫測,然而美中不足者,就是陰森之氣太重,不若正宗武學,光明正大,氣勢磅礴。
因之淡淡一笑,說道:“晚輩粗質庸才,難得前輩這般器重,厚願培植,不過……”
天地棋仙鬼谷子不等他說完,非常得意地哈哈大笑道:“別忙,你現在還不能拜我為師,在那盤棋勝負未判定前,我們還是朋友的關係,免得人家說你偏袒師父。”
對大限禪師正色道:“我知道大師絕不是那種人,但瓜田李下,我們總不能留人話柄。”
說著轉望著尹靖笑道:“你說是嗎?”
尹靖苦笑點了點頭。
老太婆見了說道:“尹公子,老身告辭了,希望你能早點回來看望二公主。”
尹靖說道:“老婆婆回去後告訴二公主,待我本身事了一定去找她。”
老太婆點點頭轉身自去。
只見鬼谷子轉頭對著屋門說道:“什麼人?”
林琪忙過來:“兩位前輩,晚輩雪山冰心神尼門下林琪這邊有禮。”
大師微微一笑,答聲“免禮”。鬼谷子則指了一指尹靖奇道:“你剛才不是同這位小兄弟在外面看棋嗎?怎麼跑到這裡藏起來了?”
林琪柳眉一展,微笑道:“晚輩是逃避那獨臂老太婆的追殺。”
鬼谷子一聽那老太婆,心裡就有氣,冷哼一聲,說道:“現在你在竹香齋裡,她還敢對你怎麼樣?”
林琪聰穎過人,善於察顏觀色,忙接口道:“晚輩常聽家師提起你老人家,今後還望老前輩多多提攜,不吝賜教。”
天地棋仙鬼谷子被捧得心裡癢癢地,拍拍胸膛說道:“你儘管放心好了,老乞婆再敢動你一根汗毛,老夫唯她是問……”說到此,微微一頓,又接口道:“老夫三十年前,在七仙山萬劍池‘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庭主卸任交接時,見過令師一面,唉!光陰如流水,鬢髮催人老,萬劍池一別,已三十年未見令師,她現在可好?”語氣越說越溫柔低沉,好像感懷著英雄遲暮,又好像送情語給遙別多年的情侶。
林琪知道她師父冰心神尼,早年是武林中出名的美女,不少少年英俊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說不定鬼谷子便是其中之一。
因此甜甜一笑說道:“家師託福粗安,晚輩回山之時,一定代前輩傳達問候熱忱。”
鬼谷子神色微微一變,但瞬即恢復平靜。
林琪蓮步珊珊,直往尹靖走來,尹靖心中微感詫異,他發覺林琪的內傷,好像突然間完全康復。正想問她,林琪已如小鳥依人般的偎到他的身邊。
忽聞一聲低沉喝道:“武兒!”
那手持長鞭的玄衣俊美書生,自林琪出現,他就雙眼發直,呆痴地瞪在林琪身上,聽到這聲低喝,才陡然清醒過來,慌忙對天地棋仙鬼谷子深深一拜道:“武兒拜見舅父大人。”
大限禪師看了那書生一眼,向鬼谷子笑問道:“這位世兄,可是虯龍堡主神鞭呂重元的三公子,玉面書生呂江武?”
鬼谷子笑道:“正是我那不長進的侄兒。”原來虯龍堡主神鞭呂重元的妻子,正是鬼谷子的堂妹。
大限禪師點了點頭讚道:“虎父無犬子,呂世兄玉面書生的名號,和九宮堡主堡主的公子,金筆書生蘇慧中及峨嵋鐵扇書生俞君傑,並稱‘江湖三書生’,都是武林中後起之秀。”
鬼谷子向玉面書生呂江武說道:“武兒還不快拜見少林掌門大師。”
玉面書生忙對大限禪師行跪拜大禮說道:“晚輩拜見少林掌門大師。”
大師微微一笑,伸手扶起,連說:“免禮!免禮!”
玉面書生剛剛站起,忽聞鬼谷子沉聲問道:“武兒,什麼人擊斃呂福?”
林琪聞聲,秀臉微微一變,身子也不禁打了一個寒戰,幸好大家都注視著玉面書生,沒有人發覺。
玉面書生怔了一怔,他一直以為是少林和尚打死呂福的,現在那少林和尚的屍體沉在井中,只有他同林琪曉得,但林琪也打了和尚一鏢,因此他相信林琪不敢告發,他想如果說是被和尚打死,那時大限禪師查問下來,難免露出馬腳,故此目光瞟了林琪幾眼,遲遲不敢作答。
林琪被他看得心中惶恐不安,但神色依然顯得非常鎮靜。
鬼谷子看他目光時時瞟向林琪,遲遲不答話,心中不悅,喝道:“武兒,我問你的話聽到沒有?”
玉面書生忽然顯出悲傷的樣子,說道:“甥兒來遲一步救援不及,目睹那老太婆一掌把呂福擊斃,正想追敵之時,舅父已到。”
鬼谷子頓腳怒道:“老乞婆欺人太甚,竟敢在我竹香齋殺人。”
尹靖聽了,心中忐忑不安,以老婆婆的脾氣,出手殺死一個人是可能的事,因此玉面書生的話,他深認不疑。
大限禪師,合什朗誦一聲佛號,唸唸有詞說道:“善哉!善哉!吾佛慈悲,超渡呂福脫離苦海,魂登西方極樂……”
林琪心中暗暗想道:該超渡的不只呂福一人,林中那和尚的冤魂,也得超渡一番。
鬼谷子淡淡道:“人死不能復活,他日見著老乞婆時,再同她算這筆帳!”
嵩山棋聖大限禪師又是一聲“阿彌陀佛!”
天地棋仙突然問尹靖道:“我們這盤棋,你什麼時候能判定?”
尹靖想了一會兒,說道:“晚輩為慎重起見,請二位前輩給半月思考的時間。”
鬼谷子笑道:“好好,你就留在竹香齋作客半月,細細思考。”
尹靖搖了搖頭,笑道:“晚輩極欲回湘陰省親家母,不想在此久留。”
鬼谷子微頷首,老氣橫秋地說道:“孝敬長輩仍人倫大道,父母在子不遠遊,二個月後,我們在洞庭岳陽樓見面,聽你判定勝負,大師以為如何?”
大限禪師微笑道:“此意甚好,貧僧二個月後,就在岳陽樓恭候二位大駕。”
鬼谷子轉向玉面書生說道:“山路崎嶇難行,武兒你就帶同二位下山,回虯龍堡告訴爹爹,說舅父二個月後,要到洞庭湖去走走。”
尹靖初涉江湖,正感到舉目無親,常言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在江湖上走動更不能沒有朋友的彼此相互照應,像玉面書生不但人才武功出眾,而且又是武林三大堡之一的虯龍堡少堡主,這正是他所期望的,因此微微一笑道:“在下正感有迷困山中之虞,呂少堡主如肯和在下等同行,實感榮耀不淺。”
玉面書生轉頭望去,一見尹靖和林琪貼身而立,那份親睦形狀,忽然眉宇之間閃過一線陰毒之色,瀟灑地一笑說道:“兄台既是家舅父末入門的弟子,今後我們就是一家人,還分什麼彼此,小弟甚願效老馬識途之勞,為二位作嚮導。”
尹靖心中甚是喜悅,暗想名門之後,言辭胸懷,豪爽磊落,自非庸俗可比,此人確實值得一交。
玉面書生隨後匆匆入內帶了一些乾糧,水果,以便沿途食用,三個年輕人告別了天地棋仙、嵩山棋聖,離開竹香齋,往山下奔去。
三個年輕人功力均屬上乘,奔行一陣,玉面書生笑問道:“小弟還沒有請教兄台雅號?”
尹靖微笑道:“小弟姓尹名靖。”
玉面書生呂江武朗聲一笑道:“尹公子已是家舅父未入門的弟子,如不見外的話,今後小弟就尊稱你一聲尹兄如何?”
尹靖笑道:“不管小弟和令舅父關係如何,小弟都甚想高攀呂兄為友。”
玉面書生大笑道:“小弟亦以能高攀尹兄而感到平生快慰,家舅父一身武功造詣江湖罕見,他老人家一向不肯收徒,小弟雖然甚得他老人家垂愛,但他的看家本領‘攝魂二十四爪’也只傳了我四招,他日尹兄承受了他老人家衣缽,還望多多教益。”
林琪突然冷哼了一聲道:“如果一個人武功比對方還差,反而要收他為徒,呂少堡主你以為如何?”
玉面書生突然升起一股莫明的快慰,瀟灑地一笑道:“師授之道,青出於藍者,在武林中究竟不多見,如果真有姑娘所說的事情,那個想當師父的未免班門弄斧了。”
林琪嫣然一笑道:“這就對了,在小妹看來,令舅父的武功,只怕還要比尹公子遜上一籌。”
玉面書生怔了一怔,迷惘地望望林琪那甜蜜而動人的笑容。
尹靖急忙說道:“呂兄你別聽林姑娘瞎說,小弟這點微末之技,能怎和令舅父相比?”
玉面書生江湖閱歷豐富,而且城府很深,他發覺林琪的笑容,甜蜜中帶有神秘意味,因此淡淡一笑道:“小弟知道林姑娘很喜歡說笑話。”
林琪秀臉突然一寒,鼻孔裡哼了一聲,冷冷道:“說笑話!哼!令尊和九宮堡主的武功,孰強孰弱?”
玉面書生髮覺林琪這個女孩子,好像很難應付,心機城府,淵深莫測,但不知什麼原因,他卻很喜歡同她交談,也許是玫瑰多刺,奈何嬌豔迷人。
當下只聽他笑道:“九宮堡和虯龍堡世代交好,家父和蘇伯伯的武功,當在伯仲之間。”
林琪又冷冷問道:“令尊和天地棋仙的武功,哪一個強?”
尹靖對當前武林大勢,知之不多,因此對他們的對話,無法插嘴,只有當聽眾的資格。
玉面書生覺得林琪好像在考驗他的見聞閱歷,為在玉人面前表現他的見多識廣,閱歷豐富,乃鄭重其事地說道:“家舅父甚少在江湖走動,他的武功詭譎奇奧,另闢蹊徑,嚴格說起來,要比家父略勝半籌。”
林琪忽然發出一陣銀鈴般的嬌笑,說道:“小妹目睹九宮堡主十幾招之間,被天外神叟拔去兩根筆毛。”
玉面書生臉色驟變,林琪的笑聲和談話中,分明有意諷刺侮辱,若換別人,他早就拔劍而起,挺身而起鬥了,但對林琪他不知怎地,卻一點也不敢發作,只是淡淡地說道:“要是真正作殊死之鬥,天外神叟也不見得一定能贏得了蘇伯伯。”
林琪冷哼一聲道:“但他輸的機會也佔多數呀!”
玉面書生苦笑一聲,他真不懂林琪說這話的用意何在?
尹靖覺得林琪冷嘲熱諷,有些兒過分,正想勸住她,哪知道林琪笑一聲又說道:“由此觀之,令舅父的武功絕不會高於天外神叟。”
玉面書生強作笑顏說道:“在下相信也絕不會有絲毫弱於天外神叟。”
林琪微微笑道:“這到和我的想法相同。”
林琪忽然臉泛紅霞,不勝嬌柔地望著尹靖甜蜜地一笑,得意的說道:“尹公子和天外神叟搏鬥一場,百招之內攻得天外神叟毫無還手之力,若非中途發生意外,小妹相信天外神叟絕難全身而退。”語氣之間不但對尹靖的武功備加讚揚,而且神態也顯得以此自傲。
尹靖皺一皺眉,淡淡說道:“林姑娘提它作什麼?”話中含有責備的意味。
林琪淡淡一笑,轉臉望去,只見玉面書生神色呆痴地向前奔行,尹靖叫了一聲“呂兄”
他才陡然一震,轉過頭來,俊秀的玉面上現出一絲笑容,帶著驚異而又讚佩的口吻說道:
“尹兄身懷絕技,大智若愚,當真是真人不露面。”
三人邊行邊說,突然此山已盡,前面又出現了一座巍峨的山巒,三人同時停下腳步,只聽玉面書生說道:“小弟是帶著二位,取道山路直人安徽境內,如果翻山越嶺,大約需四日行程。”
尹靖輕輕一皺劍眉說道:“呂兄,難道這一路無捷徑可走?”
玉面書生笑道:“捷徑是有,如果從斷魂崖下去,雖省去一半行程,但斷魂崖峭壁崔嵬,危險異常,二位很少走山路,我們還是走好路安全點。”
尹靖歸心如箭,他相信任何危險的山道,別人行得,他決不畏縮,但他擔心林琪無法走危險的山崖,因此不禁猶豫地把目光望著林琪,徵詢她的意見。
林琪聰明剔透,微笑道:“我看我們還是走捷徑好點,免得逗留在亂山怪悶的。”
尹靖大喜道:“呂兄勞你帶我們走斷魂崖吧!”
玉面書生朗笑一聲,展開身形,如飛般往右嶺奔去,尹靖與林琪尾隨趕上。
片刻之間,已來到一片斷崖的邊緣。玉面書生說道:“斷魂崖有六,七十丈深,我們只好找些柔韌的樹藤,聯起一條長繩垂到崖底,再沿長藤攀下去。”
林琪微蹙秀眉說道:“這可很危險,萬一垂到半崖,樹藤折斷,那真要身碎斷魂崖了。”
玉面書生爽笑道:“林姑娘但請放心,我們找那些土黃色粗如雞蛋,二丈以上的百年樹藤,這種老藤柔韌異常,除非用鋒利的劍刃削切,否則別想傷它分毫。”
尹靖與林琪點點表示同意。
玉面書生見二人無異議,微微一笑道:“請尹兄往東邊,小弟往西邊,林姑娘往中間,我們三人合力分找樹藤,二位記住找那土黃色粗如雞蛋,二丈以上的老藤才行,大概每人能找得十條樹藤就夠了。”
於下三人分頭奔入林中尋找老藤。
過了二十多分鐘,尹靖與玉面書生又回到斷魂崖。玉面書生手中拿著十二條老藤,尹靖找了二十幾條,玉面書生大喜道:“即使林姑娘找不著,我們這些數量也夠了。”說著很熟練地把那些老藤結在一起,變成一條六七十丈長的長藤,緩緩把它垂落懸崖,另一端牢牢地系在一棵大樹上。一切就緒,但卻未見林琪回來,尹靖心中微感焦急,玉面書生神色顯得很泰然。一見尹靖焦急表情,微微一笑道:“噫!林姑娘怎地還沒回來……”忽然輕輕一皺劍眉,接道:“尹兄,這崖壁光滑如鏡,危險異常,你等林姑娘,小弟先為你們開路。”說著向前走了二步。
尹靖急叫道:“呂兄且慢!”
玉面書生停步回首,微笑道:“尹兄何事?”
尹靖正色道:“這是由小弟先下去,呂兄你等一等林姑娘。”走斷魂崖是他自己提議的,現在怎可叫別人先去冒險?
因此話才落口,已大踏步搶在前面。
玉面書生急急道:“尹兄,兄弟你我還分什麼彼此,還是由小弟先下去吧!”但他遲了一步,尹靖已走到懸崖邊緣,因此只好細細地囑咐道:“尹兄要留心抓穩樹藤。”
尹靖笑道:“呂兄放心,小弟會自己留意。”聲落,人已墜下三四丈。
玉面書生探首望了一陣,看他已墜下七八丈,才轉過身來舉步往那繫著老藤的大樹走去。
突然他的臉上浮起一絲陰毒殺氣,越來越濃,走到大樹邊,倏地自懷中拔出一把鋒利匕首,光芒一閃,往那樹藤削去。
驀聞“嘶”地一聲,一隻鋼鏢自他的額角擊到,玉面書生急忙將手中匕首反手揮削過去,“叮”的一聲,那鋼鏢已被擊落在地。
他剛剛擊落那飛鏢,一陣香風拂面,白影一閃,挾著一股兇猛掌風直逼過來。
玉面書生身形一晃,讓開對方掌勢,儒衫飄擺,佇立在一丈以外。
俊目望去,只見林琪杏目圓睜,峨眉倒豎,右手捏著一隻鋼鏢,左手拿著五六條老藤,如臨風仙子,卓立在大樹旁邊。
玉面書生微微一笑道:“在下不知有何開罪之處,惹得林姑娘含忿出手?”
林琪冷叱一聲,道:“你剛才幹什麼?”
玉面書生若無其事,微笑道:“在下看那樹藤綁在大樹上不牢靠,想把大樹刻個陷痕,綁得牢一點。”
林琪冷哼道:“我看已經很牢了。”
玉面書生朗笑道:“林姑娘既認為很牢,那就不必再麻煩了。時間不早,尹公子已下去了,姑娘請便。”說著把短刀收入懷中。
林琪冷冷道:“你先下去,我殿後。”
玉面書生笑道:“峭壁峻險異常,在下就先為姑娘開路。”
走到崖邊,雙手把住樹藤,緩緩墜下。
林琪低頭一看,那峭壁不但光滑如鏡,而且筆直毫無斜度,山風呼呼,令人觸目驚心。
玉面書生已墜下了六七丈,因為底下煙霧迷漫,已看不清尹靖的影子,她實在看得有點兒心寒,若不是二人已經下去了,她真想建議改道。但現在只好硬著頭皮下去了。
下了二三丈,因為峭壁下山風特別強猛,身子被吹得左右晃動,她雙手把得緊緊,頭都不敢往下看,像蝸牛般地慢慢向下移動。
忽然她覺得山風雖然吹得很猛,但自己擺動的幅度似乎小了不少,她心中正在高興,底下卻傳來一陣朗笑聲,道:“林姑娘,你怕不怕?”
她聽出正是玉面書生的聲音,心中有氣,嗔道:“你不下去,停在這兒幹什麼?”
玉面書生朗笑道:“山風吹得很厲害,我想咱們靠近一點,比較安全,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林琪厲叱道:“不要,你下去!”
玉面書生突然嘆口氣道:“在下不知怎地,一見姑娘就難以忘懷,私心傾慕……”
林琪啼笑皆非,拔出一隻鋼鏢,晃了幾晃,嬌叱道:“鬼話連篇,你再不下去,我就用這隻鋼鏢射你。”
玉面書生慌忙道:“好好,我下去!我下去!林姑娘你千萬別射。”懸在這峭壁本就危如累卵,二人距離又近,又不能閃避,林琪要真的射他一鏢,插翅也難避。玉面書生只好垂頭喪氣,緩緩墜下去。
隔了一陣,林琪又覺得身體擺動厲害起來,二人靠近在一起,實在安全得多了,至少心理上就有了安全感。她想如果是尹靖,那該多好?她覺得同尹靖在一起,有著無比的安全和溫暖。玉面書生雖然英俊瀟灑,但心地陰險,如何能靠得住?越在孤獨危險的時候,她越想起尹靖,但想到尹靖,忽然腦海中又閃進一道陰影,不禁聯想到那美豔絕世的香玉公主。林琪聰明絕頂,她想香玉公主既把尹靖誘進“海天別墅”,而又傳他“九曲森門林”的秘訣,其中一定大有文章。尤其每當提起香玉公主的時候,尹靖的臉上都會浮現出一絲難以言狀的遐想和溫柔的光彩。加以從尹靖屢次對獨臂老太婆的容讓袒護,她推測尹靖和香玉公主,一定有著極不尋常的關係。
想到此,不禁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看著玉面書生已降得快見不到了,才小心翼翼地緩緩下移。
且說尹靖快降到崖底,忽聞叱喝、慘號、刀劍相擊聲殺成一片,吃了一驚,低頭看去,但見一輛很有氣派,由四匹雪白健馬駕馭,低垂著錦繡羅幃的七香車,後面還有兩輛馬車,載負著傢俱細軟,車前車後,有一二十個官兵保護著,正同一群山賊強人作殊死之鬥。
前頭有一位黑臉武土,手執長槍、騎在一匹戰馬上,槍法猛辣,正和三個刀法精純的綠林悍盜,拼鬥得異常激烈。後面,或一個官兵殺二個山盜,或二個山盜殺一個官人,或一個和一個對殺,也拼得風雲變色,難分難解。
旁邊有一位顴骨高凸,兩眼下凹的頭陀,及一位長髮垂肩的怪人,二人面帶冷澀倨傲之色,正靜立在一旁,偶而把日光瞟過去,看那黑麵武士和那三個大漢激戰的情形。看情形,這二人大概是這股山盜的首領。
在那華麗的馬車旁邊,有一個官兵正同二名山盜在廝殺,突然那官兵雙拳難敵四手,被砍了一刀負傷倒地,那二名山盜迅速地往那豪華馬車撲去,酣戰中,有一位官兵急忙殺過來抵當,沒有幾招又被砍倒。
那黑麵騎馬武士,雖然武功不錯,無奈和他對陣那三人,刀法異常厲害,心裡急得幾乎把肺氣炸,大吼一聲賣個破綻,長槍顫動,施出一招“回馬金槍”,掄臂猛挑,隨聞一聲慘叫,其中,一個大漢被長槍挑得肚破腸流,頓時了帳。其他二位大漢,被那黑麵武土的神勇,嚇得連連退了數步。
那黑麵武士,迅速反手拔出一支箭矢搭在弓上,“唰”的一聲,射向撲往豪華馬車的二名山盜,頓時有一個背心中了一箭,哀叫一聲,翻倒地上。
未容他射出第二箭,那二位大漢,又揮刀搶攻上來,黑麵武士不得不舉槍招架,但這時另一未中箭的山盜,已伸手揭開那豪華馬車垂簾。
黑麵武士這時奮不顧身,一槍挑開一位大漢,拍馬疾衝過去,但另一大漢已舉刀在他腿上狠狠砍了一刀。突然他大喝一聲,長槍脫手射去,那山盜剛剛揭起豪華馬車垂簾,已被長槍射中背脊,一陣劇痛,透徹心肺,哀呻一聲,雙腿一軟,登時了帳。
黑麵武士一槍射死山盜,人也同時翻落馬下,那執刀大漢,疾上幾步,揮臂舉刀當頭砍落。
忽然眼前青影一晃,那執刀大漢悶哼一聲,只覺全身癱瘓無力,人已軟綿綿地跌坐在地上。
黑麵武士自知必死,哪知猛然自筆直的峭崖上,如飛仙般地飄落一條人影,救了他性命,這時他定晴望去,只見來人是一位俊秀英偉的青衫少年。
青衫少年救了黑麵武土之後,接著雙手虛空交拂疾拍,激戰中,頓時有幾十個山盜,無聲無息地倒了下去。
官兵們忽見奇蹟出現,生命有望,不禁歡聲驚喜大叫,把剩下的山盜,殺得狼狽而逃。
突聞一聲“住手!”聲音宏亮,空谷回鳴。
那些山盜和官兵,心頭猛然一凜,頓時停了下來。
此刻只見那頭陀和長髮怪人,滿臉俱是忿怒和殺氣,那頭陀目射駭人兇光,冷冷地望著那青衫少年說道:“朋友也是在江湖上混的人,總該懂得一點綠林規矩,你想想兄弟這班人靠山吃的是什麼?這筆貨色又不是沒有鏢局承保,朋友你此舉,分明有意搗翻我們大夥兒的飯碗。”
那青衫少年冷冷答道:“光天化日之下,翦徑劫掠,乃武林敗類,江湖不齒,還說得這麼冠冕堂皇。”
那頭陀臉色驟變,殺氣更熾,陰惻惻道:“朋友既想踩盤子,也該打聽東冥二煞豈是好惹的人物?”腳下一步一步向那青衫少年逼近,令人一看之下,就知道這一出手,絕不平凡。
忽然崖腳山壁傳來一聲哈哈朗笑,道:“尹兄先讓東冥二煞來擋擋兄弟的九節虯龍鞭。”
眾人聞聲望去,只見一位雄姿英俊的書生,手提一條長鞭,神態瀟灑而來。
尹靖頷首微笑,正望答腔,那頭陀皺了一皺眉,向俊美書生說道:“尊駕大概就是名噪江湖的虯龍堡三公子玉面書生呂江武吧!”
玉面書生朗朗一笑道:“正是區區,大師可想嚐嚐小生虯龍鞭滋味?”
話猶未完,自峭壁三、四丈高處,如凌虛仙子般地又輕盈妙曼地飛落一個白衣絕色美少女,停立在距那俊美書生三尺之外。看起來真像一對天造地設的金童玉女。
頭陀同長發怪人暗暗吃驚,想這幾個人,怎麼都從峭壁上下來!
玉面書生正走出了二步,忽聞林琪甜甜地叫了一聲:“呂少堡主。”
玉面書生聽得全身毛孔都全部舒適服貼,於是停步瀟灑地一笑道:“林姑娘有何指教?”
林琪微笑道:“東冥二煞是黑道上有名的人物,還是由尹公子對付他們吧。”語氣之間,似含有關懷體貼之意。
玉面書生五臟六腑如被熨斗熨過一般,爽快笑道:“東冥二煞,在下量還有足夠的能力打發他們。”
林琪輕輕笑問道:“呂少堡主,你的武功和東冥二煞相比如何?”
玉面書生怔了一下,一時想不出林琪問這話的用意何在?
不過他也是聰明人,知道林琪喜歡拿張三、李四比來比去,一定是有用意的,當下微微一笑道:“如果單打獨鬥,在下相信,任何一個都可以輕易的打發。”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2-5 12:33:48
第 八 章 浮月莊主
林琪笑道:“呂少堡主你仔細看,我說那頭陀不出十招定然敗在尹公子手下,你相信嗎?”
玉面書生臉上突然浮起陰晴不定的譎幻神色,因為林琪的話不啻說他最多也只能在尹靖手下走上十來招。當下淡淡說道:“那在下就一旁瞻仰尹公子的絕學了。”
林琪喊道:“第一招!”原來她在數那頭陀幾招敗陣。
那頭陀陡然欺到尹靖身前,當胸一掌劈去。
掌力手法均屬不凡。
尹靖身形微側,伸手向那頭陀掌腕扣去。
頭陀心中大駭,他只覺劈出的掌風,似被對方巧妙的引開,又急忙把右手掌腕一沉,左手“逆水推舟”於收掌的剎那,同時劈擊。
忽聞尹靖冷哼一聲,掌出“太乙無窮解”中的絕招“天地交泰”閃電似扣住頭陀左腕,喝道:“去吧!”
那頭陀宛如斷線風箏直飛出二丈以外。
林琪大笑道:“只四招!你看到沒有?”
玉面書生呆了一呆,嘆口氣道:“在下已想不出當今武林,還有誰具有這般功力?”
此時那長髮怪人雙肩一晃,飄到尹靖身前,鐵板的臉孔突然紅得像塗朱,雙手也露出赤焰之色,玉面書生驚叫道:“赤焰掌。”
林琪亦嬌喝道:“尹公子小心!”
尹靖陡覺四周氣溫突變得使人悶熱難受,中心微微一凜,忙運起“太乙玄功”把那一股悶熱之氣逼了回去。
驀然一聲淒厲無比的慘叫,長髮怪人發出的赤焰熱風,被一股內家罡氣逼回體內,他只覺五腑六髒,如被焚燒煎熬,頓時翻倒在地,一面翻滾一面發出悽慘的狼嗥聲,直往一條河溝滾去,“嗵”的一聲翻落在水中,被滔滔的河浪卷沒。
這時那些山盜群龍無首,四散逃竄,但官兵們卻個個精神百倍,大發神勇,追捕山盜,那些山盜除了幾個手腳快捷的跑了之外,大大小小連那頭陀在內共捕獲十八人。
那黑麵武士確是一條好漢,把腿上刀傷胡亂包紮一陣,一拐一顫,走到尹靖面前,拱手大大一揖道:“辱蒙少俠高伸義手,拔刀相助,在下感激莫名。”
尹靖拱手還禮,微笑道:“將軍好說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些微之事何足掛齒?”
忽然一個官兵匆匆跑討來,對那黑麵武士跪地一拜道:“啟稟總兵大人,王爺夫人及郡主要召見擊退強人的英雄。”
黑麵武士向尹靖恭恭敬敬說道:“有勞少俠移駕與王爺夫人一見。”
尹靖微微一笑,就跟在那黑麵武士身後,來到那那華麗七香車前五方丈外停下,黑麵武士疾邁一步,“嘭”的一聲,跪倒在地,叩頭稟道:“奴才無能,害得夫人受驚,罪該萬死,幸蒙一位過路少年英雄義助,擊敗強敵,奴才已將那少年英雄請來。”
七香車裡突然轉出一位清香伶俐的宮婢,嬌聲說道:“夫人叫你站起。”
黑麵武士叩頭道:“奴才有罪不敢!”
那宮婢又嬌聲道:“夫人賜你無罪!”
黑麵武士又叩了三個頭才站起身來。
宮婢又大聲道:“請總兵大人召見少年英雄!”
黑麵武士向尹靖招招手,尹靖舉步走到黑麵武士身旁,恭恭敬敬對那垂簾跪地行了一個大禮,說道:“山野小民拜見王爺夫人。”
那宮婢馬上傳話道:“英雄,夫人說免禮!”
尹靖挺身站起,俊目往那垂簾略一瞥,雖然相距四丈多遠,又有垂簾遮住光線,但他目光何等精銳,馬上看出那車中,有一位中年美婦人,面目清秀,氣度雍容,也不知是適才一場虛驚,或長途跋涉所致,他發覺那婦人面上籠罩著一層淺淺的愁容病貌,身體斜依在一位異常秀麗的紅衣美女身上,那紅衣美女一雙杏眼秋水無塵凝望過來,他想那紅衣美女大概就是那郡主。
這時七香車上,那中年美婦,又向那宮婢細語了幾句,宮婢就向黑麵武士大聲道:“總兵大人,王爺夫人有請!”
黑麵武士一拐一顫的走到七香車垂簾外,低頭跪下,聽夫人細說一陣,才又叩了一個頭,走回到尹靖身前,拱手道:“夫人憐惜少年一身本領,埋沒山野,太是可惜。今秋適逢武學大考,夫人擬請小俠一道上京應試,屆時並將奏稟王爺鼎力推舉。”
尹靖淡淡一笑道:“在下一介武夫,浪跡天崖,如閒雲野鶴,無心仕途,夫人培植盛情,在下心領,謹此致謝。”說著對那垂簾深深一拜。
他發覺那夫人長嘆一口氣,那紅衣美女臉上也似乎浮起一抹失望的神色。
黑麵武士微微一嘆,回稟夫人知情。霎時,宮婢從七香車中端出一個玉盒,交給黑麵武士。
黑麵武士端著玉盒來到尹靖面前,打開玉盒說道:“夫人情知江湖中,遊俠劍客都過不慣朝延繁文絮節的生活,因此也不敢相強,特令在下奉上這點薄禮,聊謝少俠義助盛德。”
尹靖向那盒中望去,只見擺著兩顆價值連城的明珠,及一面鑲著藍寶石的金牌。當下微微一笑道:“小民四海遊蕩,身帶這些名貴之物毫無用處。徒然糟踏寶物,請王爺夫人收回珍藏吧!”
黑麵武士一再要尹靖收下,尹靖卻一再婉拒。
黑麵武士發覺這逡逸出塵的青衫少年,不但淡漠仕途,而且真個視富貴如浮雲,視金銀如糞土,因此只好把玉盒端回去。
一會兒那黑麵大漢又將玉盤端了回來。尹靖不禁輕輕一皺劍眉。
黑麵大漢微微一嘆道:“夫人說少俠既不願收下那二顆明珠,這面王爺金牌務請收下,他日少俠若遊蹤京城,請將此令至王府一晤。”
尹靖想起父親也在北京做官,帶了這面王令,上北京時多少總有點幫助,於是含笑說道:
“既是這般,小民他日上北京城,定到王府晉竭。”說罷伸手取下那面王令,只見正面雕著“賢賓王令”,他也沒有審看背面,就納入懷中。
於是黑麵大漢向尹靖拱手道別,喝令官兵起行,前呼後擁,護著華麗的馬車揚長北去。
馬車隊走後,林琪笑問尹靖道:“尹公子,王爺夫人送你什麼禮物?”
尹靖微微一笑道:“是一面賢賓王令。”
玉面書生朗笑道:“賢賓王夫人南遊,竟然帶著這群飯桶官兵。”
尹靖不以為然地說道:“那位總兵官,確是一個赤心護主的好漢。”
林琪嬌笑道:“我看她們不像出遊,倒有點兒像是北遷的樣子。”
這時紅日偏西,三人沿著峽道奔行一陣,山中天黑得快,暮色業已籠罩著山野。
霎時山間出現一輪明月,清輝雅淡,蟾華湛湛,使整個山峽,浸淫在淡淡月華之中。
玉面書生望著二人笑道:“要出峽谷,還有一大段路程,今夜看來只好找一個山戶人家借宿一夜,明早再趕路了。”
尹靖點頭道:“呂兄之言極是,我們就找一處山戶歇息,以免今宵露宿。”
林琪忽然喜叫道:“你們看那兒有住家!”
三人心中大喜,果見前面不遠的樹林裡露出微弱的燈光,荒山裡有火光必有住戶無疑,於是三人展開身形急急奔去。
來至林外,只見有一家木造草蓋的簡陋茅房,燈光正從一扇木門瀉出,門開著。三人來到門外,往裡一瞧,屋中放著一些柴木以及打獵的矛、戟,木壁上高掛著一支火燭,左旁還有一扇掩著的柴扉,從門縫裡透出一點光線,屋裡靜悄悄的無人跡。
林琪大聲往裡叫道:“喂!有人在嗎?”
那屋裡左旁掩著的柴扉,突然“呀”的一聲被推開,出來一位土布藍衣的山姑,痴痴望著他們笑。
他們三人立刻面露笑容,對那山姑表示善意,林琪又說道:“我們三人是過路的,今夜想向姑娘借宿一宵,方便吧?”
那山姑傻愣愣地笑著點點頭,沒答腔。
三人同時怔了一怔,林琪奇怪地問道:“你家中只你一個人在嗎?”
山姑依然一臉痴笑,沒有說話,只是又點了點頭。
於是三人魚貫走入屋中,林琪皺了皺秀眉,心想屋中既無床榻,復無鋪蓋,今夜看來只好打坐一晚了。
那山姑把柴扉大開,好像歡迎這三位不速之客,到裡頭去坐似的。
林琪在屋裡轉了一圈,突然心中大喜,原來她發覺裡頭的另一個房間,比外面這間還大,有木榻,桌椅、傢俱等,雖然簡陋,卻是樣樣俱備。
進入裡面的房間,林琪含笑地問道:“姑娘你家人出去還沒回來是嗎?”
山姑笑著點了點頭,仍舊一言不發。
三人見那山姑一聲不響,心中甚感詫異,突然山姑轉入後門另一套房,霎時又走了出來,手中端著一個鍋子,往木桌上一擺揭起鍋蓋,陣陣熟米飯的香味,薰得人食慾大動。
山姑川流不息來回走了幾趟,一會兒桌上擺滿了山雞、臘肉、野菜等等,都是些山珍佳餚。
三人怔了一怔,看情形她大概是存心請客,想不到山野之人,竟是這般好客而富有人情味。
山姑作了一個手勢,請三人過來用膳,尹靖微微一笑道:“我們出門在外,身邊帶有乾糧,這席菜還是留著你的家人回來用吧。”
山姑搖了搖頭,顯出一臉失望的神色。
玉面書生豪爽地一笑道:“尹兄,這位姑娘既是這般誠意我們也不用客氣了,如果她家人回來,就煩姑娘自己再燒一頓,明日我們走時再厚謝一番。”
那山姑聽了,臉上傻乎乎地,又露出了笑容。
尹靖微微一笑,心中暗暗忖道:到底玉面書生久走江湖,性情豪爽,不拘小節,自己今後真個要向他多多學習。
於是幾個人圍坐了一桌,那山姑舉起酒缸,為三人各酌了一杯,玉面書生聞了一聞,驚訝叫道:“陳年老酒!”
這時他三人肚子裡吐嚕吐嚕地一陣響動,面對滿桌子豐富的山味,也就不客氣地大吃大嚼起來。
玉面書生哈哈一笑,高舉酒杯說道:“杯逢知己乾杯少,尹兄我們乾了這一杯。”
尹靖微笑著舉杯一飲而盡。林琪不喜歡喝酒,僅是淺嘗則止地沾了幾口,那山姑也偶而傻笑著殷勤勸客。
幾人飛觴,酒酣耳熱之際,忽然聽到一陣急促奔馳的腳步聲,霎時自門外衝進一個混身浴血的人,一頭散發,滿臉都被血跡沾汙,認不出容貌。
眾人大吃一驚,豁然離席站起,那山姑雙眼直瞪著那人,仔細看了一陣,不是家人,才放心地搖了搖頭。
那人顛跌了幾跤,雙手按在桌上,朝著玉面書生,痛苦地說道:“呂兄……兄弟……身中十三劍……”
玉面書生驚訝道:“朋友你慢慢說,你是誰?被什麼人殺傷?”
那人顫抖說道:“呂兄,你不認得我了。”身子一軟跌落在地上。
玉面書生忙伸手扶了他一把,覺得這人語音好熟,但他滿面血汙,一時看不出來是誰?
尹靖立即默運玄功,屈指彈出一縷罡氣,傳入那人“氣海穴”上。
那人身體微微一抖,又挺身爬起靠在桌旁,斷斷續續地說道:“兄弟漢中三……”
玉面書生馬上接口道:“嘿!你是漢中三義,崔邱常兄!”
那人用力地點了點頭。
玉面書生急忙問道:“崔兄什麼人殺害你?”
那人連喘幾口,氣若游絲,痛苦地說道:“泗陽莊……朋友……仇人……血案……”
玉面書生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說道:“是泗陽莊的人殺害你嗎?”
那人極力地搖了搖頭。
突然門口響起一聲陰惻惻的冷笑,接著說道:“姓崔的你真命長!”
語音甫落,忽然寒芒森森,一片如雨的劍幕,自門口湧了進來。
玉面書生心頭大駭,只覺這片劍幕威力之大,非具有像他父親那-輩的功力,無法施展。
因此九節虯龍鞭疾忙抖起一招“怒蟒歸洞”,護住身形,提功輕身斜移開去。
他一閃開,那片寒芒劍幕,頓時如一陣狂飆往那滿身浴血的崔姓漢子罩落。
葛地自屋角吹起一股強猛無倫的勁風,把那進入屋中的寒芒劍幕,硬生生地逼回到門口。
眾人注目望去,只見門口站著一位留著幾根稀落鬍鬚的漢子,雙目炯炯,銳利的眼光,射出詫異的寒氣,冷冷地對著幾人。
玉畫書生看清那人之後,怔了一怔,拱手說道:“老前輩可是天南浮月山莊摩莊主?”
那人冷冷掃了玉面書生一眼,目光觸及他手中九節虯龍鞭時,不禁對他留意注目,口中淡淡說道:“老夫正是浮月山莊莊主,呂重元是你什麼人?”原來這人正是名震天南的浮月山莊莊主凌雲劍客,摩雲生。
玉面書生恭敬地回答道:“是晚輩家父?”
摩雲生冷峻的神色略為一緩,說道:“那麼你就是玉面書生呂江武了?”
玉面書生微笑道:“正是晚輩賤號。”
摩雲生指著尹靖,淡淡問道:“這人是誰?”
玉面書生答道:“他是晚輩好友姓尹名靖。”
摩雲生聽了,皺皺眉,適才見這少年劈出的一股掌力,兇悍奇奧,武林罕見,他滿以為是大有來頭的人物,心想大概是“江湖三書生”的金筆書生,不想卻是一位無名後輩,因此臉色一整,冷冷地喝道:“是什麼人門下?”
玉面書生囁嚅了一陣,答不上來,卻聽林琪輕輕一笑說:“他是天地棋仙的好朋友。”
摩雲生長眉一挑,喝道:“胡說八道,鬼谷子一大把年紀,還同他交什麼朋友?”說著突然轉向尹靖厲聲叱道:“站開!”
原來尹靖擊出一掌後,身形同時護住了滿身浴血的崔邱常。
尹靖劍眉軒揚,淡淡說道:“在下雖不知二位結怨經過,但這位朋友已身受重傷,尊駕實不宜這般趕盡殺絕。”
浮月莊主怒叱道:“無知小輩,老夫是什麼人?你竟敢對我這般說話。”語音中,人已竄入門內,健臂翻騰,星光顫動,如風雷迸發,連攻四招。
浮月莊主的劍法,迅猛無比,每一招中,其實已刺戮劈砍了六七劍,因此雖然只攻了四招,實已連發二三十劍。
這房間能有多大?頓時彌天劍氣,籠罩著四壁。
玉面書生與林琪觸目驚心,大為震駭,那山姑早已縮成一團蜷伏在屋角。
尹靖神情肅穆,雙掌交叉拍出,勁氣罡風,豎成一道無形的牆壁,把浮月莊主的劍氣堵住,因此房中頓現奇觀,只見在尹靖身前的半尺間,充滿著彌天的寒芒劍影。而在他身後,則一切平靜毫無異狀。
眨眼間,已連拼了七八招,儘管浮月莊主的劍勢快捷凌厲,依然無法越雷池半步。
驀聽尹靖清嘯一聲,右手一掌虛虛拍去,浮月莊主陡然一斂劍勢,滿屋子的寒光劍幕頓時杳然,人已同時退回到門口,滿臉凝重之色,沉沉說道:“尊駕身手乃老夫生平僅見,這房空間有限,束手礙腳,不便施展,老夫到處邊恭候指教。”
長衫飄處,人已落在屋外空地上。浮月莊主轉目望去,不禁怔了一怔,只見尹靖已淵停嶽峙,昂立在他面前二丈處。
這裡林琪與玉面書生都尾隨縱出屋外,那山姑也站在門後窺視。
浮月莊主冷冷說道:“你亮出兵刃,待老夫好好同你打上一場。”
尹靖淡淡道:“在下沒有什麼應手兵器,就以這雙肉掌奉陪。”
摩雲生怒吼一聲,劍演“星宿列張”,如風捲到,不但出劍奇快,而且身法迅捷無比。
他雖快,尹靖比他更快,陡然間電似的出手,把浮月莊主的劍勢虛虛一封,右手伸於劍幕之中,屈指對他把劍的手腕,彈出一縷指風。
浮月莊主應變奇速,驀地沉劍收腕,左手“推窗望月”劈出一掌,人已借勢退開六尺。
玉面書生與林琪雖然屏氣噤聲全神凝望,但只覺二人一觸即分,其中的變招手法,完全看不出來。
浮月莊主乍退覆上,手中長劍,倏忽之間,已一連施出“七星劍法”中的三絕招,“羅猴斗轉”、“計都入冥”、“金星波羅”。
只見星明月躍,銀芒顫動,三招之間,一氣呵成,連發二十幾劍。
浮月山莊“七星劍法”與武當,峨嵋、雪山、崑崙並稱武林五大劍派。這五派劍法各有所長,或以猛辣見稱,或以奇快見長,或以沉隱見勝,而“七星劍法”正是五大劍派中,最快捷迅辣的一派,摩雲生是浮月莊頂尖高手,他這幾劍在當今武林,能夠接下的,只怕寥寥無幾。
誰知他今日遇上的對手,卻是數百年來,武林中公認為天下無匹的終南門下。
浮月莊主越打越驚,只覺對方雙掌,一如地網,無隙可攻,勁氣激盪,把自己手中長劍逼得運轉呆滯不定。
二人手法因以快打快,故此雖僅片刻,兩人已拼了三四十招之多。
玉面書生突然輕輕一皺劍眉,向林琪說道:“武林中最快的‘七星劍法’,在今日算是開了眼界,但是在下甚感詫異,尹公子到底是何人門下,林姑娘可否告知?”
林琪聽他問起尹靖,心中怡然自得,帶著幾分矜傲的口吻,爽快地答道:“蒙面劍客的傳人。”
玉面書生怔了一怔,他記得“蒙面劍客”好像在那兒聽說過,但卻又一時想不起是何許人?
林琪見他滿臉迷惘的表情,鼻孔哼了一聲,冷笑道:“你不曉得蒙面劍客呀?”語音之間,生似諷刺他見識寡陋。
玉面書生紅著臉,慚愧地一笑道:“在下一時真是……想不起這位老前輩。”林琪不屑地瞄了他一眼,得意地說道:“我告訴你吧!五十年前武當派有一位老前輩……”
玉面書生驚叫一聲,打斷她的話,說道:“在下想起來了,家父曾經提起過這位老前輩,他姓林是嗎?”說著馬上又補了一句道:“嗯!與姑娘同姓,林老前輩當年帶走了三豐真人親筆撰述的‘玄天圖’,練成不世神功,以蒙而劍客身份,遊俠江湖對吧?”
林琪被他打斷話頭搶說了一陣,心裡很不高興,哼了一聲,不去理他。
突然二人驚“噫”一聲,原來他們同時精確地看到尹靖左掌奇幻無比地盪開了凌雲劍客摩雲生的長劍,右手一掌虛空拍去。
浮月莊主的出劍雖然奇快無比,但打到後來,因受尹靖強猛奇奧的掌力牽涉之故,劍勢也就不自覺地顯慢,呆滯下來。
因此玉面書生與林琪對他二人變招換式,已能清晰看出,眼看凌雲劍客勢難避開尹靖這一掌。
哪知凌雲劍客突然迎著尹靖的掌風凌空而起,如巨鷹翻身,在空中連滾了三個跟斗,斜斜飛開三丈之外,落地後跌了兩步,看來已微受創傷。
這一招正是浮月山莊,名震江湖的凌空絕技身法,“凌雲十八式”中的絕招“翻雲覆雨”。
尹靖怔了一怔,他發覺凌雲劍客摩雲生,適才避開他掌風的身法,與昨夜在長安千樹林幽蘭谷中,所見那蒙面人避開幽谷主掌風的身法,同出一轍。
但幽蘭谷中,那蒙面人的身法,似乎不若凌雲劍客摩雲生這般高強。
玉面書生與林琪亦同時感到一怔,心想凌雲劍客稱霸天南,果非幸然,想不到還有這等奇奧的救命絕招。
眾人驚愕之時,突然傳來一聲吆喝,且聲音越來越響亮,霎時從煙樹迷離中,鑽出一個老叟,及一個身材魁偉的大漢。
那老叟背了一隻豹子,二人連走帶跑,吆吆喝喝來到門口才停下,那山姑一見二人,如喜鵲般地飛迎過去,老叟放下背上豹子,詫異地看了門口的林琪同玉面書生一眼,又望望遠遠立在樹林中的尹靖與浮月莊主凌雲劍客摩雲生。林琪看地上一條大蟲,嚇了一跳,抬目一瞥,只見那老叟雖然臉上留下許多皺紋,身體卻很健壯,那一條大漢長得熊腰猿臂,孔武悍勇,皮膚黝黑,佇立眼前,宛如一座黑牆。
她想這老少二人,大概是那姑娘的家人,於是那對老叟萬福道:“在下與幾位朋友路過貴處,今宵想借宿貴府,適才並承姑娘盛待,在下等先行致謝。”
老叟哈哈一笑道:“姑娘免禮,荒山僻野,難得貴賓臨門,幾時如不嫌棄,草茅蝸居怠慢客人,老漢歡迎之至。”說著目光瞥了樹林中的尹靖與浮月莊主一眼,欲言又止。
林琪微微一笑,當下把適才發生的事情。約略說了一遍。
老叟大吃一驚,說道:“老漢家中還有金創藥膏,看看能否救得了那人?”說著對那大漢說道:“黑郎,你把豹子扛到房子後面去!”
黑郎應聲走過去,躬身彎腰,左手單掌夾制豹腿,大喝一聲把地上那隻三百斤重的豹子挑到背上,連那老虎,加起至少也有六七百斤,但他扛起來,健步如飛,似毫不吃力的樣子。
林琪與玉面書生二人微微一驚,暗想,這人好大臂力。
當下林琪和玉面書生二人,緊隨著老叟身後,奔入屋中,老人挾起崔邱常,伸手按在他的胸膛。過了一會兒,搖搖頭道:“這人不行了,心臟沒有跳動。”
玉面書生仔細看了一下,嘆氣道:“他身上連中十三劍,有幾劍並斬斷筋脈,他能支持著跑到這裡,已是奇蹟。”
林琪詫異道:“呂少堡主,你看這人是誰殺死的?”
玉面書生不加思索道:“那還有誰?不是凌雲劍客還有誰?”
林琪又接著問道:“你知道凌雲劍客為什麼殺他吧?”
玉面書生搖了搖頭,道:“這個在下就不甚清楚了。”
林琪心中在思索,崔邱常垂死前,所說的話“泗陽莊……朋友……仇人……血案……”
她想這些斷斷續續的話,可能就是凌雲劍客殺他的動機。
突然門口響起一陣嘹亮語音道:“呂兄,那位朋友有救嗎?”一聽正是尹靖的聲音,邊說著人已走入屋中。
玉面書生答道;“沒有救了,氣絕了。”
老叟打量了尹靖一陣,心中甚感詫異,暗想這男女三人,儀表非凡,簡直是人間龍鳳。
玉面書生又向尹靖問道:“尹兄,浮月莊主呢?”
尹靖微微一笑道:“浮月莊主已經走了。”
玉面書生父嘆喟一聲道:“浮月莊主凌雲劍客摩雲生,是當今宇內使劍高手中頂尖的一位,尹兄亦手空拳,把他打跑,這一下將使武林大為震動。”
尹靖臉上毫無得意矜傲之色,只見他忽然皺一皺眉,說道:“小弟見識寡陋,心中有些疑慮,想請教呂兄一開茅塞。”
玉面書生怔了一怔,說道:“尹兄有何見問,但說無妨,小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尹靖笑問道:“請問呂兄‘凌雲十八式’是哪一家絕學?”
玉面書生笑道:“凌雲十八式正是天南浮月山莊稱絕武林的空中應敵絕妙身法……”突然林琪“哼”了一聲,他馬上接口說道:“不過小弟聽家父說過,空中應變的身法,要首推雪山‘雲龍三現’,天南‘凌雲十八式’只怕還要遜上半籌。”俊目瞟了林琪一眼,見她冷漠的秀臉恢復了平靜的笑容,心中鬆了一口氣。
尹靖微微一笑道:“‘小天星手’不知是哪一家的掌法。”
玉面書生“嗯”了一聲,道:“那是柳家堡的獨門掌法。”
尹靖點點頭又問道:“‘七煞追魂彈’呢?”
玉面書生臉露詫異之色,望著尹靖,心想,你是在考我嗎?
尹靖見他詫異的神色,忙微笑說道:“小弟對當前武林大勢懵懂無知,想多知道一點各派各家的特長。”
林琪突然格格嬌笑一聲,搶在玉面書生前頭說道:“尹公子,他不告訴你,我告訴你‘七煞追魂彈’是三峽盤龍嶺,金牛谷的獨門暗器,彈中裝有毒針,霸道的很。”
玉面書生對林琪總是容讓,臉掛著微笑,毫無慍色。
尹靖覺得好像林琪喜歡捉弄人,心中微覺不快,又向玉面書生笑道:“浮月山莊,柳家堡,與金牛谷,不知有何關係。”
玉面書生不敢遲疑,馬上接口說道:“浮月山莊與柳家堡毗鄰而立,世代交好,至於金牛谷,遠在西蜀,與浮月山莊及柳家堡有何關係,小弟就不得而知了。”
尹靖向他道了一聲謝,就沒有再問下去。
老叟突然大喜道:“老漢是山野粗人,雖不懂什麼江湖武林,但老漢看得出三位是江湖的英雄兒女,今夜難得駕臨寒舍,就讓老漢好好款待一番。”
於是幾人七手八腳地把崔邱常屍體抬到荒山埋葬,把他身上的遺物取了下來,由玉面書生帶著留給漢中三義的家人。
老叟一家三人忙碌了一陣,把豹子老虎都宰了,炒了幾盤豹肝虎肚,烤了香肉,拿出家中陳年老酒,大宴嘉賓。
宴席上一片嘻嚷笑語,尹靖等人對黑郎一身蠻力大為讚揚,譽為練武上選之才。
老叟笑道:“我這兒子傻里傻氣,就是空有一身蠻力,對老夫卻是異常孝敬。”
尹靖想到老叟一家,心地慈善,人情溫暖,今夜無端受人厚宴,如無所與,實在心有不安,想來想去,想不出有什麼可報答老叟一家的濃情厚誼之處。突然想到黑郎孔武有力,以打獵為主,何不傳他幾招實用手法,即可防身,復可謀生。於是笑對老叟說道:“老伯伯,在下學過幾手莊稼把式,想借花獻佛,傳幾手給令郎,不知尊意如何?”
老叟大喜道:“很好!很好!”
那黑郎是個粗人,蹬眼望著尹靖問道:“你要教我打拳嗎?”
尹靖笑著點點頭。
黑郎搖了搖頭說道:“你不行,嘿嘿!前幾天山前阿三哥,請來了一位拳頭師父,大夥兒叫了七八人要跟他學拳,俺看得心中不服,先同他較量一番,被俺一個山中擒虎,好像抓小雞一般,抓得撒了一褲子尿水。”黑郎說時,比手作勢,眾人聽得哈哈大笑,黑郎自己也笑了起來。
笑過一陣後,尹靖說道:“你要不要先扳我一把試試?”
黑郎瞪眼拍拍胸膛,說道:“俺這一手,有四五百斤的力量,你不怕痛嗎?”
尹靖微笑道:“你用雙手抓我,看我能不能掙開?”說著把左手平伸出去。
黑郎望著他伸出來的那隻雪白的手臂,驚叫道:“啊呀!不行不行!你這手被俺一抓,不就碎了?”
林琪笑著說道:“我不信你有那麼大的力氣,要不然你就抓他試試看。”
黑郎被她一激,急得面紅耳赤,結巴地說道:“你們不信,抓痛了別怪我。”
尹靖笑道:“絕不怪你,絕不怪你。”
黑郎偏了一下頭,下決心要紿他們一點顏色看看,於是雙手鉗住尹靖手臂,說道:“你先用力,等會兒我抓緊了,你就用不上力了。”
尹靖笑道:“我已經在用力,你抓吧!”
黑郎大喝一聲,雙手使勁猛捏,突然驚叫道:“唉呀!你的手怎麼沒有骨頭?”
他只覺雙手如鉗綿絮粉團。
尹靖笑道:“你抓緊了沒有?我要掙脫了。”
黑郎滿臉驚奇,瞪著尹靖說道:“你不痛嗎?”
尹靖惟恐用力過重,怕傷了黑郎,因此以二成的功力,緩緩運到右臂,但心中忽然微微一怔,發覺二成的功力,尚無法掙脫黑郎鉗住他手臂的雙手,不禁對黑郎天生超人的神力,大感欽佩,頓時又加了二成。
陡然將四成的功力猛吐,只聽黑郎大叫一聲,放手跌坐在地上,口中吐道:“有電!有電!你會念咒!”眾人聽了哈哈大笑。
尹靖微笑道:“不是電,是因為我練了武功。”
黑郎大感驚異,瞪眼傻愣愣地說道:“練了武功成電人,我也練武了。”說著向尹靖叩頭拜了四拜。
尹靖忙把他扶起,笑道:“不用拜了,我又不收你作徒弟,只教你幾手而已。”
於是幾人走到外面房間,尹靖傳了黑郎一招“力屏南天”。
這一招在武學上僅是中上的招數.大概江湖上三、四流的人物都會施展,林琪與玉面書生,自然熟爛無餘。
但尹靖這一招“力屏南天”與一般略有差別,就這微妙之處別比起原來招術,似乎增加一倍以上的威力,這一招雖說明傳給黑郎,其使林琪與玉面書生旁觀者受益,遠在黑郎之上。
尹靖本想多傳幾招,但因黑郎腦筋遲鈍,這一招“力屏南天”比了三四十遍,還沒有完全正確,等一切矯正無誤,夜已深矣。
雖然僅傳了一招,但黑郎已是受用非淺,因為這一招重在力道,正配合他的天賦條件。
尹靖見他練了幾次,正確無比,而且威力奇猛,心中甚為高興。
林琪與玉面書生微感驚訝,心想如果單以這招“力屏南天”而論,他二人使出的威力,只怕還不及黑郎的強猛,練武須有天賦奇秉,果非欺人之談。
是晚一夜無話,且略過不提。
翌日尹靖等三人,謝過老叟一家人,沿著峽谷而行,一路上秋風紅葉,老圃黃花,幾人淡談說說,頗不寂寞。
這峽谷紆迴漫長,三人行行復行行,走到紅日偏西,還未走盡。
來到一處山谷轉角,尹靖突然悄悄對二人說道:“前頭有人語聲。”因為他們一路行來,荒徑淒涼,人蹤渺茫,一聞人語聲,也就特別留意。
三人轉過山坳,只見幾棵白楊老樹,寒鴉數點,在夕陽斜照下,顯得秋意蕭瑟,淒涼至極。
驀地三人怔了一下,原來白楊樹中,有一棵特別高大蔥茂,樹上懸吊著一個黃衣人。那人頭髮四肢被五條白色絲繩縛住,高懸在離地三四丈高處,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毫無動靜。
那五條白色絲繩,繞掛過樹枝,長垂到地上,繞了幾匝,牢牢地系在樹幹上。
白楊樹下,站著五位勁裝漢子,身上均帶有兵器,只聽其中一人哼聲說道:“我看這小子吊了半天,只怕早已翹了。”
另一人接口道:“寨主吩咐過不能把他吊死,這小於如果真的翹了,我們誰也別想活了。”
又有一個仰頭望望道:“噫!不好,這小子眼睛閉著,一動也不動,我看八成是沒命了。”
這五人你一言我一語,商量的結果,決定把樹上吊著的黃衣人放了下來。
於是其中一人,大步走到白楊樹邊,揮刀直往白色絲繩砍去,“蓬”的一聲,刀鋒過處,絲繩應勢被砍斷。
黃衣人猶如殞星彈丸“蓬”的一聲,仰身摔落地上。
又有一個勁裝漢子破口罵道:“媽的,這小子不弔死,這一摔也摔死了。”
其他的人見那黃衣人墜落地上,四肢軟綿綿地一伸,就沒了下文,心中齊齊吃了一驚,暗想,這小子莫非真個不行了。
五人驚愣之間,急忙舉步往地上黃衣人圍攏過去。
哪知來到一丈左右,突然黃衣人自地上一個鯉魚打挺騰身躍起,手舞足撥,五條白色絲繩,頓時宛如五條毒蛇,凌空飛舞,翻翻滾滾,口中同時狂笑道:“少爺怎會這麼短命就此涅磐?”
滿天白影平息一陣後,黃衣人大喝一聲:“倒下!”
那五個勁裝大漢,果真聽後,應聲倒將下去,原來每一條絲繩,正好纏住一個人的脖子,黃衣人使勁猛拉,五人頓時氣絕了帳。
就在五人剛剛倒地的瞬間,突然昕到一聲嬌叱,自白楊樹中,轉出一位紅衣少女,手中三尺青鋒,疾演“玉女穿梭”,往黃衣人分心刺到。
黃衣人以絲繩勒斃五個大漢,故此四肢及頭髮的絲繩,即刻卻繃得緊緊,既無法出手封架,亦無法縱身讓避。
那道劍光來勢如電,眨眼已到胸前,陡然黃衣人扭腰斜讓,“唰”的一聲,劍鋒穿破他右腋下的儒衫,擦膚而過。
紅衣少女粉臂順勢斜抬,劍比“信女上香”反削黃衣人右臂。
黃衣人心頭大駭,右臂猛力疾速一縮,避開劍鋒,陡覺五指一寒,劍鋒凜冽寒氣間不容髮地擦過指尖。砌的一聲,光芒閃處,反將縛他的絲繩斬斷。
這-來黃衣人右手束縛已除,而且就勢正好收回胸前,只聽他大喝一聲,右手全力排空劈出,勁風虎虎,力猛如山,直逼過去。
這一舉正是丐幫掌門人,通臂神乞範磊,“龍形八掌”中的絕招“龍氣橫江”。
紅衣少女芳心大震,想不到這一劍不但沒傷到對方,反而切斷縛手的絲繩,因此倉惶驚怔之間,被當胸一掌劈得連翻帶滾,倒地後“噯”地吐出一口鮮血。緊接著急急爬起,往來路負傷逃去。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2-5 12:34:23
第 九 章 金樓偵案
尹靖等三人看得怔了一怔,那黃衣人因為頭髮上的絲繩纏住了一個大漢的屍體,故此頭臉始終仰不起來,因此也就看不出他的面貌。
但玉面書生覺得那人身材體態,異常眼熟,只見他劈出一招“龍氣橫江”,猛然想起那人,不禁大聲喜叫道:“蘇兄!”
話落口,人已疾縱到黃衣人身邊,帶著驚異而喜悅的口吻問道:“蘇兄你怎麼了?”
黃衣人雖然頭仰不起來,但還可用眼睛餘光看人,看清來人之後,頓時笑道;“是呂兄嗎?快把小弟頭上絲繩解了再講。”
玉面書生手法迅速,一面解繩一面問道:“蘇兄怎落得這般田地?”
鬆了頭上的髮結,黃衣人脖子轉動了一下,仰起臉來,見是一位五官端正,廣額豐賾,一臉福祿厚相的俊逸少年。
“小弟隨家父同往鳳陽翠竹居,不意前夜來到洪澤湖畔,小弟因事離去片刻,回來卻不見了家父蹤影,小弟當時心急如焚,等了一夜,還不見他老人家回來,於是翌日四處尋找,哪知找到斷魂崖谷,卻遭了桃花寨主的暗算,她要……結果把小弟吊在樹上,喝西北風。”
玉面書生聽他說到後來吞吞吐吐,似言有未盡之意,不禁微笑道:“我們去找桃花寨主,搗翻她的賊巢。”
黃衣少年搖頭道:“算了吧!我討厭見她,算小弟倒黴就是。”
玉面書生淡然一笑,道:“蘇兄雅量如海,若換小弟就沒有這份修養了……啊呀!我來替你們引見一下。”
於是轉向尹靖及林琪說道:“這位就是九宮堡主少堡主金筆書生蘇慧中。”
接著又介紹尹靖與林琪。
尹靖與金筆書生,四目相觸,同感一怔;目光滿含惺惺相惜的意味,金筆書生神光掠過林琪,痴呆停滯了好一會兒,心中驚為美人,但神色卻含有與另一人評判媲美的意味。
尹靖向金筆書生拱手微微一笑,道:“兄台大名如雷貫耳,小弟今日有緣識荊,彌甚慶幸。”
金筆書生目光還在呆望林琪,一時顯得驚慌失措,尷尬笑道:“哪裡,哪裡,尹兄久仰!
久仰!”
尹靖又笑道:“小弟前夜在玉壺山口,見過令尊與丐幫掌門人範老前輩在一起,後來小弟因事倉促先行離去,想令尊大概離開玉壺山口了。”
金筆書生聽了,神色轉朗,微笑道:“多承尹兄賜知家父及義父行蹤,小弟不勝感激。”
玉面書生哈哈笑道:“蘇伯伯和叫化伯伯在一起,有誰敢輕捋他的虎鬚?”
林琪鼻孔裡哼了一聲,玉面書生怕她說出難聽的話,接口道:“蘇兄既欲往鳳陽,何不與我們一道。”金筆書生立即欣然同意,尹靖亦深表歡迎,於是諸人展開身形急急趕路。
剛走不遠,尹靖驀聽林琪輕輕叫了一聲:“尹公子。”
他回頭一看,林琪已經落在二丈以外,忙緩步等候,口中並關切地問道:“林姑娘,你跑不動了嗎?”林琪笑靨如花,輕輕點了點頭。
尹靖皺了皺劍眉,道:“你傷勢還沒有好,我拉你跑一陣好嗎?”
林琪芳心大喜,伸出纖纖細手,挽著尹靖健臂。
尹靖心神忽然微微一蕩,覺得林琪素手如凝,肌膚如霜,與香玉公主一般無異。
他覺得林琪也很美,與香玉公主一樣,想到香玉公主,他心目中不自覺地浮起一絲無可言狀的韻味,甜蜜、溫馨……
想著,想著,似乎又回到了“海天別墅”的“蓬萊宮”,耳邊又響起了,香玉公主如慕如訴的柔情蜜語:“只要君不負我,妾願放棄此地一切榮華富貴,天涯海角,破例相隨。”
我怎會負她呢?人生百年,知音難遇,難得紅顏知己,以身相許,海枯石爛,天長地久,此情不渝。
林琪雖然曾對尹靖投懷送抱,但那時都是在驚險生死的關頭,心靈的怒懼,掠奪了大部分的溫情。
現在二人靜靜默默攜手,宛如一對久別重逢的情侶,春風傳意,柔水傳情,因此那種少女天生的嬌羞,矜持,驀然襲上了心頭,只見她玉臉紅得像晚霞那麼豔麗,那麼迷人,螓首低垂,似不勝嬌羞之態。
忽然林琪櫻唇嚅動輕叫聲“靖哥哥”,聲音細若遊絲蟻鳴,她臉更紅,頭也垂得更低。
說什麼?尹靖抬頭已不見玉面書生與金筆書生形影,因此急急說道:“林姑娘,我們趕快走吧!他們已不知走多遠了?”
林琪嘟著嘴說道:“不要同他們在一起!”
尹靖怔了一怔,不解地問道:“為什麼?”
林琪一本正經地說道:“那玉面書生不是好人,和他在一起,早晚總要吃虧。”
尹靖劍眉輕輕一皺,女人還是女人,心地狹窄,又多猜疑,又多妒忌,不禁淡淡說道:
“林姑娘對呂少堡主,似乎存有偏見?”
林琪輕輕吸了一口氣,她知道尹靖心地光明磊落,不知江湖上陰險詭詐,口蜜腹劍之人比比皆是。
她本想說出斷魂崖玉面書生對他暗算這事,但見他的神色,恐怕說了反誤認為自己故意從中撥弄是非?破壞友情。因此只好忍著不說。她想最好的辦法,還是不要同玉面書生在一起。
尹靖見她低頭無言,似有悔過之意,不禁微笑道:“林姑娘,我們走吧!”
林琪怕他不高興,只好提起精神,跟著馳去。
且說玉面書生與金筆書生,奔了一陣,見尹靖與林琪沒有趕來,金筆書生心感詫異,正想問話,卻聽玉面書生輕輕說道:“蘇兄,林姑娘你覺得如何?”
金筆書生微笑道:“呂兄你是指林姑娘的姿色嗎?”
玉面書生輕輕點了點頭。
金筆書生細想了一陣,簡捷答道:“不錯,國色天香,人間罕見。”
玉面書生聽他答話,輕描淡寫,無動於衷,不禁自覺慚愧得很。
蘇慧中又正色說道:“食色性也,聖人尚不諱言,小弟一介武夫,難脫七情六慾之境,如何能學那柳下惠坐懷不亂?”語音稍頓又接道:“不瞞呂兄,小弟今早若非見過一位姑娘,乍見林姑娘之時,勢將被她的美色驚昏過去。”
玉面書生驚訝道:“蘇兄言下之意,那位姑娘姿色,不在林姑娘之下了?”
蘇慧中點點頭,莊嚴地說道:“那位姑娘玉潔冰清,容光雪豔,與林姑娘相比,堪稱伯仲之間,不過……”
情人眼裡出西施,玉面書生髮覺金筆書生,語氣之間,對那位姑娘奉若天人,聽他言有未盡,心中不服地接道:“不過怎麼樣?說呀!”
蘇慧中道:“那位姑娘有一種高貴清芬的氣質,非一般粉黛所可比擬,小弟目光與她相觸之時;不自覺地生出自慚形穢之感,垂首不敢仰視,但卻又捨不得不看她。”
玉面書生聽他對那位姑娘,形容得如此這般的超凡入聖,無形中把林琪看低了,心中微感不快,冷冷說道:“那位姑娘是何人門下?現在何處?小弟倒想瞻仰!瞻仰!”
蘇慧中得意洋洋地說道:“那姑娘身穿藍衣,帶了二位侍婢,一位保鏢,好像不懂武功,也不像武林中人,我想她可能是皇室貴胄,微服出遊。”
玉面書生怔了一下,道:“帶保鏢,你跟蹤她們了嗎?”
蘇慧中忽然如鬥敗的公雞似的,垂頭喪氣道:“那保鏢是個身高馬大的母夜叉,武功甚是了得,小弟跟蹤了一程,結果把人跟丟了。”
玉面書生知他一定吃了啞虧,微笑道:“你怎知那母夜叉武功了得,難道你與她交過手?”
蘇慧中苦笑道:“你我親如兄弟,小弟丟臉的事,說了也無妨,那母夜叉武功之高,足可與我們父執輩們比擬,小弟一時不知怎地魂不守舍,痴痴跟蹤藍衣姑娘,惹起母夜叉的怒火,我最初存著輕敵之心,因此被攻得狼狽不堪,毫無還手之力,若非藍衣姑娘及時喝止,小弟幾乎要傷在母夜叉的手下。”
玉面書生微笑道:“這麼說來,藍衣姑娘對你還有情意了?”
蘇慧中聽了全身三萬六幹個毛孔,個個適暢無比,身體輕若鴻毛,奔行如飛,忽然超在玉面書生六七尺前。
玉面書生朗笑一聲,足下用力,又與他並肩齊馳,蘇慧中忽然轉過頭來,臉色戚然,幽幽地道:“天下這麼大,小弟要到什麼地方找她呢?”
玉面書生怔了一怔,暗道:金筆書生迷戀那藍衣姑娘,仍不在自己迷戀林琪之-下,不由淡然一笑,道:“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交談,如果有機會,小弟一定盡力為蘇兄牽線撮合,不過蘇兄也得幫小弟一下忙。”
蘇慧中詫異道:“小弟不知有什麼可效勞的地方?”
玉面書生輕聲道:“小弟對林姑娘,一見鍾情……希望你能幫這個忙。”
蘇慧中微微一笑,慨然應道:“小弟若能效勞,絕不餘力,不過……呂兄你知道尹朋友與她的關係?”他覺得尹靖與林琪,似有極深的情誼。
玉面書生略一沉思後,答道:“尹兄稱她林姑娘,她叫他尹公子,看來不會有太深的關係。”
話到此,頓了一下,顯出無限頹喪地接道:“我知道希望很渺茫,不過不到最後關頭,絕不輕易放棄。”
蘇慧中不忍見他頹喪洩氣的樣子,乃以鼓舞士氣的口吻說道:“若論人才儀表,呂兄足可與尹朋友比擬,但呂兄是虯龍堡少堡主,玉面書生的名號,響遍大江南北,如果再加上聲譽武功而論,小弟就認為尹朋友的條件,要比你略遜幾分了。”
玉面書生嘆一口氣,道:“嘿嘿,蘇兄你走眼了,不但是你,連家舅天地棋仙,及嵩山棋聖大限禪師也走了眼了。”
蘇慧中不解地問道:“呂兄你這是怎麼說?難道尹朋友負有什麼超人的絕技不成?我看他太陽穴既無隆起,眼中也沒有特別神芒,不像是武功高強之士。”
玉面書生感慨地說道:“小弟也沒法形容尹兄武功多高,不過小弟親眼看過他,赤手空拳把武林第一快劍,浮月莊主凌雲劍客摩雲生打跑了。”
蘇慧中心頭大驚,有點兒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詫異地說道:“呂兄你沒有說錯吧!”
玉面書生補充說道:“林姑娘還見過他,百招之內,攻得天震教主天外神叟,毫無還手之力。”
蘇慧中怔愣良久,說不出話來。
忽然一陣衣袂飄風之聲,尹靖已拖著林琪,趕上二人,金筆書生馬上找話題,與尹靖搭訕,玉面書生則藉機向林琪獻殷勤。
四人邊行邊談,落日前已進入淮陰城。
他們在大街上兜了一圈,才找一家旅邸住下,尹靖與玉面書生等合住一間,林琪住在他們隔壁。
晚飯後,林琪已回房間梳洗,他們三人在房中海闊天空,促膝閒談。
突然賬房來叫門,說店外有客人,來拜訪三位相公。
玉面書生吩咐賬房請進來客,只見一位相貌堂堂的中年壯漢,手中拿著一張金字柬貼,來到門口對三人拱手一揖,說道:“敝東聆悉‘江湖三書生’路過準陰,刻在‘金粉閣’設有粗宴,令在下來恭清三位賞光,敝東並稱有要事討教,務請光臨。”
玉面書生笑道:“在下等還沒請教令東雅號?”
那人恭敬答道:“敝東中州玉蝶李青川。”
金筆書生微笑道:“有勞尊駕回稟令東,就說在下三人隨後就到。”
那人把請柬留下,向三人拱手告辭離去。
那人走後,蘇慧中劍眉微蹙,目光望著玉面書生說道:“呂兄你猜得李青川請我們有什麼事嗎?”
玉面書生蹙思了一陣,含笑道:“小弟心中也甚感詫異,但卻想不出他找我們會有什麼事情。”
說著,轉向尹靖微笑道:“中州玉蝶李青川是崑崙千愚諸葛生的師弟,在武林中頗負盛名,尹兄可想到‘金粉閣’去走走?”
尹靖笑道:“既是武林先進,小弟極欲拜晤。”
忽然門外傳進一陣銀鈴般的笑聲,話已飄至:“你們上哪兒去,也不告訴我?”
三人只覺眼前一亮,林琪已停在門口,她剛剛洗滌去滿身風塵,一身白衣,膚光賽雪,秀逸脫俗,宛如出水芙蓉,嬌豔欲滴。他們看得呆了一呆,尤其是玉面書生,早已如醉如痴,雙目發直,大有“美人如花看不足”的意味。
金筆書生悄悄地對尹靖道:“尹兄,‘金粉閣’是淮陰聞名的歌妓院,帶林姑娘去可不方便。”
林琪見金筆書生向尹靖竊竊耳語,心中不大高興,秀眉微蹙,嗔道:“金筆書生,你說什麼話?怎不大聲點?”
金筆書生怔了一下,強作笑顏,吶吶道:“林姑娘……沒有……沒說什麼……”
林琪鼻孔裡哼一聲,走到尹靖身邊,盈盈一笑道:“尹公子你們上哪兒,我也要去。”
尹靖大感為難,遲疑道:“中州玉蝶作東,設宴‘金粉閣’,姑娘去了……”
林琪“噫”了一聲,說道:“‘金粉閣’不是歌妓院嗎?哼!我去了又有什麼關係。”
她這一說,玉面書生與金筆書生自然不便出聲反對,林琪不禁向玉面書生報以甜甜的一笑。
這一笑百媚俱生,玉面書生頓時如飲醇酒,魂兒也早已飛上半天。
於是四人離開客店,往城東“金粉閣”奔去。
“金粉閣”是淮陰最大的妓院,建築富麗堂皇,有庭台樓閣之勝,花木掩隱之幽。
四人快到“金粉閣”蘇慧中突然悄聲說道:“幾位稍待片刻,小弟去去就來。”
只見他說完話,直向路旁一個乞丐走去。走到乞丐身旁,掏出一塊碎銀,隨手拋去。
那乞丐接了碎銀,叩頭致謝,忽然瞥見蘇慧中手中拿著一面金牌,臉色大變,跪下叩頭道:“小的拜見幫主法駕。”
蘇慧中低聲道:“不用行禮了,免得惹人注目,我問你李青川今晚為什麼在‘金粉閣’設宴,你曉得嗎?”
那乞丐輕聲答道:“他受‘萬教紅旌’天尊者之託,偵察一樁滅門血案的線索,詳細的情況就不知了。”
蘇慧中吃了一驚,又問道:“他邀請些什麼人?”
乞丐道:“今日路過淮陰,稍有聲望的武林人物,均在被邀之列,主要的有少林大愚禪師,崆峒掌門人恨天矮叟龔金奇,江湖三書生,青城八劍,漢中三義,天台四傑,婁山三煞……大概有二十人左右。”
蘇慧中點了點頭道:“很好,你在這裡繼續偵查。”說著走了開去。
於是他把上項消息對三人說了一遍,尹靖等三人聽得心中微微一震。
來到“金粉閣”有一個跑堂笑臉迎了上來,他一見三位風流翩翩的相公,帶了一位風華絕代的小姐上妓院,不禁怔了一下,心中大奇,暗想今晚怪事特別多,不但和尚,道爺上妓院,連小姐也上妓院。
當下玉面書生忙將來意說了,那跑堂的聽說是中州玉蝶的貴賓,立刻另眼看待,唱了一個肥喏,道:“李大爺設宴在‘巧玲瓏’,小的為三位相公以及小姐引路。”
於是他們跟那跑堂的,沿著廊榭香徑,左轉右彎,進人裡院,陣陣翠竹歌聲,從兩旁歌妓香居傳揚出來,別有一番風光旖旎的韻昧。
“巧玲瓏”是“金粉閣”紅牌妓女接待客人的地方,門口有二位勁裝大漢把守。
玉面書生掏出那張請柬,二位大漢見寫著“江湖三書生”,頓時哈腰斂手,狀至恭敬,其中一位抱拳為禮,問道:“恕在下眼拙,不識姑娘芳駕?”敢情來客的身份均須事先查明。
玉面書生忙代為答道:“這位是雪山門下林琪姑娘。”
那人一聽雪山門下,就肅容為四人引路。
來到一處寬敞的客廳,只見裡面佈置典雅麗致,四周高高低低,坐滿了一,二十人。
中間輕歌曼舞,一群打扮得花技招展的妓女,正在獻舞娛客。
四周的賓客,裝束各異,神態亦有別,有的冥目端坐,有的交頭低談,有的捉子對弈,幾乎沒有人在看那群妓女輕盈秒曼的翩翩舞姿。
他們四人繞著左邊一桌坐下。
客廳內每一桌上的中間均高點著一隻蠟燭,因此室內燈壁輝煌,光耀如同白晝。
尹靖目光環視四周一眼,只見正面上席坐著一位眉目清秀,臉白無須的中年人,他的左旁坐著一位和尚,禪目微合,凝神靜坐。
底下的賓客,僧道儒俗均有,他卻一個也不認得。
尹靖看了一會兒,低問蘇慧中道:“蘇兄正中席上那二位,是何派高人?”
蘇慧中輕聲說道:“那位大師是少林掌門人,大限禪師的師弟,大愚禪師,另一位就是主人中州玉蝶李青川。”
他們說話之時,有一位守門大漢匆匆跑了進來,向李青川低語了一陣,李青川點了點頭,離坐而起,大步出客廳,哈哈笑道:“龔兄大駕蒞臨,來不及恭迎,怠慢得很。”
話剛說完,接著響起一陣宏亮笑聲,道:“李兄好說了,兄弟來遲一步失禮賠罪,尚望包涵。”
這時客廳中,滿座的賓客,早巳目光湛湛往大門望去,看到底來了什麼名號的人物,驚動李青川親出迎接。
話聲甫落,李青川已帶著老少二人跨進大廳。
但見那老者五短身材,三尺不到,二目神光逼人,一望就是內家好手。
那少年身穿黑緞儒衫,五官清秀,一表人才,但神色冷峻,大有傲物凌人,不可一世之概。
尹靖見他們氣派不小,想是武林高人,不禁又好奇地低問蘇慧中。
蘇慧中怔了一下,心想連這人你也不認識?要知這老頭,在座大部分的人,即使不曾見過,但從其外貌,也可以迅速地判斷出是誰!當下輕聲說道:“崆峒掌門人,恨天矮叟龔金奇。”
恨天矮叟健步如飛,走過尹靖等人的桌旁時,突然停下步子,臉泛慍色,望著蘇慧中冷冷問道:“你是什麼人?”敢情適才蘇慧中答話之時,已完全落入他的耳中。
林琪幾乎要忍不住笑出聲來,因為恨天矮叟站著還沒有他們坐著高,她必須低下脖子才看得到人。不過她知道如果笑出聲了,勢將立刻惹禍,故此強忍著沒有笑出來。
蘇慧中立時站起,伏身雙手一拱,含笑道,“晚輩九宮堡蘇慧中,問候龔老前輩金安。”
恨天矮叟仰首打量他一陣,淡淡道:“你是蘇鎮天的兒子嗎?”語氣雖然冷漠,但臉上已毫無慍意。
蘇慧中恭敬地答道:“正是晚輩。”
恨天矮叟自走到中間席上,與大愚禪師寒暄幾句,就落坐在李青川右旁。那黑衣儒生坐在尹靖隔壁一桌,不時把目光向他們瞟來。
霎時歌舞已畢,李青川自席上站起哈哈笑道:“庸俗粉黛,哎啞嘈淅,難博諸位耳目,兄弟備有一些粗餚薄酒,諸位如不嫌棄務請開杯暢飲一番。”語畢雙手直擊三掌,喊聲:
“上來!”
兩邊旁門,頓時有幾個跑堂的,川流不息,送上各色各樣的佳餚。
忽然左側席上站起一位濃眉彪形大漢,向李青川抱拳道:“在下邊陲莽漢,怎當得起東主這般名歌豔舞,豐餚款待,李東主既是吩咐在下到此,說下有事指教,不知可否現在說明,好令在下暢快。”
眾人循聲望去,只覺那大漢異常面生,忽然東邊席上站起一人說道:“鐵膽追魂趙庸,幾年不見,依舊是快人快語,那副猴急的樣子,依然故我。”
原來那彪形大漢,正是名震西陲的鐵膽追魂趙庸,他很少到中原走動,怪不得大家都覺得面生。
鐵膽追魂趙庸,望了那人一眼,緩聲答道:“閣下不是漢中三義老二崔邱成嗎?久仰!
久仰……”
崔邱成冷冷道:“兄弟幾度擬再往西陲拜領教益,苦無機緣,想不到今日邂迨在此,殊感榮幸。”
鐵膽追魂趙庸,冷哼一聲,道:“沙漢一別,倏忽二載,崔兄竟還記著故人,兄弟本想在日內到漢中酬謝當年一拳之賜,現在倒可省去不少麻煩。”說著人已離席走出。
這二人語鋒相對,漸成劍拔弩張之勢,因此廳中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玉面書生想起昨夜漢中三義老三崔邱常被殺之事,忙離席站起,微笑道:“二位都是來此作客,在下認為有什麼不愉快的事情,也宜暫時拋開,留待以後再談……”
話到此,突然一收笑容,沉聲道:“崔兄,兄弟有幾句話想同你談談,順便交給你幾樣東西。”
鐵膽追魂趙庸勃然大怒,厲聲道:“閣下什麼人?竟敢教訓兄弟?”
中州玉蝶李青川淡淡一笑,接口道:“二位就看在下薄面,有什麼事還是以後在談吧。”
崔邱成聽了玉面書生之言,突然心裡浮起一種不祥的預感,遂道:“呂兄之言極是,有何教言,兄弟洗耳恭聽就是。”話罷即行坐下來。
鐵膽追魂趙庸,冷哼一聲,默默無言,回席歸座。
玉面書生口出冷笑,正待坐下,忽然有人冷冷地道:“尊駕可就是玉面書生呂江武?”
呂江武微一怔,轉目望去,只見說話之人,正是適才跟恨天矮叟同來的黑衣儒生,聽他口氣不太友善,心中不禁暗暗忖道:“此人既是與恨天矮叟走在一道,當非泛泛之流,如不是崆峒門下,亦必是與恨天矮叟極有關係的人。”當下乃淡然一笑道:“在下正是虯龍堡呂江武,閣下不知道有何見教?”
黑衣儒生並未答話,目光一掠尹靖與蘇慧中,口中又冷冷道:“哪一位是金筆書生?”
蘇慧中見他說話的語氣神態,凌峻逼人,含有挑畔的意味,因此立生反感,冷冷反問道:
“請恕在下眼拙,尊駕何人?不知有何指教?”
黑衣儒生伸手指著尹靖,冷曬道:“嘿嘿,那麼這位朋友就是冒牌的鐵扇書生了?”
尹靖臉色微微一變,冒名是一種奇恥大辱之事,他雖然生性謙和,虛懷若谷,也不能忍受被平白沾汙,當即冷冷說道:“在下姓尹名靖,與鐵扇書生素無瓜葛,尊駕這冒名之論,不知從何說起?”
黑衣儒生哼聲道:“你以‘江湖三書生’的名號來赴宴,冒名之意明甚。”
玉面書生突然縱聲朗笑道:“在下雖忝列為‘江湖三書生’之一,但卻始終未曾與鐵扇書生謀面,難道你就是鐵扇書生俞君傑?”
黑衣書生自腰間掏出一支一尺二寸的烏色鐵扇,“啪”的一聲,展開輕搖幾下,冷然道:
“我們三人雖然齊名,但我心中不服。”
金筆書生冷笑道:“排名之時,我定將你鐵扇書生的名號消去,至於說尹兄冒你之名,那是天大的笑話,李東主雖是邀請‘江湖三書生’赴宴,但尹兄與在下及呂兄同來,關你何事?”
鐵扇書生手搖摺扇,意氣飛揚,道:“既是牽強附會所致,只要他當眾向在下致歉,在下不深究也罷。”
林琪突然柳眉輕挑,格格嬌笑,道:“鐵扇書生,你自以為很了不起是嗎?哼,你也不過是江湖上三四流的角色。”
鐵扇書生臉色鐵青,氣得全身發抖,他一向傲物凌人目空四海,如何能忍受這般嘲笑,因此手中鐵扇,隔空疾揮,發出強烈扇風,向尹靖四人逼到。
玉面書生與金筆書生,劍眉倒豎,正待舉掌拍出,忽覺一陣和風拂面而過,桌上蠟燭火焰搖晃不定。那股強勁扇風在二尺外,如遇上一座牆壁,頓時自地上颳起一陣旋風,卷空直起。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2-5 12:34:58
第 十 章 明湖驚豔
群豪見狀大驚。轉目望去,只見尹靖氣定神閒,端坐不動,右手掌心向外,平伸在桌上,以平和內勁,緩緩逼出。
鐵扇書生大喝一聲,復以十成功力劈出第二扇,恨天矮叟急急叫道:“傑兒不可!”
但已遲了一步,只覺鐵扇勁風,如波浪排空,旋卷激盪,往四人凌厲掃去。
玉面書生與林琪均面露不屑之色,對那股扇風視若無睹。
金筆書生卻覺那扇風威勢凌厲,暗驚鐵扇書生的功力,果然不在自己與玉面書生之下,因此對那劈來扇風,不禁微生警惕。見尹靖只單掌虛空平伸,雖然那股和風依舊在流動,但他卻擔心有抵擋不住之危。
心裡想著,正待舉掌相助,忽然瞥見玉面書生向他微微一笑,不自覺地把欲舉起的手掌又垂了下來,乾脆也從容泰然處之。
忽聽“砰”然一聲微響,鐵扇書生劈出的扇風,突然化成一股強猛的氣流,逆捲回去,如狂風掃落葉,把他逼得連連後退,跌坐在地上。
旋風過處,他後面三張桌子上的燭火全被吹滅,群豪衣袂也被吹得獵獵作響。
大愚禪師朗誦一聲佛號,道:“玄門罡氣!”
恨天矮叟龔金奇,離席走出,神色驚異,目光湛瞪著尹靖問道:“少年人,你是何人門下,竟敢當著老夫的面傷我傑兒。”
這時群豪的目光,都集中在尹靖臉上,靜聽他的答話。
尹靖劍眉微剔,淡淡地說道:“在下太乙門下。”
眾人聽了心中大奇,連恨天矮叟及大愚禪師都微蹙長眉,一想不出太乙門的來歷,江湖上門戶林立,百家爭雄,太乙門他們還是第一次聽到。
林琪見眾人神色芒然,不禁嫣然一笑道:“他是蒙面劍客的傳人。”
恨天疑叟吃了一驚,瞪眼道:“蒙面劍客是武當前輩奇人林鐘如,老夫像你們這般年紀之時,曾經見過他一面。”
尹靖本想讓他們把誤認他是蒙面劍客傳人的觀念改正,但他想:據師父玉陽真人及林老伯(蒙面劍客)所說,終南武學百年來,武林中一直公認為天下無匹,怎會提到太乙門時,聞者茫然不知?
李青川身為主人,正擔心事情鬧大,不可收拾,一聽恨天矮叟,言語之間,對蒙面劍客存有幾分敬意,忙打圓場說道:“這場誤會錯在兄弟一人,兄弟在此先向鐵扇書生致歉,幾位可否看在兄弟薄面上,免去這場誤會紛爭。”
恨天矮叟沉吟一陣後,遂道:“老夫今日來此作客,自不便違拂主人之意,但也不能就此便宜了你,只要你接下老夫三掌,此間之事,就此一筆勾削。”
尹靖微微一笑道:“在下不自量力,極願請教崆峒絕學。”
恨天矮叟冷冷地道:“口氣倒不小,你就站在一丈外,接老夫三掌試試。”
尹靖含笑挺身走到恨天矮叟身前一丈處佇立,雙掌一拱,說道:“晚輩已準備停當,請老前輩發掌。”
恨天矮叟抬目了眼前青衫少年一眼,只見他淵停嶽峙,氣吞山河。另有一番英風靈氣,遠非凡人所及,不禁暗暗心折。
右掌一抬,以五成功力虛空劈去。
恨天矮叟是崆峒第一高手,也是當今武林,有數高手之一,他的掌勢表面雖是輕飄飄,毫不著力,其實雄悍無比,一旦劈出,暗蓄勁力即刻如排山倒海,隨後逼到。
眾人心想這少年武功再厲害,也無法與恨天矮叟硬碰,因此猜測他勢必閃避他第一掌。
那知事實卻是大謬不然,尹靖不但沒有縱身閃避,也沒有出手封擋,眾人見狀大為驚訝,就是對尹靖最有信心的林琪與玉面書生,也臉色微微一怔,因為恨天矮叟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人物,要化解他這一掌,在目前武林之中,除了閃避與封擋外,實在沒有第三條途徑可循,也就是說沒有人能以血肉之軀,挨受一擊。
恨天矮叟一掌劈去,見他不閃不避,不由冷哼一聲,暗想,儒子無知,不知老夫厲害,自找苦吃。
那輕飄飄的掌風,剎那之間,已吹到尹靖身上,又陡然化成一股狂飆,如山壓倒。
眾人慘叫一聲:慘哉?這少年哪還有命在?
誰知眼前青衫少年,突然變成一縷青煙,在三尺方圓之內晃動,那股近身的強烈掌風,從他兩旁滑開,風聲呼嘯,把兩邊桌上火燭,盡皆吹滅,整個客廳倏忽之間黑暗下來,並且聽到幾聲哀叫,有三四個人已被勁風颳得翻倒在地上。
恨天矮叟更哈哈大笑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底下兩掌不試也罷!”
中州玉蝶李青川大聲喊道:“點燭!”
頓時有幾個跑堂的,迅速拿了火種,把桌上蠟燭一一燃著,敞廳又恢復了原來的光明。
恨天矮叟不知何故,已回到坐位,尹靖卻還含笑佇立在原地,只見他對席上的恨天矮叟,拱手說道:“承蒙老前輩手下留情,晚輩特此致謝。”昂步走回席上。
眾人面面相覷,那幾個被勁風吹倒的人,早已自地上爬起來,正襟危坐,若無其事,因為這是很丟臉的事,故此看到的人,也就心照不宣,不便說出。
恨天矮叟突然向廳上大聲喊道:“傑兒!傑兒!”
這時大家才發覺鐵扇書生俞君傑已經不在。
恨天矮叟喊了幾聲,不見回應,哼了一聲,自言自語道:“這孩子太任性了。”
這一場風波總算就此揭過,席上重新添酒回燈,酒過三巡,李青川自席上站起,向四座賓客拱手朗聲道:“兄弟向居淮陰,數受武林朋友愛護,難得諸位路過此地,今晚就讓兄弟略盡地主之誼,聊表對諸位敬慕之忱。”說著高舉酒杯,一飲而盡,滿座賓客也隨著於了一杯。
主客乾過一杯後,李青川突然面色一整,道:“兄弟順便藉著樽酒餘興,告訴諸位一個消息。”
眾人都豎起耳朵,凝神靜聽,知道李青川要說的消息,就是今晚宴客的主要目的。
中州玉蝶語氣略頓,目光凝注著滿座賓客,沉聲道:“西山淮陰二十里,有一座村莊,名叫泗陽莊,莊主屠龍手劉顥,是武當俗家弟子,世居泗陽莊,一向鮮在江湖上走動,哪知昨夜卻遭了滅門慘禍,主家十六口無一倖免。諸位都知道滅門的血案已是武林中數十年來,未曾有過的事情,因此,‘武林評審庭’,對此異常重視,兄弟特奉‘萬教紅旌’天尊者及‘萬教藍旌’日真人之命,協助偵察泗陽莊血案的線索。諸位之中,如有現場目睹,或發覺可疑的蛛絲馬跡者,望能向‘武林評審庭’,提供線索。”
李青川說完之後,群豪面面相覷,默默無言。
林琪腦筋疾轉,迅速地回想到昨夜崔邱常垂死時所說的話。
“泗陽莊……朋友……仇人……血案……”與李青川的一番話,相互印證,思索其中的關聯。
突然左側席上,有一位道士說道:“李東主邀請之時,聲言有重大事情垂教,這一來真與本案有關之人,豈不乘機迴避了。”
道士話剛說完,突聞一聲冷哼,他轉目望去,只見那哼聲正出自尹靖身邊的一位白衣美女,因此頓時臉泛怒容,沉聲道:“女施主,你認為貧道不夠發言資格嗎?”
林琪發出一陣銀鈴般的脆笑聲後,道:“銅鈴道長名列青城八劍之首,舉足輕重,怎會沒有資格發言?不過奴家認為適才道長之言,未免過慮了,我相信李東主對每一位邀請的客人,一定中有人監視,如果那人作賊心虛,不敢赴宴,那一定與本案有關明甚。”
李青川哈哈大笑道:“姑娘聰穎過人,料事如神,可惜兄弟邀請的客人,全都出席。”
銅鈴道人,臉色一陣紅熱,慚愧地坐了下來。
大愚禪師合十低湧一聲佛號,道:“‘萬教紅旌’在泗陽莊可有發現什麼可疑的情形?”
李青川點了點頭道:“據天尊者告訴兄弟,泗陽莊被殺之人,只有劍掌二種致命傷痕,他說用掌之人隔空震斷心脈,因此無法驗出是哪一家手法,至於劍傷則比較奇特,屠龍手身中二十一劍,天尊者與日真人,推測的結果,認為這二十一劍僅在三招之間,連環發出,武林中具有此等功力的,實在不在多數,因此我們可確定兇手功力甚高,而且可能只是少數三二人所為。”
鐵膽追魂趙庸突然站起,顯得不耐煩地說道:“在下遠在西陲,對中原武林道發生之事,不感興趣,在下想先行離去,李東主大概不會懷疑在下是兇手吧?”
漢中三義老二崔邱成冷笑道:“誠如李東主所說,趙兄你只怕還沒有資格當兇手呢。”
鐵膽追魂趙庸厲聲道:“我雖沒有資格當泗陽莊的兇手,但要殺你崔邱成還綽綽有餘。
明日中午我在洪澤湖畔,仙文廟等你來。”
崔邱成冷笑道:“趙庸別狂,鹿死誰手,還是未知之數,明天仙文廟之約,不見不散,不分生死不休。”
鐵膽追魂趙庸,咬牙怒道:“我一定把你的雙目帶回西陲。”話聲中,人已怒氣衝衝,竄出廳外,消失在黑暗中。鐵膽追魂趙庸走後,大愚禪師微微一嘆道:“崔施主難道不知私相械鬥,有違‘武林評審庭’十三戒條?”
崔邱成嘆氣道:“昔年愚兄弟三人,路過沙漠,幾乎傷命在他手中,在下就是殺了他,因而被‘武林評審庭’判罪,亦在所不惜。”
李青川亦在旁勸慰道:“崔兄,怨家宜解不宜結,否則江湖上生生殺殺,永無寧日”語氣略頓,又接道:“我們言歸正傳,諸位對泗陽莊血案,如有所知,但願能本著維護江湖正義武林安寧的宗旨,向‘武林評審庭’提供線索,明投密報,俾使案情早日澄清,武林幸甚。”
尹靖忽然想起昨夜那滿身浴血的人,好像說過“泗陽莊”不過因為當時說得斷斷續續,他也沒聽清楚,像他這種毫無江湖閱歷的人,自然不會對它太留心,因此心中還不敢十分確定,不禁把目光望著林琪與玉面書生。
林琪與玉面書生早已瞭然於胸,但他們二人有同樣的想法,不願當眾說出,一見尹靖驚異的目光,怕他突然說了出來,因此玉面書生忙站起來含笑道:“在下等今晚蒙李東主盛筵招待,酒酣餚飽,不勝暢甚,在下等現因有事,想先走一步,如果發現與泗陽血案有關的線索,定當向‘武林評審庭’報案。”
林琪也馬上站起,含笑地望著尹靖,表示要離去,蘇慧中不知箇中情由,自然也就毫無異議地站了起來。
他們四人一走,其餘賓客也紛紛告辭離去。
走出了“金粉閣”,崔邱成急步趕到玉面書生的身邊,說道:“呂兄不知有何教言?”
玉面書生帶著崔邱成,直往郊外走去。
尹靖心中還在想“泗陽莊血案”,越想越覺得與昨夜被追殺的那人有關,不禁一皺劍眉,轉頭低問林琪道:“林姑娘,昨晚被殺的那人好像說過‘泗陽莊’不是嗎?”
林琪含笑,輕輕點了點頭。
尹靖神色肅然,堅決道:“那我們應該回去報案,為死者伸冤。”
林琪微微一怔,秀眉微蹙,暗忖道:“泗陽莊”血案的疑兇,要真是浮月莊主等人,若公開報案,勢必遭到浮月莊主他們的全力追殺,但他想如果對尹靖明說,他一定會毫不顧忌地回去報案。
她為阻止尹靖報案,使心愛的人免惹無窮後患,故意把神情裝得很沉重,神密地說道:
“這樁血案牽涉甚廣,案情極為複雜,如果現在急於去報案,反而會把事情弄糟,我們當謹慎認真,還有昨晚被殺的那崔邱常就是崔邱成的弟弟。”
尹靖聽了,微微一驚,果然相信事態嚴重不可草率從事,因此也就不再堅持原意。
話說適才,酒宴之上,崔邱成正想聽玉面書生說個端詳被糾紛打斷,放心不下,他們四人一走,當下也告辭跟了上來。
行行已到荒涼郊外,玉面書生拿出從崔邱常身上取下來的遺物,雙手捧過去。
崔邱成立刻認出那些東西,正是他三弟崔邱常隨身攜帶的用物,突然心裡浮起一絲不祥的預兆,吃驚問道:“呂兄,這莫非我三弟配帶的玉麒麟?”
玉面書生點了點頭,道:“令弟身中十三劍,撒手人寰。”
崔邱成雙手發抖,握著玉面書生手臂,顫聲道:“什麼人殺我三弟?”
玉面書生道:“浮月莊主。”
崔邱成大聲道:“是不是天南浮月山莊,凌雲劍客摩雲生?”
玉面書生“嗯”了一聲。
崔邱成發了一聲悽慘的狂叫,掉頭就跑,玉面書生聽出這聲慘叫,正所謂斷腸之聲,急忙伸手一把將其攔住,但沒有抓住,不禁急叫道:“崔兄不可造次!”
崔邱成頭也不回,眨眼已奔出了六七丈遠。
林琪忽然急道:“尹公子,快把他截住。”
話落口,只見青衫一晃,尹靖已展開舉世無匹的上乘輕功,“浮光遁影”疾截過去。
崔邱成乍聞乃弟噩耗,肝腸寸斷,決往天南報仇,因此掉頭就跑。哪知突然人影一晃,前面去路已被人堵住,不禁心中大急,側身往左旁竄去。
但他身形一動,那人影忽又堵在左邊,他心裡更急,往右往左連閃數次,都無法撇開那魅魑般的人影。
突然怒從心頭起來,他大喝一聲,舉掌往那人影劈去。
他這一掌含忿出手,勁力強猛,足以開碑碎石,他想對方非避開不可了。
驀聞“砰然”一聲,掌力結結實實地印在那人的胸前,他只覺得宛如擊在鋼壁鐵牆之上,手腕被震得痠麻難耐,人已“蹬蹬蹬”連退三四步才站穩。
崔邱成神智陡然清醒,心中的驚駭,暫時掩蓋了悲傷,瞪眼望去,只見那人正是“金粉閣”中,那位英姿爽朗,技震群豪的青衫少年,不禁歉然道:“在下一時情急,魯莽出手,不知誤傷了少俠沒有?”
尹靖情知他悲痛過度,一時神志昏眩,心無芥蒂,淡淡一笑道:“不妨事,兄台勿庸放在心中。”
這時玉面書生等人,已匆匆趕至,只聽他微微一嘆,道:“崔兄報仇之事,不可魯莽行之。”
崔邱成悲憤而堅決地說道:“呂兄,我現在內心如焚,一刻也無法容忍。”
突聞林琪冷笑一聲道:“你這就到天南找浮月莊主嗎?”
崔邱成皺了皺眉,說道:“在下為我三弟報仇,難道有什麼不對?”
林琪冷冷地道:“殺弟之仇,焉可不報?不過你這一去,審度情勢,就像飛蛾撲焰,羊入狼群,僅是在閻王簿上多了一名冤魂而已,與事不但無補,而且有害。”
崔邱成聽了,收拾起激動的心情,向林琪一揖,道:“在下六神無主,願姑娘明以教我。”
林琪微微一嘆,道:“浮月山莊的七星快劍,名聞天下,不是我在長別人的志氣,滅自己的威風,以你我的功力,浮月山莊的二流人物,就可同我們拼個你死我活,用不著二位莊主親自出手,於今之計,上上之策,就是到武林評審庭去告他一狀。”
崔邱成感慨地說道:“漢中三義,懦弱無能,三弟血仇看來只有請‘武林評審庭’主持正義了。”
話說到此,突然滿面愁容,嘆道:“浮月山莊是‘萬教聯盟’十三要員之一,若無證據,在下就是去告狀,‘武林評評庭’只怕也無法作主。”
林琪聽了心中甚覺有理,因為浮月山莊不但是“萬教聯盟”十三要員之一,同時也是江南武林一大主脈,如無人證,物證,要告他談何容易?
崔邱成用哀傷的目光,掠過玉面書生及金筆書生,突然雙膝跪地,叩頭求道:“兄弟到‘武林評審庭’去告狀,偵案之時請呂少堡主及蘇少堡主出庭作證,代為雪冤?”
玉面書生想不到他會有此一求,不禁大感為難。
林琪心想,九宮堡與虯龍堡,同為“萬教聯盟”十三要員之一,如果他倆人願出庭作證,那崔邱成的訴狀,將是積極而有力的。崔邱成半晌不見作答,以為他們不願作證,復抬頭懇切地望著他們。
蘇慧中皺了一皺眉,說道:“崔兄你別誤會,不是兄弟不願出庭作證,事實上令弟被殺之時,兄弟並未在場。”
玉面書生城府陰深,他心中暗暗盤算,如果出庭作證,虯龍堡與浮月山莊,從此勢成敵對,雖然虯龍堡與浮月山莊素無交情,但若因作證而樹此強敵,實在得不償失,然眾目睽睽之下,若加拒絕,必將受到尹靖諸人鄙視,誤自己妄顧江湖正義,只求苟安,屈服於惡勢力。
因此不禁遲遲無法作答。
突聞尹靖朗聲一笑,道:“崔兄令弟被浮月山莊主追殺之時,在下親眼目睹,你如果上‘武林評審庭’告狀,在下甚願出庭作證。”
林琪怕尹靖一人勢單,決心把玉面書生拖下水,因此冷哼一聲,望著崔邱成說道:“人家既不願作證,你求也沒有用,奴家是雪山門下,敝派與少林,武當,輪流執掌‘武林評審庭’,偵案之時證人算我一份。”
崔邱成心中大喜,感激得向尹靖與林琪,連連叩頭。
玉面書生俊臉緋紅,心中暗暗叫苦,不得不強出頭來說道:“林姑娘誤會,在下在想崔邱常之死--泗陽莊血案,某中的緣由,如果在下沒有猜錯,崔邱常極為可能是‘泗陽莊血案’的目睹者,因此才慘被追殺滅口。”
尹靖聽了,心中暗暗欽佩,本來他對玉面書生遲遲不作回答,已微生不快,聽他這一說,那絲不快之意,頓時消除殆盡。
崔邱成忙向玉面書生一揖到地,接著說道:“兄弟連夜趕往七仙山萬劍池‘武林評審庭’告狀,因此無法赴鐵膽追魂明日中午仙文廟之約,在下想請尹公子代為傳言,就說明年初春,漢中三義定前往西陲,與他作一了斷。”
他想尹靖武功眾所目睹,他去了鐵膽追魂趙庸,再猛也不敢放肆。
尹靖微微一笑道:“崔兄但請放心,在下明日代為傳言就是。”
玉面書生想了一會說道:“崔兄告狀,‘萬教旌’傳訊證人時,告訴兄弟這一份,請發到虯龍堡。”
林琪也嫣然一笑,道:“我與尹公子,去往三湘,二個月後在洞庭湖岳陽樓,有一個約會,我們二人的傳證請發到岳陽樓。”
崔邱成又向他們三人深深一揖,才展開輕功,疾往北方奔去,消失在黑暗中。
四人回到客棧,一宵無話,第二日清晨,梳洗已畢,大家商議到洪澤湖去盪舟作樂,瀏覽湖光水色之勝。
洪澤湖是皖東名湖,垂楊隔岸,一碧千頃,他們僱了一條中型畫舫,船上有兩間精緻小房,可供歇憩,船的四周並有漆成硃色的欄杆。
船伕蕩楫,往湖心緩緩行去,他們憑欄企盼,看那秋水長天的佳景,湖畔桂花秋菊的清香,隨著和風陣陣飄來,沁心爽腑。
湖中船兒穿梭來往,岸上湖中,楓葉荻花,漁歌村笛,相映成趣,不知不覺間,雲淡風輕已近晌午。
尹靖令船伕把船停靠在岸邊,這時林琪正好在船中小房歇憩。
他笑著向玉面書生及金筆書生說道:“中午已近,遊興未盡,小弟抱歉只好掃位雅興到仙文廟去走一趟了,小弟去去就來,二位與林姑娘就要湖中稍待片刻。”說罷,大踏步走上岸去。
金筆書生急步趕去,含笑道:“尹兄小弟陪你一趟,以免你一人勢單。”
回首向玉面書生神秘地一笑道:“呂兄好好陪著林姑娘。”
玉面書生報以會心的一笑。
尹靖與金筆書生就聯袂疾馳而去。
玉面書生滿心喜悅,回到船上,令船伕把船盪到湖心,他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氣,輕手輕腳的走到船邊,雙手扶著欄杆。
他眼睛雖然望著湖中秋水,其實卻凝視傾聽著林琪是否出房,聽了半天卻毫無動靜,他知道林琪脾氣很不好惹,又不敢去叫她,因此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想來想去,想不出什麼辦法去接近她,不禁仰天一嘆。
忽聞身後有人輕聲道:“玉面書生你在嘆什麼氣?”
玉面書生陡然如久旱逢甘霖,心花怒放,急忙轉過頭來。
只見林琪眉山眼水,光豔照人,風吹衣袂,飄飄如凌波仙子,出水芙蓉。
林琪見他盡呆望著自己出神,久久不語,心中有點不高興,他突然發覺尹靖蘇慧中都不在,不禁急道:“喂!別瞪了,他們二人呢?”
玉面書生的俊臉上,浮起一層淡淡的紅霞,訥訥地道:“他們到仙文廟去了……”他見林琪滿臉不高興忙急急補充一句道:“他們稍等就回來。”
林琪蓮步珊珊,走到船邊佇身斜依著欄杆,美目凝望著那平滑湖鏡中的秀麗倩影。
突然一陣微風吹皺了平滑的湖面,水上漣漪波浪,盪漾不已,那湖中秀麗的倩影。頓時晃動閃耀,漸成模糊不清的白煙。她不禁微微一嘆,大有顧影自憐之慨。
玉面書生大膽地走近二步,微微一笑道:“林姑娘,湖光水色很美是嗎?”
林琪抬頭望著遠遠一隻藍色絲綾的麗舫,螓首輕點。
玉面書生見她毫無不悅之色,又低柔地說道:“湖光水色雖美,但怎及得姑娘萬一?”
語氣真誠,令人聽了,覺得字字出於肺腑。
女人畢竟是女人,尤其是美麗的姑娘,一受人讚美,心裡頓時甜甜,臉上也不禁池起淡淡緋紅,她又低頭望望湖中秀影,心中自言自語的道:“我很美是嗎?有沒有香玉公主那麼美?”
玉面書生見她櫻桃般小口,輕輕嚅動了幾下,卻沒聽出她在說什麼?
突然林琪仰起頭來,美目深注著那藍色絲綾畫肪,伸出雪白似玉的素手,遙遙一指,說道:“船上那藍衣姑娘美不美?”
玉面書生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正有一條藍色絲綾的畫舫,緩緩搖盪過來,那船上有一間雅緻小屋,旁邊開著小窗,低垂著藍色絲質窗簾,船頭佇立著一位藍衣少女。
他仔細端詳了一陣,淡淡地道:“不錯很美,但比起姑娘來,宛如雞與鳳凰。”
林琪突然臉色大變,倉惶道:“快把我遮住,別讓她們看到。”
玉面書生一個箭步,攔在林琪身前,只見她花容失色,嬌軀微微抖顫,不禁大驚道:
“林姑娘,你怎麼了?”
林琪急道:“不要問,快轉過身去,看湖光風景,裝著若無其事。”
玉面書生大感詫異,但他不敢違背玉人的命令,忙依言轉過身去。
俊目一抬,不禁微微一怔,只見那藍綾畫舫上,不知何時已走出一位高頭大馬的青衣女,站在那藍衣少女的身旁,高出她二個頭以上,宛如大人和小孩在一起。
那青衣女目光不住地往四周掃視,好像在搜索偵察似的。
這時他覺得背後的林琪,畏縮得象一隻馴服的羔羊,貼在他身上,嬌軀似乎還在微微發抖。
那條船漸漸地靠近過來,玉面書生雙手攤開,扶在欄杆上,寬大的衣衫,使整個遮面加大。
林琪身子嬌小,因此倒也遮得天衣無縫,發覺不出他背後藏有人。
霎時兩船相距只剩一丈多遠,他已可清晰地飽覽那船上的陳設。
驀然那畫舫上的藍紗窗簾,被緩風揭了開來,一張閉月羞花,秀絕人寰的玉顏朱容,豁然出現在眼前。
玉面書生精神大振,只覺那張嬌靨,不但容光絕代,而且有一種高貴清芬的氣質,令人不敢逼視。
他忽然生出自慚形穢之感,不自覺地把頭低了下頭,但迅速又仰了起來。
當他目光與她相觸之時,只覺那雙秋波閃亮,已掩蓋在藍紗窗簾中,雖然僅是驚鴻一瞥,但卻深深烙印在他心中,沒世難忘。
忽聞那高頭大馬的青衣女,嬌叱道:“嘿!酸丁!你窮瞪我們的船,做什麼?”
玉面書生悚然清醒,微微一笑,道:“姑娘,你不正在看我們的船嗎?”
青衣女柳眉一豎,嗔道:“你這酸丁也敢同我頂嘴,當心我打掉你的狗牙!”
玉面書生正想反辱相譏,忽覺林琪在他背後,輕輕戮了二下,他迅速地意會到,林琪在阻止他不要他多說話,因此口中咀嚼一陣,說不出話來。
青衣女看他嘴唇微動,知他心裡不服,說道:“我問你個人,如果你知道敢瞞著不說出來,我就把你這把酸骨頭,扔到湖裡,餵魚兒吃。”
玉面書生暗覺好笑,心想哪有這麼霸道的問人方法,不禁微微一笑,道:“小生浪跡天涯,漂泊湖海,認識的人很多,姑娘要打聽的是男是女,是老是幼?說了小生說不定會認得。”
青衣女心中一喜,脫口說道:“你認不認得我們的駙馬爺?”
玉面書生怔了一下,駙馬爺!那不是公主的丈夫?
站在青衣女身邊的藍衣少女,向他低語了一陣,那青衣女又大聲道:“我們駙馬爺姓尹名靖,你認得嗎?”
玉面書生大吃一驚,正想說話,林琪卻用力在他背上戮了二下,戮得好痛。他知道林琪示意他不要說出尹靖的行蹤。
他想了一會兒,才笑道:“姑娘你打聽的是哪位公主的駙馬爺?”
青衣女怒叱道:“酸丁,你只能答話,不能問話,知道嗎?”
玉面書生強忍怒火,微微一笑,道:“慚愧得很,小生天南地北,好友如雲,卻不認得尹靖這個人,不過小生以後如見到有名叫尹靖的人,一定告訴他,說公主找他就是。”
青衣女冷哼一聲,作了一個手勢,那藍綾畫舫就緩緩搖去了。
玉面書生俊目深注著那藍紗窗簾,希望能再看公主一眼。
但卻悵然若失,只見船尾有一位藍衣清秀少女,輕搖楫漿,朝北蕩去。
待那藍綾畫舫快看不見了,林琪才從玉面書生背後,轉了出來,心頭如放下一塊巨石,大大鬆了一口氣。
玉面書生滿腹狐疑地問道:“林姑娘,這是怎麼一回事?她們在找尹公子嗎?”
林琪點了點頭,突然狠咬銀牙,說道:“那畫航裡是不是有一位很美麗的姑娘。”
玉面書生暗奇,心想你怎會知道?口中卻答道:“是有一位很美麗的姑娘。”
林琪緊問一句道:“是穿白衣,還是穿藍衣?”
玉面書生回想了一下,說道:“穿藍衣。”
林琪“嘿”了一聲,自言自語道:“苑蘭公主。”
玉面書生怔了一怔,詫異道:“她就是尹兄的……”
“不是她,是她的妹妹香玉公主。”
她覺得尹靖與香玉公主的情意非同尋常。
玉面書生心中感慨暗忖道:“其姊若此,其妹可想而知,尹靖真是豔福齊天。”
他俊目深注著眉山眼水,籠罩著一層淡淡愁雲的林琪,他覺得那藍衣姑娘的美麗,並未使林琪失色。
他只要獲得林琪垂青,已是心滿意足,現在情形不正是有利的機會嗎?
正在沉思之際,忽然傳來一聲遙遠而清晰的聲音道:“呂兄,小弟二人回來了。”
玉面書生令船伕把船搖向岸邊,轉向林琪微微一笑,道:“林姑娘,尹公子他們回來了。”
林琪秀臉一寒,冷冷道:“等會兒,你別將苑蘭公主的事,告訴他。”
玉面書生臉上閃過一絲嫉意,淡然一笑,道:“在下尊命就是。”
林琪發覺玉面書生對她百依百順,不禁微微一嘆,心中無限感慨。
片刻功夫,船已靠了岸,玉面書生朗笑問道:“二位仙文廟之行如何?”
金筆書生哈哈一笑,搶先答道:“鐵膽追魂趙庸,還說什麼名震西陲的高手?被小弟三筆點得折翅西歸。”
玉面書生朗聲一笑,道:“九宮堡‘生花七筆’名震武林,蘇兄已得真傳,再加上化子伯伯的‘龍形八掌’,更是相得益彰,別說是區區一個鐵膽追魂趙庸,就是再扎手的人物,還不是要同樣斷翅稱臣?”
金筆書生微笑道:“呂兄,你少給小弟戴高帽子,捧得越高,摔得越重,若論真才實學,我們得向尹兄多多討教。”
尹靖淡然一笑,道:“小弟這點微末之技,難登大雅之堂,怎當得起蘇兄這‘討教’二字?不過武學一道宜乎不斷的切磋,才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如果二位不嫌棄的話,小弟願多與二位研討,以求上進。”
金筆書生與玉面書生聽了,心中大喜,說道:“若得尹兄指點一二,小弟二人終身受用不盡。”
尹靖又含笑道:“今天我們是來尋芳踏青,遊覽風光,暫時不要談武論拳,讓我們再盪舟暢遊一番吧。”
林琪笑靨如花,說道:“尹公子,我們已在湖中消遣去整個早上時光,不若另尋個去處,譬如青楓橋,落雁池……”
玉面書生情知林琪怕碰上苑蘭公主她們,他雖然很想能再見苑蘭公主,但卻又不敢違拂林琪的意思,因此立刻附議贊成。
尹靖與金筆書生均頷首表示應允。
於是四人遊盡洪澤湖周圍名勝,到黃昏日落,才盡興回返旅邸。
是晚月黑風高,星辰零落,晚飯後,他們四人聚在一堂,談天說地。
先是說些白天去過的名勝古蹟,漸漸談及“泗陽莊血案”幾人越談,神情越凝重。
他們正談之間,突然窗外發出一陣陰惻惻的冷笑聲,隨著“嗖”的一聲,由窗外飛進一團黑影,“嘭”一響,摔落在地上。
定睛望去,四人不禁齊齊大吃一驚,原來竟是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玉面書生驚叫道:“崔邱成的首級。”
話聲中,只見青影一晃,尹靖已經輕賽落葉飄花,無聲無息,竄出窗外。
其餘三人,雙足輕點,以一式“黃鶯出谷”隨即躍出。
他們三人動身不為不快,哪知躍出窗外,早已失去尹靖的蹤跡。
他們三人江湖閱歷甚豐,略一張望,立即發覺左側方,那一片樹林邊黑影一閃即沒。於是忙足上用力,齊齊往那黑壓壓的樹林奔去。
來到林外停足窺伺一陣,他們都屬老江湖了,自然不肯輕率冒險入林。
林琪心中大急,她知道尹靖毫無江湖閱歷,可能已追蹤入林去了。
他們聽了一陣,覺不出內有打鬥,或是其他特別的異響。
玉面書生低問二人道:“二位我們是不是進去看一看?”
林琪堅決道:“當然是要進去一看究竟。”說著當先往林中走去。金筆書生撤下身邊那六尺長的金筆,健臂掄動,一招“七賢過關”,幻成一片金光閃閃的筆牆,護住身影。口中說道:“林姑娘,在下先來開路。”
話聲中,身如游龍,陡然闖入林中三四丈遠。耳邊一陣衣袂飄風之聲,林琪與玉面書生,同時振臂而起,疾落在他身邊。
俊目四掃,只見密林中,竟然有五六丈方圓的空地,四周圍繞著二人合抱的大樹。
時值深秋,落葉飄紅,因此微弱的月光,可從枝幹間隙射入。
林中樹影,寂靜陰深,使人感到恐怖淒涼,他們三人不禁暗暗提高了警覺。
停立了一陣,見林中毫無動靜,正想繼續搜進。忽聞背後一聲陰陰冷笑,三人疾如一陣旋風迴轉身來,忽見大樹後,閃出三人,一字排開。
他們注目望去,只見為首的是一位留著幾根稀落鬍鬚,背上有長劍的老者,這人正是武林第一快劍,浮月莊主凌雲劍客摩雲生。
他右旁是一位揹著長劍,身穿長袍的中年人,他們認得正是浮月山莊二莊主,南天一劍摩雲庭。
另一位一身黑衣儒衫的俊逸少年,正是昨夜的“金粉閣”初見,那位冷傲自負,名列“江湖三書生”之一的鐵扇書生俞君傑。
玉面書生等三人,看清對方之後,不禁驚悸的退了一步。
浮月莊主冷笑一聲,逼近二步,陰沉地道:“你們三位是不是還想到‘武林評審庭’去作證?”
玉面書生衡量了一下敵我形勢,覺得雙方實力,相差過於懸殊。
鐵扇書生足可以與己方任何一人拼成平手。浮月山莊二位莊主,可六七二十招之內,把其餘二人殺傷。
他情知尹靖已被他們用調虎離山之計引開,目下的唯一生機,就是希望尹靖及時趕回,否則三人後果不堪設想。
林琪皺一皺秀眉,裝著茫然不解的樣子,說道:“摩老前輩你說我們要去‘武林評審庭’作什麼證嗎?”
浮月莊主冷哼道:“女娃兒,你以為老夫不曉得嗎?哼,崔邱成要去‘武林評審庭’告老夫殺他的弟弟,還叫你們這群娃兒出庭作證,想駁倒老夫,對不?”
林琪裝著恍然大悟,嬌笑道:“原來是這事,崔邱成不是被老前輩殺了嗎?”
浮月莊主哼了一聲,道:“當然了,誰敢輕捋老夫虎鬚,就別想留得命在。”
林琪伸手理一理鬢邊秀髮微微一笑,道:“告狀的人既是被老前輩殺了,我們這些作證的,當然也就不會出庭了,不是嗎?”
浮月莊主想了一想,搖頭道:“不行,你們這些小娃兒的話靠不住。”
林琪心中大急,表面卻裝得若無其事,淡淡一笑,說道:“出自晚輩之口,聽入前輩之耳,難道還會是假的嗎?”
玉面書生含笑道:“家父對摩老前輩極推崇,甚願高攀貴莊,卻苦無機緣。”
浮月莊主淡淡地道:“嘿,不敢!不敢!老夫怎當得起‘高攀’二字,用‘下’比較恰當。”
林琪微微一笑,接道:“浮月山莊不但是‘萬教聯盟’十三要員之一,而且又是江南武林一大主脈,老前輩不必過於自謙。”
鐵扇書生皺一皺劍眉,聽浮月莊主與林琪及玉面書生談過了一陣,不但把原意忘得一乾二淨,反而套上交情,忙挺身而出,插嘴道:“摩老前輩,別聽他們信口雌黃,他們是在用緩兵之計。”
浮月莊主怔了一怔,暗想這些娃兒真是詭計多端,幾乎把自己瞞了過去,不禁怒道:
“你們少套交情,老夫不吃你們這一套。”
林琪心中暗暗著急,突然心念一轉,盈盈一笑道:“二位前輩功力之高,武林鮮有敵匹,晚輩等自是望塵莫及,不過晚輩等對鐵扇書生卻有點不服……”
浮月莊主冷冷地道:“你們對他不服,向老夫說了有什麼用?”
林琪秀臉一凝,望著鐵扇書生說道:“鐵扇書生,你不是對呂少堡主及蘇少堡主,與你齊名同列‘江湖三書生’而感到不服嗎?”
鐵扇書生傲然地哼了一聲。
林琪格格嬌笑一聲,說道:“今晚乘著摩老前輩在此,你就與玉面書生及金筆書生來個排名之爭,你敢不敢?”
鐵扇書生勃然大怒道:“在下捨命奉陪。”說著,自身上掏出一把一尺二寸長的鐵扇,“啪”的一聲展揚開來傲然說道:“你們哪位先上?”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2-5 12:35:33
第十一章 寒林夜戰
玉面書生朗笑一聲,撒出九節虯龍鞭,轉頭對林、蘇二人笑道:“二位替小弟看陣,我來看看姓俞的扇底下有何驚人的絕技!”
他情知林琪要借“江湖三書生”排名之爭作緩兵之計,同時他本是性情驕傲之人,對鐵扇書生那等凌人氣焰,早就無法可忍,存心要殺殺他的氣焰,只見他健臂一撩,九節虯龍鞭陡然筆直如棍,緩緩走去。
浮月莊主驀然低喝一聲:“什麼人!”玉面書生愣了一下,停身望去。
接著林外一陣嘹亮語音傳來:“摩莊主雅興不淺,寒林夤夜,來作此‘江湖三書生’排名的見證。”
隨著語氣,一個五官清秀的中年文生,已神態從容,緩步走入林中。
浮月莊主微微一愣,冷然道:“凌風秀士吳堂主……”他不知道吳文昌來意何在,因此滿臉俱是冷漠狐疑。
吳文昌目光掠過林中諸人,微微一笑,道:“摩莊主,你們之事,兄弟知之甚詳……”
他發覺浮月莊主的臉上突然浮起一層殺氣,忙接口道:“摩莊主別誤會,兄弟是特來奉告,‘機不可失,遲則生變’。”
摩雲生臉上殺氣一斂,淡淡道:“兄弟怎能相信吳堂主的話?”
吳文昌陰陰笑道:“收拾他們算上兄弟一份。”
林琪已知今夜凶多吉少,無法再用緩兵之計,索性大方一點,柳眉一豎,杏眼圓睜,冷聲道:“摩老前輩,你一定要殺我們嗎?”
摩雲生冷澀地道:“嘿嘿!老夫豈是同你們說笑?”
林琪大聲道:“我們三人已無出庭作證之意,老前輩咄咄相逼,如果我們之中有一人生離此地,那時九宮、虯龍、雪山三派,聯合向‘武林評審庭’遞狀申告,浮月山莊只怕從此要在武林史上消去。”軟言無用,她一改強硬的態度。
摩雲生怔了一下,生似被林琪危言嚇住,凌風秀士惟恐天下不亂,朗笑一聲,接著道:
“姑娘假作虎威,危言恫嚇,你們哪裡還有生離此地的機會?”
林琪柳眉怒剔冷笑道:“凌風秀士你一再挑撥是何居心?”
凌風秀士神態輕鬆陰鷙笑道:“不敢!不敢!在下是為浮月莊爭個萬世盤穩的打算計。”
林琪臉若寒霜,哼聲道:“在我們未敗之前,尹公子若及時趕回來,今日勝負之局,摩老前輩當可想見。”
摩雲生陰陰冷笑道:“宋文屏盡出金牛谷中使七煞追魂彈的十二煞星,再加上柳夢龍及堡中好手,在‘九嶷絕壑’佈下天羅地網,姓尹的小子就是有三頭六臂,也插翅難飛。”
凌風秀士得意地陰笑一聲接道:“還有敝派黃教主及二位堂主也去湊熱鬧了。”
摩雲生突然臉一整,不悅道:“貴教一再插足,是什麼意思?”
凌風秀士微笑道:“同仇敵愾,別無用意。”
林琪芳心大震,她想尹靖武功再高也無法擋得住這麼多的武林一流高手聯合之力,尤其是金牛谷十二煞星的七煞追魂彈,是武林中談虎色變的暗器,陰損詭辣,令人防不勝防。
她發覺摩雲生這一個集團,與天震教之間,彼此猜忌,勾心鬥角,因此她想設法弄破裂痕,使他們無法聯成一氣。
林琪一見浮月莊主又被凌風秀土這一番話說動,隨即說道:“九宮、虯龍、雪山實與貴莊無怨,老前輩務請三思。”
摩雲生似乎心存顧忌想了一會兒,說道:“不是老夫信不過你們,這等大事老夫不得不小心提防,這樣吧,老夫身上帶有慢性毒藥,你們一人吞服一粒老夫自會信任你們。”
玉面書生劍眉微剔朗笑道:“我們吃了毒藥,同被殺死有何區別?”
摩雲生道:“老夫這藥名叫‘春秋斷魂散’吃下去後身體毫無異狀,只要每年春分秋分以前準時服下獨門解藥,就不至毒發身死。”
林琪沉吟片刻秀眉微皺道:“每年春秋都得服藥,那我們不等於被判了無期徒刑?”
“不然!”摩雲生搖頭道:“春分秋分之前,到敝莊討藥,連服二粒其毒自解。”
林琪道:“好吧!我吃!”語氣異常爽然。
浮月莊主掏出三粒黑色晶瑩如豆的青丹,用拇食二指挾著一粒,輕輕一彈,緩緩向林琪飛去。
林琪玉臂一伸,毫不猶豫塞入口中。
凌風秀士看得微生猜疑,狡詭地笑道:“姑娘爽快,令人心折,當不會把藥丸含在口中吧?”
林琪怒道:“你這人就憑這點小心眼,當起天震教金龍堂堂主嗎?”
凌風秀士脖子一熱,訥訥道:“姑娘唇槍舌劍,鋒銳得令人難擋,常言道‘防人之心不可無’。”
摩雲生把第二粒藥丸彈到玉面書生面前,他見林琪已將藥服下,無可奈何,亦伸手納入口中。
第三粒藥丸彈到金筆書生面前,他卻遲遲不伸手去接它,那黑色藥丸在浮月莊主內力的控制下,虛空停浮在面前一尺處。蘇慧中突然劍眉一剔,堅毅地道:“我不吃……我不出庭作證就是。”
浮月莊主怔了一下,想不到他竟敢拒絕服用毒藥,當即嘿嘿冷笑:“老夫怎能厚此薄彼,你不吃,崔邱成便是一個例子。”
蘇慧中運動雙臂,力透筆尖,臉上毫無懼色,毅然道:“不吃!”
佇立在大莊主隔壁,始終沒有開口的二莊主南天一劍摩雲庭,突然哼了一聲,道:“頑強小娃兒,待老夫來收拾你。”雙肩微晃,陡地飄到金筆書生面前,一掌拍去。
掌力兇猛絕倫,蘇慧中不敢硬接,急忙斜讓三步,健臂掄動,一招“臨窗揮毫”,筆影顫動,金光閃閃,把全身上下護住。
南天一劍摩雲庭,嘿嘿冷笑,掌如迅雷壓頂,勁風虎虎,六七招之間,已將蘇慧中困得風雨不透。
“生花七筆”名震武林,再加上通臂神乞的“龍形八掌”,使金筆書生成為年輕一輩中,不可多得的好手。南天一劍雖然功力深厚,掌勢迅猛,但他依老賣老,認為與後生小輩過招,拔劍有失身份,想用赤手空掌將金筆書生折服,哪知這一來雖然佔了上風,但想傷人卻不容易。
金筆書生情知對方是當今武林前輩中,有數高手之一,因此一上來即採取穩紮穩打的戰略,一時之間同這位名滿天南的浮月山莊二莊主,拼的有聲的色,難分難解。
林琪心中微微一嘆,暗想如果自己功夫未失,看情形只要設法激浮月莊主不要用劍,還可勉強同他們一拼。
浮月莊主一見場中情形,不禁眉頭微皺,凌風秀士偏過頭去向他低聲說道:“令弟武功在下甚為佩服,以目下情形要收拾這娃兒自是意料中事,不過目下時機緊迫,‘萬教旌’在這附近出沒,令弟舍長用短,延誤時間,大是不智。”
浮月莊主心中一凜,微微頷首,大聲道:“老二,把握時間,拔劍把他宰掉算了,免得延誤時間。”
南天一劍哈哈朗笑一聲,突然反手閃電掣劍,接著一片銀光怒湧星芒顫動,“唰唰”奇速無倫連攻二招。
蘇慧中陡覺對方劍勢綿綿不絕,如江河倒瀉,快得令人氣窒,同時生出招架不及之感。
心中不禁大駭,連封帶閃,疾退了數步。
玉面書生與林琪見過浮月莊主與尹靖動手,那時因尹靖功力奇高,到致使浮月莊主稱絕武林的快劍,無法發揮到精緻入微之境,故此顯得縛手縛腳,緩慢不少。
現在金筆書生功力不及南天一劍,因此劍勢威猛奇辣,每出一招就連砍刺了七八劍之多,快得使林琪及玉面書生懷疑他的功力,似乎還在大莊主摩雲生之上。
這時金筆書生氣喘呼呼,全身溼淋淋的,只聽南天一劍大喝道:“你能再擋三招,今晚便度過厄運。”話聲中,長劍光密如雨,青虹耀眼,雲湧浪翻,直逼過去。
驀然林外傳來一聲莊嚴佛號:“阿彌陀佛,劍下留情!”
隨著一股掌風把南天一劍摩雲庭的長劍,逼得緩了一緩。
蘇慧中冷汗夾背,藉機躍出劍圈之外,暗叫一聲“僥倖!”
眾人轉目望去,只見一位身披灰色僧袍,足履芒鞋的老和尚,雙眼開合間,神光如電,與一位臉白無須,身穿長袍的中年漢子,並列林邊。
那長袍中年人,目光掠過眾人後,向浮月莊主摩雲生拱手笑道:“摩兄幾時來到淮陰,怎不到寒舍奉茶?”
摩雲生看清來人之後,心中微微一怔,忙抱拳道:“李兄好說了,兄弟今晚才到貴地,未去登門拜晤,多有得罪。”
長袍漢子朗笑道:“難怪兄弟昨夜在金粉閣設宴,恭請不到大駕……吳堂主也是今天才來嗎?”敢情這人正是昨夜在金粉閣作東宴客的中州玉蝶李青川,那和尚是大愚禪師。
凌風秀士情知他問話有意,當下淡然一笑,道:“今午才到,李兄不知有何見教?”
中州玉蝶頷首微笑,又轉向摩雲生說道:“兄弟今夜正與大師品茗對奕,忽聞屬下傳報,‘龍門坡’發現一具無頭屍體,乃與大師前往察看,摩兄你道那人是誰?”他說話之時,目光細察幾人神色的變化。
摩雲生神色泰然淡淡一笑,反問道:“生殺掠奪,司空見慣,聽李兄之言,被殺之人似與李兄極有關係啊?”
李青州微笑道:“兄弟與那被殺之人,談不上有什麼關係,不過他是兄弟昨晚坐上賓客,漢中三義的崔邱成。”
他說完話之後,眉頭微微一皺,因為他發覺眾人神色一片冷漠,毫無驚奇錯愣的表情,好像對這件兇殺案,早已瞭然於胸,不足為奇。
他又見金筆書生似乎在沉思一件重大之事。
不錯,他正在考慮要不要把全盤案情告訴李青川及大愚禪師,但又轉念一想,林琪與玉面書生的生命操在浮月莊主手中,如果將案情洩漏,豈不絕了林、呂二人的生機。
沉思中,南天一劍摩雲庭,忽然望著大愚禪師,哈哈笑道:“大師佛門劈空掌力,兄弟無限欽佩,可否再請賜教幾掌?”
大愚禪師低誦一聲佛號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貧僧不過請摩施主劍下留情,並無與施主過招之意。”
摩雲庭得理不饒人,神色倨傲,冷笑道:“這麼說來,大師是吝於指教了?”
大愚禪師乃佛門高僧,涵養功夫確實超人一等,只見他臉色一片詳和,緩緩地道:“摩施主如果一定要賜教,那就請按萬教規律,各聘一位見證,以點到為止……”突然話聲一頓,目光炯炯地望著前面。
眾人微微一怔,循著大愚禪師的目光望去,不知何時樹林中多了一位高頭大馬的青衣女子,和一位藍衣少女。
那藍衣少女,身上衣裳被微弱的月光照射著,發出淡淡紫色光彩,雖然僅看到側面,但已令人感到風姿綽約,清貴無比。
林琪嬌軀微微一抖。
蘇慧口脫口叫了一聲:“呀!是她!”虎軀一震如觸驟電,呆呆出神而立。
那高大青衣女人目光冷冷地掃了諸人一眼哼道:“二個酸丁都在這裡。”
突然目射兇光,深注林琪,那等氣勢,令人見了心寒。
林琪裝著沒有看見,悄悄地對摩雲生說道:“等會兒有人對我不利時,你得出手相助。”
摩雲生怔了一下,暗想有人要殺你,老夫正是求之不得,死了活該,我怎麼會幫你忙。
當即默運內功,以傳音入密的功夫,答道:“這個老夫愛莫能助。”
林琪秀臉一寒,故意把嗓音放得非常低沉說道:“我一有生命的危險,就把那事對中州玉蝶及大愚禪師說了,你要考慮考慮。”
摩雲生暗叫一聲:“好狡猾的丫頭,居然威脅起老夫來了。”他心裡想著,口中淡淡說道:“這二人是誰?老夫從未見過?”
林琪把嗓音提高,道:“滄海宮的苑蘭公主,武功厲害的緊!”語氣帶有激將的意味。
“苑蘭公主”這名號,聽來異常生疏,眾人不禁齊齊一怔。
摩雲生皺皺眉,道:“老夫從未聽過,等會兒我就看看她們有何等驚人之技?”
她聽浮月莊主答應相助,芳心寬慰不少。
李青川奉“萬教旌”之託,協助偵探“泗陽莊血案”,對淮陰附近出沒有的武林人物,知之甚詳,想不到今晚碰上這麼許多在他查找的線索之外的人,心中甚感驚異,當下向藍青二女抱拳笑道:“在下不揣冒昧,請教二位姑娘芳號?”
青衣女人哼聲道:“你問我同公主幹什麼?”
中州玉蝶李青川是崑崙千愚諸葛生的師弟,在武林中聲望頗著,生平之中,還沒有受人這樣奚落過,不禁微生慍色,緩緩道:“在下請你的公主答話。”
青衣女人帶著不屑的口吻,冷澀道:“你還沒有資格。”
李青川勃然變色,大愚禪師也不禁眉頭微微一皺。
忽然苑蘭公主冷冷地叫了一聲:“林琪!”語音冰冷得如從嚴霜冰窖中進出。
林琪入耳心驚,不禁冷冷地打個寒噤,嘴唇動了幾下,卻說不出聲。
苑蘭公主又冰冷冷地說道:“你膽子真不小,竟敢暗算梁姑。”
青衣女臉露殺機,龐大的身軀,緩緩向林琪走去,一望而知這一出手,絕不會留情。
玉面書生見林琪畏縮的樣子,突然一股英雄護花的氣概湧上了心頭,朗笑一聲,挺身攔住青衣女去路,微笑道:“二位與林姑娘不知有何過節,可否見示?”
青衣女暴喝道:“酸丁滾你的蛋!”
玉面書生眉露殺氣,淡淡笑道:“要小生讓路麼,姑娘得先露幾手,讓小生心服呀!”
藍衣少女螓首仰望天色,冷冷道:“梁姑打他二個嘴巴!”
玉面書生聞言一怔,驀見青影一晃,快得連轉念頭都為不及,接著二聲“啪啪”脆響。
這二掌打得他滿天星斗,“蹬蹬蹬”連退三步才站穩。
呂江武年少氣傲,出道以來聲名響徹大江南北,平時養尊處優,一呼百應,幾曾吃過這種苦頭?這幾個嘴巴打得比殺他還難受,不禁俊臉殺氣彌熾,大喝一聲,九節虯龍鞭一招“三打玉門”,“啪噠”聲中,如怒龍滾浪,欺身撲上。
青衣女哼了一聲,道:“酸丁找死!”足下橫跨一步,避開長鞭,隨手斜裡一掌,揮劈過去。
玉面書生這時怒火千丈,竟然不避青衣女猛辣的掌勢,長鞭回撩,疾如潛蛟出壑,帶起一片嘯聲,自右上側猛劈下來。
這一招“玉杖鞭仙”,正是虯龍鞭絕技,在他含怒全力揮動下,威猛異常兇猛。
青衣女本來已算定好,玉面書生閃避的方位,左掌正待擊出,想不到對手竟然不避掌勢,用起二敗俱傷的拼命打法,不禁微微一怔。
這時她如果不收掌勢,固可將玉面書生擊斃,但自己也難逃鞭劈之厄。
青衣女雙手臂力驚人,突然右手一翻,化掌為抓,徑往長鞭抓去。
驀聞“嚓嚓”一陣響聲,那一丈二尺長的九節虯龍鞭,突然只剩下五六尺長,其餘鞭節宛如一條毒蛇,纏住青衣女手臂上。
青衣女天生有千斤以上的臂力,只聽她大喝一聲:“酸丁放手!”
玉面書生身如一陣旋風,在空中翻了幾滾,撞在一株大樹上。“砰”的一響枝葉紛飛,那樹差點兒被撞倒。
林琪驚叫一聲,只見呂江武雙手扶著樹杆,把身子挺起來,望著她淒涼而悲壯地一笑,林琪不由自主地把頭偏了開去。
眾人吃了一驚,暗想這青衣女的手臂,到底是鐵鑄的還是銅澆的?
青衣女右臂一陣揮動,把長鞭解下往玉面書生拋去,又一步一步向林琪逼近。
林琪心中直冒冷氣低叫了一聲:“摩老前輩!”
浮月莊主突然臉色一整,沉聲道:“你再走近二步,老夫就不客氣了。”
青衣怒叱道:“閉上你的狗嘴,有種就出來!”
南天一劍摩雲庭,哈哈大笑,向他身邊的胞兄凌雲劍客,道:“大哥,小弟這隻劍今天大概是要發利市了。”說著挺身越眾而出。
青衣女喝道:“你再不走開,我就打斷你的狗腿。”
浮月莊主在武林中聲名何甚隆盛?青衣女蠻橫辱罵已激起摩雲庭的殺機,只見他笑容一斂,殺氣直透華蓋,冷冷道:“中原武林道上還沒有人敢對我兄弟這般說話,今晚你們便是跪地求饒也難討得活命。”
話落口,長劍一揮,鋒芒翔動,奇正相生,連發“七星劍法”中的二招絕技“金星波羅”,“計都入冥”,星耀月湧,快如電掣,二招之間,已刺戮砍劈了十幾劍之多。
青衣女陡覺一片寒芒湧過來,心中微微一凜,雙掌交叉拍出,閃封之間,連退二步才化開。
驀然一聲嬌叱,青衣女排空劈出一股強猛掌風,把對方劍勢逼得微微一挫,緊接著飄身疾退四尺,左手奇速從身上撤出一枝似劍非劍,似尺非尺,一端圓薄如瓢,另一端尖方,推湧疾攻而至。
青衣女失去先機,一時被名震中原武林的疾劍,攻得只有招架之能,而無還手之力。
苑蘭公主看得微微動容,似是想不到中原武林道上,居然有這等厲害的劍客。
青衣女是“海天別墅”,頂尖高手之一,天生膂力超人,二十幾招後,憑其詭異的招術,及雙臂天生神力,幾招硬碰硬接之後,已將失去的先機扳回。
於是二人各出生平絕學,互搶先機,但見劍氣波光直衝鬥牛,勁風旋激,震得樹葉簌簌有聲,威勢之凌厲,鬼泣神驚,風雲變色。
這時一旁觀戰的浮月莊主,大愚禪師及中州玉蝶等人,臉上都浮現出驚異沉重之色,要知南天一劍已是五大劍派中使劍的頂尖高手之一,但這位來歷不明的青衣女竟能同他拼成平手而不遜色,單憑這一點,就足以震動武林。
林琪芳心更是忐忑不安,她情知大愚禪師,中州玉蝶及浮月莊二位莊主的武功,都在伯仲之間,很顯然的,今晚無人能抵得住苑蘭公主。
她心裡急著,口中不禁低低對浮月莊主說道:“摩老前輩,那苑蘭公主更扎手。”
摩雲生“哦”了一聲,臉上滿是沉鬱之色。
苑蘭公主瞥了場中情勢一眼,又抬頭仰望那月明星稀的蒼穹暮色,沉思了片刻,才冰冷冷地說道:“我今晚不殺你,只問你一件事。”
林琪知道這話是對自己而發,突然膽子一壯,說道:“能告訴公主的話,我絕不隱瞞。”
她知道苑蘭公主言出如山,說一是一,絕不會反覆無常,她既說不殺自己,今晚可保絕對安全。
苑蘭公主短簡地問一句,道:“尹公子現在何處?”
林琪芳心一震,遂道:“他……他被困在‘九嶷絕壑’。”
她直覺中認為尹靖一定情勢危險。
苑蘭公主陡然嬌軀一震,猛地轉過身來,冷冷道:“‘九嶷絕壑’在什麼地方?”她雖然內心激動,但因神色一片冷漠,因此外表也看不出來。
林琪被她那冷電寒芒似的目光,看得頭垂下去,低聲道:“浮月莊主曉得。”伸手指著她身邊的摩雲生。
苑蘭公主冷冷催促道:“說呀!在什麼地方?”
摩雲生聽得心中大怒,哼了一聲,道:“老夫是什麼人,你竟敢和我這樣說話,哼,老夫不把你……”突然被那兩道秋水冷電般的星目,逼得把底下要說的話,硬生生嚥了下去。
苑蘭公主美眸一轉,凝視酣戰中的二人一眼,冷冷問道:“你的武功比你弟弟如何?”
摩雲生暗感納悶,只覺苑蘭公主不但語氣神態異常冰冷,而且鳳目顧盼之間,威峻十足,具有懾人心絃的氣魄,當下亦冷冷答道:“公主接老夫幾招試試就知道。”舉步緩緩跨出。
但見他走到六尺開外陡然欺身直上,掌劈“天外來雲”但見他舉手當頭劈落。
苑蘭公主冰冷冷的語氣神態,已激起浮月莊主的殺機,他這一掌足足用上了九成的功力。
陡見苑蘭公主有意無意地舉手輕輕一理秀髮,姿態輕盈妙曼,雪明肌豔,觀者斷魂。
浮月莊主出手奇快,但退得更快,突然提氣縮腹,掌化“雲鎖廬山”易攻為守,疾退三步。
林琪與江湖三書生看得滿腹孤疑,茫然不解,搞不清浮月莊主為什麼驟然飄退。
大愚神師與中州玉蝶神色齊齊一變,目光深注著苑蘭公主,只覺她剛才輕抬玉臂的動作,玄奧莫測,不但將摩雲生的掌勢封住,而且將以下所有的變化完全封死,如果不及時撒手抽退,將遭到一陣詭譎奇猛的反攻。
摩雲生疾退三步後,驚訝地望著苑蘭公主,只聽她冷聲說道:“你的武功不會比你弟弟高到哪裡?”
凌風秀士吳文昌接道:“‘七星劍法’名震武林,浮月山莊二位莊主的武功,當在伯仲之間。”
苑蘭公主沒有理會他,又向摩雲生問道:“你看他們二人勝負誰屬?”
摩雲生已知今晚又遇上了武林罕兇的扎手人物,轉目瞥了酣鬥中的二人一眼,說道:
“生死之機,各佔一半,勝負難料。”
苑蘭公主冷冷道:“我要梁姑十招之內,把你弟弟打敗,你相信嗎?”
浮月莊主聞言心中甚為不服,哈哈朗笑,道:“誠如公主所言,能在十招之內把舍弟打敗,不但愚兄弟口服心服,五體投地,中原武林道上亦將刮目相看。”
凌風秀士覺得拼鬥二人勢均力敵,誰也別想贏誰,因此微笑接道:“不管公主用什麼方法,別說十招,只要能將摩二莊主打敗,就足以震動中原武林,大師與李兄以為如何?”
中原武林道上,能與浮月莊主二位莊主戰成平手的人,只不過老一輩中有數人而已。要想贏得他們,可就寥寥無幾了,因此大愚禪師與李青川、都微微點頭表示贊同。
苑蘭公主以輕蔑的語氣說道:“武學一道譬如青蓮白藕,殊途同歸,哼,中原武林何足道哉?……”
說著緩緩轉過身子,凝望著梁姑與南天一劍。
他兩人專心對敵,絲毫不敢鬆懈,對四外一切置若惘聞,拼鬥迄今至少也有二百回合以上,依然是個不勝不敗之局。
這時南天一劍摩雲庭,健臂一掄,劍演“七星拱月”,撒出一片寒芒,向梁姑罩落。
苑蘭公主低喝一聲:“滄海明月。”
梁姑陡然左臂一翻,手中怪兵器幻起一輪圓圈,揮擊過去。
那輪圓圈晃動之間,正好把摩雲庭長劍的寒芒裹住。
南天一劍微微一凜,長劍左削右劈,朵朵銀花,宛如風拋柳絮。向四周圓圈飄去。
苑蘭公主冷喝道:“藍田日暖,玉殿虛無。”只聽一聲怒叫,南天一劍被震飛一丈外。
摩雲生飛身上前,扶著南天一劍。
南天一劍慘然一笑,道:“兄弟這一點傷,大概還死不了……”話猶未了張口吐出一口鮮血,他這一勉強提氣說話,頓使傷勢惡化。摩雲生心頭大急,忙運掌貼在乃弟“命門穴”
上,幫他提住一口丹田真氣,關切道:“老二別說話,否則傷勢惡化,可就棘手了。”
天南一劍只覺左肩一陣痠疼,痛徹心腑,因此不敢再行逞強,依言運功調息。
苑蘭公主鳳目冷冷地瞥了他兄弟二人一眼,道:“‘九嶷絕壑’在什麼地方,你們到底說是不說了?”
浮月莊主聽她語氣含有威脅的意味,氣得鬍鬚直噴,但他正以本身真氣助乃弟療傷,是以只好強忍怒火,沉聲道:“敝人做事一向隨心所欲,此刻沒有興致答覆你的問題。”
苑蘭公主突然秀眉軒剔,目中英氣湛湛逼人,冷冷地說道:“聖威所至,難赦抗命之徒。”
凌風秀士疾步走出林外,裝著察看天南一劍的傷勢,悄聲說道:“摩莊主,此刻四面楚歌,情勢極為不利,‘九嶷絕壑’回谷千紓百轉,岐路錯蹤雜陳,荊棘載道,艱險異常,我方之人已在該處佈下天羅地網,愚意不若將她們引進絕壑中,藉地利之便,除去強敵?”
浮月莊主頗覺有理,暗想目下處境,除此之外,別無善策,凌風秀士見他頷首示意,轉身正待對林中發話,忽見眾人相繼走出林外。
苑蘭公主秋波電閃,似乎以看穿心事,凌風秀士不禁微微一怔,遲疑道:“‘九嶷絕壑’回谷歧路,縱橫其間,是天生的險道絕徑,距此南面五十里外……”
說話之時,驀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聲音方一入耳,大路一端已出現一匹通體白色的健馬,背馱著一人,如閃電飄風,掠面而過。
由於那馬奔行奇快,“踢噠”聲中,眾人只見一道白煙晃過眼簾,根本無法看清那騎士的面目,轉眼就被樹林遮住。
玉面書生急道:“蘇兄那是不是家父,這匹馬我認得,是我家的雪龍駒。”
蘇慧中點頭道:“除了雪龍駒之外,再也找不到有這麼快腳力的馬了,馬上人是不是你爹,我也沒看清楚。”
李青川望著一騎絕塵而去,讚佩一聲,道:“雪龍駒享譽武林十數載,今晚一見神駒,依然不減當年。”
苑蘭公主冷然接道:“馬上人身穿短袍,虎頭燕額,鬍鬚滿腮,手執一條長鞭。”
玉面書生喜叫道:“啊呀!那是家叔。”
大愚禪師頷首感慨道:“公主神目如電,明察秋毫,馬上人正是翻天手呂重陽。”敢情大師也認出那人。
苑蘭公主道:“那人神色匆匆,似有急事。”
玉面書生吃了一驚,詫異道:“什麼事急得二叔不及下馬?”
蘇慧中目光一轉,向玉面書生問道:“呂兄虯龍堡最近發生過什麼事了。”
玉面書生怔一下,劍眉微蹙,說道:“小弟離家時,堡中一切安逸如昔,不過我已離家月餘,近況就不得而知了。”
突然蹄聲大作,又有兩騎絕塵而來,這兩匹坐騎雖然均屬長程良馬,奔行迅速,但比起那雪龍駒,這兩匹可就遜色不少了。
這此人都是武林高手,目力異於常人,只見那兩匹馬上,各坐著一位眉清目秀的藍衣少年。
馬行如風,眨眼已到眼前,馬上人突然迅速收手勒韁,那馬長嘶一聲,前蹄齊齊高揚。
藍衣少年身形微晃,踢蹬下馬,動作嬌健利落,一望而知武功不凡。
藍衣少年眼珠亂轉,神色慌亂,大踏步走到苑蘭公主面前,突然跪倒行了個大禮,站起來斂手恭立一側。
苑蘭公主望也不望他們一眼,冷冷道:“什麼事?”
右邊一位藍衣少年,目光掠過眾人,猶豫了一下,似有急事要報,但又不便於在眾目睽睽之下直說,沉吟一陣,轉目瞥見苑蘭公主秀眉一剔,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噤,訥訥道:
“二公主在金陵出事了……”突然踏前二步,伏首竊竊私浯,眾人聽不出他在說什麼?苑蘭公主神色一片冷漠,因此從她臉上的表情也無法體會出事情的輕重緩急。
只見苑蘭公主聽完報告後,冷哼了一聲,道:“梁姑你同他去金陵,見二公主時,就說我到‘九嶷絕壑’找駙馬爺,三天後在金陵六福客棧見面。”
梁姑應了一聲,雙足微頓,她那龐大的身軀如一朵青雲坐落馬上,那二位藍衣少年迅速踏蹬上馬,共坐一騎,馬鞭飛揚,吆喝聲中,向大道揚長而去,轉眼就消失不見了。
這二騎來得突然,去得意外,但諸人都意識到一定有重大事故發生了。
苑蘭公主遣走屬下後,舉步緩緩向前移去,姿態從容不迫,衣袂飄飄,如仙子凌波。
她蓮足跨動二步,已在十餘丈外,若不留心注意,僅她那從容姿態,絕想不到去得那等快捷。
大愚禪師兩目陡睜,長眉飛揚,激動道:“佛門絕傳的‘縮地神行’重現武林。”
蘇慧中突然雙肩一晃,儒衫飄擺,縱身疾追。
接著白影閃動,林琪已疾奔出三四丈外。
玉面書生大聲道:“林姑娘請稍等,在下也去助尹兄一陣!”說聲中人徑直追去。
“縮地神行”乃佛門絕傳的上乘輕功,蘇慧中舉步之初尚看到一道藍影,哪知幾個晃身,前面已人蹤杳然,不禁心中大急,把全身功力施展到極點。
林琪功力未復,輕功也大打折扣,蘇慧中這一全力急奔頓時把距離拉遠,玉面書生則健步如飛,陪在林琪側旁。
李青川見這幾位年輕人,剎時之間,走得一個也不留,心念一轉,忙以傳音入密的功夫對大愚禪師說道:“兄弟久聞‘九嶷絕壑’是一處地據天險的神秘地方,浮月莊主與天震教的人,可能藉著地利,預伏暗樁卡,大師以為然否?”
大愚禪師亦默運內功,以傳音入密功夫答道:“貧僧亦有同感,李兄可願前往察看一番,以免那幾位小檀樾有失。”
李青川頷首示意,轉向摩雲生笑道:“令弟傷勢不輕,摩兄你不如與吳堂主一道移駕寒舍歇息?”
摩雲生抱拳謝道:“李兄盛意,愚兄弟心領就是。”
李青川也不再客套,微微一拱手,只見長袍飄擺,駕裟輕拂,二道人影消失在黑暗中。
浮月莊主這邊的人,等諸人離後,扶著天南一劍入密林中,找個草長葉深之處療傷,暫且表過不提。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2-5 12:36:06
第十二章 九嶷絕壑
且說苑蘭公主蓮步款擺,似緩實疾,月光下一道藍煙,在撲朔迷離中,一晃就七八丈遠。
五六十里的行程,不消半個時辰,已來到一處,絕壁崔嵬,亂石崢嶸的山崗。
苑蘭公主的身法奇快,錯眼的功夫,已將四外的地形看清楚,陡然閃進一道三四尺寬的狹谷。
這狹谷二邊削壁矗立,地形成斜坡下去只容一人通過,如果有人守住隘道,那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沿著窄狹的山谷,紆迴轉了若干彎,地形豁然呈嗽叭形展開。她剛剛跨步踏入,驀見黑暗中如幽靈魅魑般的,由巨石後轉出一人,凸骨陷眼,瘦得像一俱殭屍,發出一陣陰陰怪笑,如狼嗥猿哀,難聽至極。
那人笑事,陰惻惻地說道:“閻王之谷,黃泉之路,再走三步,人鬼殊途。”
接著左側方又是一聲陰惻惻笑道:“於兄有七步勾魂之稱,那小娃兒再走三步正是離你七步。”
于姓漢子呵呵冷笑道:“徐堂主也要赴閻王殿報到嗎?”
自一株槐樹後,走出一位面目冷峻,骨瘦如柴的黃衣漢子,這二人的瘦法,堪稱一對仲伯,人間少見。
那徐堂主冷澀道:“兄弟我一身鬼氣,沒有生人味道,於兄如想到他處去走走,兄弟甚願奉陪,嗯,那女娃兒已走近了二步。”
于姓漢子冷哼一聲,道:“閻王決定三更死,誰肯留人過五更。”舉掌一揮,一股陰寒之氣,直往苑蘭公主身上襲到。
這于姓漢子本是以冰冷嚴酷著稱,哪知他一掌拍出,蘭衣少女不閃不避,面帶不屑之色,神情象一座冰山,比自家更冷更酷。
他忽然微妙地想道:自家的掌力乃以陰寒見長,擊在一座冰山之上,豈不小巫見大巫,如傾鬥水入汪洋那般微不足道?
這種想法雖甚滑稽,但等掌風拂上那藍衣少女的身上時,卻把他的奇妙想法完全證實了,果然如泥牛入海,聲息全無。
只聽苑蘭公主冷冷道:“你這七步勾魂就只有這麼一點能耐嗎?還有什麼看家本領儘管施展,我一定教你死得瞑目。”
于姓漢子驚懼地退了二步,深深打了個寒噤,暗想今晚莫非碰上鬼了!
他見對方又跨進一步,驀然雙手齊揚,交叉打出四粒烏色彈子,口中同時冷喝道:“女娃兒納命!”
苑蘭公主哼了一聲,揮袖對那飛來彈丸拍去,足下不停地向前跨進。
袖風拂上彈丸瞬間,倏忽暴破之聲,不絕於耳,只見滿天綠芒芒的一片蓬針,如暴雨遽至,襲罩二丈方圓,向苑蘭公主罩落。
這一下出人意料之外,眼看苑蘭公主勢難脫出蓬針威勢之外。
陡然匝地颳起一陣狂風,那片綠色芒針如一幕綠色帆布,被暴風捲起,呼地一聲,整個向上揭開去。
于姓漢子只見煙影一晃,已失去蘭衣少女的蹤跡,轉身之際,瞥見蘭衣少女正在他身後三尺外,柳腰款擺,從容不迫,向前走去。
這一下把他嚇得驚駭萬分,忙運足全身功力,揮掌從她背心劈去。
苑蘭公主頭也不回,似乎不曉得背後那人出掌暗襲,依然若無其事,向前跨步,那股寒氣來得既兇且猛,苑蘭公主像是承受不住,陡然向前栽跌,身如離弓箭矢,直往那槐樹旁的徐堂主撞去。
于姓漢子狂笑道:“嘿嘿,你嚐嚐老夫手段……”話猶未完,驀覺一股反震之力撞在心腦,禁不住悶哼一聲,連退三四步,翻身栽倒地上。
徐堂主瞥見藍衣少女陡然向他猛撞過來,大喝一聲,雙掌排空劈出,勁道強猛絕倫。
“啪”的一聲,四掌相接,苑蘭公主的身形被擋得停了下來。
徐堂主大叫一聲,震飛丈外,“砰然”一響,把那山壁撞得亂石崩塌。
敘述雖有先後,其實二人被震飛,是發生在同一殺那之間。
徐堂主靠在山壁上,從身上掏出一粒藥丸塞入口中,說道:“於兄你翹了沒有?”
他連問幾聲,都不見回答,不禁呵呵冷笑道:“於兄厭棄了人世,真個遊魂地府了。”
苑蘭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清氣,調息一陣,緩步向徐堂主走去。
徐堂主怔了一怔,冷冷道:“你要殺死我嗎?”雖然說得爽快,但卻微帶抖顫。
苑蘭公主冷笑道:“本公主手下不殺殘兵敗卒,這裡就是‘九嶷絕壑’嗎?”
徐堂主答道:“這裡是‘九嶷絕壑’的外緣,往裡走過‘三十六回徑’,就到心臟地區‘天牢幽冥’,過了‘天牢幽冥’有二條岔道,一條過‘奈何橋’走‘黃泉路’入‘幽冥鬼洞’絕境,一條奇花異卉,落英繽紛,通往‘萬景仙蹤窟’。這二條雖然一往天堂,一往地獄,其實同是死路一條,數十年來,從未有過去而復返之人,但敝人的看法,走‘幽冥鬼洞’的生機,大於‘萬景仙蹤窟’。”他一說就這麼許多話,目的在換取生命安全。
果然苑蘭公主冷笑一聲,就轉身走入一條狹徑。
走了五六丈深,狹徑分成六個岔道,她想:這回谷即名“三十六回徑”,一定是錯綜繁雜,歧路走錯一條,就可能白費時光,鑽不出門道。因此面對此六條岔路,何去何從,不禁猶豫起來。
她本想回去迫徐堂主說出途徑秘訣,但她生性高傲,天縱才華,使她目空四海,恥於下問。
她沉吟了一陣,終於舉步向其中一條走去,並隨手在狹道上作了暗號。
這狹道五步一弓,九步一折,而且有許多黑暗陰森的死角,此道走盡,突然又是四五條岔路,她選擇一條最曲折,最陰險的狹路。
才走三丈深,陡然自一處黑暗死角中,射出二粒烏色彈丸,拉著一聲冷喝道:“死亡路上追魂彈!”這人陰險得很暗器先發,後出聲。
由於狹壁高聳,光線透射不入,因此朦朧幽暗,這烏色彈丸在黑夜中更難以眼力分辨。
但她何等功力?耳目精靈,已能達到黑夜視物,辨聽十丈外落葉飄花的上乘妙境,因此頓時分辨出,這二粒彈丸與剛才那遇到阻力會突然暴破的彈丸一樣。
有過一次的經驗,她當然不會再去碰它,只聽冷笑一聲,陡然貼地平飛,避過彈丸,舉掌往那死角拍去。
黑暗中那施放暗器的人,悶哼一聲,就翻倒地上。
這人身穿黑衣,面部及手部都塗著墨炭,躲在死角之中,任你再好眼力也難察覺得出。
岔道纖陌縱橫,苑蘭公主穿走了將近一個多時辰,幾乎走遍所有的回徑。
其間她發覺三四個黑衣人,這些人僅被點住了穴道,看情形似乎都在猝不及防之下被制住。黑暗中他們躲在死角里,還被猝然下手製服,足見那下手之人,功力之高已至難以想像之境。苑蘭公主心裡很不舒服,決心遇上那人時,與他較量一番。
正行之間,突然前頭傳來一聲慘號,她身形一晃,竄進一處甬道,瞥見轉角處白影一閃,接著又有一道灰影追蹤而人。
她展開“縮地神行”輕功,蓮步一跨,已在十丈之外,發覺地上倒著一具屍體,也是身穿黑衣,墨炭塗面,胸前插著一隻鋼鏢,頭顱有被長鞭劈碎的傷痕,她知道必是剛才那二人的傑作。
因此冷哼一聲,第二步跨出時,已到那轉角處,眼前又是四個岔道,也不知道他們走哪一條,只聽她喃喃道:“好丫頭,算你命長。”
敢情她看出那白影是林琪,那灰影手持長鞭,自然是玉面書生呂江武了。
苑蘭公主在岔道壁上,略一查視。發覺其中竟有三道已經走過,於是往那條未走過的一道跨進。
這一次果然走對了路,轉過了二個彎,忽然光亮大盛,雖然僅是朦朧的月光,但比起那“三十六回徑”的黑暗如地獄,已有天壤之別。
隨著光線的透進,傳來人語聲,她知道已走出“三十六回徑”,到了心臟地區天牢幽冥。
只聽一人說道:“柳兄傷勢如何?”
“哈哈哈,兄弟這點傷勢,還承受得了……噯……”就沒有接下去。
原先說話之人,又長嘆道:“兄弟手下十二煞星,已去其半。”
接著一陣哈哈朗笑,音量宏偉,顯見功力不凡,笑後道:“二位不聽黃某忠言,現親自嘗過厲害,當知黃某並非虛言渲染了。”
有一人哼了一聲,道:“黃教主別自鳴得意,我與柳兄既然不行,你也不見得強到哪裡?”
另一人也冷笑道:“黃教主‘大聖棍法’馳名武林,兄弟久想瞻仰神技。”
黃教主幹笑一聲,道:“柳兄傷勢未愈,如欲指教也不急在一時。不是黃某人自誇,我自信可與那小娃兒一拼。”
一聲嘿嘿冷笑,是那姓柳的聲音:“黃教主言下之意,是自以為武功在兄弟之上了?”
“不敢!不敢!”是黃教主的口音。
突然一陣銀鈴般的笑聲,接著有嬌脆的女人嗓音道:“敝教主在玉壺山口曾與尹靖拼鬥百多回合,不分勝負,結果還是尹靖見機逃逸。”
那女子說完後,沒有人接腔,似乎其餘的人都被她這番話怔住。
過了一陣,又響起黃教主的聲音,道:“現在那姓尹的娃兒已闖入‘萬景仙蹤窟’,如果勇往直前,必無生還之理,若是見機回頭,我黃某人還是那句話,二位願否合作,悉聽尊便?”
那姓柳的冷冷道:“黃教主讓我和宋兄去打頭陣,你們卻旁觀鷸蚌相爭,坐享漁利。”
黃教主聲音中微帶怒氣,道:“兄弟一來就聲言與二位合作,是二位要獨佔鰲頭,怕黃某分了油水,現在倒怪起兄弟來。”
語氣頓了一下,又接道:“如果姓尹的生離‘九嶷絕壑’,寶圖得不到事小,二位兄怕要寢食乏味。”
“嘿嘿,黃教主,你這話是有何所指?兄弟聽不懂?”姓宋的說道。
黃教主冷笑道:“姓尹的不是要到‘武林評審庭’作證嗎?”
“黃教主既然知悉內情,可是要以此作要挾?”
“柳兄你把我黃某當作什麼樣的人?你們之事麼,兄弟絕對袒護,我不過是一片熱忱,誠邀諸位合作,共舉大事。”
“那麼合作的條件如何,兄弟願聞其詳。”
“兄弟認為首先應將該姓尹的娃兒除去。”
“為什麼要把他除去?”
“理由很簡單,你們雖然殺了崔邱成,他同樣可向‘武林評審庭’控告。”
“還有呢?”
“哈哈,黃某拜兄九頭獅子孟良,當年碎身廬山三石樑之事,想二位當有耳聞,數十年來,我遍尋蒙面劍客,討還那筆血債,這也是必殺那小子的原因之一。”
“第二個條件呢?”
“得了‘玄天圖’共同參研。”
“這話有理。”
停了一會兒,黃教主又接道:“第三個條件是合作期間,由黃某統令施號。”
那姓柳的喋喋冷笑,道:“兄弟一生不喜歡受人指使,你剛才那些話,算是白說了。”
姓宋的亦陰冷冷道:“黃姓主真是異想天開,柳家堡、浮月山莊同屬‘萬教聯盟’十三要員之一,金牛谷雖然被摒棄在十三要員之外,但武林中也微具薄名。黃教主胸懷大略,想統領這一堡、一莊、一谷,雄心固是可嘉,但只怕要成鏡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及。”
黃教主淡然一笑,語音毫無怒意,慢條斯理道:“兄弟何德何能,敢存著統領名震武林的一堡、一莊、一谷的奢望?不過彼此既是要合作,那就得推心置腹,同舟共濟,如果貌合神離,不如各走各的路。”
“這事我們二人還得與摩兄從長計議。”姓柳的聲音。
黃教主沉聲說道:“摩兄追殺玉面書生,金筆書生及那白衣林姑娘,不論成敗如何,都將引起九宮、虯龍、雪山三派的聯合報復了,雙方均屬‘萬教聯盟’十三要員,衝突起來,‘武林評審庭’絕無法袒護任何一方,那時雙方各據一詞,混亂情形可想而知,真武子為解決二大派系的衝突,最終善策,便是行使最高職權,以‘乾坤日月令’傳檄‘萬教聯盟’十三要員到庭,協調紛爭。但是‘乾坤日月令’已失落,一天找不回來,武林中一天得不到安寧,時日一久,那時武林中又將回到勝者為君,敗者為賊的局面,亂世英雄,這正是吾人一展鴻圖的時機。”
姓宋的冷冷接道:“黃教主分析未來武林大勢,瞭如指掌,兄弟無限欽佩,不過我們彼合作協調,也不一定要由你統令施號呀?”
黃教主哈哈大笑道:“合作之時,不能群龍無首,否則步調不一,人各誌異,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愚意從二位與摩兄三人中推舉出一人,與黃某共同傳施命令,凡事以二人同意為準則,這樣可減少意見分歧,高明以為如何?”
姓柳的說道:“這話雖有理,但得等我們二人與摩兄商量後再談。”
黃教主緊接著說道:“合作的原則已無問題,在離開‘九嶷絕壑’之前,由黃某暫作主張,二位量不致說我代庖吧?”
他未等二人說話,微微一笑,接道:“宋兄請再調動四位‘七煞追魂彈’的煞星,待進入‘萬景仙蹤窟’時,好派上用場。”
“黃教主,這命令發得太早。”
“宋兄,黃某並非向你發令,時機一晃即失,進入‘萬景仙蹤窟’要多多借重貴谷的力量。”
姓宋的漢子沉吟片刻,從身上掏出一枝三四寸長的火箭,“啪”的一聲,用火折點燃,手臂一扔,火箭沖霄直起。
陡然間,呼地吹來一陣寒風,那剛剛衝起的火箭,一晃即滅,地面又恢復了原來的朦朧月色。
姓宋的怒吼一聲:“何方鼠輩,膽敢撲滅兄弟的火箭?”
話聲中,只見由“三十六回徑”緩緩走出一位藍衣少女,蓮步輕移,已到幾人面前。
姓宋的看清是個女娃兒,先是一怔,繼而目射陰光,陰冷冷道:“造反造反,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也居然然捋動我宋文屏的虎鬚,你大人是誰?說出來看老夫認不認得?”
苑蘭公主螓首翹望天色,那份傲氣,直把“天牢幽冥”中的諸人,視若無物。
她雖然螓首仰天,看也不看他們一眼,其實早已看清場中情形,那姓宋的是一位鷹鼻猴臉的老頭兒,左右各侍立著一個黑衣大漢。
左側方一塊岩石上,盤膝坐著一位紅衣老漢,身後站著二個紅衣人,旁邊是一位身穿苗衣,虎目豹頭的老叟。
距那紅衣老漢丈餘外,並列著六人,為首是一位鬚髮皆白,神目威稜的老叟,左手持著一支通體烏亮的“齊眉棒”,其身旁哈腰斂手,恭立著一位勁裝大漢。另外是一位珠光耀眼的豔婦,身後還有三位持劍綠衣少女。
苑蘭公主聽完姓宋的老頭兒的一番話後,冷笑道:“我看你這份心性陰鷙之氣,只宜於供人驅使吆喝。”
宋文屏大怒道:“老夫劈死你!”舉掌含岔擊去。
苑蘭公主冷哼一聲:“你還不配!”
揮掌一擋,芳肩微微一晃,宋文屏已“蹬蹬”退了二步,這一下眾人齊齊一驚,想不到這女娃兒一掌之力,竟能把金牛谷主震退。
那鬚髮皆白,手持“齊眉棒”的老叟,臉色微微一變,沉聲道:“姑娘神功驚人,必是大有來歷的高人,恕老夫冒昧,請教姑娘芳名?”
苑蘭公主冷冷道:“聽你剛才一席話,雄心萬丈,扇惑炫人,確具一代梟雄風範。”
“不敢!不敢!姑娘神韻出塵,氣質超凡,老夫見了心折。”
“你想知道我的來歷,接我三掌試試。”
“任何一派武學,老夫見無不知,三招之內必可道出姑娘來歷。”
苑蘭公主冷哼一聲,道:“少誇海口,接掌!”
話聲中蓮步微移,陡然如一陣清風飄到,右手春蘭,右手秋菊,距離三尺外,雙掌虛空併發。
銀鬚老叟正是天震教主,天外神叟黃宮,他猛然心頭一震,只覺藍衣少女招術不比中原任何派系,玄奧奇嬗中隱隱含有平和詳穆的禪門意味,使對敵之人覺得既使傷在她手下,也死得心安理得。
他功力之高,已是武林罕見,轉念之間,手中“齊眉棒”,幻起一片烏幕,把對方掌花一封。
苑蘭公主左手微曲的玉指,猛地一伸一翻,化擒為拂,探手入一片烏幕之中,拂向對方“曲池穴”。
天外神叟臉色大變,提氣縮腹退了一步,棒勢疾收,健臂掄動,一招“仙猿拔棒”,一溜烏光從耳邊穿飛出去。
這一招奇幻無比,看起來“齊眉棒”像是從耳朵裡拔出來,相傳“齊天大聖”金剛棒藏在耳中雖屬玄妙之類,但從耳中拔棒的招術,正是“七十二路金剛棒法”中,最深奧的一著,迨屬無疑。
苑蘭公主微微一凜,本待欺身追敵的勢頭,被擋得緩了一緩,冷哼聲中左手虛空劈去。
幕然烏光收斂,天外神叟棒勢一收,掌劈“當門拒虎”,直迎過去。
兩股掌風凌空一撞,勁氣旋卷,沙飛石走,二人肩膀晃了一晃,各退一步,勝負難分。
天外神叟滿臉沉毅,肅然道:“姑娘招術大異中原武學,為老夫生平僅見,必是來自海外地域。”
苑蘭公主微微一怔,冷冷道:“海外四域,王國林立你說得太籠統。”
端坐在大石上的紅衣老漢,亦冷笑接道:“黃教主的猜說,無什麼驚人之處,許多人都可看出這位姑娘的手法,不比中原任何門派。”
天外神叟沉吟一陣,淡然一笑道:“柳兄所言極是,不過兄弟拙見,這位姑娘手法雖不比中原任何門派,但卻中有一奇特之處。”
苑蘭公主眉宇之間,感覺黃衣老叟確實高人一等,所言量非故作驚人之論。
天外神叟朗笑道:“這位姑娘招術奇特之處,中原武林道上,只有三人看得出。”
宋文屏怔了一怔,陰陰道:“黃教主所指,不知哪三位高人?可否說給兄弟等聽聽,也好增長見識?”
天外神叟微微笑道:“第一位是少林掌門人,‘嵩山棋聖’大限禪師。”
紅衣老漢嘿嘿冷笑接道:“少林寺是當今第一大派,七十二種絕技乃武林中人寐寐難求的絕學,但是兄弟當年曾與‘嵩山棋聖’在太華山仙人掌上證印三百合,據我所知禪師尚不以名列當今第一高手。”
天外神叟微微一驚,笑道:“傳言少林掌門人武功深不可測,若非像柳兄這等功力的人,也難與他抗頡,且不管大限禪師是不是當今第一高手,兄弟說他是第一位能看得出這位姑娘招術奇特之處的人,並非打誑。”
他略為一頓,目光掠過諸人,又接道:“第二位便是‘萬教黃旌’千手菩提杜翰平。”
紅衣老漢冷笑道:“第三位便是黃教主你本人了?”
天外神叟哈哈朗笑道:“如果柳兄也看出,那便有四位了。”
天外神叟緩緩對姓柳紅衣老漢說道:“柳兄可以知少林‘七十二種絕學’中有一項頂深奧的‘意形大乘手’?”
紅衣老漢冷冷應道:“‘萬教旌’精擅的‘三才意形法’,便是第一任‘武林評審庭’庭主,少林高僧慧覺禪師,摘自‘意形大乘手’,並參同武當紫陽道長,及雪山銀髮姥姥精心創變而得。”
天外神叟頷首笑道:“柳兄見聞廣博,數百年前之事,道來如數家珍。”
柳姓老漢身穿紅衣,把臉上映得紅如重棗,訥訥道:“好說!好說!這件事大家都清楚得很,不足為道。”
宋文屏綠豆般的小眼,發出閃閃藍光,瞪著天外神叟陰笑道:“聽黃教主之言,難道這位姑娘與少林寺有何淵源?”
天外神叟臉色一整,收拾起笑容,緩緩道:“‘三才意形法’僅是摘自上半部的‘意形大乘手’,至於下半部所載的武學,精妙絕倫,出神入化,這位姑娘手法與下半部‘意形大乘手’頗多相似之處,但卻不盡相同。”
紅衣老漢微微一怔,道:“兄弟孤陋寡聞,黃教主這一席話,誠足震撼武林。”
苑蘭公主冷哼一聲,道:“‘意形大乘法’與我的手法頗多相似之處,並不是我的手法與‘意形大乘手’相似,這一點你們該弄清楚。”
天外神叟聽了心頭一怔,暗道:“好個夜郎自大的女娃兒。”突然縱聲朗笑道:“少林派為天下萬流正宗,藏經閣裡面堆集的經典秘籍,每一樣都可耗去一生時光去鑽研,老夫只聽說有人學自少林寺,未聞集浩瀚武學大成的少林寺,學自他人。”
苑蘭公主冷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當年菩提達摩,從西域入中原,面壁少室九載,開創了少林寺,於演說禪宗之餘,出武術以授徒眾,其後經唐曇宗禪師倡導,而奠定武學之基,遂成少林一派,然而菩提達摩的武學亦有所本,是以少林派最深奧,‘意形大乘手’與我的手法有相似之處,不足為奇。”
這一番話,說得群豪大為震惑,天外神叟怔了再怔,肅然道:“姑娘的話,老夫已聽出一點端兒,你是不是來自西方天竺國?”
苑蘭公主冷笑道:“相去十萬八千里,我自東方漂海而來。”
天外神叟長眉一皺,奇道:“姑娘來自東瀛,老夫就百思莫解了。”
達摩來自西方天竺國,他以為藍衣少女也是自天竺遠來中原,與菩提達摩武學同宗,因此才有“達摩武學亦有所本”的輕藐口氣,但她自稱從東方渡海而來,難怪這位名震中原武林的天震教主也大惑不解。
苑蘭公主見他皺眉沉思,不禁冷冷道:“別多費腦筋,即使少林掌門人在此,也不見得能道出我的來歷。”
天外神叟心念一轉,朗朗說道:“姑娘芳蹤蒞臨中土,可是來一覽山水之勝?”
苑蘭公主道:“此外還特地來瞻仰中原武學,你是我踏入中土後所遇到的第一個堪稱可以一戰的敵手,量必是有名氣的人物?”
天外神叟微笑道:“不敢!不敢!老夫姓黃名宮,忝掌天震教一門,中原武林道上似老夫這般功力的人,可謂車載斗量……”伸手一指紅衣老漢道:“這位是柳家堡主柳夢龍兄,‘小天星掌’傲嘯天南,未逢敵手……,這位宋兄是金牛谷主,雙手可同時打出十二粒,‘七煞追彈’,手法威力,當今武林無出其右。”
苑蘭公主鳳目一瞥宋文屏,冷曬道:“使用暗器是屑小之流,沒有什麼值得誇耀。”
宋文屏目射兇光,陰笑道:“暗器也是列入武藝的一種,姑娘之論,未免過於偏激?”
天外神叟察言觀色,已知宋文屏有出手之意,他心中暗暗盤算道:“此女武功之高,大可與當今武林頂尖高手一較長短,如果能設法收攬入已方,豈不是一大好幫手?如若不能收為己用,亦不可樹此強敵。”
這時苑蘭公主目注對面狹谷的一道小徑,口中冷冷說道:“如果你想施展暗器伎倆,儘可一試。”
宋文屏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聲,雙手一展,左右手指縫間,各挾著六顆烏色彈丸。
天外神叟低聲道:“宋兄這位姑娘遠來是客,我們豈可怠慢客人!”
宋文屏工於心計,立時猜透天外神叟的心意,一則他心驚苑蘭公主的武功,沒有絕對制勝的把握,也不敢輕率一試,因此哼哼連聲,雙手一縮,把六顆烏色彈丸收回衣袖中。
苑蘭公主向那小徑凝望了一陣,冷冷問道:“黃宮,這條路是通往‘萬景仙蹤窟’嗎?”
天外神叟應道:“正是。”
苑蘭公主蓮足輕移,向那小徑走去,突然狹谷兩旁,閃出二位黑衣人堵住去路。
天外神叟大聲道:“此去危途險境,姑娘還是留步為上。”
苑蘭公主頭也不回,冷笑道:“你不必危言相激,即使刀山劍林,我也全不畏縮。”
“此路難勝於刀山劍林,黃某言出由衷,姑娘且莫多疑。”
“你這般好意告警,不知有什麼用心?”
天外神叟仰天打個哈哈,道:“‘萬景仙蹤窟’,未示聞去而復還之人。”
苑蘭公主突然停步回首,秋波爍亮,掠視了眾人一眼,說道:“這麼說來,幾位都不敢來了?”
天外神叟目光與她相觸,突然生出異樣的感覺,不禁縱聲大笑道:“此路危機,黃某僅是途聽道聞而已,久想一探究竟,姑娘膽氣豪壯,黃某願效駕馬附驥,殿後相隨。”
說完話挺身向前走去,天震教的人,同時舉步相隨,天外神叟走了幾步回首道:“呂堂主請留在谷外接應。”
呂綺雯應了一聲,與三位綠衣少女退了回來。
柳夢龍突然自大石上振臂而起,宛如一朵紅雲斜飛四五丈處,落在苑蘭公主身後,大聲道:“老夫也去見識見識天下第一奇峽奇景。”
那苗衣老者,身如行雲流水,陡然竄到柳夢龍身邊,與他並肩而行,那二個紅衣漢子,舉步如飛,左右護送,步法穩健悍猛,武功竟自不弱。
天外神叟怔了一下,隨即朗笑道:“柳兄功力深厚,毫膚之傷,看來已完全無恙?”
話猶未完,傳來一陣衣袂飄風之聲,宋文屏帶著二位黑衣大漢從他身旁掠過,雙方並行,黃宮大踏步走在宋文屏的左邊,微笑道:“宋兄何其匆忙?”
宋文屏側身一讓,擺個手勢,陰陰一笑道:“黃教主請!”
天外神叟淡然一笑道:“不敢!不敢!兄弟願與宋兄並肩而行。”
只見宋文屏遙遙作了一個手勢,那谷口的二位黑衣大漢,迅速讓開二旁,霎時之間,眾人魚貫進入谷口。
眾人剛入谷口不久,呂綺雯驀見“三十六回徑”出現一白一黑兩道人影,身法如風,眼眨已到跟前,月光下只見是一位白衣絕色美女,與一位玄衣俊美書生。
呂堂主認出正是林琪與玉面書生,不禁格格嬌笑道:“噫!小妹妹你們才來呀?”
林琪聽她叫得好生肉嘛,美眸流轉,只見“天牢幽冥”只有呂綺雯與三位綠衣少女在此,不禁膽子一壯,嫣然一笑,道:“是呀!害你們久等了。”
玉鳳堂主心中一樂,笑道:“小妹妹你真討人喜歡,長得又甜又美,姊姊自從長了眼睛,還沒有見過像你這麼漂亮的姑娘。”
林琪微微一笑道:“承蒙賞識,三生有幸。”
玉鳳堂主秋波一轉,瞪著玉面書生的俊臉,神秘地笑道:“小妹妹你幾時又搭上了這小白臉,他是江湖上有名的風流情種,小心別上了他的當,你那尹兄弟呢?”
這一番話說得林琪脖子臉上熱烘烘地,雙頰一陣緋紅,心中啐喝一聲:“狐狸精!”
玉面書生萬般滋味上心頭,不知是喜是怒,是樂是悲,只見他瀟灑一笑,道:“在下在江湖上走動,一向潔身自愛,行為檢點,聲譽清白,呂堂主別信口玷汙。”
呂綺雯蕩笑道:“你我誼屬同宗,難道我還會使你吃虧嗎?”
呂江武暗想,同你同宗真是倒黴十八代,他轉目瞥見林琪秀眉深鎖,目注前面狹谷荒徑,心裡一怔,忙把話題撇開,笑道:“呂堂主,只一人在此,大夥兒上哪兒去了?”
呂綺雯舉手輕掠鬢髮,風情萬種,微微一笑,道:“你是不是在找柳筠妹妹?”
玉面書生俊臉微微變色,轉目偷偷看了林琪一眼,正好她也轉過頭來,不禁心中大震,乾咳一聲,訕訕笑道:“呂堂主別說笑,在下是專程來找尹靖兄的。”
林琪專心在察看那左右二道荒徑,沒有注意他們在談什麼,她看了一陣轉過頭來,聽玉面書生談起尹靖,忙笑著接口道:“對了,你有沒有見一位藍衣姑娘來過,她很美很美。”
末後一句特別加重語氣。
呂綺雯微微一驚,道:“見過!見過!哼,她神氣的很,眼睛長在頂上,看了令人討厭,如果是我就喜歡你,不喜歡她。”
林琪突然秀眉一整,正色道:“你知道她望哪一條路去了?”
呂綺雯怔了一怔,道:“小妹妹,你同她結有樑子嗎?她扎手得很。”
林琪微微一笑,道:“你還沒有答覆我的問話呀?”
呂綺雯正想答話,“三十六回徑”傳來一陣笑聲:“哈哈,‘小天星掌’女孩兒家這麼兇,誰敢討去作媳婦?”
“砰砰”二響,突然湧出三道人影,一個是面圓似月的大肚胖子,身法東漂西蕩,搖晃不定,發出陣陣朗笑聲,他身旁一位紅衣人,快如一朵紅雲,繞著他拳腳交加的猛攻。
另外一位身穿長袍,口角留著八字山羊鬍子的中年人,臉上一片沉重之色,正佇立在一旁。
那紅衣人的攻勢不但快,而且猛,嬌叱之聲,清脆悅耳,敢情是個女人。
大肚胖子身體龐大,但轉運之間,異常靈活,手法招術都很特別,像是喝醉酒的醉漢,步法蹣跚顛沛,看起來雜亂無章,其實卻頭頭頭是道,有條不紊。
呂綺雯看了一了,大聲道:“柳姑娘,啥事同天池醉客大打出手?”
紅衣女郎一面搶攻,一面應道:“徐堂主被人擊傷,他們要趁火打劫,我看不慣出手教訓他們。”
呂綺雯聽了秀臉罩著寒霜,冷笑道:“玄谷主與天池醉客是衝著敝教而來嗎?”
那長袍中年人正是長安千樹林幽蘭谷主,聖手公羊玄皇,只聽他沉聲道:“敝人一向閉門謝客,閒居千樹林幽蘭谷,哪知貴教以善良可欺,前幾夜凌風秀士帶了一干人到敝谷明搶暗奪,致敝谷六瓣仙蘭遭人乘機劫走,此事‘萬教旌’已秉公處理,早晚我們得對簿公堂,作一了斷。”
呂綺雯格格蕩笑,道:“玄谷主何必曠廢時日,就在此作一了斷,豈不爽快?”
幽蘭谷主長眉軒剔,大聲道:“奉陪!奉陪!”
呂綺雯嬌笑道:“柳姑娘你休息一會兒吧!玉面書生在這裡等你。”柳腰款擺,向前走去。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2-5 12:36:40
第十三章 幽冥鬼洞
紅衣女郎突然猛攻二掌,把天池醉客逼退,接著發出一陣黃鶯般的脆笑聲,只見紅影電飄,陡地倒飛二丈多遠,嗖的一聲,輕輕飄落在玉面書生面前三尺外,人已嬌豔如花,一面不住喘氣,一面喜叫道:“呂哥哥,我聽爹爹說摩伯伯要去殺你們,我心裡急得要死,你沒事吧?”
語氣之中,熱情橫溢,她說完話,見四周眾目睽睽瞪著自己,臉上不禁羞怩地浮起一層紅雲。
玉面書生漫不經心,淡然一笑,道:“還好,還好。”
紅衣女郎見他神色一片冷漠,語音顯得很生疏,與往日不大相同,不禁愣了一下,輕輕一顰秀目,暗暗忖道:到底有什麼不對呢?
美目流轉,猛地瞥見他身邊佇立著一位秀逸出塵的白衣美女,一股酷意閃電般湧上心頭。
戀愛中的人,心思最敏感,也最狹窄,她迅速地想到玉面書生對自己態度的冷漠,與這白衣美女大有關連,這一想,不禁深深地打量過去,覺得她實在很美。
林琪望著她嫣然一笑,道:“喂!你瞪我幹嗎?”
紅衣女郎醋勁大發,哼了一聲,板著臉孔冷冷道:“你叫什麼名字?”
林琪很喜歡捉弄人,故意俏皮地反問道:“你又是什麼人?”
紅衣女郎見她一臉勝利的微笑,不由怒從心頭起,戟指厲聲道:“擅闖‘天牢幽冥’,有死無生。”
林琪輕描淡寫地笑道:“這裡鬼氣陰森,你這麼兇,只能嚇鬼,不能嚇人呀!”
玉面書生疾步挺身攔在二人之間,訕訕一笑,道:“嗯……二位姑娘別誤會,待在下替二位引見……這位是柳家堡絳衣無影柳筠姑娘……這位是雪山林琪姑娘。”
兩人鼻孔裡都哼了一聲,表示瞧不起對方。
玉鳳堂主本來帶著三位綠衣少女向幽蘭谷主及天池醉客逼近的,聞聲突然停步回首,媚眼望著他們,她是在情海波瀾中打過轉的人,對男女之間情愫的微妙關係知之甚詳,她立刻體會到林琪對玉面書生漠不關心,玉面書生卻對柳筠漫不經意。
她正在暗覺好笑,又聽林琪對她甜甜一笑,道:“呂堂主,你說那藍衣姑娘往哪兒去了?”呂綺雯然靈機一轉,暗暗忖道:好狡猾的丫頭,你分明是來找尹靖,卻故意佯裝著打聽藍衣少女的下落。當下手伸出指著右邊一條荒徑,笑道:“這裡!”
林琪聽她說得爽快,反而有些猶豫,沉吟了一下,才舉步向那荒徑走去。
突然一團紅雲從她頭上掠過,落在谷口,正是絳衣無影柳筠。
只聽她冷哼道:“與其要死在‘幽冥鬼洞’,不若死在我的掌下來得快活。”
林琪邊走邊笑道:“如果我長壽不死呢?”
絳衣無影眉宇之間殺氣畢露,厲聲道:“除非旭日西升!”
說著揮掌當胸拍去。
林琪陡地向旁斜讓一步,玉指彎曲如朵梅花,左右揮拂,這一招“亂點鴛鴦”,正是“散花手”中的絕技。
柳筠恨透了林琪,存心要把她毀在手下,只見她每一式,每一掌,每一腿,都指向要害,陰狠毒辣,招招可致人死地。
林琪功夫失去一半,因此越打越不濟,打到後來險象橫生危如累卵,絳衣無影卻精神大振,拳腿交加,宛如一團熊熊紅焰,要把林琪吞噬一般。
玉面書生越看心中越急,他想不到林琪的武功這麼稀鬆輕浮,忙躍上前去,大聲道:
“柳姑娘別打了!”
柳筠聽了氣極!鳳目圓睜,秀眉倒豎,飛腿往林琪小腹踢去,見她閃身倒退,又欺身撲上,一招“落星追魂”徑向胸前印到。
玉面書生心頭大急,右手推去,一股掌風攔截柳筠掌勢。
柳筠氣得咬緊牙關,招術陡然一變,左右開弓,一連三四掌反向玉面書生劈去。
林琪蓮足輕點,一式“乳燕歸巢”,藉機躍出圈外,嬌笑道:“你們好好打吧!我失陪了!”徑向荒徑奔去。
跌落情網,比跌落深淵更可怕,柳筠由愛生恨,因此手下毫不留情,數招之間,已把玉面書生逼到崖壁邊緣。
玉面書生口中一直叫著“別打!別打!”柳筠卻不理他,攻得更猛,因此他打得很彆扭,顯得有些招架不及。
忽聞林琪笑聲,不禁微微一怔,手底下也跟著緩了一緩,剎那之間,柳筠玉掌平平正正地向他肩膀拍到。
這一掌快如閃電,猛賽奔雷,如果拍實,肩骨定被擊碎。
玉掌臨身之時,柳筠瞥見玉面書生滿臉慌急之色,心中忽生不忍,玉掌改拍為推,把他推得緣著山壁翻了三個筋斗,轉身徑向林琪追去。
天池醉客看得忍不住仰天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老夫先走吧。”
呂堂主銀苗一橫,攔住去路,冷笑道:“二位也要過鬼門關嗎?”
這時玉面書生滾得一身土頭灰臉,從地上爬起來,天池醉客又聳聲朗笑,道:“黑麵書生,哈哈。”
眾人見玉面書生雙頰一面白,一面黑,變成滑稽的鴛鴦臉,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玉面書生見眾人瞪著他大笑,伸手一摸,噫!臉上都是泥粉,連叫倒黴,轉身往“幽冥鬼洞”縱去。
笑聲中,天池醉客與幽蘭谷主,已走近谷口,呂綺雯厲聲道:“二位真個不要命嗎?”
幽蘭谷主長眉一皺,沉聲道:“兄弟要進入谷中,呂堂主可有留難之意?”
呂綺雯冷然道:“你們要去赴閻王冥就請吧!但進去後,可別想再出來。”
天池醉客咧嘴笑道:“嗯!呂堂主是奉命把守鬼門關?”
呂綺雯哼了一聲,道:“也可以這麼說。”
天池醉客大笑道:“哈哈,那幾位豈不變成了女鬼?”
呂綺雯氣得秀眉軒剔,厲聲道:“去你的!”玉臂一揮,銀笛撒出三點寒星,向胸前點到。
“人不與鬼鬥!”天池醉客笑聲中,身如迎風垂楊,陡然滑開數步,與聖手公羊聯袂閃進谷口。
那三位綠衣少女正待揮劍攔截,銀笛水仙手勢一擺,阻住她們,冷哂道:“哼!讓他們去找死吧!省得費手腳。”
林琪當先衝入狹谷,奔行之間,只覺迎面陰風砭骨生寒,驀然遙見一條乳白的玉帶橫在眼前,迷朦中使人生出恐怖與死亡的意味。
走近一瞧,原來是一條七丈寬的河流,有一道兩邊沿有欄杆的木板橋,橫跨到對岸,橋寬不過三尺,河邊立著一個石碑,她運目細看,只見寫著“奈何橋”三個血腥紅字。
耳邊聽到衣袂飄風之聲,回首一聲,柳筠已如一團紅雲疾追過來,她外號絳衣無影,對輕功具有獨到的造詣,眨眼之間,已追到一丈以內。
林琪心中一急,忙提氣輕身,飛落在“奈何橋”中間,這河有七丈寬,她無法一下躍過,想借中間橋板停一次腳,飛渡過對岸。
哪知落腳處,橋板陡然下沉,這一來腳下無法著力,人也疾如殞星跟著下墜。
橋板距水面約有七、八尺,突聞“砰”一聲巨響,橋板擊在水面上,復反彈而起,林琪嬌軀生似一個白皮球,彈起好高!好高!
柳筠看得驚愣萬分,哪裡還敢追過橋去?忽見林琪身體升到頂點,又向橋板跌落,突然惡念一生,遙遙運掌劈去,打算將林琪擊落水中。
橋板擊在水面的反彈力量,異常強猛,林琪被彈起時,神智已有些昏迷,但她知道自己還是直線下落,這次再被彈起,準沒有命。
驀然一股強風把她推離直線,斜斜向水中降落,這一剎那間,人類求生的本能,激發了生命潛在的力量,只見她藉著強風之力,右腳踏在左腳面,一弓一彈,施展一式雪山嫡傳的凌空絕妙身法“雲龍三現”,宛如海燕掠波,飛離水面。
柳筠這一掌因為距離過遠,不但傷不了林琪,反助她脫離了險境。
林琪身子“啪噠”一聲,跌落在對岸,這一下摔得不輕,全身骨骼都痠麻痛楚。
她覺得象是摔在一堆薪柴上,隨手揀取一支細看,嚇得魂不附體,敢情是一支人類的肱骨,她正是坐在一堆骨頭上,骷髏猙獰,觸目驚心。
突然覺得屁股發癢,骷髏堆居然晃晃騷動起來,她這時全身已軟麻無力,心裡想跑,但雙腿一直髮抖,不聽神經指揮,連站都站不起來。
驀然一陣地動山搖,那堆骨頭“嘩啦!嘩啦!”地向四周滾開,林琪的身子隨著骨頭翻落一丈多遠,急忙雙手向地上抓去,正好抓到一叢長草,才把滾落的勢頭穩定下來。
這時她覺得天旋地轉,地面漸漸隆起,觸手所及的都是長草,刺得她全身既痛又癢,但她卻忍著痛癢,牢牢抓住長草,死也不肯放手。
經過一陣大動盪,漸漸平息下來,雖然坐下的草地還在搖,不過搖得很平穩,但她依然抓著長草不敢放。
她忽然感到手抓的不是長草,像是獸毛,這一發覺頓時令她毛骨悚然,美目驚慌地四掃。
這時她才看清坐的地方几乎與四外山壁齊高,怕有七八丈高,低頭向前探視,只見那“奈何橋”下的溪水潺潺平靜地流著,生似一匹絲綾白布鋪在眼前。
顧盼之間,耳邊響起一陣怪吼,震得山谷回鳴,鳥飛獸竄,她左邊的那座突起的山峰,陡然整個搖動起來。
那山峰雖然晃動得厲害,她坐的地方,仍舊像蕩小舟似的輕微地搖擺著。
這些突如其來的奇異變化,使她生出強烈的好奇心,暫時忘卻了自身的安危,凝目注視著那晃動的山峰。
當她看清那晃動的山峰之後。不禁大吃一驚,敢情那不是山峰,是一個怪物,額上有一個突角,雙目像一對巨大無比的銅鈐,雙耳晃動之間,呼呼生風,她立刻想到自己左的地方正是那巨大怪物的肩膀。
那怪物連頭怕不是有十丈多高,但行動得遲鈍,伸腳跨了幾次都沒有跨過河去,它似乎對那溪水很畏懼,腳下一點也不敢沾到水面上,若不是面前這道天塹橫阻住,一出山谷,天下生靈豈不變成一片塗炭?
那怪物跨不過河,顯然很暴怒,張口向對岸吹了一口氣。
絳衣無影柳筠,目睹林琪翻落對岸,她一時不敢踏上“奈何橋”,自信也沒有一下子飛渡這七丈河面的能耐,因此只好瞪眼望著對岸咬牙切齒。
忽見林琪跌落後,對岸爬起一頭十丈多高的龐然怪物,因為林琪身穿白衣,所以她看得很清楚,林琪是從那怪物頭上一直跌到肩膀的,這一驚把她嚇得魂魄出窮,掉頭就跑。
奔出了二丈遠,瞥見玉面書生奔來,喘氣急叫道:“呂……哥哥……妖怪……妖怪!”
玉面書生走遍大江南北,見聞廣博,對妖邪鬼怪之說,一向不信,但是絳衣無影柳筠也是慣走江湖的巾幗女傑,膽識自與一般女孩子不同。這裡既叫“幽冥鬼洞”,她又鬧著叫鬼,令他一時怔得不由不信,當下大聲道:“別怕!妖怪在哪裡?”
絳衣無影跑得很快,好像在逃命一般,玉面書生伸手一把抓住她,她驚叫一聲,跌入他懷中,全身不住地發抖,顫聲道:“妖怪在對岸!”
身後二道人影疾馳而來,大笑道:“咱哈,區區最不信邪門鬼,妖怪像什麼樣子,我來瞻仰瞻仰。”正是天池醉客的聲音。
話落口,突然一聲怪吼,震耳欲聾,眾人抬頭看去,只見一個十丈多高的怪物,張牙舞爪,怪叫不巳,伸腳在河面晃動,像是要擇人而噬,四人嚇得連退幾步。
天池醉客到底是老江湖,定了定神,大聲道:“別怕!妖怪過不了河。”
聖手公羊遠目望去,驚“噫”一聲,道:“它肩膀有一白點,是不是林姑娘?”
玉面書生心頭大急道:“一定是她,完了!”
話聲中,對面突然吹來一陣狂風,勁道強猛得令人無法拒抗,四人被那陣狂風捲得飛退一丈多遠才站定。
那股強風雖猛,但幾人都沒有受傷,敢情正是怪物吹的一口氣。
怪物吹過一口氣後,陡覺肩膀發癢,看了右肩一眼,瞥見一獵物,伸手便向肩膀抓去。
林琪驚慌一過,在這生死關頭的剎那,反而顯得很鎮靜,又恢復了她平時的機智,飛快地向怪物背後滑落,那獸毛有三、四尺長,抓著既穩且牢。
那怪物肩上抓不到人家,又緣著背後直伸魔掌,林琪一直滑落到怪物的“脊心”才停下,這裡正是那怪物身上的死角,它的雙手無論怎樣伸,都抓不到“脊心”。
這一來林琪固可暫時保得生命安全,但狼狽的情形,真個是騎虎難下。
林琪躲在怪物“脊心”,那怪物像是如芒在背,痛癢難耐,血盆般的大嘴狂吼不已,兩支魔掌不住地向山壁猛敲,“砰砰嘭嘭”震得山塌地裂,亂石崩雲。
幸好三面山壁堅如鋼鐵,一任怪物猛力敲打,只是山石紛飛,毫無崩塌,崩塌的地方都是外緣山丘,最慘的要算緊接在左鄰的“萬景仙蹤窟”,山岩的陡然崩潰,幾乎使苑蘭公主等人,葬身峽谷內。
林琪雙手抓緊長毛,像是在盪鞦韆似的,隨著怪物暴跳轉動,而左右搖盪,經過了一陣才平靜下來,想是怪物自知無法破山而出,停止了敲打。
林琪正感束手無策之際,忽然傳來一陣細微的聲音,道:“你真聰明,會躲在‘脊心’,不過目下雖可保得暫時安全,當你精疲力盡時,還是難逃‘洪荒角犀獸’噬吞。”
林琪聽出那聲音是從對面山壁傳來,目光驚奇地凝望過去。
停了一陣,那聲音又傳來,道:“你想不想活著回去?……說吧,我聽得到你的聲音。”
林琪向那山壁大聲道:“蟲蟻尚且偷生,何況我是人?”
“哈哈,你要活命,我可助你。”
林琪大喜道:“那你趕快來救我吧!”
“‘洪荒角犀獸’已有數千年道行,我這一去不啻自投虎口。”
林琪急道:“那你剛才的話不等於吹牛……噫,這怪物快要破山出去了。”
這時,“洪荒角犀獸”又狠狠地捶了山壁幾下,“砰嘭”之聲,震得山嶽雷動。
震盪一過,那聲音又道:“‘赤焰山’困住‘洪荒角犀獸’數千年,能破山而出,它早就出去了。”
林琪聽他充滿自信,但依然不放心,說道:“它要是跨過河呢?”
“‘奈何橋’下,‘亡魂溪水’,稍一沾上就會蝕骨消肌,化成黃水,目下‘洪荒角犀獸’,還沒法子跨過河,再過百年就難說了。”
林琪聽那“亡魂溪水”是蝕滑消肌的毒液,想起適才渡河時差點兒掉進河裡,若非絳衣無影劈她一掌,現在豈不變成一攤黃水與河流同化?
她想了一陣,又向那山壁說道:“你既不敢來,怎能救我?”
“我自然有辦法救,但你不能無功受祿。”
林琪大聲道:“你救了我之後,我會盡力報恩。”
“我不要你報恩,只要你依著我的話去做,就能成功了,我們雙方都可受惠。”
“那你快說吧,我急死了。”
“且慢!且慢!還有一事,你是不是處女?”
林琪羞得滿臉通紅,啐罵一聲,遲遲沒有答腔。
那人催促道:“這事非常重要,你快說吧!”語氣真摯,毫無輕薄的意味。
林琪紅著臉,羞怩地問道:“真個那麼重要嗎?”
那人語聲異常嚴肅道:“如果你是男人或已嫁之身,我就拂袖而去。”
林琪暗想笨呆瓜,我要不是處女,不會騙你嗎?她心裡想著,口中卻好奇地問道:“為什麼?”
“你先老老實實地答覆我,否則我們的談話都是多餘。”
林琪怔怩道:“我是黃花閨女。”
那人帶著歡喜的語調道:“很好!我救了你之後,你就嫁我為妻。”
林琪驚叫道:“什麼,嫁你為妻,我不要。”
那人氣忿道:“不識抬舉!”
林琪氣極了,哼了一聲,道:“你不是說救了我不要報恩嗎?為什麼要逼我嫁你?”
那人氣得哼哼連聲,道:“你以為嫁我是報恩嗎?哼,告訴你吧,我娶你完全是憐憫與施捨。”
林琪唾罵-聲:“夜郎自大!”
“哼,我也沒有看清你的容貌,不曉得你長得多醜,答應事後娶你,不是施捨嗎?”
“我寧可死在這裡,也不嫁你這癩蛤蟆。”
“呸,你有愛人嗎?”
“你管不著,滾你的蛋!”
“哈哈,可惜你沒有見著我的面,不然一定會答應。”
林琪沒有答腔,隔了一會兒,那聲音又傳來:“我對你很感興趣,不管你願不願意嫁我,我都決心助你逃離虎口。”
林琪依舊充耳不聞,那人又道:“我們見面之後,你情願嫁我,我就娶你為妻,如不情願,就各走各的路,不過你一定願意嫁我的。”末了一句語調特別沉重有力。
這回林琪冷冷地答了腔,道:“你如果有那麼自信,就設法來救我吧!”
“好,你先接住這把金劍,我再告訴你方法。”
林琪驀見一道金光自山壁電閃而出,來到眼前依然勁道強猛,伸手一把接住,卻覺得軟綿無力。
只聽那人聲音又傳來,道:“你現在處的地方,正是‘洪荒角犀獸’全身唯一致命之處,撥開長毛後,可看到有龜紋的皮殼,‘洪荒角犀獸’有數千年的道行,周身刀槍不入,你用金劍撥開皮殼,便看到三條硃紅色的血脈,中間那條是它吸取天地光華,日月精英的‘陰文靈血’靜脈,此血大補純陰,吸了可與天地同參造化。”
林琪好奇心大發,問道:“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那人哈哈笑道:“我得了一部‘伏羲奇書’,自然就知道。”
林琪想了一想,羞澀道:“為什麼一定要是女人呢?”
那人道:“不但要女人,而且要純陰之體,否則沾上‘陰文靈血’全身經脈寸斷,死得無比的慘烈,因此,你如果說謊的話,馬上就會有報應。”
林琪覺得那人很奇怪,如果不是個大笨蛋,就是個大奸大惡的人,當下又向山壁發話道:
“挑斷‘陰文靈血’的靜脈,‘洪荒角犀獸’就會死嗎?”
“那當然了,‘陰文靈血’既失,數千年的道行頓成泡沫,自然就與草木同朽了。”
林琪把金劍插在袖口,左手揪住長毛,右手往兩邊疾撥,果見怪獸身上有龜紋皮殼。當下大聲道:“喂!我要開始剝皮殼了。”
那人急聲道:“且慢!你再接住這玉瓶。”
一道白光疾射而到,林琪不敢怠慢,以手撈住,一看是個三寸大小的玉瓶,回首大聲道:
“你摔這瓶子給我幹什麼?”
“‘陰文靈血’遇上大氣就僵凍,你喝飽之後,用瓶子套在血管下,替我裝滿一瓶。”
“你也要喝嗎?”
“我喝了豈不經脈寸斷而死。”
“那你要它何用?”
那人似是在沉思,隔了好一會兒,才答道:“如果你不嫁我,我把那瓶‘陰文靈血’留給願嫁我的女人喝,再娶她為妻。”
林琪微微一笑,道:“那我一定先把玉瓶裝滿,因為我絕不會嫁你的。”
那人氣極,憤憤道:“你把玉瓶摔掉吧!你一定會嫁我的。”
林琪啼笑皆非,不再理會他,右手提著金劍,“鏗”一聲,劃在龜紋皮殼上,火花飛濺,敢情那獸皮堅如鐵壁,她看出有微微一絲裂痕,又揮劍削去。
“洪荒角犀獸”似乎無法忍受創傷,頓時獸性大發,狂吼如雷,背脊猛向山壁撞去。
林琪只覺眼前一黑,碎石塵埃灑得滿頭滿臉,身子正好擠在山縫之間,如果這裡不正好有下凹的山縫,這一撞之力,必將被擠成肉餅。
她知道現在處境,真個是千鈞一髮,分秒延誤不得,金劍三度削出去。
“克嚓”一聲,龜紋皮殼整個脫落下來。
只見裡面三道粗如樹幹的血脈,好象毒蛇一般,勃然跳動,看得嚇了一跳,抓住長毛的左手,不由自主地放了開去,身子跌落在山壁下凹處。
“洪荒角犀獸”身子貼緊山壁一陣猛力磨擦,只覺大地震盪,整個“赤焰山”都虎虎晃動起來。
林琪的嬌軀站起來又跌倒,跌倒又站起來。
陡然耳邊響起一陣急躁語音,道:“快殺!‘洪荒角犀獸’要走了。”
林琪嬌軀一震,咬緊牙關,左手拿著玉瓶,右手揮劍,金光一閃,猛向中間那條血脈刺去。
這時“洪荒角犀獸”已跨前二丈多遠,只聽“著”的一聲,金劍整個沒入血管。
驀地一股血箭迎面猛射而到,林琪嚇得正想出口驚叫,還沒來得及出聲,血箭已衝入口中。
衝力強猛。林琪的身子倒飛撞在山壁上,接著緣山壁如劃空流矢墜落。
“洪荒角犀獸”暴吼一聲,山嶽雷震,風雲變色,宛如世界末日降臨一般,隨著排金山倒玉柱似的,撲落“亡魂溪”中。
它皮肉雖然堅厚,但很快也被溪水蝕化,只見那龐大的屍體,漸漸向溪中沉沒,片刻之間,屍骨無存,與溪流同化。
這時“黃泉路”上,又恢復了原來的陰沉死寂,只在“幽冥鬼洞”口橫陳著一具腥味令人慾嘔的屍體,山壁血腥斑斑,乳白色的“亡魂溪水”略呈淡黃色,這一切便是劫後留下的餘跡。
隔了一陣,自“幽冥鬼洞”走出一位眉目如畫的華服少年,玉面朱唇,俊韶無比,只是嘴角之間,流露出一抹倨傲冷酷的氣質。
走到屍體之旁,伸手把她翻了過來,俊目顧盼間,劍眉不禁微微一皺,只見地上那女人長髮披散,臉上盡是泥汙血跡,發出陣陣令人慾嘔的腥氣,使人生出厭惡之感。
華服少年哼了一聲,道:“醜丫頭,我真娶你為妻,豈不倒黴一輩子?”
突然俊目深注著那屍體左邊的紅色小玉瓶,探手揀起來,俊目凝視片刻,突然而喜,朗笑道:“哈哈,半瓶已夠,否則縱然練成蓋世奇功,但日夜與這樣醜的女人在一起也要噁心而死。”
朗笑聲中,仰天凝望著山壁上的斑斑血跡,又自言自語,喃喃道:“想不到‘洪荒角犀獸’數千年的道行,已蓄積了這麼許多‘陰文靈血’,可惜我只得半瓶……”
話到此,轉目瞥了地上那女人一眼,神色厭惡地哼了一聲,接道:“倒是便宜了那醜丫頭。”
突然望著那屍體沉思起來,想了好一陣,才嘆口氣,痛下決心道:“大丈夫一言九鼎,我先救活了你,如果一定賴著嫁我,算我倒黴就是。”伏身抱起那女人向“幽冥鬼洞”走去。
走了幾步,轉向那浴滿血腥的山壁,大踏步跨去,走過那邊,探手揀起一個皮殼,大笑道:“奇寶,龜紋皮殼,哈哈!”
笑聲中身形消失在陰森鬼洞之中。
洞裡甚至是寬敝,巖壁自然散發著淡談的綠色光芒,使整個洞中流露出淒涼、恐怖的意味。
靠左邊盡頭處,停放著三具石棺,華服少年抱著那女人走近左邊石棺,飛腿踢去,“咿呀”一聲,哪知石棺緩緩自動掀開。
華服少年陡然飛身跳入石棺之中,只聽“彭”一響,石棺又封蓋得緊緊。
敢情石棺底下有一條秘密甬道,這甬道約莫有二丈多寬,像是一條幽秘曲徑,有橋圮亭台之勝,花樹扶疏之掩,然而四外一層綠霧籠罩,故此顯得四處陰森,毫無生命氣息。
近橋圮的一棵大樹上,懸縊著一具屍體,長髮披散,從衣著及小足金蓮,可看出是一個女人。
那女人想是死了很久,全身皮肉都已乾涸,雖然還沒有變成骷髏,但雙眼深陷,顴骨高凸,像是用一張綠紙貼在骷髏頭上。
橋圮的欄干上伏著一人,那人儒衣長衫,冠帽壓眉,臉朝下,因此看不清容貌,但他把住欄干的手臂,巳變成白骨,掌爪手指,骨節畢露,比那縊吊樹上的女人,似乎死得還久。
此時、此地、此情、此景,若換常人,必定全身發悚,起雞皮疙瘩,但那華服少年行走其間,若無其事,臉上陰極冷極。
華服少年走進一座亭台,放下那滿身血汙的女人,突然振臂而起,飛出亭外,落在一處冒著濃霧的水潭邊,用放在潭邊的水瓢,舀滿一瓢,復步入亭台。
他以食中二指,運勁挖開那女人的牙關,緩緩將瓢中液體灌入口中,伸手拍活“簾泉”、“將台”、“丹口”三處穴道。
華服少年凝望著那女人,自言自語道:“如果你是我理想中的女人,只要一番雲雨巫山,共登瑤台,以後龍虎雙修,陰陽交會,如是者三十載,則奇功大成與天地同不朽。”
他正在喃喃沉吟中,那女人已緩緩睜開雙目,她雖然臉上汙穢不堪,但雙目卻清澈得如秋水,如寒星、如明珠,散發著驚奇迷惑的光芒。
突然瞥見面前一位華服少年,臉上籠罩著一層陰森冷酷、死亡的綠光,不禁大驚失色,翻身爬起,衝出亭台,徑往小橋奔去。
耳邊驀然響起一聲陰森冷喝道:“鬼丫頭,哪裡去!”綠影一晃,那華服少年已如魅魑般的停立在眼前。
那女人嚇了一跳,倏忽記起自己被一殷血箭衝向虛無縹緲的太空,猛然一沉,又跌落萬丈深淵,底下的事就記不起來了。
她這時美目四掃,只覺得自己分明置身鬼域,哪裡像在人間。
啊呀!不好了,自己莫非死了不成?這一想不禁珠淚盈眶,向那華服少年福了一福,哀傷地說:“你是司命判官嗎?小女林琪,你查查看我的陽壽該終嗎?”
華服少年陰冷的臉上,浮起一絲詫異之色,怒吼道:“鬼話連篇!”
林琪“噫”了一聲道:“這裡不是陰曹地府?”
華服少年顯得很不耐煩,淡然道:“本公子雖然不會雲遊地府,量地府的情景與此地相去無幾。”
林琪一聽自己並沒有死,喜叫道:“啊呀!這裡是‘幽冥鬼洞’?我記起來了,你是教我殺死那‘洪荒角犀獸’的人,對不?”
華服少年怔了一下,似乎怕她記起得太多,冷冷接口道:“不錯!”
這時林琪對適才驚險的一幕,已完全記起,急忙全身上下搜了一陣,最後帶著失望的神色,歉然道:“‘陰文靈血’射出的時候,有很多衝進玉瓶裡,可是現在卻找不到那玉瓶,也許是掉在外面了。”
華服麗少年淡淡道:“不必找了,那玉瓶我已經揀回來了。”
林琪嫣然一笑,道:“噫,這樣我才放心,要不然我心裡很難過……”
她笑時臉上血痕更難看,華服少年討厭地哼了一聲,道:“找不到有什麼好難過的?”
林琪淡淡一笑,羞怩道:“你救了我的生命,我又不願……”底下的話,吞吞吐吐,顯得有點羞澀難言。
華服少年厲聲接道:“醜丫頭,你不願嫁我嗎?”
林琪是武林中出了名的美女,走遍大江南北,見者無不驚為天人,今晚被那華服少年一聲鬼丫頭,一聲醜丫頭,叫得怒火中燒,但她想此人有活命之恩,只好咬緊牙關忍了下去。
只見她臉上一寒,冷笑道:“你讓開吧!我可要走了。”
華服少年氣忿道:“鬼丫頭快滾吧,少爺看著噁心。”
這回林琪忍無可忍,反唇怒罵道:“你這臭蛤蟆,滾蛋!”
華服少年冷酷的臉上滿布殺機,怒叱道:“少爺劈死你!”
健臂揮動,一股暗勁,挾著森森陰勁,徑往林琪身上撞到。
林琪陡覺熱血上湧,玉掌不由主翻飛而出,一招“梅雪爭春”,硬接對方強猛掌勢。
雙掌接實,耳聞“砰”然一響。
林琪鼻中聞到一股令人慾嘔的腐朽之氣,嬌軀同時被震得翻飛一丈多遠。
“嗵”的一聲,人已掉進一個池塘裡。
那池塘裡的水,寒透肌骨,與另外一個冒著勢氣的水池,恰成一冷一熱,強烈的對比讓林琪忍受不住,不覺冷冷地打了個寒戰。
突然身上臉上的血汙,被寒水融化,生了陣陣熱氣,這一來寒意頓減,周身舒適無比,雙足一蹬,飛離水池,落在岸上。
她雖然被震退;但身上卻毫無異樣,這時美目一轉,瞥見那華服少年跌坐斜靠著橋杆。
她忽然覺得內力泉湧,骨骼關節發癢,不活動活動怪難受的,於是蓮步疾跨大聲道:
“喂,你有種就起來打一場架吧?”
華服少年突然雙目發直,瞪著林琪呆呆出神。
原來林琪一身血汙掩蓋了天生麗質,一被池水洗滌後,頓時豔光照人。
他只見池塘裡,突然如芙蓉般地,跳出一位朱容絕世的白衣仙子,不禁看得如醉如痴,飄飄欲仙。
林琪對他發楞的表情,一點兒也不驚奇,因為她記憶中,第一次見到她的人都會顯出這個樣,此刻她感到精力充沛,不消耗磨折,實在受不了,急忙又催促道:“瞪什麼?有種就別裝孫子。”
華服少年吃了一驚,陡然清醒,吶吶道:“姑娘身上‘陰文靈血’,此刻正在運行,可惜在下已身受內傷,無法與你動手相搏,否則對姑娘功力一定大有補益。”
林琪癢得難受,厲聲道:“這裡沒有別的人可打吧?”
華服少年道:“人都走光了,姑娘如想抑制靈血引起的衝動,在下還有一法可奉告,只怕姑娘不願。”
林琪道:“什麼辦法,快說吧!”
華服少年道:“根據‘伏羲奇書’所載,‘陰文靈血’大補純陰,童陰之體吸取後,每月朔望之日,陰陽交合,龍虎雙修,共參乾坤妙諦,如是者三十載,奇功大成,可與天地同不朽!如果姑娘未與童陽之體,共參乾坤妙諦,縱然靈血在身,亦難修成奇功。在下所說的另一方法,便是請姑娘下嫁為妻。”
林琪柳眉倒豎,厲叱道:“胡說八道,打死你!”
玉臂疾吐,一股狂飆排空疾捲過去。
華服少年驚慌叫聲道:“在下句句實言!”
林琪忽然想到此人雖壞,但他對自己到底是有活命之恩,如果把他打死了,豈不恩將仇報?
轉念中,疾將手臂上揚,呼地一掌向那橋上手扶欄杆的儒衣人劈去。
只聽“噝”的一陣裂帛聲,那人儒衫冠帽,整個脫身飛去,一具骷髏,磷光閃閃呈現眼前,“嗤嗤哇哇”晃動起來。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2-5 12:37:17
第十四章 萬景仙蹤
華服少年雙目一閉,自知必死,忽覺強風拂頂而過,又聞“嗤嗤哇哇”的怪叫聲,轉首望去,不禁大驚,急道:“快把它劈落橋下!”
林琪只見那骷髏“砰”地一跳,就六七丈遠,芳心大駭,急忙雙掌運勁,掌勢一翻,但覺強風旋卷,怒浪排空。直逼過去。
這一掌威力之強猛,巳堪列當世一流好手之林。
掌風過處,一陣“嘩啦!嘩啦!”響聲,那具骷髏。頓時被劈成支離破碎的殘骸,紛紛翻落橋下。
林琪劈過二掌後,怒湧的血氣,平靜了不少,又向那華服少年嗔道:“你們的人都上哪兒去了?”
華服少年見她掌力奇猛,微露怯意,緩緩道:“家叔帶著手下弟子,去參加明晨的‘混元坪’召開的‘仙鬼大會’。”
林琪秀眉一皺,道;“什麼叫‘仙鬼大會’?”
華服少年道;“‘萬景仙蹤窟’與‘幽冥鬼洞’,每十年主腦人物,必聚首一次,謂之‘仙鬼大會’。”
林琪“嗯”了一聲,想起此行的目的,不禁焦急地問道:“你有沒有見一位身穿青衫的少年來過?”
華服少年眉宇之間,浮起一絲嫉意,淡然道:“‘洪荒角犀獸’守在‘亡魂溪’邊,我們出入都走通‘萬景仙蹤窟’的另一秘道,如果有人盲目闖入‘幽冥鬼洞’,哪有不被怪獸生噬之理?”
林琪聽得芳心大急,她想尹靖目下生死只有二種可能情形,第一是他走“萬景仙蹤窟”,而呂綺雯故意騙自己來到這絕境,卻想不到反而絕處逢生;第二個是尹靖真個走“幽冥鬼洞”
而……
想到這裡,她就不敢再想下去,心急如焚,秀眉深蹙,大聲道:“喂,‘混元坪’在什麼地方?快帶我去。”
華服少年見她滿臉殺氣,不敢抗拒,勉強自地上爬起,走進亭台。
只見他雙手運勁,轉動石椅兩圈,一陣軋軋之聲,左面石壁突然緩緩裂開。石壁初啟,一股濃厚的腐朽之氣,撲鼻欲嘔,林琪急忙掩著鼻子叫道:“什麼東西這樣臭?”
華服少年聞那腐臭之味,深吸了一口氣,顯得舒暢無比,淡淡一笑,道:“那是‘腐屍窖’,家叔練‘陰屍功’的地方。”
林琪喉嚨發毛,暗想這人真是如入鮑魚之市,久而不聞其臭,她怕腐屍有毒,皺著眉說道:“這臭氣毒得很,怎能從這裡過去?”
“‘陰文靈血’更毒,我們練‘陰屍功’的人,都不敢沾上,剛才我打了你一記‘陰屍掌’,你不是沒事嗎?”
林琪聞那臭味,腐朽之外,身體另無異樣,深信“陰屍功”確實傷不了自己,但依舊顰著秀眉道:“太臭了!”
華服少年道:“‘腐屍窖’只有三丈深,一躍就能過去。”
林琪道:“你先把後門打開吧!”
華服少年縱身躍入“腐屍窖”中,並指對一具木乃伊的雙眼點去。
“著”的一聲,另一面的山壁,緩緩裂開,一道強烈光線透射而入。
林琪微一提氣,陡然離地而起,身如雪地飄風,輕盈妙曼,飛渡而過。
臭氣雖然盈溢四壁,但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林琪依舊不由自主地向那“腐屍窖”望去。
只見四周堆滿著支離破碎的屍骸,肚腐腸爛,不但臭氣逼人,而且慘不忍睹。
她生平之中何曾見過這等慘狀,躍出洞後,不禁張口欲嘔。
突然一陣蕙風吹來,洗滌掉滿身朽汙之氣,林琪只覺心曠神怡,精神大振,舉目掠望,晨曦湛湛,景明物朗,敢情黑暗已過,白晝復降臨人間。
華服少年跟著躍出,山壁又自動密合,只聽他微笑說道:“此地是‘幽冥鬼洞’與‘萬景仙蹤窟’交界處,此去半里之遙,就是‘混元坪’。”
林琪轉目望去,只見那華服少年玉面朱唇,眉目如畫,臉上陰森,死亡的綠光,完全消失。心中暗感納悶,好好的一個人,在洞中為什麼鬼氣那麼重?
當下也不理會他,邁步向北方疾馳而去,華服少年舉步尾隨疾追。
話分兩頭,且說苑蘭公主等人進入山谷,徑往“萬景仙蹤窟”奔去。
只見柳暗花明,風景綺麗,沿途盡是八節長春之草,四時不謝之花,行走其間,如遨遊仙境,魂遊太虛,不覺生出飄然脫世之感。
正行之間,突然前面影物大變,但見一叢叢低矮花枝,形成蘺圍,當中有一扇半掩柴扉,藤葛蔓延,雜枝攀樹。
細看之下,柴扉兩邊,竟然有用花枝編成字跡的一副對聯,只見寫道:“曲徑不曾緣客掃,篷門今始為君開。”
苑蘭公主美眸流轉,頷首道:“此情此景,摘借工部侍律,尚稱雅緻。”她天生一股冰冷傲氣。雖然是在讚美,語氣神態,依舊是冷冰冰的。
走進柴門內,觸目花草闌珊,殘紅滿地,一片秋意蕭瑟的味道。
殘花凋紅中,有無數黑蜂穿飛其間,每一隻黑蜂都像拳頭那麼大,“嗡嗡”之聲不絕於耳。
這些人見聞之廣,也從未看過這樣大的黑蜂、因此驚訝之餘,已知道這群黑蜂非比尋常,要穿過這片殘花只怕不容易。
天外神叟看了一陣,笑向苑蘭公主道:“姑娘可知這些黑蜂為何物?”
苑蘭公主沒有立即回話,鳳目冷冷地掠過眾人,反問道:“宇宙間萬物叢生,幾位之中,不知可有認得這群黑蜂之人?”
眾人神色茫然,遲遲沒有一人答話,天外神叟瞥見宋文屏,冥目鎖眉沉思,乃微微一笑,道;“宋兄精研博物昆蟲之學,江湖上無人不知,諒必已想出黑蜂的來歷。”
宋文屏微微頷首,接道:“這些黑蜂,是不是如兄弟想象之物,我還不敢確定。”他生平精覽博物之學,在武林中名望極著,沒有十分確定的事,不敢信口開河,何況他聽出苑蘭公主似是行家。
苑蘭公主帶著輕藐的口吻,冷笑道:“諸位既是不知,自然不敢輕易冒險,我替你們帶路。”
苗衣老叟突然哼了一聲,道:“老夫生長南疆,生平之中,陰瘴蟲蠱,屢見不鮮,諒這區區黑蜂,何足道哉?”舉足當先走去。
柳夢龍關切叮嚀道:“辛兄小心!”原來這苗衣老者,正是苗疆百獸叟辛奇。
只見他龍行虎步,走入花地中,那些黑蜂沾花采蜜,悠然自得地來回穿飛,對他毫無侵犯之意。
百獸叟不禁呵呵冷笑,昂首直行。
眾人看得好生納悶,想不到這群黑蜂會這麼乖。
突然有三、四隻黑蜂,“嗡嗡”地向辛奇頭上飛來。
只見他眉頭一皺,怒道:“畜牲無禮!”舉掌拍去。
苑蘭公主冷哼一聲,道:“找死!”
宋文屏脫口急叫道:“辛兄不可!”但已遲了。
掌風何等強猛?那四隻黑蜂在三尺外,就被震斃墜落。
他剛一震畢黑蜂,驀聞“嗡嗡”之聲大震,群蜂齊至,好象一片烏雲,當頭罩落,怕不下數千只之多。
百獸叟驚駭萬分,雙掌風雷迸發,立刻又震畢數十隻。
這時他全身上下左右,都被黑蜂困住,那些蜂前仆後繼,捨命向他衝去。
百獸叟雙掌齊飛,不敢稍停,驀然有一群蜂被逼得往柳夢龍立身之處飛來。
柳夢龍與他身邊二位紅衣大漢,三人同時揚手拍出一掌。
宋文屏睹狀,急叫道:“柳兄不要劈它就沒事!”
柳夢龍功力深厚,掌力收發由心,聞聲之下,陡然將勁道斜引過去,攔住左邊那紅衣大漢的掌風。
只聽“砰”的一聲,那左邊紅衣大漢,被震得翻飛一丈多遠。
柳堡主雙足輕點,竄退一丈以外,伸手揪住那紅衣大漢的後領,敢情他雖然將紅衣大漢震飛,卻比紅衣大漢退得更疾。
抬目一看,另一位紅衣漢子,擊出的掌風,已震斃十幾只黑蜂。
這一來圍攻百獸叟辛奇的蜂群,立時衝出一半,向他飛襲過去。
黑蜂從四面八方,如海潮湧到,無窮無盡,紅衣漢子頓時險象環生,狼狽不堪。
霎時之間黑蜂被百獸叟辛奇,及紅衣漢子震斃千隻左右,堆得滿地黑壓壓一片。
眾人懼於蜂群的襲擊,都畏縮地退出了柴門外。
只有百獸叟及紅衣漢子,被蜂群圍得水洩不通,叱聲雷動,掌風虎虎,猶自揮劈不停。
苑蘭公主在群蜂攻襲下,緩緩地走了過去,有無數的黑蜂,飛過她頭頂,停留在她秀髮藍衣上,她都沒有舉手去揮拂。
眾人見狀奇甚,宋文屏大叫道:“對啦!這些蜂名叫‘墨蜮蜂’,是一種最毒、最慈善、最有親情的動物,人不犯它,它不犯人,但只要擊死一隻,其餘必群起報復,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辛兄與四郎,看來凶多吉少。”
話聲中,突聞一聲哀號,只見紅衣漢四郎,翻身倒地,原來他武功稍弱,時間一長就顧此失彼,應接不暇,只覺肩膀一麻,右臂頓時運轉不靈,倒地之際,群蜂一擁而上,也不知被釘了多少毒刺,但見密密麻麻的黑蜂,掩蓋了他整個的身體。
“墨域蜂”飛起之際,只見四郎全身膿腫一倍以上,突然手足緩緩化成黃水,血肉肌骨,漸漸融化,瞬息之間,地上只剩一攤黃水,骨骸無存。
眾人看得心頭猛震,柳家堡另一位紅衣大漢,背脊直冒冷汗。
他先時被老堡主一掌震退得莫名其妙,待看清四郎死去的慘狀,才恍然大悟,敢情老堡主那一掌,等於救了他一命。
柳夢龍濃眉一皺,向天外神叟急道:“黃教主,現在‘墨蜮蜂’所剩無幾,愚意不若合眾人之力,把群蜂盡數擊斃,好救辛兄一命!”
這時百獸叟汗溼淋漓,情形異常慘烈。
天外神叟臉色異常沉重,望著宋文屏肅然道:“宋兄無有驅走這‘墨蜮蜂’的妙訣?”
宋文屏搖頭道:“兄弟無能為力,也許那藍衣姑娘有方法也說不定?”
這時苑蘭公主已走過那片殘紅滿地的花園,天外神叟急忙大聲喊道:“姑娘請留芳步,可有方法解辛兄之圍?”
苑蘭公主頭也不回。
“我們以二人作祭,已屬萬幸,誰想惹火燒身就去救他吧。”
話猶未完,又有數千只“墨蜮蜂”飛出,眾人已知救援無望,不禁齊齊嘆喟一聲。
忽見百獸叟翻身栽倒,黑黝黝的蜂群,遮住了視線,“墨蜮蜂”飛開時,辛奇身體己腫如水桶,漸漸也化成一攤黃水,死狀與紅衣漢四郎一般無異。
柳夢龍嘆了一口氣,道:“辛兄稱霸苗疆,不意慘死在這群畜牲毒刺之下,令人惋惜。”
苑蘭公主美目凝望著一片怪林,冷冷地接道:“屑小之輩,何足吊悼,幾位如果怕死,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天外神叟縱身朗笑道:“天下大概還沒有能阻得住黃某的路。”
說完話,率先挺身走進花地中,其餘的人也都不肯示弱,小心魚貫相隨,一任那“墨域蜂”在耳鬢邊“嗡嗡”飛來飛去,都不敢去碰它。
來到苑蘭公主身邊,個個都停下腳步,仔細瞧著面前那片怪林。
只見那些樹木異常奇特,樹杆粗如煙囪,樹葉大如芭蕉,片片垂到地上,葉面滿是綠茸茸的絨毛。
眾人首先注意的是,樹林的種植排列可有否特別的地方,因為江湖上無奇不有,往往有藉著花木、石竹、亭台、甚至於屋宇廊榭,依奇門遁甲之理,布成各式各樣的陣圖的,如果不諳陣中秘訣,誤闖奇陣,任你身負蓋世神功,也要被活活困死。
其次便是細察樹林中,是否有機關埋伏?
天外神叟看了半天,看不出有什麼名堂,不禁詫異地笑問柳夢龍道:“柳兄可覺得這些怪樹,有什麼奇特之處?”
柳夢龍乾咳一聲,訕訕笑道:“兄弟對奇門遁甲之學是門外漢,諒黃教主已洞悉秘奧?”
天外神叟仰天打個哈哈,道:“兄弟生平之中,未曾涉及八卦神算之學,如果九宮堡主在此,或許可窺出一點名堂。”
九宮堡以精擅五行八卦之理,而聞名江湖,幾人聞言,都頻頻點頭,表示同感。
苑蘭公主突然輕藐地哼了一聲,道:“自作聰明!”
天外神叟聞言一怔,他覺得這位來自東瀛的姑娘,不但武藝超群,而且天縱才華,無所不能,因此對她那輕藐的語氣神態,毫無慍意,當下淡然一笑,道:“姑娘想必已洞悉其奸?”
苑蘭公主冷冷道:“這些樹天生自然,未經人工佈置,只是機關埋伏乃可想見。”
天外神叟頷首大笑道:“姑娘言下之意,這片樹林並不是依五行八卦之理布成?哈哈,那這回該由黃某作祭了。”
“齊眉棒”一橫。雙肩微晃,已竄入怪林中四五丈深,他身邊的黑衣大漢急步縱身尾隨。
突然一陣香風吹拂,苑蘭公主蓮步跨動,己超在天外神叟之前,只見她柳腰搖擺,柔若游龍,遙望之下,生似一隻藍色蝴蝶,穿飛在濃林密葉中。
天外神叟驚歎一聲,道:“游龍步!”
這時柳、宋、及屬下人,都已閃入林中,個個全神貫注,如臨大敵,對於那些怪異的樹於枝葉,絲毫不敢觸及。
這片怪林雖然僅有十幾丈深,但因枝葉橫陳,必須迂迴而行,故似走起來頗費時間功夫。
突然天外神叟長身一躍,疾如飛隼出林,落在苑蘭公主身後數尺外。
黑衣漢緊跟著,大喝一聲,振臂而起,縱躍三丈之外,那知他這一提氣飛躍,疾落的勢子無法控制,一腳踏在大葉上。
猛然那大如芭蕉的樹葉,凌空飛卷,只聽一聲慘號,黑衣漢登時被捲入葉中。
牽一髮而動全身,倏忽之間,整個怪林一片“劈啪”之聲此起彼落,巨葉翻飛怒卷,挾著怒吼、慘號、吆喝之聲,奏成一曲恐怖的樂章。
嘈雜聲裡,宋文屏低喝一聲,道:“食人林!”語音雖然輕微,但熙攘中依舊字字清晰入耳。
敢情那“食人林”的葉子,一經觸動,就把物體卷食,因為大葉翻飛,因之此葉一動,觸及旁葉,迅速蔓延開去,霎時之間,就如一片驚濤怒浪,翻滾不息。
天外神叟手中“齊眉棒”一緊,斜劈橫掃,滾動如龍,勁氣排空,棒影如山,把身前身後的巨葉,飛枝皆劈落。
待他脫出林來,只見東方一片魚肚白色,苑蘭公主已佇立在松濤垂瀑的美景之中。
這時“食人林”裡,“劈啪”之聲,猶自不絕,他低頭一看身上衣褲長袍,已被割破了好幾道裂痕,他依稀看出苑蘭公主雙袖羅綺,微風飄拂裡,顯出線裂痕,雪白如玉的柔荑,若隱若現風姿撩人,確是一代尤物。
忽然一聲震天價怪吼,這聲音不像虎嘯,也不似獅吼,但卻空谷傳音,吼聲格外宏亮驚人。
怪吼之聲未落,接著“砰砰嘭嘭”,整個山壁呼呼晃動起來。
原來此刻正是“洪荒角犀獸”獸性大發,猛力敲打“赤焰山”時,因此震得山嶽雷轟,地動山搖。
這時任苑蘭公主天縱才華,天外神叟一代梟雄,處地情景也不禁方寸微亂,因為兩邊山壁高聳十數丈,如果巖壁崩塌,勢必葬身谷中。
果然霎時之間,山塌地裂,亂石崩雲,一塊尋丈大的巨石直往苑蘭公主擊落。
只見她秀眉一皺,運足神功,雙掌凌空齊揚,一股罕猛罡氣,直向疾落的巨石撞擊。
“砰”一響,那疾落山石登時如炸破一般被擊得粉碎,塵灰紛紛飄散。
出掌的瞬間,苑蘭公主足下蓮步輕跨,施展出佛門蓋代絕學“縮地神行”如一縷藍煙,直射十餘丈外,脫出巖山範圍。
她身形甫定,耳聞一聲:“好險!”一道人影從空疾降,落地後,點塵不起。正是天外神叟黃宮。
二人回首一看,原來立身之外,煙塵瀰漫,崩塌的山石把那小徑堆塞成了一個土丘。
這時怪吼雷震之聲,已經停下,天外神叟大叫道:“柳兄!宋兄!二位可好?”
過了一陣,從亂石堆成的山丘後,爬起二位衣著襤褸,全身傷痕累累的老漢,步法蹣跚步行癲沛,正是柳夢龍與宋文屏。
原來二人闖出“食人林”,正逢山崩最烈的時候,沒被壓死,實在是奇蹟。
天外神叟暗想他二人真命長,口中卻關切問道;“柳、宋二兄,傷勢可要緊?”
柳夢龍臉孔鐵板,冷冷道:“大概可支持看到‘萬景仙蹤窟’的主人。”
天外神叟長眉微皺,肅然道:“二兄屬下之人,難道……”
宋文屏未等他說完,陰惻惻地接道:“都被樹吃掉了。”
天外神叟聞言一怔,望著那堆山丘沉思片刻道:“兄弟甚感詫異,適才山壁陡然崩塌,實令人費解。”
苑蘭公主道:“此間危機四伏,費解的事情多得很。”
幾人談話時,山坳轉彎處傳來一陣長笑聲,接著閃出二位捧劍童子,並列左右,護待一位綠袍老人,身如行雲流水,眨眼之間,已到面前。
只見那綠袍老人,雙手一拱,微笑道:“何方嘉賓?蒞臨‘萬景仙蹤窟’,在下特來恭迎。”
苑蘭公主生具一副冰冷性情,理也不理那綠袍老人。
綠袍老人,瞥見那藍衣絕色美女,神色冷漠,翹首仰天,充耳不聞,不禁眉頭一皺。
天外神叟聽那綠袍老人,話氣神態都顯得很友善忙微笑還禮,道:“尊駕想必是‘萬景仙蹤窟’的主人,貴窟風景雅美,幽如仙源,險賽虎穴。”
綠袍老人不悅之色,一閃即失,淡然一笑,道:“山人知音客,是前山‘仙源十八影’的總管,仙主今晨到‘混元坪’參加‘仙鬼大會’,敢問幾位大名?”
天外神叟朗朗一笑,道:“在下姓黃名宮,忝掌‘天震教’……”又指著其餘三人,接道:“這位是柳家堡主柳夢龍兄……這位是金牛谷主宋文屏兄……這位姑娘……來自東瀛……”他不曉得苑蘭公主的芳名,因此吱唔著說不下去。
綠袍老人聞言,臉色微微一變,瞬即大笑道:“山人雖然甚少涉身江湖,但諸位大名早已如雷貫耳,久仰!久仰!”
天外神叟哈哈大笑道:“不敢!不敢!兄弟等不知可有機緣拜會令仙主?”
綠袍老人頷首道:“諸位都名噪遐邇的武林名宿,仙主自是甚願接見,容山人為幾位引路。”說著肅容讓客。
一路上雜花生樹,群蔦亂飛,雖然正值楚山木落的深秋時節,此地卻依然瀾溢著一片盎然春意。
驀然眼前呈現出一片廣場,秋陽高照,綠草如茵,男女老少,集有十數人之多。
在右面濃蔭下,有七個奇裝異服怪漢,一字排開,個個臉上布著陰森之氣。
左面濃蔭下的一張石椅上,坐著一位十一二歲的小女孩,長得粉妝玉琢,就象圖畫裡的金童玉女那般可愛。兩顆明珠般的美眸,眨也不眨,凝望著前面,神情顯得很緊張,內心的焦慮,從那緊顰的秀目裡表露無遺。
她身後恭立著二位綠衣小婢,距不遠處有三位老人,一色綠袍長衫。
廣場中央,有一塊七尺高,四丈見方的石坪,石坪上坐著三人。
東方甲乙位,瞑目端坐著一位臉孔陰板,頭髮蓬散的怪人,面上蒙著一層淡淡綠霧,頭上綠煙嫋嫋,約有六七寸高。
南方丙丁位,有一位仙風道骨的綠衣人,臉上紅光流轉,頭頂盤旋著一股粉紅色的煙霧,神目微合,寶相莊嚴,那紅色的煙霧,也在六七寸高。
北是壬癸位,盤膝端坐著一位青衫少年,靈台清澈,印堂含華,頭上冉冉冒著一股白煙,如雲結廬山,久凝不散。
這少年非他,正是武林中公認為天下無匹的終南太乙門下,武聖三傳弟子尹靖是也。
原來是尹靖追撲兇徒,一路直追出淮陰城,只見前面七、八丈外,一道黑影風馳電掣,奔行之快捷,江湖少見,他目光異常銳利,立時看出那人不是浮月莊主凌雲劍客摩雲生,但功力之高,絕不在浮月莊主之下。
約莫半個時辰,已奔出五六十里外,來到一條亂石山丘。
這時,二人相距只剩三丈不到,尹靖正確地看出,那人是一身穿紅衣的老漢,不禁大聲道:“尊駕留步!”話聲中,陡然逼近一丈。
紅衣老叟,發出一陣哈哈冷笑,身形修忽之間,消失不見。
尹靖怔了一下,走近一看,敢情那人是閃進一道隘口,他略一張望,也側身跨入。
這狹谷兩邊峭壁立聳,曲曲折折地轉了若干圈,豁然成喇叭形的展開。
正待走出狹口,驀聞數聲,陰惻惻冷哼道:“死亡路上追魂彈!”
話猶未完,滿天烏光閃閃的彈丸,宛如一陣暴雨向谷口撒落。
尹靖猛然記起這些彈丸的厲害,知道一遇阻力就立即爆破,眼下彈丸數目至少在三十顆以上,如爆散出蓬針。則威力之大,勢難逃避開去。
這時,他人尚在谷內,既無法縱身避讓,退回狹谷生機更微。
說時遲,那時快,尹靖霍地加速前衝的力量,疾如離弓箭矢,向射來彈丸迎去。
疾衝的勢頭與那彈丸相觸的瞬間,陡然吸氣收腹,將那萬馬奔騰般疾衝的身體剎住,化成一縷青煙在原地旋轉不息。
那些迎來的彈丸,紛紛從兩旁掠過,一個也沒有爆破。
黑暗中,傳來數聲驚呼,想是那些人全被這奇奧的一幕驚住。
原來尹靖施展了“太乙幻虛步”中最深奧的一招“天旋地轉”,以一種平和的滑力,將那些彈丸滑開。
這一來,擦體彈丸,如觸在滑不能留的堅冰上,未及爆炸,早已滑開老遠。
尹靖大喝一聲,宛如春雷乍綻,青衫飄拂,竄到“三十六回徑”,曲指對山壁彈去,只聽一聲悶哼,一個黑衣大漢應聲倒地。
黑衣漢倒地的剎那,耳聞一聲陰惻惻地冷笑道:“娃兒納命!”一股強猛無倫的掌風,直逼過來。
尹靖只覺這一掌威力之猛,是幾日來第一次遇到,不禁微微一驚,雙掌以八成功力揮截過去。
“砰”一聲,強風震得狹谷轟轟雷鳴,震耳欲聾。
尹靖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紅衫一晃,那人連退幾步,已消失在轉彎處。尹靖哪能容他逃去,冷哼一聲,飄身疾追。
哪知岔道錯蹤雜陳,追了一陣突然迷失在回徑裡,轉了半天,還無法走出岔路。
他這時心急如焚,突然山壁傳來暗器破空之聲,尹靖陡然貼地平飛,伸手一招“真人點珠”,施展隔空點穴的上乘手法,遙遙一指。
那暗算之人,悶哼一聲,就癱瘓倒地。
這一手認穴之準,江湖罕見。
山壁兩側,有許多崢嶸突兀的死角,尹靖暗暗提高警覺,運起“通天耳”細聽。
這一來埋伏在死角里的暗卡,都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制服。
他想有人埋伏的回徑,一定是出入要道,於是一面制服暗卡,一面循著跨進,果然走了一陣面前光線大盛,已出了“三十六回徑”。
只見跟前一片低窪曠地,陰森、死寂得令人可怕。
對面有二道荒徑,那左邊一道有一人探首向外張望,尹靖氣憤地哼了一聲,心想,鼠頭窺視、敗事之機,這批人只會作暗算的勾當。
突然隻身一掠,疾撲過去,口中怒叱道:“鼠輩哪裡去!”
那探首張望之人,嚇了一跳,仰頭一看,忽見一道黑影如巨鷹下撲,不禁脫口驚叫一聲,向花樹後躲去。
這一聲驚叫,清脆嬌嫩,敢情是女孩子的嗓音。
尹靖怔了一下,想不到是個女人,振臂一收,斜開三尺,宛如一片飄落花葉,著地無聲無息。
抬目一看,花樹後有一個身穿綠衣的小姑娘,蘋果般的小臉,晃動著寒星也似的明眸,驚訝地凝望著自己,看年紀不過十一二歲。
尹靖皺一皺劍眉,沉聲道:“小姑娘,你躲在這裡幹什麼?”
小女嘟著嘴,嗔道:“你這野男人,把我嚇了一跳。”
尹靖臉色大變,不悅地說道:“小小年紀,就胡亂出口罵人。”
小女孩嘴嘟得更高,厲聲道:“罵你又怎麼樣,你剛才為什麼想打我?”說時雙手插腰,蘋果般的小臉繃得緊緊。
這小女孩真是沒有教養,尹靖心想同她吵架,萬一她大人來了,還以為自己以大欺小,田此只好哼了一聲,轉身走開。
小女孩見他轉身要走,大叫道:“喂,你這樣就走了嗎?”
尹靖回過頭來,以教訓的口吻說道:“女孩子應該溫雅端莊,懂得禮貌。”
小女孩哼了一聲,反唇譏笑道:“你才不懂禮貌。”
尹靖怔了一下,道:“你這話怎麼講?”
小女孩一本正經地說道:“你把我嚇了一跳,不道歉就想溜走。”
他是個老實人,心想這話有理,因此雙手一拱,微笑道:“魯莽之處,請小姑娘見諒。”
小女孩高興得嘻嘻笑了起來。
尹靖皺一皺眉,沉聲道:“笑什麼?”
小女孩一面格格嬌笑,一面說道;“你真是好人。”
尹靖怔了一下,只見那小女孩,笑容可掬,一片天真爛漫,毫無冷漠的表情,他忽然發覺這張笑容是發乎天性的良知本能。
這一想不禁胸懷大暢,縱聲哈哈朗笑。笑聲宏亮,震得山谷共鳴。
尹靖突然笑容一斂,欺身撲上,手展“太乙無窮解”中的一式絕招“巧撥乾坤”,徑往小女孩粉臂擒到。
小女孩大驚失色,玉臂伸縮間,一招“孔雀剔翅”,攔切過去。
“太乙絕學”何等深奧,小女孩只覺右臂一緊,被扣個正著,耳邊風聲颯颯,身軀已飛出一丈以外。
只聽“砰”一聲,轉頭望去,適才立身的花樹,迷濛一片綠芒芒的蓬針,小女孩恍然大悟,驚“噫”一聲:“有人暗算!”
狹谷山壁傳來一陣陰惻惻冷笑,道:“好身法!”
話落口,一片烏光閃閃的彈丸,再度罩落。
這次來的奇特,交叉穿飛,相互抨擊。“砰嘭”之聲不絕於耳,一片片綠色蓬針,籠罩著整個山谷。
尹靖陡然左臂一震,揚手拋去,那小女孩頓時騰雲駕霧般地飄向二、三丈外。
只見他神色嚴穆、默運神功,雙掌推出,一股先天罡氣形成無形的鋼牆,那些極毒蓬針,在近身三尺外就紛紛墜落。
接著青衫飄拂,人已到了山壁邊緣,雙手似拍似拂,交叉虛揚。
只聽二聲悶哼,二個黑衣大漢應掌震飛出谷外。
尹靖猶自氣憤未平,揚手對山壁劈去,一聲震天價巨響,突出的山石頓時被震塌。
這一下氣忿稍平,回身找那小女孩,只見她坐在地上呻吟,這一驚非同小可,急聲問:
“小姑娘,你怎麼啦?”急奔過去。
小女孩嗚咽道:“我的腳麻了,不能走。”說著哇哇地哭了起來。
尹靖大駭道;“你被蓬針傷了嗎?”
小女孩不答話,猶自哇哇地哭著。
尹靖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柔聲道:“小姑娘別哭了,快告訴我是不是被蓬針所傷,那厲害得很。”
小女孩驚的停止哭聲抽泣道:“我會死嗎?”
尹靖安慰道:“不會的,馬上救治就不會有事。”
小女孩哀傷地說道:“你快救我吧!我害怕,我要回家。”
尹靖屈指對她左右腿上“百海穴”彈去,點住穴道,以阻住毒液隨血液上流。接著返身向谷外跑去,在那二位大漢身上搜索一陣,卻找不到解藥,又急急跑了回來,焦急的說道:
“沒解藥,怎麼辦?”
小女孩哇哇哭起來,叫道:“我要回家,我爸爸會救我。”
尹靖微微一怔,道:“小姑娘,你家在哪兒?我帶你回去好了。”他想目下既沒有解藥,只好帶她回去再想辦法。
小女孩哭道:“我家住在‘萬景仙蹤窟’,我剛才欺負你,你不生氣嗎?”
尹靖淡淡一笑,道:“不會的。”
小女孩淚眼婆娑喜道:“你真是好人,揹我回家好嗎?”
尹靖背起小女孩,施展出絕頂輕功,飛馳入“萬景仙蹤窟”,只見沿途風景如畫,實不愧“仙景”之稱,可惜他無暇細賞,只是走馬觀花,一晃即過。
路上雖然危機四伏,但小女孩卻把躍度秘訣一一說了,加上尹靖身負蓋世神功,因此,一路履險如夷,長驅直入。
尹靖身法如風,眨眼來到一處山坳,忽聽一聲低喝道:“什麼人?”話剛落,山坳處轉出一個綠袍老人。
小女孩在尹靖背上嚷道:“知音客,是我。”
知音客大喜道:“是小姐嗎?仙主傳令滿山遍尋不著,心急如焚,快回去吧!”忽然瞥見小姐騎在一位青衫少年背上,不禁大大一怔。
尹靖微微一笑道:“令小姐被‘七煞追魂彈’中的淬毒蓬針所傷。”
知音客臉色居然大變,說道:“趕快回去見仙主。”轉身疾馳帶路。
轉過山坳,兩邊良田千頃,桑榆夾道,未幾前面出現一片連雲甲第,燈碧輝煌。
房屋中人影幢幢,來往穿梭,似是出了大事。
知音客健步如飛,宏聲道:“傳稟仙主,小姐回來了。”語音宏亮、聲傳數里。
尹靖怔了怔,想不到深山中競有這等內家好手。
知音客聲音剛落,傳稟之聲直向屋內揚溢。
尹靖跟著知音客,沿廊榭香徑上進入內府,沿途丫婢奴僕,斂手恭迎,一片豪富人家的氣派。
來到一處寬敞客廳,只見裡面佈置莊肅典雅,具有古人之風。
知音客示意尹靖,將那小姑娘,放在鋪著錦緞的雕花木榻上。
這時有一位綠衣勁裝少年,大踏步走到知音客面前,伏首一揖,道:“仙主親到後山‘仙源十八景’去找小姐,在下已令人傳報。”
話猶未完,燈燭搖晃中,一道綠影飄進大廳。
定睛望去,只見一位仙風道骨的綠衣人,看年紀不過四十上下。
眾人伏首尊稱一聲:“仙主。”
小姑娘卻歡喜地叫了一聲:“爹爹!”
綠衣中年人走近那小姑娘身邊,肅然道:“婉兒,你跑到哪兒去了?”責備中滿含著慈祥,突然目光瞥見尹靖,臉上微微一怔。知音客忙伏首稟道:“小姐被‘七煞追魂彈’中的淬毒蓬針所傷,是這位小俠把她帶回。”
尹靖拱手微笑,把經過約略說了一遍。
綠衣人滿臉沉毅之色,頻頻頷首。
突然後院傳來一陣嘹亮語音道:“夫人駕到!”
綠衣人突然神色一陣激動。
珠簾卷處,一位氣度雍容的宮裝豔婦,蓮步搖盪,姍姍走出。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2-5 12:38:00
第十五章 仙鬼大會
宮裝豔婦,舉步雍雅瀟脫,走近錦榻邊,緩緩坐下。
婉兒喜叫了一聲:“媽!”撲在她懷裡嗚咽起來。
宮裝豔婦慈愛地輕撫著婉兒秀髮,忽然瞥見她雙腿癱瘓,吃了一驚道:“婉兒,你腿怎麼啦?”
綠衣人冷冷道:“被淬毒蓬針所傷。”
宮裝豔婦柳眉飛揚,厲聲道:“什麼人傷了她?”她雖然向綠衣人發話,但依舊沒有看他一眼。
綠衣人沒有立即答腔,尹靖卻微笑接道:“前輩息怒,傷害令嬡之人,在下已施薄懲。”
婉兒仰起頭來,晃動著烏溜溜的眼珠子,說道:“媽,是這位哥哥救我回來的。”
宮裝豔婦微微一怔,深深看了尹靖一眼,頷首道:“老身已五年未離‘廣寒宮’,今晚間婉兒失蹤,禪心大動不克自制,足見‘情’這一字,欲參破何等艱難……”說到此長嘆了一口氣,接道:“小俠義救小女之事,老身終身感戴。”
尹靖謙遜道:“些微小事,何足掛齒。”
綠衣人走進室內,霎時捧著一個紅色盒子回來,打開取出一顆硃紅色的藥丸及一個藍色小瓶,向尹靖說道:“先祖傳下二顆‘九轉大還丹’及一瓶‘靈芝菊花露’,此二物功能拔除百毒,補益元神,‘七煞追魂禪’雖屬極毒,何足道哉?”言來甚是很意。
綠衣人喂婉兒一粒“九轉大還丹”,及半瓶“靈芝菊花露”舉掌拍活“百海穴”,盤膝坐在木榻上,伸手按住婉兒“丹田穴”。
盞茶功夫,綠衣人面上紅光大盛,頭頂冉冉冒出淡紅色的煙霧。
尹靖吃了一驚,寒山深壑之中,竟有修成這等內功的隱士,當真是天涯何處無高人?
過了片刻,綠衣人撒手含笑站起,婉兒在木榻上伸腿踢了幾腳,大喜道:“爸媽,我腿好了。”跳下錦榻,抱著宮裝豔婦。
宮裝豔婦鬆了一口氣,慈祥地說道:“媽準你以後每天到‘廣寒宮’來看我一次。”輕輕把婉兒抱回錦榻,轉身走去。
眾人俯身相送,宮裝豔婦走了幾步,回首說道:“婉兒,明天請這位小俠一道來。”
婉兒高興地應了一聲,那綠衣人臉上卻一片冷漠。
尹靖突然察覺那綠衣人與宮裝豔婦,名雖夫婦,卻行同陌路人,她自從來這到離去,始終沒有與綠衣人互看一眼,心中不禁暗暗納悶。
宮裝豔婦走後不久,一綠袍老人大踏步走入廳內,伏首稟道:“啟稟仙主,時交醜牌,距七屆‘仙鬼大會’還有一個時辰。”
綠衣人冷漠的神情,一變為莊嚴沉毅之色,他向尹靖緩緩道:“‘仙鬼大會’十年一度,小俠可願移駕指教?”
綠衣人莊嚴的神色,使人意會到“仙鬼大會”必是相當隆重,尹靖當即淡然一笑道:
“在下欣逢盛會,何幸之至,當躬往瞻仰。”
婉兒撒嬌道:“爹爹,我也要去。”
綠衣人道:“你是‘萬景仙蹤窟’未來的主人,當然是非去不可,只是未得為父吩咐,不得胡來。”
幾人出了大廳,只見有三位綠袍老人,及二位綠衣小婢,正夾道恭立。
他們滿臉俱是悲慼之色,顯露了心中的沉重。
尹靖看得好生納悶,暗自忖道:看那仙主與屬下二人舉動都非同小可,不知對頭是何等人物,竟令他們這般憂鬱不安。
綠衣人與尹靖並肩而行,婉兒由二位綠衣小婢左右護衛,三位綠袍老人殿後相隨。
走了約莫二刻鐘,來到一處茅草如茵的廣場,四處古柏參天,濃蔭密佈。
這時雲霧還鎖著整個山壑,漸漸地從灰色的雲層裡射出五色繽紛的光彩,它預示著黎明將來至人間。
突然一團血球跳出碧海,升上樹梢,為人世帶來了光明與溫馨。
晨曦斜照,曙色映射在廣場中的一塊黑色巨石上,發出閃閃亮光,那巨石約有七、八尺高,四丈見方。
對面煙樹迷密中,有八個奇裝異服的怪人,並列在濃蔭下。
綠衣人與尹靖等,來到巨石七丈外的樹蔭下落座。
這些人個個神情冷峻,不發一語,氣氛沉悶得令人難受。
尹靖暗想:他們這般消沉,先自喪失鬥志,如何能取勝,他心裡異常納悶,幾次想出言詢問,但都沒有冒昧出口。
婉兒忍不住,伸手指著對面濃蔭下的怪人,道:“爹爹,他們就是‘幽冥鬼洞’的鬼魅嗎?”
綠衣人點了點頭,突然站起說道:“午時前,如果‘混元坪’左近的松柏皆枯死,你們就護送小姐離開‘萬景仙蹤窟’。”
三位綠袍老人齊齊沉聲道:“聆聽仙主決諭。”
尹靖吃了一驚,心想此地綠草如苗,樹木蔥蘢,除非一把火燒,任什麼也無法使這附近的草木枯死,莫非那怪人有什麼惡毒伎倆不成?
這一想不禁劍眉飛揚,氣憤填胸,決心於危難之際出手相助。
綠衣人見他滿臉堅毅之色,似乎早巳看穿他的心思,當下微笑道:
“松柏枯死之時,務請小俠一併離去,爾後犬女湖海漂泊,期能時加照護。”說到後來,語氣微帶傷感。
尹靖忽然豪氣衝雲朗笑道:“在下雖然黔驢薄技,仙主如有委用之處,願盡綿薄之力。”
綠衣人仰天哈哈朗笑道:“哲人日已遠,典型在夙昔,如果此地一片世外桃源,註定該化為灰燼,亦天命耳!”
尹靖聽了,大為疑惑,他前面二句分明在緬懷先人恩德,大有從容赴義之概,但後面語中念義他卻一時思索不解。
笑聲中,對面濃蔭下,亦傳來一陣淒涼、悲壯的嚎笑,如猿號狼嗥、難聽至極。
綠衣人笑聲突斂,向屬下人沉聲道:“緊記吾言!”說著大踏步走向那巨石。
尹靖怔了一下,只見他步法豪爽浪漫,生似視死如歸,從容就義的壯士一般。
抬頭瞭望之際,不禁又是一怔,敢情對面濃蔭下,亦走出一位怪人,頭上蓬鬆,髮絲斑白,曙光映照,銀光閃閃,臉上死板一動不動,要不是腳下在微微跨動,幾乎使人疑為是泥塑木雕的偶像。
二人來到巨石下站定,白髮怪人冷笑道:“倏忽瞪違十載,葛兄仙風猶存。”
綠衣人道:“十年不見,宇文兄倒是改觀不少。”
白髮怪人呵呵怪笑道:“葛兄是不是懷疑兄弟緣何鬢髮斑白?”
綠衣人大笑道:“這個有何可疑之處?宇文兄這次‘仙鬼大會’旨在必勝,十年來想必有驚人進展?”
白髮怪人臉皮抽動了幾下,冷冷道:“如果我們能共渡厄運,定教葛兄指正兄弟這點微薄的成就……”說道從身上掏出本小冊子接道:“兄弟以此作賭注。”
綠衣人臉色微微一凜,道:“今年丙丁屬火,祝融昇天,只怕厄運難逃……”也從身上掏出一面令牌,道:“山人以此作賭注。”
白髮怪人臉皮又一陣抽動,大笑道:“‘乾坤日月令’,哈哈,我這本‘伏義奇書’記載天地間辛秘,‘乾坤日月令’不但是稀世奇寶,而且關係中原武林安寧,這二物價值相近,大可痛快地一賭。”
尹靖大吃一驚,江湖傳言“乾坤日月令”遺失,原來是被“萬景仙蹤窟”的人偷來,此物原來是中原武林聖潔的標記,並系江湖安寧至巨,非設法把它取回不可。
突然綠衣人走近石壁,揮手疾書,過了片刻白髮怪人也上去寫了一陣。
尹靖運目望去,那平滑的石壁自右而左,書著不少行書字跡,只見寫道:
司命三教
首屆仙鬼大會仙和鬼
文慈世祖
……
……
……
……
司命三教
六屆仙鬼大會仙和鬼坐化文慈世祖
底下一行,正是綠衣人與白髮怪人適才用手指在石上劃出,只見劃道:
幽冥鬼主
七屆仙鬼大會仙和鬼
綠衣仙人
最後勝負之局,尚未填寫,自然是留待勝負決出後再填上。
他發覺“七屆仙鬼大會”的字跡,入石不到一、二分深,比起前面幾行來得膚淺,足見文慈世組與司命三教,功力之高已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六屆仙鬼大會結局寫著“坐化”二宇,他想莫非二人比賽到最後兩敗俱傷,功力罄盡,以致同時坐化圓寂?
思念中,忽見綠衣仙人與幽冥鬼主,全身不動,緩緩飄起,輕輕落在巨石上。
他想二人即將開始比鬥,心中一急,忙起身一掠,一式“平步青雲”跨步之間宛如一隻巨鷹,飄落在“混元坪”上。
腳剛著地,一股熱流自巨石上撲出,烘得他渾身發熱難受。
綠衣仙人怔了一下,道;“小俠意欲何為?”
尹靖向二人拱手微笑,道:“在下想參加賭注。”他為人心直氣正,想在公平競爭下,取回“乾坤日月令”。
幽冥鬼主翻目看了他一眼,冷冷道:“我與綠衣仙人是否能渡過厄運,尚屬難料,你有多大道行,想來陪葬?”
尹靖聽得有點茫然,淡淡一笑,道:“晚輩雖然自不量力,但對這公平賭注,甚感興趣。”
幽冥鬼主鼻孔裡哼了一聲,輕蔑地說道:“你有什麼東西可作賭注?”
尹靖取出“松紋古劍”,晃了一晃,道:“晚輩手中匕首,是武當派鎮山寶器‘松紋古劍’,削鐵如泥。”
幽冥鬼主皮笑肉不笑地冷哼道:“松紋古劍雖稱得上寶器,但究屬有價之物,如何能與伏義奇書,及乾坤日月令,這二種稀世之寶相比擬?”
尹靖急得眉頭直皺,心中大感為難。
綠衣仙人微微一笑道:“小俠有所不知,這‘仙鬼大會’與江湖上一般比武論劍的英雄會不相同。”
尹靖從幾人的神色,早已料到其中必有隱情,聞言忙笑道:“晚輩願聞其詳。”
綠衣仙人道:“請小俠先看看,石壁所題字跡。”
尹靖道:“晚輩早已閱過。”
綠衣仙人微微一驚,道:“小俠好眼力,既已看過,想必注意到‘六屆仙鬼大會’文慈世祖司命三教坐化這一行?”
尹靖點了點頭。
綠衣仙人接道:“小俠可知文慈世祖與司命三教,因何坐化嗎?”
尹靖沉思片刻,說道:“許是文慈世祖與司命三教,二位前輩互較內力,以致真氣虛脫,圓寂坐化。”
幽冥鬼主冷笑一聲,道:“井蛙之見!”尹靖臉上不禁一熱。
綠衣仙人神色一陣激動,道:“小俠推測僅是常理,事實上十年前文慈世祖與司命三教,未嘗互拼一招半式就雙雙坐化,唉……山人因此遺憾終身,與內子不睦。”
尹靖微微一怔,詫異道:“晚輩資質愚庸,請教前輩一開茅塞。”
綠衣仙人頷首道:“小俠可覺得現在有何異樣?”
尹靖只覺四周大氣悶熱,在深秋時節本不應有此現象,當即答道:“此地空氣格外悶熱。”
綠衣仙人仰天望了望天色,緩緩道:“眼下何以特別悶熱,‘伏義奇書’所載頗詳,請宇文兄詳為指教。”
幽冥鬼主嘿嘿冷笑道:“不敢!不敢!老夫只能依奇書所載同二位陳述……”白眼翻了幾翻,接道:“據‘伏義奇書混沌篇’所載。
混沌初開之際,由太虛中飛出一團火球,歷億萬年,火球外殼漸漸凝固。
於是陰陽際會,乾坤始造,致中和而萬物生焉,後歷億萬年遂成人間之世。
火球表面早已凝固,但地心熱力依然異常烈熾,此火力名曰‘地夷明火’。
‘地夷明火’每十年從一處裂縫噴射而出,千里以內萬物凋斃,因此乃移‘東海冰石’填補其上。
我們現在立身的‘混元坪’便是‘東海冰石’,熱氣正是‘地夷明火’透過冰石散發出的火力。”
尹靖聽得大為驚奇,怔了良久,才說道:“‘地夷明火’蒸蒸而上,萬物豈不慘哉?”
綠衣仙人道:“‘東海冰石’覆蓋其上,‘地夷明火’上升時,竟二十里內草木具凋,生靈萎斃。因此文慈世祖與司命三教才每十年夷火上升之時,聚會‘混元坪’,以本身修行的‘貝葉神功’及‘陰屍功’,潛移默化‘地夷明火’,使萬景仙蹤窟與幽冥鬼洞這一片長春基業,不致化為灰燼。十年前夷火特盛,祝融昇天,二位先人乃因而坐化‘混元坪’上。
唉!今年丙丁屬火,祝融大熾,‘乾坤日月令’雖是萬年寒玉,也不知能否助山人渡此厄運,維持這一片世外桃源,不為夷火焚化。”
尹靖俠情豪壯,肅然道:“晚輩習過幾年玄門內家吐納之學,願在‘混元坪’上略盡涓滴之勞。”
綠衣仙人見他言情真摯,激動道:“‘地夷明火’午未之交可融金化鐵,小俠義救犬女,恩重如山,山人萬萬不可拖累。”
尹靖豪氣干雲,朗笑道:“晚輩自願一試,就是火化在‘混元坪’上,亦毫無怨言。”
幽冥鬼主冷哼道:“你雖有陪葬之意,如沒有值得下注的東西,老夫亦不能相容。”
尹靖伸手在身上摸索一陣,突然觸及藏在內衣的“藏玄秘圖”,劍眉一皺,凝目沉思。
幽冥鬼主顯得不耐煩,催促道:“如無可值一賭之物,就速離‘混元坪’,現地下‘地夷明火’漸盛,刻不容緩。”
尹靖掏出“藏玄秘圖”,微笑道:“二位前輩,不知聽過‘玄天圖’否?”
幽冥鬼主與綠衣仙人齊齊一怔,只聽幽冥鬼主道:“玄天圖乃武當派開山鼻祖三豐真人手著的武學秘籍,你如果有寶圖,大可一賭。”
尹靖心中一喜,微笑道:“晚輩手中之圖是指示‘玄天圖’珍藏所在的‘藏玄秘圖’。”
幽冥鬼主頷首冷峻道:“仙鬼大會未曾有凡人參加……”
伸手一指山壁道:“你能在山壁上留字,便有資格參與。”
話剛落口,青衫微飄,尹靖已飛落“混元坪”,左手運掌將“七屆仙鬼大會”後面“大會”二字,好像擦黑板似的抹掉。
右手“太乙玄功”默運指尖,填寫成“人大會”三字,又在綠衣仙人與幽冥鬼主中間,書著上“終南尹靖”。
於是遂成:
幽冥鬼主
七屆仙鬼人大會終南尹靖仙鬼人
綠衣仙人
書畢轉身之際,陡覺微風飄拂,他情知綠衣仙人與幽冥鬼主跟蹤下來查看,但他卻在他們離去時才察覺,心中不禁大為敬佩。
躍上“混元坪”時,石上熱氣更盛,只見綠衣仙人與幽冥鬼主,分坐在南方丙丁,乃東方甲乙位。
石坪正中放著“乾坤日月令”,其上放著“伏義奇書”,尹靖乃將“藏玄秘圖”放在書上。
尹靖大踏步走到北方壬癸,盤膝趺坐,默運“太乙玄功”緩緩吸取石上“地夷明火”。
知音客帶著苑蘭公主與天外神叟等人來到時,正值“仙鬼人”三者行功正盛的時刻,遠望之下,宛如三尊泥佛頭頂冒著紅綠白三色煙霧。
這時巨石上熱氣裊裊上升,幻成一種無色無形的氣流,使眼前景物晃動跳躍。那“仙鬼人”三者,宛如水中倒影被微風吹縐,漣漪盪漾,幻成模糊煙影,蔚成奇觀。
天外神叟大為驚愕,道:“運功時能頭冒煙霧,兄弟以往僅是耳聞,今日算是開了眼界。”
說話之時,突然一股熱氣隨風撲來,熱風過處,草木立時變色,周圍諸人也被薰得悶熱難耐。
苑蘭公主柳眉微顰,說道:“這石上有何蹊蹺?”
知音客憂容滿面,沉聲道:“石下‘地夷明火’上升,仙主與幽冥鬼主各以生平修行內功吸取夷火,以保護這片長青之地,那位小俠怎也會在‘混元坪’上?”
苑蘭公主嬌軀一震,冷漠地秀臉上浮起一絲激動之色,急聲道:“‘地夷明火’豈是人為可抗?”話聲中宛如仙子凌波,飄身飛起,輕盈妙曼,落在“混元坪”上。
哪知雙足點地,驀然一股強烈無比的熱力湧上身體,她覺得這股熱力幾乎要把她火化成灰石,急忙雙手合什在胸前,垂簾運功,遠遠望去,生似一座觀音佛像,聖潔、清貴,飄然脫世。
她良久才睜開鳳目,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尹靖那端莊禪靜的俊影。
這時他頭頂冒出白煙正濃,約七寸左右高,面上神光流轉寶相莊嚴,一片祥和安逸之色。
苑蘭公主芳心陡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快慰,香唇乍綻,輕輕叫了一聲:“尹公子!”聲音低微溫柔。
尹靖既沒有答腔,也沒有睜眼。
苑蘭公主猛生警惕,她迅速想到尹靖此刻正以無上的內功吸取“地夷明火”,用天神勻會之力,轉達三十六週天,十二重樓,再緩緩散發出體外。
這種過程異常危險,一處功力不足,全身經脈會立被焚化成灰石。
她突然神色一變,敢情綠衣仙人全身被紅色煙霧籠罩著,這正是東夷絕傳的“貝葉神功”,在中原武林,居然有人擅於此道,怎不將她驚住?
驚愕之間,驀然又是一股熱氣撲向身體,雙袖羅衫立時焦化成灰,她急忙運功抗拒。
要知苑蘭公主與“仙鬼人”三者不同,她是以內力抗拒夷火入侵,壓力越大,反應力越強,因此只能支持一時,不能長久。
“仙鬼人”三者,乃以潛移默化之功,以柔克剛之力,化有形為無形,化無形為幻虛,但這一來除非熱力自行消退,否則無法中途自脫,一但熱力越出最大極限,也立時將化成灰石。
這時“混元坪”四周花草,在三丈內皆焦成灰燼,一片焦爛塗灰之色,而且緩緩蔓延開去。
突然傳來一聲朗笑,一道黑影如巨鷹撲落“混元坪”。
那人正是天外神叟黃宮,他與苑蘭公主一般,迅速以“大聖罡氣”抗拒夷火入侵,神目四掃,瞥見“混元坪”正中冒著藍色煙霧,仔細端詳一陣,敢情那是一塊藍玉,上面放著一本書及一張折圖,他雖然未認出那三樣東西為何物,但已想到必是稀世奇珍。
轉念中不禁向前跨動二步,但一走動,夷火熱力頓時疾湧而上,全身汗溼淋漓,肺腑隱隱作痛,因此急忙提氣運功,不敢挪動身體。
過了一陣,痛苦稍減,他心中暗暗忖道:藍衣姑娘內力修行不在自己之下,那三件東西如是稀世奇珍,她如何會無竊取之意?
因此乃以試探的口氣說道:“姑娘可知那冉冉冒煙者為何物?”
苑蘭公主冷冷道:“蘭田日暖玉生煙。”
天外神叟不解道:“姑娘語焉不詳,老朽一知半解。”
苑蘭公主道:“觀藍玉上的書籍與折圖,絲毫無損,那藍玉必是‘萬年寒玉’無疑。”
天外神叟“嗯”了一聲道:“八稜頭角又是萬年寒玉,此物正是‘乾坤日月令’。”
二人一開口說話,頓時汗溼濡濡。
天外神叟只覺苑蘭公主合什運功的行徑,頗似佛家禪門的心訣。
這時,她粉臉紅得像晚霞那麼豔麗,秀目深注著尹靖,往常那英朗之氣,已化為無限柔情。
天外神叟目光流盼之間,只見“仙鬼人”三者,如三尊泥佛,端莊靜坐,頭上煙霧正濃,他心中暗驚,這三人功力之高,在當今武林,只怕無出其右者。
顯然“乾坤日月令”上的書籍及折圖,一定是稀世無匹的奇珍。
風雲際會,千載難逢,奇珍當前,豈可失之交臂?因此他雙目一閉,手臂持棒,緩緩平伸,將“大聖罡氣”運到頂點,準備出手奪取奇寶。
他功力深厚,調息過一陣,只覺全身熱氣稍減,但石上發出的熱力一陣比一陣強烈,額角豆大的汗珠還未流下,就化成汽體蒸發了。
心念忽轉,此刻不下手,更待何時,見他陡然雙肩一晃,竄到巨石中央,伸手徑往那三件寶物抓去。
哪知手臂距離三尺外,一股罕烈無倫的熱氣,烘面撲上,下額飄拂的鬍鬚,立時燒焦,臉上則痛如刀割。
只聽他大吼一聲,“齊眉棒”往石上點去,身如箭矢,射起四丈多高,在空中連翻幾滾,一陣旋風飄落在“混元坪”六丈外。
著地後,一連跌顛三步才站定,他只覺全身痛徹無比,如置身在火爐裡煎熬,忙就地運功調息。
他跌坐之處,離“幽冥鬼主”那七個奇裝異服的怪人不過二三丈遠。
他們個個神情死板,既沒有看他一眼,也沒有動一下。
就在天外神叟飛離“混元坪”之際,苑蘭公主感到石上熱度,已到她功力所能抗拒的極限,如不離去,只怕要活生生被夷火焚成灰石。
這時,她深深體會到“仙鬼人”三者功力之高,已到超凡入聖之境。
但她情知這“仙鬼人”三者,不象自己能在無法抗拒之時離去,如果熱力超過了他們所能承受的極限,他們只有坐以待斃,被焚為灰石。
她離去時,猶頻頻回顧著尹靖,使她感到慰藉的是,尹靖頭上白煙濃凝如雲,足見他目下尚有足夠的餘力,承受“地夷明火”。
她不禁長長一嘆,蓮足輕點,宛如絕世飛仙飄落“混元坪”七丈外。
柳夢龍與宋文屏,驀聞天外神叟大叫一聲,就飛落“混元坪”,以為必有所獲,疾忙飛步趕去。
突然二人大為震駭,只見天外神叟臉如黑炭,那雪白的美須,已燒成黑黝黝的短鬍子。
柳夢龍驚問道:“黃兄,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天外神叟沉聲道:“柳、宋二兄,十萬火急,你們身上可帶有解火毒的藥麼?”
原來“混元坪”正中是全石熱力最高的地方,他伸手取寶之時,無法運功抵禦熱力,若非那裡放著由“萬年寒玉”琢成的“乾坤日月令”,加上他本身功力深厚,否則將立被火化。
柳夢龍從身上掏出一個小瓶子,道:“兄弟身上帶有冰山雪蓮煉成的藥丸,黃兄服下一顆試試。”說著遞了一粒過去。
天外神叟服下藥丸,調息了一陣,說道;“那石坪正中放著‘乾坤日月令’及二本奇書,兄弟雖未看清楚,但有可能就是‘玄天圖’。”
稀世奇珍,具有無比的誘惑力,柳夢龍與宋文屏聞言突然返身向“混元坪”奔去。
二人來到五丈外,霍地停身裹足不前,敢情此刻那石坪漸成紫紅色,好象火爐裡快烤紅的鋼鐵一般。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陰陰怒叱,道:“站住!”
轉頭望去,只見濃蔭下的七個怪人,肩膀搖晃,長袖揮拂,好象魅魑般地竄了過來。
這七人奔行奇速,顯見功力不凡。
眨眼已到眼前,為首一位紫衣怪人,白眼一翻,怪聲怪氣地說道:“從現在到午未之交,不許有人闖上‘混元坪’。”
柳夢龍嘿嘿冷笑道:“老夫做事,豈是你們管得著。”
紫衣怪人尖聲怪叫道:“你自取滅亡事小,叨擾鬼主事大,走開!”
柳夢龍心頭大怒,正待發作,宋文屏陰陰冷笑道:“柳兄理這些魅魑作甚,石坪熱度越來越高,事不宜遲。”
話落口,二人飛向“混元坪”衝去。
紫衣怪人長袖一拂,尖喝道:“截住!”
一個灰衣怪人及一個黃衣怪人,如幽靈般疾撲而上。
柳夢龍陡覺背後一股陰風襲到,冷笑道:“鼠輩找死!”
反手一招“天王託塔”左手格開灰衣怪人,右手揮擊對方下頷。
灰衣人疾讓一步,掌劈“雲詭波譎”,陰風森森,徑向柳堡主撞到。
柳堡主採取速戰速決的戰略,沉臂疾吐,一招“七星聚會”,直捲過去。
“砰”一聲微響,灰衣人連退三步,翻身栽倒。
柳夢龍鼻聞一陣腐臭之氣,心中大震,急忙閉住呼吸,飄到二丈開外。
宋文屏以暗器手法見稱武林,對掌劍之學,不若柳夢龍之精悍威猛,因此直到現在還同黃衣怪人打得難解難分。
忽見柳夢龍擊倒灰衣怪人後,掩鼻疾退,立刻想到這幾位三分似人七分似鬼的怪人,掌爪之中,一定隱含有奇毒。
黃衣怪人突然怪嘯一聲,揚手劈出一股陰毒腐朽之氣。
宋文屏不敢硬接,提氣縮腹飄退一丈外,揚手射出三粒“七煞追魂彈”。
旭陽下,但見一片烏光撩亂的彈影,在空中相互撞擊,“砰嘭”之聲,不絕於耳。
那片烏光陡地化成綠霧,挾著閃閃蓬針,向黃衣怪人罩落。
一聲悽慘嚎叫,黃衣怪人頓時中針倒地。
宋文屏雙肩一晃,竄到柳夢龍身邊,急聲問道:“柳兄受傷了嗎?”
柳夢龍苦笑道:“那怪人掌中含有奇毒,我一時大意誤吸少許,幸好其功力未臻火候……”
話猶未完,傳來一陣陰惻刺耳的怪笑聲,那人道:“也接在下一掌,試試已否臻至火候?”紫衣怪人臉似黃紙,死板板地向他們逼近。
宋文屏雙手一展,左右指縫間,挾著六個彈丸.陰鷙冷笑道:“光天化日下,裝神弄鬼,算啥子門道……”
紫衣怪人適才見識過他暗器的厲害,見他雙手指縫間挾滿彈丸,一時不敢接近,長袖一揮,其餘的人迅速散開。
這時“混元坪”四周的花草枯萎凋斃,蔓延到五丈以外,那些怪人在枯草邊緣,布成陣勢,防止柳、宋二人侵犯。
宋文屏衡量目前情勢,柳夢龍與天外神叟均已受傷,憑自家一人之力,絕無法闖過那些怪人,再說石坪現在烤得象紅磚一般,就是順利闖過那些怪人的阻擾,要上石坪只怕也艱難異常。
他為人狡猾陰險,老謀深算,沒有絕對的把握,不肯輕率一試,因此只好靜以觀變,伺機下手。
此刻“萬景仙蹤窟”那邊的三位綠袍老人,也在綠衣仙人五丈外的草地上,嚴陣維護。
苑蘭公主卓立在石坪北方,距尹靖盤坐之處不過兩丈左右。
她全神貫注著尹靖運動的變化,香汗濡濡,冷漠的臉上時時浮現出焦慮之色。
那石坪上,“仙鬼人”三者,各自以無比的犧牲精神及堅強毅力,默運震古爍今的蓋世神功、潛移默化,透過東海冰石發出的“地夷明火”。
場中的氣氛異常緊張、沉悶,熱氣橫溢,使四處之人汗珠淋漓,焦萎花草又蔓延一丈多遠,漸漸接近那些蒼翠的松柏槐樹。
驀然由幽冥鬼洞方向,風馳電掣般地奔來二道人影。
前面是身著白衣的絕美少女,後面是身穿華服的俊美少年。
白衣美女奔過天外神叟身邊,倏地在停了下來,嬌聲問道:“喂!你是誰?”她見那人面黑如炭,鬍鬚短卷,甚是滑稽。
天外神叟在調息運功,聞言睜目一看,呵呵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雪山林琪姑娘,你不認得老夫了?”
林琪端詳了一陣,覺得有點面善,但卻認不出來,搖頭道:“奇怪!你手中‘齊眉棒’是天震教主的隨身兵器,怎會跑到你身上?”
天外神叟哈哈笑道:“上山騎馬,涉水行舟,有何奇怪之處?老夫便是天震教主,天外神叟黃宮是也。”
林琪驚“噫”一聲,道:“你是被火燒成黑炭頭的。”
黃宮以銀鬚皓首,神目威稜而馳名江湖,故有神叟之稱,聞言不禁惱羞成怒,厲喝道:
“娃兒胡言!”單掌推出一股狂風怒捲過去。
他功力高強,這一掌武林中能接下的人屈指可數,林琪萬想不到他會突然含憤出手,只見掌勢來得迅猛無倫,閃封都來不及。
“砰”的一聲,林琪的嬌軀,翻了二三十個跟頭,直飛二丈以外。
她雖然栽倒,全身卻無異樣的感覺。迅速又爬了起來。
忽然一股熱氣自“丹田”升起,頓時內力泉湧,精神百倍,大踏步向天外神叟奔去,嬌嗔道;“要打也不說一聲,學那暗算的勾當。”
天外神叟大大一怔,心想這女娃兒武功稀鬆平凡得很,被劈了一掌,怎會若無其事,反而來勢更兇?
敢情天外神叟認為林琪武功平平,同時自家正在運功療傷治火,不敢全力施為,只施出五成功力教訓後輩所至,雖然僅有五成,但目下一般武林高手,已絕少能禁得住。
這時,林琪奔到他面前,雙掌交叉揮拍,叱聲雷動,招招都是雪山嫡傳的絕學。
天外神叟冷哼一聲,就地坐穩,“齊眉棒”左翻右滾,上旋下盤,猶若墨龍,把林琪困在棒影之內。
但林琪精神抖擻,鬥志高昂,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竟敢同這位名震武林的一代梟雄過招,而且打得有聲有色,難分難解。
天外神叟因內傷之故,不敢全力施為,大有虎落平陽之感,但林琪越戰越勇,更令他驚奇不已。
忽然宋文屏大聲道:“黃兄,那女娃是誰?”他暗驚這女娃兒,竟能與天外神叟戰成平手,不禁動問。
林琪是雪山門下的後生小輩,天外神叟與她久戰不下,他日傳揚開去,將大失顏面。
因之聽宋文屏一問,頓時殺機怒熾,暴喝一聲,一招“搗翻天盤”穿飛出去。
但見烏光暴漲,如靈蛇出洞,怒龍搗海,棒影勁氣,呼嘯激盪,徑向林琪壓落。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2-5 12:38:36
第十六章 三件奇寶
這一招不但威力奇猛,而且變化深奧,林琪如何能抵擋得住?只聽天外神叟喝聲:“去吧!”齊眉棒正好穿在她膝彎之間,把她挑飛出三丈之外。
但她落地後,只退了一步,就四平八穩地站住了。
天外神叟微微一怔,目光炯炯地凝望過去,心想這女娃骨頭真硬,劈也劈不死,挑也挑不傷,現在內腑感到隱隱作痛,她要是再來,可就麻煩了。
林琪膝彎火辣辣地疼痛,一見天外神叟目光湛湛,心生怯意,不敢再攻上去。
她情知天外神叟的武功,不在她師父冰心神尼之下,目前許是內傷之故,自己才能勉強同他打上幾招。
此刻她體內那股衝動力量,早已平息下來,因此嫣然一笑,道:“老前輩武功超凡入聖,晚輩望塵莫及,承蒙手下留情,這廂有禮。”說著盈盈道了一個萬福。
天外神叟脖子一陣炎熱,乾咳一聲,道:“哪裡!哪裡!姑娘身手高強,在十大門派後輩中,只怕找不到第二人。”
林琪盈盈一笑道:“黃老前輩過獎了,以後還望多多培植。”
天外神叟暗罵道:鬼丫頭,笑裡藏刀,嘴巴倒是甜蜜的緊。他也是老奸巨滑之流,嘿嘿乾笑兩聲,裝做若無其事。
林琪美目流轉,驚“噫”一聲,只見“混元坪”紅的像是在火爐裡烤煉的鋼石一般。
石上冉冉冒著青色的火焰,這不正是爐火純青的現象?
令她更為驚訝的是,石坪上居然還坐有人,她因站在南面,只見到綠衣仙人及幽冥鬼主,並沒有看到尹靖。
只見他二人頭上冒著紅煙及綠煙,她聽師傅冰心神尼說過,內功練到上乘之境,運功時頭上會冒出煙霧。
當下不禁驚問道:“黃老前輩,那石上為什麼那麼紅?還在冒煙?”
天外神叟正襟危坐,冷冷道:“你不覺得很熱嗎?”
“熱?”林琪搖搖頭道:“是嗎?我一點也不熱。”
天外神叟眼睛一瞪,這女娃兒詭計多得很,附近花草都快萎盡了,在場諸人無不運功抗拒熱力,她還在裝腔作勢,佯裝不熱。
只聽他哼了一聲,道:“那石坪是被‘地夷明火’燒紅,現在熱力可熔金化鐵,姑娘既是不怕熱,不妨去那石上試試。”
林琪吃驚道:“那石上二人為什麼坐著不走?”
“他們為什麼自殺?老夫與你一樣,無可奉告。”
一陣冷冷語音,接道:“胡說!什麼自殺?他們是以絕世神功,潛移默化石上,疏導‘地夷明火’,以保護這一片綠野山原。”
天外神叟循聲望去,只見說話之人是一位二十出頭華服少年,站在三丈之外,說完話又轉望著“混元坪”。
當下冷笑道:“嘿嘿,這等火力豈是內功所能潛移默化?”
他功力之高,在武林之世已是罕見,林琪情知他絕非信口開河,不禁微笑,道:“黃老前輩,你說他二人會被燒死嗎?”
天外神叟道:“豈止二人,三人都會坐化。”
林琪怔了一下,道:“還有一人是誰?我怎麼沒有看到?”
天外神叟連哼二聲,道:“那人,姑娘想必急於一見,現在去了,還可見到遺容,再遲只怕要變成一尊石人了。”
林琪芳心大震,已知他所說的是誰,忙展開身形,向那大石疾撲過去。
華服少年不由自主地,移動腳步尾隨。
林琪繞過左邊,已見苑蘭公主合什佇立在巨石二丈外,頭臉微揚,秀眉上翹,她身上的藍色羅綺,由於汗流浹背,緊貼在嬌軀上,曲線玲瓏透剔,雍容秀雅,宛如一座觀音佛像仰天默禱。
石坪上尹靖暝目端坐,此刻他頭上的白煙,猶自裊繞盤旋,不過已顯得很稀薄飄拂。
林琪立刻想到事態嚴重,情不自禁地叫了一聲:“尹公子!”飛跑過去。
苑蘭公主突然轉過身來,低喝一聲,道:“站住。”
語音冰冷中,具有無比威嚴,令人無法抗拒,林琪不自覺地佇立不動了。
二人默默無言地對立一陣,林琪打破沉寂,問道:“尹公子沒事嗎?”寥寥幾字,已表明她心中一切。
苑蘭公主冷冷道:“不關你事,走開!”
林琪哪裡肯走,又說道:“看石上色澤,熱度可想而知,你不想辦法救尹公子下來嗎?”
她本無悶熱之感,但一見石坪殷紅的色澤及藍色的火焰,不禁由衷生出一股熱意,秀額已呈現出幾顆汗珠。
苑蘭公主秀眉微蹙,冷玲道:“要救他,豈是易事?”
林琪見她第一次顰著秀眉說話,把喜怒哀樂,形諸外表,聞言失驚道:“公主難道真個無法救他下來。”
苑蘭公主眉頭又是一皺,似乎對林琪的話很感不耐煩,冷冷道:“我正在想辦法。”說著轉過身去。
林琪對她有幾分畏忌,不敢過於進逼,走了幾步又停下來。
這時距石坪約三丈遠,她除了覺得氣流特別熱外,毫無難受的感觸。
華服少年忽然遙遙朗聲,道:“林姑娘不可過於接近,十年前六屆‘仙鬼大會’在下曾經目睹,當時石上色澤與今日一般無二,文慈世祖與司命三教二位先祖師,就因此坐化。”
林琪回首望去,只見華服少年遠遠站在五丈之外,珠汗流淌,真可謂揮汗成雨。
她突然全身抖顫,心急如焚,尹靖果真如他所言坐化“混元坪”,那她還有什麼興趣偷生人間?因之立下決心,要冒險把尹靖救下。
只見她蓮足輕點宛如一隻大白鶴,凌空飄舞,徑向“混元坪”撲落。
突然“嗖”的一聲,藍影一閃,林琪柳腰被一條藍色絲帶纏住。
那絲帶微震,林琪嬌軀倒飛二丈多遠,落地之處,正是她方才立身的地方。
抬目一看,只見苑蘭公主素手在腰間一匝,那藍色絲綾復緊縮在纖腰。
林琪突然理直氣壯地說道:“公主既無法救他,為什麼還阻住我?”
苑蘭公主冷哼道:“我在默誦‘貝葉萬言經’,尋索施救之道。你兩度叨擾打斷了我的思路。尹公子如有三長兩短,你百死莫贖。”
林琪怔得目瞪口呆,良久無言。
華服少年突然冷笑一聲道:“他們頭上煙冒已盡,顯見內力已罄,就是有通天澈地之能,也只怕回天乏術。”
忽聽“萬景仙蹤窟”那邊有人大聲道:“未時已過,‘地夷明火’開始消退。”
抬頭望去,“混元坪”瞬息之間,已變成赤紫黑色,原來這石坪是“東海冰石”,因此“地夷明火”一退,冰冷得特別快。
三人提氣縱躍,先後躍上混元坪,忽見人影幢幢,混元坪上多了十來人。
南方四個綠袍老人及綠衣少女,佇立在綠野仙人的左右。
東方五位奇裝異服的怪人,分列在幽冥鬼主的身旁。
西面三人,正是滿臉黑黝焦須的天外神叟及衣衫襤樓的柳夢龍,宋文屏。
此刻石坪上熱力還很強烈,不過這些人的功力都能忍受的住。
苑蘭公主美目深注著尹靖,只見他寶相莊嚴,端坐如松,膚色晶瑩如玉,日光下閃閃發亮,生如一座瓷人。
林琪則如痴如醉,呆呆地望著尹靖出神。
忽然婉兒驚叫一聲:“爹爹”飛身向綠衣仙人懷中撲去。
知音客反手一抄,把婉兒帶了回去。
其中一年紀最大的綠袍老人,帶著悲痛的語調說道:“小姐不可造次,老僕追隨先人文慈世祖數十年,自三屆‘仙鬼大會’以來,屢次參與,未當中綴,每屆‘地夷明火’消退後,文慈世祖與三教司命均靜坐三日夜,即行恢復功力,彼時他們頭頂都尚有煙霧繚繞。
唉,十年前六屆‘仙鬼大會’,‘東海冰石’熱力特強,與今日情形相仿,未時未至,文慈世祖與司命三教頭上煙霧突告殆盡,當時眾人未加細審,三日後二位老人即坐化成灰石……”
說到後來,語音低沉哀傷。
林琪聞言花容失色,全身發抖,緩緩向尹靖走去。
想他三番二次,出生入死,救自己脫離險境,正是恩深如海,義重如山,何況這位淳厚英爽的少年,已完全佔據了她的心房。
這時她心裡迷迷茫茫,只想著一件事:只要他能活著,我願挨受任何苦難,就是犧牲生命亦在所不惜。
她痴痴地走過苑蘭公主的身邊,苑蘭公主既沒喊她,也沒攔她,猶自冥目沉思,似乎在以其天縱才智,思索一件重大之事。
林琪走到尹靖面前,低低叫了一聲:“尹公子。”
見他不理,那盈盈的珠淚,再也忍不住了,立刻脫眶而出,撲簌簌地淌下來。
一滴一滴,落在尹靖的手臂,衣服上。
淌下的眼淚,宛如珠走玉盤,在尹靖手臂上滾了幾滾,才消失不見,在衣服上的淚珠,也慢慢落下手臂,最後才消失。
林琪哭至傷心處,淚下如雨,如蓮珠淌落。
她眼淚流下很多,但尹靖肌膚生似吸水棉,珠淚一觸皮膚立即乾涸。
苑蘭公主沉思良久,突然被林琪的哭聲吵醒,只見她在尹靖面前哭得淚人一般,芳心一震,冷喝道:“林琪走開!不得騷擾他。”
林琪怔了一怔,收淚道:“公主你說他不會死嗎?”
苑蘭公主道:“你不要吵他,可多一份生機。”
忽聞一陣嘿嘿冷笑,接道:“那小娃想畢早已化成灰石,葛兄如果也已經坐化,那三樣寶物,當歸兄弟所有。”
群豪聞言一驚,敢情那幽冥鬼主突然開口說話。
那綠衣仙人,亦啟應道:“這三樣寶物歸屬,正該解決,只是你我全身無法動彈,宇文兄不知如何分勝負?”
“萬景仙蹤窟”與“幽冥鬼洞”的人,一見主人言笑如常,眾人皆喜。
林琪又疾忙叫了幾聲:“尹公子。”希望他能答腔。
哪知尹公子卻不理不應,林琪不禁心痛如割,向苑蘭公主氣忿地說道:“你枉稱胸羅萬機,現在他們二人都言笑如常,只有尹公子不能開腔,你卻幹望著無法救他。”
苑蘭公主沉吟了一下,輕聲道:“如果我推想不錯,尹公子現在要是開口,就不好了。”
林琪微微一怔,不解道:“什麼?能說話反而不好?”
苑蘭公主冷冷道:“你懂得什麼?說了你也不明白。”
林琪知道再問苑蘭公主也不會理會自己,因此只好悶在肚裡,乾急著靜觀變化。
幽冥鬼主想過了一陣,嘿嘿笑道:“葛兄尊目不知能否睜開?”
綠衣仙人道:“勉可施為。”
幽冥鬼主道:“很好,很好,先師司命三教仙逝時,留下一部陰屍經,經中所載武學,專門剋制令師文慈世祖的‘天佛掌’,兄弟窮十載光陰,把他精研透徹,可惜你我無法動手過招,權變之計,兄弟將‘陰屍經’奉上,葛兄過目後,對箇中招術,若有破解之道,便算你勝,否則,哈哈,葛兄便是承讓了。”
綠衣仙人微微一怔,要知司命三教一代鬼才,歷屆“仙鬼大會”,他岳父文慈世祖的“天佛掌”都無法勝對方的“陰屍掌”一招半式,七屆“仙鬼大會”之前,文慈世祖曾有遺訓,留下一個玉盒置於“廣寒宮”,他知道必是剋制“陰屍掌”的要秘,終因夫婦不睦,數年來他一直無法瞻仰那玉盒中的遺籍。
想到此,不禁暗歎一聲,但就是無法破解司命三教遺下的“陰屍經”,也不能弱了師門的威名。
當即笑道:“宇文兄的辦法,果然高明,山人極願拜閱神技。”
幽冥鬼主叫了一聲:“雷兒過來!”
華服少年應聲大踏步走過去,伏地拜道:“雷兒拜見叔父大人。”
幽冥鬼主細說一陣,華服少年探手入鬼主身上取出一本小冊子。
轉身走到綠衣仙人面前,伏地道:“晚輩參見仙主。”
綠衣仙人說聲:“免禮。”令一位綠袍老人取過“陰屍經”展開在眼前,一頁一頁,細細觀看。
這時,在石坪上的黃、柳、宋三人私下以傳音入密的功力悄悄在商量。
天外神叟道:“柳兄之意,趁他們此刻互爭之際下手有些不妥。”
柳夢龍怔了一下,道;“黃兄高見,何時才宜於下手?”
黃宮道:“在勝負未分之前,這三件寶物還是公共物,此時貿然出手勢必遭到群攻,一待勝負分定,那寶物歸一方所有,負的一方必心有不甘,我們伺機下手,他們不但不會阻擾,反必存著幸災樂禍之感。”
宋文屏道:“黃兄之論,果然高明。”
黃宮道:“宋兄,少待出手時,你先用暗器對付頭子,使他們應接不暇。”
綠衣仙人整整看了半個時辰。才看完,他嘆喟一聲,道:“令師胸羅玄機,‘陰屍經’所載武學。浩瀚淵深,當今之世,只怕無人能破解,山人才疏學淺,甘拜……”
突然一陣冷冰圓嫩的嗓音,道:“且慢認輸,我有話問你。”
眾人轉目望去,只見說話之人,正是那玉潔冰清雍雅高貴的藍衣少女。
綠衣仙人怔了一怔,道:“姑娘有何指教?”
苑蘭公主道:“你的‘貝葉神功’與‘天佛掌’授自何人?”
綠衣仙人微微一驚,道:“百年來,無人問起敝窟師承,姑娘可是來自東夷‘無極島玉壺國’?”
苑蘭公主道;“正是。”
綠衣仙人道:“哈哈,他鄉遇故知,人生一大快慰事。說起來該是數百年前的事,先人曾經官拜玉壺國武將,爵列侯位,號諱‘常勝將軍’。三百年前‘常勝將軍’隨‘滄海神君’邀歷中原,並奉命留居中土。
於是,‘常勝將軍’雲覽天下名山勝蹟,在南嶽衡山邂逅一位中原女俠,後情投意合,合籍雙修。百年前二傳文慈世祖、遂移居‘萬景仙蹤窟’,姑娘既是來自東夷,不知故國國運昌盛,物殷民安否?”
苑蘭公主頷首道:“原來你是本朝先臣後裔,無怪乎負本朝絕學。”
綠衣仙人聽她口氣挺大,自稱本朝,不禁微微一愣道:“姑娘世家可也在玉壺國封土列爵?”
苑蘭公主冷冷道:“身佩紫龍令,恩臨玉壺天。”
綠衣仙人大驚道,“公主御駕蒞臨中原,子民罪該萬死……”突然大聲道:“快拜見公主。”萬景仙蹤窟的人齊齊伏地叩頭。
苑蘭公主道;“不知者無罪,令先人常勝將軍,功在本朝,特授於皇家絕學,想不到他的後人卻有這般成就……”語氣略頓,陡然臉色一寒,冰冷冷道:“那‘陰屍經’裡記載什麼驚人武學,拿過來我看看。”
綠衣仙人不敢怠慢,雙手將“陰屍經”高呈過去。
苑蘭公主接過,仔細閱讀,看得很慢。
這時群雄的目光深注在她身上,雖然各懷異志,但卻都屏息噤聲,靜靜等待。
靜默沉悶的氣氛,過得特別緩慢,苑蘭公主比綠衣仙人看得還久,足足看了一個多時辰才看完,隨即極不屑地哼了一聲,道:“我道有何驚人之外,原來稀鬆平凡的很。”素手一揮,將“陰屍經”往幽冥鬼主拋去。
華服少年伸手一把接住。
眾人聞言大為驚愕,雖然許多人未曾看過“陰屍經”,所載何種武學,但從綠衣仙人剛才一席話,已知必是非同凡響。
幽冥鬼主先是一驚,繼而嘿嘿冷笑道:“公主危言聳聽,老朽難服。”
苑蘭公主冷笑道;“‘陰屍功’旁門左道,流於偏激,書中經文,玉壺國三歲童孩都可倒誦如流,不信你聽著……”突然嗤嗤咕咕地背了許多古怪經文:“魍魎科,司芥入彌,沙蒼竺浮,摩呵羅咒,忤迦真言……”
從頭到尾背了一刻鐘,才完全背完。
這些經文奇奧,令人難解,幽冥鬼主花了近十年的功夫,才把它完全滲透,今日聽苑蘭公主背得如此爛熟,不禁目瞪口呆,痴痴出神。
宛蘭公主背後復冷哼道:“我說經文平凡得很,你現在總該相信了吧,要不要聽我倒誦?”
這幾句話說得尖酸刻薄,幽冥鬼主不禁惱羞成怒,厲聲道:“雷兒,把‘陰屍經’撕毀。”
華服少年拿著“陰屍經”發抖道,“叔叔,這……”
幽冥鬼主怒聲促道;“聽到沒有!快撕成碎片。”
華服少年不敢抗命,即時把它從中撕斷,幽冥鬼主一再催促,霎時之間又撕成一堆紙屑,苑蘭公主冷笑,“這場比賽,你還敢言勝嗎?”
幽冥鬼主微一沉吟,道:“公主並非比賽當事人,無權干涉這場勝負,哈哈,葛兄你無法破解經文所載武學,這場比鬥至此,勝負之數,彰然明甚。”
綠衣仙人沉思不語,遲遲沒有作答。
石坪北方陡然傳來一陣嘹亮語音,道:“二位前輩能夠目睹事物,口開暢言,但晚輩尚可動手過招。”
群雄循聲望去,只見尹靖雙手一陣揮動,不禁大大一怔,敢情眾人以為他早已坐化,不意卻比手動口地說了起來。
綠衣仙人哈哈笑道:“宇文兄,若言勝者,非這位小俠莫屬。”
他感激尹靖救女恩德,因此立刻開口服輸。
這下輪到幽冥鬼主遲遲不語,尋思對策。
林琪見尹靖說話,如獲至寶,甜甜地叫了一聲:“尹公子!”
尹靖轉身向她微微一笑,忽見林琪雙目紅腫,星眸裡閃爍著淚珠,不禁奇問道:“林姑娘,你哭了?誰欺負你?”
林琪臻首立刻低了下來,雙頰緋紅,似不勝嬌羞之態。
尹靖看得心裡一怔,突然眼前藍影一閃,一聲乳鶯嬌啼似的嗓音,道:“尹公子,你由‘丹田’通‘七坎’、‘玄機’而至‘百匯’,這道純陽血脈的週轉天地時,運行可有異樣?”
尹靖看清那人,大大一怔,道:“啊呀,大公主幾時蒞臨中原?”
苑蘭公主急道:“別打岔,快答覆我的話。”
尹靖微微一笑,道:“這道血脈,本來幾近僵化,使我神智昏迷不開,哪知陡然由雙臂脈穴,傳入一股清涼之氣,將這些僵化穴道衝開。”
苑蘭公主鬆了一口氣,說道:“我還以為你是迴光返照。”
林琪不解道:“那仙主與鬼主不是都在說話嗎?”
苑蘭公主冷哼一聲,道:“你們沒有注意他們都是迴光返照嗎?”
說話之時,幽冥鬼主已熟思過好一陣,大聲道:“老朽不能服輸,你動手發招吧。”語音宏亮,似乎功力恢復了不少。
尹靖道:“公主與林姑娘讓開,這場勝負關係至為重大。”
苑蘭公主道:“那鬼主全身不能動彈,他是算定你不能近身進攻。”
尹靖微笑道:“我只好就地發掌。”
苑蘭公主搖頭道:“這怎麼可以,相去三丈外,你一發掌,內傷立即加重。”
尹靖朗朗笑道:“在下顧不了許多……”突然大聲道:“老前輩,晚輩要放肆了。”
幽冥鬼主縱聲大笑,笑聲直衝霄外,群豪覺得他瞬息之間內力似乎完全恢復。
笑畢接道:“請便!請便!”
尹靖把全身功力緩緩運到雙臂,緋紅的俊目,逐漸變為枯黃之色。
陡然掌勢一翻,一股罡氣呼地向幽冥鬼主推去。
罡氣猛速無倫,霎時拂在幽冥鬼主身上,他那僵硬的身體應風吹倒。
只聽“砰”的一響,這聲音非常特別,似是石巖相擊之聲。
那些怪人見狀立時臉色大變,怪叫連連,撲身向尹靖衝去。
苑蘭公主冷喝一聲:“站住!”語音雖然不大,但卻具有震懾人心的力量。
那些怪人果然都停了下來,為首一位紫衣怪人陰聲道:“公主有何教言?”
苑蘭公主冷冷道:“你們幹什麼?”
紫衣怪人陰鷙道:“替鬼主雪仇。”
苑蘭公主哼了一聲道:“鬼主被掌風拂中之前,早已化為灰石。”
紫衣怪人微怪道:“何以見得?”
苑蘭公主伸手一指綠衣仙人,淡淡道:“你們看,仙主已經坐化了。”
只那三位綠袍老人及少女,環跪在綠衣仙人之前低頭默祈。
婉兒哭得象淚人兒一般,好不可憐!
紫主怪人淒涼悲叫,返身奔回。
這時那華服少年已扶起鬼主,敢情他全身已化成石頭,難怪適才被尹靖掌風吹倒,發出岩石相擊之聲。
在石坪上方虎視眈眈已久的天外神叟,突然大笑道:“柳、宋二兄時機已到。”
話落口,三道人影風馳電閃,向中央奔去。
苑蘭公主與林琪何等精靈?立時看透他三人動機。
但在轉念未動之際,半空中驀然烏光繚亂,生似吹來一面黑雲,向她們壓落。
林琪大駭,苑蘭公主卻奇速解下腰間那條三丈餘長的“天藍帶”。
揚手揮去,一片藍幕迎風飄舞,呼地一聲怒捲過去,把那滿天彈影,盡皆捲入藍絲綢帶內。
玉臂再度一震,藍影飄飄,那些“七煞追魂彈”已在斜旁三、四丈外。
這些動作,說來絮瑣,其實快捷絕倫,一氣呵成。
她剛剛撩開“七煞追魂彈”柳夢龍已掌發“席捲殘星”勁風虎虎,如山壓倒。
苑蘭公主“天藍帶”一招“白雲歸岫”,藉著飄揚之勢,把對方強猛的掌風完全化開。
忽然瞥見天外神叟凌空下撲,張臂向石坪中央三件奇寶抓去。
苑蘭公主柳眉怒剔,厲叱一聲,“天藍帶”伸縮之間,如潛蛟出壑,復向天外神叟捲去。
左邊燒斷的衣袖宛如一片蕉葉,向柳夢龍胸前劈落。
這一招奇幻莫測,遠制近攻,同時向二人發招。
柳夢龍被逼得側身讓開一步。
天外神叟下落之勢,疾如劃空流矢,哪知手臂好將觸及奇寶時,驀覺一陣強烈勁風從側面捲到。
急忙反手一掌揮劈過去,同時之間,“齊眉棒”向地上猛挑,折圖與奇書立即凌空飛起。
真氣微提,人已縱身向奇書折圖撲去。
哪知他一掌之力,並未把苑蘭公主的“天藍帶”震開,身體剛剛躍起,一片藍幕立時包抄過來,把他雙腿捲住。
天外神叟魁梧的身體,被苑蘭公主“天藍帶”回捲之力,帶得斜飛二丈以外。
落地之際,正瞥見“幽冥鬼洞”那華服少年,閃身躍落“混元坪”。
當即雙肩微晃,如箭射去,但已遲了一步,華服少年挾著“伏義奇書”與“藏玄秘圖”
徑往花樹中奔去。
這下真是漁蚌相爭,漁翁得利。天外神叟暴跳如雷,豈容他逃逸?展開絕頂輕功,尾隨疾追。
此刻柳夢龍正展開傲嘯天南的“小天星掌”,與苑蘭公主互拼六七個照面。
他功力非同小可,掌風強猛無倫,勁氣震盪,波及數丈以外。
但苑蘭公主的“天藍帶”,卻巧妙無倫的一一化解,強烈的掌風,一觸及“天藍帶”,頓時如泥牛入海無影無蹤。
突然“天藍帶”一陣疾揮,只見衣袂飄飄,如霓裳羽舞,輕盈妙曼。
柳夢龍只覺飄來藍影,虛幻莫測,連劈數掌依然震盪不開,心中大驚,疾退二丈以外。
他抽退瞬間,瞥見一道藍影晃得二晃,快得無法形容。
定睛望去,苑蘭公主手中多了一面“乾坤日月令”,如果功力稍差的人,根本無法看出她動過身體。
柳夢龍目光一轉,只見天外神叟已在左側方十餘丈外的花樹中。
他忙向苑蘭公主微微一拱手,大笑道:“公主神技蓋世,老夫他日再行領教……宋兄走吧!”身如一團紅雲,電飄而去。
原來,此刻宋文屏猶自與林琪苦戰不息。
林琪自服下“陰文靈血”,功力大進,她原是雪山冰心神尼的高足。
雪山派的“流雲袖劍”與“散花手”,稱絕武林數百年。
尤其是“流雲袖劍”,聲譽之隆,還駕乎操執中原劍術牛耳的武當派“奇門八卦劍”。
因此等劍法修習極難,雪山派弟子中對此俱有心得者也很少。
大概每一代弟子中,僅天份特高的一二人能有小成而已。
因此武林中盛傳“流雲袖劍”的威名,但見識過的人卻很少。
這種劍法一經施展,幾乎無敵於天下,也是眾所周知,否則雪山派地處邊陲,如何能與中原大派、武當、少林、共掌“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
林琪精靈異常,情知宋文屏長於暗器手法,她卻施展近身相搏的招術,使宋文屏無以施展其技。
她這時內力雄厚,不怕硬接硬碰,以長制短,大有把宋文屏迫落下風之概。
宋文屏久戰林琪不下,正感無法下台,聞柳夢龍叫聲,奮力猛攻兩掌,把林琪攻勢逼住,嘿嘿冷笑道:“老夫今日無暇教訓你,改日再令你嚐嚐厲害的手段。”
林琪格格嬌笑道:“下次相逢,但願宋谷主,不致因事中途溜走。”
宋文屏氣得哇哇怪叫,一見柳夢龍人已去遠,不敢耽擱,強抑怒火,展開身形疾追,轉眼奔得無影無蹤。
苑蘭公主蓮步輕移,走到綠衣仙人身邊,神情肅然,道:“幾位不要過於悲慟,仙主尚未完全火化,你們將他安置在靜僻優雅之處,以他‘貝葉神功’的火候,數年後或者有恢復的可能。”
四位老人齊齊叩頭道:“恭領公主聖諭。”
婉兒晃動著大眼珠子,說道:“公主你是說我爹爹有救嗎?”
苑蘭公主見她小臉上淚痕斑斑,想起自己年幼失持,心中不禁一陣感慨,不自覺地柔聲勸慰道:“你爹爹功參造化,必有自救之道。”
突然臉色一沉,冷冷道:“剛才攜走奇書折圖的少年是誰?”
婉兒見她突然臉若寒霜,吃了一驚,不敢吭氣,小心靈裡暗暗忖道:這位公主長得那麼漂亮,生起氣來令人心寒。
要知苑蘭公主年幼失持,椿堂鬱疾,她因天份特高,十四歲就開始掌理朝政,如無超人的氣質魅力,何以主一邦國?
因此數年來,無形中養成冷酷嚴謹的氣質,反把本身溫柔的情感,淹沒無遺。
知音客一聽苑蘭公主動問,忙伏地道:“那少年是幽冥鬼主公子宇文雷。”
苑蘭公主冷哼一聲,喃喃自語一陣,說道:“你們把仙主扶下,好好安頓。”轉身向尹靖走去。
“萬景仙蹤窟”的人,扶著綠衣仙人徑自離去。
那“幽冥鬼洞”的怪人,亦抬起幽冥鬼主的屍體,自去安頓,不在話下。
霎時之間,“混元坪”上走得只乘三人,林琪見苑蘭公主姍姍走來,心裡不免惴惴不安。
她在海天別墅住了一個多月,耳習目染,大公主的威儀,無形中在她的心靈中建立起了一道陰影。
何況苑蘭公主武功高強,遠非林琪所能敵。所謂“不戰而折人之心”,如果被對方先聲奪人,就使功力相等,也要遜色幾分。
苑蘭公主並沒有理會她,她仔細端詳了尹靖好一陣,喃喃自語道:“嗯,只怕要一晝夜才能恢復功力。”
過了一陣,頭也不回地冷冷道:“念你今日帶罪立功,過往一切不加追究,你現在可以離去了。”
林琪微微一笑,道,“多謝公主開恩。”
苑蘭公主為一邦之主,君無戲言,憑她這句話,誰也不敢再來動她一根毫毛。
林琪頓了一頓,又接道:“我想等尹公子醒來再走,如果有人來犯,也可以助公主一臂之力。”
苑蘭公主冷笑道:“有人來犯,我一個足已,何須你相助。”
林琪知道她生來性冷,故意把臉孔一板,哼了一聲,冷冷道:“公主如果那麼有自信,我就告辭了。”
說著轉身走去。
苑蘭公主冷喝道:“慢走!”
林琪心中暗喜,頭也不回,冷冷道:“公主有何吩咐,奴家洗耳恭聆教益。”
苑蘭公主冷冷道:“你不相信我有足夠的能力,可抑制來犯的強敵嗎?”
林琪冷哂道:“中原武林高手如雲,你現在身藏‘乾坤日月令’,正是眾矢之的,不用人多,只要來了三位‘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的護法,你就不敵。”
苑蘭公主冷笑道:“‘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的護法,有什麼了不起,你等著瞧吧,我鬥他們給你開開眼界。”
林琪故意思索了一陣,才冷冷地答道:“也好,我就看看公主的神功能否敵得過‘萬教旌’聯手的‘三才意形法’。”說完話,走到尹靖左邊盤膝跌坐運功。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2-5 12:39:14
第十七章 陰陽奇毒
樹影漸漸東移,紅日緩緩西偏,陣陣習習涼風,吹拂著整個山壑,好像要吹綠“混元坪”
四周的焦爛枯草一般。
寂寞烏亮的石坪上,端坐著一青一藍一白,男女三人,他們靜靜地坐著,彼此無言。
林琪頻頻偷眼,看她身邊的尹靖,美眸中流露出無限的關懷與焦慮,偶爾也把目光瞟向那風華絕代的苑蘭公主。
他們二人冥目靜坐,一動也不動,尹靖臉上依然是一片灰白之色。
林琪幾度想斂神運功,但不知怎地,總是無法平息那顆忐忑跳動的芳心。
突然一股熱流自“丹田”升起。全身血脈頓時奔放如流,關節骨骼,癢癢欲動。
她心裡暗暗著急,真是倒黴十八代,喝下“陰文靈血”,動不動靈血奔騰,令人心癢難忍。
忽然間,她記起幽冥公子宇文雷的話:“陰文靈血大補純陽,童陰體吸取後,每月朔望之日,陰陽交會,龍虎雙修,共參乾坤妙諦,……如果未與童陽之體,共參乾坤妙諦,縱然靈血在身,亦難修成奇功……”
想到此,兩朵紅霞頓時飛上粉頰,一顆心“砰砰”跳得更快,靈血衝騰得更急。
林琪突然站起,想找個對手活動活動筋骨,但此刻“混元坪”上,連自己只剩三人,尹靖內傷未愈,自然無法動手。
致於苑蘭公主,武功遠在自己之上,打她動手萬一弄巧成拙,惹起其怒火,她下毒手把自己擊斃,那才冤枉。
林琪暗暗思忖道:若想同她對敵,除非先出其不意將她擊傷,否則絕不是她的對手。
思念中,臉上殺氣直浮眉梢,把全身功力緩緩運到手臂上,準備一擊成功。
苑蘭公主似乎入定頗深,但神色一片冷漠,以人莫測高深之感,因此林琪遲遲不敢下手。
林琪忽然惡向膽邊生,欺身直上,舉掌劈落。
落掌之勢,耳聞風聲颯颯,有一人縱上“混元坪”,林琪猛地將掌力撤回,一式“雲龍三現”,倒翻二丈多遠,掌劈“倒卷珠簾”,攔截來人。
她一身白衣,在夕陽斜照下,幻成粉紅色的彩霞,綺麗無比。
那人只覺一團彩雲,挾著萬鈞之力,電掣襲到,不禁大吃一驚,掌勢一翻,一股排空勁氣,仰天劈去。
“砰”的一聲,那人翻落“混元坪”,一屁股坐在地上。
林琪身子借力反彈而起,矯若遊龍在空中翻了二滾,輕如飄絮,著落實地。美眸一轉,盈盈一笑,道:“金筆書生是你呀!”來人正是九宮堡少堡主,金筆書生蘇慧中。
只見他坐在地上呆呆地怔了良久,才劍眉一剔,冷冷道:“林姑娘掌力奇猛,只不知為何突然向在下襲擊?”
林琪故意把笑容一斂,肅然道:“此間危機四伏,我不得不嚴行戒備,寧枉勿縱。”
金筆書生不悅道:“林姑娘也不看清楚再出手?”
林琪嫣然一笑,道:“看清楚那還來得及,你看清楚我了嗎?”
此刻已是黃昏時分,二人身法又快,倉促之間,確實無法看清對方。
金筆書生暗叫倒黴,爬起來輕彈灰塵,說道:“在下因有急事來告警!”
林琪神秘地一笑,道:“且慢!令義父‘龍形八掌’名震武林,你已得他老人家真傳,我新學得一套掌法,想找一位拳掌中的好手,印證一番,以免疏漏。”
金筆書生眉頭直皺,道:“目下時機逼緊,哪有清閒印證武功。”他哪知林琪全身癢得難受。
林琪心中一急,冷笑道:“不比就是怕輸!”
金筆書生聽了勃然大怒,適才栽了一個跟斗,先自有氣,林琪又自恃學了新掌法,要向自己開刀,不挫她的氣焰,真以為自己軟弱可欺。
他當下再也忍受不住,冷冷道:“哼,那在下就瞻仰姑娘的絕學了……”
“了”字方落口,林琪已迫不及待,揮掌拍去,掌花奇幻,似拂似劈,虛實莫測。
金筆書生見她來勢迅捷異常,不敢怠慢,虎步橫跨,指疾伸,一招“金龍獻爪”,徑往林琪粉臂抓去。
林琪內力泉湧,精神抖擻,反掌向他五指砍切過去,勁風銳利,奇速如劍。
“龍形八掌”馳名武林,這一招“金龍獻爪”,果然神妙無比,只聽金筆書生冷哼一聲,肘腕微挫,五指已扣住林琪粉臂。
金筆書生只覺那粉臂柔若無骨,如握粉團,不由心神俱蕩。
忽聞林琪格格嬌笑,道:“撤手!”
粉臂中傳來一股強猛潛力,震得金筆書生手臂痠麻,五指不由自主地鬆了開去。
剎那間,林琪玉掌,已平平正正,貼在金筆書生胸前,掌望前推,金筆書生宛如懶驢打滾,翻了若干跟頭才爬起。
只見他一身土頭灰臉,面色鐵青,怒吼一聲,欺身撲上,拳腿交加,如一陣驟來暴風雨,當頭罩落。
這一陣猛攻,掌勢惡猛絕倫,招招毫不留情,形同拼起命來了!
林琪見了心中一驚叫道:“慢點,不用打了。”
金筆書生氣極,冷笑道:“你果真習得新掌法,把我打敗了,口服心服絕無怨言,但你這手誰不知是雪山嫡傳的‘散花手’?你分明仗著力大,要欺負我。”說著手下加力猛攻。
林琪情知不使出幾招怪異的手法把他打敗,這場誤會定然不可收拾,當下淡然一笑,道:
“你急什麼,我這套掌法要從動手中領悟出來,我現在還沒有記起,胡亂使出,破綻百出,豈不笑掉你的大牙?”
這幾句話說得似是而非,金筆書生信以真,他這時已居於上風,勇不可擋,冷冷說道:
“你要打幾時才會記起?”
林琪嬌笑道:“快了!”說得爽快異常,好像下一招就要使出新掌法一般。
金筆書生微微一凜,留神戒備,攻出的掌勢未等用老,就蓄勢收回,招數中寓守於攻。
一連又是五六個照面,已動手在二十招以上,林琪依然未施展出她所謂的新掌法,金筆書生卻越打越心驚,只覺林琪掌中潛力兇猛,一碰上她的手臂,就有一股潛力震盪開去。
蘇慧中大奇,皺眉道:“林姑娘攻力大進是真的,若說習得新掌法,卻未必見得。”
林琪突然靈光一閃,嬌笑道:“你接這招試試。”只見她身法如風,雙掌右上左下,箭步挺身進逼。
金筆書生大笑道:“這招‘力屏南山’平凡的緊,算啥子新學?”說著掌劈“蚯蚓降龍”
分拔來勢。
“等著瞧吧!”
話聲中,林琪掌招陡地一沉一託,變化奇妙迅猛異常。
金筆書生大為震惑,思潮電轉,只覺林琪這一突然的變化,胸中所學,無一能破解,不禁驚懼地抽退一丈以外。
林琪含勁未吐,也不追出,微微一笑,道:“這一招,閣下覺得如何?”
敢情林琪突然使出當日在“斷魂崖”,尹靖傳給黑郎的那招“力屏南山”,這一招本來平淡無奇,但尹靖最後插上的變化,卻大異尋常,與原來那招的威力,已不可同日而語。
金筆書生是個性直的人,點了點頭,道:“這一招的確高明,他日在下思得破解之道,再來請教姑娘。”
林琪大喜道:“很好,很好,對啦,你剛才說有什麼急事?”
金筆書生神色一凜,沉聲道:“事情非同小可,天外神叟與柳家堡主,向‘萬教旌’指控尹兄盜竊‘乾坤日月令’,‘萬教旌’已籌劃入‘萬景仙蹤窟’拿人。”
林琪吃了一驚,這事誠然非同小可,銀牙一咬,氣忿地說道:“天外神叟與柳家堡主,心存非份,用意惡毒,哼……”
語猶未了,蘇慧中急聲道:“林姑娘,‘萬教旌’來了。”
此刻夜幕低垂,只見山轉彎處,二道人影身法奇快,如飛而來。
林琪急道:“快走!”白影一閃,飛身上“混元坪”。
蘇慧中尾隨疾上,陡然精神大振,喜道:“啊呀!公主在此。”語音中充滿興奮,如獲至寶。
林琪停步,低頭問道:“你很喜歡她是嗎?”
蘇慧中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喜悅,一團熱氣直烘上耳根,俊臉頓時緋紅如霞。
林琪眉宇間,浮起一絲妒意,冷冷道:“她呀,心腸冷酷,我勸你別自討沒趣。”
這句話如冷水當頭一澆,蘇慧中滿懷熱情立時冰冷下來,淡然一嘆道:“人各有志,豈能相強。”痴痴而言,神色已一片茫然。
林琪暗暗嘆喟一聲,一個人有權不去愛慕別人,但卻無權阻止別人去偷偷愛慕你,雖然這種愛情,欠缺完整,充滿辛酸苦味,但也充滿著旖旎幻夢,假如有一天,幻夢成真,了卻夙願,那與完整的愛情,有何二致?
突然背後傳來一聲莊肅的佛號,把她從沉思中喚醒,回首望去,只見晚風吹拂,一僧一道佇立在石坪邊緣。
那和尚身披袈裟,手垂佛珠,背插黃色“萬教旌”。
道人眉清目秀,身佩長劍,背插藍色“萬教旌”。這二人正是“武林評審庭”護法,地尊者與月真人。
地尊者目光掠注二人,雙手合什向蘇慧中道:“施主可是江湖三書生,金筆書生?”
蘇慧中拱手一揖,道:“晚輩正是九宮堡蘇慧中,拜見尊者護法,與真人護法。”
林琪亦福了一個萬福,道:“晚輩雪山林琪,參見二位護法。”
二大護法,齊齊稽首還禮,道:“豈敢豈敢!”
地尊者神情莊穆,凝目看了看端坐不動的尹靖一眼,只見他臉色灰白,似乎內傷不輕,當即緩緩說道:“長安一別,倏忽數日未睹尹靖施主風采,老衲聞說‘乾坤日月令’出現在施主身上,不知可有其事?”
尹靖正在物我兩忘之境,身外事充耳不聞,自然無法回答。
月真人見尹靖不答說道:“事關重大,施主怎不回答。”
他說完話,見尹靖身負內傷,臉色一沉,肅然道:“尹施主身帶‘乾坤日月令’及‘玄天圖’,此事關係中原武林至巨,如果未將緣由說明,恕忿道放肆了。”說著向前逼上二步。
林琪一看情勢緊張,“萬教旌”有立即出手的可能,忙微微一笑道:“二位護法,晚輩有下情上稟。”
月真人已運功蓄勢待發,只要尹靖一個答覆不圓滿,就立刻下手逮捕,一聽林琪說話臉上立呈不悅之色,大有不願林琪絮瑣之概。
地尊者情知月真人心切師門遺失數十年的秘籍,心情激動之下,執法難免有偏差,若不立刻糾正,勢將影響“萬教旌”公正無私的崇高聲譽,因此低誦一聲佛號,道:“林姑娘有何垂教但說無妨。”
林琪一收平時輕鬆嘻笑之態,因為目下她的一言一語,舉足輕重,說錯一句,會立刻不可收拾,尹靖正在運功療傷,自然無法解釋,至於苑蘭公主,就使自己說錯了話,她也不會在意,而最主要的是,她對“仙鬼大會”前段情由,一知半解。
因此她沉吟了好一陣,才緩緩說道:“途聽道聞之言,未可盡信……”
月真人不悅道:“林姑娘之意,是說貧道等,妄聽讒言,冤枉無辜嗎?”
林琪知道猶豫不得,立即爽然答道:“真人明察秋毫,秉公斷案,豈會妄信讒人之言,只是傳說與事實大有出入。”月真人微微一怔道:“貧道願聞其詳。”
林琪美眸一轉,頓了一頓,道:“石坪上白天曾舉行‘仙鬼大會’,並以三樣奇寶作賭注,其中有二樣就是‘乾坤日月令’及‘玄天圖’……”
月真人顯得很激動,怫然作色,道:“物證俱在,罪跡明甚,勿庸狡辯。”做勢欲動。
林琪急道:“真人護法,少安勿躁,尹公子是為維護這二樣奇寶,才冒著性命危險,參與賭注……”
地尊者長眉軒動,緩緩道:“姑娘是雪山門下,當知袒護萬教要犯,一體同罪。”
林琪肅然道:“晚輩就事憑理直言。豈敢苟循私情?”語氣微含慍怒。
月真人冷笑,道:“此事尹施主牽聯極大,貧道要把他帶回‘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公審以明真像。”
話落口,雙肩微晃,欺到尹靖面前,展爪徑擒左肩。
“慢著!”
林琪心中氣極,見“萬教藍旌”分明心存偏見,執法不公,因此五指揮出一股強風,攔截過去。
月真人只覺林琪劈來掌風,異常強悍,不由微微一凜,劍眉怒剔,厲聲道:“姑娘也一道上七仙山萬劍池。”說著掌化“聖擒四將”,左手引開林琪襲來掌風,肘腕一翻,並指疾點“章門穴”,右臂依然扣向尹靖肩膀。
日,月真人是當今武當派二代弟子中成就最高的二位,武功之佳,可與師執輩相比擬,否則如何身膺“武林評審庭”護法?
這一招變化奇快威勢凌厲,同時向二人進逼。
林琪服下“陰文靈血”後,內力大增,心切尹靖安危,因此全力施為,雙掌齊揮,如舞梨花,如飄瑞雪,盡展“散花手”中的絕招,把月真人左右雙臂的攻勢一一封住。
“萬教旌”在武林中,威望崇高,執法時一向無人敢插手,地尊者暗想:“萬教藍旌”
月真人,雖然執法偏差,林琪以雪山門下弟子的身分,也不應插手,何況他認為將尹靖帶回萬劍池公審,名正言順,毫無不當之處。
這時二人互拼了十多回合,林琪越戰越勇,掌密如雨,使月真人無法逾越雷池半步。
地尊者長眉直皺,想不到林琪武功這般了得,不禁沉聲喝道:“林姑娘妨礙‘萬教旌’執法,不啻與萬教為敵。”
林琪嬌軀一震,這罪名萬萬加不得,雪山派是“武林評審庭”三大執教之一,雪山弟子若是果真叛逆萬教,勢將貽羞師門,被逐出門牆。
她心裡叫糟,口中卻柔聲道:“晚輩言猶未盡,藍旌護法即已出手,晚輩不得不作權宜之計,事實上尹公子雖是賭賽的獲勝者,但那三樣奇寶已被……”
她一分神說話,立被月真人強猛的攻勢逼落下風,但覺他掌腿如雨,叱聲雷動,逼得她無法把話說完。
月真人神威大震,陡然挫腰掄臂,一記“三才意形拳”中的絕招“意動撼嶽”,捲起一股強風,揮擊過去。
“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六大護法,名震天下,獨傳的絕學,果然非同凡響,林琪只覺真人掌力足以撼山拔嶽,自己萬難招架得住。
心中慌急,雙手一陣亂劃,突然右上左下,施出學自尹靖的那一招“力屏南天”向對方掌勢封去。
“砰”的一聲,月真人連退三步,滿臉俱是羞恨驚奇之色。
林琪被震退回五尺才站定,急聲道:“‘玄天圖’已被人搶走了!”
月真人臉色驟變,全身一陣激動,地尊者緊逼一順,問道:“‘乾坤日月令’何在?”
林琪喘著氣,伸手一指苑蘭公主,道:“在苑蘭公主身上。”
地尊者走遍大江南北,還沒有聽過苑蘭公主其人,由於她始終沒有開口,靜默地坐著,因此“萬教旌”上“混元坪”時,不甚注意,這時才仔細打量過去,只覺此女氣度雍容,大有高山仰止之概。不由心生讚佩,緩緩道:“老衲請公主交還‘乾坤日月令’。”
苑蘭公主睜開鳳目站了起來,神色一片冷漠,並沒有理會地尊者,轉身注視著尹靖,凝眸而立。
“叫你取出‘乾坤日月令’聽到沒有?”
良久,似從嚴霜冰窖中,迸出一陣冷冷嬌嫩的嗓音,道:“二位就是‘武林評審庭’的護法嗎?”語氣滿含輕視的意味。
地尊者頷首道:“貧僧等身奉‘萬教旌’遊蹤遍江湖,維持武林正義和平。”
苑蘭公主不屑地哼了一聲,道:“‘乾坤日月令’在我身上,二位護法作何打算?”
這句話尖酸刻薄,地尊者雖然修養功深,也不禁長眉深蹙,道:“貧僧要立刻把它取回。”
苑蘭公主冷笑道:“可惜我還沒有奉還之意。”
地尊者臉色大變,突聞尹靖開口說道:“大公主,還他們‘乾坤日月令’……”話猶未完,全身肌肉,一陣抽動。
苑蘭公主嬌軀一震,厲叱道:“住口!”飛起一腳向尹靖“丹田”踢去。
這一腳出人意外,而且力道奇猛,“碰”然一響,把尹靖踢落“混元坪”。
只聽一聲悽楚哀號,林琪肝腸寸斷,撲落石坪下。
苑蘭公主眉梢突然浮起冷酷的殺機,林琪對尹靖的關懷使她捻酸呷醋,心中疑雲大起。
不過她臉上殺機一閃即失,凝神傾聽,石坪下傳來林琪陣陣哭泣聲,如泣如訴,哀側欲絕,聞者不禁悽然淚下,她忽然心中一凜,難道自己作錯了不成?
地尊者想不到她手段這等毒辣,氣憤填胸,怒道:“姑娘目無法紀,老衲放肆了!”
禪臂疾吐,五指勁風罩其向背後重穴。
苑蘭公主冷笑一聲,反手一掌拍去,纖纖素指,虛風飄晃看似平淡無奇。
地尊者乃少林高僧,功力非凡,立時看出平淡中蘊藏的無窮殺機,心頭微震,疾退數尺,脫口讚道:“好手法!”
他已知今日遇上了江湖罕見勁敵,掌劈“羅漢焚香”捲土覆上。
這一退一進快如閃電,霎時風雷迸發,掌影如幕,敢情老和尚這回已用上了少林嫡傳的“伏魔金剛掌”,苑蘭公主輕描淡寫,轉眼間卻連化數招,冷笑道:“若想傷你,不過舉手投足事。”掌勢一緊,把地尊者逼退二步。
地尊者滿臉沉重之色,只覺對方掌法不似中原任何派系但卻似乎正好剋制住“伏魔金剛掌”,因此運轉之間,備受制肘,心中驚奇莫名。
忽聞地尊者怒喝一聲,道:“接老納‘佛門芒珠’試試!”
他手中的佛珠,素稱江湖一絕,振臂一撩,一排珠光鮮豔奪目,直襲過去。
苑蘭公主嬌叱一聲:“來得好!”揮袖捲去。
“佛門芒珠”列入少林七十二種絕技之一,雖屬暗器之類,卻不像“七煞追魂彈”那等陰損毒辣,需以無上內力配合使用,才見威力。
只見那奪目珠光突然撒了開去,成北斗七星狀,分襲苑蘭公主周身三十六大穴。
苑蘭公主對少林絕技,似乎知之甚詳,並擅長破解之道,只見她突然蓮足輕點,如離弓箭矢,飄身疾退,霎時之間,飛離“混元坪”四五丈外,而且越飛越高。
地尊者獅吼一聲,雙掌虛空迸發,那“佛門芒珠”如長著眼睛,以流星趕月之勢,向苑蘭公主追擊。
顯然的,老和尚正以深厚內力,推動佛珠傷敵。
苑蘭公主在空中翻了一個身,那一片珠光也跟著一翻,如鐵沙追磁,疾追不捨。
驀然空中傳來一陣寒冰般的冷笑聲,接道:“老和尚你功力還不夠!”
藍影一晃,一陣疾風,倒捲回來,地尊者一連退了三步。
接著眼前一亮,苑蘭公主已停立在原地,藍衣上沾滿明光耀眼的佛珠,她本就雪膚花貌,容光絕世,這一來更如錦上添花,倍覺嬌豔。
蘇慧中看得神魂出竊,如臨仙境。
地尊者沉誦一聲佛號道:“公主神功絕世,老衲自知不敵,但你既是不還‘乾坤日月令’,老衲職責所在,只好捨命一拼。”
苑蘭公主冷笑道:“殺你未免汙我的雙手,要‘乾坤日月令’不難,十月十五日月盈之夕,叫‘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庭主到採石磯一晤。”
“萬教旌”威振江湖,地尊者生平之中未嘗受過挫折,聞言不禁沉聲,道:“公主以為老衲不屑殆在你的手下嗎?”
苑蘭公主冷冷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十月十五月盈之夕,採石磯恭候聖駕。”
苑蘭公主緩步輕搖,走到石坪邊緣,探首下望,突然全身一震。
蘇慧中心生詫異,不由大踏步走了過去,想一看尹靖情況如何?哪知石坪下空洞洞地,哪裡還有尹靖與林琪的蹤跡。
不禁呆了一呆,道:“噫,他們幾時跑了?”
苑蘭公主痴痴地停了一會兒,轉身離去,蓮步顫搖,如有生荷,蘇慧中急聲道:“公主慢走!”
苑蘭公主冷冷道:“什麼?”人雖停下,並沒有回身。
蘇慧中如有千言萬語鯁在喉嚨,一時間,一句話說不出,良久才吶吶道:“在下是說……
嗯,對啦,那‘乾坤日月令’是‘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庭主的執教令牌,取了它不啻與萬教為敵,庭主可傳檄中原武林正邪二道的人,來對付公主。
何況‘武林評審庭’六大護法當中,有一位輩份甚高的前輩,是雪山派掌門師叔,叫千手菩提杜翰平。
傳說杜老前輩的功力,已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公主神技,震古鑠今,但勢單力薄,只怕雙拳難敵四手。”
苑蘭公主冷哼一聲,道:“怎麼,你瞧我不起,認為我打不過他們嗎?”
蘇慧中心中一急,慌忙道:“不,不敢……公主別誤會,在下不敢。”心裡一急,說起話來有點兒結舌。苑蘭公主道:“你話說完了嗎?”大有立刻要走之意。
蘇慧中眼看她就要走,忙道:“公主可有需在下效勞的地方?”
苑蘭公主冷冷道:“你有什麼可效勞的?”
蘇慧中顏然道:“隨侍左右,鞭策吆喝,均所願也。”
苑蘭公主冷叱道:“沒出息!”說著向前走去。
金筆書生臉色一紅,心中毫無慍意,大踏步緊跟在她身後,邊走邊說道:“在下之言,句句出於肺腑。”
苑蘭公主走得很慢,二人默默地走入花樹中,金筆書生雖然尾隨在身後二尺外,但卻覺得伊人迷茫遙遠,有咫尺天涯之感。
出了花樹,苑蘭公主冷冷道:“你為什麼老是跟著我?”
蘇慧中鄭重說道:“公主容光絕世,清逸出塵,在下若能服侍在右,此生心願已足,如果公主討厭我,在下立刻告辭。”
苑蘭公主輕輕一嘆道:“我現在想清靜一下,你走吧!”
蘇慧中顯得很頹喪,感嘆道:“在下離開之前,尚有一個不請之求。”
苑蘭公主冷叱道:“嚕嗦!什麼廢話!”
蘇慧中道:“在下常見林琪姑娘的笑容,笑得甜蜜香豔,撩人至極,公主嚴肅自矜,笑比河清,一顰一動,迥異流俗,在下相信公主笑容,定必別具一番出塵風韻,離去之前,若能一睹公主之笑容,雖死何憾!”
苑蘭公主厲叱道:“你這人心術不正,出口輕薄,冒犯天顏,罪該萬死,接招!”
藍影一晃,一羅翠袖向蘇慧中拂到。
金筆書生神色泰然,不閃不避,大有死在花裙下作鬼也風流之概。
苑蘭公主怔了一下,想不到他竟然不封不駕,“砰”聲中,金筆書生翻了三個跟斗才爬起。
他只覺得這力道很奇妙,雖被劈飛卻不痛不癢,疾忙深深一拱道:“多蒙公主手下留情!”
苑蘭公主冷笑道:“你別以為我對你手下留情,一則我不殺束手待斃之人,二則我已點中你五陰絕脈,每月都要受一次逆血倒流的痛苦煎熬。”
蘇慧中滿不在乎,淡然一笑,道:“那很好,每月當逆血倒流時,我都會想起公主!”
苑蘭公主氣極了,冷叱道:“你這人沒出息!”蓮足跨動,展開“縮地神行”,如一陣雪地飄風,一眨眼,走得無影無蹤。
金筆書生呆呆地怔立良久,腦海裡回味著林琪的話:“公主心腸冷酷,你別自討沒趣。”
看來伊人果真鐵石心腸。
沉思中陡被一陣涼風吹醒,仰首一看,露垂霜寒,明月當空,敢情已是子夜時刻,心中一嘆,拖著沉重的步法,施施然自去。
且說尹靖被苑蘭公主一腳踢落“混元坪”,林琪柔腸寸斷,疾撲瀉下,只見尹靖僵臥地上,鼻息全無。
林琪轟然大震,一呼一叫,悽惻纏綿,眼淚撲簌簌滴下,哭得好不傷心。
哭了好一陣,才收拾起淚水,這時尹靖全身冷若嚴冰,林琪緊握他的手臂,嘴角間浮起一絲淒涼的笑意,安詳地說道:“尹公子,這裡不好,我們去找一處山明水秀的地方住下,我會陪你,一生一世的陪著你。”探身抱起尹靖屍體。
月光下,似一道幽靈,緩緩走去,這時“混元坪”上正打得日月無光,風雲變色。
她腦海空空洞洞,萬念俱灰,只覺腳下崎嶇不平,一高一低,好像走在一堆一堆的土丘亂巖上。
也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到何處?突然好像聽到很多人在說話,喧囂嘈雜之極。
噫!可不是嗎?這裡人太多了,只怕有二三十人之多,而且還多是熟人呢!
天外神叟,柳家堡主,金牛谷主,神乞,九宮堡主,大愚禪師,中州玉蝶,幽蘭谷主,天池醉客……
奇怪!他們好像走馬燈似的,晃動不停,一個化成二個……
她覺得頭腦越漲越大,心想趕緊離去。
忽然聽到有人叫了一聲:“林姑娘!”一位玄衣俊美書生,向她緩緩走來。
那不正是玉面書生呂江武嗎?哼,這個陰險的壞東西。
玉面書生走到面前,伸手握住尹靖手臂,突然如觸電般地縮了回去,驚叫道:“啊呀!
好冷……林姑娘,尹兄他……他莫非……”
林琪哼了一聲,喝道:“走開!”伸手一推。
玉面書生心想林琪功力有限得很,微微用力抵抗。
哪知這一推之力,強猛無比,玉面書生好像紙人似的飛開二丈以外翻身栽倒。
驀然一聲喝道:“賤婢納命!”
只見一位紅衣女郎,好像一朵紅雲般地,疾攫過來。
林琪只覺神眩目耀,那紅衣女郎突然化成三四人,同時罩落。
“砰砰”二聲,左右雙臂已各中一掌,“蹬蹬蹬”雖然連退了三步,但她依舊把尹靖抱得緊緊。
這二掌把她打得神智清醒了不少,陡然內力泉湧,精神抖擻,挺身欺上,厲聲道:“柳筠打死你!”玉掌揮拍過去。
繹衣無影怔了一下,林琪掌勢來得奇捷猛辣無比,一時措手不及,被劈得翻飛一丈以外。
林琪美眸一轉,只見四周怪石猙獰,陰森可怕,敢情這裡正是“天牢幽冥”。
柳夢龍一見愛女被林琪一掌震飛,氣得髮鬚俱噴,哇哇怪叫道:“女娃兒斗膽,老夫宰了你!”掌隨聲發,一股排空勁氣怒卷而到。
林琪柳眉一皺,把尹靖抱到左臂,右掌翻飛,一招“寒梅吐蕊”,硬接對方掌勢。
微聞“砰”的一聲,二人已互碰了一掌。
這一下強弱立判,林琪雖然服過“陰文靈血”,但功力畢竟稍遜柳家堡主一籌,一連退了二步才站穩。
柳夢龍大大一怔,臉上殺機篤熾,冷笑一聲,道:“再接老夫一掌!”這回運足十成功力,打算把林琪擊斃。
忽聞一聲冷笑,接著斜裡吹來一股狂飆寒潮般的猛風,把柳夢龍掌勢截住。
這一掌力道之強猛,武林罕見,以柳家堡主的功力,仍被震得雙臂痠麻,“砰”聲中退了三尺。
柳夢龍眼睛一瞪,冷笑道:“範幫主,竟敢管兄弟的事!”
通臂神乞哈哈朗笑,道:“有什麼不敢管,欺負一個小輩算是什麼英雄?”
柳夢龍臉色一寒,沉聲道:“兄弟來會會範兄所謂的英雄人物。”說著把全身功力緩緩提到手臂上。
神乞仰天打個哈哈說:“柳老頭,你七年前與少林掌門太華山仙人掌上,拼鬥三百合不分勝負,‘小天星掌’從此名震天下武林,叫花子,這三腳貓的把式,久想請你指正指正,等我看過這位小兄弟,再來比劃比劃。”
柳夢龍哼了一聲道:“隨時候教!”
神乞大踏步走到林琪身旁,眉頭一皺,道:“姑娘,你那小兄弟怎麼了?”
林琪眼圈一紅,遲遲道:“他……他……”抽泣著,說不出話。
神乞突然叫了一聲,道:“啊呀!好冷呀……”原來他伸手觸及尹靖身體,覺得如撫嚴冰,不禁冷冷地打了個寒噤。
林琪嗚咽道:“他,他恐怕不行了……”
“別急,叫花子請大夫來看一看。”轉首望著聖手公羊玄皇,道:“玄兄岐黃醫道天下無雙,請來看看這位小兄弟,得的什麼怪病?”
林琪突然好像發現一絲希望的燭火,幽蘭谷主乃獨步當今宇內的神醫,任何疑難之症,無不藥到病除。
幽蘭谷主邊走過來,邊說道:“藥醫不死病,佛度有緣人,兄弟若能效勞之處,無不盡力。”伸手扶切尹靖六脈。
只見他臉色莊穆,集精費神,詳細診斷,良久才察看完畢。
眾人把目光投在他臉上,傾聽他對病症的判斷。
幽蘭谷主把尹靖手臂,緩緩放回胸前,轉身走了二步。
“玄谷主,他……”
聖手公羊搖了搖頭,神乞忍不住沉悶,眉頭一皺,道:“到底怎麼了?叫花子心裡難受死了,快說出來聽聽。”
幽蘭谷主長嘆了一口氣,道:“兄弟與這位尹小俠有過一面之緣,說來他對我還有伸手義助之恩,使‘六瓣仙花’失而復得,尹小俠的英風豪氣,我將永遠惦記於心。”語氣悲沉,生似憚吊故友。
神乞皺眉道:“你儘管說了這此無關痛癢的話,到底怎麼了?”
幽蘭谷主沉吟了一陣,道:“尹小俠全身經脈,被一種罕世無比的烈火,燒得幾乎僵化成石……”
“老花子活了這大把年歲,還沒聽說過,火化經脈而肌膚無損,武林中有一種極厲害的熱毒功夫叫‘赤焰掌’,這種功夫練到家,傷人之後,可使經脈硬化,但肌膚卻焦黑如炭。”
幽蘭谷主道:“尹小俠傷勢何來,雖不得而知,但撫脈現象,確實如此。”
天外神叟哈哈朗笑,道:“幽蘭谷主果然不愧為神醫之稱,他被奇火焚化,黃某親眼目睹。”
神乞大大一怔,道:“玄兄,你看能不能救治?”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2-5 12:39:47
第十八章 情海波瀾
幽蘭谷主道:“天地間物極必反,陰陽並生,致中和而萬物生焉,既受陽熱之毒,當攻以陰寒之氣。”
神乞突然念頭一轉,詫異道:“他既受陽熱之毒,為何全身寒冷如冰?”
幽蘭谷主道:“壞就壞在這裡,尹小俠受陽熱毒氣之後,復受一陣陰寒之氣所攻,本來陰陽交合,可致中合,哪知寒氣過盛,反把經脈凍化。”
天外神叟大奇道:“怪哉!那是陰寒之氣傷了他?”
神乞急道:“現在可有救治之道?”
幽蘭谷主嘆了一口氣,道:“就是畢陀再世,扁鵲重生,也回天乏術。”
林琪全身一震,跌退二步,顫聲道:“真沒有救?”
幽蘭谷主沉重地道:“沒救!”說得斬釘截鐵。
聖手公羊的醫術,武林中碑口載道,他認為無救的病人,無疑是被宣判了死刑的囚犯。
林琪只覺那一絲希望的燭光,突告熄滅,眼前一黯,那些人影巳漸漸模湖不清,剛才那一幕好似做夢一般,是一個惡夢,一個絕望的夢。
她痴痴地走去,只見背後傳來嘆籲聲,呼喚聲,那聲音顯得很遙遠,很渺茫,如隔數里之外。
行行復行行,一路登山涉水,不知不覺,來到一處大花園。
那園四周編竹為籬,籬上藤葛蔓攀,籬下遍地花卉。
入得柴門,兩邊有柏屏遮護,只見園內柏標清骨,蘭挺幽芳,杏嬌疏雨,菊傲嚴霜,玉樹亭亭階砌,金蓮冉冉池溏,說不盡千般花卉,數不盡萬種芬芳。
轉過柏屏,但見二間草堂茅屋,高爽寬敞,窗明几淨。
突然一陣濃郁花香,把林琪吹得心曠神怡,嘴角間浮起一絲淒涼的笑意,喃喃耳語道:
“尹公子這裡真好,我們就住下吧!”
把尹靖放在那爛如錦屏的草坪上。
一日一夜的奔勞,使她心神俱碎。疲憊不堪,這一歇下,一股精神力量頓時渙散,只見她螓首點了幾下,就伏在尹靖胸前呼呼睡去。
翌日清晨,草堂茅屋中,走出一位相貌清奇的老叟,手提竹帚水桶,掃淨花底落葉,汲水一一灌溉那滿園奇花異卉。
那老人一面灌溉花卉,一面不住地吟哦道:
“連霄風雨閉柴門,
儘管深紅只柳存,
欲掃苞苔且停帚,
眼前點點是花痕。”
一副超然脫俗,悠然自得的神態。
突然老人目光一瞪,怔了一下,道:“噫,牡丹花下怎會有人?”
走近一看,只見一位白衣女郎伏在一位青衫少年的身上,一副盈然春意,睡態正濃。
老人呵呵笑道:“姑娘醒醒!”一連叫了幾聲。
只見她白衣女郎翻了一個身,喘著氣,囈語道:“尹公子,等我!等我!”好像跑得很急似的。
老人“噫”了一聲,道:“小姑娘別說夢話,醒醒,不早了。”
林琪朦朧中,聽到有人在叫喊,伸了伸懶腰,打個呵欠,揉揉眼睛,張目一看,只見落英繽紛,群花爭豔,有一位老人佇立其間,猛然站起道:“啊呀,老伯伯,這裡是什麼地方。”
老人只覺眼前一亮,啊呀!這姑娘好生標緻,大概月裡的嫦娥,瑤台的花仙也不過如此,只是臉上罩著一層愁雲,顯得楚楚可憐。
當下哈哈一笑,道:“老漢董公遠,生平無所好,唯愛扶花植木,品蘭賞菊,這裡是老漢的花圃……”說著看了地上的尹靖一眼,接道:“這位小哥好貪睡,是你的兄弟,還是……”
林琪眼圈一紅,道:“董老伯,他是我的兄弟。”
董老伯心一詫異,“嗯”了一聲,道:“是你兄弟,他怎麼了?”
林琪淚珠脫眶而出,抽泣道:“他病得很厲害,只怕不行了。”
董老伯吃了一驚,道:“出外人風霜侵患,在所難免,趕快請個大夫看看。”
林琪搖搖頭,只是抽泣著。
董老伯趕忙走了過去,伸手按住尹靖胸前,但覺呼吸均勻,一片溫熱,與常人熟睡無異,哪像生病的樣子?仰首道:“姑娘你搞錯了吧?老漢雖然不諳醫道,但這位小哥不像生病。”
林琪一面抽泣,一面道:“大夫都說他沒救了,你還說他沒生病。”
董老伯搖晃著腦袋道:“姑娘,你年輕不懂事,別是碰上不學無術的江湖郎中嚇唬你,不信你自家過來瞧瞧。”說著一面搖著尹靖一面喊道:“小哥兒,醒醒。”
林琪聽他叫得煞有其事,不由收止淚水,走了過去,只見尹靖臉如塗丹,像朝陽般俊逸,伸手一摸體溫如常,不禁喜叫道:“尹哥哥,……醒醒”尹靖依然呼呼大睡。
董老伯皺皺眉道:“令兄好貪睡呀!宰予晝寢。子曰:‘朽木不可雕’。年輕人貪睡要不得。”
林琪道:“我哥確實病得很厲害,不知因何突然好了起來,只是叫不醒怎辦?”
董老伯詫異道:“真有這回事,老漢家中有陳年好酒,灌他喝喝看他醒不醒?”
於是二人七手八腳地把尹靖抬進茅屋中。老人掏出一壺自釀的菊花露,喂尹靖喝了一大口,二人瞪大著眼睛,觀察尹靖的變化。
突聞一聲春雷乍綻,幾乎把茅屋震塌,董老伯嚇得直退到屋角,蜷縮一團。
尹靖猛然席地坐起,張口吐出一團血箭。
那血顏色奇甚,一紅一白,同時射到五丈以外,地上花草,沾紅的立刻焦爛,沾白的瞬即枯萎。
林琪喜叫道:“啊呀!尹哥哥,你好了!”情不自禁撲到他懷裡。
尹靖伸手撫摸他的秀髮,向董老伯微微一笑,道:“老伯,驚擾你了。”
董老伯定了定神,直吞口唾,叫道:“怪病!怪病!小哥你們談談吧,病後體虛,老漢去做點稀飯補補元氣。”說著徑自離去。
林琪仰著頭,眼眶中晃動著淚珠,驚喜道:“我還以為大公主一腳把你踢死了。”
尹靖微微一嘆,道:“生死有命,如不是大公主踢我一腳,真會死去。”
林琪奇道:“怎麼!反而把你踢活,我真想不通。”
尹靖點了點頭道:“說來很奇妙,我自跌落‘混元坪’,神智一直清醒,只是無法動彈,也無法說話,嗯,對啦,林姑娘,你的眼淚中含有一股陰寒之氣,它救了我一命,但幾乎把我凍死。”
林琪臉上一紅,羞怩道:“我真是愈聽愈胡塗,聖手公羊玄皇還說你沒救呢。”
尹靖笑道:“這難怪,你聽我慢慢說來就知道。那‘地夷明火’確有融金化石之能,我默運‘太乙玄功’,承受住了幾個時辰後,經脈硬化,神智完全昏迷。
不知過了多久,有一股清涼涼氣,自脈門穴傳入,打通百匯穴,使我恢復了知覺,那時正值綠衣仙人及幽冥鬼主在爭論賭賽的勝負,我幾處的穴脈筋骨都可活動,只要運功兩個時辰,就可打通全身筋脈。
怎奈那三樣奇寶勝負關係至巨,幽冥鬼主又不肯服輸,我只好提集全身所餘功力劈他一掌。
這一來暢通經脈頓告僵化,神智再度昏迷,也不知過了多久,醒來時已是黑夜,只聽苑蘭公主與‘萬教旌’爭奪‘乾坤日月令’,開口勸大公主,這一來危機立生,當那‘太乙真氣’正要渙散時,大公主及時踢中我‘丹田穴’。
於是真氣直衝‘泥丸’,此後雖然無法言動,但神智一直清醒。
突然那股曾經打通我僵化經脈的陰寒之氣,又從‘七坎穴’輸入,把體內陽熱毒氣漸漸沖淡,我全身經脈開始暢通,清晰地聽到你的哭聲……”說到此處輕輕撫著林琪香肩。
林琪螓首伏貼在他胸前,低低道:“尹哥哥,再說下去。”
尹靖微微一怔,接道:“你的眼淚越來越多……”
林琪沒等他說完,羞澀地道:“你壞。”
尹靖怔了一下,說:“怎麼我說錯了?”一見林琪羞怩的樣,突然恍然大悟,笑著道:
“這一來體內寒氣大盛,暢通的經脈,漸漸隨不住寒冷,我心裡急得不得了,但卻苦於有口難言。
我為謀自救之道,乃使出‘太乙玄功’中最深的一種‘點靈遁陰’,這種功夫使起來,與死人一般無異,把那些陰寒之氣逼在經脈以外。因此全身僵凍如冰,無怪聖手公羊說我無救,昨晚你睡在我身上,我又把陰寒之氣逼回到你體內。”
林琪舒了一口氣,幽幽道:“天可憐見,如果你有三長兩短,我真不知怎麼辦?”說來真情流露,字字出於肺腑。
尹靖心中一陣激動,常言道:“最難消受美人恩”,他並非草木,佳人在懷如何能不動心?何況他是那麼美麗,又對自己那麼真情?不禁健臂一環,抱個溫馨滿懷。
林琪像一隻馴服的羔羊,安詳蜷伏在尹靖懷裡,那股男人的氣息,薰得她如醉如痴,呼吸緊逼,覺得快被窒息。
驀然一股熱流自“丹田”升起,緊張興奮的熱焰,在全身燃燒,使她春情盪漾,綺夢紓懷。
尹靖只覺林琪的臉,紅得像蘋果,熱得發燙,眉梢眼角間散發著令人不可抗拒的媚笑。
尹靖全身經脈已暢通,但功力卻還沒有恢復,每天自行運功培元。
董老伯很關心他的病情,催促林琪到鎮上藥鋪,買些參茸燕窩的藥品回來進養。因此林琪每隔一二日,必上街買一次補藥。
忽忽半月,林琪每天暄寒問暖服侍湯藥未嘗廢離,尹靖心中很是感動。
這一日花翁照例晨起灑水澆花,只見楓葉漸染黃碧,野崖垂柳清蕭,敢情已是深秋,入冬時分。
突然“卟卟卟”傳來叩門聲,董老伯問道:“誰啊?”
一個嘹亮的聲音,道:“是過路的。”
花翁“哦”了一聲,道:“等著!老漢來開門。”
門開處只見一位華服少年,玉面朱唇,眉目如畫,好一表人材。
花翁笑道:“小客人可是來賞花的?”
董公元的花圃,名揚洛東,有不少人慕名來賞花,他看這位小官人,像是尋芳踏青的公子哥兒。
哪知華服少年卻冷冷道:“非也,小可來打聽一人。”語氣很冷漠。
花翁心中不高興,暗想:道不同,不相謀。因此冷冷道:“老漢居處很少有賓客臨門,小官人既非賞花,就請便吧!”
華服少年冷笑道:“你敢唐突本公子?哼,我問你,可有一位姓林的白衣的姑娘及一個姓尹的少年來過?”
花翁見他來勢不善,心中吃了一驚,他問的正是家中作客的二人,看這小官人分明是來惹事的,怎可說與他知情。
當下淡然道:“老漢說過甚少生客登門,更沒有小官人所說的人來過。”
那華服少年冷笑一聲,徑自離去。
花翁待他走後,唾了一口,喃喃氣道:“讀聖賢書,所為何事?孺子不知禮儀。”
背後傳來一陣黃鶯般的嬌笑,道:“董老伯一大早生什麼氣?”
花翁道:“姑娘,剛才一個蠻橫的小官人來打聽你們……”
接著一五一十地把剛才之事說了。
林琪吃了一驚,道:“愚兄妹是逃難到此,以後有人問起,請老伯一概回說不知。”
花翁道:“姑娘放心,老漢自會留意。”
自此林琪情知洩漏行蹤,上街定改扮裝束,並趁黃昏時刻才上鎮。
花翁晨昏各灑水一次,這日林琪上鎮不久,老人提著水桶,逐一澆花,忽聞籬外有一人朗朗吟道:
“……
春色滿園關不住,
一枝紅杏出牆來。”
花翁心中一樂,此人必是賞花君子,急忙提著水桶,走過竹籬邊,探首外望,只見一位玄衣儒生,望著一枝紅杏出神,朗目如量,劍眉入鬢。
老人暗讚一聲:“好風采。”忙笑道:“相公請了!”
那玄衣書怔了一怔,微笑道:“老丈請了,小生偷竊尊園花枝,失儀之處,萬望原諒。”
花翁暗暗忖道:這書生知書識禮,與日前那蠻橫小子,竟自不同。
心中一喜,哈哈笑道:“老漢園中庸花俗葉,只怕不能博娛尊目,相公如不嫌棄,何不到園前一覽?”
玄衣儒生瀟灑地一笑道:“久聞洛東花圃冠蓋天下,老丈不嫌履齒汙沾蔥苔,小生就來一開眼界。”
花翁大喜,忙開門揖客,那書生入得園第,只見琳琅滿目,美不勝收,連連讚不絕口。
玄衣書生欣賞了一陣,突然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花翁皺眉道:“相公何所嘆?”
玄衣儒生臉罩愁雲,幽幽道:“老丈有所不知,小生觸景傷情,憶起故人……”說著又是一嘆。
花翁頷首道:“懷親念友,人倫大道,不知相公所念何人?”
玄衣儒生道:“小生有二位故戚,一男一女,男著青衫,女著白羅,長相清秀絕倫,年紀與小生相仿,聞說淪落洛東,誰知遍找數日,不見蹤跡,不覺感憾。”
花翁“嗯”了一聲道:“原來這般……”突然止口不語。
玄衣儒生目光一轉,道:“老丈可曾見過敝戚?”
花翁猛然想起林琪的話,有人問起,一概回說不知,因此吱唔著說道:“貴戚日前來過敝園,但是人已離去。”
玄衣儒生緊問一句道:“老丈可知他們的去處?”
花翁怔了一下,道:“這個,老漢就不清楚了。”
玄衣儒生又欣賞了一陣花卉,徑自拜別。
傍晚林琪回來,花翁又向他她說了,林琪心中惶惶不安,從董老伯的描述看,那二人極可能是幽冥公子宇文雷,與玉面書生呂江武,這二人不管來意如何,她都不會放在心上。她怕的是苑蘭公主或天外神叟他們找上門來。
晚飯後,林琪端著參湯,到尹靖房中,只見他盤膝趺坐在木榻上運功,頭上一股白煙凝集正濃,約莫有五六寸高。
林琪不敢打擾他,靜靜坐在一旁,經過一盞茶功夫,尹靖才睜開眼睛,只見他印堂含華,神采飛揚,林琪芳心大慰,微笑地走了過去道:“靖哥哥,你覺得好點嗎?喝這參湯。”
把參湯送到尹靖嘴邊笑道:“我餵你。”
尹靖微微一笑,道:“我又不是小孩,我自己來。”
林琪不依,撒起嬌道:“不管,我要餵你。”
喝過參湯,林琪緊偎著尹靖身邊坐下,尹靖伸手扶著她的芳肩,道:“琪妹,你對我太好了,我不知怎樣報答你!”
林琪順勢倒到尹靖懷裡,笑道:“你已恢復了幾成功力?”
“八成功力。”
尹靖故意把臉孔一板道:“過幾天,我找你打一場架。”
尹靖微微一怔,道:“為什麼找我打架?”
林琪在他懷裡格格嬌笑,道:“我現在功力大進,找你比劃呀!”
尹靖恍然大悟、淡然一笑,道:“那我隨時領教,嘿,只是你功力怎會大進?”
林琪沾沾自喜,道:“‘幽冥鬼洞’有一隻數千年道行的‘洪芒角犀獸’我喝了它吸取天地精英,日月精華的‘陰文靈血’,因此功力大進!只是靈血在體內,還無法全部默化補身。”
尹靖微微一笑,道:“琪妹,恭喜,恭喜,不知如何才能全部默化補身,如有委用之處,小兄甚願效勞。”
林琪聽得芳心“卟卟”,如小鹿亂撞,雙頰緋紅,半嗔半喜道:“你壞,不告訴你。”
尹靖大感意外,不解地道:“哦,我什麼地方壞?”
林琪哪敢開口,頭躦在他懷裡,羞不可仰。
尹靖突然劍眉一皺,低低道:“琪妹,有人?”
林琪聞言一驚,從懷中掙起,一式“黃鶯出谷”,電射而出。
只見竹籬外,一道黑影一閃即失,追到那邊已不見影蹤。
回頭正碰上董老伯,老人詫異道:“姑娘這麼晚還沒睡?”
林琪裝著看花的樣子,笑道:“呀!是老伯,我來賞花散心。”
董老伯老氣橫秋地說道:“年輕人早睡早起,身子要緊。”
林琪微微一笑,向老伯福了個福,回到房中,尹靖問她有何發現?
林琪秀眉一顰,道:“那人身手快捷,已經走了。”
尹靖沉思片刻,道:“我們在老伯家打擾了近半月,我想明天辭行。”他想董老伯植花扶木,清淨無為,不可因自家之事,叨擾老人的平靜生活。
林琪心靈突然浮起一絲不祥的預兆,幽幽道:“你還沒有完全恢復,今午我向鎮上藥鋪定下一株五百年老參,明日可到貨,服過老參再走不遲。”
尹靖心中很感激,頷首應允。這一宵無話,且表過不提。
翌日黃昏,林琪又上鎮,尹靖閒居無聊,步出茅屋,只見丹桂蘭芷,錦爛如雲,繡毯鬱菊,點綴風光,花香撲鼻,彩霞橫天,如入畫中。
尹靖自住下董老伯花圃,日夜運功培元,很少離開茅堂,董老伯一見尹靖,心中大樂道:
“小哥兒,老漢這花圃你覺得如何?”
尹靖微微一笑道:“老伯清雅雍淡,可謂已得花中之趣。”
董老伯哈哈朗笑道:“有花無酒不精神,有酒無花俗了人,老漢後院埋有數十年的陳年老酒,待我去取來共醉一杯。”說著轉身邁去。
尹靖微微一笑,獨自在圃中賞花,正覺神清氣爽之際,突然傳來一陣清婉歌音,悽楚動人,如閨中怨婦思春,歌曰:
“日色已盡花含煙,
月明欲素愁不眠,
趙瑟初停鳳凰柱,
蜀琴尤奏鴛鴦弦,
此曲有意無人傳,
願隨春風寄燕然……”
尹靖沿著歌聲來處,躡步走去,只見牡丹花下,佇立著一位白衣美女的背影。
啊!她不正是林琪嗎?尹靖怔了一怔,想道:“琪妹怎會唱這種幽傷的悲調?”
歌聲略頓,又繼續唱道:
“憶君迢迢隔青天,
昔時橫波目,
今作流淚泉,
不信妾斷腸,
歸來看取明鏡前。”
聲聲婉轉,聞者不禁悽然淚下。
尹靖緩步走了過去,撫著她的香肩,輕輕道:“琪妹……”
那白衣女郎突然掙開他的手,旋過身來冷冷道:“誰是你的琪妹?”
尹靖突然臉色大變,退了一步,吃驚道:“啊,是你,二公主,香玉公主。”
不錯,她正是蓬萊宮中與尹靖海誓山盟的香玉公主,只是她那俏麗的眉山春水間,隱現著一層淡淡思愁,那甜蜜,溫馨的笑容似亦隱沒在愁雲之中,如果她是著藍衣,尹靖會以為是苑蘭公主。
二人默默無言地對立了一陣,尹靖忽生愧疚,覺得千言萬語無從說起,但他知道非說清楚不可。
香玉公主眼圈微紅,幽幽道:“本來傳說中的風風雨雨,我都沒放在心上,想不到今日一見才證實傳言非虛。”
尹靖嘆喟了一聲,道:“公主別誤會,林琪姑娘救我到此,我因身負內傷在此療養多日。”
香玉公主心中一酸,道:“她既救了你,又是你的琪妹,以後別來見我。”白影一晃,已到竹籬外。
尹靖心中大急,急叫了一聲:“公主慢走!”青衫飄拂,展開“浮光遁影”的絕頂輕功,尾隨疾追。
董老伯笑嘻嘻地提著沾滿泥汙的酒壺,走入花圃裡。
忽聞尹靖叫了一聲:“公主”接著青影一晃,就蹤跡不見,不禁連連叫怪,道:“奇哉!
奇哉!小哥是飛仙。”三步並作二步,跑到柴門外,哪裡還有尹靖影蹤?
只好獨自對花自酌,過了約莫二刻鐘,林琪才從鎮上回來,笑靨如花,道:“老伯你一人對花獨飲?”
董老伯跳了起來道:“姑娘不好了,你那小哥,飛了!”
林琪芳心一震,急道:“什麼事?”
董老伯比手劃腳地說了一陣,道:“我只聽他叫了一聲‘公主’就飛了。”
林琪只覺一陣天旋地轉,一連跌了幾步,董老伯大吃一驚,伸手扶著她問道:“林姑娘你怎麼了?”
林琪眼圈一紅,道:“我,我有點兒頭昏。”
董老伯關切道:“老漢扶你裡面休息一會兒。”
林琪珠淚盈眶,道:“不用了,半月來愚兄妹多蒙老伯照顧,感激不盡,我就告辭了。”
董老伯情知事情非比尋常,微微一嘆,道:“姑娘他日路過洛東,記得再上老漢家走走。”
林琪含淚,深深萬福自去。
這一日洛陽城來了一位年約二十上下,身穿青衫的少的少年書生,滿臉風塵之色,修長的劍眉,罩著一層淡淡愁雲,緊壓著那雙如寒星般的明眸,臉形有點瘦長,但卻越發顯得俊逸瀟灑。
他在街上悵然地溜達一陣,似有滿懷心事,鬱鬱不樂。
青衫少年走過一家文具店,停步凝思一陣,往店裡走去。
小夥計一見顧客臨門,含笑道:“相公可要文房四寶,小號有的,是狼毫上等筆,硃砂,沉墨,玉硯……”
青衫少年道:“在下想買一副棋子。”
夥計大喜道:“敝號有一副當年宋太祖走華山,與地仙陳博對弈的玉棋,只是價銀昂貴些。”
青衫少年道:“可否先拿與在下看看。”
“當然可以!”夥計打開底下箱匱,取出一個石盒,送到少年面前,道:“相公請看看,就是這副。”
那玉棋年代已久,精瑩雪亮中,微帶淡黃之色,少年細看一陣,認出是真貨,說道:
“只不知要價若干?”
夥計笑道:“敝號受人託賣,這等古董只有行家才識珍貴,要價五兩銀子。”
這年頭貨物價廉,平常人家有五兩銀子,就可安安穩穩地渡過一年。
玉棋出價未免高了一點,但那少年卻毫不猶豫,從身上掏出一錠銀子。
夥計只覺眼前一亮,好大的一錠白花花的銀子。怕不下十兩重,財神上門,頓時臉笑得更甜,唱了個肥喏道:“相公稍待,小人去換來。”
稱上一稱,正好十兩,分毫不差,這一來可就忙壞夥計了,錢櫃裡東湊西楱,不過三四兩碎銀。
青衫少年道:“在下有五兩一錠的。”
夥計正急得額上汗珠點點,聽說有零的,忙把十兩銀子送回過去,青衫少年接過銀子,揣入懷中,只聽“咔”的一聲,又掏了出來,道:“這是五兩。”
忽然一聲嘹亮語音,道:“好內力!”
一位頭戴軟翅儒巾,身穿夾襖長衫,胸前烏須飄拂的儒士走進店鋪。
青衫少年怔了一怔,那人轉目一瞥桌上玉棋,道:“閣下亦精於此道?”
青衫少年微一拱手,道:“閒暇之這時偶爾臨盤,不敢言精。”
那人目光一轉,頷首道:“棋弈之道,淡泊明志,寧靜致遠,兄弟客居城西‘玉亭觀’,閣下若有興,今晚請移駕‘玉亭觀’品茗對弈如何?”
青衫少年含笑道:“先生既有吩咐,小生豈敢違拂,如不嫌打擾清修,當躬往拜候。”
那人哈哈朗笑道:“來時只言‘愚者千慮必有一得’,即可引見。”微一拱手,大踏步自去。
青衫中年聽他語中含有深意,正想再問清楚,那人已遠去,只好默記心中。
夥計接過銀子,只見一面平如刀切,新痕猶在,像是那十兩的一錠切開一般,往稱上一稱,恰恰五兩分毫不錯。
青衫少年收拾石盒,走出文具店,夥計一連打恭作揖,送到門口。
是晚月黑風高,洛陽城東一家博雅旅邸中,走出一位青衫少年,施施然往城西而去。
這一帶樹木蔥蘢,住戶稀落,秋風瑟瑟,一片淒涼之意。
未幾,只見前面蒼松翠柏中,現出一座道觀,觀中燈火搖晃,莊嚴肅穆,少年輕釦觀門,道:“哪位大師在觀?”
殿內轉出一位中道士,稽首道:“公子找誰?”
青衫少年道:“愚者千慮必有一得。”
中年首士肅然起敬道:“是掌門大師伯的貴客,請進!”
那中年道士似是早經吩咐,引著少年來到一處靜房,捧上香茗稽首道:“掌門師伯功課未完,請施主稍等。”轉身徑去。
青衫少年端坐一陣,突然發現四周有異,眉頭一皺,不禁暗生警惕。
隔了盞茶功夫,傳來一陣朗笑聲,只見白日相見那長鬢儒士步入房中,含笑道:“公子駕到,有失遠迎。”
主客見過,分賓主落坐,那中年道士端進一張香案,案上划著阡陌縱橫的棋盤,青衫少年掏出玉棋,二人不聲不響,就下起棋來。
長鬢儒士先以遊刃有餘之勢,從容佈局,哪知越下越奇,只覺對方深溝高壘,無隙可攻,棋至中局,長鬢儒士,神色一整,道:“當今之世,兄弟只遇過二位敵手,想不到閣下落子更入妙境。”
青衫少年亦暗生佩服,道:“在下這等微末之技,何足稱道,只不知先生所稱二位棋士尊姓大名?”
長鬢儒士道:“那二人乃兄弟好友,天地棋仙鬼谷子,嵩山棋聖大限禪師。”
青衫中年微笑道:“還沒有請教先生雅號?”
長鬢儒士見青衫少年毫無驚容,拂鬢笑道:“兄弟複姓諸葛,單名生,賤號千愚。”
青衫少年微微一怔,這人不正是崑崙掌門人千愚諸葛生?
千愚諸葛生目中閃耀著奇異的光芒,微微一笑,道:“兄弟與天地棋仙及嵩山棋聖每次對弈都有博彩,閣下棋力非凡,不知願否下賭?”
青衫少年心中一凜,道:“在下孑然一身,漂泊湖海,哪有價值一賭之物。”
千愚諸葛生,哈哈朗笑,道:“閣下身負奇寶,何用客謙,就以‘玄天圖’作賭如何?”
青衫少年臉色驟變,苦笑道:“在下身上並無‘玄天圖’。”
千愚諸葛生道:“閣下身分兄弟明甚,既無‘玄天圖’,換賭‘乾坤日月令’如何?”
青衫少年劍眉微剔,冷冷道:“先生想是受人慫恿,在下身上並沒有那二樣的東西。”
千愚諸葛生突然朗笑一聲,推案而起,道:“既沒有博彩,下來索然無味,不下也罷。”
雙肩微晃,退到門口。
青衫少年冷哼一聲,暗想崑崙掌門名滿武林,想不到見面不如聞名,當下劍眉飛揚,冷笑道:“在下就是有那二樣東西,尊駕也沒有配以下彩之物。”
千愚諸葛生朗笑道:“哈哈,博弈下賭,各隨情願,老夫如無價值的東西作賭注,你儘可拒絕。”
青衫少年冷笑,道:“先生自言弈棋之道淡泊明志,寧靜致遠,想不到心存貪婪,自作違心之論,不下也吧!”說著低頭一一收拾盤上棋子。
千愚諸葛生被他說得臉紅脖子熱,聳聲大笑掩飾過去,接道:“盜竊‘乾坤日月令’,便是萬教要犯,敝派身列萬教十三要員之一,取回令牌,責無旁貸,老夫與你公平博弈,已甚客氣。”
青衫少年劍眉飛揚,一股凜然之氣,浮現眉梢,怒然說道:“在下曾冒夷火焚身之險,維護萬教令牌,先生顛倒是非,汙言相向,實令人齒寒。”說著玉棋揣入懷中,大踏步向門口走去。
千愚諸葛生橫跨一步,堵住門口,笑道:“老夫讓你離去,難免有袒護萬教要犯之嫌。”
青衫少年臉色微變,冷冷道:“這麼說來先生是存心留難在下了?”人已衝到門口二尺。
千愚諸葛生滿臉堆笑,右手一伸,長袖無風自捲回來,露出修長五指,向少年扣去,口中同時大笑道:“閣下何其倉忙,待老夫相送一程。”
青衫少年冷笑一聲,道:“先生勿庸客謙。”
肘腕微挫,曲指彈了一縷勁風,襲向對方右掌“陽谷穴”。
千愚諸葛生健腕伸縮間,一連換了四五個變化,捷如蛟龍,猛賽奔雷。
但那少年手法奇特,只見他掌腕翻轉滾動,便把對方攻勢一一化解。
二人足下分毫不動,僅手臂閃電伸縮,表面看來平淡無奇,生似主人送客,客人婉謝一般,彼此推來推去,其實這等近身的相搏,危機繫於一髮,生死決於剎那。
千愚諸葛生連攻數招無效,突然收掌躍開三尺,把嗓音壓低,輕輕笑道:“老夫實無留難之意,其實我早已知‘乾坤日月令’與‘玄天圖’,都不在你身上……”
青衫少年並沒有追擊,臉呈慍色,接道:“那先生何以故意捉弄在下?”
千愚諸葛生,目光環視四周一眼,低聲道:“此地不便說話,如果你信得過老夫,請移駕後殿一談?”
青衫少年心中立生疑雲,起先他以為千愚諸葛生想取回“乾坤日月令”,以便到“武林評審庭”立功,目下看來,此人心懷莫測,似乎另有用意。
當下冷聲應道:“別說後殿,就是龍潭虎穴,在下也要奉陪。”
千愚諸葛生仰天打個哈哈道:“閣下豪氣朗達,老夫心折,請!”率先往後殿走去。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2-5 12:40:21
第十九章 崑崙三老
少年緊緊相隨,三人沿著廊榭而行,牆上燭火搖晃,光線暗淡,寂靜莊嚴中,含蓄著陰森殺氣,青衫少年全身戒備,暗生警惕。
走過二座殿宇,來到一個轉彎處,千愚諸葛生剛轉過彎去,陡然如一陣旋風,回過身來。
青衫少年心中一凜,身隨意動,移開左側方三尺。
千愚諸葛生微微一怔,只覺對方所立位置,正好控制全局,無論自家如何出手,都要失儘先機。
當下淡然一笑,道:“閣下身手奇捷,果然名不虛傳,不過老夫如想對你有所不利,會事先當面說明,不會突然施出暗器。”
青衫少年冷笑道:“明槍暗箭,任憑施展,在下一一接著就是。”
千愚諸葛生臉掛微笑,伸手指著前面鐵門,道:“進了這一道門,老夫有心腹之言奉告。”
青衫少年淡然道:“蒙先生不棄,引為心腹,榮幸之至。”
千愚諸葛生突然一收笑容,面上浮現出莊嚴沉重之色,肅然道:“閣下聽過老夫的話,唯有二條路可走。”
少年冷聲接道:“這二條路,生死殊途,在下只能抉擇其一。”
千愚諸葛生哈哈朗笑,道:“閣下料事如神,一猜中的。”
青衫少年道:“生死之別,願聞其詳。”
千愚諸葛生沉聲道:“如依老夫的話去做,你可得到許多好處,功成之日,閣下有生之年,崑崙弟子對你言聽計從,任憑吆喝。”
青衫少年微感意外,想不到千愚諸葛生以掌門之尊,卻說出這等辱沒門派的話。
當下不禁一怔,說道:“在並下並無駕馭貴派之意,只不知如果在下不能從命時,又將作何打算?”
千愚諸葛生臉色一寒,目射精光,截然道:“那很簡單,你立成崑崙派不共戴天的世仇大敵。”
青衫少年眉頭一皺,沉吟一陣,才說道:“在下無駕馭貴派之意,更不想結怨貴派,先生心腹之言,還請珍藏於腹中,不言也罷,就此告辭!”雙手一拱,轉身走去。
突然臉色微微一凜,只見廊榭另一端,凝立著三位持劍道人,成品字形排開。
千愚諸葛生神色一整,肅然道:“老夫句句由衷,閣下進退之間,務請三思。”
青衫少年冷然道:“愛不愛說由你,願不願聽由我,各隨情願,豈能相強。”語氣堅定,話聲中,人已快到走廊盡頭。
那三位持劍道人,突然長劍平舉,三點劍尖,觸在一起,凝神斂氣,一副上乘劍法氣派。
千愚諸葛生突然腦筋一轉,大笑道:“閣下若想知‘玄天圖’下落,老夫有線索可奉告……”
這一句話,似有巨大的吸引力,少年人聞言全身一震,陡將步伐停了下來。
千愚諸葛生一見話語生效,急忙接口道:“老夫心腹之言,在你來說不過舉手之勞,但益處卻不勝枚舉,到時敝派將全力助你追回‘玄天圖’。”
青衫少年聽他說得認真,疑慮漸減微微一笑,說道:“既然如此在下就恭聆先生敬言。”
轉身走回。
千愚諸葛生哈哈大笑,推開鐵門,跨進敞廳。
只見室中燈璧輝煌,光耀如同白日,正堂上端坐著二位長鬚清癯老道,一青一灰,道貌岸然。
二位老道一見千愚諸葛生領著青衫少年跨進敞廳,頓時起座恭迎,稽道為禮。
千愚渚葛生,伸手指著一青一灰二位老道,笑向青衫少年,道:“容老夫替閣下引介,這位是敝弟雲海羽士……這位是敝三師弟玉亭觀主。”
青衫少年淡然一笑,微微拱手作揖,道:“二位前輩大名,如雷貫耳,久仰!久仰!”
雲海羽士與玉亭觀主,聽他言語之間輕描淡寫,雖無輕藐之意,但也不夠尊敬的程度,臉上不禁浮起一層不悅之色。
原來千愚諸葛生,雲海羽士及玉亭觀主,是目下崑崙派輩份最高的三位,武功造詣均臻上乘之境,江湖中人,特尊稱為“崑崙三老”。
至於那中州玉蝶李青川,乃三老的小師弟,入門較遲,武功大部分傳自三位師兄,因此雖與三老同輩,卻不若三老聲望之隆。
“崑崙三老”除玉亭觀主,鎮守洛陽玉亭觀外,千愚諸葛生與雲海羽士,常年深居崑崙山上,甚少涉足中原,不意今晚三老同時出現在洛陽玉亭觀,在武林中說來,當是一件非同尋常的大事。
千愚諸葛生見二位師弟,臉呈不悅之色,忙接口笑道:“這位尹小俠,便是日來名噪大江南北,聲振中原武林的蒙面劍客傳人,愚兄今日在洛陽街上邂逅,特恭請臨觀一遊。”
雲海羽士臉上一片冷漠之聲,玉亭觀主卻冷哼一聲,輕藐說道:“江湖傳言施主已離開人世,想不到施主迴天有術,身具通天徹地之能,貧道今日一睹風采,感耀非淺。”語氣滿含冷諷意味。
原來這青衫少年正是尹靖,當日黃昏,他在洛東董公遠花圃品蘭賞菊,忽然聽到一位白衣女郎誦詩抒情,乍看背影,誤以為是林琪,乃向前搭訕,誰知事出偶然,那女郎正是在“海天別墅”蓬萊宮中,與他海誓山盟的香玉公主。
香玉公主心痛情郎移情別戀,傷心之餘,怫然而去,尹靖情急之下,尾隨疾追。
但香玉公主的輕功,非同小可,那夜在長安千樹林幽蘭谷,爭奪六瓣仙蘭之時,二人追逐千里之遙,他還無法把她趕上。
目下他內傷初愈,功力只恢復八成,因此趕了一程,已失去香玉公主的芳蹤。
待進入官道,因時值黃昏,行人都在急急趕路,車馬絡繹不絕,如再施展輕功,未免驚世駭俗,只好放緩腳步,怏怏而行。
萬般無奈之下,只好沿途打聽公主下落,翌日進得洛陽城,問了幾家旅館依然杳如黃鶴,音信全無。
這時有一位玄衣俊美書生在他背後遙遙跟隨,他江湖閱歷甚淺,又當思愁縈懷之際,哪會注意到有人盯梢,那書生躡蹤一陣,就匆匆離去,未幾千愚諸葛生就出現在文具鋪與他搭訕,並約到“玉亭觀”對奕。
話休絮瑣,且說尹靖聽玉亭觀主,語氣之中,暗含冷諷意味,當下淡然一笑,道:“在下草莽小卒,生死之事,辱蒙武林朋友掛齒,榮幸之至。”
玉亭觀主哼了一聲,正待出言諷刺,千愚諸葛生已先行說道:“愚兄想將師門遺訓,對尹小俠提起,不知二位師弟意下如何?”
玉亭觀主臉上立現疑難之色,雲海羽土微一沉吟,頷首道:“掌門師兄宏裁就是。”
尹靖一見幾人神色,登時領會到其中定有隱情,他對崑崙派已生偏見,因此冷然道:
“在下不想知悉貴派師門遺訓,如有不便之處,還是不提為上。”
千愚諸葛生目光凝注著玉亭觀主,正色道:“此事關係本派榮辱,玉亭師弟如另有高見,但說無妨。”
玉亭觀主一掃疑色,緩緩道:“師兄酌量宏裁就是。”
千愚諸葛生不再遲疑,立向尹靖說道:“老夫聽聞‘乾坤日月令’落在一位來歷不明,武功卻出神入化的苑蘭公主身上,那位公主並與‘萬教旌’約定十月十五日月盈之夕,在採石磯較技取令……”
尹靖臉色驟變,沉聲道:“真有這回事?”
千愚諸葛生正色道:“老夫從來不打誑言,‘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座主本可傳檄萬教十三要員,協力取回‘乾坤日月令’。
但真武子遺失掌教令牌,有辱萬教盟主尊嚴,因此羞於傳檄萬教十三要員,乃決定私下偕同六大護法到採石磯履約。
老夫據聞苑蘭公主不但本身武功高強,而且手下亦無弱兵,這一場較技取令,勝負之數,甚難逆料。
真武子能勝,固然可喜,一旦敗北,不但無法取回‘乾坤日月令’且將貽羞中原武林。”
尹靖聽得劍眉深蹙,神情很是沉重,喃喃自言道:“這事應設法阻止。”
千愚諸葛生緊接一句道:“除設法阻止外,尚要壯大中原實力,以便擊潰苑蘭公主。”
尹靖想了一會,劍眉微微軒動,道:“在下看法,還是罷戈息爭為上。”
千愚諸葛生微微一笑道:“此事言之非難,行之維艱,除非有人能勸苑蘭公主送還‘乾坤日月令’。”
他說話之時,目光深注著尹靖臉上神色的變化,頓了一頓,接道:“尹小俠與苑蘭公主交情非比尋常,如能勸說苑蘭公主送還‘乾坤日月令’,對‘萬教聯盟’是一莫大貢獻。”
尹靖微微頷首,道:“這事在下義不容辭,何況那‘乾坤日月令’,本是我賭勝之物,苑蘭公主沒有理由不還我,只不知她們目下行蹤何處?”
千愚諸葛生笑道:“這事容易,她們行蹤老夫倒是知道,不過……”
尹靖日來找不到香玉公主,正感心急如焚,既有苑蘭公主消息,要找香玉公主還不容易?
心中一喜,忙道:“有勞先生指點謎津。”
千愚諸葛生目光湛湛,踏前一步,肅然道:“不過尹小俠一旦取得‘乾坤日月令’,請先送與老夫。”
尹靖怔了一下,道:“取回‘乾坤日月令’,理應送上‘七仙山萬劍池武林評審庭’才對呀,怎宜送給先生?”
千愚諸葛生沉聲道:“送與老夫,再送上‘武林評審庭’也是一樣。”
尹靖不解道:“何必這樣回紓轉彎,拖延時刻?”
“崑崙三老”聽他不肯答應,臉上齊齊變色,千愚諸葛生截然道:“這是敝派所提的唯一條件,我願再重複一遍,只要你把‘乾坤日月令’送於老夫,成功之日,崑崙弟子對你言聽計從,任憑吆喝。”
尹靖冷冷道:“先生把道理說說看,如有送於貴派的必要在下絕不乖違。”
千愚諸葛生蹙眉深思,似乎在作慎重的考慮,良久才喟然一嘆,道:“三百年前‘萬教聯盟’成立之初,江湖上黑白二道,大大小小的宗教,正式設立‘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
當時有關庭主的遴選,經過一番的波折和協調,決議以投票方式,公推三大門戶執掌‘武林評審庭’。
在三天的推選逐鹿中,頭一天少林派以高票當選第一執教。
第二天,雪山派以次高票當選。
第三天推選最後一個執掌門戶,那時聲望最高的要數崑崙派與武當派。
敝派掌門雪隱老人,連日奔波的結果,已有四十四位會員支持,也就是崑崙派已穩操勝算。
誰知深夜開票結果,武當以四十四比四十三,一票之勝擊敗崑崙,獲得第三任盟主寶座。
雪隱老人已知事有蹊蹺,但卻查不出有何可疑的蛛絲馬跡。
十年後雪隱老人路過邯鄲道上,遇上一人被一群蒙面人圍攻,性命垂危,乃出手解圍,救下那人性命。
當時那人傷痕累累,氣若游絲,細看之下,才知是武林中有名的妙手空空朱七。
妙手空空一見救命恩人,是崑崙掌門雪隱老人,心生慚愧,乃說出當年一段隱密。
原來當‘萬教聯盟’推選掌教門戶的第三天,由他負責監票,他受武當掌門紫陽道長的慫恿偷換一張選票,使崑崙失去了掌理‘武林評審庭’的資格。
朱七說完話,就氣絕身死。
雪隱老人本待把這事向武林評審庭遞狀控告,但一則年深月久,妙手空空又言盡而卒,二則控告時難免有人誤認為崑崙派,藉故滋生事端,因此只好作罷。
雪隱老人回山未久,就鬱鬱而終。
時至今日,萬教十三要員中,一半以上還是贊成崑崙派的,假如老夫能把‘乾坤日月令’帶回‘武林評審庭’,必可逼使武當派還我萬教盟主寶座。”
尹靖聽得心中大震,假若千愚諸葛生所言非虛,那崇高聖潔的“武林評審庭”沾此汙點,實在可恥,如屬汙言捏造,崑崙派更是卑鄙不可寬宥,他想了一陣,詫異問道:“推選萬教聯盟主持,武林中高手雲集,妙手空空真有換票情形,如何能遮住天下武林高手耳目?”
千愚諸葛生毅然道:“妙手空空乃當今天下第一神偷,有偷天換日之能,加以武當派從中掩護,此事千真萬確,無庸置疑。”
尹靖如何能輕信片面之言,臉色一整,凜然道:“事隔數百年,真假難辨,何況少林,雪山,武當三大門戶,執掌‘武林評審庭’,總理江湖是非,把天下武林治理得井然有序,已達維護江湖正義安寧的目的,貴派身列萬教十三要員,此舉不啻興風作浪。”
“崑崙三老”怫然作色,推席而起,千愚諸葛生長鬚噴揚,目射精光,冷冷道:“這麼說來尹小俠是不肯答應了?”
尹靖毅然道:“假使有人要助貴派奪取‘乾坤日月令’,在下必當傾力遏止,我豈能助紂為虐,動搖武林太平基業?”說得正色凜然。
千愚諸葛生依然強忍怒火,沉聲道:“敵友之別,一念之差,務期慎思熟慮。”
尹靖劍眉飛揚,突然想起淮陰金粉閣偵案之事,目光一轉,詫異道:“貴派與‘武林評審庭’貌合神離,可笑‘萬教旌’還委請令師弟中州玉蝶協力偵察‘泗陽莊血案’。”
千愚諸葛生縱聲大笑道:“‘七星快劍’名震武林,泗陽莊主屠龍手劉顥三招之間身中二十一劍卻是斃於掌傷,雖說被隔空震斷心脈,但眉宇之間浮起一道青絲,分明死於‘小天星掌’,兇手是誰,‘萬教旌’心中有數。”
尹靖聞言一驚,氣忿道:“這麼說來是浮月山莊與柳家堡的人乾的?”
千愚諸葛生頷首道:“這個是不爭之論。”
尹靖激忿道:“罪案即明,怎可使死者含冤不白,兇徒逍遙法外?”
千愚諸葛生道:“‘浮月山莊’與‘柳家堡’領袖江湖武林,勢力龐大,誰肯輕捋虎鬚,自找麻煩?”
尹靖冷哼一聲道:“有何不敢,明日在下就上七仙山遞狀控告。”
玉亭觀主跨上一步冷聲道:“‘泗陽莊血案’敝派不想幹預,掌門師兄所提之事,你作何答覆?”
尹靖毫不思索,毅然應道:“那事不用再提,在下萬難從命。”
“玉亭觀便是你葬身之地。”觀主反手拔出長劍,緩緩平舉胸前。
尹靖長長吸了一口氣,柔聲道:“幾位還是聽在下善言,彼此別走極端為是。”
千愚諸葛生殺氣直升華蓋,冷然道:“這事絕無通融餘地。”
話猶未完,玉亭觀主振劍撤出一縷寒芒,挾著隱隱風雷之聲,遙遙刺去。
這一招氣勢磅礴,大開大合,穩健中含有奇變,奇變中不失穩健。
崑崙“雷霆六合劍”,是五大劍派中最剛猛的一路,這一招正是起手招式“雷驚天地”。
玉亭觀主功力深厚,蓄勁而發,劍氣如山,綿綿壓落。
陡然白光一閃,一道匹練長虹,繞著尹靖周身一繞,緊接著一聲震天巨響,玉亭觀主收劍疾退二步。
只見尹靖手橫短劍,淵亭嶽峙,神態冷峻,凜然不可侵犯。
敢情電光石火之間,尹靖已拔出“松紋古劍”,施展出“太乙分光劍”中的絕招“冷電驚虹”,硬碰一招。
“崑崙三老”齊齊變色,行家一出手便知有與無,單隻這一招,已可窺出這少年劍術造詣之博大精深。
但這是一場不擇手段的殊死搏鬥,玉亭觀主怒吼一聲,劍演“火雷噬芒”,星光流轉,寒芒顫動,節節進逼。
尹靖絲毫不敢大意,足踩“太乙幻虛步”,手演“太乙分光劍”,身如行雲流水,劍若神龍橫空,光芒伸縮間,已奇妙無倫地架開對方長劍。
一時敞廳之中,劍氣瀰漫,燈影獨光,掩映著層層劍幕如千重浪濤,澎湃怒湧。
二人攻拒之間,猛迅無比,急疾處如電光石火,殞星掠空,迅猛處如銀河倒瀉,萬馬奔騰。
千愚諸葛生與雲海羽土,滿臉俱是驚愕沉重之色。突然場中情勢大變,攻拒之間,由快轉慢,變成一招一式,慢慢在拆解。
只見二人凝神互視,過了許久才交手一招,但乍合倏分,瞬息躍開,又成相持之勢。
千愚諸葛生突然大大一震,只見玉亭觀主臉上珠汗點點,尹靖卻氣定神閒,毫無吃力的樣子。
玉亭觀主驀地怒吼一聲,健臂掄動,劍風如雷鳴,劍光如閃電,一記“雷霆六合劍”中的絕招“須彌六合”當頭壓落。
忽聞“鏗”一聲悠長龍吟,尹靖“松紋古劍”划起一道青虹,向對方長劍迎去。
雙劍頓時緊貼在一起,如磁吸鐵,緊黏不捨。尹靖陡然默運玄功,振臂一推,一陣爆豆般的“劈拍”聲,聒耳欲聾。
玉亭觀主長劍震得截截寸斷,翻飛一丈以外,跌落在牆角下。
尹靖連退三步,一屁股坐在地上,俊紅的玉面,變成一片青灰之色。
雲海羽士目光湛湛,緩緩跨出,沉聲道:“貧道同樣以一記‘須彌六合’拜領施主一招。”
尹靖振臂站起,朗聲大笑,道:“奉陪!奉陪!”他已知今晚“崑崙三老”,雖不致卑鄙群攻,但顯然要以車輪戰置自己於死地。
他朗笑聲未落,突然熱血一陣翻湧,急忙止聲,斂神默默運功。
雲海羽士把長劍緩緩舉起,凌空一陣疾揮,“轟隆!轟隆!”雷聲大作,威勢似乎還在玉亭觀主之上。
尹靖情知他一出手,定然用上全力,石破天驚,自是意料中事。
當下仰天深深一吸清氣,抑住翻動熱血,把內力緩緩運到劍尖,“松紋古劍”的寒芒,陡然暴漲數寸。
雲海羽土把全身功力提到頂點,獅吼一聲,振劍欺身撲上。
尹靖只覺對方劍氣如一道烤紅的鐵牆,逼了過來,立感呼吸緊逼,令人氣窒。
閃電之間,將“太乙玄功”凝於劍尖,以點破面,往劍幕中戳去。
敢情雲海羽士見尹靖已受內傷,企圖一招之下,把對方擊斃,故將這招“須彌六合”的威力籠罩一丈方圓,使對方無隙可逃。
哪知“太乙玄功”銳如鋼鑽,只聽“嘶”的一聲,登時戳破劍幕,一縷勁氣襲中雲海羽士“七坎穴”,雲海羽士一聲悶哼,仰身栽倒。
同時之間,尹靖也被劍氣擊中,連翻三翻滾倒在牆角,張口吐出一股淤血。
他自在“混元坪”上受傷後,功力還沒有完全恢復,與崑崙二老二場殊死搏鬥,已震傷內腑。
千愚諸葛生見他連斃二位師兄,滿臉悲憤之色,殺機怒熾,一步一步地逼上前去,口中陰陰道:“閣下功力之高,當真是武林僅見,不過雖然連斃二位師兄,依舊難逃老夫手下。”
尹靖目下已無力再戰,但他也不肯束手待斃,雙手撐地緩緩站起,貼身靠在壁上,冷冷說道:“你那二位師弟並未氣絕,在下手留三分勁力未發,他們僅傷不死。”
千愚諸葛生怔一怔,冷笑道:“縱然未死,也將殘廢,你別想討饒,老夫絕不留情。”
人已走到四尺外。
尹靖目光一瞪,如二把利劍飛射而出,千愚諸葛生微微一怔,不禁退了半步。
只聽尹靖冷然道:“你儘管出手,在下絕不會向人討饒。”
千愚諸葛生突然腦筋一轉,收拾起兇驚之態,微微一笑,道:“閣下初入江湖,鋒芒畢露,名噪大江南北,正如旭日東昇,光芒四射之際,死在此地豈不可惜?”
尹靖聞言一震,腦海裡閃念之間,浮現起許多未竟之事。
父母尊容,未曾拜晤。
林老伯交託的“藏玄秘圖”又告遺落,如何到恆山去尋找“玄天圖”?
“乾坤日月令”落在苑蘭公主身上,一場慘烈的武林紛爭,就要在採石磯展開。
香玉公主因自己負情,拂袖而去。
再過一個半月,天地棋仙與嵩山棋聖判棋之約已到。
幾日來出生入死的奇情怪事,歷歷浮現眼前,自己這一死,實在難於瞑目。
千愚諸葛生見他痴痴出神,雖不知在想什麼?但卻知他已動了求生之念,當下淡然一笑,道:“假如你答應幫老夫取得‘乾坤日月令’,老夫不念喪失二位師弟之痛,血仇一筆勾銷。”
尹靖突然劍眉一揚,大聲道:“不行!一個人與其作了虧心事,偷生人世,不如死了心安理得。”
千愚諸葛生勃然大怒,翻掌劈去,厲叱道:“小子執迷不悟!”勁力排空,如狂風怒飆捲到。
尹靖雖然力不從心,豈肯坐以待宰?雙肩微晃,足踩“星移斗轉”,掌劈“巧拔乾坤”,探手向對方臂上要穴拂去。
但他此刻運功遲鈍,掌力輕微,千愚諸葛生如何會放在心上?
冷哼一聲,掌勢隨手一變,已劈中前胸。
“太乙絕學”震古鑠今,奇妙無鑄,千愚諸葛生如果細心對付,尹靖重傷之下,當可將他輕易擊斃。
誰知他大意失荊州,冷哼聲中,反被尹靖一掌拂中“曲池穴”,掌力頓時減低一半以上,全身一麻,僵立不動。
尹靖胸前如遭鐵錘,全身猛撞壁上,只覺一陣天眩地轉人已昏死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股森森寒氣,衝入腦後“天窗穴”,精神一抖,已悠悠甦醒過來。
睜眼四掃,那千愚諸葛生雙目怒睜,正作虎撲之勢,卻如木雕泥塑,一動也不動。
玉亭觀主與雲海羽土各僵臥在牆壁的另一角。
尹靖強用力支起身,只覺全身骨骼痠麻難忍心內腑臟隱隱作痛。
轉目一瞥,一道寒芒耀眼生輝,敢情適才自己被擊昏倒地時,正好平枕在“松紋古劍”
上。
那“松紋古劍”是柄稀世奇珍,寒氣特盛,因此把自己薰醒,否則不知還要昏厥多久?
伸手揀起“松紋古劍”,扶著牆壁蹣跚而行,但那鐵門封得緊緊,推也推不動,似乎另有開啟之道。
突然心中一顫,那外面分明還有玉亭觀的道士,只是進不來,他們一進來,自己焉有命在,思念中,不禁微生焦慮。
俊目四顧,尋索脫困的方法,忽然心中大喜,但見牆壁上有一道裂痕,敢情那正是適才一場劍鬥時,被“松紋古劍”劃破的深痕。
“松紋古劍”削鐵如泥,目下唯一生機,就是靠它破壁而出了。
說來容易,此時他已力氣微弱,揮手向壁上刺了幾劍,就汗珠濡濡,氣喘吁吁了。
挖了半天,才鑿出一個一尺見方的壁洞,只見外面一片漆黑,敢情此刻還是深夜。
他體力實在支持不住,只好停下運功一陣,如此一連休息三度,才挖出三尺大小的破洞。
緩緩爬出玉亭觀後殿,黑暗中,拖著沉重的步法,徜徉而去。
他絲毫不敢停留,只怕觀中有人追趕,勉強走了一程,來到一處樹林中。
他知道此刻不運功療傷培元,定然難脫一死,但荒林郊野,無人照顧,一旦外力來侵,隨時有生命之慮。
思念之際,突然樹林外閃過一道黑影,他急忙閃身往樹後躲去。
只聽那人冷喝道:“樹林後躲的什麼人?”
尹靖聽那人語音好熟,反正是福不是禍,是禍逃不了,雙手扶著樹幹轉身走出。
只見那人一身玄色儒衫,朗目如星,不禁喜叫一聲:“啊呀!呂兄是你。”
那人正是玉面書生呂江武,不禁訝然道:“尹兄是你,噫!你怎麼了?”他發覺尹靖身體正不住發抖。
尹靖浮起一絲淒涼的微笑,有氣無力地說道:“小弟與千愚諸葛生,雲海羽土及玉亭觀主,互拼一場,兩敗俱傷……”
語猶未完,已向後跌了一步。
玉面書生大驚道:“尹兄一人力鬥‘崑崙三老’?”一個箭步,伸手扶住了尹靖。
尹靖微微頷首,又是一栽,跌在玉面書生手臂上。
玉面書生左臂一攬,右掌按在尹靖“脊心穴”上,急切說道:“尹兄現在覺得如何?是不是很痛苦?”
尹靖苦笑一聲,道:“勉強還可支持。”
玉面書生突然臉浮殺氣,嘴角間流露出詭譎的獰笑,按在尹靖背後,“脊心穴”的掌勢,陡然疾吐,陰笑道:“尹兄何苦?兄弟助你……”
尹靖突然一挺身,玉面書生吃了一驚,掌力急忙收回,他對尹靖武功心存畏懼,以為被他發覺,忙微笑著把未說完的話,接道:
“療傷。”
尹靖心地謙恭,生具一副堅毅的性子,不願在朋友面前顯得慷孺軟弱,因此勉力掙扎挺起,正好解了一危。
但他也覺出玉面書生按在“脊心”的掌力有異,一聽原來是要幫自己療傷,心裡很是感激,安詳地笑道:“小弟孑然一身,浪跡江湖,辱蒙呂兄厚愛,患難相助,小弟終身銘記不渝。”
玉面書生朗笑一聲道:“尹兄你我交稱莫逆,理該患難同當,你這樣說未免太見外了。”
話剛落口,樹林外已傳出一聲冷笑,玉面書生喝道:“什麼人?”長身一掠,飛出林外。
尹靖反手扶住樹幹,只見風聲飄飄,人影晃晃,玉面書生已閃進林中,尹靖道:“呂兄可看清來了什麼人?”
玉面書生微笑道:“那人身手奇捷,小弟怕中調虎離山之計,是以不敢遠追……”
語氣略頓,又走近尹靖身邊,接道:“容小弟助尹兄提氣療傷。”
尹靖搖頭道:“不必了,小弟只須二個時辰,靜坐運功,就可恢復,只勞呂兄護衛一陣。”
玉面書生微笑道:“這個尹兄但請放心,有人來犯,兄弟決拼一死,也不使尹兄有毫膚之損。”
尹靖心中甚是感激這個良朋摯友,當即盤膝跌坐,去三心,除四相,斂神運氣,盞茶功夫,已入渾然忘我之境。
玉面書生靜靜地望著尹靖運功,忽見尹靖頭上嫋嫋升起一股白煙,盤繞不息,心中大驚,這是什麼功夫?頭上會冒煙?
當真是見所未見。
突然惡向膽邊生,暗暗忖道:“若不乘他此刻運功療傷之際除去他,以後只怕永無下手的機會了。”
盤算中,腦海裡忽然浮起林琪撩人的倩笑風姿,嫉意登時湧上心頭,眉宇間隱隱露出陰毒殺氣,把全身功力,提集右臂,緩緩向尹靖走去。
虯龍堡在武林中聲望極隆,呂江武人品瀟灑,承先人德蔭,出道以來,名揚大江南北,博得“玉面書生”名號,少年得志,驕氣更盛,加以他為人工於心計,生平之中大風小浪,無不春風得意,愜然暢心,自從認識尹靖後,覺得有如星光處於浩月之下,浩月不除,星光永無放光的機會。
這時他已走到尹靖背後,只要右臂含勁一吐,就可以把他擊斃。
但他突然心中一顫,忐忑不安起來,眉間不由微微一皺,他做事一向但憑喜怒,心狠手辣,不擇手段,哪知現在要暗算尹靖卻忽生寒意,手掌遲遲無法劈落。
也不知是受良心的譴責,或是畏懼尹靖的武功,驀見尹靖頭上白煙,陡然升高一寸,心中一驚,不自覺地退了一步。
背後傳來一聲冷笑,玉面書生聽聲辨位,一招“怒蟒翻身”,反手拍去,口中朗笑道:
“朋友何必藏頭露尾?”
那人哼了一聲,閃開三尺,陰冷冷道:“閣下優柔寡斷,既要暗算他,為什麼還舉棋不定?”
玉面書生臉上一紅,只見那人眉目如畫,身穿華服,素未謀面,不禁朗笑一聲,道:
“你胡言亂語,當心我打掉你的狗牙。”
華服少年冷笑道:“這人生死我不會放在心上,你要殺他何須對我隱瞞,我只是見你遲疑不決,才出來勸你趕快下手。”
玉面書生怔了一怔.故意把劍眉一皺,怒道:“在下與尹靖生死之交,他此刻在運功療傷,兄弟負責關照,識相的走遠一點。”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2-5 12:40:56
第二十章 藏玄秘圖
華服少年嘿嘿冷笑道:“白天你還串通玉亭觀的道士,現在卻說得冠冕堂皇,動聽至極,哼,叫你護關不啻讓虎守羊群。”玉面書生臉上閃過一絲殺機,微微一笑,道:“你不覺得現在是自投虎口?”
華服少年不屑地哼一聲,道:“難道你敢輕捋本公子的虎鬚?”
他停了一下,接道:“本公子也想收拾這姓尹的性命,如果你自信沒有本公子這份膽量,就滾遠一點。”語氣冷酷狂傲至極。
玉面書生仰天朗笑道:“聽你口氣不小,是哪一號的人物。”
華服少年冷然道:“本人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幽冥公子宇文雷是也。”
玉面書生驚“哦”一聲,道:“原來是你這鬼小子,聽說你在‘混元坪’揀了便宜,帶走‘玄天圖’,大家都以為你夾著尾巴遠走高飛啦。”
幽冥公子宇文雷怒道:“什麼揀了便宜,伏羲奇書本是我自己的東西,物歸原主理所當然,至於那畫著一些山水的什麼‘藏玄秘圖’,算啥子奇寶?”
玉面書生微感意外,道:“你拿的不是‘玄天圖’?”他見對方氣焰倨傲,好像不是在說謊。
幽冥公子哼了一聲,並不理會他。
玉面書生沉吟了一陣,恍然大悟,道:“對啦,就是那‘藏玄秘圖’,喂,把那圖拿出來。”
宇文雷忿道:“不給!”
“我自己來拿。”說著左手一招“天地棋仙”嫡傳的“凌虛懾魂”,展爪竟擒幽冥公子前胸。
字文雷怒叱一聲:“找死!”側身斜讓,掌劈“五鬼守關”,封住來勢。
“懾魂二十四爪”,滿含陰氣,幽冥公子的招數,鬼氣更重,二人這一出手,頓時陰風森森,如魅魑過招。
哪知玉面書生陰險之極,他右手看似蓄勁待發,其實早已偷偷解下“九節虯龍鞭”,趁幽冥公子封擋左爪之時,出其不意,振腕一招“玉杖鞭仙”,疾劈過去。
幽冥公子未見他右手發招,陡然見一條長鞭如毒蛇捲到,猝然之間,疾忙伏身讓避。
只聽“嘶”的一聲,頭巾整個被卷飛開去。
幽冥公子頓時氣得哇哇大叫,身如狂風般地,向玉面書生猛攻數掌,陰風凜凜,掌影鬼爪,奇嬗不定,令人直起雞皮疙瘩、毛骨悚然。
玉面書生長鞭翻滾,如雪花飛舞,狂風飄絮,大笑道:“我再下一個殺手,就把這鬼小子劈回地獄,永世不得為人。”
幽冥公子暴怒如雷,手下生風呼嘯猛攻兩掌,把對方長鞭逼住,接著身如旋風,飄退一丈以外。
玉面書生見他並無敗象,卻飄然湧退,情知定有陰謀,乃停鞭靜以觀察,不敢貿然追擊。
突然冷冷地打個寒噤,只見星光透過林隙,映在幽冥公子臉上,那原來俊美的玉臉,此刻籠罩上了一層死寂冷酷的綠光。
他心中吃了一驚,這小子要用鬼門道傷人。
驚慌之際,只見幽冥公子雙肩搖晃,如幽靈般竄至,雙掌齊發,推開一股腐臭之氣。
玉面書生不敢怠慢,長鞭舞起一片牆影,把全身上下護住。
“碰”的一聲,二人各退三步,玉面書生鼻聞一陣奇臭陰氣,令人慾嘔,喉嚨發毛,神智已有些昏昏噩噩。
幽冥公子哈哈大笑,道:“你已中我‘陰屍掌’,片刻之間就要毒發身死,你現在要是跪地求饒,本公子寬宏大量留你全屍,否則把你碎屍萬段,帶回‘幽冥鬼洞腐屍窯’,作練功用途。”
玉面書生冷冷一震,展顏笑道:“真是物盡其用,還把屍體用來練功……”話猶未盡,一陣天旋地轉,翻身栽倒。
幽冥公子得意洋洋,大踏步直走上去,說道:“原來這等膿包,毒發得這麼快,本公子先震碎你內腑,回到‘幽冥鬼洞’時,正好內腑生蛆,外殼腐朽,好派上用場。”抬腳欲向胸前踏落。
忽聽樹林外有人急聲道:“別傷我呂哥哥!”嗓音嬌嫩,銀鈴蕩空。
幽冥公子怔了一怔,轉頭望去,忽見一團紅雲,以雷霆萬鈞之勢,急衝過來,已顧不得傷人,足下“跨海東征”,避開一丈以外。
紅影收斂,現出一位俏麗的紅衣女郎,佇立在玉面書生身邊。
幽冥公子張大眼睛,看了她一陣,頷首道:“不錯,很漂亮。”
紅衣女郎狠狠地瞪他一眼,急忙伏下身去,焦急地叫道:“呂哥哥!呂哥哥!”
幽冥公子突然氣忿地說道:“不要叫了,他中了我的‘陰屍掌’,已經沒有救了,你好好站起來,讓我仔細端詳。”話雖輕薄,語氣卻真擎。
紅衣女郎柳眉怒睜,嗔道:“你這輕薄的狂徒,膽敢暗算我呂哥哥……”突然瞥見對方二道目光緊瞪著自己,不由心頭更氣,厲叱道:“看什麼?”
幽冥公子冷冷道:“本公子四方行腳,物色嬌妻,我身邊帶有‘洪荒犀角獸’,數千年道行的陰文靈血,若與純陰之體喝下,再結為夫妻,此後陰陽交會,龍虎雙修,數年後奇功大成,將無敵於天下。”
紅衣女朗聞言羞澀萬分,但依然瞪著二目,凝望著幽冥公子的俊美玉臉。
宇文雷雙眼眨也不眨,果然很仔細地看著她,眉毛、眼睛、鼻子、嘴唇、臉型、皮膚、身材、素手、金蓮、每一部位都一而再,再而三的端詳,突然眉頭一皺,搖了搖頭。
紅衣女郎立生被羞辱的感覺,嗔道:“你搖什麼頭?”
幽冥公子吸了一口氣道:“我真不相信宇宙間竟有這般美的造型……”
紅衣女郎心中一甜,雙頰浮起一層淡淡紅雲,似不勝嬌羞之態。
宇文雷停了一會,接道:“我自從見了她之後,覺得天下女人沒有一個可及得上,不,有一個,不過她像一座高聳的冰山,可望而不可及,對我來說,並不適宜,你雖然很漂亮,但……”
紅衣女郎這時才知道他並非在讚美自己,無法忍受再聽他的話,不服地問道:“那女人是誰?”
幽冥公子簡捷地答道:“她叫林琪,並且服過最新鮮的‘陰文靈血’。”
紅衣女郎,醋意大發,咬牙切齒道:“是這個賊丫頭,我一定要把她挫骨成灰。”
幽冥公子吃了一驚,冷峻道:“你敢動她一根毫毛,我就把你碎屍萬段。”
紅衣女郎氣得全身發顫,叱道:“我先打死你!”玉掌翻飛,欺身撲上。
只見掌影顫動,如飄瑞雪,金蓮苒苒,如舞梨花,眨眼之間,劈出三掌,踢出二腿。
宇文雷連封數掌,不禁眉頭微皺,只覺這紅衣女郎掌力深沉,身法快捷異常,來去如風,不禁被逼退了數尺,漸向玉面書生倒地處退去。
紅衣女郎掌出連環,叱聲不絕,一時之間把宇文雷逼落下風,他不禁劍眉猛挑,殺機直透華蓋,臉上立時又籠罩上一層綠光,陰冷冷道:“本公子不想毒手摧花,你如果罷手投降,我收你為妾,再不知機,惹怒少爺‘陰屍功’一發,你立刻香消玉殞,魂歸離恨……”
話剛說完,忽聽“啪噠”一聲,幽冥公子只覺雙腿一緊,如被毒蛇纏住,身體如排金山倒玉柱似的倒將下去。
玉面書生奮身躍起,朗笑道:“捉鬼要有點門道。”
紅衣女郎踏上一步,並指點中宇文雷昏穴。突然雀躍大喜,道:“呂哥哥,你不是被他‘陰屍掌’打傷了嗎?”
玉面書生冷然一笑,道:“筠妹有所不知,家舅父‘天地棋仙’的‘懾魂二十四爪’,也含有陰毒之氣,他老人家自己配有解藥,我剛才中了一記‘陰屍掌’佯作毒發昏厥,藉機服下一顆藥丸,果然應驗。”
這紅衣女郎正是絳衣無影柳筠,只聽她焦急地問道:“呂哥哥,你現在沒事了嗎?”她見玉面書生臉上還是一片青灰之色,步法不甚穩牢。
玉面書生微微一笑道:“毒氣雖未全消,量無生命危險,這人身帶‘玄天圖’,趕快把它取出。”
柳筠聞言一怔,急忙在幽冥公子身上搜索,取出一本書及一張折圖。
那書上寫著四個篆字,她書讀得少,看不懂寫的是什麼?
遂問玉面書生道:“這本就是‘玄天圖’?”
玉面書生搖頭道:“不,那是‘伏義奇書’,你把那折圖攤開看看。”展看圖紙,只見其上畫著許多山戀疊幛,溪壑狹谷,以正楷書著“藏玄秘圖”四個字。
柳筠想了一陣,叫道:“啊呀!這一定是‘玄天圖’的藏珍圖。”
轉目之際,瞥見玉面書生正凝望著圖上出神。
柳筠頓了一下,又接道:“真是踏破天涯無處覓,得來全不費功夫。”
玉面書生望了一陣,蹙眉道:“筠妹走過的山嶽,有沒有像這個樣子的?”
柳筠搖了搖頭,突然喜道:“去問我爹爹,他們或許知道。”
說著已把折圖收起。
玉面書生面有難色,道:“筠妹,我們還是把它藏好慢慢去找吧。”
“不行,爹爹知道會責備我。”
玉面書生心中一急,雙眼中射出希求的光焰,柔聲說道:“筠妹你如果愛我,就把折圖給我。”
柳筠眼眸中充滿著柔情蜜意的光輝,低聲道:“呂哥哥,你要真心愛我,我就把折圖給你。”說完話把頭低了下去。
玉面書生瀟灑地一笑,逼上一步,把柳筠抱入懷中,走過那邊密林,在她耳邊輕輕道:
“筠妹,我愛你。”順手把折圖及伏義奇書,揣入懷中。
柳筠並不反抗,沐浴在愛河中,她早已如醉如痴。
玉面書生是情場能手,一陣撫摩,便使柳筠飄然若仙,嬌喘吁吁。
如此溫存了好一陣,玉面書生低聲道:“我現在毒氣未盡,需往蘇北巖畔,找家舅‘天地棋仙’療治‘陰屍毒氣’,他老人家精擅地輿之學,必可看出‘藏玄秘圖’所示的山脈在何處。那時我們取得奇書,共同參研,重現武林之日,就不作第二人想了。”
柳筠當然沒有意見,只是頻頻點頭。
玉面書生突然劍眉微皺,吸了一口氣道:“呀!不行。”
柳筠晃動著明眸,詫異道:“為什麼不行?”
玉面書生臉露戚容,喟然嘆道:“半個多月前,我因要出庭作證,控告浮月莊主,被他強逼服下‘春秋斷魂散’,現在性命還操在他手裡沒有行動的自由。”
柳筠吃了一驚,道:“那是一種極厲害的慢性毒藥,春分秋分以前,不服解藥要毒發而死。”
玉面書生無可奈何地說道:“那有什麼辦法呢?”
柳筠顰眉相了一陣,突然想道:“有了,我去找姨媽要解藥,姨媽很痛我,她是摩伯伯的妹妹。”
玉面書生感激道:“筠妹如能救小兄一命,小兄終身感戴。”
柳筠道:“我馬上回天南去!”她心懸情郎安危,恨不得立刻插翅回去取藥。
玉面書生心中大喜,笑道:“別急,你雖然輕功聞名武林,有絳衣無影之稱,但跑路未免太辛苦了。前天我向家叔要來‘雪龍駒’你騎我的馬去,我在洛陽等你。”
柳筠聽他言語之間,處處流露著關懷之情,心中那份安適,甜蜜,難以形容描摹。
玉面書生突然想起一事,目光一笑道:“那‘春秋斷魂散’,不知要吃多少解藥,才能根治。”
柳筠道:“二顆就夠了。”
玉面書生“嗯”了一聲,道:“我有一位朋友,也被逼服下毒藥,請筠妹能多要二顆。”
柳筠秀眉微顰,道:“那人是誰?”
玉面書生微微一笑,道:“那人說來筠妹曉得,他是與我同列‘江湖三書生’的金筆書生蘇慧中。”
柳筠哼了一聲,道:“管他死活。”
玉面書生暗中叫急,憂容滿面,吸氣道:“小兄與蘇慧中情逾手足,如果自己獲得解藥,卻置他死而不救,難免被人責為不義,筠妹真是取二顆解藥,小兄也說不定只好捨己及友了。”
柳筠忙笑道:“呂哥哥,我同你鬧著玩的,別說四顆,就是十顆我都要纏著姨媽給我。”
玉面書生愜然暢意,朗笑一聲,與柳筠連袂而去。
朦朧的晨霧,逐漸開朗,東方已呈現出一片魚肚白色,雖然曙色照亮著大地,深秋的清晨,依然有著一股涼意。
尹靖端坐在大樹下,青衫上呈現著未乾的朝露,經過一夜的調息,他頭上冉冉盤旋的濃煙已逐漸收斂,人已由渾然忘我之境,回到現實的世界。
這時人已完全清醒、昨夜玉寧觀的一場狠鬥,雖然使他身負內傷,但也等於打通僵化經脈後的一次血脈大轉流。
他這時內力充沛,罡氣盈然,體力已完全恢復。
突然朝陽下,一輛車馬轆轔奔過林外。
奇怪!大清早就有馬車趕路,尹靖內心雖感驚奇,但依然沒有睜開眼睛瞧它。
他辨聲下,已聽得馬車奔行得很倉惶,馬鞭虎虎飛舞,卻沒有吆喝之聲。
霎時之間,已去得很遠,轔轔聲漸漸渺杳不聞。
隔了一陣功夫,蹄聲大作,有一騎絕塵飛馳而來,他覺得這騎奔行如電,迅速快捷遠在馬車之上,若非千里神駒決難有如此腳程。
他突然在心裡作了一個奇妙的假想,假如前面那馬車是逃避後面騎士的追蹤,以這種速度估計,不出數里就要被趕上。
這只是一個假想,事實上後面騎士與前面輕車,可能毫無瓜葛,拉不上關係,但他心裡卻有一絲微妙思愁,不禁替前面馬車擔心,生出同情與關懷。
思愁如閃電晃過心靈,陡然睜眼一瞧,瞥見一匹雪白神駿的長程良駒正捧著一團紅雲,在塵霧飄揚中,揚長而去。
他目光如電,驚鴻一瞥間,已看出馬上是一位穿紅衣的女郎,雖然僅見側面,但已清晰地看清半邊秀麗輪廓。
那女郎一身勁裝,騎術高明,坐下又是一匹千里良馬,當非一般庸流可比。
思念之間,那馬已去得無影無蹤,正待挺身站起,忽覺林外有異響,急忙又將眼睛合上。
這時有一人走進林中,尹靖心中一震,他原以為是替他護關的玉面書生呂江武,但他旋既察覺出那人行動之間,如飄花落葉,功力遠在玉面書生之上。
那人入得林中,先看躺臥在地上的幽冥公子宇文雷,陡然如有一陣清風飄到尹靖面前。
凝目看了好一會,尹靖覺得他良久沒有動靜,推測既不是朋友也不會是敵人。
展開星目望去,只見那人穿道袍,虎頭燕額,鬍鬚滿臉,肩角露出劍穗,背後飄拂著一枝“藍色萬教旌”。
那道士目光一轉,朗聲道:“施主定力頗深,對內家修為甚具心得。”
尹靖微微一笑,道:“小可往昔遇過一位行腳大師,蒙指示靜坐心法,每每思緒縈懷,身體疲憊之際,即依法盤膝打坐用功,排遣雜慮,談不上‘定力’二字。練武之人常於清晨於空氣新鮮的林中打坐,因此道土對尹靖的一番話,未生猜疑。”
那道人微微頷首道:“施主無師自通,若非天賦超人,也不能有此成就。”他突然雙目一瞪,驚訝道:“施主有何難解思愁,竟在此地打坐一晚?”
尹靖微微一怔,暗想他怎知自己在樹下打坐一晚,莫非他夜裡來過?道士見他面露驚容,笑道:“施主衣衫朝露未乾,貧道不知說錯了沒有?”
尹靖恍然大悟,心中暗感驚佩,淡然一笑,道:“道長明察秋毫,小可不過被一些俗慮家愁糾纏,不足為道。”
語氣略頓,接道:“請教道長可是‘武林評審庭’護法?”
“萬教旌”的標記,武林中無人不知,道士道:“貧道正是‘萬教藍旌’,賤號日真人,施主在此地打坐一晚,可有見到一輛白綾馬車,睡過此地?”
尹靖忙起身拱手作揖,道:“失敬!失敬!真人護法可是追趕萬教旌要犯?”“萬教藍旌”日真人道:“貧道昨晚接許州‘飛龍劍客’朱明翁密報,‘玉壺國’有一位公主帶屬下之人,客居許州‘群英閣’,聽說那位公主身染重疾,但貧道趕到‘群英閣’,他們已離去,貧道漏夜追趕,入得洛陽府界。”尹靖心靈大震,皺眉道:“‘玉壺國’有二位公主,真人護法追蹤的不知是哪一位?”
日真人見他神色有異,濃眉一挑,沉聲道:“施主何人?怎知‘玉壺國’有二位公主?”
尹靖一怔,知道自己一時情急顯露了馬腳,忙編了一個謊,展顏笑道:“小可姓鍾,草字奕珍,日來江湖盛傳‘玉壺國’的公主取了‘乾坤日月令’鬧得滿城風雨,武林譁然,小可途聽道聞,是以知道。”
苑蘭公主取去“乾坤日月令”,確實震撼中原武林,日真人信以為真,緩緩道:“那位是二公主香玉。”
尹靖強忍激動的情緒,微微一笑,道:“小可在樹林中打坐一晚,寅晨一匹長程健馬,馱著一紅衣人馳過,此外未見有過路者。”
萬教旌威振天下,偵察之時,只要是中原武林人物,都有提供線索的義務。因此他對尹靖的話,深信不疑,轉身走出林外。
走不了幾步,突然又轉了回來。
尹靖一則要看香玉公主病情心切,二則“乾坤日月令”並沒有在她身上,他打誑瞞過“萬教藍旌”日真人。
只等日真人一走,就趕路追去,忽見他去而復回,不禁心中打鼓。
“萬教藍旌”目光深注著地上的幽冥公子,伸手一指,冷峻地問道:“請教鍾施主,可知地上那人被誰所傷?”
尹靖意外地一怔,循他手指方向望去,只見地上橫臥著一位華服少年。
昨夜玉面書生與幽冥公子火併時,他功行正緊毫無察覺。
不過他已迅速地想到這華服少年,可能是夜裡來犯,被玉面書生擊倒,但他卻想不出玉面書生何以驟然不在?
當下微微一笑,道:“這個在下不知內情,無可奉告。”
走過去細看那華服少年,覺得有些面善,像是在哪兒見過似的。
腦筋電轉,猛然記起這人正是“混元坪仙鬼人大會”時,站在幽冥鬼主身邊的那少年。
在洛東花圃療傷時,林琪告訴過他,幽冥公子宇文雷,趁奪寶混戰中,漁翁得利,帶走了“伏羲奇書”及“藏玄秘圖”。
這時一見幽冥公子,不禁驚喜交加,突然眉頭一皺,心想他既然被人擊倒,折圖難保不失?
萬教旌見他神色變換不定,疑心大起,沉聲道:“鍾施主在此打坐一晚,對這事怎能推說不知?”尹靖霍地一怔,尷尬笑道:“小可昨晚,睡到夜裡心緒不寧,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乃離家到荒郊踱步散心,來時林中一片黑暗,實在沒有注意到這裡死了一人。”
他人本老實,說起謊來神色顯得不甚自在,雖然編得有幾分道理,“萬教藍旌”也不會相信。
不過日真人斷定他武功稀鬆平凡得很,因為他認為被點昏穴的人,形同死人。
日真人問不出所以然來,大踏步走上前去,說道:“這人並沒死,只是被點了昏穴,待我親自來問他。”舉掌遙遙拍落。
幽冥公子喉嚨一陣疾動,張口吐出一口濃痰,悠悠醒來。
眸眼瞥見二人在身邊,大吃一驚,跳了起來。
日真人心中暗感納悶,這人穴道剛被解開,起落之間顯得如此利落,絕非俗流,當今武林之世,要制勝這等身手者,除非老一輩的一流好手。
要知幽冥公子的武功與柳筠及“江湖三書生”不相上下,他的“陰屍功”更非他們能敵,若不是玉面書生使詐暗算,絕無法將他制倒。
萬教旌立刻想到案情非經尋常,不是普通的翦徑劫掠。
宇文雷焦急萬分,雙手揣在懷中摸搜,那裝著“陰文靈血”的玉瓶雖在,但“伏義奇書”
與“藏玄秘圖”卻不翼而飛,當下氣得頓腳切齒,連聲怒叱道:“可惡!可惡!”
日真人濃眉軒動道:“施主息怒,請教惡徒從何而來?”
幽冥公子氣忿道:“可惡的小子與賤丫頭用卑鄙的手段,暗算本公子,搶去我的‘伏義奇書’及‘藏玄秘圖’。”
尹靖急聲道:“什麼人搶走‘藏玄秘圖’?”
“就是那個幫你護衛的小子。”
尹靖“哦”了一聲,一聽玉面書生搶去,立時放心不少。
藏玄秘圖!日真人心中越奇,問道:“‘藏玄秘圖’可是‘玄天圖’的藏珍圖?”
幽冥公子顯得很不耐煩,冷冷道:“大概是吧!”大步走出林外。
日真人沉聲道:“施主請留貴步,貧道還有事請教。”
幽冥公子頭也不回,邊走邊道:“我現在要去找那小子,沒有時間同你羅嗦。”
日真人面色微變,道袍飄拂,竄出林外,擋住幽冥公子去路,緩緩道:“施主可知那人現在何處?”
幽冥公子怔了一下,想不一到這道士身法這等快捷,聞言冷笑道:“真是廢話,我要知道他在什麼地方還用去找嗎?”閃身向旁衝去。
日真人橫跨一步,又把他擋住,沉聲道:“真相未明之前,施主還是慢走為上。”
幽冥公子劍眉聳動,冷笑道:“你是什麼人,敢擋本公子大駕?”
日真人肅然道:“貧道‘武林評審庭’護法,萬教藍旌日真人。”
幽冥公子雖很少在江湖走動,卻也聽過萬教旌的威名,當下把兇驚之氣稍斂,淡然道:
“道長有何教言?”
日真人道:“施主可就是傳言中,在‘混元坪’帶走‘玄天圖’的幽冥公子宇文雷?”
幽冥公子冷冷道:“江湖傳言只對一半,我帶走的是自己的伏義奇書及一張折圖。”
日真人緊逼一句道:“搶走折圖是誰?”
幽冥公子一指尹靖道:“那就要問他了。”
日真人目光湛湛望著尹靖,神情顯的很莊重。
他是武當弟子,心切“玄天圖”乃人情之常,何況尹靖的目標是將“玄天圖”送還武當派,以了卻林老伯宿願,因此淡然一笑,道:“他是敝友玉面書生呂江武。”
幽冥公子頓腳道:“可惡的玉面書生,本公子不把你帶回腐屍窖練功,此恨難消。”
轉身欲去之際,日真人又把他喊住,這回他氣往上衝,臉色一寒,冷冷道:“怎麼本公子還不能走路嗎?”
日真人莊穆道:“貧道如何能信,施主所言非虛?”因為“玄天圖”事關重大,只怕宇文雷謊言隱瞞。
“我並沒有叫你一定要相信。”
日真人臉孔一板,肅然道:“貧道為慎重起見,請施主移駕萬池劍‘武林評審庭’一趟。”
幽冥公子嘿嘿冷笑道:“本公於最不喜歡與人對薄公堂,我也沒有聽說東西被搶,還吃上官司,這事萬難從命。”
日真人稽首道:“貧道職責所在,請施主見諒。”
宇文雷冷然道:“本公子說一不二,不去就不去。”
“貧道只好動手了!”身隨聲動,五指勁風,向對方手臂扣去。
幽冥公子冷笑,道:“我不信武林評審庭的護法,就可橫行無忌。”掌劈“遊魂逐魄”
捲起一陣陰風,揮切過去。
萬教護法功力高強,對“擒拿手法”具有獨特的造詣,只見日真人沉臂之間,已遊開來勢,肘腕微翻,“雙手搏龍”快如閃電,依然扣向宇文雷腕臂。
這一招手法快捷奇奧,如蛆附骨,如魔纏身,籠罩著雙臂要穴。
幽冥公子連拆數掌,都無法解去對方詭異的擒拿手法,不禁心中大怒,當下掌勢陡變,施展出“幽冥鬼洞”嫡傳的“陰屍掌”。
宇文雷是幽冥鬼洞未來的主人,對“陰屍掌”造詣頗深,幽冥鬼洞主宇文項託雖已坐化,他於參研司命三教手著的“陰屍經”時,常將不傳絕技給宇文雷指點一二,但因宇文雷“腐屍功”未足,依然無法完全施展,話雖如此,他掌中的毒氣卻已非同小可。
只見他掌勢一展開,陰風冷冷,鬼氣森森,臉上的綠光也越來越重。
日真人見多識廣,立刻認出這是一種歹毒的左道武功。
他試出這少年功力不足,閉氣封住“氣門穴”,閃電間使出“三才意形法”的二記絕招,“禪意如雲”、“意靜制龍”。
這種禪門掌法,深具驅邪逐魔的威力,勁風呼嘯,立把陰森之氣盪開。
日真人陡然大喝一聲:“躺下!”
日真人並指往宇文雷“章門穴”戳去。
宇文雷冷叱一聲:“未必見得!”飛起一腿踢向日真人小腹。
原來日真人連施二個殺手,把幽冥公子逼得無還手之力,胸前門戶已大開,那招“意靜制龍”使完之際,掌勢正好拍封對方“七坎穴”。
這是人身死穴,一經拍中,重則喪命,輕則殘疾。
萬教旌非有特殊原因不得隨便殺人,因此剎那之間,把手指下移三寸,改點“章門麻穴”。
動手過招千鈞一髮,幽冥公子藉著喘氣的機會,回攻了一腿。
這一腳陰損毒辣,日真人只好沉臂架開,右手猛吐,“碰”的一聲,把宇文雷震飛開。
日真人怕鬧出人命,這一掌只用了六成功力。
宇文雷一個踉蹌,掉頭就跑,日真人怒吼一聲,尾隨疾追。
霎時之間,人已跑得無影無蹤。尹靖心想萬教旌功力固然高強,但遇上宇文雷這等身手的人,要捉活就顯得力不從心了。
思念中,急步趕回旅館,收拾停當,買了一匹健馬,催騎南下。
南國深秋,金風送爽,垂柳拂岸,他一路曉行夜宿,沿途打聽白綾馬車。
日以繼夜,他惦念著香玉公主病情,腦海裡縈繞著她那美麗的面龐,神韻丰姿,如蘭幽香,似水柔情,“海天別墅”剖心示愛,洛東花圃悠美抒情的歌詠都使他難以忘懷,他這時深覺孤獨淒涼,迫切需要見她的容貌,聽她的聲音。
苑蘭公主十月十五日與萬教旌約定在採石磯,較技取令,最近行蹤必在金陵一帶,香玉公主玉體違和,屬下之人必是把她護送到金陵無疑。
每到一個市鎮。必問遍旅邸,但一連三日都沒有音訊。
他雖然情思索懷,心急如焚,可是並沒有改線路的意思。
因為就是香玉公主沒到金陵,自己也該於十月十五日前趕到金陵勸大公主歸還“乾坤日月令”送回“武林評審庭”,以消彌一場紛爭。順便舉發“泗陽莊血案”,控告浮月莊主與柳家堡主。
這一日來到姑蘇城,他照例投舍洗塵,用過晚餐,對各家旅館,挨戶打聽,依然沒有著落。
他心中感到很失望,星月下,信步走出城西,來到一處橋上,只見橋下舟楫夜泊,星火點點,突然遙傳來鐘聲,正是寒山寺和尚作課的夜鍾。
寒山寺是姑蘇名剎,相傳唐時有寒山、拾得二和尚在此清修,故名之。
走過楓橋,來到寺外,本待進去瞻仰佛殿聖像,只聽殿中傳出朗朗梵音佛號,突然一想,正當僧侶作課,不宜打擾,於是打消念頭。
轉身向楓橋下走去,但見青煙籠水,星火籠沙,江水夜景,清逸爽朗。
尹靖突然仰天微微一嘆,嘆聲方落,耳聽有人叫道:“駙馬爺!”這聲音像在耳邊,又像在數里之外。
他心中一震,首先他確定那人正是以傳音入密的功夫向他呼喚,從嬌嫩的嗓音,可分判出是女人。
其次令他感到驚奇的是,那女人竟喊他“駙馬爺”,中原武林道上不會有人這樣稱呼他。
他迅速地想到“海天別墅”的人,難道“海天別墅”的人已經喊自己為“駙馬爺”了?
想到此,俊臉微微一紅,心中卻感到暢然適舒。
那聲音不是大公主,也不是二公主,因為大公主的聲音比較冷淡,二公主比較甜蜜,再說二位公主絕不會這樣偷偷摸摸的叫自己。
思念中,那人又叫了一聲:“駙馬爺。”聲音顯得倉促,好像在催促一般。
尹靖幾日來找不到香玉的下落,這一聲喊叫,如朦朧汪洋中出現的一座燈塔,希望之光就眼前。
他急步走過楓橋,沿江向上遊躡去,黑夜中如一縷青煙晃過眼簾,出了裡許外,左方一叢低林,有一高大人影向他招手。
入得林中,看清那人正是梁姑,他心中微感驚奇不知梁姑為何把自己引來此地。
梁姑突然地向尹靖行了一個大禮,幽幽道:“小婢若非駙馬爺相救,早已葬身‘寒潭無底洞’,再生之德賤婢終生難忘。”
尹靖忙道:“姑娘請起!你可知二公主在什麼地方嗎?”
梁姑娘又叩了四個頭才站起道:“謝謝駙馬爺,賤婢正因二公主之事私下潛來奉稟,大公主的畫舫就停泊在下游。”
尹靖迫不及待地說道:“二公主也在嗎?”
梁姑臉上浮起一層愁雲,尹靖立時感到事態不妙。只聽她道:“駙馬爺請容賤婢從頭說起,自從大公主離開‘九嶷絕壑’,三日後在金陵‘六福客棧’遇上二公主,把你在‘混元坪’上被‘地夷明火’焚化經脈之事說了一遍,當時二公主哭了一天一夜,才好容易被勸住。
孰料三日後江湖傳說駙馬爺已經離開人世,並且有很多人看見林琪抱著你的屍體,往北而去。
當時大公主異常氣憤,她說駙馬爺真氣渙散的瞬間,她及時把你的真氣踢回泥丸,以駙馬爺的功力,斷無死亡的可能,一定是林琪這丫頭不懂救治之道,把你誤死。
二公主一連哭了數日,無可奈何之下,大公主與二公主帶著我們分道北上,要找回你的屍體回‘海天別墅’。
我與大公主一直北行到關外,她因十月十五日有‘採石磯’之約,不得不悵而南返。
我們在姑蘇城等了五天,老媽子駕車帶著二公主南迴,聲稱二公主病危。
大公主嚇得臉色土灰,她天縱才華,生性冷酷任有天大之事,都不會使她動容。
可是這次她哭了,我生平之中,第二次看到她流淚。
第一次是先後仙逝,那時大公主僅七歲,二公主甫度四齡週年,蒙懵無知,年幼失恃,尚不知何者為悲?公主抱著她在先後皇陵哭泣,發誓有生之年絕不使妹妹遭受任何委曲,滿朝文武為之淚溼沾襟。
未幾皇上臥病不起,大公主握珠抱玉,克苦自厲,十歲文才武功,並震‘玉壺國’,十四歲治理朝政,天下井然。
二公主身具‘天羅香’,百毒不進,諸邪難侵,大公主說她要是真的生病的話,便是大羅神仙也無藥可醫。
大公主扶過一陣脈,發覺二公主胸中有一股沉鬱之氣,說是心病。
老媽子將經過的情形稟告大公主,她說駙馬爺與林琪住在洛東的一個花園裡,二公主看過你們一次,回來就一病不起,這一事情由不問可知。
大公主本待立刻到洛東興師問罪,二公主執意不肯,說你已不在洛東。
昨晚無可奈何下,由老媽子帶著其餘的人,護送二公主回‘海天別墅’,只剩下我同小蘭陪著大公主,應十月十五日採石磯之約。”
尹靖聽得虎目含珠,心中感慨不已,嘆了一口氣,道:“梁姑,你帶我去見大公主,我有事跟她商量,之後再往‘海天別墅’找二公主。”
梁姑焦急道:“大公主現在怒氣正盛,駙馬爺還是先到‘海天別墅’為上。”
尹靖微微一笑,道:“無妨,我這事非得同她商妥不可。”
梁姑顯得左右為難,遲疑不決,尹靖又再催促。
突然林外傳進一聲冰冷冷地冷笑,那笑聲如從嚴寒冰窖中出來,梁姑不禁打了個寒噤,冷笑聲甫落,接道:“尹公子有何見教?”林中突然多了一人。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2-5 12:41:30
第二十一章 五湖怪客
星月籠罩,江水催寒,已是深秋晚涼的時節,只見苑蘭公主身上依然穿著藍綾輕羅,佇立在楓樹林葉下,微風習習,吹拂著羅綺,更顯得雍雅灑脫,丰姿撩人。
自“海天別墅”分手後,他還沒有仔細地打量過她美麗的面龐,尹靖想從她的秀臉上,描繪出香玉公主的輪廓,忽然覺得苑蘭公主與香玉公主沒有什麼不同的地方,往常她那英明的凌氣,此刻生似化為無限柔情,含蓄著淡淡愁雲,就像在洛東見過的香玉公主一樣。
他現在唯一能分辨二位公主的方法,便是識別衣服色澤,如果她身穿白衣,他會誤為是香玉公主。
當時心中微感詫異,凝望了一陣,才拱手說道:“我因心中一事,關係著武林紛爭,想與公主相商。”
苑蘭公主語氣放得很平穩地淡淡道:“我們之間,已沒有什麼可商量的。”突然轉向梁姑說道:“你先回船去,細心守護著。”
梁姑深深萬福道:“奴才遵命!”聲音微帶惶恐不安。
不過她也看出公主似乎還留得三份情面,這一想心中略為寬慰,足不不敢停留,展開身形,徑往下游方向奔去。
梁姑走後,只聽她輕輕說道:“我在‘混元坪’踢你一腳,你是不是還在懷恨?”
這一聲問得情深意重,尹靖劍眉一揚,朗聲道:“要不是公主高抬貴手,在下早已魂歸黃泉,我感激還來不及,怎會懷恨。”
“劉老媽在‘九曲森門林’幾度留難,你是不是心存不滿?”
“老婆婆是性情中人,這些小誤會,在下心無芥蒂。”
苑蘭公主突然臉寒似冰,冷冷道:“我們不知還有什麼地方虧待了你?”
尹靖想不到她有此一問,怔了一下,嘆氣道:“你們待我恩深情重,在下沒齒難忘。”
她寒霜般的秀臉稍微轉霽色,慢聲道:“‘海天別墅’歷代相沿,定有一條戒律,舉凡擅闖,‘九曲森門林’者除非降服本朝,否則不準生離。”
“在下若是說錯了,還請公主見諒,我認為這條禁律不甚通情達理,有酌情更改的必要。”
這話雖說得甚重,苑蘭公主卻毫無怒意,頷首道:“你身為駙馬,自然有權提出更改之議,但也得先行奏請皇上裁決呀。”
尹靖臉上不禁浮起一層淡淡的紅雲,他雖與香玉公主互訂終身,山盟海誓,但到底還沒有鸞鳳和鳴,確定名分,因此掛上“駙馬”的名銜,心中雖然樂意,卻顯得有些不自在。
她停了一下,接道:“你擅自帶走林琪,觸犯本朝戒律。”語氣甚為嚴峻。
“在下並非有意觸犯禁律,但我認為不該將林琪姑娘,長留‘海天別墅’。”
苑蘭公主秀臉浮起一絲冷峻之色,氣憤道:“這事若深究起來,你難辭其咎,我因投鼠忌器,故赦林琪無罪,唉,想不到你不但處處袒護她,而且寧取眼前人做出負心事。”
“我因身負內傷,留在洛東董老伯花園療傷,令妹一時生出誤會,拂袖而去,只待此間事了,我就到‘海天別墅’向她陪罪解釋。”
苑蘭公主冷哼一聲,道:“這豈是陪罪可解決得了的,你有什麼事說嗎?”
“在下請公主送還‘乾坤日月令’。”
“這面令牌,目下我有二個理由可不還你。”
“我用此令與評審庭主約定十月十五月盈之夕,採石磯一戰。二來你身為海天別墅一員理當聽我命令。”
此令關係中原武林前途,尹靖臉色一沉,肅然道:“公主未免強詞奪理,我與令妹情義雖在,但卻不能把我列為‘海天別墅’一員,更不能聽你主宰。”
苑蘭公主氣得嬌軀發顫,冷冰冰地說道:“我生平之中,不曾受人這般頂撞,看來你已把我妹妹視若無物。”
“在下對令姊妹甚為敬佩,只是這面令牌無論如何務請送還。”
苑蘭公主氣極,冷哂道:“‘乾坤日月令’就在我身上,你有本事儘管來取。”
尹靖強忍怒火,柔聲道:“在下曾向令妹發誓,不與‘海天別墅’的人為敵,何況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沒有與你動手的意思。”
苑蘭公主突然收拾起激動的情緒,神色依然一片冷漠,緩聲道:“你離開‘海天別墅’時,向家妹所說的話,想必早已忘的乾乾淨淨了?”
“在下字字句句,飧銘心間。”
“那很好,你想要回令牌先到‘海天別墅’帶我妹妹來見我。”
尹靖大喜道:“在下立刻起程!”
“別高興,還得加上林琪的首級。”
尹靖突然由滿心雀躍,變為愁雲密佈,沉聲道:“林姑娘雖然逃離‘海天別墅’,也罪不至死。”
“她暗算梁姑,橫刀奪愛,萬死莫贖,何言罪不至死?足見你心存偏袒。”
“梁姑娘如今安然無恙,得饒人處且饒人,要殺林姑娘恕難照辦。”
尹靖替林琪辯護,本是言出無心,苑蘭公主卻聽著有意,疑雲醋心更重,秀眉一剔,冷然道:“此地臨近江邊,動起手來,未免引動眾人,‘寒山寺’背後有一處窪窟,在那兒恭候教益。”
話聲甫落,人已穿林而去。
尹靖想把她喊住,已來不及,只好暗吸一口氣,跟隨躍出林外。
只見一縷藍煙,已到楓橋之畔,他心靈微震,看來大公主的輕功似乎還在香玉公主之上。
掠過“寒山寺”,但見寺門緊封,寺內暗淡無光,他記得剛才還是燈碧輝煌,僧侶誦經梵音朗朗,怎會倏忽之間,就沉寂得像一隻潛伏的飛獸。
突然眼前被一堆土丘遮住,已失去苑蘭公主的身影,奔上山崗,眼下一片三四丈寬,五六丈長的窪窟,生似一個挖好的巨大墳穴。
那窪窟約莫有二丈多深,其間怪石崢嶸,苑蘭公主正佇立在正中央。
他遲疑了一陣,才縱落窪窟,只聽苑蘭公主冷冷道:“今晚我們二人,只有一位能生離此地。”說著雙掌合什在胸前,一招“觀音渡世”,右掌緩緩推去。
這一招深具佛家禪門的意味,平淡中含有無數奇奧變化,尹靖似乎禁受不住推來暗勁,青衫飄拂,直退一丈以外。
苑蘭公主冷叱道:“不必讓!”蓮足前挫後弓,玉掌卻象一隻蝴蝶似的,翻飛不已。
這幾掌凌空虛發,從八個不同的角度,連換三種不同力道,柔剛並用,如山呼海嘯,連綿不絕,直壓過去。
尹靖足下老樹盤根,淵停嶽峙,停立不動,神色肅穆,既沒有出手封架,也沒有再閃避。
那股暗勁越來越強,由無形變有形,尹靖青衫往後疾飄,幾乎要脫身而去。
苑蘭公主突然臉色驟變,厲聲道:“我如果沒法把你逼動,從此退出中原武林。”
荒窟寂寂,突然風聲呼嘯,如秋湖急雨,疾湧而到,勁力何止千鈞?
尹靖背後碎石飛騰,巨浪怒卷,陡然雙肩微晃,禁不住退了一步,足印入土盈寸。
苑蘭公主心中高興至極,嬌笑道:“像這等距離,你也無法把我逼退,看來今晚必死在我掌下。”
她把尹靖視為生平無二勁敵,以尹靖的功力能在丈外,把他逼退,確實駭人聽聞,難怪素來性情高傲的她,也不禁高興得笑出聲來。
孰料笑聲未落,人已霍地向側方踉蹌一步。
原來尹靖反震潛力持續很久,她心神一鬆懈,頓時立腳不住,蕩了開來。
苑蘭公主連忙把身形一晃,欺上前來,連環攻出三掌二腿。
她身法奇妙,挺進的姿勢優美至極,如不是行家眼力,會把她剛才被尹靖潛力盪開,誤為是擊敵進逼的起步。
尹靖劍眉揚起,雙手一陣疾劃,掌風氣勢如虹,嚴密如雨,四周宛如一座鐵牆,把門戶封得緊緊,沉聲說道:“公主逼人太甚,如不住手在下只好放肆。”
“你有多大能耐,儘管施展,我不相信你能贏我。”說著,加力猛攻,威勢直吞山河。
突聞尹靖暴喝一聲,如二月雷鳴,劃破闐靜的長空,足下連換三個方位,掌出“太乙無窮解”,如游龍橫空,猛虎出山,苑蘭公主玉掌繽紛,戰況頓時轉烈。
這一戰威勢壯觀武林罕見,二人年輕氣盛,身負蓋世絕學,誰也不肯示弱,雖然不是豁出生命搏鬥,但也是聚精凝神,全力以赴了。
只見四外,砂飛石走,勁氣旋蕩,眨眼間已互拼了六七十招。
這是尹靖出道以來,所遇上的最棘手的一場拼鬥,他感到公主的招數無懈可擊,淵深莫測,越是如此,他越決心尋思破綻,擊敗對方。
他的攻勢突然越來越慢,有時只使出一半就收回,甚至在腦海裡一想就作罷。因為對方早將破法擺出,如再不收式,不但徒勞無功,還要遭到反擊。
苑蘭公主一面動手,一面默誦“貝葉萬言經”,先使完“天佛掌”,繼用“菩提小乘手”,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佛門不傳絕學。
只見尹靖一掌輕輕拂來,這一掌既沒有虎虎生風,聲勢也不驚人,但苑蘭公主卻秀眉一皺,蓮足輕移,旋展“游龍步”陡然斜開三尺,一陣和風從她身邊拂過,飄起身上輕羅,餘勁撞在丈外的山壁面前。
苑蘭公主身法之奇捷實難形容,但尹靖已得先機,豈容她還手,左掌“萬壑松濤”,如天外來風,呼嘯捲去。
雙掌尚未接觸,驀然傳來“碰”的一響,這一聲來得甚是意外,二人同感一怔。
苑蘭公主秀臉微變,警覺到背後有一股悍猛無倫的勁風襲到,這一下變成二面夾攻之勢。
在千鈞一髮的剎那,尹靖瞥見苑蘭公主美眸中含有遲疑不定的神色,好像被一件難題所困擾,心中詫異,陡然將掌勢收回。
苑蘭公主藉著瞬息的喘息機會,提氣輕身如離弓弩矢,凌空射起二丈多高。
她身形剛起,尹靖驀覺一股悍猛罡氣,逼到眼前,他無暇思索,翻掌擋去。
掌風互接發出“碰”的一聲,震得他雙臂發麻,“蹬蹬”直退二步,心靈大震,足見襲來罡風,威力兇猛,還在他掌力之上。
他立刻明白過來,敢情苑蘭公主方才方身受前後夾攻,凝目望去,又不見任何影蹤,只見丈外的窪壁上嵌著一塊七八平方尺的巨石,巨石上畫著三個字,“練功石”。
苑蘭公主身如飄絮,輕輕著落實地,瞪大秀目,望著“練功石”發怔,奇道:“適才莫非是你劈出的掌風,擊在石上引起反震?啊呀!對啦,不過那反震之力,似乎比原來的力道還要來得強猛。”
苑蘭公主道:“奇怪!真有這回事,我來試試。”雙掌運勁,對準“練功石”劈去。
突聞“轟隆”一聲巨響,那“練功石”挾著萬鈞力道,脫壁飛出,苑蘭公主只覺那反震力量遠在二倍以上,心中微凜,晃身閃開。
“練功石”甩開二丈多遠,山壁立時現出一個淵深昏暗的洞穴。
從洞中傳出一聲朗笑,笑聲“轟隆轟隆”,如萬道怒瀑,自洞中湧出一般,震得窪地嗡嗡雷鳴。
寒山寺北側荒林中,突然出現數十道火燭,風馳電閃向窪地奔到,他們許是被笑聲驚動,跑來查看。
笑聲甫歇,他們已到窪地上緣。
那群和尚已看清窪地二人,有一位老和尚朗聲道:“二位施主震開‘練功石’,可知已闖下大禍?”
苑蘭公主心感煩躁,冷叱道:“少哆嗦,你們全體速離此地,片刻不得延誤。”
老和尚臉色一沉,肅然道:“老衲走遍大江南北,五湖四海,還沒有見過像女施主這等的人。”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再敢違拂聖意,叫你們魂登西方極樂世界。”
老和尚怒聲道:“女施主只怕沒有這份能耐。”
說話之時,洞中又傳出朗聲怪笑,一道黑影出現在洞口,尹靖與苑蘭公主齊齊一驚,啊!
那到底是人還是妖怪?長髮如草蓬,披散到肩膀,臉上滿腮鬍鬚,幾乎把整個臉掩蓋了,若不是身上穿著一件破舊不堪的衣服,沒有人敢說他是人。
那怪人仰頭朗笑,如死囚出獄,籠鳥脫困,那等適暢,笑後接道:“臭和尚,淨空死了沒有?”
老和尚合什低誦一聲佛號道:“家師於八年前仙逝。”
那怪人突然滿臉鬚髮直豎,暴怒道:“氣死我也,我找你們這些猴子猴孫算帳。”長身一掠,苑如一頭巨鷹,飛出窪窟。
只聽幾聲怒叱,有三個和尚掄動戒刀攻上,那怪人如巨鷹撲雞般地,魔爪亂抓,連聲狂笑道:“下去!去你的……”
他每叫一聲,必有一個和尚被甩落窪窟,霎時之間已扔下六七人,個個彎腰駝背,哼聲哀叫,情形狼狽之極。
和尚們氣憤填膺,搶動兵刃蜂擁搶上,那怪人如虎入羊群,但聞慘號、怒吼之聲,不絕於耳,怪人聳聲大笑,道:“我也把你們通通關到洞裡嚐嚐坐牢的滋味。”又有二人被扔落。
尹靖立時被激起忿慨,雙足一蹬,如飛隼出林,躍上邊緣。
這群僧侶,以老和尚功力最高,方便鏟舞得虎虎生風,獨當一面,可是那怪人招數詭異,身法來去如魅魑,令人捉摸不定,僧侶們頻頻被傷,老和尚卻力不從心,無暇照顧。
怪人反手一掌拍去,哀號聲中,又有一個沙彌摔落窪窟,老和尚此刻已如同—只狂虎,奮不顧身,向那怪人猛撲。
這一來情形稍見好轉,怪人銳勢被老和尚逼住,頓時氣極,狂吼道:“臭老禿驢,我先宰了你。”
身形一側,閃入一片鏟影中,手臂疾探,不知怎地已攫住鏟頭,喊道:“滾蛋!”老和尚全身一震,雙臂痠麻,直退四五步。
怪人將奪過來的方便鏟,當作暗器,一招“百步穿楊”對準胸前射擊。
老和尚足下還是晃跌不定,如何能閃避得開?
勢急如劍,眨眼已到胸前,僧侶們大聲叱喝,但他們力不從心,救援不及,只有幹喊的份兒。
突然一縷青煙電飄而至,諸人只見青影收斂。一少年停立在老和尚身前,方便鏟已杳無聲息地橫在他手中。
怪人雙眼一蹬,只見那少年英氣浮現在眉梢,是個弱冠之年的小夥子,不禁大感驚訝道:
“老夫十年坐牢洞中,想不到江湖上出了這麼厲害的小鬼。”
尹靖怒道:“你這人應該永世關牢在洞中。”
那怪人哇哇怪叫道:“小鬼你敢不敢像淨空禿驢,讓我打上三掌,如果打不死你,我回到洞裡永不出來。”
尹靖怔了怔,心想這人功力非同小可,平白挨他三掌,絕不會好受,因此冷笑道:“為什麼要我挨你三掌?”
怪人晃著腦袋,想了一陣,突然領悟道:“我知道,你是怕死!”
尹靖劍眉一揚,豪氣填胸,朗笑道:“大丈夫立於天地之間,生而何喜,死而何憾?只是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毛,當死之時,在下絕不猶豫。”
“哈哈,小子你真會唱高調,不過你說的對極了,老夫是不該死的,這群和尚是該死的。”說著,舉起蒲扇般的魔掌,向和尚劈去。
尹靖冷笑一聲,方便鏟隨手揮出三點寒芒,疾擋過去。
那人驚叫道:“好小子你是九宮堡的人,你把鏟作筆用,這招‘生花七筆’中的‘臨窗揮毫’。……啊呀!鏟作鞭用,這是虯龍堡的絕技‘玉杖鞭仙’……崑崙‘雷霆六合劍’的‘雷驚天地’……奇怪,這一招老夫從未見過,不是中原任何門派……好利害呀!你是誰人的孩子?……乖乖把我三湘派的‘大聖棍法’也用上了……不得了。‘七星快劍’三絕招‘羅候斗轉’,‘計都入冥’,‘金星波羅’,……這一招是‘龍形八掌’的變化,你到底是哪一派的弟子?”
尹靖朗笑道:“這一招是師門傳下衣缽,你仔細接著!”
將方便鏟往地上插落,左臂肘腕外翻,右掌如開弓,畫了一個圈,勁風呼嘯,籠罩一丈方圓。
怪人突然臉色大變,訝然驚喊道:“太乙無窮解!”身如彈丸,飛出丈外。
尹靖大大一怔,他出道以來,會過不少當世高手,大家都說他是蒙面劍客傳人,武功是得自“玄天圖”,還沒有人道出他的師承來歷。想不到這洞中跑出的怪人,一招之下就窺出他的師門絕學。
怪人目光中散發著驚奇的光芒,說道:“乖乖,你是終南太乙門下。”
尹靖滿臉虔敬,肅然道:“在下正是師出終南太乙門,你是我出道以來,第一個知悉我師門的人。”
怪人拍著胸膛,怡然自得道:“不是吹牛皮,我不但是第一個,也是唯一能道出你師門的人。”
老和尚詫異道:“貧僧聞說三百年前,武聖天痴子隱居終南山頂,難道小檀越是武聖傳人。”
怪人哼了一聲,道:“臭和尚,你也配問武聖嗎?”跨步逼了過去。
僧侶們刀鏟並舉,怒目圓睜,布成陣勢,一場慘鬥,眼看又要展開。
尹靖身形一晃,攔住怪人去路,沉聲道:“冤家宜解不宜結,你老就是與這些師父結有仇隙,也不宜趕盡殺絕。”
“小兄弟,可惡之極!我上了淨空的當,在洞中悶坐十年你說欺人不欺人?”
“你們之事,我不明內情,只望你老看在薄面,免去爭端。”
“哪裡,哪裡,甭客氣,衝著你一句話,放過這群禿驢。”
尹靖覺得很夠面子,微微一笑道:“你老怎知我的師門?”
“這個何難,聽我道來。”一捋長鬚,朗聲道:“數十年前,江湖上出了一位武功奇高的英雄,可惡的是大家不說他英雄,偏說他是性情孤僻的怪人。”目光望著尹靖,似乎在徵詢他的意見。
尹靖立刻會意,笑道:“英雄的行徑,有時出人意料之外,不能用世俗眼光評論。”
怪人大喜道:“高論、高論,那位英雄依次會遍萬教—十三要員中的高手,曾三上少室峰,兩臨千佛頂,雪山斗神尼,武當會奇劍,或勝或平,就是沒有敗過。
由於數百年來,江湖盛傳終南武學天下無敵,但因代傳一人,又不在江湖上走動,也就沒有人真正見識到終南武學,於是傳說紛紛,有的說已經絕傳,有的說武聖遺下一本秘籍留贈有緣。
那位英雄為贏得武功天下第一,決心到終南山,他心裡有二個打算,如果武聖有傳人,就與他較量長短,要是絕傳了,就找出遺下的秘籍。
他還帶了一個情投意合的徒弟,師徒二人同上終南,走遍千山萬壑,未見武聖傳人的影蹤,也找不到秘籍,整整在山上跋涉了二年。
有一天來到蒼松翠柏,竹篁幽處,突然從幽篁裡傳出琴聲,那真是好聽極了,如萬壑松濤,也象流水滌心,師徒二人很快就被琴聲吸引住。”
尹靖淡然一笑,接道:“他們一定是聽到了家師的‘綠綺天外音’。”
怪人“哦”了一聲,道:“琴聲停歇後,那徒弟很快就清醒過來,精神飽滿,誰知師父僵立不動,臉色蒼白,口角噙血,他心靈大駭,急得眼淚脫眶而出。
他立刻想到師父一定是被琴聲所傷,但他又覺得不對,以自己的功力,也能抵拒,師父功力冠蓋武林,如何能傷他?”
尹靖道:“‘綠綺天外音’暗蓄宇宙循環之理,那徒弟因功力較淺隨琴聲而同流,他師父功力深厚,企圖與琴聲對抗,宇宙的力量豈是人類可抗?所謂‘順天者昌、逆天者亡’,因此師父身受內傷,徒弟卻大受脾益。”
怪人大叫道:“對啦!那徒弟急得不知所措時,松林中走出—位仙風道骨滿臉盎然正氣的道士,突然伸手向那師父點去,下指落英紛繽,徒弟連轉念頭都來不及,只見眼花繚亂,道人已點遍任脈二十穴,督脈三十六穴。
那徒弟正待上前與道人拼命,他師父張口吐出一團淤血出聲把徒弟喝住,感激道人救命之恩。
這道人正是武聖天痴子二傳弟子玉陽真人。
自此師徒兩人在接天峰居留月餘,等師父功力完全恢復,才將來意說明,懇求真人指點武技。
玉陽真人感其意誠,答其所求,二人比鬥三天三夜,終南武學果然冠蓋環宇,真人把對方的‘星宿十二掌’,‘浮世七絕劍’,‘大聖棍法’這三樣絕技的缺點,一一點破,指示改進之道。
離開終南山後,那師父參悟妙真,性情大改,從此消聲斂跡,隱居青山綠水之間。
後來他又收了二個徒弟,大徒弟擅長‘星宿十二掌’,二徒弟精通‘浮世七絕劍’,三徒弟傳得‘大聖棍法’,剛才那招雖然不知名堂,但與玉陽真人‘太乙無窮解’同出一轍。”
尹靖道:“這麼說來你老是那英雄的大徒弟了?”
怪人先是一驚,繼而顯的很頹傷,說道:“我原意不說出師徒是誰,想你定猜不到要問我,唉,失望的很。”生似一個自以為深奧、得意的謎,被人一言猜中那般失望。
尹靖見他失望的神情,很是滑稽,笑道:“你老自己說得清清楚楚,我才想得出呀!”
怪人不以為然,轉向老和尚道:“老禿驢,你知道我說的師徒是誰?你敢說知道我剝你皮。”
“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敢打誑,貧僧雖然魯蠢愚蒙,也知那師父是‘風塵狂生’,那徒弟是‘五湖怪客’辛施主你本人。”
五湖怪客氣極,道:“賊和尚,臭和尚,你們都是聰明的,我是傻瓜。”說著又要與憎侶拼命。
尹靖忙攔住道:“你老不是答應過要與大師們罷戈息爭嗎?”
五湖怪客展顏一笑,道:“嘻嘻,我是同他鬧著玩的。”
尹靖暗暗忖道:這人喜怒無常,想他師父“風塵狂生”也是一樣,師徒習性相近,理所當然,只不知那二個師弟是否也是怪人?
突然憶起他三師弟精通“大聖棍法”,天外神叟黃宮,不是以“大聖棍法”而馳名武林嗎?心中一怔,肅然道:“你老的三師弟是叫天外神叟黃宮嗎?”
五湖怪客豎起大拇指,道:“我那二位師弟要得,老三手創天震教,威名震撼中原武林,老二是南北十三省綠林盟主,孰知少年夭折,在‘廬山三石樑’死於林鐘如‘松紋古劍’下。”他講到二師弟噩訊,毫無悲慼之容,尹靖記得在玉壺山莊時,天震教主提起九頭獅子孟良慘死蒙面劍客手時,氣忿填膺,殺機彌熾,大有兔死狐悲,物喪其類之慨。
五湖怪客像是猛然記起一事,說道:“我差點兒忘了,是你助我出洞?”
“哦,不是我。”
“不是你!還有哪個小子有這些能耐?”
“那人功力與我不相上下,我們只是無意中運掌打在‘練功石’。”
“哈哈,人算不如天算,淨空想關我一輩子,想不到老子福星高照,機緣巧合,行以脫困。”頓了一頓,接道:“十年前我與寒山寺的淨空臭和尚,因一段過節在此地打賭,他說我要是三掌打不死他,自入洞中,用一塊‘練功石’封住洞口,只要我有能力脫困,隨時可自去,我一則估想淨空難捱我三掌,二則那練功石不過二三百斤重,堵在洞口如何能難倒我,於是欣然答應,唉!想不到淨空禿驢已得密宗真傳,捱過三掌內腑震碎,居然不死,我依言進入洞中,就此被困十年。”
老和尚滿臉悲憤之色,沉湧一聲佛號,道:“家師內傷慘重,二年後仙逝。”
“死得好,死得好,他用心歹毒的緊,我入洞之後才發覺這是個陽磁洞,那‘練功石’是陰磁鐵,陰陽互吸,比鐵壁還牢固,‘練功石’僅二、三百斤,因陰陽磁引作用,變成二三千斤。
我併發覺‘練功石’具有加倍的反震力,一百斤的力量打上去,發出三百斤的反震,要破此三千斤的洞口,除非有千斤以上的力道擊在石上,在發出三千斤反震的瞬間,老夫及時加上一掌,造成三千斤的力道,才有脫困的生機,可是放眼當今宇內,有千斤內力的,只不過寥寥二三人而已。
我自忖今生今世永無出洞的一天,孰料剛才我在洞口打坐,突然聽到一聲強烈震盪,聒耳欲聾,我立刻聽出這一掌發出的約有三千斤以上的反震力。
這真是—線生機,心中的喜悅難以形容,可是當我跑到洞口,又如跌落萬丈深淵,那反震力已過,希望頓成泡影。
老夫生平之中,不曾受人點水之惠,那時我對洞口默誓,只要那人再加上一掌,助我脫困,此生願效犬馬之勞,結草以報。
哈哈!果然老天有靈,又一掌襲在石上,為我解去終生無期囚牢。”
尹靖聽得甚為奇妙,伸手指著窪窟裡的苑蘭公主,說道:“後來助你脫困那一掌,是公主所發。”
五湖怪客瞪大眼睛、高聲叫道:“女娃兒立刻上來,老夫要謝你救命之恩。”
苑蘭公主一心在思慮如何與尹靖解決情感糾紛問題,對他們上面所說的話,索然無味,是以一直沒有上來查看究竟。
五湖怪客見她不聲不響,奇道:“她是不是白痴!”
尹靖道:“公主素來不喜與外人交談,你老別見怪。”
“心眼好高呀!若不是曾助我脫困,一定好好教訓她,看她乖是不乖?”
忽見一縷青煙自窪窟升起,挾著臘月嚴霜般的圓嫩嗓音道:“我不是有心救你,像你這七分似鬼,三分似人,本不該活在人世。”
“反了反了,這年頭世風日下,不知敬老尊賢,唉!忍受了吧,受人點水之恩,尚要湧泉以報,何況是活命大德?”
“你就當是自己從洞中鑽出來,與我毫無瓜葛,立刻同這些和尚給我滾遠一點。”
“那怎麼可以,老夫受恩不報,寢食難安,難死人。”說時神色顯得很焦急。
苑蘭公主冷笑道:“那好辦的很!”
五湖怪客咧嘴大笑,臉上鬍鬚飛揚,喜道:“你有什麼好方法可解決?”
“那還不容易,你回那洞中,用‘練功石’把洞口堵住,一切恩怨豈不兩消。”
“是呀,我真笨,怎麼沒有想到這一點。”轉身就要跳下窪窟。
尹靖急忙阻止道:“你老再入洞中,只怕沒有機會再出來了。”
五湖怪客恍然大悟,道:“你這女娃原來是拿我消遣,打死你。”手掌舉得高高,卻沒有劈下。
苑蘭公主不屑地冷哂一聲:“怎麼你怕了?”
“我現在是怕了,打死你恩將仇報,打不死你我怕難受。”
“不打呢?”
“更難受。”
“那你把這群和尚打跑!”
“快哉!殺和尚,燒廟我是專門的,揍死光頭的!”說著,展開蒲扇般的怪掌,向僧侶們撲去。
尹靖揚手一拍,大喝道:“住手!”
掌力接實,發出“碰”的一聲,人已各退半步。
五湖怪客驚“噫”一聲,道:“好內力!你們倆口子,一人一個主意,彼此鬧彆扭,怎能成為好夫妻?”他性情怪異,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倒不是有意拿他們開玩笑,因此說得很認真。
尹靖臉上浮起一層淡淡雲霞,那股英凌之氣,忽被羞澀之態掩住,眉露俏色,口裡寒住很多話。不知從何說起。
苑蘭公主生就冷漠,就對望一下,不說一句話,五湖怪客卻受不住悶納,說道:“你們怎麼不說話,我悶死了,早知這樣把臭和尚留下來多熱鬧。”
隔了一陣,尹靖微微一嘆,吶吶道:“在下往‘海天別墅’去見二公主,令牌之事務請送還。”
苑蘭公主輕輕嘆喟一聲道:“我突然想到愛情不能附帶任何條件,須經年累月滋養培植,才能開花結實,你與家妹海天一別,二地相思,長久的分離,比如一朵嬌豔花蕊,久斷甘露滋滌,自然枯萎凋蔽,你現在立回‘海天別墅’,從此與家妹聯衿遊蕩江湖,了卻心願。
‘乾坤日月令’不能還你,只因我與萬教旌定約在先,不可輕廢,現在距採石磯之約,還有十天,等你們來時,我在採石磯當面將令牌送還庭主。十日期間,以你們的腳程來回‘海天別墅’,綽綽有餘。”她說得慢條斯理,完全一副長者的派頭。
五湖怪客道:“你們為什麼總是說別人,不談自己的重要事?”
苑蘭公主臉上又是一紅,她已知這人性情怪異,說話雖令人難堪,卻是心直口快,不把他支走,只怕要說出更難於入耳的話,隨即冷漠地說道:“十年不見世面,也該海闊天空地翔遊一番,等十月十五日月盈之夕,到‘金陵採石磯’去見我,有事吩咐你做,如你不能聽命,把你擎回洞中再關十年。”
“有道理,有道理!”五湖怪客突然聳聲大笑,笑聲劃破闐寂的蒼穹,迴盪繚繞,身形微晃,人已消失在暮色裡。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2-5 12:42:05
第二十二章 鯨口餘生
尹靖突然感慨道:“此人功力之高,只怕還要在天外神叟以上。”
苑蘭公主道:“不過他性情怪異,機智無超天外神叟,兩相權衡,就要相形見拙。”
尹靖微微頷首道:“公主見地誠然高人一籌,在下就此告別。”
猛然間,她心中縈繞著一股別懷思愁,不由長嘆一聲,幽幽道:“記得快去快回。”
“這個自然!”話音一落,青衫飄拂,人已在十丈以外。
苑蘭公主望著他消失的背影,喟然一嘆道:“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蓮足輕移,修長的倩影,霎時隱在暮色中。
翌日清晨,尹靖離開姑蘇,催騎北上,風塵僕僕,第三天已入蘇北灌雲府。
坐騎轉入一段荒草頹木的山谷,這正是出入玉壺山莊的唯一徑道。
正覺山窮水盡之際,轉過山坳,豁然景界開朗,只見柳暗花明,小橋流水,奇花異卉,美不勝收。
他把坐騎留在山谷裡,信步走去,來到橋上,不覺佇步,望著溪中游魚。
月前初臨此地,玉人喜笑顏開,長伴身側,而今舊地重遊,伊人杳如黃鶴,觸景傷情,大有人面桃花之感。
突然鼻中,嗅到一陣幽香,不覺精神一抖,舉目了盼,但見眼前一叢叢花樹,迎風飄動,送來陣陣幽香。
那些花樹便是窮天文易數之學,使“海天別墅”與外界相隔的“九曲森門林”。
它的背後蘊藏著一座巍峨的宮宇,宛如海市蜃樓幻成的奇景仙境。
“天羅三十六步”,“地咒三十六步”,“紫氣三十六步”這是出入奇林的秘訣,尹靖依法跨入雲霧籠罩的花樹中,心靈裡驀然襲上一股淒涼的寂寞的意味,泛起孤獨離世之感。
半個時辰後,雲霧稍霽,敢情已出了奇林,只見煙幛迷離,層宇疊翠,一座龐然宮殿呈現在眼前。
他凝目望著橫額上的“海天別墅”,覺得如夢如幻,如臨太虛,要不是苑蘭公主與香玉公主先後出現在中原,他幾乎會把這段奇緣,疑幻為夢。
思念中已奔入了第一座殿宇,第二道拱門那二位持戟的黃衣武士,似乎臉色微微一怔,但一閃即失,立刻肅穆整容,扶戟為禮。
他輕車熟道,繞著紆迴勾連的迴廊香徑,直撲“蓬萊宮”,一路未見人跡。
霎時停立在一座極其華麗的白色宮殿前,他並沒有立刻去叩門,心波激盪,如海潮起伏,他在盤算如何向二公主傾述近日來的思慕之情。
那門虛虛半掩,他依稀看出雕刻著龍蟠鳳蟄的檀香錦床,二公主雅愛詩書,房中佈置,典雅美麗,迥異流俗。
他凝立了一陣,舉手輕敲,叫道:“二公主!”
房中傳出一陣厲叱聲:“什麼人?在宮外偷偷摸摸,不要命了?”
嗓音嫩脆,猶帶三分稚氣,尹靖立刻聽出不是香玉公主,忙道:“是小頻姑娘?是我!”
那門“咿呀”的一聲,一位清秀的白衣小婢出現在眼前,她突然驚叫一聲,晃動著星眸般的眼珠子,說道:“駙馬爺是你!”
尹靖臉上微現紅雲,訕訕一笑,道:“二公主呢?”
“她們到海邊去了。”
“煩你轉告一聲,說我特地來看她。”
小頻秀眉微蹙道:“皇上與二公主要回‘玉壺國’主持秋末大祭。”
尹靖大大一怔,急道:“已經走了嗎?”
“就在海邊搭船!”
“快帶我去!”二人如流星趕月,疾往海邊奔去,霎時只見青靄迷漫,白浪濤天,並聞驚濤拍岸聲。
遙見海畔佇立著數位宮裝婦女,面向海洋,生似對波濤獻祈。
小頻大聲叫道:“不好了,船已開走,劉老媽,駙馬爺來了。”
尹靖心急如焚,巖岸上已不見舟楫,但見海浪如山,一波接著一波,洶湧澎湃。
幾位宮裝婦女,同時聞聲轉過身來,劉老媽獨臂手橫竹杖,瞥見一道青影,電射而到,頓時驚喜萬分,頓腳道:“一步之差,失之交臂,真是造化弄人。”
那青影來勢奇捷,眨眼已到眼前,人影收斂,現出一位丰神如玉的少年,劍眉緊鎖,滿是焦慮之色急道:“劉老媽,船去多遠了?”
宮娥女婢看得呆呆發怔,她們都沒有見過這位令二公主日夜思懷的駙馬爺,想不到竟是出落得這般英挺俊拔,難怪二公主為之神魂顛倒。
她們久處禁宮,都有一種綺念與遐想,聞說中原文物鼎盛鍾靈毓秀,風流儒雅的翩翩少年,到處皆是,如果公主遊歷中原,能被選上隨待左右,都引為生平莫大快慰事,今日一睹駙馬爺風采,更令人想往華夏風光。
尹靖被她們看的玉臉飛霞,神采益發俊逸動人。
劉老媽怒罵一聲,道:“妞兒們,沒大沒小,瞪什麼,還不快拜見駙馬爺。”
宮婢們噗哧一笑,齊齊向尹靖盈盈一拜,說道:“奴婢叩見駙馬爺金安。”
尹靖說聲免禮。
劉老媽嘆了一口氣,道:“船已去遠了,你看那黑黑的一點就是。”尹靖運目望去,只見大浪一過,碧浪萬頃中,現出一個豆大汙點,海浪一來,立被淹沒,至少已在數里以外。
當下急道:“還有沒有船隻,我立刻追去。”
劉老媽搖頭道:“海中惡流千尋,平常船隻如何中用,皇上與二公主搭乘的是御用‘艨艟潛艦’,可行駛於海底,不懼惡浪轟擊。”
尹靖失望之極,說道:“二公主什麼時候回來?”
“多則盈月,少則旬日。”
“那不行,我一定要設法追去,你們去找一條船備用。”
“事關駙馬爺生死,老身負不起這個責任。”劉老媽說得異常堅決。
“我心懸急事,與大公主約好,在數日內偕二公主金陵相會,劉老媽你一定得想辦法。”
她“哦”了一聲,道:“這個真難辦。”
小頻喜叫道:“有了,劉老媽,‘玉棺艇’呀!”
劉老媽連連搖頭道:“那怎麼行,‘玉棺艇’雖可渡惡海,但此必須精悉海浪習性,還要夜裡能分辨星宿方位,才能操縱自如,除了二位公主之外,無人能駕馭。”
尹靖懷著一線希望道:“什麼‘玉棺艇’?我來試試。”
“玉棺艇,本來有三隻,大公主與二公主經常駕馭在怒浪中游玩,並曾遠渡重洋,來回‘玉壺國’與‘海天別墅’之間,三皇叔有一次駕‘玉棺艇’,因操縱失靈,被巨浪吞沒,隨波漂入南海,遍尋無蹤,這事驚險異常,駙馬爺萬萬不可輕試。”
“無妨,相信我也能克服。”
“駙馬爺有所不知,此去玉壺國須二日二夜,大海中,茫茫無際,不辨西東,要能晝觀日影,夜判星宿,才不致迷了方向,這還不打緊,最危險的莫過於‘黑龍溝’一帶,常有潛蛟,長鯨出沒,二位公主自幼性喜逐浪追波,能從海浪色澤分辨蛟鯨出沒的路線,所以能履險如夷。”
尹靖劍眉一揚毅然道:“家師傳授‘太乙幼虛步’時,曾經指點天文星宿之學,你把‘玉棺艇’帶來,其餘一切,我自有道理。”
“這個駙馬爺還是請三思。”
“我心意已決,你們勿庸掛念。”
劉老媽無可奈何,只好令宮婢去地窖,抬出“玉棺艇”,並準備了一些乾糧。
宮女們走後,尹靖關切地問道:“二公主近況可好?”
劉老媽嘆了一口氣,道:“本來病勢很重,後來皇上算了一卦,字顯‘二姝爭豔’,‘花好月圓’情勢才好轉,要不然真有生命之虞,我一直相信駙馬爺,絕不是負心薄情人,哼,倒是林琪這賤丫頭,可惡的很。”
尹靖聞言心中寬慰不少。
霎時之間,宮女嘻嘻笑笑,抬來一個方形巨盒,尹靖吃了一驚,這哪是船,簡直就是一口棺木,有一丈多長,五尺高,裡外透明,一目瞭然,棺底的一頭,掛有船槳。
劉老媽道:“這‘玉棺艇’是用水晶造成,有許多通風的毛細孔,又滴水不浸,必須依波濤撥動船槳,才能前進,棺中雖不能站立卻可坐得很舒服,遇到風平浪靜還可打坐運功,這船經過嚴密設計,無論多大風浪打擊,一翻動就立刻迴歸正面,是以不會有翻船之虞。”
“只不知此去‘玉壺國’的方向怎麼走法?”
“據公主說,‘無極島’在北斗七星,‘玉衡’與‘搖光’之間。”說著單臂運功,按著棺蓋一端,猛力一抽,“嘶”的一聲抽開一半,把乾糧水果置於舟中,接著道:“老身將應留心諸事,都奉告過了,這些乾糧及食水,可借十日飲食之需,駙馬爺前程自重,但願你早日見到二公主。”
尹靖稱謝一聲,振臂跳落棺中,宮女們都臉露焦急不安之色,齊老媽遲疑了很久,也沒有把蓋子關上。
尹靖催促道:“劉老媽快把蓋子關上,把玉棺艇推落海中,我好趕前面的‘艨艟潛艦’。”
劉老媽突然下了決心,單掌推去,“碰”的一聲,棺蓋已封得緊緊,尹靖坐在棺中,毫無悶窒之感。
劉老媽大喝一聲,竹杖一招“二郎擔山”向“玉棺艇”挑去,她獨臂力道驚人,立時把船隻挑起二丈多高,向海中飛落。
“玉棺艇”一落水面,立被海潮卷沒,巨浪湧起時捧得高高在上,但潮浪一落又跌落千丈,立時如滾球翻動。
這一升一落,把尹靖搞得頭昏腦脹,他又不請浪濤習性,槳楫亂撥,船身旋動得更激烈,撥了半天,還在老地方轉動,絲毫沒有進展,幸好“玉棺艇”不論如何翻動,還在老地方轉動,最後都維持正面平穩。
劉老媽與宮女們看得驚心動魄,急道:“老夫說不行,駙馬爺偏不信,現在怎麼辦?”
尹靖這時也深感駕馭不易,但他卻有破萬里流的堅忍毅力,不折不撓,全力以赴。
但情勢卻逼他動用智慧去克服,單有毅力還是不能奏功的。
他索性停槳不撥,任憑海浪摧打,如此又過了一陣,精神已漸漸集中,開始慢慢領悟到舟身隨浪落開始翻動,於後浪推前浪的瞬間,旋轉滾動最為激烈。
他突然想到落浪之際,船身所以翻動,乃因重心虛浮,一旦虛浮當然會被海浪擊翻這正是武學中“以實打虛”的要訣。
至於前後浪相接的瞬間,正是兩力相接焦點,威勢猛烈無比。
武學要訣有:“猛宜避,以實撲虛,應於虛。”
驀然間又是一股巨浪湧到,他這回心裡有數,等船身升到最高點,雙臂運功猛然揮槳,玉棺艇頓時凌空而起,如箭射去。
果然如他所料,心中不禁大喜,誰知“碰”的一聲,落艇處正是前後浪相接焦點,一陣旋潮怒卷,把船身翻動如皮珠,等船身稍穩。他已然有些昏噩。
他暗叫一聲笨!猛宜避,這次自投怒浪中,難怪被滾得發昏十二章。
於是一面依“以實打虛,應以虛”的要訣,並避開強猛海浪,控制船身落水點,果然慢慢得心應手,“玉棺艇”已行速如箭。
岸上劉老媽與宮女們展顏嬌笑,看得眉飛色舞,羨慕不已。
小頻格格笑道:“這等技術已可同二位公主一較長短。”
劉老媽頷首笑道:“駙馬爺真聰明,片刻之間,駕馭得這般熟練。”
尹靖越來越覺得趣味盎然,他童心大起,暗想“玉棺艇”原來這麼好玩,難怪二位公主坐艇遠渡重洋。
黃昏時候已入一片浩瀚汪洋之中,外海風浪較比內海平靜,只見夕陽餘輝,映著漫無邊際的萬傾碧波,湧出千道金色流霞。
他這時深深感到天地之偉大,與自我之渺小,他真想奮臂而起,縱懷呼嘯,與天地共鳴,可惜屈蜷在“玉棺艇”,無法一暢所欲。
最後的一絲霞光,很快就隱在暮色之後,頓時天地一片漆黑。
尹靖仰首凝望著燦爛輝煌,佈列森羅的滿天星斗,但星星之光,卻不足以照亮漆黑的海洋,航海行舟,此刻最易迷失方向。
天有八萬四千星斗,以星象辨方位亦有一定的道理,他首察北極紫微星位置,此星在周天之北,巍然不動,四方旋繞而歸向之,故曰帝王星,宛如北極星南面稱尊,而眾星拱之。
在紫微星偏東,星宿閃耀,正是北斗七星,一天樞、二天璇、三天璣、四天權、五玉衡、六開陽、七搖光。
“無極島”正在“玉衡”與“搖光”之間,他輕搖舟楫,挪動方向,盪舟而去。
肚子餓時以乾糧充飢,身體憊勞,就在艇中打坐,不覺已入渾然忘我之境。
待他醒來,水天一色,曙色湛湛,已是白晝,復行十里,突然前面水色大變,不禁怔了一怔。
一路航行,都是碧藍的海水與蔚藍色的天空,成海天一色。
此刻只見前面海水呈紫青色,近於墨黑,好像一條深溝橫在眼前。
他雖然沒有航海經驗,但直覺中卻生出異常的感覺。他猛然記起劉老媽的話,這一段行程,最險惡者莫過於“黑龍溝”。是了!這裡海水呈黑墨色,一定是“黑龍溝”。
思念中“玉棺艇”已駛入“黑龍溝”,船身突然向下一沉,他吃了一驚,雙臂撥槳如飛,推舟前進。
但玉棺艇依然下沉,霎時之間,已沉落一丈多深,這種現象顯示了“黑龍溝”的海水浮力,遠較他處薄弱。
沉落了二、三丈深,由於海水壓力,槳楫運撥極是費勁,舟速大減,四外漆黑如夜,約莫只能看到丈內景物。
這時令他更為驚奇的是,海中魚鱉絕跡,因為一路行來,魚躍蝦騰,或大或小,無不怡然自得,浮沉於碧波綠海之間。
可是這裡好像海中地獄,水族魔窟,魚類都不敢出沒遊蕩其間。
海水異乎尋常地沉寂,除了雙槳劃出的水聲之外,別無其他異響。
他這時覺得如掉深淵,不能自拔,無法使“玉棺艇”浮起,也不曉得這恐怖的海溝有多長的行程。
驀然由海底湧起一股潛力,“玉棺艇”嘩啦一聲,冒出水面。
但瞬即又沉了下去,沉不了二丈,又被潛力託上,再度湧出,如此一沉一浮,那股潛力如沉雷悶發,隱著嗡嗡之聲,從海底升起,漸漸高於水面。
隨著潛力的上升,平靜的海面掀起浪濤,他已知情形不對,雖然不能確定有什麼惡運降臨,顯然危機已迫在眉睫。
驀地“轟轟”一聲,“玉棺艇”正好浮起,只見水面上突然聳立起一座山丘,那山丘中央噴射著一股水箭,水花飛濺,烈日下,幻成萬道銀光,他立刻明白,那不是山丘,是一支龐大的海鯨,怕有六、七丈長。
海鯨噴過水後,張口一吸,海水頓時似銀河倒瀉向它的魔口衝去。
“玉棺艇”在怒濤澎湃中隨波逐浪,尹靖立刻想到,海鯨來吞噬船隻了。
他這時已能控制船隻自如,槳楫反撥,抑制前衝之勢。
他雖然功力深厚,但海潮力量雷霆萬鈞,“玉棺艇”依然被帶得前衝丈餘。
那海鯨得意之極,背上又噴水箭,似乎在對眼前獵物示威。
如此一噴一吸,三度之後,尹靖雖然極力挽回危機,但“玉棺艇”已到距海鯨面前數尺。
只要它再一吸,就難逃被吞噬的厄運。
“呼”地一聲,厄運來矣!海鯨張著丈餘大的魔口,再度吸水。
尹靖頭上汗出如豆,他覺得這種掙扎危機險勝三場惡鬥,日下已頻臨絕望之境,怒浪席捲,使他無法控制,“玉棺艇”隨浪湧入海鯨魔口。
尹靖只覺眼前一暗,接著一陣天旋地轉,轟轟地浪聲,及物體相撞的“克嚓”聲,不絕於耳。
他知道“玉棺艇”已入鯨口,那“克嚓”聲似是碰在口壁上發出的。
驀然一絲求生的靈光閃過腦際,他知道“玉棺艇”目下是橫著往鯨口滾來。
身隨意動,猛然奮身縱躍而起,這一縱之力,使“玉棺艇”斗然豎直起來,正好卡在鯨口近喉處,艇身長在一丈,正好塞滿鯨口。
這一來海鯨慘哉!既吐不出來,也吞不進去,魔口更合不攏來。
“玉棺艇”堅愈鋼鐵,喉嚨又是海鯨最脆弱的地方,因此無法把艇身咬破。
芒刺在喉,使它獸性大發,潛浪怒滾,但它因口合不擾來,很快又浮上水面。
扎動了一陣,喉嚨破裂,鮮血直流,尹靖只見四外模糊不清,“玉棺艇”由透明體,亦成深紅血色,直像一座醒目的木棺。
海鯨突然掉間向南游去,尹靖感嘆一聲,目下當真是一籌莫展,任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脫困的辦法,就算出得“玉棺艇”,也不能泅水到“無極島”。
也不知經過了多久,外面視線闇然無光,敢情已是黑夜,海鯨一直南遊,似乎要尋找歸宿,他知道此刻正與“無極島”背道而馳,心中不禁更為焦急。
翌日海上出現一艘巨型戰船,桅杆高聳,檣楫漆著紅棕之色,氣派甚是不小。
那船很快就發現海上有一條長鯨,潛身浮沉,立時人影憧憧,熙熙攘攘往前探看。
船突然轉了方向,向長鯨追蹤,漸漸逼近,這時已可看清船上人的服飾,只見一位虎目濃眉目長鬚飄拂,生相威武的漢子,頭戴軟羽沙帽,身穿錦袍長褲,腰懸一柄長劍。
左右呵腰斂手恭立著一群勁裝武士,個個冑甲戒裝,似乎出征戰士一般。
船上旌旗飄揚,旗上寫著“耿”字,一望而知這船必是姓耿的武官搭乘。
突然船倉裡走出一位士兵,“碰”的一聲,向錦袍漢子叩頭道:“啟稟老爺,小姐想上甲板看鯨魚。”
老爺點頭同意,手勢一擺,前面一排武士,霎時動作如一,把箭矢套在弓上,聽候發射命令。
船倉裡傳出一聲嬌笑,二位小婢服侍一位女郎走出,只見她媚眼春山,長得十分秀麗,一身綵衣,挪動之間,姿態美妙,宛如一隻彩色繽紛的蝴蝶一般。
老爺哈哈一聲郎笑伸手指著海上,道:“琦兒,你看那大鯨魚,為父回國述職,正好把它捕回,讓親友們一品海味。”
綵衣女嚶叫一聲,道:“爹爹這大鯨魚怎個捕法?”
“你沒有看到為父已經派了這些弓弩手備射嗎?”
“這些飯桶怎麼濟事?”說話之間,已如小鳥般偎到老爺身邊。
士兵們聞言,無人敢表示慍色。
老爺捋須長笑,道:“琦兒難道想一展身手?”
“他們不行再看我的。”這姑娘嬌寵已慣,喜歡看別人出醜,然後自己再出風頭。
老爺喊聲:“射!”
“嗤嗤”之聲劃破長空,箭發如雨,向長鯨飛射而去。
那些箭射到長鯨身上,如蚊子咬牛角,紛紛被震落,只有三,兩支附在鱗皮上。
老爺大怒道:“真是無用的奴才!”士兵們個個臉呈慚色。
綵衣女格格嬌笑,聲如銀鈴蕩空,滿含冷諷意味,士兵們除了感到慚愧之外,卻沒有人心生不滿。
老爺神色莊穆道:“來人呀!把鐵胎弓及穿雲箭取來。”二個士兵應聲急急而去。
綵衣少女嘟著嘴,撒嬌道:“爹爹不來了,鐵胎弓那麼重,我只能開二次。”
“哈哈!國內名將,能開二次鐵胎弓的人屈指可數,琦兒能開二次,已是難能可貴,為父不過能開三次,第四次就不行了。”
綵衣少女高興之極,只聽一陣“砰砰”的沉重腳步聲,二個士兵抬著一副四尺長的弓矢吆吆喝喝顯得很吃力地過來了。
老爺左掌接過鐵胎弓,如取無物,右手按著弓線虛張。
“咚咚”二聲,臉不改,色不變,連開二次,士兵們喝好聲如春雷迸發。
綵衣少女不甘示弱,嬌聲道:“爹爹看我的!”
接過鐵胎弓,蓮足前弓,玉臂舒促,竟然也連拉二下。
不過從“咚咚”之聲的運勁觀之,尚不及老爺精湛,但士兵們似乎深知小姐脾氣,立時喝好聲,拍掌聲,喊得更大拍得更響。
老爺鼓掌讚道:“琦兒功力進境奇速,假以時日,要青出於藍。”
綵衣少女雪玉粉臂,輕輕一揮,她身邊一位女婢,緩步而出,向士兵取過一支銀光燦爛的“穿雲箭”。
綵衣少女從身上掏出一束金光閃閃的細絲,老爺怔了一下,說道:“琦兒,你要用皇家御賜的‘金纏絲’嗎?”
綵衣少女頷首笑道:“我把‘金纏絲’綁在‘穿雲箭’上,射死長鯨好把它拉過來呀。”
老爺讚道:“琦兒果然聰明。”
綵衣少女左手持弓,右手握箭矢,蓮步輕移,走近船牆,從容不迫,把箭套在弓上。
帆船依然以全速向海鯨追蹤,綵衣少女並未拉弓,秋波一瞬也不瞬,凝望著海鯨,似乎在尋找下手的時機。
船上人都瞪大眼睛,看著小姐的秀臉,過了一陣,她才把“鐵胎弓”舉起,臉色甚是莊穆,眾人屏聲噤息,不禁跟著緊張起來。
船身與海鯨正面相對時,驀聞一聲嬌叱,綵衣少女馬步微挫,鐵胎弓拉個滿月,“咚”
的一響挾著長“嘶”破空聲,“穿雲箭”以排空之勢,奇速無倫地向海鯨射到,後面飄拂著一條金絲,在炎陽下燦爛奪目。
眾人目光緊隨著銀白色的箭矢,霍地銀光收斂,“穿雲箭”整個沒入鯨魚頭殼。
立時掌聲如雷,震得船身搖盪,哦!不是掌聲震盪船身,而是海鯨受傷,狂暴怒卷,激起掀天波浪,震憾帆船。
這一箭正中海鯨要害,在海上掙扎了半個時辰,傷重而死,船上人收拾“金纏絲”,把長鯨拉近船邊。
好大的一條魚呀!比起那船身還要長。
有一位士兵張口叫道:“不得了!海鯨張口要吃人。”
老爺詫異道:“海鯨張口不閉,其間定有蹊蹺,來人呀!下去察看。”
“爹爹慢著!我先下去。”老爺深知女兒性子,笑而不語,綵衣少女回艙換了泳裝,外罩披風,有三四位士兵脫下冑甲,準備隨同小姐下水。
小姐撤下披風,只見一身紅衣泳裝,緊包著曲線玲瓏的胴體,長身一掠,如一條美人魚,潛落水中,四個士兵立時尾隨縱落。
海鯨口有一丈見方,幾人先後躍上鯨口,小姐驚叫道:“啊呀!一口棺木。”只見大喉嚨哽著染滿血跡的棺木,甚是可怖。
那些士兵雖然膽子不小,但因棺木還不斷地淌著鮮血,格外恐怖,也不禁心寒。
有一個膽小的連退數步,牙齒不住地打戰,說道:“棺木裡面還有殭屍在動。”
小姐果真見棺木中有一個影子在顫動,壯著膽子說道:“怕什麼!那是死人舉行海葬,被海鯨吞噬,但因棺木太大哽著喉嚨。”她雖然說的有聲有色,卻也不敢跨動半步。
有一位膽子較壯的士兵說道:“啟稟小姐,這鯨魚口中含著棺木是不祥的預光,我看稟過老爺,連鯨魚一起撲落海中,不要算了。”
小姐並沒有立即表示可否,心中獨自沉吟。原來她對棺木甚為厭惡,不過她可不願連鯨魚都打落海中,因為鯨魚是她一手射死。她想把它帶回家中去顯耀一番。她突然柳眉一豎,怒道:“你們快把棺木弄出來,丟進海中。”
那四個士兵不敢抗命,硬著頭皮走了過去,突然聽到一陣遊絲蟻鳴般的聲音,道:“在下險遭海鯨吞噬,諸位仁兄高抬貴手拉我出去,感激不盡。”
這聲音如發自幽冥地嶽,那四個士兵跳了起來,掉頭就跑,顫聲道:“陰魂不散!”
小姐聽出棺木中發出的聲音,心虛之下,更覺可怖,立刻轉身跑到鯨魚口邊,船上老爺見了大聲叱道:“琦兒,為何慌張?”
小姐應答道:“海鯨銜著一口血腥斑斑的棺木,棺木中的死人還會說話。”
老爺大笑道:“死人既會說話,與活人無異,那人並未死去。”
小姐膽子一壯,心想不錯呀,那一定是人故意躲在棺木中裝神弄鬼,不由對著棺木叱聲道:
“喂!你是人還是妖怪?”
“是人。”聲音異常微弱。
“真是活見鬼,是人為什麼躲在棺材裡?”
“這是一條船,不是棺木。”
小姐“哦”了一聲,果見棺底兩邊還裝有槳楫,看起來還真的像一條船。
這時那四個士兵,也都挺著胸膛,一派滿不在乎的樣子。那膽小的說道:“此人久困棺中,我們得設法把他救下。”
小姐“哼”了一聲,道:“這人可惡的狠,救出之後,先打七十重板。”
士兵立刻與船上聯繫,扒下二根丈餘長棍,撐著鯨喉,把“玉棺艇”拖出,有一個士兵叫道:“媽的!這棺木怎麼開。”
話聲甫落,“嘶”的一聲,“玉棺艇”棺蓋立啟一半,一位俊秀出塵的青衫少年,自艇中躍出。
尹靖立即拱手謝道:“辱蒙諸位高抬貴手,再生大德,不敢言謝,且容一拜。”說畢向眾人深深一拜。
那小姐美眸一亮,深深吸了一口清氣,臉上原來的氣忿之色,立時化為嬌柔溫情,星目再也捨不得離開那俊美的玉臉。
狗仗主勢那個膽小的士兵,突然大怒道:“好小子,躲在棺中嚇人,該打七十重板……”
話音未了,“啪”的一聲脆響,臉上立呈五條明顯的指痕,只見小姐鳳目圓睜,佇立在眼前,厲叱道:“狗奴才,對客人蠻橫無禮不怕人笑掉大牙。”那士兵本想拍馬屁,不想拍到牛屁上。
尹靖心中甚是過意不去,歉然道:“姑娘息怒,這位仁兄言出無心,萬勿見責。”
那小姐嫣然一笑,道:“屬下之人,言語粗魯,兀突之處,請勿見怪。”
尹靖見她穿著緊身泳衣,曲線玲瓏透剔,甚是嬌媚。微微一笑道:“姑娘言重了。”
“我們的船就在上面,公子如不嫌棄,請屈駕光臨。”
“好說,好說,在下當前往拜唔。”
那小姐玉手一揮,從船上放下扶梯,本來以尹靖的功力要上這二三丈的船可說易如反掌,但他為人謙恭,不會輕易在人面前顯露武功,他反身要去抱“玉棺艇”,只見滿船的血腥,劍眉不禁微微一皺,小小姐嬌笑一聲道:“公子衣,你的棺材,屬下的人會替你收拾。”
尹靖聞言一愕,小姐立覺失言,秀臉不禁飛上二朵紅雲,羞澀道:“我是說你坐的船。”
尹靖俊逸地一笑,道:“這船叫‘玉棺艇’,是船也是棺。”
“哦,我好像聽說過,公子請上扶梯,小心別滑了腳。”她原來見尹靖文弱,這扶梯是特地為他而放。
尹靖精華含蘊,雖然身負蓋代絕學,但卻深藏不露,是以單從外表,看不出有何驚人的武功造詣。
當下也不客謙,手扶軟梯,溯級而上,那小姐緊隨身後,很仔細地照應,她突然驚訝道:
“公子看起來很文弱,步履卻很穩健。”
尹靖笑道:“小生耕讀治家,還不至於文弱到手無縛雞之力的地步。”
“你是讀書人,同我們一道回國去,讓我爹爹推薦你當官。”
尹靖笑而不答,上得船頂,只見旌旗飄揚,聳立著冑甲士卒,氣派甚是雄偉。
其中有一位錦袍長鬚漢子,神目威稜,一望而知是群龍之首。
一位小婢迅速取個披風,替小姐披上,只聽她笑道:“爹爹,這位公子差點兒被鯨魚吞食。”
老爺目光湛湛,凝望著尹靖,只覺這少年氣宇軒昂,靈秀絕倫,不禁訝然道:“閣下仙居何方?尊姓大名?”
“區區中原人氏,姓尹單名靖,還沒有請教大人雅號?”
“老夫姓耿草字瀛洲,嚮慕華夏風光,不期得遇中原秀士,尹公子不似漁獵人家,何以漂泊海洋?”
尹靖嘆了一口氣道:“在下一葉孤舟,擬往‘玉壺國’,不意船至‘黑龍溝’,遭海鯨吞噬……”
尹靖話猶未完,耿小姐已迫不及待的喜叫道:“呀!太好了,尹公子,我爹爹正是要回‘玉壺國’述職。”
尹靖星目中閃過一絲喜悅的光輝,笑道:“耿大人敢情是‘玉壺國’貴官,區區失敬了。”說著拱手一揖。
耿瀛洲捋須長笑道:“老夫正是‘玉壺國’派駐‘蓬萊仙島’的總管,這次回國參加秋未大祭,歷年大祭無不風聞海內外,尹公子可是特往觀光麼。”
尹靖順口答道:“在下一則瞻仰貴國秋未大祭,二則想打聽一位親友。”
“行船走馬遇著了就是一家人,尹公子若不嫌棄,老夫以地主之誼,誠邀貴客同舟臨敝國一遊。”
“只是冒昧打擾,心甚不安。”
耿小姐嬌笑接道:“公子這樣說未免太見外了。”
耿大人縱聲長笑,知子莫若父他已看出愛女對這位中原的文生,心生傾慕,他也有心招攬,立刻傳令備樽款宴嘉賓。
耿小姐盛裝赴宴,酒過三巡,她突然附在耿大人耳邊耳語一陣。
耿大人頻頻頷首,高舉酒杯,向尹靖道:“粗餚薄酒,容老夫勸客一杯。”
主客飲過,耿大人停杯笑道:“中原士子文藻風流,敝國向極推崇,‘蓬萊仙島’與貴國福建府一水相隔,月前福建張巡撫到‘蓬萊仙島’訪問,適老夫在吟誦唐杜工部詩律,吟到‘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張巡撫笑謂老夫,以‘無邊落木蕭蕭下’作謎,面請老夫打一字,老夫絞盡腦汁,苦思月餘,不得其解,公子宿學之士,請幫老夫一解。”
尹靖心中暗忖,想不到東夷之人這般酷愛中原文物,他沉吟了一陣,才笑道:“東晉以降,百代興盛不過朝暮之間,蕭道成篡晉國號齊,蕭衍篡齊國號梁,陳霸先篡梁國號陳,是以‘蕭蕭下’當是指陳也,‘無邊’則東,‘落木’則日,是以‘無邊落木蕭蕭下’應打‘日’字。”
耿大人拍案驚叫道:“妙哉!妙哉!公子才思敏捷,博通古今,老夫望塵莫及。”
尹靖謙虛道:“大人過獎了,在下信口胡猜,僥倖猜中,何足為道。”
耿小姐望著尹靖嫣然一笑,對耿大人眯了一眼笑道:“爹爹我沒有說錯吧!”
耿大人仰天打個哈哈道:“琦兒果然慧眼識英才,哈哈……”耿小姐臉上不禁羞怩地浮起一層紅霞。
耿大人笑後,肅然道:“老夫有一事,就是不便出口。”
尹靖淡淡一笑道:“耿大人有何教言,但說無妨,小生在此,洗耳恭聽就是。”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2-5 12:42:40
第二十三章 文武會榜
耿大人又舉起酒杯敬了尹靖一杯,捋須正色道:“敝國每年秋未大祭必舉行文武會榜,國中九大族應派一人或二人參加文榜會試或武榜會試,或同時參加兩榜會試。
老夫忝為‘蓬萊海外族’族長,已三年未曾回國,年年均由國中族下派員參加,這當然是附庸風雅,湊湊熱鬧而已,名落孫山乃意料中事。
老夫三年中,全力培植大女耿瑛琦,希望她能在今年武榜中一展身手,為‘蓬萊海外族’揚眉吐氣,只可惜琦兒疏於翰墨,無法同時參加文榜會試,老夫三年來養精蓄銳,這次親自回國,如果無人參加文榜,實在丟不起這個臉,我正為此事傷透腦筋。
今日得遇尹公子,老夫斗膽請公子助一臂之力,代敝族參加文榜會試。”
尹靖聽了怔了一怔,緩聲道:“大人對我有再造之恩,就是赴湯蹈火也不足為報,只是在下才疏學淺,惟恐有誤所望。”
耿大人聳懷大笑,道:“尹公子勿庸客謙,老夫深知‘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宿學之士,每每虛懷若谷,謙恭為尚,益見素養之高,不像練武之人爭強好勝,驕矜凌傲。”
武林中人恩怨最是分明,尹靖受人活命大德,雖明知參加文榜會試沒有把握,也不便再推辭,但他卻惟恐耽誤回中原的行程,因此,不禁劍眉微皺道:“不知文榜會試在何時舉行,需時多久?”
耿大人見他已有答應之意,但似乎有什麼急事牽掛,不由詫異道:“明日午後可抵‘無極島’後天寅辰黃道吉日,秋祭完畢,即行會榜,如無特殊情形,當日可賽完,尹公子有什麼急事?”
“沒有什麼急事,在下打算還要去見一位朋友。”
耿琦嫣然一笑,接道:“公子要見哪一位貴友,我們可派人去接來呀。”
“哦!不用了,那人我得親自去見她。”他覺得香玉公主之事,不便在他們面前提起,因此吱唔著說道:“請問大人不知文榜會試考些什麼學問?”
耿大人道:“文榜考的是書題、經題、策略、詩賦。”
“想不到貴國文榜會試,所考學問與中原科舉一模一樣。”
“敝國嚮慕中原文化,數百年前一位天竺和尚,假道中原到東夷傳教,他帶來了四書五經諸子百家精薈之學。玉宛神君乃傳令國中大臣研究經書,其後又有數位賢明君主親臨華夏帶回更多書藉,從此奠定文學根基,嗣經一代帝聖‘滄海神君’,頒令於秋祭舉行文武會榜,中原文化由是在東夷開花結實。”
尹靖想起苑蘭公主與香玉公主的的文才武學造詣,在中原數來,均屬出類拔萃之流,不禁由衷生出敬佩之心,脫口讚道:“貴國文武並介,大有青出於藍之勢,只不知武榜所考何種技藝?”
“干戈論劍有傷大雅,不屑一提。”
尹靖微微一笑道:“文章小道不足以救國濟世,武韜經略卻可安邦定國,在下經常列鑑豪俠劍客,武林傳奇,甚願聽聽貴國武榜所考何種技藝?”
耿大人眼睛一亮,道:“想不到公子文才武力均有所涉,敝國武榜會試分二個階段,首先由出賽者以輕功、暗器、內力、兵刃綜合較量,選出最後勝利者,此人復需接下‘天嶽台主’與‘地嶽台主’各百招,才算奪得武榜魁首。”
“哦!那天‘天嶽台主’與‘地嶽台主’一定是武功最強之士了?”
“這個自然,通常‘天嶽台主’由國中公認武功最高之士充當,‘地嶽台主’敦請海外聲望最高的名家擔任。”
“那要奪魁真不容易。貴國英才濟濟,想必有不少人得過文武雙榜?”
耿大人突然臉上顯出無限尊敬的神情,道:“皇族苑蘭公主得過乙丑年文武雙魁,被譽為‘東夷第一劍’,此後便年年膺任‘天嶽台主’,丙寅年香玉公主文榜得魁翌年復抉取武榜魁首,此外就未有躍登文武雙榜的人。”
耿瑛琦微笑道:“爹爹得過甲子年武榜及文榜探花。”
“琦兒別往你爹面上貼金,那次得來真是僥倖。”
尹靖舉起酒杯,淡淡一笑,道:“虎父無犬女,在下預祝耿姑娘今年高中武榜魁首。”
說著敬了父女二人一杯。
耿瑛琦秋波斜斜地瞅了他一眼,姿態甚是嬌媚,倩笑道:“預祝公子文榜高登,請飲此杯。”
她手中玉杯,突然向尹靖凌空飛去。
尹靖心中確實吃了一驚,想不到耿瑛琦的內力這等精湛,實出意料之外。
耿大人見他驚愕的神情,不禁捋須笑道:“琦兒就是這頑皮。”說話之時,尹靖已伸手接過酒杯。他有心要試試耿瑛琦的造詣,但又不便稍露形跡。
手觸酒杯只覺重於泰山,驀然驚“噫”一聲,向前栽落,左手卻早已按在桌上,把重心撐穩,杯中酒液晃了幾晃,差點兒沒溢出來。
這些動作異常自然,一點兒也看不出在做作,敢情尹靖是運起“點犀通靈”的無上內功,這種功夫可隨外力強弱而生出自然反應。
耿瑛琦只是想在尹靖面前顯露幾手,酒杯暗含柔和之力,並無為難的意思,孰料聽尹靖一叫,急忙伸手扶他。猛然間,只覺全身力量好像被奪去似的,人已不由自主地向前顛撲。
尹靖按在桌上的左手突然抬起來,正好接住她的香肩,她的玉臂也及時扶住了尹靖,看起來好像相互扶持似的。
耿瑛琦忽覺心神一震,秀臉飛霞,曼聲道:“小妹差佔兒把公子弄髒了,濺了酒滴沒有?”
“還好!還好!姑娘酒杯好重呀!”
耿大人突然心中奇怪,他看尹靖的運轉似乎很慢,但卻在他們伸手去扶他之前已完成,這些動作能在他意念之先,顯然已不算緩慢,緩慢僅是一種心靈上的感覺。
當一個物體在遠距離以超速度運動時,遠望之下,常常誤為運行遲緩,這種道理用之武學,已是由表返虛的上乘妙訣,耿大人直覺中認為尹靖不像身懷武功的人,就算看出他身懷武功,也不敢相信他有此造詣,但心中已不免詫異,問道:“尹公子可曾習過拳掌武學?”
“在下年幼身體虛弱,跟過一位師父學了幾年拳,以壯健身體,只是難登大雅之堂。”
耿大人這回仔細地打量了他一陣,只覺尹靖雖然英氣靈秀集於一身,但對武學顯然沒有什麼驚人的造詣,當下微微頷首道:“蓬萊仙島與中原福建府一衣帶水,近在咫尺,老夫素聞中原武學首推萬教十三要員,公子師門可是十三要員中人?”
“家師不屬萬教十三要員,但我卻聽他老人家提起過。”
“練武的人看重資歷,以公子天賦,若得名師授於上乘武學,未來成就難以限量,公子如不嫌棄海島荒蕪,秋祭過後,請拔駕‘蓬萊仙島’,盤桓盤桓如何?”言下之意,大有相授秘技之意。
尹靖輕輕一嘆道:“秋祭過後,在下身有急事,需立刻趕返中原,他日有機緣,當上蓬萊仙島拜唔。”
耿氏父女都感到很失望,耿大人感慨道:“老夫所食民脂民膏,當克盡職守,忠於君國,多年來嚮慕華夏風光,然因政務纏身未得遠遊,憾甚。”
耿瑛琦突然想了一個主意,臉上閃耀著喜悅的光彩,說道:“爹爹你可向皇上告老,退讓賢路,‘蓬萊仙島’的政務,委請族中人執掌,我們隨同尹公子到中原去遊歷呀!”
“好主意!好主意!為父亦倦於宦海生涯,這次回國當向皇上請辭。”
尹靖自然深表歡迎,宴上飛觴數度,酒酣耳熱,自不在話下。
翌日午後,已近“無極島”但見海鷗翱翔,浪清沙白,許多船楫在近海停泊。
由於大船旁邊有一條海鯨,頓時騷動起來,小船紛紛划來參觀。
尹靖憑欄顧盼,只見那些船家衣著簡樸,頗象秦漢服飾,具有古人之風。
小船的人不住地叫道:“好大的鯨魚呀!”
“我的天呀!比那船還大!”
“噫!蓬萊海外島的人回來了!”
“喂,你們這條大海鯨怎麼捕到的?”
一個士兵神氣十足地應道:“我們小姐一箭把它射死的。”
小船上的人紛紛豎起大拇指,道:“你們小姐要得,今年是不是參加武榜會試?”
“那當然了。”
站在尹靖身邊的耿瑛琦,綵衣飄揚,格格嬌笑,花枝招展。
突然鑼鼓喧天,歡聲大起,有四條中型紅綾船隻,破浪而來,那船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聲呼喊道:“歡迎族長歸國,歡迎族長歸國!”
士兵們揚手呼應,海面立刻熱鬧非常。
耿瑛琦一面揮手,一面向尹靖道:“這是我們族中來歡迎的人。”
小船紛紛讓避,四艘紅綾船很快就到了大船邊,一錦衣老人排眾而出,道:“琦兒,我領族中人來迎接!”
耿瑛琦嬌笑道:“二叔你好,族友們你們好!今晚請你們烹食新鮮海味。”
眾人見了大海鯨都驚訝不已,船上士兵們道:“父老兄弟們,這大鯨魚是小姐捕回來請客的!”
“好呀!小姐千歲!族長千歲!”
“蓬萊海外族千歲!”掌聲呼喚聲,交雜成一片歡迎熱潮。
嘈聲稍停,耿瑛琦提高嗓音,柔聲道:“族長忙於整理檔案,不能來與諸位見面,我特代表家父,感謝諸位盛意。”
錦衣老人哈哈一笑,登上大船,步入船艙,徑自去見耿瀛洲。
族人們歡叫道:“小姐請上我們的船吧!”
耿瑛琦高興之極,轉向尹靖道:“尹公子我們一道上小船吧。”
尹靖含笑,輕輕點了點頭,大船立刻放下扶梯,耿琦拉著他的手躍落。
船上的士兵們也紛紛坐了小船,與親友們話舊,霎時之間只剩下幾個掌舵的。
小船槳楫劃破海浪,呼呼吆吆,乘風而去,尹靖與瑛琦並立船頭,清風拂面,胸懷不禁大為開暢。
突然海上傳出一聲長笑,笑聲震得波浪怒湧,海鳥不住飛竄,只見不遠處一條蓋著蒲棚的小船如飛而來,船頭立著一位錦衣著帽,四十開外的漢子,兩撇鬍須上揚,甚是滑稽。
耿瑛琦看清那人後,高叫道:“上官二叔!上官二叔!”
那人鬍子微微軒揚,冽嘴道:“淘氣的姑娘,你真的回來了,好幾年不見,你爹爹死了嗎?”
“我爹爹說他的朋友沒有死光之前,他不敢先死。”
“沒有死總該生病吧!”
“他老人家聽說國內許多老朋友病重,專程回來探病。”
這二人的對話不倫不類,尹靖聽得甚為驚訝,但左右族人似乎習以為常,聽耿小姐毫不輸嘴,不住地拍手嘻笑。
那人說不過耿瑛琦,心中一急,忽見她緊靠在一位丰神如玉的少年身邊,狀至親密,嘻嘻一笑,道:“小女娃,幾時嫁人作媳婦,也不請大叔喝一杯喜酒。”
耿瑛琦秀臉立時飛上二朵紅霞,不勝嬌羞,頓腳道:“上官二叔,不來了,不來了。”
船上左右上嘻嘻哈哈地在笑起來,尹靖只覺脖子一熱,神情尷尬異常。
上官二叔說贏了嘴,高興得兩撇鬍子不住地飛揚,只見他突然反手向右劈了二掌,小船雖無槳楫,卻自動劃開海面,向大船射去。
尹靖心中微微一凜,這人內力如此深厚,看來“無極島”當真是藏龍臥虎。
耿瑛琦秋波無限嬌媚地斜瞅了她一眼,見他神情發愕倩笑道:“尹公子,你覺得奇怪嗎?”
尹靖故作不解,道:“這位大叔,船上無人撐楫,怎會走得那麼快?”
“上官二叔是用‘劈空八卦掌’擊空,借反震力推舟前進,他是‘上官族’的老二,‘上官族’與‘蓬萊海外族’最有交情。”
旁邊一位族人插嘴道:“小姐呀!上官族這次武榜會試是英治公子參加。”
說話之時又有一條漆黑小船,凌波駕浪,迎面駛來,族人叫道:“小姐你看,英治公子來了。”
一熊腰虎背少年,身著錦繪勁裝,昂首挺胸,佇立船頭氣勢不可一世。
耿瑛琦玉手頻揮,嬌聲道:“英治哥!英治哥!”
上官英治遠遠就看到前面船隻中,有一位綵衣美女向他揮手,突然眼睛一亮,臉泛笑容,仰首清嘯,音量高亢,直衝霄漢。
耿瑛琦秀眉一揚,道:“幾年不見,英治哥的武功似乎增進不少。”
一年老族人接道:“小姐呀,英治公子是今年武榜奪魁,最有聲望的人。”
耿琦不服氣地哼了一聲道:“鹿死誰手,到時再試試看。”
上官英治的船已到二丈處,只見他長得甚是英挺,朗笑道:“琦妹,愚兄這三年來屢屢想到‘蓬萊仙島’去探望你們,無奈家父督課甚嚴,未克成行,琦妹遠在海外,一向可好……”
突然瞥見她身邊佇立著一位俊逸出塵的少年,神色微微一怔,住口不言。
耿瑛琦抿嘴一笑,道:“小妹託福粗安,這次隨同家父回國,一來參加國中秋祭,二來探望親友故舊。”忽見上官英治目光炯炯地望著尹靖,噗哧一笑,道:“我替你們二位引介,這位是上官將軍的大公子……這位是尹公子。”
尹靖拱手笑道:“久仰!久仰!”
上官英治遲疑了一陣,道:“這位尹兄是……”
耿瑛琦接道:“尹公子今年也要參加會榜。”
“哦!如此失敬了。”拱手之際,右手掌心突然向外一翻,一股潛力向尹靖逼到。
耿瑛琦秀臉一寒,蓮足前跨半步,冷冷道:“尹公子參加的是文榜,不是武榜。”左掌劈出。擋住來勢。
二股潛力一接,耿瑛琦香肩晃一晃,上官英治穩若山嶽。但小船卻退後半尺。
只見他神色怔了一怔,瞬即朗笑道:“琦妹幾年不見,功力已然大進,今年武榜魁首,當真是非你莫屬了。”
“好說,好說,小妹一入國境,就風聞‘上官族’問鼎聲望最高,小妹若能敬陪末座,已屬幸然。”語氣說的很冷漠。
“琦妹這樣說未免太見外了,貴我兩族交稱莫逆,一向都是共進共退,文武會榜那一家得魁,都同樣感到光彩。”
“我們這海外小族,豈會放在你眼內?”
上官英治臉色突然一變,道:“琦妹這話從何說起?”
“難道你們這樣算是歡迎遠道回國的客人?”
“琦妹有所不知,這次皇上親自回國主持秋祭,目下國中九大族族長,除耿伯伯海外榮歸,未及參加銀鑾殿國政大會外,其餘族長都冠衣盛服朝會,家父特令家叔及小兄出海遠迎,小兄若有殆慢之處,實在承擔不起。”
“哼,你承擔不起,剛才那一掌尹公子怎承擔得起?”
上官英治聽她原來是為這事生氣,臉上突然浮起一絲嫉意,但一閃即失,笑道:“這位尹兄從未謀面,剛才小弟純系存著討教的意思,更不知尹兄是參加文榜,魯莽之處,特此致歉。”說著深深一揖。
尹靖亦微笑還禮道:“適才之事,兄台萬勿介意。”
“尹兄謙懷雅量,小弟萬萬莫及。”說著雙足一蹬,捨棄小舟,躍上紅綾船。
耿瑛琦見他已賠禮道歉,頓時展顏為笑,四條船呼呼喝喝,開向海岸。
上官英治一面親切地敘說近海風光,一面指揮船隻航行,越近海畔,船楫來往越多,遙望岸上車水馬龍,商店林立,敢情這是一個很繁華的港埠。
靠碼頭停泊著不少船員,最引人注目的是左旁一帶,樹蔭森涼,異常幽靜,與市面喧囂情形截然不同。
那兒泊著一艘形如鐵桶的快船,漆著深藍色,四周有官兵戒衛,行人甚少往那邊走過。
尹靖不禁好奇地打量了幾眼,問道:“那船看來甚是特別。”
上官英治微笑接道:“那是皇家御用‘朦艟潛艦’,皇上幸居‘海天別墅’,那地方海浪千潯,非有此艦無法航渡,這船前日才到。”
尹靖精神突然一震,道:“皇上不知帶了多少人回國?”
“說來奇怪,大公主本來年年回來主持‘天嶽台’,今年只有二公主回國,聽說大公主因事留在中原。”
“明天讓你瞻仰瞻仰二公主風采,相信尹公子生平之中,還沒有見過這樣漂亮的美女,二公主人稱‘東瀛玉女’,玉潔冰清,人世無二。”
尹靖聽她讚揚香玉公主,心中自是甚感受用,但他卻儘量保持著鎮靜,微笑道:“貴國山川靈秀,才子佳人應運而生,乃意料中事。”
上官英治突然劍眉一皺,奇道:“怎麼!尹兄不是來自‘蓬萊仙島’?”
尹靖淡然一笑,道:“小弟中原人氏,嚮慕貴國風光,特遠道而來。”
上官英治“哦”了一聲,耿琦笑道:“你感到意外嗎?”
“這確實出乎我意料之外,不過敝國每年秋未大祭,四域來遊賓客不在少數,尹兄既參加文榜會試,也算半個主人身分,如不恥下交,就在敝島多盤桓幾日,讓小弟略盡地主之誼。”
“上官兄盛意小弟心領,秋祭過後,需要剋日回返,他日有緣再行拜唔。”
“尹兄想必急於往‘蓬萊仙島’一行?”
耿瑛琦輕輕一笑,曼聲道:“往‘蓬萊仙島’又怎麼樣?”
上官英治裝著滿不在乎地聳聳肩,道:“小兄除覺得遺憾外,別無感觸。”
“非也,小弟是要趕返中原。”
“尹兄雖不能在‘無極島’多逗留幾天,但小弟能結識中原人士,亦將感耀終身。”
這一晚上官將軍家,燈碧輝煌,豐餚佳宴,招待海外歸國的蓬萊族長耿氏父女,尹靖也應邀作陪。
上官將軍年近花甲,但卻精神爍爍,太陽穴高高隆起,一望而知武功修為非同凡響。
席上還有“蓬萊海外族”的耋人耿瀛溪,上官族老二上官二叔,及上官英治,這三人尹靖白天在海上都見過。
另有一位小姐,面容清麗,身體顯得很嬌嫩。經主人介紹、才知是上官將軍的千金上官詩昭,她自幼喜愛詩書,不習武藝,因此身子很纖弱。
她今年代表上官族,參加文榜會試,耿瑛琦與上官詩昭,自幼在一起長大,雖然一個外向,一個內向,但因世族之交,倒也稱得上是閨中密友。
上官將軍聽說尹靖是中原人士,立時另眼看待,尤其是對尹靖的英朗儀表倍加讚揚,譽為生平僅見。
席上主客相敬,氣氛異常融洽,幾人談談說說,先話家常,漸漸談及文武榜試,瀛洲問及今日國政大會事,上官將軍道:“今年大公主因事未克回國,‘天嶽台主’改請二公主擔任。”
耿大人微微一笑,道:“二公主賢淑溫雅,秀絕人寰,有‘東瀛玉女’之稱,以小弟看法,她的武功與大公主當在伯仲之間,只不知‘地嶽台’敦請哪一位名家。”
“‘地嶽台主’本擬請‘波羅仙劍’尉遲天長,但他依然懷怨前恥,因為大公主贏得文武雙魁那年,正是‘波羅仙劍’主掌‘地嶽台’,那一次百招之爭,實是平分秋色,尉遲天長沒有佔到絲毫上風,國中乃紛紛傳說大公主的劍術可壓倒‘波羅劍派’,尉遲天長為維護‘波羅劍派’盛名,三年前與大公主約鬥‘流嚴島’,從清晨鬥到傍晚,結果大公主險勝一招,威名震撼四域,贏得‘東夷第一劍’美名,自從‘流嚴島’比鬥後,‘波羅劍派’就一再婉拒擔任‘地嶽台主’,今年適逢‘覺遠寺’白眉神僧坐關二十年期滿,攝政王乃親往恭請主持‘地嶽台’,白眉神僧已親口答應。”
耿大人微微頷首道:“素聞‘覺遠寺’武功另成一派,淵深莫測,聲望之隆不在‘波羅劍派’之下,白眉神僧坐鎮‘地嶽台’倒是很適當的人選。”
上官將軍突然微微一嘆,道:“今晨朝會,小兄聽到一個消息,對我們武榜奪魁甚是不利。”
耿大人吃了一驚,道:“什麼消息?”
“愚兄數年來全心全力培植英治,相信老弟也全力在課督瑛琦,小兄聞你們回國,本可確定今年武榜非你我兩族莫屬,國中諸族也都有這種看法,可是如今卻出一個勁敵,對奪魁威脅極大。”
“上官兄說是哪一族?”耿大人不安地問道。
“吉田族。”
耿大人眉頭一皺,道:“這就奇怪了,吉田族一向沒有出色的人,不是小弟自滿,吉田老大的造詣也遠不若你我,怎能調教出好弟子?”
“這件事情事前無人知曉,原來吉田老大五年前把第三公子送到‘波羅劍派’去學藝,尉遲天長自‘流嚴島’一敗後,急於恢復聲望,決心使‘波羅劍派’在‘無極島’揚威,但他自知年事已高,今生無法找到勝大公主的機會,乃全力調教後進,吉田三公子機緣巧合,他又是九大族的人,被尉遲天長看上,悉心傳授波羅劍派衣缽絕藝,聽說現在吉田三公子已是‘波羅劍派’中的第二把劍手,功力之高僅遜尉遲天長少許。”
耿大人“嗯”了一聲,道:“這的確是一大威脅。”
耿瑛琦不服氣地哼了一聲,道:“波羅劍派有什麼厲害,明天好好同他較量一番。”
上官英治附和道:“我道什麼出色人物,若是吉田三子,明日定叫他折劍而歸。”說的甚是豪壯。
上官將軍面色一整,道:“孩子們,不可輕敵。‘波羅劍派’豈同小可,大公主身懷蓋代絕學,也僅能勝尉遲天長一招,吉田三公子已得其真傳,豈能以等閒視之,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你們明日遇上得仔細應付,不可辱沒門風。”
英治與瑛琦,心中雖然不服,但也只好唯唯受命。
尹靖聽他們說的總是有關武榜之事,文榜隻字未提,武將門第畢竟是武重於文,上官詩昭人本親靜,這時也忍不住道:“爹爹文榜主考官,今年是哪位大人?”
上官將軍哈哈一笑道:“爹差點兒冷落了你們。”目光一掠尹靖接道:“今年主考官是你的老師,‘三塔文淵閣’天機丞相。”
上官詩昭眉稍浮起喜色,嬌聲道:“哦!是仲達老師。”
上官將軍道:“尹公子來者是客,明天昭兒等他一道上‘三塔文淵閣’會試。”
尹靖稱謝一聲,上官詩昭突然羞怩地浮上一層紅雲,低頭不敢說話。
幾個老人不禁哈哈大笑起來,接風宴直到夜深興盡,才席終人散。
翌日清晨,尹靖早已起床,他急於參加秋祭,希望能與二公主見面,因此起得特別早,但偏偏不見有人來招呼,他來此作客自然不便到處亂闖,只好耐心地等候。
看看寅時已過,才聽到一陣步履嘻笑聲往這廂過來,有一嬌嫩嗓音,道:“聲音小點兒,公子不知起床了沒有?”
另一位噗哧一笑,道:“讀書的公子都是早起的,我看已經起床了。”
“仔細聽聽看起床了沒有。”那二人果然僅在門外傾聽。
尹靖故意乾咳一聲,門外“嘭嘭”地響著。
“公子請起床。”
尹靖立刻應聲去啟門,只見二位青衣小婢,一個端著洗漱盆,另一個捧著一件藍色錦繪儒衫,深深萬福道:“公子早!”
“二位姑娘早,打擾了。”
那位捧著藍色儒衫小婢,道:“老爺吩咐,請公子穿上這應考制服,我們小姐在前方等候公子。”
尹靖洗漱已畢,換上藍色儒衫,倒覺得還稱身,胸前繡著“蓬萊”二個白字,底下一個“八”字號碼。
來到前廳,席上早已擺滿精緻早點,但卻只有上官詩昭一個人在那兒等候。
一見尹靖忙起身襝衽,道:“小妹恭候公子,請用早點。”
尹靖見她身著雪白羅衫,胸前繡著“上官”二字,底下有一個“七”。敢情會榜人均需穿規定製服,繡上族名以資識別。
當下忙拱手還禮道:“有勞姑娘久等了,不知祭禮如何舉行?”
“寅辰以前皇上偕同其餘族長,到‘飛來峰’頂宰牛祭祀,祈禱國泰民安,五穀豐登。”
“噫,這麼說來已經行過祭禮了,在下失之交臂,甚憾。”
“秋祭之時除皇上與各族族長以外,其餘的人均不得參與。”
“令兄與耿姑娘不是去參加了嗎?”
“他昨晚就在玄冰石上打坐運功,聽說這樣會補益元神,家父令小妹陪同公子上‘文淵閣’”。說著羞怩地低下了頭。
尹靖覺得上官詩昭很害羞,但卻別有一番文靜的神韻,當即淡淡一笑,道:“小文生榜考後,想到武榜去看看,不知時間是否來得及?”
“武榜考場就在‘三塔文淵閣’下,在閣頂鳥瞰,可窺全貌,同時參加兩榜會考的人,可來往復試。”
尹靖看看她胸前的“上官”,再低頭看看自己胸前的“蓬萊”覺得甚是奇妙,不禁莞爾一笑。
上官詩昭臉上一紅,道:“這是應考人的制服。”
“是不是每人服飾都不一樣?”
“不是的,規定男著藍衣表示青雲直上,女著白衣表示清高聖潔,胸前繡字以別士族。”
“只不知武榜著什麼制服?”
“色澤一樣,不過武榜是勁裝,並以盔帽蒙面。”
用過早餐,府外有兩台轎子在等候,二人上了橋,走過一程,忽聞一聲喧譁,轎子已停在一處巍然聳立的古塔前,上書著“文淵閣”三字。
在“文淵閣”前,有一曠場,上凸下凹,成半圓弧形狀,人山人海,密密麻麻坐滿了四周,族旗飄揚,各個角落插著每一族的旗幟。
由於人潮遮住視線,也看不出“天嶽台”與“地嶽台”坐鎮何方?
“文淵閣”卻是冷冰冰地,文榜雖不若武榜熱鬧,但自有其莊嚴的氣氛。
上官詩昭身本虛弱,由二位侍婢左右扶持,上到塔頂已嬌喘吁吁。
這時各方會考的文生都已到齊,尹靖發覺其中竟有三位女生,除上官族外,是皇甫族與喬姜族。
考場是個寬敞的廳堂,正中壁上懸著一幅孔聖肖像,底下是主考官的座席,左旁牆上貼著一張大白紙,堂上排著八張桌子,文房四寶放在桌子左角,按號次落坐,尹靖在最後一度與上官詩昭相鄰。
二人坐定,尹靖輕輕問上官詩昭道:“貴國裙釵不讓鬚眉,與男子同臨科舉,不知可有女子當官者?”上官詩昭笑顏如花,曼聲道:“天星族與喬姜族的族長都女人。”
尹靖“哦”了一聲,道:“貴國這種制度比起中原開明多了,在中原女子無才便是德,雖然學富五年,也不能與男子同赴科舉,當官涉政。”
突然外面傳進一陣朗朗聲:“主考官到!”
諸考生全體肅立,斂手靜候。
只見一廣額盈頤,美髯飄腹,身穿紅色袍的相爺,踏著方步,踱入考場,諸生齊齊敬禮後才歸坐。
天機丞相目光一掠考場,觀各族人數已齊,也不打話,提起狼毫,在左旁大白紙上揮手書道:四書題,論文“樂樂樂”
寫完後就回到席上,冥目靜坐。
諸考生紛紛翻閱考卷,絞盡腦汁,各顯才華,將十年寒窗的工夫,盡在捲上一展。
突然有一考生晃著腦袋,朗朗吟哦道:“獨樂樂與人樂,孰樂?曰不若與人,仁者樂山,智者樂水……”他每讀一句,想一想就寫在捲上。
眾人不禁都被吸引了注意力,只見那人胸前繡著“天星”正是天星族的文生。
他雖然不住地吟哦,主考官卻不去阻止他,這一來旁若無人,聲音越念越高,有一考生實在忍不住,哼聲道:“子曰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閣下云云朗誦,旁若無人,未免有擾左右文思。”
文人自古相輕,天星族那人鼻孔哼了一聲,猶自念念有辭,不過這次卻不出聲了。
隔了一陣,“文淵閣”下傳出一陣呼號,拍掌聲,眾生不禁停筆翹首向下張望。
只見曠場中萬頭攢動,練武場裡刀光劍影,映著晨曦、幻成萬道銀彩,敢情第一場武試正當高潮,二族的人各為其士呼喝助威,因此歡聲喧天。
主考官突然眼睛一張,只見各生都向樓下眺望,臉色一整,朗聲道:“朗耳不聽窗外話,一心只作案上書。”
眾考生臉上一紅,都轉回頭來作文章,不再向下張望。
過了半個時辰,尹靖已把文章作好,仔細讀了一遍,覺得還算通順,轉目望去,只見上官詩昭早已合卷向他微笑,問道:“上官姑娘,你文章可已經作好了嗎?”
“我等著公子一起交卷。”
“姑娘才思敏捷,小生萬萬莫及。”
二人把文章送到主考官面前,這時尹靖才發覺眾生猶自低頭苦思。他們二人還是最早交卷的。
上官詩昭是天機丞相的高足,他見學生第一個交卷,心中大為高興,首先展開試卷在口中一面低吟,一面不住地點頭,萬般讚揚意,盡在不言中。
看完了試卷,提起硃砂筆在捲上打了許多圈圈,顯然圈子越多,表示成績越好。
他又隨手提起尹靖試卷,看了幾眼,覺得用字平平,眉頭不禁微微一皺,突然眼睛一亮,一口氣把它讀完。
心中大感驚訝,暗暗忖道:這人文章不以浮華為能事,但讀其文卻覺得胸襟開朗,如鵬程萬里,氣吞山嶽,顯見這人是大有作為的安邦定國良才,非俗流可比。
上官詩昭的文章同他一比,就顯出虛浮。
當下不禁深深地打量了一下尹靖,只覺人同其文,英氣橫溢,誠然棟樑之才,提起硃砂筆一句一句地圈了下去。
上官詩昭臉上一紅,道:“尹公子文章勝我數倍。”
“哪裡,哪裡,在下鄉俗野墨,難登大雅之堂。”
“公於匆用客謙,我看老師打圈就曉得。”
尹靖淡淡一笑,道:“何以見得?”
“仲達老師教書多年,我深知他的脾氣,圈子打得越多文章越好,你捲上圓圈勝我多多。”
說話之時,一陣急躁步履登上“文淵閣”,那人來到試場外,大聲說道:“吉田族勝天星族,天星文榜考生是否參加武榜?”
天星族考生冷冷道:“孔聖弟子不言齊恆晉文之業,無已則王乎?聖人以王道治天下,謹癢序之教,申之以考悌之義,趨之以禮,則民恥且格,干戈刀劍霸道之業,小生不屑為之。”
主考官微微點頭,道:“天星族文生不考武榜。”
那報榜官“嘭嘭”又下了樓去。
天機丞相一搖手中銀鈴,朗聲道:“時間已過,交卷。”
眾生紛紛交了四書題文,有幾個遲遲未交,主考官只好親自下場收卷。
第二道試題是辭賦,主考官在大白紙上書道:
香玉公主御題:
賦詩一則“思愁”,溪韻,須嵌上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萬諸字。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2-5 12:43:17
第二十四章 天地嶽台
一陣“唰唰”翻卷聲,眾考生托腮深思,推敲字韻。
尹靖想起二公主以“思愁”為題,心中不由頓生感慨,沉吟了一陣,提筆書道:
六瓣仙蘭九曲溪,
蓬萊午夜憶關西。
銀河七夕鵲橋渡,
玉枕三更翡翠悽。
道路十千腸欲斷,
年華二八須初齊。
山色四周百鳥啼,
情波萬丈心如一。
這一首詩委婉纏綿,含蓄著他與公主之間的事,堪稱雋品。
這一次他作好之後轉頭望去,上官詩昭還在蹙眉深思,他不去打擾,靜候著與她一起交卷。
果然不一會兒,上官詩昭也已作好,二人相顧一笑交了試卷,這一次又是在群英之先。
主考官把兩篇“思愁”一而再,再而三地吟哦玩味,連連讚道:“好詩!好詩!不過本官尚不能置評,須經公主御筆評審以定軒輊。”
“文淵閣”下又傳來陣陣呼嘯聲,報榜官又跑上來,朗聲說道:“上官族勝曾文族,文榜考生是否參加武榜?”
曾文族考生突然推案而起,慷慨激昂道:“古人投筆從戎以衛家國,今日敝族武榜敗辱,小生何顏以文章自負,願為我族一雪前恥。”
主考官頷首道:“戰無勇非孝也,曾文族考生深明大義,參加武榜。”接著轉向報榜官道:“這兩篇詩律有勞呈交二公主御評。”原來他已認定今年文榜非“上官族”與“蓬萊海外族”莫屬,只要公主把御題“思愁”評閱後,大勢也就可確定了。
曾文族考生放下筆墨試卷,跟著報榜官匆匆下樓。
主考官走過那邊,拿起他的試卷一看,怔了一怔,道:“噫!說得冠冕堂皇,卻是草包一個,一個字也沒有寫,原來是考不出藉機溜走。”眾生聽得心中暗暗竊笑。
接著考的是“對聯”,以“三塔文淵閣”為題。
上聯曰:三塔巍巍,七層四面八方。
這是一個絕對,眾考生苦思不已,尹靖想了半天,還沒有想出好對子。
上官詩昭托腮沉吟,臉上漸漸浮起笑容,似乎快要想出對題了。
尹靖遊目四掠,心中不由更急,越急越想不出。
這時武榜會考正值高潮,報榜官“嘭嘭”又跑上來,報告道:“蓬萊海外族勝玉龍族,文榜考生是否參加武榜?”
玉龍族考生正在全心思索妙句,一手扶著頭,另一支手高舉起拼命地擺動,表示不去參加。
主考官見狀,說道:“文生不考武榜。”
尹靖見玉龍族考生一直搖手,突然靈光一閃,喜叫道:“有了。”提筆書道:“孤掌搖搖,五指三長二短。”立時交了卷。
主考官見這下聯對得甚妙,不禁問道:“你是見玉龍族文生搖手,而想出這對子的嗎?”
尹靖微微一笑,道:“小生正是如此得句。”
“哈哈,奇才!奇才!三塔巍巍,七層四面八方。孤掌搖搖,五指三長二短。”諸生聞之大為驚愕。
對聯考後,繼續下個考題。主考官在白紙上寫道:
詩三則寓三事,詳敘其始末緣由:
其一
折戟沉埋水不流,
徒留名姓載空豔。
旋真一炬悲風冷,
無限英魂在內遊。
其二
天外邊風撲面沙,
那堪回首憶浮華。
早知身被丹青誤,
但嫁巫山百姓家。
其三
紅愁綠怨送春歸,
徒虛無聯幾夕暈。
十載光陰如一夢,
遊魂時逐亂花飛。
尹靖看過詩題不禁劍眉一皺,他知道一則詩說得是赤壁之戰,孔明借東風,火燒連環船,第二則是王昭君和番,第三則卻想不起,出自何典何故?
他突然心中一震,第三則詩所寓之事,可能發生在東夷,並非出自中原典故,如果所料不差,第三則詩已無法作答。
當下只好先作前面二則,作畢轉目瞥見上官詩昭玉手持筆宛如珠走玉盤,疾揮不已,自己只好望卷興嘆。
不言尹靖對第三則詩窮思不得其解,此刻武榜考場,正值風雲際會,龍爭虎鬥高潮。
廣場甚是寬大,四周是一層一層上升的階梯坐椅,中間的練武場有十二丈方圓,可作跑馬之用。
東面高台龍椅上,坐著一位黃繪滾龍袍清癯老人,正是君臨一邦的東夷玉壺國當今聖上。
左右各坐著四人,均官袍盛服,氣宇雍容,其中有二位女人,雖然已是徐娘半老,眉角微顯皺紋,但依然掩不住當年那撩人的豔姿,這幾個人正是統領玉壺國的九大族族長。
右邊有一雪白的高台,書著“天嶽台”三個白底藍字,除了那三個藍字外,一片雪白沒有第二雜色摻雜其間。
“天嶽台”正中坐著一位羅綺宮裝的白衣仙子,朱容絕代,使人一見之下如沐春風,遺世獨立。
這位天仙似白衣美女,不言而知正是“東瀛玉女”,玉壺國香玉公主。
左邊另一棚台,氣勢雄偉,正是“地嶽台”,其上有一蓮座蒲團,盤膝坐著一位老僧,銀白色的眉毛,幾乎矇住雙眼,台下寶相莊嚴,合什凝立著一排和尚。
那老僧正是覺遠寺和尚,百眉神僧,主掌地嶽台台主。
廣場四周萬頭攢動,人如潮湧,有八枝族旗飄揚,每一旗幟代表一族。
原來玉壺國加上皇族,共有九族,今年皇族無人參與逐鹿,只有八大族會師。
比鬥進行到第四組,這一場由“蓬萊海外族”對“玉龍族”,裁判輪到“天嶽台主”香玉公主。
驀然由“天嶽台”傳出鐘聲,音韻繚空之際,一朵白雲冉冉飄落台上,白影收斂,一位白衣仙子頓現眼前,全場立刻鴉雀無聲。
鐘聲再度一響,“蓬萊海外族”下走出一位白衣勁裝武士。
玉龍族下是一位藍衣勁裝武士,這時全場依然靜悄悄,屏氣噤聲。
二位武土來到“天嶽台主”面前,雙雙深深叩頭行禮,天嶽台主玉手一揮,那二位武士各奔東西,如閃電分開。
全場立時掌聲雷動,喧囂呼喝中隱隱可聽出叫嚷的是“蓬萊族加油!”“玉龍族加油!”
二族人各送兵刃,“玉龍族”用的是雙鐧,“蓬萊海外族”武士左手提著鐵胎弓,腰懸一袋蓮子,緊身的白衣顯出玲瓏曲線,一望而知是一位巾幗女英傑。
今年八族群英會的八個武士中,有二位女英傑,那是“天星族”與“蓬萊海外族”,“天星族”已敗在“吉田族”下,如果“蓬萊海外族”再敗北,那今年的女武士,算是全軍履沒了。
不過眾人都曉得,這位手持鐵胎弓的“蓬萊海外族”千金,非“天星族”的千金可比,耿大人三年不曾返回,這次抱著問鼎的雄心,耿小姐定有非凡的表現,驚人的演出。
掌聲喧囂中,二族武士緩緩逼近,耿瑛琦來到相距兩丈外,停步從腰袋裡取出二粒鐵蓮子,玉臂伸展把鐵胎弓拉個滿月,瞄準對方“玄機”,“氣門”穴。
玉龍族武士馬步微挫,雙鐧擺出“雙龍出水”式,正好封住“玄機”“氣門”。
四目炯炯相視,場中頓時又寂靜下來,因為此刻千百雙眼睛都注視著兩位戰士,誰也無暇去拍掌歡叫。
“蓬萊族”的鐵胎弓,“鐵蓮子”名震玉壺國,此種兵器宜於遠攻,不宜近交,因此在兩丈外耿瑛琦已畜勢待發。
對方也深知厲害,嚴陣以待,鐵蓮子威力無比,但耿瑛琦只有兩次挽弓的能力,旨在一發克敵,足下“潛海游龍”突然橫跨二步,轉換攻勢部位。
玉龍族武士疾退二步,雙鐧由“雙龍出水”改“汾陽落馬”,這一招又正好封住蓮子來路。
東夷君民均擅長武藝,眾人看出二人雖然遙遙轉換步法,其實正在互搶先機。
目下耿瑛琦主攻,竊視出彈的機會,玉龍族主守化解鐵蓮子射來方向。
主守者如能主持得久,使對方無優勢出手機會,就可佔據上風,因為鐵胎弓極費內力,時間一久自然要落下風矣。
耿瑛琦一連數招攻勢,均被對方化解,芳心不禁微急。
突然足下左右不規矩的跨動,玉龍族武土一時之間被弄得頭昏腦漲,摸不定對方攻勢,敢情耿瑛琦正使了“七星迷蹤步”。
只聽她清嘯一聲,二粒蓮子疾逾流星飛矢,猛然射出,鐵蓮子速度非一般暗器可比,既摸不定方向,又甚難招架。
玉龍族武士,鐧演“雲鎖五嶽”舞起一道銅牆,把全身封住。
“咚咚!”金鐵相擊聲中,立被震得蹌踉連退三步。
耿瑛琦又迅速從袋中取出二料蓮子套在弓上。
香玉公主玉指對準手中梵鍾彈去,“叮”發出一聲停戰號令,嬌聲道:“勝負已分,匆須再比。”全場一陣微微騷動,多半人一時間尚看不出勝負何在?
香玉公主略為一頓接道:“兩族對峙,玉龍族用力過度,雙臂麻痺,不能再戰,蓬萊族勝。”話聲未落,掌聲如雷。
眾人凝目望去,果見玉龍族武士雙鐧擺個“隔澗打虎”之式,但卻始終沒有動彈。
比鬥至此,獲勝四家是上官族,吉田族,蓬萊族,喬姜族。
進行第二度複賽,首場是上官英治和吉田松。
這是一場壓軸好戲,二人剛才都有非凡的表現,上官英治是今年武榜奪魁聲望最高一位。
吉田松是“波羅劍派”的高足,脫穎而出,威脅武榜魁座,兩虎相遇一場殊死搏鬥,乃意料中事。
白眉神僧自地嶽台蒲團站起,施展一手“凌虛躡步”的輕功,虎步跨動排雲馭氣走下“地嶽台”。
這一種輕功誠足以驚世駭俗,無怪乎“覺遠寺”的武功能名震東夷,被敦請主持“地嶽台”。
在吉田族的旗幟下,有不少佩劍雄豪之士,這些人都是“波羅劍派”中的高手,但“波羅劍派”尉遲天長本人,並沒有臨陣督戰。
白眉神僧手中梵鍾連響兩下,二位少年武士相對昂立場中。
二人服飾及身材都異常接近,只是胸前繡的字號不同,盔帽蒙面,目光湛湛暴射著嚇人的寒芒。
上官英治腰間繫著十六把“旋迴竹葉刀”,每把刀五寸長,銀光奪目,環身燦爛眩目。
吉田松是“波羅劍派”威鎮東夷數海島的“魚腸劍”,此劍削鐵如泥,乃波羅派鎮山寶器,等閒不得使用,這次特賜與吉田三公子佩用,足見“波羅劍派”奪魁的雄心。
突然四道寒茫沖霄而起,上官英治已閃電般從腰間拔出四柄“旋迴竹葉刀”。
此種兵器宜於遠交近攻,無論作暗器或近身肉搏,均能各擅其長。
緊接著一聲悠長龍吟,一泓秋水,光耀天地,“魚腸劍”希世奇珍,寒芒特盛,吉田松拔劍英姿,誠具一代名家風範,這一下更具先聲奪人之概。
上官英治右手雙刀高舉向天,左手雙刀平伸,遙指對方,一式“無語問天”的絕技。
吉田三公子”魚腸劍”高舉“斜指南天”,凝神歸一。
二人遙隔丈餘湛湛目光互相凝視,神色甚是嚴肅。
場外群眾緊張得屏住呼吸,絲毫不敢喘氣。
僵持一陣,上官英治怒吼一聲,首先發難,健臂一抖“旋迴竹葉刀”,以旋風捲浪之勢,向對方攻去。
但見寒芒狂風激盪空間,上官英治連發四刀,一刀斜削對方持劍手腕的“腕脈穴”,使對方無暇自顧,其餘三劍分擊上、中、下,三路要害,威勢凌厲之極。
吉田公子劍化“月湧星移”,以閃電飄風之勢,同時向四柄“旋迴竹葉刀”劈去。
孰料他劍風一動,四柄飛刀跟著旋風,立刻轉變方向,上下回調,左右盤旋,嘯聲大作,使人捉摸不定來路。
吉田三公子名列波羅劍派第二劍手,功力豈同凡響,鎮定功夫確有過之處,“魚腸劍”
一式“迴風拂柳”,與四柄“竹葉刀”同時盤轉。
朗笑聲中,挾著一片金屬相擊聲,四柄“旋迴竹葉刀”被劈成八片,跌落尖埃。
這些事說來絮瑣,其實不過閃電之間,上官英治已然又拔出四柄短刀。
第一次成功,也不敢輕易出手,這當兒已被他逼近數尺。
二人相距不過七尺左右,上官英治四刀蓄勢待發,使他不敢逾越雷池半步。
距離越近,“旋迴竹葉刀”的威力越小,一旦近身相搏神兵自然會佔上風。
因此上官英治非到不得已,絕不會使他有機會再逼近,吉田松得意地冷笑道:“我們二人相距只剩七尺,這一場比鬥看來你是準輸無疑。”
上官英治冷冷道:“少打狂言,目下雖然居於上風,但有足夠的時間定可將你擊敗。”
“哼,你那四支‘旋迴竹葉刀’用完我已在你面前三尺,那時鹿死誰手,不言可知。”
“嘿嘿,到時一定叫你嚐嚐‘旋迴竹葉刀’的肉搏,不過你只怕沒有這份能耐。”
“你有種就放手攻來。”
“放馬過來!”
吉田三公子冷哼一聲,長劍圈起一朵銀光,向對方刺去。
突然旋聲大作,手中“旋迴竹葉刀”化成四道白虹,交錯迴旋,雖僅只四刀,但攻的卻是全身三十六大穴。
吉田三公子掄臂劃個劍圈,又是一陣鏗然金屬相擊聲,這回僅削斷三隻,有一隻擦身而過。
這把刀跌落塵埃後,猛然反震而起,生似長著眼睛似的,射向他背後“脊心穴”。
“旋迴竹葉刀”只宜硬碰不宜巧避,因為飛刀一落空,不但會迴旋,落地後還會反彈,令人防不勝防。
吉田松似乎沒有想到落地後還會彈射回來,一削斷飛刀,他立時挺劍追擊。
這時上官英治雙手正好摸到腰間,準備再度拔刀。
吉田松不容他再度有出手的機會,此刻就是知道竹葉刀從背後襲來,也無暇閃避,否則一定立處下風。
場外大半人都看到一道白光射向吉田松“脊心”,不禁齊齊驚呼,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白光如閃電,一閃已到“脊心”,吉田松突然左腿往後倒踢,“叮”的一響,“旋迴竹葉刀”被踢得沖霄直起。
立時全場喝好聲,不絕於耳。
出腿的瞬間,前衝速度絲毫未減,劍演“萬點寒梅”,向對方罩落。
上官英治大為震駭,旋迴竹葉刀“銀河鵲橋”,幻出四蕊劍花封住了上下左右四路。
忽覺右臂一震如寒風拂過,右手所持兩隻竹葉刀,立被齊齊斬斷。
上官英治索性將半截刀脫手打去,接著左劍右掌,風雷迸發,威勢咄咄逼人。
一時劍氣彌空,直衝鬥牛,神泣鬼號,戰況空前慘烈。
果然“旋迴竹葉刀”,遠交近攻各擅其長,二族人呼喝聲震憾天地,各為其士助威。
正中台上,吉田老大與上官老大,臉上一片嚴肅沉重之色,正襟危坐,毫無笑容。
皇上看了一陣,微微頷首道:“上官卿與吉田卿教子有方,國中少年英雄,只怕找不出比二位令郎再高的好手。”二族老大齊聲道:“皇上過獎,臣不勝惶恐震撼。”
皇上龍心大喜,道:“這場比鬥不論勝負誰屬,二位令郎各晉級三品,封金千兩。”
“謝主龍恩。”
練武場中,光華萬丈,瑞氣千條,一場慘烈拼鬥已近百招。
驀地蹌踉龍吟,上官英治左手竹葉刀又被削斷一支,情勢惡化。
“魚腸劍”龍騰虎躍,已穩穩居於上風。
上官英治心頭大怒,他如果無法把腰間僅餘四刀拔出,這場拼鬥,顯然要在捱打的情況下稱臣服輸。
但形勢卻不容他去拔刀,不拔刀又為情勢所逼,日下只好孤注一擲,以挽回頹廢劣勢。
心意既定右手奮起餘勇劈出一掌,左手竹葉刀“仙人指路”脫手射去。隨即身運“鯉魚倒穿波”,躍退一丈以外,翻退之際,雙手已摸在腰間,腳一落地,手中又多了四柄短刀。
但身形未定,驀覺一股寒氣湧到,砭骨生寒,心頭不禁大駭,一式“鐵板橋”往後仰落。
“鏗”,金石聲與鐘聲同時響起,上官英治身體躍起之時,雙手只剩四把斷刀。
吉田三公子佇在一丈以外,目射凌光,右手“魚腸劍”青靄迷漫,左手還握著一隻“旋迴竹葉刀”。
敢情適才吉田三公子施展出“波羅劍派”不傳絕技,一招“飛虹取魂”削斷了上官英治僅餘的四把刀。
白眉神僧朗誦一聲佛號,道:“上官族十六把‘旋迴竹葉刀’全毀,老衲判吉田族勝。”
呼叫聲好似平地起雷,“波羅劍派”再度揚威練武場。
第二場“蓬萊海外族”對“喬姜族”沒有舉行,因“喬姜族”雖然擊敗“皇甫族”但因身受重傷,此刻已無力再戰,故此自動棄權,蓬萊不戰而勝,進入決賽。
耿瑛琦的武功不在上官英治之下,加上又是裙釵武士,因此深受群眾歡迎,助威加油聲,震耳欲聾。
兩人對壘,決冕戰由“天嶽台主”主審。
耿瑛琦第二場不戰而勝精力充沛,加上觀眾呼喝,鬥志高昂,聲勢奪人。
吉田松今日兩度與裙釵武土碰頭,首先對的是“天星族”千金公孫秀蘭,現在現在又遇上蓬萊族的耿瑛琦。
只見對方曲線玲瓏,雙峰高聳,雖然盔帽矇住絕世朱容,但依然香豔迷人,深具誘惑。
他心中覺得很不自在,甚至有點兒迷茫,加上群眾都替她助威,迷茫中忽然生出孤獨怯意。
耿瑛琦鐵胎弓已拉成滿月,對準他前胸,可是他依然不知舉劍迎戰。
耿瑛琦以為他沒有把自己看在眼裡,心中大怒,冷叱道:“吉田松少狂!接招。”鐵蓮子脫弓射去。
這一聲如晴天霹靂,吉田三公子頓從夢中驚醒,只見鐵蓮子來勢如電,力逾千斤,百忙中“魚腸劍”划起一道銀虹,封削過去。
“咚”一聲悠長龍吟,人已連連踉蹌兩步,右臂已震得是微微發麻。
耿瑛琦勝算在握,豈容他有喘氣機會?
鐵蓮子二度閃電射擊,吉田松這時已完全覺醒,長劍‘夜戰八方’樹起一道劍牆,但因鐵蓮子力道甚重,這次“蹬蹬蹬”連退三步才站穩。
他只覺右臂痠麻難耐,長劍幾乎把持不住。
這時吉田松已完全居於劣勢,耿瑛琦右手掏出一粒鐵蓮子套在弓上,吐氣揚聲猛力一拉。
惜哉!強弓只開了一半,無法拉成滿月。
這時只要能射出一粒鐵蓮子,雖不能把對方擊傷,至少亦可把長劍震落。
香玉公主只待她拉滿第三弓,就鳴鐘停戰,以判定勝負。
可惜耿瑛琦力不從心,四周群眾轟聲雷動,為她加油,急嚷道:“射呀!射呀!開弓!
開弓!”他們恨不得把自己的力量用到耿瑛琦身上。
吉田松驚出一身冷汗,抬目瞥見耿瑛琦鐵胎弓拉了半圓就無法再開。
他知對方已是強駑之末,猛然吸了一口真氣,將內力緩緩運轉,右臂痠麻漸感消滅。
此刻耿瑛琦在萬眾的鼓舞下,已發出生命的潛力,把鐵胎弓拉滿。
這正是危機繫於一髮,勝負決於剎那,耿瑛琦拉滿弓的瞬間,吉田松全身血脈也已暢通,大喝一聲,連人帶劍化作一道青虹向對方撲落。
本來身在空中正是大好時機,可惜耿瑛琦此刻無法穩住弓勢,命中率大減,鐵蓮子擦身掠過。
劍光罩落,鐘聲同時響起,人影乍合倏散。
“鐵胎弓”的銀鋼線,已被“魚腸劍”挑斷。
香玉公主曼聲道:“吉田族勝蓬萊族。”
吉田族歡聲大動,吉田老人,不禁撫須長笑。
皇上微微頷首,讚揚道:“吉田卿令郎神威大震,一劍獨秀,是當今國中無二良才。”
吉田老大俯首道:“聖上洪福齊天,幸能不吝培植。”
這時大勢已定,群眾各自歸坐,只待吉田三公子接過天地嶽台主百招,武榜魁首便算產生。
香玉公主因到“天嶽台”,宮女送上二篇詩卷稟道:“方才文榜主考官送上兩篇詩卷,請公主評閱。”
香玉公主先翻開上官詩昭“思愁”,臉上浮起笑容,只見字跡清秀娟麗,分明是女子手筆,詩想畫意,文藻雅緻,不禁頷首讚佩。
翻開第二篇,只讀了第一句:“六瓣仙蘭九曲溪……”芳心不由一震,秀臉突然變色,一口氣把全篇看完。
她心中疑慮層層,那人怎知六瓣仙蘭?“蓬萊午夜憶關西”,分明說的是她在蓬萊宮夜半思君。
末後那句“情波萬丈心如一”寓意深長,這人若不是尹靖,如何會作出這等有心的詩句?
若說尹靖到玉壺國,似乎不甚可能,尤其代表蓬萊海外族參加文榜,更令人費解。
她越想心中越奇,想傳令召見蓬萊海外族文生,忽又覺得不妥,如果是尹靖那自然是天大喜事,要不是尹靖,以公主之尊召見一個考生是很不相宜的。
她想了再,仍自猶豫不定,突然心念一轉,道:“小芝你傳話下去,請問相國蓬萊海外族文生尊姓大名?”
小芝見公主拿著那篇詩詞,看了好幾遍,有時沉思,有時歡笑,似乎心事轉變不定,心中自覺奇怪,含笑說道:“奴婢領命!”
香玉公主見小芝的笑容,似乎心事被她看穿,玉臉不禁微微一紅。
小芝匆匆下了台去,過了一陣突然人聲喧雜,小芝急急跑上台來,喘氣道:“稟過公主蓬萊海外族的文生已參加武榜,相國只知他姓尹不知大名。
香玉公主精神大振道:“那文生現在哪兒?”
“公主你看他已出來了。”
但見蓬萊海外族下走出一位全身藍衣勁裝的武士。
香玉公主雙眼瞬也不瞬地注視著他,見那武士舉止身材與他一般無二,難道他真的不辭千里遠渡重洋到玉壺國了?
那位蓬萊武士盔帽露出雙眼,似乎正往“天嶽台”凝望過來。
小芳不禁驚叫道:“奇怪!那位武士好大膽好像在看我們,公主你認識他嗎?”
轉目見公主很仔細地注視武士,似乎要看穿他的蒙面盔帽。
香玉公主喃喃道:“如果是他,功力甚高,等會兒就可明真相。”
“公主說的是誰?”
香玉公主面上浮起一層緋紅,輕叱道:“你先別問。”
小芝伸著舌頭,作了一個怪臉,不敢再問。
且說正中台上蓬萊海外族耿大人,沒有想到尹靖會自動來參加武榜。一聽報榜官傳話,驚得張大了口。
上官將軍皺道:“耿老弟,那位尹公子行嗎?”
皇上亦笑道:“耿卿令嬡果稱得上是巾幗英傑,想來這位武士功力亦不凡?”
耿瀛洲俯首稟道:“臣尚不知這位文生身懷武技,功力深淺,更是無由斷定。”
皇上奇道:“真有這種事?”
“臣豈敢欺君蒙上。”
吉田老大雖然沉吟不語,且上卻掛著輕輕的冷笑。
這一場由地嶽台主白眉神僧主判。
吉田松連勝數場,冠蓋群雄傲氣凌雲,他見對方僅以空手應敵,冷諷道:“貴族鐵胎弓冠絕玉壺,耿小姐只可惜拉不動第三弓,閣下何不拿獨門絕藝表演幾手?難道是拉不動鐵弓,哈哈……”
蓬萊武士淡淡一笑道:“閣下既想指教鐵胎弓,為不使你失望,照辦。”蓬萊族人把鐵胎弓換上銀鋼線送上。
那武士拿過鐵胎弓,取出二粒鐵蓮子套在弓上,說道:“請亮招!”
吉田松極其不屑地哼了一聲道:“閣下能拉動第一弓,就足以令人震驚。”
“你現在存心輕敵,我勝之不武,為使你心服口服,你看這一弓。”
“咚”的一聲,快得幾乎看不出他拉過鐵胎弓,二粒鐵蓮子沖霄直起,轉入雲端。
吉田松臉色驟變,四周群眾驚叫不已。
皇上大為驚訝道:“耿卿族下竟有這等高手,此種功力已可苑兒一較長短。”
上官將軍笑道:“耿老弟懷珠抱玉,自己尚不得而知。”
吉田老大臉拉的長長,好像鐵板一樣很是難看。
蓬萊族武士射過二彈,淡然道:“閣下是否準備妥當,這次要對你發射?”
吉田三公子傲氣全失,嘆氣道:“尊駕功力奇高,請發招。”聲音微帶怯意。
“咚!”二顆黑色鐵蓮子已然射出。
吉田松舞起一道劍牆,把全身封住。
“砰!”蓮子彈上高空,吉田松連退三步。
蓬萊武士等他馬步站穩,又擺好勢頭才拉出第二弓。
第二弓比第一弓力道還強猛,“砰”然聲中,吉田松在地上翻了一個跟斗才爬起來。
尹靖心中微奇,吉田松名列波羅第二劍手,何以這等不濟?
當他準備開第三弓時,突然發覺弓弦重逾山嶽,心中頓時明白過來。
敢情鐵胎弓是一種奇異的兵器,藉鐵胎弓可發出十倍以上的力道,因此任何武林高手,也無法接數發蓮子不敗。
他估計以自己的功力,大概可接四弓蓮子,第五弓就難保不受折損,開弓的力量,大概也只有五次左右。
當下默運“太乙神功”,大喝一聲,拉開第四弓。
這一次吉田松慘哉。連翻二個跟斗,張口吐出一口鮮血,已無力爬起。
白眉神僧朗誦一聲佛號,道:“蓬萊族勝吉田族。”
皇上大怔道:“這人鐵胎弓連開四次,面不改色,功力之高玉壺國無出其右,耿大人究竟此人是何來歷?”
耿瀛洲心裡發急,顫聲道:“臣罪該萬死,他乃是中原人氏,在大海中被海鯨吞噬,被臣救起,彼稱要到玉壺國矚仰秋祭,臣特請參與文榜會試,實不知其身懷絕技。”
皇上意外地一楞道:“中原人氏,他叫什麼名字?”
“那人姓尹名靖。”
皇上心靈一震暗道:啊!他叫尹靖?如果是我皇婿,怎會到玉壺國來?
八大族族長見狀詫異滿面,立知事態非常。
皇上想了一陣,又轉首問道:“他坐什麼船隻?如何在海上漂流?詳細稟上。”
耿大人想起棺木船,猛然醒悟,道:“微臣久居海外,懵昧無知,聖上御居‘海天別墅’可有‘玉棺艇’?”
“去年二位皇女各駕‘玉棺艇’遠浮重洋到‘海天別墅’,那兒尚有兩艇。”
耿瀛洲驚“噫”一聲,道:“尹公子坐著一隻水晶透明,表似棺木,一丈大小的棺艇。”
上官將軍插嘴道:“耿老弟也許沒有見過,那正是‘玉棺艇’。”
皇上立即問道:“那人生得如何?”
上官將軍道:“尹公子英朗俊拔,氣吞山嶽,人品與武功同為微臣生平僅見。”
皇上龍心大喜道:“哈哈,那必定是他無疑了。”
耿瀛洲奇道:“皇上可知尹公子其人?”
“如果所料無差,該是東宮二駙馬。”
耿族長大驚,忙伏身叩頭道:“臣罪該萬死!”
皇上色驚而喜,道:“不知不罪,快召來見。”
侍臣立刻傳令召見蓬萊武士,全場掌聲雷動。
皇上召來蓬萊武土,也不立刻令他降下盔帽,只轉向“地嶽台”朗聲道:“白眉大師,你看這位蓬萊武士,能否接下大師百招?”
白眉神僧一時不明白聖上問話用意何在,朗誦一聲佛號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這位施主功力之高,老衲望塵莫及,別說百招,就是平手對拆,老衲能保不敗,已屬幸然。”
“這麼說來那百招可以不比了?”
“但憑聖上裁決。”
皇上仰首一觀天色,笑道:“日已偏西,不若作罷。”
“老衲遵旨。”
皇上又向“天嶽台”朗聲傳話道:“玉兒你看這位武士能否接下百招?”
香玉公主性本溫靜,她正在懷疑這位蓬萊武士的身分,乃曼聲應道:“這位武士功力甚高,玉兒不敢言勝。”
皇上龍心大悅,笑道:“哈哈,那天地二嶽算是一言過關。”
四周臣民本都極想看看蓬萊武士鬥天地二嶽台主的雄風,但卻不明皇上為何藉故作罷,各族族長既沒有意見,皇上又特下令,子民除感到失望外,無人敢言。
於是武榜授魁儀式,立即開始。
皇上取過一頂珠光燦爛的皇冠,朗聲道:“今年武榜‘蓬萊海外族’奪魁,此冠是由蓬萊武士敬獻其最仰慕之人。”皇上用一支玉杖,把皇冠送至台下,蓬萊武士深深一揖,伸手取過皇冠,全場立刻響起呼喝聲。
接受武榜魁首獻冠之人,是一種無上光榮,蓬萊武士接過皇冠,心中有點不知所措之感。
耿瀛洲似乎看出他不諳國中授典禮俗,當即默運內功,以傳音入密功夫說道:“尹公子提著御賜皇冠,繞場一週,最後敬獻給你最心愛的人。”
那武土怔了一怔,想不到還有這種習俗,當下依言把皇冠掛在鐵胎弓頂端,高高舉起,繞場一週。
所到各族旗下都掌聲雷鳴以示迎接,依習俗皇冠大部分都敬獻女人,苑蘭公主那年連奪文武雙榜,將皇冠特地敬給香玉公主,香玉公主得魁又把皇冠敬獻姊姊,她們是玉壺國唯一得到武榜魁首的女人,結果女人還是敬獻給女人。
因此那武士鐵胎弓高懸皇冠,所過之處各大家閨秀無不散發羨慕光焰,希望能身受此冠,與英雄同沾一份光榮。
那武土走到“上官族”下停立了一陣,上官英治領著族人大聲歡叫道:“歡迎蓬萊武士!
歡迎蓬萊武士!”
上官詩昭此時已考完文榜,來參加武榜授魁儀式,她人雖害羞,緊靠在乃兄身旁卻也不停地向蓬萊武士揮手。
上官英治頑皮地笑道:“詩昭妹,看來尹公子此冠是要敬獻給你了。”
上官詩昭聞言不勝嬌羞地低下頭去。
那蓬萊武士向他們兄妹拱手一揖,就大踏步走去,上官詩昭臉上一紅,道:“尹公子的皇冠一定是獻給瑛琦妹妹。”
上官英治臉色突然變得異常難看,神情一陣激動。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2-5 12:43:51
第二十五章 青湖夜戰
武榜魁首龍行虎步,走到蓬萊海外族的看棚,但聞拍掌聲與喝采聲空前的響亮。
族中人多數不認識這武士,可是他卻為他們帶來了無上的光榮,海外僑族在國中揚眉吐氣。
族人目光深注著那頂象徵著崇高聖潔的皇冠,口中不住地叫嚷道:“為耿小姐加冕!為耿小姐加冕!”
那武士舉起鐵胎弓,把皇冠撐得高高,冠上鑲著藍、紅、白、紫、黃諸色寶石,斜陽餘暈映照下,五彩繽紛,珠光耀眼。
耿瑛琦芳心大為興奮,笑靨如花,玉掌頻揮,激動的情潮使她忘卻了剛才折敗的羞辱。
想不到尹公子身負蓋代絕學,文才,武功,人品樣樣都令人心生敬慕。
歷年向例,加冕的光榮,都不容他族沾潤,很明顯的,這頂皇冠勢將落在她的頭上,那時分沾英雄的光輝,何等宣赫榮耀?
族人歡呼熱潮甚是動人,那武士只覺豪氣填胸,不禁仰天聳懷長嘯,嘯聲掠破長空,直衝霄漢。
孰料嘯聲甫落,那武士提著皇冠突然轉身走了開去。
耿瑛琦秀臉怫然變色,滿腔熱血頓時冰冷下來。
四周群眾均大感驚異,上官族與蓬萊海外族世代交善,那武士不向這二族的閨秀加冕,要向誰加冕呢?
這當中卻高興了一人,上官英治驚愕的臉上,不禁浮起喜容。
上官詩昭秀眉微皺,說道:“噫,尹公子別是不懂加冕習俗,怎不把皇冠戴在琦妹妹的頭上?”
上官英治神色先是一怔:繼而朗笑道:“尹公子縱然不諳習俗,也聽得眾人的喊叫聲,愚兄相信他心中另有所屬,其實麼,我倒是希望他把皇冠戴在你的頭上。”
上官詩昭嬌秀地臉上浮起紅霞,輕聲道:“小妹不敢存此奢望,不過尹公子如將榮耀分沾他族,實不相宜。”
“哼,你的意思一定要把皇冠戴在耿瑛琦頭上才行嗎?”語氣之中,含著濃厚的嫉意。
她明白哥哥深愛著瑛琦,三年闊別耿瑛琦對英治的情感,卻似乎稍見疏遠。
英治三年中磨厲蓄銳,本圖為族中爭光,熟料壯志未酬,敗在吉田三公子的“魚腸劍”
下,如今英風盡失,面目無光,心緒難免浮躁,她體諒乃兄的心情,曼聲安慰道:“小妹並無此意,哥哥你猜尹公子要為誰加冕?”
“這個麼,就不得而知了。”
兄妹說話之間,那武士繞場而行末再停留,來到“天嶽台”前,忽然歇足佇立。
眾皆驚異,不知這位武士停在“天嶽台”何為?場中頓時鴉雀無聲,只聽那蓬萊武士朗聲道:“在下謹以此冠,敬獻公主鈞領。”
香玉公主清芬超俗,有“東瀛玉女”之稱,那武士一介臣民向公主獻冠,未免有冒昧之感,因此四周群眾發出一陣輕微的騷動。
香玉公主嬌軀微微一震,遲疑道:“你是……”
“歸取明鏡前,看卿橫波目。”左手一招,取下蒙面盔帽。
但見朗目如星,劍眉入鬢,好一表俊逸人品!
公主喜叫一聲:“尹靖公子真是你呀!”如一陣春風拂過秀臉,清逸絕豔,尤如百花齊放。
尹靖心曠神怡,微微一笑,道:“在下特從中原漂海來到貴國,一來瞻仰秋末大祭,二來問候令尊金安,三來……”
個郎不辭千里迢迢來到“玉壺國”,情誠意摯,不言可喻,公主心中嫌隙,早已冰釋。
她高興得眼中閃耀著晶瑩淚珠,嬌聲道:“妾身何幸,能沾英雄光輝?公子請上!”
尹靖長身一掠,躍上“天嶽台”,把那五彩燦爛的皇冠,親熱地戴在公主頭上,微笑道:
“此冠典麗雅緻,戴在公主螓首,欺雪壓霜,閉月羞花,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香玉公主嫣然笑道:“尹公子如果喜歡的話,我可經常把它戴在頭上呀。”轉向正中台上嬌聲道:“玉兒稟過父王,這位武士就是尹靖公子。”
這時四外臣民俱感蓬萊武士的身分,非同小可,不禁齊怔,屏聲豎耳傾聽。
皇上神目湛湛望著“天嶽台”,很仔細地打量了尹靖好一陣,但覺眼前這少年靈秀橫溢。
與二皇女當真是龍鳳相配,天設地造的一對,心中不由大樂。
人逢喜事精神爽,皇上見尹靖已把皇冠戴在二皇女頭上,不禁聳懷大笑,推席而起,走出台前,周圍臣民立時伏地叩首,只聽他朗聲道:“諸民聽明,今年武榜魁首並非蓬萊族中人……”
群眾大感意外,耿瀛洲臉色微變,心中惴惴不安,皇上頓了一頓接道:“中原文物鼎盛,鍾靈毓秀,蔚為人傑,這位武士正是來自中原,寡人前在‘海天別墅’,已將二皇女許配他,爵列皇族東宮二駙馬。”話音甫落,立時響起春雷般的喝彩聲。
上官英治呆呆地怔了良久,才舒了一口氣,道:“噫,想不出尹公子是東宮二駙馬,我們真是有眼無珠不識泰山。”
上官詩昭秀臉飛霞,曼聲道:“良賈深藏若虛,君子盛德,容貌右愚,尹公子不但文才武功出乎意表,而且還貴為駙馬。”
突然羅鼓喧天,曠場右角落的人群,迅速散開一個缺口,有一座八抬花轎停在場邊。
轎裡走出一位身著紅緞官袍,髯須飄拂的老人,左右侍衛護擁,大踏步直奔正中亭台,伏首稟道:“臣奉旨主試文榜,各生成績業已經評定,一等一甲狀元上官族,榜眼蓬萊海外族,探花喬姜族。”
主考的天極丞相報過成績,挨著九大族長旁入席坐落,皇上立刻召見文榜三生。
上官英治嘆了一口氣,道:“昭妹才蓋群英,雌風稱魁,為我族爭光不少,愚兄折劍敗辱,殊感汗顏。”
上官詩昭嬌秀的臉上如塗一層紅霞,曼聲道:“小妹才思尚不及駙馬爺,想不到仲達老師卻評我鰲頭。”
驀聞掌聲雷動,歡聲震天而起,原來文榜三秀正在接受皇上封賞,只見三人中上官族與喬姜同屬女釵裙,尹靖獨得武榜狀元,文榜榜眼,一枝獨秀,凌蓋東夷。
天機丞相目光打量著文榜三秀,突然轉頭悄悄對鄰座的耿瀛洲說道:“老夫自認博通古今,精曉三界,還有疑惑之事,請為一開茅塞。”
耿大人驚愕道:“相國莫說笑話,在下才識淺陋,相國不解之事,我如何解得,如蒙不吝指教,深感幸然。”
相國神色一整,道:“貴族文生原得一等一甲狀元,不過……”耿瀛洲聽他突然住口不言,淡淡一笑,接道:“上官姑娘是相國高足,學富五車,女中英俠,今日雁塔題名乃意料中事。”
“貴族文生才氣猶勝詩昭三分,但試卷中卻有一題未曾答出。”
耿大人“嗯”了一聲,道:“瀚海無邊,學無止境,臨考遇上不解的試題也是常見的事。”
“那題別人不知不足為奇,但貴族文生不知,卻有輿薪之不見,而又明察秋毫之感,一羽之不舉,而有挾泰山以超北海之能。”
耿瀛洲怔了一怔,道:“真有這回事?”
“下官所出試題中,有三則詩喻三事,其中一則貴族文生未曾作答。”
“願聞其詳。”
天機丞相低低吟哦道:“紅愁綠怨送春歸,徒虛無聯幾夕暈。十載光陰如一夢,遊魂時逐亂花飛。請教耿大人,這詩所言何事?”
耿老大微一沉吟笑道:“此詩描敘白夫人貞烈殉情事。”
“不知發生在何地?”
“其事家喻戶嘵,發生在‘蓬萊仙島’,於今尚有祠廟紀念。”
“這就對了,貴族文生這則試題未能作答,是以下官百思莫解。”
耿瀛洲恍然大悟,含笑道:“實不相瞞,這位文生並非敝族中人,他是中原人氏,因此對‘蓬萊仙島’的掌故不得而知。”突然把嗓音壓低道:“他是皇族東宮二駙馬。”
天機丞相神目一瞪,為之驚愕者良久。
這時封賞儀式已畢,驀地人叢中有人高呼道:“神弓駙馬!神弓駙馬!”
呼聲此起彼落,立即蔓延開去,一而傳十,十而傳百,千百相傳,於是“神弓駙馬”之名,響遍“玉壺國”。
是晚宮中燈碧輝煌,紅燭高照,有一小婢引著尹靖沿廊榭香徑,直入宮內。
走了一陣,那白衣小婢抿嘴笑道:“駙馬爺不知可還記得奴婢?”
尹靖轉目打量著她,邊走邊笑道:“姑娘看來似曾相識,只是一時記不起在哪裡見過芳顏?”
白衣小婢突然斂身一拜,道:“若不是駙馬爺相救,奴婢賤軀早已骨寒多時了。”
尹靖怔了一下,有些迷惘道:“在下在哪裡救過姑娘?”
“在‘海天別墅’的地窖裡呀!”
“哦,我記起來了,你是小芝姑娘?”
“不敢!姑婢正是小芝,在地窖裡林琪用鋼鏢暗算我,幸駙馬爺及時出於阻止,使鋼鏢失去了準頭,否則勢將變作鏢下冤魂,奴婢感激不盡。”
“這些小事,姑娘何必掛齒?”
小芝突然很認真地說道:“駙馬爺救走林琪,奴婢是人證之一。”
苑蘭公主曾為這事與他大打出手,因此他好奇地問道:“請問小芝姑娘如何作證法?”
“劉老媽親眼見駙馬救走林琪,奴婢親耳聽到你們商量偷走之事,一聞一見構成你們觸犯‘海天別墅’禁律的鐵證。”
尹靖神色一怔,道:“既是觸犯禁律,理應苛於刑罰。”
“林琪原先被判死罪,但因顧及駙馬爺,改判終身監禁野人島。”
“那時皇上不知判我何罪?”
“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駙馬爺一則不諳禁律,且受林琪愚惑,故判無罪。”
這種判罪方法,分明有失公允,尹靖心中不禁暗覺好笑,說道:“旬日前在‘萬景仙蹤窟’,我親耳聽到大公主面赦林琪無罪。”
小芝臉色微微一變,咬牙切齒道:“有朝一日被我遇上,定叫她嚐嚐生死邊緣的味道。”
“你可是指林姑娘嗎?”
“林琪用心歹毒的緊,我和梁姑幾乎不明不白的冤死,此仇一日不報,胸中怨氣一日難消。”
尹靖情知“海外別墅”的人,對林琪懷恨甚深,宜及早設法消除此間的仇隙,二人邊走邊說,已過數殿殿宇,他道:“林姑娘因急於離開‘海天別墅’,故而開罪了你與梁姑,如今大公主赦免其罪,可否請姑娘看在下薄面,彼此化干戈為玉帛?”
小芝冷然道:“駙馬既有吩咐,奴婢豈敢違拂,聞說駙馬爺處處袒護林琪看來不假。”
語氣中,顯然甚是不滿。
尹靖劍眉軒動,肅然道:“我旨在化解彼此仇隙,並無偏袒任何一方的意思。”神情甚為誠摯,自有一股凜然氣魄。
小芝紅著臉說道:“駙馬爺襟胸雅量,恕奴婢言謬了。”
一陣悠揚琴聲,隨風送入耳際,眼前頓現一片奇景,只見花木扶疏,亭柳相映,原來已到深宮中的“御苑花園”。
小芝笑道:“二公主就是在‘芳亭’彈琴,駙馬爺請進!”說著掩嘴一笑,轉身走去。
淡淡的月光,籠罩著低低花樹,輕煙虛浮,自生悠雅縹渺之趣。
但聞琴聲時而如松濤怒號,時而如清溪流水,或繚繞空際盤旋不敢,或如銀河倒瀉自空而降,五音七律,已窮聲樂之妙諦,奏的正是“高山流水”之曲。
聲光美景,置身其間,如臨仙界,如遊廣寒,尹靖腳下不覺往那琴聲來處走去。
突然精神大震,只見一座八角亭台裡,一位白衣美女素手如凝,輕拂琴絃,好仙樂般的妙音,隨著纖纖指尖的撥弄,漾溢空間。
尹靖和著弦律,低低吟哦:“香憐何事動塵心?二八瑤台春去了,玉娟只緣慕流水,一曲鳳凰誰求?……”
歌聲甫落,琴聲如雲消霧散,霍然而歇,那白衣美女起身一斂,笑道:“妾身撥絃自娛,有勞公子久候了。”
尹靖眼中閃耀著神光,俊逸地笑道:“公主琴音妙律,如奏仙樂,在下一時得意忘形,噪聲打斷琴韻,心甚不安。”
“伯牙鼓琴,子期聞之,琴絃自斷,蓋琴為知音而奏,女為悅已者容,公子既來,妾身琴韻可歇。”
尹靖嘆聲道:“在下一介武夫,辱蒙公主抬愛,引為知音,敢不效犬馬以報。”
香玉公主臉上散發著青春活潑的光輝,輕聲道:“別來盈月,妾身旦夕思懷,望穿秋水,難為公子泛渡重洋到敝國探望,妾身感激不盡。”言下一片純真坦率,毫不掩飾做作。
尹靖感慨道:“月來江湖勞碌,一無所成,林老伯委託我恆山取寶送回七仙山萬劍池,誰知夙願未了,反將‘藏玄秘圖’遺落。”
“公子之事,妾身恨不得代為分憂,願天涯相隨,助君綿薄之力。”
“江湖險詐,風塵勞苦,公主千金之軀如何受得了?”
“君不棄我,縱然千山萬水,妾身亦在所不辭。”
尹靖心中大為感動,不禁緊握著公主玉臂。
公主緩緩靠到他胸前,說道:“重洋遠隔,惡海險浪,你怎麼能來?”
尹靖聞到一股濃馥的蘭香味,深深一吸,頓覺飄塵出世,笑道:“我坐玉棺艇。”
“呀!那怪好玩,你會劃嗎?”
尹靖童心大興,樂道:“好玩是好玩,但也差點兒被海鯨吞噬。”當下把渡海的經過說了一遍。
公主聽得神采飛揚,驚險處如身臨其境,透了一口氣,笑道:“鯨蛟出沒有一定的預兆,遇上攻擊時也有一定的趨避方法,再回‘海天別墅’時,由我操縱‘玉棺艇’。”
尹靖順口說道:“令姊約我們十月十五日月盈之夕,在金陵採石磯相會,現在時日已逼近,明天就得起程。”
香玉公主屈指一算,秀眉微皺道:“今日是十一,明兒不起程就來不及了。”
御苑花園的出口處傳來一陣嬌嫩嗓音,道:“稟過公主駙馬爺,未央前殿御宴已擺好,恭請蒞臨。”正是小芝聲音。
香玉拉著尹靖的手臂走進宮裡,只見小芝與另一宮女,手中各提著一盞宮燈,佇立在拱門兩側,一見公主與駙馬爺立刻斂衽萬福,左右護衛,領路往“未央宮”。
未幾已到“未央宮”,但見畫棟雕樑,龍飛鳳舞,瑞星高照,氣象萬吉,國中八大族老大及一品顯要大臣,早已恭立兩旁等候。
皇上高坐著,香玉與尹靖坐在皇上二側,底下依次坐著各族族長及顯要貴官。
席上玉箸金盃,山珍海味,銀耳燕窩,說不盡的豐餚佳釀,御宴流觴,皇上先將屬下大臣逐一介紹與駙馬爺相識。
他們對神弓駙馬爺的英朗風彩深為讚揚,屢屢問及中原的風土文物,尹靖就所見所知,逐一介紹,使這些未到過中原的海外王國的君臣大為嚮往。
突然席上有一人站起問道:“‘神弓駙馬’技壓群雄,名震玉壺國,只不知像駙馬爺的功力,在當今中原武林道上算幾流?”
群臣對這個問題似乎格外有興趣,齊齊停杯傾聽,尹靖抬目望去,只見問話的人,虎目燕額,身著錦衣,正是吉田族老大,當下淡淡一笑,道:“中原武林高手如雲,在下武學後進,初涉江湖,會過的高人有限,因此品流排列甚難確定。”
吉田族老大忽然神情變得很莊嚴,緩聲道:“‘神弓駙馬’的功力,如果未能晉列一流之林,只怕不是‘波羅仙劍’尉遲天長的對手!”東夷習俗上評武論劍,不算欺君犯上,否則九大族會榜時,皇族的代表豈非無人敢敵?因此諸人對吉田老大的一番話毫無驚訝。
耿瀛洲冷冷接道:“據傳說令郎是‘波羅劍派’的第二劍手,但也接不住‘神弓駙馬’的三次‘鐵蓮子’,由此推測尉遲天長不見得能勝駙馬?”
吉田老大微一沉吟道:“胎弓鐵蓮子是一種奇特暗器,威力強猛無倫,普天之下,只怕無人能閃避得開,犬子亦可開弓三次,如果由犬子持弓駙馬爺恐亦要居於劣勢。”
上官將軍臉色一整,不以為然道:“令郎縱能開三次,但絕非駙馬爺敵手,乃可斷言。”
“犬子雖不是‘神弓駙馬’的敵手,但‘波羅仙劍’享譽東夷數十年,遍勝東夷六國十三邦,惟傲來國明旭王子曾一度與他戰成平手,三年前大公主在‘流嚴島’與他決戰千招以上,才險勝一式,大公主是東夷三百年來難遇奇手,武功造詣絲毫不遜先人,除她之外,東夷六國十三邦沒有能勝尉遲天長的人。”
“波羅劍派”威鎮東夷,一向穩操劍術牛耳,各海島的名人中,像明旭王子,白眉神僧,香玉公主,一般認為頂多只能與尉遲天長平分秋色,因此眾人對吉田老人的言論均頷首表示贊同。
香玉公主秀眉微皺,嬌聲道:“吉田老大你認為尹公子的武功,不如‘波羅劍派’尉遲天長嗎?”
“臣不敢!只是有關武榜魁首的武功,國中臣民莫不格外關心,臣僅將下情上達而已。”
皇上突然哈哈一笑道:“寡人取消天地雙嶽台之戰,難免有人對榜魁不服。”
喬姜族老人一笑,曼聲道:“皇上所言極是,傲來國明旭王子對臣說:‘神弓駙馬’未經天地雙嶽台,不足以顯露真才實學,聲言欲向‘神弓駙馬’討教。”
吉田老大道:“尉遲天長今年從大瀛洲到無極島,特來瞻仰神弓駙馬絕學,委請臣代為轉達。”
皇上微微點頭道:“明旭王子師出‘覺遠寺’,算起與白眉神僧齊輩,尉遲天長前已敗在苑兒手下,想不出居然雄心不滅,挑鬥二皇婿要是再度敗北,波羅劍派只怕要從此一蹶不振,哈哈……”笑聲方歇,接道:“他二人約定在何時何地決鬥?”
吉田老大畢恭畢敬地答道:“波羅仙劍約定是明晨在‘浮萍青湖’候教。”
喬姜族老大嚶叫一聲,道:“那真巧極了,明旭王子約定的時間地點一般無二。”
皇上長眉微皺道:“這二人已是東夷時下無二高手,到時只能擇一較量。”目光轉註著尹靖,似乎在詢問他的意見。
尹靖心中暗暗盤算,明晨若未能起程回中原,勢將延誤金陵採石磯之約,那時“萬教旌”
為維護武林盟主尊嚴,加上大公主驕傲的性情,彼此為爭“乾坤日月令”,後果定然不堪設想。
君臣見他臉上露出猶豫不決之色,不禁微感驚異。
皇上詫異道:“明晨‘浮萍青湖’之約,皇婿意下如何?”
尹靖道:“難得東夷二位高手不吝賜教,理應瞻仰神技,砥礪琢磨,以增大眼界,可惜我已經與大公主約定本月十五日月盈之夕在金陵採石磯相會,這事關係中原武林安寧至巨,一旦延誤禍患所及難以想像,明旭王子與波羅仙劍明晨賜教雅意,只好忍痛婉謝。”
皇上怔了一下,道:“金陵採石磯之約,所涉何事?”
當下尹靖把“混元坪”仙鬼大會之事,約略地說了一遍。
皇上頷首道:“事因你起,也應當由你回去解決,目下日期緊迫,計行程明日非回去不可。”
吉田老大伏首道:“臣啟奏聖上,武榜魁首理應接受任何人挑戰,神弓駙馬若未能應約,只怕要弱了玉壺國威名。”
耿大人想了一下說道:“為免延誤神弓駙馬行程,臣微見不如將比鬥時間提早在今晚舉行。”
尹靖年少好勝,他情知拒絕比鬥之事,不但弱了玉壺國聲望,也貽羞中原武林,一聽耿老的意見,立即表示贊同,道:“波羅仙劍與明旭王子,若有意在今晚賜教,明晨日出以前,在下恭領教益。”語氣甚是豪邁。
皇上大樂道:“吉田卿與喬姜卿,即刻傳諭尉遲天長及明旭王子到浮萍青湖比鬥。”吉田老大與喬姜老大領命,雙雙告退。
皇上又傳令宮廷侍衛,在浮萍青湖四周高點燈燭,以便挑燈夜戰。
浮萍青湖在無極島西岸,三面環繞著岩石,有一出口通東海形成內湖狀。
出口處停泊著一支通體透明形似棺木的“玉棺艇”,以便送駙馬與公主回中原之用。
湖中礁石崢嶸,生滿青萍,湖張時礁被淹沒,船行其間,觸礁沉淪,除惡異常。
湖退礁石露出水面,清澈見底,礁縫之間浮萍點綴,甚是綺麗。
此刻正值潮退,青湖四周每隔尋丈有一人持燭而立,計三十六枝火燭,把湖中礁石照得明明白白。
東緣湖畔佇立著二十來人,正是尹靖玉壺國君臣,南邊有六人身佩長劍,均是波羅派中人。
尉遲天長是一位身形瘦小,面孔清瘦的老人,右手倒提“魚腸劍”,左手挽著劍訣,斂神而立。
那明旭王子站在北面,僅二位清秀的小童作陪,俊逸的臉上,明明露出矜傲冷漠之色,一望而知此人是目空四海,不可一世之輩。
皇上朗聲道:“波羅仙劍,明旭王子,二位不知如何向我皇婿賜教?”
明旭王子冷笑,道:“敗將何足言勇?尉遲天長三年前已敗在苑蘭公主劍下,這次理應由本王子與神弓駙馬較量。”
尉遲天長臉色驟然一變,長眉怒剔道:“哼,當年若不是‘顛狂尊者’助你一掌,你已敗在我劍下,還有什麼值得驕傲?”
明旭王子神情一沉,冷哂道:“本王子是特來與神弓駙馬較量,你如果不服氣,等我鬥過神弓駙馬再同你一續當年未完之戰。”
“那時你已精疲力盡,我勝你也不光彩。”
明旭王子仰天大笑,道:“點汗之事!餘力尚足以把你擊潰。”
狂極!傲極!這話同時輕視二人,意思是說,勝神弓駙馬可不費吹灰之力,那時再戰“波羅仙劍”照樣綽綽有餘。
尹靖劍眉軒揚,淡然道:“時間寶貴,明晨日出以前,在下須趕返中原,二位到底何人先上,請早決定。”
明旭王子搶先道:“我一向不佔人便宜,當然由我先來拜領教益。”
“波羅仙劍”冷唷道:“明旭王子你話少狂,難道我就喜歡佔人便宜?這次比鬥若未打頭陣,我就退出。”
他二人都不甘示弱爭打頭陣。
明旭王子大笑道:“你一敗於苑蘭公主,吉田松再敗於神弓駙馬,虧你還有臉來玉壺國,能見機退出,倒算識時務。”
“波羅劍派”六位劍客均怒容滿面,尉遲天長氣得七竅生煙,長劍一橫,冷叱道:“今日之事已不是口舌之爭所能解決,我們就先來續當年未完這戰。”
明旭王子裝著一派滿不在乎的樣子,輕鬆地說道:“咱們同是六國十三邦人,要打何患沒有機會?神弓駙馬身負中土絕技,遠道而來,豈可失之交臂?你如果有興趣,三天後‘金沙渚’各憑實力以分高下。”
“很好,很好,到時不分勝負不休。”
皇上朗笑道:“哈哈,三天後‘金沙渚’又將有一番空前盛況。”
尹靖心喜他們二人已另約時間比鬥,也有心試東夷一流名手水準如何?當即請道:“二位話已說完,不知哪位前來指教?”
明旭王子突然朗笑一聲,振臂躍起二丈多高,在空中一弓一彈,一式“六龍麗天”輕如飄花飛絮,落在青湖西面的瞧石上,從懷中取出一個一尺方圓的銀白色圈圈,狂傲地說道:
“神弓駙馬我們就借湖中礁石落腳,比劃比劃,看看中原絕學有何驚人之處?”
尉遲天長只好強忍怒火在一旁虎視眈眈。
尹靖劍眉微皺,他覺得明旭王子適才輕功身法,決不在名震中原武林的天南“浮月山莊”
的凌空絕技“凌雲十八式”之下。
他轉向皇上一揖,大踏步向湖裡走去,香玉公主叫道:“尹公子稍等!”
尹靖停步笑道:“公主有何吩咐?”
香玉公主走到他身邊,低低道:“北面礁石滑不留足,你得留心。”
“哦,我會留意。”身影一閃,燈光下但見一縷青煙,如閃電飄風,悄無聲息,落在北面礁石,果然立腳處滑如堅冰,若非輕功造詣已臻上乘者甚難立足,更無論過招了?
他二人輕功各有千秋旁觀者無不暗暗欽佩。
明旭王子一揚手中銀圈道:“神弓駙馬不知要用什麼兵器賜教?”
“在下就以這柄短劍拜領教益。”說著探手從懷中取出“松紋古劍”。
但見他手中短劍雖不盈尺,但鋒芒伸縮不定,一望而知是一柄希世寶刃。
明旭王子一怔道:“駙馬短劍奇特,必是希世奇珍無疑,我手中‘乾坤圈’乃‘東海沉銀’製成,在兵器上我們彼此不吃虧,大可痛痛快快地一戰。”
尹靖肅穆的道:“殿下算是來客,請先發招!”
“強賓不壓主,駙馬請亮招!”
“在下放肆了!”揚手一招“銀河鵲橋”,劃出一道白光,向對方攻擊。
明旭王子健臂掄動,“乾坤圈”使出一著奇異無比的怪招,足尖輕點,飛躍二處礁石,欺身直上,以雷霆萬鈞之勢迎面劈下。
一聲悠長龍吟,劍圈互碰一招。
尹靖心頭猛震,但覺力道之重,生平僅見,手臂微麻,人也借這一臂之力,退回到原來立足的礁石上。
低頭一瞥,“松紋古劍”青靄迷漫,秋毫無損。
再看明旭王子滿臉驚訝之色,再次借力躍退三塊礁石,手中“乾坤圈”銀光生輝,也是髮膚無損。
明旭王子斂神調息了一陣,冷笑道:“駙馬爺硬接我一圈之力,實出人意料之外,東夷六國十三邦找不出第二人。”
尉遲天長對明旭王子的蠻力深具戒心,聽他自吹自擂,不自覺地“哼”了一聲。
這一招軒輊平分,勢均力敵,上官將軍笑道:“明旭王子的神力名震東夷,但由這一招觀之,卻不能勝神弓駙馬分毫。”
說話之間,王子圈演“支破月東”再度發難,但覺雲湧浪翻,光密如雨,無數銀圈籠罩而下。
湖中礁石雜亂無章,沒有一定的距離面積,有時相隔老遠,有的跨步可及,大者可容雙足佇立,小者只能用足尖輕點,因此進退之間甚難。
尹靖見他適才退身之時,不須用眼去瞧,二次落腳均正好點在礁石上,顯然他對湖中礁石位置甚是熟悉。
此刻一見銀圈臨頭,忙晃身退出攻勢以外,以閃電飄風之勢,把湖中礁石遊走一遍,果然另三面的礁石起身落腳比起北面的穩健不少。
明旭王子招術數空,身形疾斂,以“金雞獨立”之勢,佇立在北面礁石上,臉掛獰笑道:
“中原武學,輕功閃避之術,似乎特別高明。”話中有骨,諷刺尹靖一連閃避不敢硬接。
尹靖突然朗笑一聲,“松紋古劍”一記“北斗南斜”,只見一道閃電驚虹,疾射而出。
明旭王子心頭大駭,但覺這一招奇奧無比,變化深藏,難以招架,急忙一式“星月倒湧,”挾著銀圈,又連退數處礁石。
劍光寒芒過處,北面岸上六隻燈燭,呼地一聲,一齊熄滅。
尹靖朗聲道:“殿下輕功閃避之術,亦自不凡。”
明旭王子俊臉緋紅,老羞成怒,目射兇光,左手又從懷裡取出另一個銀圈。
雙圈一合,發出“鏗”的一聲,“乾坤雙圈”一式“中天月明”,猛攻過去。
皇上道:“風聞明旭王子‘乾坤雙圈’乃東夷一絕,今日一見果然不凡。”
上官將軍道:“神弓駙馬劍上造詣已臻化境,剛才青虹電閃,直射尋丈,可是傳言中的馭劍之術?”
皇上轉目望著尉遲天長突道:“‘波羅仙劍’一生練劍,想必能窺其秘。”
“波羅仙劍”雙手一拱道:“聖上功參造化,老夫若說錯了,務祈明正,神弓駙馬適才與老夫的‘冷虹取魂’有異曲同工之妙,但均未達馭氣飛劍之境。”
這時戰況已然轉烈,尹靖身如游龍,劍似長虹迭出,奇猛無比。
岸上群雄但見湖中無數銀白色圓圈裡,有一道青虹穿梭其間,寒芒劍氣,直衝鬥牛。
湖中寒氣拂過崖上之時,砭骨生寒,燈光呼嘯而滅,若不是那些侍衛連續點燃,只怕早巳全部熄滅。
由於礁石距離不一,二人時而的身肉搏,時而遙遙發招,勁氣旋蕩,使湖面浮萍隨著風力極快地流轉。
秋氣晚涼,中天半輪明月,高懸蒼穹,二人激戰迄今,已過百招。
明旭王子攻熱如猛虎出山,潛蛟出壑,惡猛之極,他突然雙圈一分,施出“太子過金橋”
的絕招,滑到尹靖身邊,說道:“現在已是子夜,這一戰日出之前,只怕還不能分出勝負。”
尹靖挽起一朵劍花,護住身形,道:“日出之前縱然勝負未分,我也只好失陪了。”
“假如我不肯罷手,你自信走得了嗎?”
“殿下真能把我留住,這一點便可穩操勝算。”
“那時你因急於回中原,心神沉不住,我贏了也不光彩,我必須在日出前把你擊敗。”
說著突然騰身躍起,腿踢圈道,猛攻二招。
尹靖化開二招,閃電之間回敬三劍,把對方逼到北面,劍氣又吹熄數盞燈燭,他道:
“殿下認為必能勝我嗎?”
明旭王子全神應戰,不敢回話,銳勢一過才冷笑道:“我縱然不勝,也立於不敢之地。”
尹靖知他所言非虛,因為這種公開比武,與殊死戰不同,要贏得光彩,令人輸得心服,以彼此功力之論,幾個時辰一定無法分出勝負,日出後自己又非走不可,這一戰獲勝的機會實在渺茫。
打了一陣,明旭王子又道:“勝負未分之前,你要是退出,別人一定說你臨場怯戰,藉機溜走,那時我比堂堂正正把你擊敗更光彩。”
尹靖微微一怔,這句話可說得不錯,如果被人誤為臨陣逃脫,縱然傾三江四海之水,也難洗清羞辱汙名。
明旭王子一見尹靖神氣,心中暗喜,說道:“其實我深知你武功在我之上,如果不是急於回中原,這場比武你佔六分勝算。”
尹靖道:“殿下忒謙了,能平手收場已屬僥倖,在下何敢言勝?”
“我雖然不能贏你,但在日出之時,我可發動一次強猛的攻擊,使人認為我居於優勢,那時你想罷手,一定被人誤為怯戰。”
二人說話之時,都是見招破招,攻時才發言,甚少走險招,但激烈情況已是石破天驚,因而岸上人均未發覺二人對話。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2-5 12:44:26
第二十六章 荒林古剎
“浮萍青湖”寒芒劍氣特盛,幾乎充溢整個湖面,四周觀看之人,大有朔滿明湖之感。
明旭王子雙圈一掄,突然竄到西面湖畔,說道:“數月前我原定和二位公主到‘海天別墅’遊覽華夏風光,後來因事未能成行,你歡迎我到中原去嗎?”這次距離較遠,他是默運功力,以“蟻密功”傳話。
尹靖聽他語氣突然變得很友善,微感意外,遙遙一掌劈去,運功說道:“中原禮儀之邦,對四域來遊賓客,都是頂禮有加,另眼相看。”
明旭王子朗笑一聲,側身避開掌風,腳下行雲流水繞著尹靖遊走,以“蟻密功”說道:
“我對中原地理不熟,有一事想請你幫忙。”
尹靖劍眉微皺,正想答話,又聽他說道:“如果你答應,這場比鬥以平手收場。”
尹靖“松紋古劍”撒出三縷劍氣,直襲他胸前“將台”、“期門”、“七坎”三穴,冷冷道:“比武論劍各憑真才實學,何以談交易?”
明旭王子“乾坤圈”往中一合,抵住襲來劍氣,說道:“今日情形特殊,何況那事對你說來輕而易舉。”
“願聆其詳。”
“請你帶我到金陵去見苑蘭公主。”
“帶你去見她原無不可,但你想以這場比鬥作威脅,真是異想天開。”
明旭王子冷哼一聲,圈演“滄海月明”,欺身撲上,這次二人立足的礁石不過二三尺的距離,劍光圈影,令人悚目驚心。
幾招近身肉搏,二人又見機躍開,明旭王子抽退之際又道:“如果你答應的話,我願認敗服輸。”
“放水的比鬥,打來索然無味,你有本領儘管施展。”
明旭王子微感焦急道:“其實你的武功在我之上,只因不熟悉湖中礁石的位置,故而略為吃虧,若換場地我早已不敵。”
尹靖大為驚訝,想不到他剛才的狂傲之氣,一變而如此謙虛,不過他迅速想到這事定與苑蘭公主有關。
思念之間,“松紋古劍”劃出二道寒芒,把對方追退。
明旭王子身法來去如風,起落之間不慎溼了左足,無形中威力打了幾成折扣,若不是仗著輕功眼力高人一籌,只怕早已落敗。
雲霧還籠罩著四周,“無極島”處在一片煙瘴迷離之中,霎時從灰色的雲層裡,射出五色繽紛的光彩,與浮萍青湖的沖天劍氣,相映成輝,晨曦已露,黎明即將來至人間。
經過漫長的一夜,四周觀戰的群雄,個個神色緊張,精神拌擻,全無疲憊之容。
但湖中拼鬥的人,已然汗溼衣襟,古劍青虹與銀圈寒芒,漸漸被東方露出的曙光壓倒,顯然二人的功力大為折損,這場拼鬥將近尾聲矣。
明旭王子雙圈一式“流星趕月”,飛越尋丈湖面,沉聲說道:“我以一國皇子之尊,向你懇求,難道你還不答應?”
尹靖突然道:“你找大公主何事?”
“事關二國秘密,我須當面向她提起,此刻不便對你說。”
尹靖沉吟一陣才道:“玉壺國君臣在此,如無正當理由,難免啟人疑雲。”
明旭王子聽他已有答應之意,心中大喜道:“這個你放心,我自會到海天別墅去找你。”
驀然東方海面一團火球疾湧而出,明旭王子朗聲道:“旭日湧出東海之上,我們以這一招分定最後勝負。”
話聲中,身形一挫,“乾坤圈”高舉過頂,挾著排空勁氣,怒卷而到。
尹靖短劍“分光撥影”,一道虹練繞身飛出。
“砰”的一聲,明旭王子身形彈上高空,跌落在湖畔北面,一連顛跌二步才站定,喘氣道:“駙馬劍術如神,本王子服輸。”
領那二個童子匆匆離去。
皇上朗笑道:“明旭王子‘乾坤圈’雖然冠絕東夷,但功力畢竟稍遜,我皇婿獲勝,哈哈!”
尹靖心中卻猜疑不定,一時猜不透時明旭王子是故意放水還是真正落敗,當下雙足輕點,躍離湖面,落在岸上說道:“明旭殿下功力非凡,在下勝來全屬僥倖。”
尉遲天長一見明旭王子落敗,心中驚喜交雜,喜的是“神弓駙馬”挫了明旭王子的傲氣,驚的是照此思量,神弓駙馬的劍術造詣,只怕還要在自己之上,不禁暗生敬佩道:“天下武學殊途同歸,從今日一戰觀之,中原武技當不在東夷之下,‘神弓駙馬’若能勝苑蘭公主,東夷已無敵手,老夫等失陪了。”說著領著波羅派門人,徑自離去。
尹靖與公主拜別皇上,乘艇出海,這一日陽光明朗,海上一片萬里無雲。
尹靖童心大興,與公主操“玉棺艇”浮身海上。
驀然全身一震,“玉棺艇”陡地下沉,明朗的光線,頓被昏暗籠罩,糟了,已到“黑龍溝”!
他急忙搖醒公主道:“不好,舟到‘黑龍溝’。”
公主美眸一睜,只見四處昏暗異常,如置身地獄之中,立時翻身起來,嬌聲道:“別急,聽我話操舟。”
她明亮的星目透過“玉棺艇,”像狩獵似的,緊緊掃視海底。
尹靖一下一下,緩緩撥動槳楫,目光也緊張地環視著四周。
突然東南面的海淵深處,浮現一道紫色光痕,光線非常微弱,若不是眼光特別精銳,甚難辨出。
公主急道:“左轉操舟!”
尹靖右手急撥二下,艇身已轉了方向,槳撥如飛,穿水而行,過了好一陣,公主笑道:
“沒事了!”
“嘩啦”一聲,艇身冒出水面,原來已過“黑龍溝”的險水。
尹靖道:“公主怎會知道海鯨來襲?”
“這次不是海鯨,是一條千年潛蛟。”
尹靖驚噪聲道:“蛟不比鯨更厲害?”
公主笑道:“那也不見得,鯨棲西北,蛟潛東南,互不相犯,剛才那潛蛟與‘海天別墅寒潭無底洞’裡的潛蚊恰是一對,每三百年才一交會,那時東海怒浪濤天,海嘯巖崩,我們還得遠避其威勢。”
“既是這麼厲害,剛才如何趨避?”
“說來奇妙,寒潭無底洞的母蛟眼睛生在右邊,黑龍溝的雄蛟眼睛生在左邊,它剛才從東南向西北尋覓獵物,我們艇身左轉,正好避開它的視線,所以才能安然脫險。”
尹靖不禁連連稱奇。
話休絮瑣,第二天將近中午,“玉棺艇”已靠“海天別墅”近岸。
近海浪濤,雖比外海險惡,但香玉公主操艇的技術,真有出神入化之妙。
她在呼嘯的怒浪中,還特地表演了飛艇拍浪的絕技。
只見艇身如野馬橫空,借浪濤之力,排空馭氣般地,一瀉就是十數丈遠。
尹靖童心大起,豪興遠飛,不禁聳懷大笑道:“公主飛舟神技,可謂觀止矣。”
香玉公主一聽心上人讚揚,心花怒放,突然嬌喝一聲,艇身疾如箭矢,直向岸上飛落,“碰”的一聲,平平正正落在巖岸上,打開船蓋,二人攜手,往“蓬萊宮”飛奔而去。
小頻正在宮外遊憩,忽見二人急馳而來,心中大喜,急忙迎上拜道:“奴婢叩公主駙馬金安。”
香玉公主道:“快去告知劉媽,立刻準備車馬上金陵。”
小頻應了一聲,匆匆往滄海宮奔去。
霎時之間,一個滿頭銀絲,左手獨臂,扶著一根青竹杖的老太婆,領著一群宮娥女婢,健步趕到蓬萊宮。
老媽子眼中含著欣喜的珠淚,拜道:“老身參見公主駙馬。”
公主與尹靖忙扶著道:“劉老媽免禮!”
劉老媽道:“老身見您們雙雙回來,心中的高興實在難以形容。”
接著宮女們,紛紛過來見禮。
香玉公主道:“我們與大公主.有金陵之約,目下時間緊迫,須立即起程。”
劉老媽道:“老身車馬已備好,不知公主要幾人隨行?”
“這次不用人多,你與小頻同行即可。”
小頻高興得直跳起來,如飛奔入宮中整理行裝,並打扮成車伕的模樣,以便沿途駕馭馬車。
劉老媽揮手令人把“白綾香車”,拉到“九曲森門林”等候,那輛馬車由二匹雪白良駒駕著,約有二丈餘高,氣派甚是高雅。
諸人浩浩蕩蕩,直往“九曲森門林”走去。
來至“九曲森門林”宮女們與宮中侍衛,哈腰斂手,列行恭道。
劉老媽道:“請公主駙馬上車,小頻你也上去,老身好把馬車帶出‘九曲森門林’……”
話猶未完,突然自左廂大殿裡,發出一陣朗笑,眾人聞聲臉色微變。
“海天別墅”三面奇林一面海,外人不能擅入,這人竟然潛伏在殿中,而且毫無顧忌地放聲朗笑,怎不將眾人驚住?
劉老媽足下一頓,怒叱道:“何方鼠輩,敢到海天別墅來送死!”身法如風,向後殿發聲處竄去。
笑聲甫落,一錦衣少年從拱門轉出。
劉老媽怒氣當頭,竹杖猛然劈下。
那人雙肩微晃,已輕易地閃避開去,冷笑道:“海天別墅乃玉壺國曆代帝王棲居之地,守宮人如此蠻橫惡劣,豈是待客之道?”
劉老媽只覺人影一閃,竹杖已落空;來人功力之高,豈同等閒,心頭吃了一驚,竹杖迴風拂柳正待掃去,尹靖忙阻止道:“劉老媽住手,是明旭殿下!”來人正是浮萍青湖上與他酣戰整夜的傲來國明旭王子。
劉老媽竹杖一橫,瞪眼道:“啊呀!是明旭殿下,恕老身失儀了。”欠身一拜。
香玉公主柳眉微皺,道:“殿下遠道而來,有何貴幹?”
明旭王子邊走邊說道:“我因仰慕華夏風華,想隨你們馬車之後,遊歷中原,不知公主意下如何?”他走到一丈以外,就停步不前了。
香玉公主正值委決不下,尹靖情知難卻,笑道:“殿下如不嫌棄,就請一道同行。”擺著手勢,請他上車。
明旭王子道:“我坐在車前,替你們趨車鞭策。”雙足一蹬,飛落在車伕坐位上,與小頻並排坐著。
尹靖走到車前道:“殿下千乘之尊,怎敢勞動你趨車策鞭,還是請一道坐到車廂裡。”
明旭王子淡淡一笑道:“駙馬爺何用客氣,我倒是很希望坐在此地,兼可一覽沿途風光。”
尹靖笑道:“殿下坐到車廂,可把垂簾掀起,同樣能將途中風景飽覽無遺。”
這時香玉公主已上了車廂,明旭王子遲疑一陣,突把嗓音壓低道:“令夫人同坐車廂,掀起垂簾,拋頭露面,實不相宜,駙馬還是請上車廂,別延誤時刻。”
尹靖聽出他話中,顯然有未盡之意,但也只好說道:“殿下若有吩咐,請招呼一聲就是。”微一拱手,轉身走進後面白綾車廂。
劉老媽伸手拉住馬韁,跨步進入花叢中,四周景時頓時雲霧籠罩,一片模糊。
明旭王子忽然感到有些頭昏,遊目四掃,視線不過僅及數尺而已,心中不禁微微吃驚。
這時前面的劉老媽,只剩一道煙影,再轉目看看身邊的車伕,他還不知小頻是女扮男裝。
只見他閉著眼睛不住地打瞌睡,突然晃身靠到他身上。
王子眉頭一皺,用肩膀碰他一下,說道:“喂,你怎麼打起瞌睡了,真不中用。”
小頻“嗯”了一聲,張開眼睛。
“我有些頭昏,殿下不覺得頭昏嗎?”
“我也是有些頭昏,為什麼景物忽然都看不清楚?”
小頻笑道:“現在是走在九曲森門林裡,這片奇林隔住中原與海天別墅,陣中暗含奇門遁甲之理,變化深奧,數百年來,無人能擅自出入,因此使此地形成一個隔世桃園。”
明旭王子冷哼一聲,住口不言,似乎覺得與這車伕說話太多有失身份,隨即轉目望著前面。
小頻一見他冷漠的神色,興致大滅,打了一個呵欠。又昏昏地打起瞌睡。
約莫過了二刻多鐘,頭上雲消霧散,原來已出了花樹,面前一曲清溪流水,沿岸遍植垂柳,柳絲披拂水面,景明物朗,如入畫中,二人精神大震。
劉老媽抬目對小頻道:“出了山莊,向南直行,夜裡找家大店休息。”說著轉向明旭王子道:“殿下沿途細賞風景,如有吩咐.老身就在身後。”
小頻應了一聲,接過韁繩,嬌喝一聲,馬鞭飛揚,白綾香車轆轆絕塵奔馳南下。
這時已是深秋時節,一路秋山紅葉,老圃黃花,小頻不停地揮鞭趨策,顯得意氣飛揚之極。
明旭王子一直悶坐不言,臉色冷漠,似有無限的委屈積在心胸。
走了一段很長的路,都是叢林荒野的山區,除了偶爾遇上幾個樵夫獵戶之外,幾乎人煙絕跡。
看看紅日已西偏,暮色漸漸低垂,雁聲劃破長空,成群結隊,投向遠林遙嶺棲宿。
小頻心中著急道:“今晚不出山區,只怕要露宿了。”
驀然樹林裡傳出一陣語音道:“要出山區還有百里之遙,再過十八里有一座寺廟可供棲息。”
語聲中,一道人影飛上車頂,毫不客氣地擠在小頻身邊坐下。
那人不知是怕冷冽的寒風襲襲,或是怕被人識出廬山真面目,身上穿的是玄色儒衫,他儒帽壓到眉尖,僅露一隻炯炯有神的目光。
小頻柳眉一皺,道:“你這人怎麼搞的,隨隨便便就上我們的車子?”
那人笑道:“區區趕了一程很辛苦的路,借你們的車子歇息片刻,你大概不會反對吧?”
明旭王子看也不看那人一眼,冷冷接道:“哼,你也不看看這馬車,豈是隨便可坐得?”
言下之意,是叫那人立即下車。
玄衣人果然遊目看著白綾香車,車屏都是用上等檀木障遮,屏面雕龍刻鳳,栩栩如生,四周蓋著雪白綾羅,連車轅的障泥,都是用乳白色的宮錦,那兩匹白馬甚是神駿,金勒銀韁,名貴無比,如非帝王之家,亦必是富甲天下的豪人才坐得起,他又瞄了明旭王子一眼,才淡淡一笑,道:“閣下衣著儀表,均異流俗,不過說話的口氣,卻同你坐在此地當車伕的身份很恰當。”
明旭王子臉色微變,他坐在車前當車伕實有不得已的苦衷,一聽那人挖苦,立時氣往上衝,轉身怒叱道:“該死的奴才,下去!”右手掌背,猛然向那人拂去。
小頻隔在二人之間,玄衣人突然身形微側,閃到小頻身後,左手掌心向上,一式“倒卷珠簾”,五指巡扣王子“腕脈穴”口中同時笑道:“閣下斯文其表,真不懂待客之道。”
明旭王子冷哂道:“我知道應這樣招待你。”
那人五指已扣到王子手上,陡覺一股潛力逼出,震得手臂發麻,身體頓時穩不住,向車下翻落。
玄衣人翻落之際,儒帽上揚,小頻清晰地看到他的容貌,突然芳心一動,只見他眉目如畫,唇如塗丹,長得俊逸無倫,那股瀟灑英氣,比明旭王子猶勝三分,直可與附馬爺比擬,而毫不遜色。
她忽然情不自禁嚶叫一聲,伸手去拉他衣袖。
玄衣人藉著一緩之力,猛然又挺身躍上馬車,俊逸地笑道:“區區剛才一時大意失手,蒙小哥相助,在此謝過。”拱手一揖。
他笑容甚是瀟灑迷人,小頻芳心一陣跳動,臉上浮起一層紅雲。
明旭王子看清那人容貌,心中亦是一怔,冷笑道:“你自稱一時大意失手,現在不妨留心,再接我一招試一試。”
玄衣人劍眉一揚笑道:“區區坐你們車子,再同你打架,實在說不過去,不試也罷。”
車廂裡傳出一陣語音道。
“小頻,外面什麼事?”正是尹靖的聲音。
小頻應道:“沒什麼事,是有一位客人,想搭我們車子,行嗎?”
尹靖道:“過路人飽嘗風霜之苦,不妨行個方便,讓出一個坐位。”
小頻向車廂一拜道:“小的遵命!”
玄衣人微微一笑,向車廂拱手道:“多謝東主雅意。”
明旭王子冷哼一聲,賭氣地轉過頭去。
小頻紅著臉說道:“你坐那邊,別擠過來。”
玄衣人卻反而擠過來,伏在他耳邊細語道:“令東襟懷雅量,不知何方高人,尊姓大名?”
小頻笑道:“你想攀交嗎?是皇室貴胄,還是少問為妙。”
玄衣人“嗯”了一聲,道:“原來是皇親國戚,那真是冒昧了。”
山林裡天黑得特別快,霎時之間夜暮低垂,前路已昏暗得幾乎看不清楚。
小頻急道:“喂,你說前面有寺廟,怎麼還不到?”
玄衣人道:“轉過了彎,西面松柏林蔭處就是,我先失陪了。”
小頻正想問他,那人已躍落車下,身形消失在林中。
轉了山坳,西面松柏森森,昏暗異常,小頻瞪眼看了半天,絲毫看不出有屋宇燈光。
當下不由眉頭一皺,道:“那人準是撒謊,這裡哪有房子?”
明旭王子看了一會,微微頷首道:“樹林裡有房子,只是沒有燈光不易察覺。”
小頻“哦”了一聲,收韁把馬車勒停,躍落實地,緩步走入林中,此刻夕陽已完全隱入西山之後,月亮又未升起,因此山林裡分外幽暗。
小頻運目瞧了一陣,隱約地看出前面有一座龐然寺院,好像一隻潛伏著的巨獸一般,寂靜得令人生出恐怖之感。
她轉身回到車旁,說道:“稟過公主附馬,此去離城鎮還有百里之遙,前面有一座寺院可供棲息。”
劉老媽走下車廂,來到他身邊道:“你怎知此去離城鎮還有百里之遙?”
小頻道:“是剛才搭我們車子的那人說的。”
劉老媽“哼”了一聲,道:“那人來得意外,去得突然,行蹤詭譎,居心難測,豈可輕信?”
小頻臉上一紅,不敢接話。
尹靖掀起垂簾,望了望迷朦的夜色說道:“天黑林暗不宜趕路,今晚不妨到廟裡去向大師們借宿一宵。”
劉老媽與小頻走至車前,拉著馬走入林中,那寺廟雖然佇立在眼前,卻是燈火全無。
到了廟前劉老媽眉頭一皺,道:“廟中燈燭一根不點,如不是廢棄古剎,其中定有文章。”
小頻道:“也許寺裡大師們都已睡著了。”
“現在時刻還早,假如有和尚清修,正是誦經唸佛作夜課時候,除非飯桶和尚,哪會睡得那麼早?”
寺門緊緊關著,劉老媽舉杖叩了一陣,朗聲道:“有人在嗎?”
過了好一會,劉老媽正感不耐,突聞裡頭傳出一聲輕響。
那聲音如從地底深處發出,似是一道很重的鐵門開啟聲,荒林寂寂,因此隱約可聽出。
二人不禁好奇地伏在門縫,向裡暗窺。
只見從陰森的大殿深處,突然出現一支燭光,好象鬼火似的向前移動,燭光後面顯出一道人影。
寺門“呀”然一聲開啟,一位身穿袈裟的中年和尚,右手撐著一隻蠟燭,燭光映在臉上,神色一片冷漠,毫無表情地說道:“施主光臨敝寺,有何貴幹?”
劉老媽道:“老身等行腳過此,正值天黑,想借寶剎棲息一夜,大師意下如何?”
那和尚抬目看了馬車及明旭王子一眼,又冷冷道:“老檀越有幾位同行施主要落腳?”
劉老媽道:“大師準備二間禪房,五份素齋,明日離廟時,自有重賞,其餘不必多問。”
和尚合什道:“禪房在東廂,素齋貧僧立刻去準備。”言辭行動都很機械,說完話轉身欲去。
劉老媽突然又把他叫住道:“大師請暫時留步!”
和尚停步道:“老施主還有何指示?”
“我們的馬車須拖進院內,不能拋在外頭。”
和尚伸手一指,道:“施主請從左邊旁門進入,那裡車馬可通行。”說完話把手中蠟燭放在神案上,轉身徑進入殿中。
二人遊目四顧,只見殿中打掃得甚是乾淨,十八羅漢尊像,奉列二旁,形狀不一,雕刻得很生動。
以這殿中氣派觀之,應有不少和尚在此清修才對,但廟中闐無人跡,而且非常幽暗,除了神案上的燭光之外,點燭不燃。
小頻有些不安道:“這座廟看來很可疑。”
劉老媽輕叱一聲,道:“不中用的丫頭,怕什麼,把馬車拉過來。”率先向左邊旁門走去,伸出竹杖把邊門推開。
入得旁院,裡面稀稀落落,種了幾棵菩提樹,倒也清雅,馬車轆轆直進後院。
這時東廂有二間禪房透出燈光,裡面人影閃動顯然那和尚正在清掃房間。
明旭王子跳下馬車,當先走進一間禪房,正與那和尚照了一個面,彼此都沒有招呼一聲。
尹靖與公主等歇息在另一禪房,那和尚去不一會兒,端出素菜米飯,小頻走出房門外。
把素齋接下,和尚道:“荒林野寺,粗齋淡飯,請施主包涵。”臨走時間向房中瞄了一眼。
小頻把飯菜桌椅擺好,香玉公主蓮步輕移,走到桌旁,舉袖向桌面上拂過。
一見桌上菜飯毫無異樣,曼聲道:“這些素齋可放心飲食。”
尹靖笑道:“公主剛才羅袖拂過桌面,假如食物中下毒,公主羅袖拂過立呈預兆?”
香玉公主“嗯”了一聲,尹靖接道:“明旭殿下在隔房,我去請他一道過來用餐。”說著舉步走出房門。
隔房禪門輕掩,尹靖舉手叩了一下,明旭王子道:“哪位?”
“殿下,是我。”
“哦,是神弓駙馬,請進。”
尹靖推門走進房中道:“寺裡大師已將素齋送來,請殿下移駕過去,一道用餐。”
明旭王子淡淡一笑,道:“請小頻端一份過來,我在這邊自用就可。”
尹靖劍眉微皺,心中頓生疑雲,明旭王子先是拒絕坐進車廂,現在又不願同桌進餐,用意令人難解。
因此他心中微生不悅淡然道:“殿下千乘之尊,如不願與我們同餐,自不便相,我立刻令小頻把素齋端過來。”
轉身欲去。明旭王子臉上浮起尷尬的笑容急聲道:“駙馬請留貴步。”
尹靖停身回首道:“殿下有何吩咐?”
明旭王子苦笑道:“玉壺國在東夷六國十三邦首屈一指,我能與駙馬公主同行,殊感沾光不淺,我不能與你們共同進退,實有不得已苦衷,駙馬萬勿見怪。”
尹靖聞言一怔,詫異道:“在下不知殿下另有顧忌,剛才言出無心,請勿介懷。”轉身走了二步。
明旭王子跟上一步,道:“駙馬不想知道我因何不能與你們共同進退嗎?”
尹靖襟胸開朗,不想深究別人隱私,因此微微一笑,道:“殿下如有不便言之處,還是不說為上,在下絕不會懷疑。”
明旭王子嘆了一口氣,道:“駙馬胸懷磊落,令人心折,在下不便與你們共進退實因尊夫人之故。”
尹靖微微一驚,道:“這個,可否請殿下說明一二?”
明旭王子突然將右臂緩緩舉起,平伸到胸前,臉上變成一片黃蠟之色,那手臂自肘以下,漸成紅色,顯然在運一種詭譎的功夫。
尹靖突然心生警戒,只見他手掌已由殷紅變成紫黑之色,這分明是一種旁門的歹毒陰功,其火候已非同小可,他一生戒心,太乙玄功自然佈滿周身,淡淡一笑道:“殿下神功火候已臻化境,只是在下見識淺陋,請教是那一門玄功?”
明旭王子黃蠟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道:“我這旁門左道功夫,難登大雅大堂,駙馬可有指正之意?”
尹靖劍眉軒揚,朗笑道:“如此印證琢磨,在下甚願欽仰殿下神功。”
明旭王子神色變得異常嚴肅,指尖並微微冒出紫黑色煙霧,冷然道:“我這門武功一生下來就開始由先師‘狂顛尊者’洗煉,迄今已有將近三十載寒暑,東夷六國十三邦,能接下一掌的人屈指可數,相信今後在中原武林道上也不會多見。”
尹靖見他功力火候已然到爐火純青之境,雖然說得誇口一點,但確是真話,當下頷首道:
“殿下功參造化,自可在中原武林道上放一異彩。”
“我這‘七靈斷陰掌’雖然厲害,但卻最怕一人!”
“敢問那人是誰?”
明旭王子緩緩吸了一口清氣,陡將“七靈斷陰功”收回,紫黑色的手掌頓時恢復常態,臉上又顯出明朗俊容,鄭重其事地說道:“我最憚忌之人,就是令夫人香玉公主。”
尹靖微感意外,淡淡一笑,道:“二公主秉性謙和慈善,縱然武功在殿下之上,也不會對殿下有所不利,何況她也不見得能勝殿下分毫。”
明旭王子朗笑一聲,傲然道:“東夷六國十三邦中,似香玉公主的功力,不下五,六人之多,我唯獨憚忌令夫人,豈會單純因武功之故?”
他語氣頓了一下,見尹靖滿臉遲疑之色,笑道:“十八年前玉壺國發生過一件奇事,轟動東夷各海島,迄今猶被人目為天下奇聞……”說到此,舉步走去,把二扇門扣緊,回身坐落床邊,並示意尹靖坐在另一端,低低問道:“駙馬與二公主鸞鳳和鳴,行周公之禮時,可曾覺得有任何異樣?”
尹靖聞言俊臉通紅,熱氣直烘到耳根,尷尬地一笑,說道:“在下與二公主名份雖定,但尚未行過大禮。”
“哦,我一時問得魯莽,請附馬見諒……那麼,附馬可曾聞出二公主體香有何特殊?”
“二公主具‘天羅香’,蘭馨幽馥之氣,令人神醉。”
“天地間無奇不有,十八年前玉壺國皇后生了一個女嬰,誕生之時濃郁幽香,彌滿宮中,當時在宮外聆聽皇后生龍育鳳佳音的皇上,及諸大臣顯宦,都聞到自宮中散發出的一股醉人的香氣,君臣深感詫異,後來才知皇后生了一位玉體會發香味的二公主。
這件事未幾就傳遍東夷各海島,列國君主一則要表示友好,恭賀玉壺國天送雛鳳,二則想趁此機緣,一聞二公主體香,逐紛紛敬備厚禮,前往謁訪。”
“流風所至,敝國自然也不例外,當時父王並請先師‘狂顛尊者’同行。”
“說起先師乃是名震東夷的高僧,武功之高為‘覺遠寺’群僧之冠,不過他性情怪異,不拘俗節,有如孤雲野鶴,行腳四方,甚少在‘覺遠寺’清修,寺中職務由低他一輩的白眉神僧主持。”
說到這裡,明旭公子頓了一下。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2-5 12:45:00
第二十七章 古剎風雲
“那年他正從逍遙島回傲來國,父王特請他老人家一道同赴玉壺國。
玉壺國武風特盛,皇上對家師一向甚是推崇,立時盛意款宴,待為嘉賓。
當時家師見二位公主天賦奇秉,復感於主人隆情厚誼,有心造就良才,企圖以本身修為,替二公主洗筋濯髓,紮實上乘武功的基礎。
孰料這一番好意,幾乎使他老人家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平白浪費十年光陰,面壁苦修,才恢復原來功力。
這事說來甚是奇妙。萬物相剋,武學之道亦然,家師練有‘七靈斷陰功’,這種功夫最忌先天綺羅幽香,而二公主身上體香正是天羅香,家師一時未經細察,待他真氣逼入二公主體內時才知情形不對。
但為時已遲,行動已入天神交會之境,他老人家真氣經二公主天羅香相合,因此神智漸漸昏迷,如不及時設法搶救,一生苦修得來的功力勢將在昏迷狀態下渙散。
二公主不過是個乳嬰,宛如一塊渾金璞玉,僅具先天優越秉賦,未經後天琢磨,本來以家師精湛的功力,不難將‘天羅香’逼回她的體內,但這一來,二公主必將在千鈞壓力下五臟粉碎香銷玉殞。
家師雖然性情怪異,做事出人意料之外,但卻光明磊落,從不肯損人利己,假如二公主因此冤死在掌下,不但立時傷了二國和氣,家師一世英名亦將付諸流水,何況他內心中對二公主甚是鍾愛。
當時他就任憑天羅香隨真氣滲入體內,由於功力逐漸淡散,洗筋濯髓的工作也只好半途而廢,不過在一旁觀看的二國君王,均未發覺情形異樣。
離開玉壺國時,他老人家告訴父王,如果他突然昏迷不醒,就將他的身體安置在‘逍遙島無憂洞’,父王聞言自是深感驚訝,追問其故,他只是微笑地搖搖頭,就昏厥過去了。
父王依言將他安置在‘無憂洞’中,經過十年漫長歲月的煎熬,憑著其精湛內力,總算把天羅香全都逼出體外。
這事家師未向任何人提起,僅在授我‘七靈斷陰功’時說過,並一再告誡,不可輕易聞到香玉公主先天綺羅幽香,否則功力將受折損。”
尹靖聽得驚愕良久才起身告辭道:“原來殿下有這些顧忌,剛才恕我錯怪了,我立刻令小頻把素齋送上。”
明旭王子送到門口,說道:“剛才的事,請別向任人提起,包括香玉公主在內。”
“這個殿下放心,我一定緘口不言。”
過了一會,小頻將素齋送來。明旭王子生長在帝王之家,平時養尊處優,吃的是山珍海味,對這些素齋如何咽得下口?
草草吃了一頓,舉步走出房外。
只見大殿中除前堂有一盞燈燭,及禪房裡透出的光線之外,其餘一片陰沉,當下沿著走廊向左邊旁院走去。
這時明月已升上樹梢,整個荒山古剎沐浴在溶溶月色之中,庭榭院落,草木掩映,曲徑幽深,萬籟一片寂靜。
“白綾香車”停駐在一棵菩提樹下,花影籠罩,絲柳披拂,偶爾一陣清風拂過,車屏上的影子,就如魅魑般地晃動不停。
明旭王子揹著手,凝立院中。抬頭看看蒼穹明月,似乎正沉浸在思想幻念中。
突然一陣雜沓步履聲打斷了他的思潮,有一人來到古廟前,只見他神色匆忙,不住地四下張望,大踏步走進殿中,轉了一圈,來到左邊院旁,一見白綾香車,色然而喜嚮明旭王子拱手道:“請問這座馬車,可是閣下搭乘的工具?”
明旭王子轉目望了那人一眼,只見他身材瘦長,約莫四十年紀,滿臉風塵之色,當即淡然應道:“不錯,怎麼樣?”
那人聽他語氣冷漠,怔了一怔,說道:“區區漢中崔邱樞,特向閣下打聽一人,虯龍堡玉面書生呂少堡主在何處?”
明旭王子簡短地答道:“不認得!”
崔邱樞臉色微微一變,瞬即恢復常態,笑道:“玉面書生黃昏時與你們同行,怎好推說不知。”
他心想原來問的是黃昏搭車的那小子,一想到他心中就有氣,哼了一聲,道:“他不住這裡了。”
崔邱樞臉色一整,緩緩道:“區區月來到處探訪呂少堡主下落,但他卻一再避不見面,實在可疑。”
“他不見你面,說給我聽有什麼用。”
崔邱樞濃眉一皺,沉聲道:“月前中州玉蝶李青川在‘金粉閣’設宴,招待路過淮陰的武林同道,席散之時,舍弟崔邱成與呂少堡主結伴離去,當晚舍弟死於非命,呂少堡主如果再不出面敘說緣由,實在難脫罪嫌。”
“原來這小子殺死了你兄弟。”明旭王子隨口說了一句。
崔邱樞全身一震,激動道:“閣下既然清楚了,務請將呂少堡主的行蹤賜告。”
明旭王子臉泛溫色,不耐煩道:“我說不知道你還羅嗦什麼?”
崔邱樞聽他口氣不遜,以為是玉面書生的同黨,故意刁難,亦怫然作色,道:“這麼說來閣下是不樂意幫忙了?”
“憑你這草莽子民也配求我幫忙嗎?”鼻孔裡冷冷哼了二聲,覺得與平民說太多話,有失尊嚴,轉身走去。
崔邱樞搶過前頭攔住去路,冷然道:“且慢!明日‘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庭主及六大護法,蒞臨金陵採石磯,屆時未見玉面書生露面,就向庭主遞狀控告。”
“你告他關我何事?”
“我要你把這事轉告他知悉。”口氣非常強硬。
“奴才斗膽,居然敢對我頤指氣使。”他身為傲來國皇太子,一向言令如山,子民景從,幾乎從不會受人指使,不禁大怒,大步衝去。
“漢中三義”在武林中也是響噹噹的人物,聽他出口侮罵,又心恨傷弟之痛,心情浮躁之極再也忍受不住,怒吼一聲,道:“你想就此離去嗎?”猛地一拳,當胸打去,勁風虎虎,凌厲之極。
明旭王子突然身形一閃,避開拳風,右臂疾伸,閃電般扣向他肩骨。
解招還攻,奇速無倫,崔邱樞大驚,想不到對方如此了得,忙矮身避讓,一招“霸王卸甲”,退開六尺之外,只覺肩膀被指風掃中,火辣辣地疼痛。
明旭王子冷笑聲中,如影隨到,雙臂翻滾如龍,一連劈出二掌。
他招數如大刀巨斧,不但沉猛兇悍,而且手法奇特,頓時把崔邱樞逼得左衝右突,招架不迭,口中冷笑道:“黔驢之技,也來丟人現眼。”
崔邱樞越打越驚,只覺對方掌猛如山,臂力千鈞,手臂稍一接觸,立被震得痠麻痛楚,禁不住節節封閃敗退。
要知明旭王子的神力,不但名震東夷,在中原亦屬少見,以崔邱樞的造詣,自然不敵,他猛然記起一人,心中微凜,道:“閣下是不是日來名噪大江南北,聲震五湖四海的‘蒙面劍客’傳人?”
他是“漢中三義”的老大,無論聲望武功,均不在“江湖三書生”之下,生平會過的高人中,除萬教十三要員的首腦之外,鮮有具此功力者,何況此人年紀甚輕,因此使他想起傳說中的“蒙面劍客”傳人。
明旭王子冷哂道:“井蛙之見,去吧!”飛起一腳踢向左肋。
只聽一聲悶哼崔邱樞閃避不及,被一腳踢個正著,身如斷線紙鳶,跌跌撞撞,滾開丈餘。
這一下摔得臉腫鼻青,左手撫著肋骨,忍痛咬牙忿忿道:“今日一腳之賜,兄弟永銘於衷,咱們青山綠山,後會有期。”身形顛沛,出林而去。
突然青影一晃,尹靖出現在拱門,笑道:“殿下,適才發生了什麼事?”
“一個草莽小卒,出言不馴,被我略施薄懲,已經摺翼遁去。”
尹靖正想問來人是誰,明旭王子已先接口道:“駙馬可知‘蒙面劍客’其人?”
尹靖聽他問起林老伯,臉上立時現出虔敬孺慕的神情,回想十年寒山學藝,林老伯對他的鐘愛照拂,以及臨行重託,如今“藏玄秘圖”遺失,不禁嘆了一口氣,道:“是武當派一位前輩異人,殿下問他何事?”
明旭王子見他神色有異,不禁奇道:“我是聽剛才那人說的,那‘蒙面劍客’武功比之駙馬如何?”
“蒙面劍客威震寰宇,海內同欽,在下豈敢同他老人家相提並論。”他停了一下,接道:
“殿下可知適才那人喚什麼名號?”
“他叫漢中崔邱樞,來找黃昏搭車那小子。”
尹靖腦筋一轉,猛然記起道:“是了,他必是漢中三義的老大,不知他是否知悉二位兄弟遭難。”
“知道的,他正在查探殺死他兄弟的玉面書生的行蹤。”
尹靖吃了一驚,道:“誰說‘玉面書生’殺死他兄弟?”
“是他自己說的?”
“殿下稍待,我去找他說明情由。”青衫飄擺,身形已消失在叢林中。
明旭王子微感意外,已知事有蹊蹺,不過他卻毫不在意,這時已沒有興致觀賞月色,轉身欲回房休息。
突然瞥見陰沉沉的後殿深處,出現一點燭光,緩緩向右移動,霎時消失不見。
他心中暗暗忖道:這座古廟詭怖可疑,那殺人的玉面書生說不定潛匿在廟中,哼,此人可惡的緊去找他洩氣。
思念中,身法如風,展開輕功,向殿中奔去。
轉過彎,只見燭光後出現一道人影,正是廟中和尚,當即躡手躡腳地跟在背後。
和尚跨入一間旁殿,正堂上恭奉著一尊大歡喜佛,他高舉火燭照看佛像,伸手去扳動佛像的雕臂。
一陣軋軋重門開啟聲,佛像右後邊的牆上,現出一道三尺寬的裂痕。
明旭王子看得清楚。突然揚手一掌劈去,殿中頓時微風拂動,和尚手中燭焰搖晃不定,幾乎被冷風吹熄,他急忙捲起僧袖把蠟燭遮住。
明旭王子身形電閃,已搶先跨進那裂門,一則他身法太快,二則和尚正當捲袖遮燈,殿中光線黯淡,因此他絲毫未覺異樣。
和尚入得密室,那鐵門又自行封閉,他把手中蠟燭插在牆角,眼前顯出一條彎彎曲曲的甬道,四周掛著燈盞,火焰湛湛,如同白日。
這時明旭王子已搶在前頭,轉過了幾個彎來到一間精雅淨房外,只聽房中正高談闊論,笑語如珠,當下悄沒聲息地繞到後窗,從窗縫向裡窺視。
房中佈置異常簡雅,除一張木榻几椅外,別無長物。
木榻上盤膝坐著一位和尚,相貌清奇,雙目湛湛有神。他對面是一位瘦老頭,高翹著腳,看來甚是悠然自得。
右角炕上有一位紅衣女郎,柳眉如畫,容色俏麗之極,旁坐一玄衣書生,丰神雋秀,宛如玉山照人,正是黃昏時搭車的那人。
只聽那瘦老頭呵呵笑道:“當今之世,若論地輿之學,兄弟不過騙騙人,不過走過最多名山大澤的,就要數你這貪玩的和尚了。”
那和尚合什笑道:“鬼兄棋弈武功,天文地理,星卜面相之學,鹹臻妙境,貧僧只是一生好入名山,萬方登臨,何足誇道。”原來那老頭兒,正是“竹香齋”主“天地棋仙”鬼谷子。
鬼谷子道:“昔有楚人陸通者狂傲不仕,好遊名山,人稱‘楚狂人’,你這和尚不安於家,足蹤踏遍天下名山,處處流芳,稱作‘楚狂僧’真是恰當之極,直可笑傲先人,哈哈。”
楚狂僧微微一笑,道:“貧僧有一年路過華山東鋒‘弈棋亭’,見二人在亭中對弈,正下得有聲有色,興致遄氣,貧僧是粗人,不玩這種高雅的娛樂,但也聽過‘弈棋亭’乃當年宋太祖與陳博對弈的地方,於是就在亭外石椅小憩。過了半晌,突然聲息全無,再看亭內下棋二人卻不見了。”
紅衣女郎聽他說得起勁,突然住口不言,笑著催促道:“大師別賣關子,二人怎麼不見了?”
楚狂僧笑著接道:“我當時也覺得奇怪,走入亭裡一看,棋盤上殘局猶存,分明還沒有下完,於是四下張望,原來二人滾在亭下扭做一團。”
玄衣書生俊逸地一笑,道:“怎麼好好地下棋,反而打起架來了。”
“那二人儘管扭做一團,卻不作聲,也不拳打腳踢。”楚狂僧笑著說道。
玄衣書生“嘿”了一聲,奇道:“不打架,幹嗎扭做一團。”
鬼谷子拍手叫道:“那一定是在親熱了。”紅衣女郎聽得臉上一紅。
楚狂僧道:“對啦,正是在親熱,被壓在底下那人口裡銜著一隻棋子,上面那人拿手去搶,口中不住嚷道:‘車被我抽了,不要賴著不給。’”
眾人聽了哈哈大笑起來。明旭王子也忍不住幾乎要笑出聲。
“天地棋仙”突然笑容一斂,喝道:“什麼人?”
明旭王子心裡一怔,門外有一人道:“是弟子禪雲。”
楚狂僧道:“什麼事?進來。”
禪雲推門而入,向楚狂僧與鬼谷子一拜道:
“弟子奉命守護前殿,今夜來了五位施主借宿。”
楚狂僧長眉微微一皺,道:“是什麼樣的人物?”
“那五人坐著一輛馬車,白綾垂幔,銀韁金勒,名貴之極,似是富豪人家。”
玄衣書生接口道:“是皇親貴胄。”當下把黃昏搭車事說了一遍,只不提與明旭王子動過手。
楚狂僧囑咐道:“好生招待客人,別有失儀之處,還有沒有別的事?”
明旭王子心想,原來這和尚是好人,只不知他們聚在密室中何為?
禪雲合什道:“弟子遵命,適才漢中崔邱樞,前來打聽呂施主的行蹤。”
玄衣書生臉色微微一變,冷冷道:“崔邱樞真像魔鬼附身,纏著不放。”
原來他正是“江湖三書生”之一的玉面書生呂江武,那紅衣女郎是柳家堡主的掌上明珠“絳衣無影”柳筠。
那日他二人在洛陽郊外,從“幽冥公子”宇文雷身上取到“藏玄秘圖”及“伏義奇書”,只道天送機緣,不禁欣喜過望。
但玉面書生情知這事不久將走漏風聲,傳遍江湖,他被“浮月莊主”強逼服過“春秋斷魂散”,這一來摩雲生不但可脅逼他不出庭作證,還可強逼他交出“藏玄秘圖”。
他突然想起“浮月山莊”與“柳家堡”毗鄰接立,世代交善,他於是想了一個主意,借看柳筠對他的一番情愫,幾句甜言蜜語,把她哄騙迴天南去取解藥。
柳筠心懸情郎安危,自然滿口答應,那雪龍駒的腳程迅速異常,不一日已回到柳家堡。
當即把摩雲生逼玉面書生服下“春秋斷魂散”之事,哭訴母親,柳夫人聽了,大怪柳夢龍與摩雲生老糊塗。
原來柳夢龍與夫人尹棠棣,膝下只生有一個女兒,夫婦對她自是鍾愛異常,視若掌上明珠,百般嬌寵,將家傳絕學悉心傳授。
柳筠人又聰明俏麗,出道未幾“絳衣無影”的名號,就在武林中不脛而走。
有一年無意中與玉面書生邂逅,一見鍾情,迅速被他那瀟灑雋秀的英姿所迷倒,玉面書生人本風流,也就與也打得火熱。
柳夫人曾見過玉面書生幾次面,對他人品武功備為讚賞,她想“虯龍堡”與“柳家堡”
雖然談不上有什麼交情,但同屬萬教十三要員,如能把玉面書生收為東床快婿,倒是郎才女貌,門當戶對的美事。
可是柳夢龍卻力表反對,因為萬教十三要員中,“柳家堡”與“虯龍堡”各屬一集團,隱隱站在對立之勢,他夫婦二人也就經常為女兒與玉面書生交往事,大吵大鬧,各持己見。
柳筠也不知摩雲生何故逼玉面書生服“春秋斷魂散”,柳夫人還道柳老頭兒,慫恿摩雲生,故意對玉面書生刁難。因此立刻怒氣衝衝地帶女兒到“浮月山莊”去。
這領袖天南的二大主脈,相距不過半里之遙,莊外人一見柳夫人親自過莊來,慌忙報進內室。
摩氏兄弟二位夫人親迎莊外,大夫人王鳳釵笑道:“嫂子,何事匆匆來看?”
君棠棣往堂上一坐,氣道:“妹妹你評評理,我那老糊塗,竟叫摩雲生拿‘春秋斷魂散’,逼虯龍堡呂公子服下,你說氣不氣人?”
王鳳釵知道柳筠與玉面書生要好,也吃了一驚,道;“死鬼真糊塗,怎可對呂公子恁地無禮。”
柳筠哭著撒嬌,道:“姨媽,你得救我呂哥哥。”
王鳳釵輕撫著她秀髮,笑道:“筠兒放心,姨媽自有道理,你叔叔回來我嘮叨他一頓。”
當下取出二顆解藥,交與柳筠,柳筠好不高興,喜道:“姨媽你真好,呂哥哥的朋友金筆書生蘇慧中,也服過‘春秋斷魂散’”。
王鳳釵一怔道:“怎麼,他們難道要同‘虯龍堡’與‘九宮堡’作對嗎?”
君棠棣哼了一聲,道:“就是想同他們做對,也該找老的,找小的豈不被人笑話?”
王鳳釵道:“嫂子說的是。”又取出二顆解藥與柳筠。
柳筠歡喜雀躍,剋日催騎北上,到洛陽與玉面書生相約地點會晤。
玉面書生除去心頭重負,已毫無顧忌,二人兼程趕往蘇北“竹香齋”,拜見乃舅“天地棋仙”鬼谷子,說明情由。
鬼谷子看過了“藏玄秘圖”,沉吟良久,他雖然精擅地輿之學,但平素足跡鮮離“竹香齋”,走過的山頭有限,只能憑胸中所學,揣摹山勢屬於那個地區特性,但究竟確屬何山何嶽,也就不得而知了。
他深知“玄天圖”,武當一派必傾全力追回,武林中人無不心想夢寐求得,因為“玄天圖”是“三豐真人”手撰秘籍,除歷代掌門人外,門下弟子均無緣得窺其秘。
歷代掌門人輕易不肯顯露秘籍上的武功,江湖上也就甚少人有見識過,六十年前“風塵狂生”挾技會遍天下各大門戶,所向披靡,但卻無法勝過“松柏真人”的“回龍三劍”,那時他還僅參悟二招,並未學全。因此武林中人視“玄天圖”與少林“藏經閣”中的“意形大乘法”同為武林二大奇寶。
武當派與少林派聲勢浩大,儘管鎮山奇寶,人人垂涎欲得,但卻無人敢摸上“藏經閣”
偷書。
林鐘如攜走“玄天圖”後,練成絕世神功,震撼中原武林,武當掌門追索寶圖,“萬教庭主”亦離開“萬劍池”,欲阻止“蒙面劍客”,均徒勞往返,一無所獲。
“玄天圖”就如石沉大海,突然銷聲匿跡,武當派發動門下弟子查探下落,其餘的人也都想趁此寶圖遺落草莽之際,據為已有。
但經過數十年,依然杳無聲息,大部分的人均隨著時間的消逝漸漸把這事淡忘了,但若干人卻耿耿於懷,尤以武當派為甚。
孰料平息數十年的風波,隨著“松紋古劍”及“玄天圖”藏真圖的出現,再度掀起高潮,加上“乾坤日月令”的遺失,使局勢更加動盪。
這一代執掌“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的”武當派,可謂“禍不單行”正逢多事之秋,這二樣奇寶如果無法同時取回,則庭主的尊嚴從此將臉面掃地,武林中亦將一片腥風血雨。
正義之士為此耿耿隱憂,惡邪魅魈更是乘機躍躍欲動,因此“採石磯”之約,為之萬人矚目,但“藏玄秘圖”的下落,亦人人旦夕難忘。
鬼谷子經過詳細的思考,知道目下想找一位適當的人幫助揣摹圖上所示山嶽,實不容易,如果不查出山嶽,僅佔有這張折圖,不但無益,反將惹火燒身,招來橫禍,那真是匹夫無罪懷壁其罪了。
經過深思熟慮之後,他又想起“楚狂僧”其人,這和尚是他生平好友,有如孤雲野鶴,唯愛登山臨嶽,海內名山無不留下足跡。
以往楚狂僧路過蘇北,常來找他敘舊,因他行蹤無定,除非他自己找上門來,否則要見他真是難上加難。
日前少林掌門大限禪師到“竹香齋”品茗對弈,二人提到這位風塵奇僧,鬼谷子多時未見其面,甚念故人,大限禪師告以楚狂僧近年來,動久思靜,隱居在“柏雲寺”,因此他乃決定帶呂、柳二人往“柏雲寺”。
他們甫下“竹香齋”,就聽到江湖上二種傳說:第一件是十月十五日苑蘭公主與“武林評審庭主”金陵採石磯之約,第二件是“藏玄秘圖”落在玉面書生身上。他們聆悉之餘,對行蹤極力隱蔽。
過了一日到了蔡通橋,果被崔邱樞及“天震教”的人盯梢,鬼谷子告知以“柏雲寺”去向,令玉面書生漏夜抄秘徑而行,自己與柳筠,連騎南下,分散跟蹤人的注意力,繞道至“柏雲寺”。
楚狂僧一見鬼谷子登門,真是高興得倒履相迎,笑道:“鬼兄輕易不離‘竹香齋’今夜什麼風把你吹來敝寺?”
鬼谷子呵呵笑道:“聽說你最近靜如處子,不遊山玩水,兄弟怕你生了什麼大病,放心不下,特來看看你。”
一面把他與柳筠引見,楚狂僧見二人風塵滿面,似乎趕路趕得很匆促,不禁莞爾道:
“貧僧託福粗安,有勞鬼兄遠道來訪,心甚不安。”
鬼谷子突然神色一整道:“貪玩的和尚先找處秘密的地方,咱們好好談談,不然我真個要不安了。”
楚狂僧聞言一怔,立知事態非同尋常,因為他除了見鬼谷子棋輸時之外,神色從未顯得這般沉重,立時開了密室,並將全廟燈火吹熄。
且說當下玉面書生聽說崔邱樞又追蹤而至,不禁冷冷哼了一聲。
禪雲低誦一聲佛號,道:“他想問呂施主,乃弟崔邱成因何而死?”
玉面書生苦笑,道:“我因他兄弟之事,被浮月莊主強逼服下‘春秋斷魂散’,若不是筠妹取得解藥,真如刀下魚肉,任人宰割。”說完俊目含光望著柳筠。
絳衣無影亦美目深情款款地,報以嫣然一笑。
鬼谷子生性最是護短,冷峻地哼了一聲道:“摩雲生他日被我遇上,定要好好訓他一頓。”玉面書生聞言神情非常開朗,柳筠卻眉梢上浮上一絲愁雲。
楚狂僧道:“崔施主現在何處?”
禪雲道:“崔施主在殿中查不出行跡,向今夜投宿的一位施主打聽,二人不知怎地,話不投機,大打出手,那施主功力奇高,崔邱樞數招之間,就被他擊敗,離廟而去。”
楚狂僧一怔道:“他們是皇室貴胄,怎會又是武林中人?”
鬼谷子暗感驚奇,皺眉道:“漢中三義的武功不弱,能贏他的人,當非無名小輩。”
玉面書生道:“皇室大內之中,也不乏武功高強之士,打敗崔邱樞那人,可是身穿錦衣的少年?”
禪雲點了點頭。
玉面書生道:“那小子狂傲之極,是保鏢兼車伕。”
明旭王子聽得心頭火起,幾乎忍不住要衝進去,把他痛打一頓。
鬼谷子道:“車伕已經這等厲害,那主人豈不更了得?”
玉面書生不以為然,道:“舅舅放心,肉食者鄙,不足為患,只是那車伕卻不可小視。”
禪雲道:“弟子似聽崔施主說他是‘蒙面劍客’傳人。”除玉面書生外,一聽這話,幾人臉色同時一楞。
呂江武道:“什麼蒙面劍客傳人,他手底下雖強硬,只怕還不是尹靖的敵手。”
鬼谷子聽了尹靖的名字,冷冷地哼了一聲,原來玉面書生早在他面前搬弄是非,說尹靖武功得自“玄天圖”,如何如何了得,空手擊敗摩雲生,連挫“崑崙三老”,天外神叟望而生畏,離開“竹香齋”時,譏諷舅舅想傳他武功是班門弄斧,把林琪嘲笑的那一套,完全搬了過來,直把“天地棋仙”氣得鬚髮怒張,因此他對尹靖大是不滿。
他哼過一聲接道:“不管他是誰,崔邱樞既然打上門來,難保別人不追蹤而至。”
楚狂僧怔了一怔,道:“鬼兄與何人結下樑子?”
鬼谷子當即把來意說了,楚狂僧揮手令禪雲退下,禪雲同二人一稽,告退自去。
楚狂僧沉吟了一陣,說道:“鬼兄你我交情非同泛泛,當知貧僧一向不涉武林是非,幫你查示圖上山嶽則可,但貧僧近年來動久思靜,只怕不能陪你們登山涉水。”
“天地棋仙”知他所言非虛,正色道:“兄弟只要你看圖識山,其餘不再麻煩你了……
武兒!把‘藏玄秘圖’取出。”
玉面書生應聲從懷裡取出一張折圖,鋪在木榻上,四人圍攏過來,楚狂僧與鬼谷子很仔細的端詳著。
明旭王子被他們遮住視線,見不出紙上繪的是什麼圖畫,心中甚感納悶。
半晌,鬼谷子才抬起頭來,說道:“兄弟一點粗俗的地輿常識,或可幫助你記憶,此圖山勢東北西南走向,山幛多,而溪峪少,四周地勢亦高聳,頗似晉北黃土山脈。”
楚狂僧微微點了點頭,就閉目沉思不語,約莫頓飯功夫,才睜眼說道:“晉北名山有天台,恆山,勾漏,天台山乃佛門聖地,貧僧曾在‘秋香寺’落腳三年,數度登臨北嶽恆山及勾漏山,北嶽峰頂奇花異卉,映帶左右,觀此圖形勢,正是恆山無疑。”三人聞言大喜。
楚狂僧又向那圖看了一眼,皺眉道:“圖上玄字,想必藏真所在。”
鬼谷子答道:“那當然啦。”
“鬼兄你看這圖已歷多少歲月?”
“林鐘如已五十年未現江湖,這張圖畫微呈焦黃,墨汁沉積,至少有四十年以上。”
“貧僧到過恆山,那是十多年前事,假如林鐘如把‘玄天圖’藏在該處,現在自然環境也不同了。”
“有什麼不同?”
“照圖所示,藏珍地點是落星崖下的一個山洞,洞前山泉垂瀑……”
突然一陣“咚咚”鐘聲,入耳心驚,眾人臉色大變,楚狂僧一躍而起,道:“禪雲拉鍾報警,只怕廟外有人來犯。”
鬼谷子長眉一皺,道:“武兒你暫留此地,待我們先出去看看。”身形一閃,與楚狂僧聯袂奔去。
柳筠道:“呂哥哥,我陪著你。”
呂江武忙把圖收好,揣入懷中,忽聞房外異響,不禁劍眉軒動,喝道:“什麼人?”
房門被輕輕推開,一錦衣少年當門而立,臉掛冷傲。
玉面書生一怔道:“趕車的,來幹什麼?”
柳筠見他錦衣光耀,方臉廣額,神氣十足,哪像個趕馬的車伕,倒頗似一個王孫公子。
明旭王子冷冷道:“憑你剛才的話,本該立刻處死罪,但我還不要你死,現在跟我去趕馬車。”
玉面馬車偷偷解開匝腰的虯龍鞭,淡淡一笑,道:“趕車要換班,應該去找那小哥才對,怎好跑來找你家少爺。”
“哼,你敢違諭!”未見他如何動作,已到玉面書生面前,伸手來扣他左臂。
呂江武哈哈朗笑,左臂陡地一沉,虯龍鞭“啪”的一聲,攔腰捲去。
哪知明旭王子身形一轉,已到他背後,駢指戮點後頸“對口穴”,指鋒如箭,狠準迅辣之極。
柳筠驚“噫”一聲,萬想不到他身手如此快捷,玉臂疾揮,掌劈“天星落地”,從旁夾攻,來解玉面書生之危。
明旭王子冷笑,道:“你這丫頭也去趕車!”左掌一翻,硬擋來勢,“砰”的一聲微響,柳筠嬌軀晃跌,連足疾退三步才站穩。
玉面書生提氣輕身,藉著一緩之勢,一式“龍門魚躍”長身向房門外縱去。
明旭王子似早料到這一著,震退柳筠的當兒,身形電閃,疾上二步,右腿一勾一掃,把玉面書生掃得向牆角滾落。
摔落的瞬間,他猛地單掌撐地,人又借勢躍起,但身子卻已回到房中。
紅影微晃,柳筠已落在他身邊,她知對手厲害非凡,單憑一人之力絕非其敵,因此二人畜勢運勁,準備並肩衛敵。
明旭王子站在門口,冷笑道:“二人一起上吧,一個絕不是我敵手。”
玉面書生聽他口氣,不像是來搶“藏玄秘圖”,似乎專程來找自己晦氣,心裡頓時有了主意,淡淡一笑,道:“閣下看來是有意與區區過不去了?”
“正是!”
“蒙你瞧得起,咱們不妨找個寬闊的地方比劃比劃,以免動手之時蹩腳。”
“哼,不用多此一舉,在此地使將起來,也很得心應手。”
“哈哈,區區就奉陪了!”健臂搶攻,虯龍鞭帶起一片風聲,疾攻過去。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2-5 12:45:36
第二十八章 龍爭虎鬥
柳筠嬌叱一聲,紅衣飄拂,玉掌翻飛,從側面夾攻而上。
二人這一聯手,威力大增,只見“虯龍鞭”矯若靈蛇出洞,猛賽怒龍搗海,“啪啪”聲中,絕招迭出。
柳筠雖然未用兵刃,但天南家傳的“小天星掌”亦非同小可,只見她掌花落英繽紛,足下行雲流水,招術身法靈巧之極。
但明旭王子口噙冷笑,腳下嶽峙淵停,寸步不移,雙掌翻翻滾滾,陣陣強烈猛風排空激盪,把他二人衣袂吹得不住獵獵作聲,這等混雄強悍的掌力,當真是武林罕見。
一時斗室之中,拳影如山,鞭風翔動,桌椅翻倒滿地,戰況慘烈無倫。
且說禪雲和尚告退離去,沿著甬道轉彎摸角,來到出口處,舉起牆角燭火,按動機構,一陣扎扎聲,密室鐵門徑自開啟。
他剛剛舉步跨出,陡覺頸上一涼,一支青竹杖指在喉嚨,心頭大驚,抬目望去,只見一白髮獨臂老太婆,悄然出現在眼前,青竹杖正點在他“廉泉穴”上。
只聽她哼一聲,冷冷地說道:“我早就看出你們不是安心念佛的正經和尚,你鬼鬼崇崇在密室裡做什麼壞事?”
禪雲合什道:“阿彌陀佛,裡面淨房是家師清修處,施主不可信口玷汙。”
“哼,老身是什麼樣的人,豈看不出你們的伎倆,我問你,駙馬爺同明旭王子被你誘到哪兒去了?”
“老施主只怕有誤會,貧僧並未見過二人。”
“人住在你廟中,出來轉一圈就不見了,你還賴得了嗎?”
“貧僧確實不知。”
“不給你苦頭吃吃,也不知老孃厲害,烏龜翻身!”
竹杖攔腰一掃,禪雲身子果然如車輪般地,翻了一個跟頭,跌倒地上。
哪知他這一摔下,手中燭火也隨著跌熄,殿中除了從密室鐵門射出的微弱光線外,一片陰森漆黑。
劉老媽怔了一下,挺身進步,竹杖“潮泛南海”,往他落身處,猛然劈落,“砰!”砂石紛飛,卻打了個空。
耳聞右側破空聲,有一物向她飛來。身形微挫,右腳飛起,“啪”的一聲,把一張椅子踢得粉碎。
這一來劉老媽心頭警惕,倒也不敢輕易出手,張口叱道:“臭和尚,把燈燭點著,聽老身吩咐。”
禪雲那裡敢出聲,二人僵持了一陣,劉老媽側身望著鐵門內似乎有一條彎曲的甬道,她雖然疑心當中有蹊蹺,但卻不敢貿然進入,她性情火暴,等了一陣子已忍受不住,破口罵道:
“你再裝孫子,我就把大殿打翻了!”
禪雲依然不敢張揚吭聲,突然她瞥見右角旁門門扉,晃了一晃,那門一晃動,就有淡淡月光映入,因此看得特別清楚。
她暗地裡哼了一聲:這和尚想從旁門溜走。當下輕輕向那兒跨動幾步。待來得切近,突然舉杖發難,口中同時厲叱道:“龜孫子看杖!”獨臂一掄,竹杖“烏雲蓋頂”,當頭劈落。
忽聽一聲冷哼,牆角湧起一股強猛掌風,擊在杖頭,劉老媽只覺自腰圍以下,全被勁風籠罩,禁不住踉踉蹌蹌,連退二步。
幸好她練過“踢龍掃虎十三腿”,下盤功夫特別穩健,否則非當場栽倒不可。
這一來心中大為驚駭,怎麼殿中突然多了一個厲害的傢伙,莫非和尚的幫手到了,她身子站定後,深深吸了一口清氣,覺得尚未受傷,怒道:“臭和尚,你幫手來了嗎?”
那人沉聲,道:“尊駕身手非凡,也接老夫一掌。”掌勢一翻,循著發聲處劈去。
黑暗中,也不知對方從何處攻來,劉老媽不敢硬接,她從剛才那掌,推測來人招數,似乎善打下盤,因此聞聲雙足一點,凌空躍起丈餘,攀在屋樑上。
足下勁風呼嘯捲過,“砰砰嘭嘭”發出一陣桌椅倒地聲。
雜沓一過,緊接著,左角有一人哈哈朗笑,道:“地心捲風拳是崆峒派絕技,龔兄怎麼無緣無故打了兄弟一下?”
劉老媽暗暗忖道:“好啊!原來這殿中潛伏著這麼多人。”
她索性留在脊樑上看熱鬧,不下來了。
只聽那姓龔的緩聲道:“正是龔某在此,朋友什麼人?”
“龔兄接這招便知!”
身隨聲起,“啪”的一聲,一溜烏光,飛捲過去,打的是頭上“百匯穴”,雖在黑暗之中,認穴竟是奇準。
姓龔的喝道:“‘三打玉門’虯龍鞭絕招,是呂老大,還是呂老二?”話聲中,人已左移八尺,避開來勢。
那人哈哈笑道:“我是呂老二,龔兄身法好快呀!”
那姓龔的冷冷道:“呂老二出手怎麼這等毒辣,欲置龔某於死地……”話猶未完,一股勁力無聲無息拂上身體,他心中既驚又怒,暴喝一聲,急忙翻掌來擋。
但為時已遲,肩膀被一塊衣袖拂中,頓時立不住,跌跌撞撞,顛沛三四步。
當下氣得七孔生煙,罵道:“何方鼠輩,竟敢暗算龔某?”
有人應道:“不敢!不敢!只是龔兄站得太近,區區等為自衛起見,不得不權請龔兄移駕,以策安全。”
江湖上善於用袖之人不多,姓龔的心中一想,立知暗算之人是誰,冷笑道:“是天震教金龍堂主嗎?”
“正是區區。”說此話的聲音,卻已換了方向。
姓龔的緩緩運功,功行雙臂,企圖還已顏色,但他知對方絕不只一人,因此不敢輕易出手,何況金龍堂主甚是機警,說過話就轉移陣地,他想引對方說話,再猝然下手,鼻子裡不屑地哼了一聲,道:“吳堂主‘鐵袖功’素稱江湖一絕,但今日一見卻不如聞名,勁力稍嫌不足。”說完話,耳聽八方,蓄勢以待,只要他一開口,立即發掌劈他個措手不及。
金龍堂主似乎知道他的用意,一直充耳不聞,閉口不言。
這時殿中氣氛沉悶得異乎尋常,誰也不出聲暴露自己的行蹤,但每個人都暗中戒備,以防他人偷襲,或伺機下手。
沉靜了盞茶功夫,驀地自密室裡傳出一陣鐘聲,打破沉寂。
餘音甫落,密室鐵門口,出現一道人影,他身形一堵住門縫,大殿中頓時更形黑暗,端的伸手不見五指。
那人身子並未跨出鐵門,朗聲道:“禪云何在?”
禪雲一聽是師父楚狂僧心中一喜,應道:“弟子在此。”
楚狂僧道:“把燈燭點上。”
“是。”說著從香案底下爬出,打亮火折,原來香案旁有一條報警繩,他拉過繩子後,人就躲入了案底。
哪知火光一閃,有一道人影從脊樑撲落,禪雲只道有人向他襲擊,嚇得又往復往香案底下躲去。
忽然後領一緊,身子已被乃師楚狂僧提將過去。
樑上人落地現身,是個白髮獨臂的老太婆,大踏步向鐵門走去,厲聲道:“駙馬爺與明旭王子,有沒有在裡頭?”
楚狂僧長眉微皺,只見瑩瑩燭光映照下,四周殿角暗處,黑影幢幢,似乎還有不少人,他正想回話,忽聽身後一個人哈哈笑道:“這裡都是人,沒有什麼駙牛駙馬的畜牲。”話落口,身邊多了一個瘦老頭,正是“天地棋仙”鬼谷子。
劉老媽與他對望一眼,同時驚“噫”出聲,只聽她啐了一口道:“是你這糟老頭兒!”
“天地棋仙”臉孔一板道:“你在‘竹香齋’殺了呂福,老夫正想找你算帳,現在又欺上門來,可不能再容你了。”
他話剛說完,左邊幽暗處轉出一位持鞭大漢,虎頭燕額,長滿鬍鬚,長像威猛之極,怒聲接道:“什麼人殺了呂福?”
鬼谷子一見那人,呵呵笑道:“呂老二,你怎能找到這兒來?”
髯須大漢正是虯龍堡二堡主,翻天手呂重陽,只聽他聳聲笑道:“兄弟出去打獵時,總喜歡帶著獵犬,這樣自然容易找到獵物。”他把“天地棋仙”他們比作獵物,追蹤之人比作獵犬,自己儼然以獵人自居。
牆角黑暗處,傳來數聲冷哼,“天地棋仙”打個哈哈道:“你雖然把他們比作獵犬,卻不高興你把我比作獵物。”
呂重陽笑過一陣,突然濃眉一皺,指著劉老媽,道:“是你殺死呂福嗎?”言下有立即動手之意。
劉老媽竹枝一橫,厲聲道:“糟老頭滿口胡言,老身幾時殺人,是殺了你十八代祖宗嗎?
要老身殺人還不容易,不要命的就上來送死。”
鬼谷子意外地一怔,他情知這老太婆,雖然脾氣暴躁,卻不像打誑胡賴之流。
呂重陽聽她罵得聲色俱厲,一愕道:“兄弟走過大江南北,還沒有見過你這樣潑辣的兇婆,我不信你這母老虎就能奈何兄弟怎地。”長鞭一撩,就要同她放對。
鬼谷子伸手一攔,道:“呂老二,慢著,這老太婆的帳,等會兒一起算,先看看你帶來的是什麼種的獵犬。”
楚狂僧令禪雲過去將香案上二根大紅蠟燭點燃,殿中頓時大放光明,屋簷牆角,看得明明白白。
右邊有一位三尺不到,五短身材的老頭,這人生得奇矮,一見而知,正是崆峒掌門,恨天矮叟龔金奇。
只見他怒目圓睜,炯炯有神,望著牆隅並排三人。
為首是一位眉目清秀的中年文生,神態灑脫,臉堆笑容,另二位骨瘦如柴,身穿黃衣,臉上冷冰冰的。來的是凌風秀士吳文昌等人。只見徐明達冷冷說道:“兄弟也不認得大駕,現在不妨來親熱親熱。”腳下一步一步向鬼谷子逼去。
原來鬼谷子十數年未離“竹香齋”,因此“凌風秀士”吳文昌等人,只聞其名,不曾見過面,雖然聽他與崆峒掌門及虯龍堡呂二堡主,稱兄道弟,而“恨天矮叟”被他取笑個不亦樂乎,卻也心存顧忌,不敢發作,但也沒有想到這毫不起眼的瘦老頭,就是與少林掌門齊名的“天地棋仙”鬼谷子。
“天地棋仙”只見他神情冷板,舉步宛如行屍走肉,不禁拍手喜道:“好啊!鬼兄弟,我們來親熱親熱。”伸手來抓他手腕。
白虎堂主雙臂練習的功夫,得有鐵臂之稱,只見他右手疾伸,衣袖無風自卷,露出一支枯木般的黃蠟手臂,五指根根露骨,宛如鷹抓鋼鉗,抓住對方手腕。
二人一搭手,徐明達全身一震,陡覺對方手掌寒冷如冰,不由自主地打個寒噤。
他迅速地想到這是一種極厲害的陰毒玄冷氣功,五指一鬆正待撤回。
鬼谷子反掌把他捏住。呵呵笑道:“咱們哥兒倆,親熱親熱呀!”白虎堂主又是一個寒噤。
他這時勢成騎虎,只好咬緊牙關,運功抵住寒氣。
哪知他越抵抗,對方手掌寒氣越重,漸漸禁受不住寒氣襲體,全身微微發抖,發齒不住地打戰。
鬼谷子臉色慢慢變黃,手掌漸漸成紫黑之色,咧咧嘴笑道:“深秋晚涼,朋友要是怕冷,就該多添幾件衣服。”
此刻,凌風秀士吳文昌已看出苗頭不對,踏上前去,冷笑道:“閣下‘玄陰氣功’已入化境,兄弟無限欽佩。”
說著拱手一揖,長袖猛向“天地棋仙”的脈門切去。
鬼谷子哈哈笑道:“酸丁免禮!”左手一抬,封擋袖風。
只聽“砰”的一響,吳文昌連退三步才站穩。
鬼谷子肩膀晃了一晃,終於後退一步。
徐明達趁機奮起餘力,左手金環一招“月移花影”,猛往額頂砍落。
“天地棋仙”瞥見他肩骨一聳,已知要發難,指腕猛地加勁,徐明達痛得悶哼一聲,左手頓時痠麻無力,軟綿綿地垂下,“叮”的一聲,金環落在地上。
突然銀光燦爛,玉鳳堂主“銀笛水仙”呂綺雯,粉臂舒展,一招“三音妙笛”中的絕記“萬點寒梅”,挾著奪魂攝魄的嘯音,當頭罩落。
鬼谷子嚷道:“啊呀!你們三人欺負我一個老頭,不來了。”震臂一拋,白虎堂主身如旋風,往玉鳳堂主撞去。
呂綺雯真氣一沉,硬將前衝之勢剎住。
她怕徐明達摔成重傷,急忙伸手來接,哪知衝力太大,竟然接不住,整個撞入她懷裡,二人抱做一團,向地下滾落。
“天地棋仙”咄咄怪叫,道:“不行,不行,這裡不能親熱呀!”
楚狂僧合什道:“阿彌陀佛!”
凌風秀士縱身躍過,把他們要滾落的身子扶起,臉色鐵青,冷冷地道:“尊駕何人?使詐弄巧,算得什麼丈夫行徑?”
“恨天矮叟”一見“天地棋仙”把天震教三位堂主捉弄得狼狽不堪,心中亦驚亦喜,喋喋怪笑道:“吳文昌虧你們執掌天震教內三堂,連‘天地棋仙’鬼谷子也不認得,哈哈。”
三堂主齊齊一驚,暗暗自嘆倒黴,這人武功詭異絕倫,舉世無二,教主黃宮尚且畏懼三分引為生平勁敵,就是合三人之力,只怕也不是他敵手,徐明達一人冒失同他較量功夫,自然要落個狼狽下場。
“天地棋仙”道:“呂老二,你這三隻獵犬不行呀!”
三堂主臉呈忿忿之色,卻不出聲。
呂重陽笑道:“鬼老頭別神氣,‘天外神叟’一來,你只怕就要挾著尾巴溜走。”
鬼谷子拍著胸膛著:“大黃狗來了,我同他大戰三百回合。”白虎堂主哼一聲,表示不信他能接教主三百招。
恨天矮叟心中暗暗忖道:看來玉面書生分明潛匿在密室之中,但鬼谷子與呂重陽守住鐵門,憑一人之力絕無法得手,只好先行設法挑起他們火併,待其兩敗俱傷,再伺機下手。
他接過劉老媽一杖,知道功夫了得,性情又易怒,與鬼谷子似有嫌隙,正可設法挑撥,心念一轉,乾笑一聲,道:“鬼手攝魂二十四爪名震武林,當今之世能抵擋得住的人為數不多,今日在場諸位只怕無人能擋。”
劉老媽重重地冷哼一聲,表示未必見得。
鬼谷子眉頭一皺,道:“龔老頭,人小鬼大,你在打什麼歪主意,想用‘地心捲風掌’揍我幾掌嗎?”
“哈哈,鬼兄如認為龔某是目下諸人中,最足一戰者,自是甚願奉陪。”
劉老媽又在旁邊哼了一聲,啐了一口。
鬼谷子已聽出他話中用意頗深,冷笑道:“龔兄今夜到此是為專程找兄弟打一場架嗎?”
“龔某來意,鬼兄明知何必故問?”
“是來搶‘藏玄秘圖’?”向他逼了一句。
恨天矮叟暗地運功備戰,淡然道:“不敢,不敢,‘藏玄秘圖’乃武當派鎮山奇寶,兄弟就是拿到手,也必親自交還真武子。”
“龔兄出名的小氣鬼,我不信你那麼慷慨。”
“信不信兄弟都不在乎,只是龔某有一句微言奉勸,‘藏玄秘圖’是不祥之物,如果留在身邊,鬼兄今生今世,只怕永無悠閒寧靜與人品茗對弈的一天。”鬼谷子聽得微微動容。
呂重陽大笑,道:“留在你身邊最能心安理得……”
突聞楚狂僧低喝道:“什麼人?”轉身閃進甬道。
呂重陽雙肩一晃,跟著進入。
眾人聞聲,猜測裡頭髮生變故,齊齊要搶門進去一看究竟。
鬼谷子虎吼一聲,雙手十指,虛空一抓,十縷寒風,籠罩鐵門四周。
三位堂主,情知他“懾魂二十四爪”厲害非凡,不敢迎其鋒銳,抽身疾退。
恨天矮叟正待舉掌抵擋,瞥見劉老媽竹杖“橫掃千軍”,劈打鬼谷子雙手十指,正中下懷,左手一記“地心捲風掌”,呼嘯劈去。
只見匝地狂飆,怒卷而起,“天地棋仙”騰不出手來抵擋,只好騰身讓避,雙掌往竹杖擒去。
他一躍起,恨天矮叟身如彈丸,疾往鐵門下衝入。
劉老媽性情高傲易怒,與人過招時,最恨別人插手相助,一見恨天矮叟從底下夾攻,怒叱道:“矮冬瓜,滾蛋!”攻向天地棋仙的竹杖一收,往地上一插,雙足運踢如飛,徑往恨天矮叟身上招呼。
只見崆峒掌門人,身如皮球般的離那鐵門三尺外,滾來滾去,被劉老媽奇詭無倫的雙腿,踢得始終無法衝門而入。
這時鬼谷子已罷手退守鐵門入口,作岸上觀。
當日在“竹香齋”他領教過劉老媽“踢龍掃虎十三腿”的滋味,今日一見更是凌厲,不由暗暗欽佩。
再一看地面上滾動不停的人影,心裡亦一怔,暗道:龔矮子的“地堂滾身法”,真是靈妙異常,若換別人,非被老太婆的雙腿踢退不可。
當下嘻嘻一笑,道:“龔兄‘皮球滾身法’真有趣,哪天有空,咱們哥兒倆來賽賽誰滾得快。”恨天矮叟正在緊要關頭,哪肯回話。
“踢龍掃虎十三腿”雖然厲害,但踢過十三腿後,須著地換氣,才能支持得住。
劉老媽遇上厲害的人,也沒連踢十三腿,而不被逼退的,當日她與通臂神乞,及“天地棋仙”動手,都是踢上五六腿就把對方逼退。
孰料今日遇上崆峒掌門,由於他身體奇矮,“地堂滾身法”靈巧之極,踢了半天,竟然拿他沒法。
這時她已一口氣連續踢完十三腿,只好收腳落地,龔金奇正被他踢得喘不過氣來,忽見腿影收斂,壓力頓松,心中大喜,又猛向鐵門衝去。
鬼谷子大叫道:“啊呀,龔兄怎麼像盲狗亂闖?”伸手抓他頭皮。
恨天矮叟忽覺五縷勁氣襲頂,知道要入鐵門的時機已失,只好身形一滾,退開丈餘。
這時甬道內又傳來數聲怒叱,冷笑,接著“砰砰”幾響,似乎正打得激烈。
劉老媽只道駙馬爺或明旭王子被困當中,怒氣衝衝,舉杖來劈,破口大罵道:“糟老頭,還不讓路。”
天地棋仙哈哈大笑,二人又打在一起。
只見杖影如山,腿花似浪,與魅魑飄浮不定的鬼爪陰風,籠罩鐵門四周,旁觀人,一時之間均無法逼近。
劉老媽的武功,本就略遜“天地棋仙”一籌,僅憑其猛辣詭異的腿法,及一股衝力,開始之時攻多於守,時間一長漸漸處於下風。
二人以快打快,眨眼間已拼了三四十招,劉老媽急於搶門而入,反而連遇險招。
這時瞥見鬼谷子一爪徑往肩膀擒來,銀牙一挫,不閃不避,竹杖“笑指南天”,徑點對方“七坎穴”。
這一招奮不顧身,是兩敗俱傷的打法,打鬥不避則一杖換一抓,誰也佔不到便宜,如果對方覺得不划算,閃避開去,她就趁機搶入,這種手段與潑皮耍賴的道理相同,但她知道這老頭兒太過厲害,再打下去眼見就要失敗,等到不支之時,就是想拼命,只怕也來不及了。
“天地棋仙”哇哇怪叫,道:“無賴潑辣婦,老夫同你拼了。”
劉老媽聲音比他叫得更大,道:“拼就拼罷!”
只聽“嘶”的一聲,劉老媽肩膀衣袖,整個被鬼爪扯下,“天地棋仙”也被她的竹杖戮得“蹬蹬”連退三步。
只見他突然臉色鐵青,左手緩緩舉起,漸成紫黑之色。
劉老媽心頭一凜,已知他要運動一種極厲害的陰毒內功,忙氣納丹田,功行只臂,準備豁出生命一拼。
忽然肩上一疼,竟然提不起勁,不禁暗暗叫慘,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這時鬼谷子臉上好似鋪上一層黃紙,手裳脹大一倍,舉手向她逼來,情勢危極。
且說鬼谷子與恨天矮叟說話之時,楚狂僧退入鐵門後,突然瞥見甬道轉彎處出現一位錦衣少年,左右雙掌如抓小雞似的,各提著一人,正是玉面書生與絳衣無影,他悚然一驚,急步衝去。
呂重陽聞聲亦隨後趕入,見狀大為忿怒,喝道:“何方鼠輩,敢傷虯龍堡的人,快把二人放下。”
明旭王子冷傲道:“他是你孩子嗎?”
呂重陽聽他問得奇怪,只好忍住胸中怒火,耐心地點了點頭。
明旭王子道:“現在我已封他們為車馬大使,做為父親的,也該感到榮耀。”
呂重陽濃眉一皺,不解道:“他是我侄子不是兒子,車馬大使是幹什麼的?”
“本王子御前馬伕。”
呂重陽聽得大為迷惑,奇道:“你是王子?哪一國的?”
明旭王子神氣十足道:“傲來國皇太子是也。”
“哈哈,原來是蠻野小邦。”
明旭王子劍眉一揚,怒道:“小王格外開恩,封令侄為官,從此食君俸祿,一生榮華不盡,還不快叩謝洪恩,竟敢出言輕藐。”
呂重陽大笑道:“你封他們為車馬大使,他二人同意嗎?”
明旭王子哼了一聲,道:“這是聖旨,還有什麼同意不同意。”他頓了一下,又說,“令侄本該處死,我念他年幼無知,收為御前車伕,待他日後將功補罪,與他自新之路。”
呂重陽啼笑皆非,怒道:“放屁,把二人放下,再遲老夫宰了你。”
明旭王子平生之中還沒有被人這樣怒罵過,不禁呆呆地怔立良久,才臉色一沉,道:
“中原號稱禮儀之邦,原來欺世盜名,每多欺君犯上之徒。”
楚狂僧道:“中原為萬邦盟主,海外四域歲歲來朝,你只是一個小邦王子,一入中原應與庶民等量。”
明旭王子啐了一口,劍眉軒揚,道:“本朝歷代皇子,應天命而生,豈能以小民視之。”
呂重陽呵呵笑道:“武林推祟的是俠義豪傑之士,無貧賤富貴之分,在吾人心目中,王子不見得比一個乞丐來得尊貴,乞幫當年也幾乎被推選為‘武林評審庭’庭主。”
明旭王子怫然作色,道:“我縱然踏入中原武林,也不能無君臣之分,與你們這些小民同流合汙。”
“哈哈,真是夜郎自大,那快回去當你那土皇帝,若想在武林中神氣,不啻是做清秋大夢。”
“本王子不但一國稱尊,亦可在中原武林稱雄。”
“兄弟第一個不服,先嚐嘗虯龍鞭的滋味!”啪的一響,震鞭猛劈他“鼻樑穴”。
明旭王子冷笑一聲,舉起玉面書生的身體來當鞭勢。
呂重陽震臂疾收,“叟”的一響,鞭尾掠過秀臉,僅毫釐之差,那蘋果般的嬌厴,就將變成醜惡的夜叉。
柳筠雖然穴道被阻,但神智很清醒,不禁驚得花容失色玉面書生也同樣心驚肉跳,怎奈有口難言。
轉眼間二人對拆了幾招,起初明旭王子只用人招架,後來卻用以攻敵,等於提著百斤重一雙活兵器與人動手,這等臂力確實驚人。
楚狂僧一見情形不對,忙叫道:“呂施主住手,別傷了自己人。”
呂重陽功力深厚,對虯龍鞭浸淫數十年,憑其精湛的造詣,雖不致失手打錯,但明旭王子既拿人當武器,情形又自不同,只好罷手躍開,怒道:“閣下這種卑鄙的手段,令人齒寒,有種不妨把人放下,來戰百合。”
“要比劍何難,發招吧!”說著把二人往後拋去,砰的二響,二人穴道被阻,跌得哼不出聲。
呂重陽此刻怒氣沖天,身如猛虎,鞭賽蛟龍,絕招迭出,決心把他毀在鞭下,替侄兒出一口鳥氣。
明旭王子被一陣猛攻搶去先機,連封帶閃,退了數步才化開。
但覺對方鞭力奇重,空手抵擋一陣,已落下風,突然暴喝一聲,雙掌風雷迸發,閃電之間回敬二掌一腿。
他天生神力,掌風特強,竟把呂重陽的長鞭逼住,接著探手入懷,掏出一個銀圈。
健臂一掄,忽見寒光怒湧,銀芒暴張,戰況立時轉烈。
話分二頭,且說鬼谷子運起“玄陰毒功”,腳下一步一步向劉老媽逼近,劉老媽肩膀受創,無法運功抵抗,眼看要傷在手下。
忽聞殿外傳來一陣黃鶯般的嗓音,道:“劉老媽站開!”
語音未落,香風拂動,一道白影電射而入。
剎那間,只聽鬼谷子吐氣開聲,接著一股黑煙,自手掌湧出。
黑煙與白影,乍合倏分,發出“砰”一聲雷鳴,各自震退六尺。
白影收斂,輕躍出一位如花仙子,鳳目微合,運功調息。
劉老媽急叫道:“公主,你……你受傷了嗎?老奴真該死。”
白衣美女,輕輕搖了搖頭,表示回答。
“天地棋仙”倒退之時,鼻中嗅到一股幽香,只覺那香氣聞來舒暢無比,但卻禁不住打了一個寒戰,想張口打個噴嚏,神智已有些飄然脫世。
他猛然一驚立知不對,難道女娃兒掌中含有藥物不成?
恨天矮叟咋舌良久,暗暗忖道:想不到“天地棋仙”的“玄陰毒掌”練到這般火候,若是打向自己,萬難抵擋,但這女娃兒,小小年紀,卻能與“天地棋仙”數十年的修為一拼,雖然看起來女娃的勁力似還不若“天地棋仙”強猛,但令人不解的是,鬼谷子似比她傷得還重。因為他發覺鬼谷子一連變了幾次顏色。
但天震教三位堂主,臉上毫無驚訝之窩,只聽吳文昌欠身一拱,禮貌地說道:“明晚已屆‘金陵採石磯之約’,公主還留在此地,只怕要延誤時刻。”
鬼谷子與恨天矮叟聞言,心頭猛震,齊道:“姑娘就是奪走‘乾坤日月令’的苑蘭公主嗎?”
原來苑蘭公主與香玉公主長相極其相似,除服飾不同外,甚難辯別,天震教三位堂主,均見過苑蘭公主,只道她今晚換穿白衣,不知是她妹妹。
香玉公主突然睜開雙目,美眸一轉,破綻一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這一笑,如春回大地,百花齊放,眾人不禁看得雙眼發直。
鬼谷子立時忘了調息運功,不禁拿她與另一人相比,心中奇道:林琪花容絕世,足以壓倒北粉南姬,娟秀嬌媚,堪稱武林無二,但眼前這白衣少女,不但朱容絲毫不遜林琪,而且笑厴中含有一種天真嬌憨之態,聖潔純真,清麗脫俗,使人一見之下,如沐春風。
吳文昌等人卻暗暗稱奇,只因他們先前見過苑蘭公主,已留下深刻印象,只覺公主豔若桃李,冷若冰霜,有一股雍容華貴的凜然英氣,卻是不露笑容,尤其鳳目威凌十足,觀者不敢逼視。
這時見她突然綻露笑容,竟是這般和藹嬌媚,令人神醉,不禁心感驚奇。
驀然密室裡又傳來幾聲怒叱,眾人陡然驚醒,劉老媽道:“公主,駙馬爺同殿下被困在裡頭。”
香玉公主秀眉微蹙,笑道:“是嗎?我們進去瞧瞧。”柳腰款擺,搖曳生姿,緩步走去。
鬼谷子不知怎地,突然覺得不該攔她去路,自動退避開去。
香玉公主蓮步剛一跨過,鬼谷子又聞到一陣幽香,雙肩一晃,畏懼地再退數尺,臉色一變,低聲喝道:“公主請留芳步。”
香玉公主停步回首笑道:“你有什麼話要說嗎?”
鬼谷子神色異常沉重,緩緩道:“公主功力精湛,老夫無限欽佩。”
香玉公主嫣然一笑道:“還有沒有別的事?”
鬼谷子臉上一紅,乾咳一聲,道:“不過老夫自信單憑真才實學,還可同公主一拼。”
香玉公主微微頷首笑道:“你武功確實很厲害,我不見得能贏你。”
這句話別人聽了不覺得怎麼樣,但天震教三位堂主卻滿腹狐疑,因為他們覺得苑蘭公主今晚和藹謙遜的情形,大反常態。難道她一人身俱二種截然不同的性格?果真如此真是駭人聽聞。
鬼谷子乾笑一聲,道:“公主過獎了,不是老夫謬讚,明晚公主採石磯要會的那人武功還在老夫之上。”
香玉公主不禁替姐姐擔心,秀眉微皺,道:“真的那麼厲害嗎?”
“萬教黃旌千手菩提杜翰平,功力之高,當今之世不作第二人想。”
他語氣頓了一下,接道:“如憑真實本領,公主絕不是他的敵手。”
香玉公主奇道:“如果功力比你還高,我確實打不過他,不過你說話奇怪,我要是同他打架,不憑真實本領,難道要使詐嗎?”
鬼谷子嘿嘿冷笑道:“老夫知道你不敵之時,另有制勝之道。”
“願聆其詳。”
鬼谷子不屑地哼了一聲,道:“如果公主象剛才那樣,掌中挾著無色迷藥,千手菩提杜翰平必敗在你掌下。”
“你是說我剛才暗算你嗎?”
“老夫剛才硬接公主一掌,鼻中嗅到一股濃郁香氣,現在已感不適,不是你暗算難道我無緣無故中風不成?”
香玉公主走動之時,眾人或多或少都有聞到香氣,一聽原來是迷藥,不禁暗驚,屏住呼吸不敢再聞。
香玉公主正色道:“我忘了告訴你,因你武功太過陰毒,才會有此現象,現在‘天羅香’正在解去你身上毒功。”
鬼谷子臉色大變怒道:“果然是你使詐。”右掌舉起,作勢欲劈。
香玉公主退開一步,曼聲道:“慢著,再打幾掌,我最多身受點內傷,但你毒功盡失那時與常人無異,一生苦修得來的功夫,將付諸流水。”
“放屁,老夫這次有備無患,豈會著你道兒?”
劉老媽聽他出口無禮,厲叱道:“糟老頭,我公主生俱‘先天綺羅幽香’,專克百毒疫瘴之氣,她念你功夫修來不易,慈心容讓,你不要命就來送死。”
眾人聽得目瞪口呆,暗暗稱奇,什麼“先天綺羅幽香”,真是聞所末聞,見所未見。不過他聽到劉老媽說的極是真切,不由得他們不信。
香玉公主突輕聲一嘆道:“你剛才中我一記‘天羅掌’,‘玄陰毒功’只減低一成。”
言語之中含有歉疚之意,顯見公主心地異常慈善。
鬼谷子哈哈一笑,神色自若,朗朗道:“老夫學藝不精,怪不得誰來。聞說公主來自東瀛,明晚企圖在‘採石磯’上,宏揚東瀛神技,駕馭中原武學,看來當可如願。”
香玉公主展顏笑道:“天下武學譬如青蓮白藕,殊途同歸,拿個比喻,我對尹公子的武功一向甚為敬佩,他曾經在敝國今年秋末大祭中,贏得武榜魅首,震撼東夷六國十三邦,足見中原武學與東夷當在伯仲中間。”
她與尹靖雖是夫婦,但彼此相敬如賓,時時相互推許,完全出於純內心的讚揚,絕非有意自我標榜。
鬼谷子一怔道:“這麼說公主願還‘乾坤日月令’了?”
“哦,那要見了我姐姐才曉得,不過我一定請她送還你們。”
眾人驚“噫”一聲,吳文昌詫異道:“你是苑蘭公主的妹妹。”
香玉公主嫣然一笑,道:“是啊,你認得我姐姐嗎?”
吳文昌點了點頭,正想回話,突聞“砰”的一響,一道人影衝門而出,正是楚狂僧,只聽他急聲道:“鬼兄那人扎手的緊,呂少堡及姑娘被他制住,呂老二也漸漸不支。”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2-5 12:46:11
第二十九章 秘圖風波
天地棋仙一聽玉面書生被制,臉色一沉,冷然道:“老夫二十年未履江湖,看來武林中又出了不少高人,哼哼……”話猶未了,忽聽甬道里,傳出怒叱聲:“狂小子,你敢不敢到外面再戰三百回合?”語音就在鐵門近處,原來拼鬥二人,已從甬道轉彎,邊打邊退到門口。
另一個哈哈朗笑,道:“此地場所狹小,你鞭長礙事,施展不開手腳,諒你輸了心中也不服氣,到外面再比更好,我把屬下兩個車馬大使帶著就來。”
話聲甫落,“劈啪”二響,一條魅偉人影,湧出鐵門,只見他虎目圓睜,髯須怒噴,持鞭的右手衣袖,破了一道裂痕,正是“翻天手”呂重陽。
眾人齊齊一怔,看樣子呂老二已吃了虧,那來人功力之高,可以想見,鬼谷子神色肅然,道:“是什麼人在裡頭撒野?”
呂重陽怒氣衝衝道:“一條東夷蠻邦的雜種狗王子。”
“怪哉!怎麼你的獵狗反咬了你一口。”
“鬼兄有所不知,那獵狗比外面這幾頭兇得緊。”
諸人聞言均臉浮慍色,劉老媽啐了一口,罵道:“你自己才狼狽得如喪家之犬……”只覺肩膀一痛,禁不住連咳二聲。
呂重陽臉上一陣炙熱,惱羞成怒,喝道:“老太婆你知道甚事,若不是甬道狹窄,那狗王子絕難佔上風。”這話不啻自認吃了敗仗。
“恨天矮叟”龔金奇乾笑一聲,道:“虯龍堡名列萬教十三要員,呂兄家傳‘九節虯龍鞭’與九宮堡‘生花七筆’,並稱武林二絕,威鎮江北數百年,當今之世,能與賢昆仲分庭抗禮者,屈指可說,若言勝者,就寥如鳳毛麟角了。”
“嘿嘿,龔兄彼此彼此,少給兄弟戴高帽,捧得越高,摔得越重。”
劉老媽心想反唇相譏,無奈肩膀陣陣麻痛,只好咬緊牙關,忿忿地哼一聲。
香玉公主蓮步輕移,姍姍走到她身邊,掀起破裂的肩衣,只見五條明朗指痕,雖未見血跡,已成紫黑之色,芳心暗驚,蹙眉說道:“你的功夫與覺遠寺‘狂顛尊者’秘傳的‘七靈斷陰功’頗為相似,所不同只是他用掌你用爪。”說罷輕啟櫻唇,運功向肩膀吹了三口清氣。
一談到“玄陰毒功”,鬼谷子甚是恰然自得,笑道:“哈哈,毒道不孤,遠播四域……”
突然,一陣濃郁的蘭麝香氣瀰漫大殿,眾人頓生警戒之心,不禁齊齊退了一步,屏住呼吸。
劉老媽屈膝一跪,道:“多謝公主救命!”大踏步走到牆角,盤膝跌坐,自行運功療傷。
這時鐵門口人影晃了一下,現出一位身材高大熊腰虎臂的錦衣少年,他見殿中紅燭高燒,高高矮矮聚了七八個圍住密室門口,先是一怔,繼而聞到殿中一殿香味,又迅速縮了回去。
呂老二叫道:“狗王子,何必藏頭縮尾,老夫等你半天了,有種就鑽出烏龜洞來,要是怕死麼,向你老祖宗三跪九叩頭,挾著尾巴滾蛋。”
他罵了一陣,卻不見回話。
香玉公主瞥見那人分明是明旭王子,不知何故探首張望一下,又縮了出去,當下曼聲問道:“請問殿下,尹公子可在甬道里?”
這回明旭王子出聲回道:“神弓駙馬找漢中崔邱樞去了。”
“殿下可知尹公子找那人何事?”
“玉面書生殺死崔邱樞的兄弟,神弓駙馬特去向他說明情由。”
鬼谷子聽他所說與事實歪曲甚遠,指著鐵門罵道:“你這狗王子胡說八道,快給老夫滾出來。”
忽聽一陣冷笑聲,接著人影出現,明旭王子已佇立在鐵門旁,雙手各提一人,一臉矜傲冷漠之色,淡淡道:“我道中原有何出色高人,原來都是滿口鄙夷的潑皮渾帳,手底下卻稀鬆平凡的緊,像這老頭日薄崦嵫,已屆天年,嘴巴卻這等惡劣,若不是念在本朝素來敬老尊賢,小王就立刻把你處死。”
天地棋仙向與天下第一大派的少林掌門人大限禪師等量齊觀,武林中聞其名者不敬讓三分,生平幾曾見過口氣這等託大之人?因此,為之驚愕者良久。
過了一陣,才眼睛一瞪,說道:“小子,你是在唱戲扮皇帝嗎?”
明旭王子劍眉軒剔,雙目神光逼人,朗聲喝道:“什麼扮皇帝,小王乃東夷傲來國‘雨新望羅族’十六代嫡傳王子是也。”
他貴為王子,性情傲慢,被人誤認為車伕,引為奇恥大辱,急忙澄清身份。
鬼谷子見他提著玉面書生與柳筠背領,突然臉色一變,冷澀道:“不管你是皇子或是狗子,現在立即把他二人放下,若動了一根毫毛,你這皇子也就變成狗子。”
明旭王子勃然大怒,道:“食君俸祿,忠君之職,小王已封他們為御前車馬大使,應一生隨侍左右,怎能放了他們。”
“天地棋仙”聽得啼笑皆非,這人是夜郎自大,不知天高地厚的海外小皇子,這種人除非教訓他一頓,別無良策對付。
當下把臉孔拉得長長,陰沉沉地說道:“老夫一向說一不二,別說你是芝麻大的狗屁王子,就是玉皇大帝得罪了老夫,也不會好受。”
“哈哈,你要認為得罪小王好受,不妨一試。”
香玉公主已感到目下情形有異,尤其尹靖去向不知,更替他擔心,眼看二人就要火併,忙柔聲道:“明旭殿下,‘白綾香車’已有小頻駕馭,用不著這二人,放了他們吧!”
明旭王子笑道:“我本想把這丫頭送公主作侍婢,既是公主說情,我就放了這丫頭,這男的卻饒不得。”
說著振臂一撩,將柳筠嬌軀,向“天地棋仙”拋去,這一拋衝力兇猛,來勢奇捷,天地棋仙微微一凜,暗道:這人蠻力真是大得驚人!
思忖中,右臂疾伸,扣住柳筠粉臂,順勢向上一帶,左手同時拍向背心,右手一鬆,柳筠嬌軀宛如一條紅雲,向上飄起。
只聽她嬌叱一聲,身形一弓一彈,美妙地翻了一個跟斗,落地時只跌了二步,就牢牢站穩。
明旭王子暗地吃驚,這老頭身手果真了得,接人解穴,輕描淡寫,一氣呵成,只要稍一閃失,那女的非當場跌死不可。
天南“柳家堡”在武林中聲望極高,柳筠出道以來,從未失過風頭,年輕一輩她可說是佼佼不群,老一輩人的人也都心存顧忌,容讓三分,想不到今晚與玉面書生雙雙遭到生擒之辱,
不禁氣得嬌軀發抖,指著明旭王子頓腳道:“你,你……快把我呂哥哥放了,不然……
叫我爹爹來打死你。”她知道自己打不過人家,只好搬出她父親來嚇人。
明旭王子臉掛冷笑,充耳不聞。
鬼谷子神氣嚴冷道:“今晚若叫你把人帶出‘柏雲寺’,老夫從此改名換姓,永絕行跡。”說話之時已暗地運功,以備猝然出手救人。
天震教三位堂主以“凌風秀士”吳文昌最工於心計,他衡量目前己方雖是三堂主齊到,但論實力單打獨鬥絕不是在場任何一人敵手,目下唯一善策,就是促成諸人火併,他看出明旭王子是一勁敵,故意呵呵一笑,輕藐地道:“這位老先生乃名震武林的頂尖高手,閣下要是識相,快把人留下,再遲只怕要後悔莫及。”
明旭王子狂傲地笑道:“哈哈,狗前稱霸,遇虎縮尾,在你們面前也許稱得上高人,但小王卻不屑一顧。”
鬼谷子臉色一變,殺氣直升眉梢。
香玉公主秀眉微蹙,心想明旭王子初到中原,似不可能與人結有仇隙,只不知他強留那人何用,不禁動問,道:“不知殿下留下這人有何差遣?”
明旭王子訥訥道:“哦,這人……”他心戒香玉公主“天羅香”,覺得與他們同行甚不方便,意欲脅逼玉面書生帶他到金陵,同時也可出他一口鳥氣,但這事甚難啟齒,因此吱唔一陣,遲遲說道:“這人欺君犯上,罪不容恕。”
呂重陽罵道:“放你的狗屁!”
恨天矮叟目光一轉,道:“殿下看來也是爽快的人,怎麼說起來話來反而吞吞吐吐,你何用隱瞞,江湖上誰不知玉面書生帶著‘藏玄秘圖’。”
明旭王子見他身材奇矮,很是不屑,冷冷道:“我與公主在說話,豈是你們可隨便插口?”
天地棋仙趁他說話之際,陡然雙肩一晃,欺身撲上,左手五指箕張,抓他天庭要害,右手徑擒拿住玉面書生脊心的肘腕,這一招正是他生平絕招“懾魂二十四抓”中的“鬼王索魂”。
動身之際口中冷澀道:“東夷蠻小子少狂,若不給你一點厲害,還道中原無人。”
明旭王子冷笑一聲,右手立胸平推而出,看似封住對方擊向天庭要穴的左爪。但不知怎地,天地棋仙雙手同時收回,掌化“五鬼守關”,易攻為守。
原來他被劉老媽戮了一杖,又與香玉公主硬碰一掌,身中“先天綺羅幽香”,他的“玄陰毒功”與明旭王子的“七靈斷陰功”同屬一種絕毒的內功,全靠後天修來,一遇到專門剋制毒功的“先天綺羅幽香”,香毒中和,毒功不知不覺消失,等於傷了幾年的修為。
這時忽然感到對方拍來的掌勢過於兇猛,心頭微震,已抽身疾退數步。
明旭王子得理不饒人,挺身追擊,單掌翻劈如飛,他神力渾雄無儔,強風激盪,把四外之人吹得衣袂不住飄揚。
香玉公主一聽“藏玄秘圖”,芳心陡然一震,她記得尹靖向她說過,林老伯託他恆山取寶,送上“七仙山萬劍池”,不幸取寶的“藏玄秘圖”中途遺落。
她此次不惜風塵勞碌,重臨中原,主要的目的,在於協助尹靖完成夙願,因此乍聞音息,不禁喜上眉梢,也顧不得他們在動手,甜甜一笑,問道:“老先生,你是說‘藏玄秘圖’在那玄衣人身上嗎?”
恨天矮叟被明旭王子搶白一陣,正當氣往上衝,怒視著二人在過招,被她這一聲老先生叫得心頭癢癢舒暢無比,覺得自己能被這位天仙也似的公主看重,臉上甚是光彩,頓時怒氣全消,恭恭敬敬地答道:“據說‘藏玄秘圖’是由一位姓尹的‘蒙面劍客’傳人,帶入江湖,大約一個半月前姓尹的在‘九嶷絕壑’的‘萬景仙蹤窟’,與綠野仙人及幽冥鬼主舉行‘仙鬼人大會’,後來仙鬼人同時斃死,‘藏玄秘圖’乃落入幽冥公子宇文雷身上,其後玉面書生在洛陽郊外,又從幽冥公子那裡奪去,目下‘萬教旌’正分道追蹤,約定明晚會聚金陵‘採石磯’向苑蘭公主討回乾坤日月令。”
香玉公主喜道:“果然是尹公子遺失的‘藏玄秘圖’出現在此地。”
恨天矮叟見她欣喜的神情,不禁一怔,暗暗忖道:難道這位高貴清芬的公主也對秘圖生了竊窺之心不成?當下便以試探的口吻說道:“那秘籍原來武當派一位門人從‘聖蹟殿’偷竊下山,理應物歸原主送還武當派。”
香主公主道:“這個我可不管,反正今晚我必須把它取回,要真是武當派之物,尹公子絕不會竊占。”
恨天矮叟聽她口氣說得甚是堅定,突然心念一轉,計上心來,走近幾步,壓低嗓音,道:
“此刻與傲來國王子動手那老頭,是玉面書生的舅舅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天地棋仙’鬼谷子,一旁虎視眈眈的髯須大漢是他叔叔虯龍堡二堡主翻天手呂重陽,武功甚高名列當今一流之林,他們勢必全力保護侄兒。”
香玉公主轉目望去,只見天地棋仙讓過數招後,陡然手法一變,雙手十指拂出陣陣冷風,但見掌影鬼爪,奇嬗不定,陰風冷冷,令人起雞皮自疙瘩,毛骨悚然。
他掌爪之中,看起來處處都有破綻空隙,其實卻蘊含著陰森奇奧的殺機圈套,只要稍一不慎,就有跌入圈套,陷身危淵之虞。
這一來明旭王子單掌應敵,立感吃緊,節節退避。
香玉公主秀眉一皺,道:“這老頭的功夫,好生詭異呀!”
恨天矮叟略一頷首又悄悄道:“遠站右邊殿角,作岸上觀火那三人是天震教內三堂主,他們也是為‘藏玄秘圖’而來,等下出手時公主留心呂重陽及那和尚,三堂主由老夫來打發,咱們分頭對付,公主不難把秘圖取到手。”他個頭甚矮,說話之時,目注場中拼鬥二人,並不仰首,因此旁人甚難察覺。
香玉公主輕輕點了點頭,突然感到奇怪,揚聲說道:“你是來做什麼的?為何要幫助我?”這聲音清脆悅目,三堂主與呂重陽不禁詫異地轉目望來。
恨天矮叟心中暗急,乾咳了二聲,指著場中,哈哈笑道:“鬼兄懾魂二十四爪冠蓋武林,看來這狂小子非被你活活抓死不可了。”
眾人注意力又集中到拼鬥二人,吳文昌甚是靈警,心中立時在暗暗琢磨。
龔金奇待諸人視線移開,才以蟻密功傳話,道:“目下時機緊逼,老夫不想絮瑣,我認為‘藏玄秘圖’落在公主身上比到他們手裡安全得多。”
香玉公主疑信相參,不明他話中含意,恨天矮叟見狀正色道:“公主若信不過老夫,咱們各自為戰。”
她想“藏玄秘圖”若拿到手,到時候就是矮老頭來搶,也不怕他,當下頷首道:“好的,咱們一言為定。”
這時鬼谷子一陣猛攻,已將明旭王子逼落下風,只聽他冷哼道:“小子,你這點能耐也想到中原來撒野嗎?”
明旭王子心頭大怒,勃然吐氣開聲,飛起一腳踏去,來勢奇猛,鬼谷子側身一讓,斜開七尺。
這次二人分開之後,並沒有立即再動手,四目炯炯互視,表情嚴肅,天地棋仙突然將雙手舉到胸前,臉色慘白得像一張黃紙,臉漸呈紫黑之色形狀怪怖,生似一具陰屍鬼魅。
明旭王子足下不丁不八,立掌當胸,運氣行動,只見他雪白的手掌,由殷紅變成紫黑,果然二人內功極其相似,只是所示不同,天地棋仙行功之時,毒氣從指尖向掌心回集,明旭王子卻從掌心向指尖蔓延。
盞茶功夫,二人手掌均散發出絲絲煙霧,顯見這次“天地棋仙”比剛才與香玉公主硬碰那一掌,至少多提聚了二成功力,已豁出性命來。
明旭王子初臨華夏,蓄意在中原武林揚名喧赫一番,不料今晚遇上武林中罕見硬手,他為先聲奪人,此刻也已提滿全力準備一拼。
像這種能以毒功運氣傷人,在武林中尚屬少見,眾人不禁看得驚心動魄,大為震駭唯恐被毒氣誤傷,都退得遠遠地觀看。
驀地二人閃電般一合,接著發出一聲震耳巨響,黑煙繚繞,人影乍合倏分。
一條瘦小人影在地上翻了一個跟斗才爬出。
另一個臃腫膨大的身影連退數步,一屁股跌坐地上,接著一式“魚躍龍門”復騰身立起。
原來明旭王子依舊提著玉面書生的背領,因此身影看起來,特別臃腫。
二人硬拼一掌鬼谷子雖被對方掌力震得翻了一個跟斗,但精神倍增,內力反而充沛,毫無損傷之感,他心中竊喜,暗想這小子只是力大,卻傷不了我,卻被老夫“玄陰毒爪”擊中,絕無幸理,不禁高興得呵呵大笑。
哪知明旭王子也存著同樣的心理,臉掛冷笑,等待這老頭毒發而死。
旁人諸人見他們各被震得翻身栽倒,但起落之間,仍是非常靈活利落,已在稱奇,復見明旭王子冷笑依然,“天地棋仙”大笑不已,不禁咄咄稱怪。
要知動手過招,以硬碰硬,強對強最易分出勝負,縱然功力相當,也將落個二敗俱傷,但今日情形似出乎常態,除非是二人已受內傷,但為盛名故意掩飾。
過了一會,明旭王子已感到情形有異,劍眉微剔,冷笑道:“小王‘七靈斷陰掌’在東夷六國十三邦中能接下的人屈指可數,想不到你這老頭卻能久久不死。”
天地棋仙吃了一驚,怎麼這小子居然沒有中毒,怪哉!怪哉!當下也仿效他的口氣,嘿嘿冷笑道:“老夫‘玄陰毒爪’在中原萬教十三要員中能接下的人屈指可數,想不到你這狗王子卻能久久不死。”
明旭王子臉色一寒,怒道:“你敢不敢再接我一掌?”
天地棋仙道:“歡迎之至,歡迎之至。”
只見明旭王子肩不晃,膝不彎陡然欺身撲上,單掌推出,一股烏色煙霧,如海潮湧至。
鬼谷子雙掌一翻,接著“砰”一響,二人又硬碰了一掌。
這次雖未栽倒,但“蹬蹬蹬”各退四步才站穩,“天地棋仙”目光一瞪,肅然道:“狗王子果然硬朗得很。”
明旭王子甚是不解,自己精神飽滿,內力充沛,只是打不傷這瘦老頭,他心中吃驚,鼻孔傲慢地哼了一聲,說道:“假如你自知年紀老邁,經不起硬戰,趁早認輸,小王可手下留情,若不知進退,哼……”
鬼谷子未等他說完,哈哈接道:“人老骨頭硬,老夫愈打愈舒服,只怕你娃娃骨頭嫩,經不起折損。”
呂重陽看得甚為擔心,只怕落個二敗俱傷的慘局,忙插口道:“鬼兄慢著,我看用不著同這狗王子拼命。”
天地棋仙滿臉嚴穆,不以為然道:“今晚若不把這東夷蠻子好好教訓一頓,豈不被他恥笑中原無人?”
凌風秀士吳文昌,心中暗喜,恨不得他二人趕快拼個死活,故意火上加油道:“鬼老前輩乃武林中泰山北斗,今日若將這位東夷王子擊敗,吾等亦將沾光匪淺。”
明旭王子朗朗一笑道:“瘦老頭,今日之戰不分勝負不休,只要你能贏我一掌一式,我立刻東返故國。”
“那最好不過,你先把我侄兒放下,咱們再好好比一比。”
明旭王子天生神力過人,他雖然左手提著玉面書生,但這種結結實實的一掌硬接一掌,在他說來得並不多吃力,因此故示大方,道:“我單掌對付已綽綽有餘,何需雙手齊出?”
天地棋仙冷冷道:“這個靠不住,萬一你拿他身子來擋,老夫豈不打傷了自己人,再說只要你能贏老夫,儘管把人帶走,絕不過問。”
“哼,小王什麼人,豈會拿他當擋箭牌?”
呂重陽濃眉一皺,暴喝道:“狗屁王子,剛才在甬道里你不是拿他二人當擋箭牌,與老夫拼命嗎?”
“那時我因雙手提著人,騰不出手來,不得不作權宜之計。”
呂重陽腦海裡一轉,想起他剛才與鬼谷子動手時,果真始終沒有拿玉面書生擋“天地棋仙”的鬼爪,即使在一度落入下風之時,也僅以單掌苦撐局面。
鬼谷子長眉軒剔,殺氣陡現,厲叱道:“那你輸了別叫冤枉,接招!”右掌“司命追魂”,颳起一陣凜凜陰風,直逼前胸。
明旭王子淵停嶽峙,以逸待勞,待其掌爪臨近,才陡然抬手迎上。
這次與前二掌大同小異,震聲雷鳴,雖然震得手臂發麻,但卻毫膚無損,二人怔得瞪眼互視。
香玉公主靜靜地在一旁看他二人以毒功互拼,卻見愈戰愈勇,功力並不相對稍弱,這種反常的現象眾人早已察覺,只是不明其故,她細心思考了一陣,突然靈光一閃,淡淡一笑,道:“你們這種打法如魚得水,相得益彰,永遠分不出勝負。”
鬼谷子詫異,道:“何以如此說法?”
“假如你連續不斷地發掌默運毒功去傷人,元氣會不會有消盡的時候。”
“毒功修為不易,運神化氣藉以傷人極費真元,連續不斷的發掌,就是與生俱來的毒功,也有消盡的一天。”
“你現在已蓄聚全身功力,連發數掌,可有真元內潰之感?”
“哈哈,老夫內力泉湧,決心把這狂小子擊敗,豈會真元內潰?”
“我相信明旭王子殿下的情形與你相仿,真元也無潰傷之感。”
明旭王子點了點了頭,冷笑道:“公主說的是,憑這老頭這等能耐,怎能耗我真元?”
香玉公主輕搖著頭,說道:“二位因所練的毒氣相似,功力相近,運毒傷人的瞬間,同時吸取對方毒氣一吐一吸兩相抵消,因此各無虧損。”
眾人聽得瞠目結舌,暗暗稱奇,鬼谷子微一思索,讚道:“公主蘭心惠質,見地精闢,高論!高論!”
他頓了一下,突然眉頭一皺,說道:“狂小子,那咱們怎麼打出勝負?”
明旭王子只道“七靈斷陰功”是蓋世獨門絕學,不意這老頭亦善此道,他心中很是氣忿,冷冷說道:“那還不容易,咱們不用毒功,再打一場。”
“慢著!”香玉公主指著玉面書生道:“殿下,請你查看這人身上是否有一張藏玄秘圖?”
“不錯!是有一張折圖。”
“先把它取下!”
明旭王子伸手去拿,鬼谷子厲道:“有老夫在此,你們休想拿到秘圖。”話落口,身形一晃,雙爪風雷迸發,如魁魅般地,向對方抓去。
明旭王子舉掌一封,說道:“那折圖所示藏寶地點是恆山落星……”他一分神說話,鬼谷子爪抓腳踢,叱聲雷動,逼得他無法把話說完。
他們武功本在伯仲之間,明旭王子提著人,單掌衛敵,數招之後,又相形見絀,漸有被逼落下風之勢。
鬼谷子心切,突然清嘯一聲,右爪疾展,五縷勁氣,凜凜來襲,眨眼已罩住對方左手。
這一招正是“懾魂二十四爪”中的絕記“凌虛懾魂”,詭譎毒辣無比,明旭王子除非撒手放了玉面書生,萬難化解。
但他性情高傲,豈肯被逼撒手,右臂猛地一沉一託,一招“坐井觀天”,扣其肱股。
二人出手同樣快捷深奧,閃電之間已各拿住對方手臂,但明旭王子是拿住對方肱股,天地棋仙卻制其“腕脈穴”所拿部位有輕重之分,明旭立時半臂痠麻,提著玉面書生的手掌也隨著鬆開。
這一來反將玉面書生挾在中間,看起來似三人相互擁抱。
過了一會,到底明旭王子被擒重穴,後力不繼,被鬼谷子壓得身體漸後傾,情勢危極。
恨天矮叟一見機會難得,突然聳聲笑道:“鬼兄龔某助你一臂之力。”掌隨聲發,一記“地心捲風掌”,猛嚮明旭王子下盤攻去。
鬼谷子罵道:“矮老頭誰要你多管閒事。”飛起一腳踢去。
龔金奇真氣陡然一沉,剎住前衝之勢,哼了一聲,道:“那兄弟就袖手了!”身形一挫,成弓形狀平點地面,生似衝力太大,要伏身收掌一般。
明旭王子趁機把右手鬆開,掌勢“迅雷擊頂”向天靈蓋劈下。
他一鬆手,天地棋仙左掌立時恢復自由,順勢抬起,一招“天王託塔”封住來勢。
玉面書生從兩人懷中,滾落實地。
就在這剎那之間,驀然迎地捲起一陣狂飆,怒湧而至,二人臉色大變,只見恨天矮叟如離弓箭矢,雙掌沿著地面向上推出。
“地心捲風掌”越近地面威力越強,此刻他全力施為,來勢有如排山倒海,力逾千鈞。
場外諸人,只道他已收回掌勢,萬想不到反而猛下殺手,由於心中毫無準備,猝然間救援不及,只能大聲吆喝。
只聽“砰”的一聲,天地棋仙與明旭王子各中一掌,翻身向地上滾落。
玉面書生平身仰臥,恨天矮叟的掌風是由上而下,幸而避開正面一擊,但掃過地面的餘勁甚強,把他颳得斜飛尋丈,正好往柳筠立身處滾去。
龔金奇突擊成功,身如彈丸向玉面書生追去,呂重陽破口大罵,長鞭急如靈蛇截過去。
突生意外,香玉公主心地善良,覺得恨天矮叟此舉太過卑鄙,一時之間倒不知應否把他截住,她微一猶豫,呂重陽早巳晃身閃過。
他怒氣沖霄,出招絕不留情,但見鞭影如山,掌風虎虎,把恨天矮叟打得如皮球般地在地上亂滾。
奇哉!恨天矮叟雖然滾動如球,但任你長鞭如何威猛,卻始終劈不著,敢情他正施展崆峒絕學“地堂滾身法”與對方周旋。
柳筠一見玉面書生被掌風掃得向她滾來,驚得花容失色,急忙接住玉面書生。
這時三堂主齊齊動身,身形已衝到她身邊,只聽吳文昌沉聲道:“柳姑娘快站開!”原來“天震教”與“柳家堡”“浮月山莊”
及“金牛谷”,互有合作的默契,因此三堂主不想得罪柳筠。
柳筠秀眉倒豎,嗔道:“不行!你們不能傷害我呂哥哥。”
吳文昌臉色一寒,怒道:“姑娘如此耽誤正事,難道不怕令尊責懲?”
柳筠芳心一震,繼而心想反正有母親作靠山,因此嘟著嘴,強硬地說道:“你們趁我父親不在就想欺負我,哼,‘絳衣無影’豈是好惹。”
“銀笛水仙”呂綺雯蕩笑一聲,道:“柳姑娘放心,我們絕不會傷害你的寶貝哥哥。”
說著伸手來拉她粉臂。
驀然耳邊叱起一聲莊嚴佛號道:“施主不可造次!”
一股強風把銀笛水仙打得斜開二步。
袈裟飄拂,楚狂僧已擋在柳筠身前,合什道:“貧僧一向不涉武林是非,但這二位小檀越乃敝寺香客,請施主等高抬貴手,網開一面。”
吳文昌冷笑道:“大師袒護萬教要犯,還說不涉武林是非,真是可笑之極。”
楚狂僧沉湧一聲佛號,道:“貧僧青燈伴佛,淡泊無為,施主豈可信口加此莫須有的罪名。”
白虎堂主“鐵臂金環”徐明達,陰惻一笑。
“玉面書生竊走‘藏玄秘圖’,‘萬教旌’四出緝拿,如今人贓俱獲,大師還能狡賴嗎?”
楚狂僧微微一怔,徐明達獰笑接著:“袒護萬教要犯,一體問罪,大師若想證明清白無辜,趁早讓開,否則血染佛殿之時後悔莫及。”
“施主等未奉‘萬教旌’卻欲干犯呂少堡主,未免有越俎代庖之嫌。”
“嘿嘿,你如此拘泥不化想是念佛念暈了頭,本座來使你清醒。”鐵臂掄動,烏光雲湧,一招“日月雙輪”當頭劈落。
只見烏光閃閃來勢急猛,楚狂僧讓開三步,掌出“虎據柴門”,上擋其臂,下攻丹田。
白虎堂主縮腹沉臂,雙圈交叉一拼,發出鏗鏘響聲,金光繚亂,閃電之間已猛攻數招。
楚狂僧早年曾得過一位異人指點,內外功夫均有火候,唯自剃度出家,皈依三界後,對刀劍拳掌之術,漸而疏遠,但內功靜坐之道與佛門禪意相通,數十年勘修漸臻妙境,因此白虎堂主攻勢雖猛,卻也被他輕而易舉的一一封住。
三位堂主看不出這荒林古剎的主持方丈,竟是這等了得,凌風秀士長眉微皺,低聲道:
“呂堂主遲則生變!”長袖“白雲出岫”,從右側攻上。
銀笛水仙立刻會意,情知他要合三人之力,以迅雷不及掩耳手法,把和尚打倒,再對付玉面書生及柳筠,隨即玉腕翻飛,銀笛星光顫動,揮襲過去。
三人聯手威力大增,楚狂僧如何能敵?立時右衝右突,險象橫生。
禪雲和尚一見他們以眾凌寡,合力打師父一人,既驚又怒,大聲呼喝,舉起一根木棒加入戰圍,師徒以二敵三雖然居於劣勢,總算暫把陣勢穩住。
這時柳筠正手忙足亂地替玉面書生推宮解穴,明旭王子對他下的手法較重,又被矮叟“地心捲風掌”的邊緣,掃翻老遠,人早已昏厥過去,柳筠忙了半天。依然不得其要領,不禁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鬢邊香汗濡濡,突然耳邊聽到一陣語音道:“先推督脈的‘懸樞’‘脊中’‘至陽’三穴,再拍‘商曲’‘幽門’其穴自開。”嗓音嬌嫩,如黃鶯出谷,乳燕歸巢,悅耳之極。
柳筠抬目望去,只覺眼前一亮,一位白衣宮妝少女,迎面俏立,但見她神韻出塵,雪豔照人,宛如嫦娥臨風,仙子謫塵。
她痴痴地看了一會,不由自慚形穢地低下頭去。香玉公主見她臉罩愁雲,曼聲問道:
“他是你兄弟嗎?”
“不,他是我的……”雙頰緋紅,羞怩地說不下去。香玉公主笑盈盈道:“你不用說,我知道了,剛才聽你叫他呂哥哥,認為是你兄弟。”
她略為頓了一下,接著:“照我所說方法,先把他救醒。”
柳筠忙素手頻飛,照她所說的各穴推拿。
過了一會,玉面書生喉嚨一陣痰動,張口吐出一口濃痰,悠悠醒來,瞥見自己躺在柳筠懷裡,疲憊的俊臉上展出一絲感激的笑容。
香玉公主見他已醒來,嬌聲道:“聽說你取走了尹公子的‘藏玄秘圖’,我現在要把它收回。”
玉面書生聞言,轉臉望去,陡然精神一震,騰身躍起,肅衣整容,拱手:“區區不知公主芳駕蒞臨,失儀之處,請恕海涵。”他神色舉止,都表現出無比的敬意,柳筠心中酸溜溜的,很不是味道。
香玉公主秀眉一顰,奇道:“我們好像沒有見過面,你怎麼認得我?”
玉面書生突然像鬥敗公雞似的,顯得很是頹喪,喟然一嘆道:“公主金枝玉葉,貴人多忘,哪會把我這草莽魯漢記在心頭。”
這話說得極其卑謙,香玉公主思索一陣搖頭道:“我實在記不起在何處見過你。”
“那日洪澤湖畔豔陽麗天,楓葉荻花,煙柳碧波中,公主坐著一條藍色絲綾畫舫,遊覽湖光山色,不知可還記得……”
香玉公主笑道:“你見到的是另一人,不談那事,我只問你把‘藏玄秘圖’還來。”
玉面書生聞言一怔,仔細端詳了好一會,果見這白衣美女雍雅嫻靜,柔情似水,與苑蘭公主那嚴冷英俊的氣質截然不同,這一發現心中大為震盪,要知他走遍大江南北,生平閱過美女無數,就是燕趙佳麗,蘇杭名姬,尚且為天邊粉絮,不屑一顧,在他心目中,苑蘭公主與林琪,乃武林中第一美女.他心愛林琪,而對苑蘭含著一絲怕意。
玉面書生心中暗急,神色卻泰然道:“我與尹兄是生死之交,月前在洛陽城外,從幽冥公子身上奪回‘藏玄秘圖’適逢‘萬教旌’追緝甚緊,不得不暫避風聲,月來遍尋尹兄欲送回秘圖,奈何始終未得一晤。”
香玉公主“哦”了一聲,歉疚道:“原來你是尹公子好友,那剛才真是錯怪了你,我們剛從玉壺國回來,你自然是找不到他。”
玉面書生聽她口氣友善,無苑蘭公主那等咄咄的逼人氣焰,暗自竊喜,故意鄭重其事,道:“區區感念尹兄知遇之恩,幾番出生入死,虎口逃生,捨命保護‘藏玄秘圖’,不使為歹人竊奪,不是我信不過公主,只要尹兄一來,立即當面奉還。”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2-5 12:47:01
第三十章 分道揚鑣
香玉公主聽他說得義薄雲天,言辭懇摯,不由輕輕頷首道:“那就委屈你稍等片刻了。”
她的武功,遠在呂、柳二人之上,此刻若想強奪秘圖,可說是易如反掌,但她想既是尹靖生死之交的朋友,不可有失儀之處。
玉面書生突然劍眉一揚,把虯龍鞭撩直,沉聲道:“天震教為竊奪‘玄天圖’,三番二次不擇手段,欺置尹靖兄於死地,今日又欺上門來,哼,少爺豈能再容你們。”說得忿慨之極。
這時楚狂僧師徒,已被三堂主圍攻得招架不住,危如累卵,他說完話,挺胸向前走。
香玉公主突然秀臉冷若寒霜,冷冷道:“慢著!你說什麼人要暗害尹公子?”
玉面書生手指凌風秀士,氣道:“公主有所不知,上次尹兄幾乎葬身‘九嶷絕壑’,就是他設的圈套。”
香玉公主怒極,哼了一聲,道:“你這個壞人,敢陷害尹公子。”話聲中白衣飄拂,挾著一股香風,向三堂主撲去。
她掌如飄絮,身段優美之極,玉面書生不禁看得呆了一呆,三堂主一聞香氣,同時怵然心驚,抽身直退到殿角,三人站成品字形,準備聯手對抗。
玉面書生得意地朗笑,道:“凌風秀士聽清楚,這位公主乃苑蘭公主令妹,尹靖兄的未來夫人,哈哈,有尹嫂子在此地,你還想猖獗嗎?”
三堂主這時都屏住呼吸,不敢吭氣。
玉面書生見香玉公主把他們逼退後,不乘勢追擊,忙催促道:“尹嫂子把他們痛痛快快地揍一頓。”
香玉公主臉上浮起一層紅霞,美眸顧盼流輝,曼聲道:“只要你們答應以後不再為難尹公子,我就饒了你們。”
他們堂堂天震教麾下三堂主,向人求饒豈不自拆台子,因此吳文昌正色道:“在下與尹朋友倒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地方。”
呂江武又道:“嫂子別聽他胡說,他恨不得尹兄快死,這次萬萬饒他們不得。”
香玉公主果然笑容—斂,蓮步輕移,向他們逼去,說道:“你們到底答不答應?”
三堂主暗地運功,此刻已後退無路,只好背隅一戰。
吳文昌突然大聲喝道:“公主你上當了,玉面書生逃走了!”
她聞言一震,閃電般旋過身來,只見旁門人影一晃,呂、柳二人均奪門逸去。
她氣忿之極,嗔道:“啊呀!你是個大壞蛋!”白影一晃,也消失在殿外。
三堂主縱身急迫,尾隨而出。
呂老二與恨天矮叟,聽到金龍堂主大聲呼喝,立即罷手,恨天矮叟道:“呂兄鞭法精湛奇猛,兄弟佩服的緊,改日再行拜候。”衝門而去。
呂重陽大笑,道:“龔老頭要溜了嗎?”急躡在他背後追去。
香玉公主追出殿外,只見二道人影正穿過天井,距離不過在四丈外,她冷笑一聲,道:
“看你們能逃出多遠?”
她輕功非同小可,追過一座殿宇已逼近一丈,這時已出古廟,後面是一片參天古松,敢情寺四周長著柏槐叢林,故名“柏雲寺”。
這時明月當空,夜涼如水,把曠地上追逐的幾人照得明明白白,眼看香玉公主再有二三丈就要把呂、柳二人追上,而距離樹林尚有十數丈遠,玉面書生恨不得多長二條腿,好跑得快點。
突然一聲長嘯,嘯聲甫落,接著響起一陣嗥嗥馬嘶聲,聽來似乎還在老遠的地方。哪知忽然之間,自右側樹林裡,風馳電掣般地奔出一匹雪白駿馬,生似一支離弓飛箭,眨眼間已到玉面書生旁側。
呂、柳二人雙足一蹬,同時躍上馬背,玉面書生雙腿一挾,那馬又是一聲長嘶,四蹄飛揚,快捷如一道白練,絕塵穿林而出。
那馬奔行迅捷武林罕見,但香玉公主的輕功亦可稱得上獨步當今,這時她距離那神駒背後不過一丈不到,只見她身法如風,屏開飛塵絕跡蓋世輕功,緊追不捨。
三堂主一見呂、柳二人登上馬背都同時停下步來,吳文昌道:“玉面書生已登上‘雪龍駒’,咱們追也無益。”
呂綺雯望著消失在林外的白影,敬佩道:“呀!那位公主身形好快呀!可能能把‘雪龍駒’追上。”
背後傳來一聲哈哈,道:“龔某還沒有聽說過有誰能追上,‘雪龍駒’?”
“龔老頭既知追不上我家的神馬,咱們就留下來一續未完之戰如何?”正是呂重陽的語音。
恨天矮叟道:“呂老二要指教何患沒有機會,恆山腳麓相候。”最後一個字出口,人已在十丈以外。
呂重陽大聲道:“矮老頭,到時你只怕上不了恆山山頂。”
林外傳來矮叟嘿嘿冷笑,笑聲漸漸渺杳。
呂重陽回過頭來目光湛湛地掃視呂文昌等人一眼,冷漠道:“幾位還留戀往返,想是要給兄弟開開眼界?”
吳文昌微微一笑,道:“荒林古剎何足留戀?在下等就此別過。”三人聯袂離去。
呂重陽心懸“天地棋仙”傷勢,見他們已去,返身奔回廟中。
過了後殿,驀然傳來一陣步履聲,接著有一嬌嫩嗓音,道:“奴婢奉公主之命,一直守在房中,剛才還聽到此地人聲喧雜,現在卻已悄沒聲息。”
轉角處突然轉出一位白衣小廝及一青衫少年。那二人步法穩健輕靈,來得切近,青衫少年雙手一拱,道:“老前輩叨擾了,在下可否向您打聽一事?”
呂重陽凝目望去,只見他氣宇軒昂,英朗俊拔,好一表人才,忙微微拱手還禮,道:
“尊駕有何見教,但說無妨。”
那少年道:“請問老前輩可曾見到一位白羅宮妝姑娘,及一位白髮銀絲的老婆婆?”
呂重陽聞言一怔,淡淡道:“尊駕何人,問他們作什麼?”
“在下尹靖,我們是今晚一道來此投宿的。”
呂重陽驚“哦”一聲,道:“原來是名滿武林的蒙面劍客傳人,失敬!”
尹靖客謙道:“哪裡!老前輩想必已知他們行蹤,敬請下示。”呂重陽伸手指著右廂旁殿,道:“那老太婆就在裡面,白衣公主只怕人已去遠了。”尹靖聞言臉色微微一變,稱謝一聲,急步跨進右廂旁殿。
只見殿中甚是寬敞,佛象的香案上,高燃著二盞燈燭,劉老媽及明旭王子各盤腿坐在牆隅,另外旁邊冥目端坐著一個瘦老頭,有二個和尚圍住他身邊。
那白衣小廝,正是小頻,入得殿中不見公主影蹤,忙急聲問道:“劉老媽,咱們二公主呢?”
尹靖道:“別擾她,劉老媽在運功調息,待我幫她一陣。”
伸出右手抵住劉老媽掌心。
“太乙玄功”乃玄門至高絕學,老媽子只覺自掌心導入一股熱流,真氣立時雲湧流暢,不一會功夫,膀上溢出一灘黃水。
她肩上毒氣,經與“天羅香”中知,因此浸入體內,再逼出毒汁時已是淡黃色,不呈紫黑色。
功行已畢,尹靖撒手站起,劉老媽睜開雙眼,屈膝一拜,顫聲道:“多謝駙馬爺救命,二公主她……”
“她怎麼了?”尹靖急問一聲。
“今晚有一小子帶著‘藏玄秘圖’潛匿在廟中,二公主向他要回秘圖,那小子花言巧語使詐溜走,二公主已追出廟外去了。”
“她們奔向何方?”大有立刻追去之意。
明旭王子突然朗笑一聲,挺身躍起,接道:“神弓駙馬來遲了,那小子自稱與你生死之交,二公主信以為真,誰知卻是個混蛋騙子,不過他功力平凡,絕難逃出二公主手底。”
呂重陽冷哼一聲,道:“雪龍駒日行千里,飛鳥尚難望其項背,何況是人?”言畢得意地哈哈大笑。
明旭王子劍眉一皺,道:“適才一聲馬嘶,原來那小子是騎馬逃跑。”
尹靖情知二公主輕功非同泛泛,普通馬匹的腳力極可能被她追上,但若千里神駒,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他心中很是擔心,喃喃道:“只不知已追到何處?”
劉老媽嘆了一口氣,道:“二公主外柔內剛,為駙馬爺之事,沐雨櫛風在所不辭,除非把秘籍追回,她不會罷手。”
呂重陽冷笑道:“老夫不信她能一口氣追到恆山。”
“恆山!”尹靖心靈大震,要知“藏玄秘圖”只畫出山丘,沒註明何山何嶽,現在聽那髯須大漢的口氣,秘圖的地點,顯然已被人揣摹得知,萬一“玄天圖”被人捷足先得,自己還有何顏面去見林老伯?
明旭王子見他神色有異,說道:“那秘圖所示的藏寶地點,指在恆山‘落星崖’的一個山洞,洞前山泉垂瀑。”
尹靖暗暗叫糟,果然所料不差,正想問他何以知道這般清楚!突聞一聲冷冷的沙啞語音道:“尹靖,你還記得老夫嗎?”
他轉目望去,只見一瘦老頭,正目光湛湛地打量過來,他訝然叫了一聲,道:“老前輩是你!”
天地棋仙冷冷道:“聽說你得了林鐘如的真傳,手持‘松紋古劍’,挾技橫行武林,視天下英雄如無物,恥笑老夫班門弄斧,可有其事?”
尹靖怔了一下,聽他口氣極不友善,與“竹香齋”初見面的情形不大相同,不由神色一整,道:“老前輩剛才之言,只怕是途聽道聞,你想在下會如此放肆嗎?”
他這一反問,比千萬言解釋更見功效,天地棋仙為之一愕,只見尹靖眉宇間,浮動著凜然浩氣,言辭懇切,絕非狂傲自之徒。
鬼谷子吶吶道:“老夫也想,小兄弟……不會是驕滿之人……”他頓了一下,接道:
“只是老夫有一事甚感驚異,如果你獲曠代奇緣,縱然盡得‘蒙面劍客’真傳,似亦不可能如傳聞中,赤手擊敗‘浮月莊主’,連挫‘崑崙三老’,技壓‘天外神叟’,那等八面威風,四海震撼。”
尹靖微微一笑,道:“你們武功各有所長,在下不敢言勝,致於有關在下武功源流,江湖傳聞略有出入……”
他臉上現出濡慕景仰之意,接道:“誠如老前輩所料,在下並非蒙面劍客傳人,師承乃終南太乙門。”
“終南太乙門,呀!那你是武聖傳人?”
“不錯!在下正是武聖三傳弟子,家師上玉下陽,我在‘接天峰春秋居’,十載受藝,與林老伯常相往來,臨行之時蒙林老伯惠贈松紋古劍,並交下‘藏玄秘圖’委我親上恆山取回‘玄天圖’,送上‘七仙山萬劍池’,面呈真武子,以了卻夙願,彌補當年負罪師門之咎……”
說到此,突然嘆了—口氣,道:“唉,想不到在下一時大意,使秘圖遺落江湖,憾甚!”
天地棋仙聽完了話,臉上顯出無比的虔敬,道:“數百年前,終南武聖天痴子。名震環宇,海內共仰,他的武功被公認為天下無敵,數百年後大家只道武聖絕學已失傳人間,不意今日重現江湖,立即鋒芒燦爛,威鎮武林。”
尹靖道:“在下德薄能鮮,只怕有辱先人德望,今後還請老前輩多多提挈。”
“小兄弟懷珠抱玉,勿用客謙,說起‘藏玄秘圖’殊感汗顏,老夫廿年來隱居蘇北,侶魚蝦而友麋鹿,自覺淡泊明志,嗔念全無,那知道見到‘藏玄秘圖’後私心靡生,卻也起了窺視‘玄天圖’的貪念,嗨……早年我與林鐘如有過數面之緣,雖然說不上莫逆之交,但卻也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他為人豪爽,具有古人之風,在武當門下弟子中,無論人品武功,均出萃同儕,深得長輩器重,若不是為報滅門大仇,私竊鎮山秘籍,當可接掌三清宮,領袖武當派。現在老夫既明內情,當鼎力助其完成夙願,才不負當年相識一場。”
尹靖拱手一拜道:“晚輩替林老伯,先行謝過。”
呂重陽亦滿臉誠敬道:“有關蒙面劍客之事,兄弟曾聽先父提起,他對林鐘如的孝舉,深表嘉許,曾為此事,親上‘萬劍池’建議前任文靜仙姑,主張不應緝拿蒙面劍客。”
天地棋仙笑道:“兄弟現在急流勇退,想回‘竹香齋’過清靜的生活。呂老二還是煩你跑一趟恆山,令武兒將秘圖奉上,交給尹兄弟,並協助追尋‘玄天圖’了卻林鐘如夙願。”
呂重陽道:“這個兄弟義不容辭,我也好同矮老頭,再痛痛快快打上一場,替你出氣。”
天地棋仙道:“矮老頭兒最小氣,讓他佔一些便宜他就高興得睡不著覺,你如果去找晦氣,豈不令他心安理得?”
“哈哈鬼兄今日靈犀一點,通徹禪理,反而變得襟懷雅量了。”
“兄弟有時比矮老頭更小氣,有時肚大可容船,就唯獨一事當仁不讓……”
呂重陽未等他說完接道:“不能輸棋。”
天地棋仙呵呵大笑,道:“你真是我肚子裡的蛔蟲,尤其不能輸給少林掌門大限禪師。”
他笑了半晌,突然轉目望著尹靖道:“哦,對了,咱們那盤棋,你判定勝負了沒有?”
尹靖笑道:“老前輩,約定的時間還沒有到呀!”天地棋仙眉頭一皺,道:“可是我心裡急得不得了,如果大限禪師能安心念佛,那才是奇蹟。”
“那盤殘局我已擬了三十幾種變化。”
鬼谷子緊張地問道:“勝負如何?”
“和勝均有,還沒有找出正著。”
天地棋顯得很失望,道:“我想‘洞庭之約’我不去了,你要是把全部變化擬好,直接交給大限禪師,他會到‘竹香齋’來找我……去了只怕經不起聽到敗訊的打擊。”語氣非常沉重。
尹靖覺得無比安慰,因為既當仲裁,自要立場公正,無偏無私,從目下他所擬三十多種變化觀之,大限禪師略居於優勢。
劉老媽見他們起先淡笑風生,說到後來,笑容全斂,連呂重陽與楚狂僧都滿臉悲慼之色。
他看尹靖低頭沉思,只怕已把二公主追敵之事,忘得乾乾淨淨,忙道:“駙馬爺,二公主追敵迄今未回,如何是好?”
尹靖仰起頭,急道:“劉老媽你們在此等著,我追去看看。”
呂重陽道:“尹小俠你還是留此等待,免得來來去去、相互錯過徒增困擾。”
劉老媽也擔心萬一兩人均離去,到時無法回聚,豈不更糟,她想了一想,覺得不妥,埋怨道:“我們要是留在禪房裡,不出來找駙馬爺就沒事了。”尹靖心想也只好耐心等,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向劉老媽道:“我剛才為找崔邱樞,走遍方圓十多里,結果還遇到‘玉壺國’僑民。”
“‘玉壺國’哪有誰僑居在中原?”
“我一個半月前到過‘萬景仙蹤窟’,那裡風景奇絢,宛若世外桃園,東主‘綠野仙人’就是玉壺國‘常勝將軍’的後裔,可惜他在那次仙鬼大會中,與‘幽冥鬼主’同時被‘地夷明火’焚化,於是仙主的夫人,帶其幼女及屬下家僕,離開‘萬景仙蹤窟’我適才便是遇上他們,仙主夫人還告訴我,要連夜趕往金陵投奔大公主。”
幾人談說了一陣,明旭王子與劉老媽對天地棋仙與呂重陽,尚有嫌隙,但彼此礙於尹靖情面,不便發作,於是各自回房憩歇。
尹靖與劉、頻三人,整夜在殿中來回踱踏,直至天將破曉,還不見二公主芳蹤,三人乃在殿中略為打坐片刻。
未幾自朦朧雲霧裡,露出一片魚肚白色,秋冬夜長,雖然荒林寂寂,蟲鳥鳴鳴,其時已屆寅時。
天地棋仙等人來到殿前,見狀不由眉頭一皺,道:“公主還沒有回來嗎?”
尹靖劍眉深鎖,搖了搖頭。
劉老媽道:“駙馬爺?咱們還去金陵嗎?”
尹靖沉吟一陣,毅然道;“金陵採石磯之約,關係武林安危至巨,我是非去不可,你與小頻留此恭候二公主,一二天內如無音訊,就驅車往晉北,我金陵事了,立即趕赴恆山。”
呂重陽道:“老夫兼程趕赴北嶽,若能遇上公主當告知她留在恆山與幾位接應。”向諸人微一拱手,轉身欲去。
楚狂僧突然把他喊住,說道:“呂施主欲上恆山‘落星崖’,貧僧有一事奉告。”
呂重陽停步問道:“大師有何見教?”
楚狂僧道:“蒙面劍客恆山藏蘊‘玄天圖’只怕是四、五十年前的事,貧僧十二年前,到過‘落星崖’,該地情形似已有異。”
“二三十年在亙古長存的山嶽說來,宛若毫秒那等短暫,難道短短數十年間,已有什麼變遷不成?”
“恆山奇花異卉,映帶左右,‘落星崖’的山泉垂瀑,乃是‘太玄泉’水瀉下衝而成。
相傳‘太玄泉’旁有神草十九種,齊生之時,泉水呈琥珀淡紫色,山川靈秀,凝集泉心,採十九種神草服之,可羽化登仙,與天地共不朽,但這十九種神草,或具奇毒,或具奇補,相生相剋,甲草一生立被乙草剋制而凋敝枯死,乙草又被丙草剋死,但丙草凋死,戌草誕生,如此相生相剋,循環不已、及至十九種神草同時生成,才保持均衝狀況,據說這十九種神草天旅運轉,千年才一次齊生,這好比是一種曠代奇緣,人世難逢。
貧僧到落星崖那次,見瀑布下的潭水集滿許多腐爛的花草,潭水四周瘴氣籠罩,數里內萬物不生,據在恆山住過近百年的‘積香寺’北嶽老僧說,潭裡花草在若干年前開始汙積,那是‘太玄泉’旁的‘捲心鶴冠蘭’,被泉水衝下所致。”
呂重陽濃眉一皺,道:“這麼說來洞口是不能接近了?”
“若能到‘太玄泉’頂找到剋制‘捲心鶴冠蘭’的神草,消餌毒瘴,自可無事,否則還是不要接近為上。”尹靖道:“大師可知哪一種花草剋制‘捲心鶴冠蘭’?”“這個貧僧就不得而知了,也許北嶽老僧曉得。”天地棋仙沉吟一陣道:“目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幾位到‘落星崖’再相機行事。”
於是眾人互道珍重,分道揚鑣,天地棋仙回“竹香齋”呂重陽赴北嶽。
尹靖與劉老媽關照再三,才與明旭王子聯袂奔往金陵。
劉老媽與小頻在“柏雲寺”等了二天,不見二公主回來,已急得寢食不安,匆匆驅趕“白綾香車”北上,且表過不提。
且說尹靖與明旭王子乘著曉霧未開,施展絕頂輕功,直奔金陵。
二人功力非同小可,晨曦下,只見二道模糊煙影,掠面而過,眨眼已出數里。
到了卯牌時分,天色大明,已進入驛路,這時路上行人漸多,雖然心急趕路,也只得放緩腳步。
江南魚米之鄉,雖值深秋葉落時節,依然風景旖旎,只見沿途江楓籬菊,垂柳拂岸,如入畫中。
走了一個多時辰,來到一個小鎮,好不容易買到二匹馬,急急催騎南下。
黃分時刻,已入江寧縣界,渡過“小山樓”,遙見煙柳婆娑,金陵城已在望。
金陵是六朝古都,京華舊址,入得城來已是花燈火蕊,滿城輝煌,只見紅樓畫閣.珠簾卷雨,柳柏花衢,但聞燕語鶯聲,茶坊酒肆,盡見按管撥絃,真是花火滿路,簫鼓喧天,金翠輝目。羅綺飄香。
明旭王子心想中原繁華如錦,原來是個大好地方,難怪人人嚮慕。
二人找了一家酒肆,要來幾樣精緻佳餚,酌酒對飲。這日生意特別興隆,酒肆飯館,家家賓客滿座,南腔北調,僧道儒俗,男女老少均有,尹靖只見席上劍穗飄揚,干戈耀目,盡是雄糾糾氣昂昂的武林人物。
雖然人潮熱湧,但卻井然有序,毫無粗暴狂悖之事發生,顯見席上諸人均非庸流。
明旭王子三杯下肚,朗朗一笑,道:“中原如此繁華,實出我意料之外,可惜像駙馬這等身手之人為數不多,昨晚那瘦老頭雖然厲害,但我單掌與他周旋,他卻也未能佔得上風。”
尹靖舉杯仰首喝了一口,笑道:“那位老前輩是當今有數高手,若非殿下此等功力之人,實難與他抗衡。”
席上諸人均駐杯停箸,凝望過來,見他二人年紀輕輕,口氣卻大,不由輕藐地哼了幾聲。
明旭王子伸箸扶了一塊蝦仁在口中,笑道:“我這次遠遊中原,希望能見識幾位名符其實的高人。”突然左邊臨窗席上,有一人冷冷道:“金陵臥龍藏虎,高手雲集,閣下少誇海口。”
二人轉目望去,只見那人一身白緞長衫,衣著考究,年紀三十開外,背插一支長劍,明旭王子笑道:“你背上那支長劍,只不過裝璜門面,形同廢鐵。”
那白衣人臉色一變,推席站起。
另一桌上,有一個叫化子,舉起破袖把嘴上油汙揩掉,打個哈哈,道:“閣下太狂了一點,許州飛龍劍客朱明翁,豈是揹著廢鐵之流?”
明旭王子狂傲地笑道:“這麼說來,你是不相信了?”說著人也站了起來。朱明翁離席走出,寒著臉孔沉聲道:“兄弟廢鐵就在手下,請閣下來一開眼界。”反手連劍鞘一併拔出。
平放在手中。
“阿彌陀佛!”袈裟微飄,突然有一和尚走到二人之間,合什道:“今晚萬教庭主及六大護法蒞臨此地,二位施主宜相容忍,不可妄動干戈。”
“飛龍劍客”冷冷哼了一聲,默默無言,迴歸坐席,尹靖只怕惹出事端,站起道:“殿下,時候不早,咱們走罷。”
明旭王子一見對方回坐,臉掛冷笑,與尹靖大搖大擺走出酒店。
二人在街上走了一會,月亮已升上東廂,只見人潮三五成群,不斷地向採石磯進發,他們也雜在人群中走去。
快到江邊,突然前面人潮停塞,紛紛擠向兩旁,尹靖與明旭王子翹足前望,只見前頭路旁石墩上盤膝著七個道人,前三後四,道貌岸然。
前排三人,為首一星冠羽衣,烏須長眉,雙目神光逼人,旁坐一濃眉大眼道士,鬢角生了一個肉瘤,第三位虎目燕額,生相威猛,背插一支藍色“萬教旌”。
後排四位是中年道土,七人各佩長劍。
在石路中央站著一位臉形深癯的老和尚,背插“紅色萬教旌”。
只聽和尚合什,對眾人稽首道:“貧道等奉庭主令諭,今晚採石磯上,除萬教十三要員主腦外,其餘武林同道,恕請留在此地。”群雄聞言一陣譁然,但卻沒有人再向前逼近。明旭王子道:“這些是什麼人,這等威風。”
尹靖道:“那坐在路旁的七位道土,在下只認得前排那背插藍色‘萬教旌’的是‘武林評審庭’護法,武當日真人,站在路中央的想必是少林天尊者,其餘我就不認得了。”
他話剛說完.身旁有一人接道:“二人見識這等淺陋,也來參加盛會。”
明旭冷笑道:“難道你認得?”
那人哼了一聲,道:“當然認得,前排三人是玉靈子,逍遙子,及月真人,後面是武當四傑。”明旭王子道:“你果然認得,不過也沒什麼了不起。”那人正待發作,突聞人叢中,有人朗聲道:“請教萬教紅旌天尊者護法,假如非萬教十三要員主腦,欲上採石磯,該當如何?”
眾人轉目望去,只見說話人身旁白緞長衫,正是在酒樓與明旭王子吵架的“飛龍劍客”
朱明翁。
他這一問,全場立即雅雀無聲,靜聽天尊者答覆。老和尚禪目緩緩掃過諸人,正色道:
“若能闖過‘七星劍陣’,自當放行。”
人群中又起一陣騷動,想是要闖“七星劍陣”甚難,大夥紛紛往兩旁疏散開去。
這時人群裡有一位和尚提著方便鏟走上前去,合什道:“貧僧邛崍玉印。”
天尊者忙回禮:“是邛崍派掌門大師,請!”
玉印大師大步邁上坡去。
接著又有一位身形高大,濃眉環眼的道人,越眾而出,說道:“貧道青城銅鈴。”
天尊者面有難色,稽首回禮,道:“道兄名列青城八劍之首,但青城派屬峨嵋分支,恕貧僧等不能放行。”
銅鈴道長臉色微一變,但卻依然著站著不退。
天尊者伸手一擺,道:“道兄如決意上採石磯,請先闖‘七星劍陣’。”
銅鈴道長眼望那七位坐在石墩上的道人一眼,廢然地退下。
他雖然當著天下英雄之面,慚愧退縮,但卻毫無嘲笑譏諷之聲,唯獨明旭王子不屑地諷刺道:“這人妄稱什麼青城八劍之首,卻這等虎頭蛇尾。”旁側人看了他一眼,卻悶不作聲。
要知玉靈子,逍遙子與當代“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庭主真武子,並稱武當三劍,今由三子之二,及日真人護法領銜布成“七星劍陣”,其威力之大乃可想見,因此銅鈴道長知難而退,群雄認為理所當然。
他剛一退下,左旁人潮微微一湧。有二人同時走出,其一身穿紅衣老漢,另一口角留著幾根稀落鬍子。
尹靖一見二人,忿忿地哼了一聲,暗道:“你們也來了。”
只聽那二人各自報上姓名,正是柳夢龍與摩雲生。天尊者側身讓路,朗聲道:“是天南柳家堡主及浮月莊主,請!”
柳摩二人神氣十足,大搖大擺地走上斜坡。
尹靖回過頭來,突然瞥見左旁有一黑衣儒生手中提著一把摺扇與雁鼻猴臉老頭及一側臉中年人,相互交談、不斷比手劃腳,顯得甚是得意。
他認出正是金牛谷主宋文屏,及鐵扇書生俞君傑,那中年人是“天南一劍”摩雲庭,尹靖卻不認得。
顧盼之間,忽見一銀鬚皓首,神光威凌的老漢,走過金牛谷主宋文屏身邊,與他們略一招呼,排眾而出,道:“兄弟黃宮。”
天尊者微微一怔,合什道:
“黃教主可是欲闖‘七星劍陣’?”
“非也,兄弟代表綠林朋友。”語氣甚是豪邁。
他話剛說完,人叢中響起一片鼓掌聲,尹靖大奇,想不到天外神叟這等有人緣。
忽聽旁側有人罵道:“物以類集,崽孫子捧崽狗子。”
又有一人:“看來天外神叟已隱隱成為黑道群蛇之首。”
尹靖恍然大悟,敢情鼓掌叫好的人,都是黑道的人物。
天尊者神色莊穆,道:“萬教十三要員,原有統領南北七北六一十三省綠林盟主一席,但自九頭獅子孟良逝後,綠林盟主久成懸缺,黃教主怎可驟然代表現綠林朋友?”天外神叟受到熱烈掌聲,氣焰昭熾,哈哈大笑,道:“我拜兄逝後,其原有舊部大都歸入敝教麾下,兄弟論名論實,均綽綽可代表綠林盟主的身份。”又是一陣如雷掌聲。
天尊者情知天外神叟,實際上已掌握當今綠林大勢,黑道人物唯其馬首是瞻,無形中已代替九頭獅子孟良,綠林總瓤把子的地位,但格於禁令,只好說道:“貧僧淺見,認為黃教主只能說有綠林盟主之實,而無其名,因此不敢貿然應允,還是請闖七星劍陣。”
黑道魔魑群情激動,大聲喊殺呼喝,生似要造反一般,武當“七星劍陣”的道士,霍然站起,“唰唰唰”一片響聲,劍聲沖霄而起,已然長劍出鞘,嚴陣以待。
天外神叟具有一代梟雄風範,只見左手一擺,朗聲喝道:“肅靜!”果然嘈聲瞬息平靜下來。
他臉上一整,雙目神光電射,沉聲道:“請教紅旌護法,可是有意把綠林朋友逐出‘萬教聯盟’以外?”群雄雅雀無聲,氣氛沉寂得令人氣窒。
天尊者神色數變,情知一個答覆不當,勢將引起黑道人物的反感,但若過份遷就又將損及“武林評審庭”的威嚴,他細細考量了一陣,朗聲道:“假如在場綠林朋友無人反對,貧僧斗膽暫作主張,允黃教主以總瓢把子同等身份上採石磯,但黃教主是否能膺綠林盟主地位,還待庭主裁決。”
他說完話,過了一陣,群雄無人提出異議,天尊者立以接待其他要員同樣的尊敬態度,朗聲道:“黃教主,請!”
掌聲雷動,呼好叫喝聲此起彼落,天外神叟八面威風,大踏步向前走去,武當七道士均肅容退回路旁石墩上,又盤膝坐下。
突聞後面有人朗朗大笑,道:“黃宮好神氣!好威氣呀!”
天外神叟回過頭來,只見說話之人蓬頭垢面,腰纏麻繩,衣裳千釘百貼,正是丐邦掌門通臂神乞範磊。
他身旁有二位魁偉大漢,一個鬥臉廣額,氣度雍容,手握一隻擎天筆。另一眉目清秀,臉白無須,看來年紀不過四十不到,長像俊朗之極,腰纏一根九節虯龍鞭,這二人正是名震武林的九宮堡主蘇鎮天及虯龍堡主呂重元。
黃宮仰天打個哈哈,道:“範幫主等才來,兄弟先走一步。”轉身自去。
尹靖心中大喜,見乎脫口向他們招呼,只聽天尊者稽道為禮,道:“是丐幫掌門,九宮堡主及虯龍堡主,請!”
話落口,歡聲震撼,波盪空際,他三人均屬武林中正派之士,因此許多白道豪傑特為他們鼓掌,以示與天外神叟對抗。
尹靖也雙手拍得很響,明旭王子見他眉飛色舞,奇道:“這三人你認得嗎?怎麼叫花子也那等威風?”尹靖點頭笑道:“通臂神乞俠名滿武林,那另外二人是在下二位好友的椿庭。”
明旭王子“哦”了一聲,道:“時候不早了,咱們也該去了。”
尹靖豪氣填胸,點了點頭,與明旭王子緩緩向前擠去。走過“飛龍劍客”朱明翁身旁時,明旭王子冷傲道:“背廢鐵的朋友,怎麼不上採石磯?”朱明翁眉頭一皺,繼而大笑,道:
“二位想闖‘七星劍陣’嗎?哈哈,真是螳臂擋車,不自量力。”
群雄聽說有人敢闖“七星劍陣”,齊齊以驚奇的眼光凝視過來,一見是二個年不過弱冠的小夥子,有的輕藐地冷笑,有的暗暗讚佩,有的帶著懷疑的目光,雖然神情不一,卻同樣抱著觀望的態度。
尹靖豪興遄飛,明旭王子生就一副目空四海的狂態,因此二人神色清朗邁越眾人而出。
“萬教紅旌”天尊者見二人儀表出眾,豪氣奪人,輕輕頷首暗贊。
突然一聲叫嚷道:“小兄弟你才來呀!”
只見在武當七道士盤坐的石墩下睡臥的一個怪人,猛然翻身坐起,長髮亂如草蓬,滿腮鬍鬚,幾乎把整個嘴臉掩蓋,穿著一件破舊不堪的衣服,從地上爬起,向尹靖奔來,嘻嘻一笑,道:“我一大早就來,孤零零地等得好生沒趣,像現在可就熱鬧多了,那女娃娃來了沒有?”
群雄大震,這怪人睡在石墩下,與武當七道士近在咫尺,卻無人發覺,誠然不可思議之極。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2-5 12:47:43
第三十一章 七星劍陣
尹靖一見那怪人正是在“寒山寺”窪窟石洞中,鑽出的“五湖怪客”辛凡,不禁喜道:
“老前輩果然是信人,我正是上採石磯看公主來了!”
“不用去了,她還沒有來……”突然走近幾步,伏在尹靖耳邊,壓低嗓音,神秘地說道:
“那女娃八成是找咱們開心的,剛才我去看了一遍,連‘武林評審庭’庭主都來了,這些人準是上了她的當,被騙到江邊去喝西北風,咱們悄悄溜走,別說與人知情。”
尹靖愕了一下,皺眉道:“苑蘭公主統御一邦,君無戲言,豈會言而無信?”
五湖怪客不以為然,道:“皇帝也是人,放屁同樣臭,別看那女娃臉孔繃得緊緊,其實是想嚇唬人。”
尹靖知他性情怪異,言笑無常,輕聲說道:“不管公主來是沒來,我都得上採石磯見庭主一面,控告‘泗陽莊血案’的兇手。”
五湖怪客拍手叫道:“好啊!打官司有趣。”
明旭王子見他二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不休,他對五湖怪客那七分似鬼三分似人的生相看得很不順眼,因此冷冷地說道:“神弓駙馬,理這怪人作什,還是辦咱們正事要緊。”語氣狂傲,氣焰凌人。
五湖怪客望著他傲然不可一世的俊臉,端詳了好一陣,突然驚叫道:“呀!小鬼你眼睛怎麼長在眉毛頂上?鼻孔朝天,嘴唇上翹,雙耳招風,一副七孔朝天怪相。”
明旭子素以風流王子自居,果真變成這副醜相那還得了,吃了一驚,道:“你說什麼?”
不覺伸手摸著臉。
五湖怪客見他神情錯愕,又道:“現在眼睛又回到眉毛底下了。”
群雄聞言,呵呵大笑不已,尤以“飛龍劍客”朱明翁笑得最響。
明旭王子聽他胡言亂語,竟是拿自己笑話,不由勃然大怒,道:“老匹夫,膽敢冒犯天顏,罪不容誅。”健臂一扣,發招來攻。
怪人身子一閃,已躲到尹靖背後。
尹靖忙上來勸解,道:“殿下息怒,這位老前輩言出無心,請勿見怪。”
五湖怪客從他背後,伸出頭來,嘻嘻一笑,道:“你說錯了,我是故意逗他玩的。”尹靖不覺臉上一紅。
明旭王子氣極,怒叱道:“老匹夫縮在人後裝孫子,算得什麼好漢?”
五湖怪客收拾起嘻笑之態,板著臉孔,道:“胡說,老夫這大把年紀還能裝孫子嗎?裝你公公倒像話。”
明旭王子怒斥一聲:“該死的奴才!”長衫飄忽,奇妙無倫地繞到尹靖背後照著五湖怪客迎面拍去。
哪知他身法甚是靈巧,只聽他喋喋怪笑,身子一旋,又到了尹靖前面。
明旭王子來去如風,似影隨形,緊迫不捨,二人生似走馬燈似的,繞著尹靖團團亂轉。
追到急疾處,旁觀眾人直看到喘不過氣來,功力微弱者,只覺天旋地轉,頭昏目眩,足下搖搖欲墜,竟然有些支持不住。
天尊者觸目驚心,這二人身手如此快捷,當真是武林罕見,追逐了一陣,明旭王子依然沾不到對方衣袖。
五湖怪客興致大起,呵呵笑道:“小鬼你追不到我,我可要追你了。”
果然加快腳步,從背後追來,這一下反成相互追逐之勢。
明旭王子惱羞成怒,清嘯一聲,猛地剎住萬馬奔騰之勢,反手一掌拍去。
五湖怪客正奔得起勁,不意他反身來打,一時收勢不住,直向他掌上衝去,口中大嚷道:
“反了,反了,孫子打公公。”
“嗖”的一聲,肩膀擦掌而過,人已被強勁的掌風帶得跌跌撞撞,往旁晃顛開去。
四周都是人群,他一跌開,當著披靡,立時撞倒了十數人,那些人被撞得臉腫鼻青,腰痠呻哼,好不疼痛。
五湖怪客爬起來,叫道:“小鬼不來追沒趣,沒趣。”往人群裡攢入。
明旭王子暗暗心驚,這怪人如此厲害,比昨晚那瘦老頭(天地棋仙)只強不弱,因此藉機下台,哼了一聲,道:“我道有何驚人之處,卻是膿包一個。”
五湖怪客鑽進人群裡,回頭大聲道:“小兄弟,你不溜,我可要溜了。”雖然人聲嘈雜,語音依然清晰入耳。
明旭王子回過頭來,只見尹靖正自呆立遐想,似乎正在思考一件事,他心中微感不耐,催促道:“神弓駙馬,咱們走吧。”
尹靖“哦”了一聲,道:“殿下有所不知,大公主尚未到來。”
明旭王子突然臉上露出無比的恭敬之色道:“公主萬乘之尊!吾等理應先往恭候。”昂然舉步走去。
來得切近,天尊者合什道:“老衲不揣冒昧,請問施主可欲闖七星劍陣?”
明旭王子也不回禮,傲然道:“山林無主賓,來去任人遊,幾位仗著什麼‘七星劍陣’強霸江畔,藐視天下英雄,最可笑的是,中原武林居然無人敢來一試,我特來看看這七個毛道士的劍法,有何驚人之處?”
武當道士臉呈忿怒之色,天尊者朗誦一聲佛號,道:“施主言之差矣,‘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代表正義公理,總理江湖是非,協調天下各大門派,其本身就是天下英雄豪傑薈集的象徵,再說三山五嶽的草莽英豪,莫不與萬教十三要員有淵源脈絡,貧僧等奉命在此,一則阻止無關宏旨的人上‘採石磯’,二則恭迎十三要員主腦,豈可謂強霸江畔,藐視天下英雄?”
明旭王子冷冷道:“你是不是萬教十三要員主腦之一?”
“貧僧屬少林門下,現任七屆‘武林評審庭’護法,敝掌門師兄才是萬教十三要員主腦之一。”
“那我不屑與你動手,這七個毛道士呢!”
天尊者雖然修養功深,也禁不住臉色微變,沉聲道:“玉靈、逍遙二位道兄與庭主並稱‘武當三劍’其餘五位均屬門下高足。”
明旭王子臉呈不屑之色哼聲道:“這麼說來你們都不是萬教十三要員主腦,中原就只有十三個高人?”
天尊者道:“中原英才濟濟,能人輩出,一流好手冠蓋雲集,不可勝數,何止十三人?”
明旭王子傲然道:“我現在就要上採石磯,量你們這區區‘七星劍陣’也擋不了小王御駕,快叫庭主來見我。”
群雄一陣騷動,明旭王子的矜傲之態,已引起了普遍的不滿,但有些潑皮混賴卻大讚他英雄虎膽。
天尊者神色一陣激動,須知“萬教旌”在武林中具有無比的崇高威望,所到之處,眾望鹹歸,各大門派無不敬讓三分。
不意今晚庭主護法威蒞之地,居然有人敢當著天下英雄之面,折辱“武林評審庭”護法。
只見他神色莊穆,道:“施主何人?口氣恁般託大?”
明旭王子哈哈朗笑,道:“小王乃東夷傲來國,雨新望羅族皇太子是也。”
天尊者微微一怔,道:“施主敢情與苑蘭公主是比朋同黨,自爾等東夷化外之人踏進中土之後,江湖上掀起一片腥風血雨,貧僧等身奉‘萬教旌’,旨在維護江湖正義安寧,小檀越挾技傲物凌人,違觸萬教戒律。”
“小王踏遍東夷六國十三邦,會過高手無數,還沒有聽說比武論劍犯了什麼戒律?”
“施主來到中原,自應入境隨俗,依萬教規律所定,比武論劍如屬切磋武技則可,若涉及糾眾私鬥則不可,且須各聘一位見證,以點到為止。”
“這種戒律僅具行文,不切實際,再說憑你們這點能耐就想包攬江湖是非,任武林帝君,那真是天下的笑話。”
天尊者長眉軒剔,禪目神光暴射,沉聲道:“施主言辭論調,極盡辛辣挑釁之能事,不啻與萬教為敵,藍旌護法何在?”
日真人雙足一點,躍離石墩,宛如落葉飛花,飄落實地,稽首應道:“貧道在此。”
“萬教紅旌”天尊者,伸手一指,道:“把這人拿下。”
日真人雙肩微晃,陡然欺到明旭王子身前,右手疾伸,五縷勁風,罩向對方手臂。
明旭王子冷笑道:“憑你也配!”
左手斜劈封去,右手一招“金絲纏腕”,反扣對方左臂“五里穴”。
他掌風剛猛,爪數奇詭,剛柔並施,威勢凌厲之極,“萬教旌”莫不精於擒拿手法,日真人猛地沉臂翻腕,掌化“雙手搏龍”快逾閃電,依然扣其腕脈。
二人近身肉搏,用的是小巧輕靈的“擒拿斷穴手法”,只見掌爪翻翻滾滾,如雪花飛舞,不離肩、腕、臂、肱各路要穴,詭異奇奧,令人目不暇接。
天尊者聳然動容,明旭王子這份功力,在萬教十三要員中,亦屬少見,當真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忽聽明旭王子大喝一聲,左手橫劃一圈,右手駢指穿出,暴點“章門重穴”。
這一招頗似“銀弓射日”之勢,日真人正待以“金鎖拴門”來押死他右指。
尹靖見狀劍眉微蹙,目光一轉,踏前半步。
明旭王子狂笑道:“螢火之光,也放光彩,去吧!”左腳飛起,一式“魁星踢鬥”,踢向對方小腹。
照說若運“銀弓射日”絕無法運腿踢人,因此這一腿可說是從意想不到的地方攻到。
變生俄頃,群雄眼看日真人閃避不及,更想不到他會落敗得如此之快,這一腳如果踢中,不死也得重傷,不禁齊齊訝然失叫。
足尖臨腹之時,明旭王子似是後勁不足,腿勢微微呆滯一下。
高手過招千鈞一髮,差之毫釐,謬以千里,就在這瞬息緩氣之機,日真人提胸縮腹,右臂陡地一沉,五爪巳攫住對方足踝,震臂外拋。
明旭王子頓時立腳不住,跌開七八尺外,他腿力奇重,日真人拋人之際,自己也穩不住退了一步。
明旭王子在空中打個轉,腳一沾地就牢牢地站穩了,只氣得他目眥欲裂,精光怒視著日真人,想是氣忿過度,一時卻說不出話。
日真人心中一片茫然,呆呆而立,眾人俱感詫異,明旭王子那腿分明可把日真人踢傷,不知何故突然緩了一下,反假人可乘之機,轉勝為敗,莫不是後勁不足所致?
許州“飛龍劍客”朱明翁,看得最是得意,聳懷大笑,笑畢,朗朗道:“閣下手底平庸的緊,在中原武林道上,要勝你的人可以車載斗量。”
明旭王子怒道:“你知道什麼,剛才是那毛道士使詐。”
群雄聞言一怔,“萬教旌”若真使詐,豈不貽笑武林!日真人濃眉一皺,肅然道:“施主功力高強,但貧道縱然不敵,也絕不致使詐巧勝。”
“武林評審庭”六大護法,乃自少林、雪山、武當三大門戶中,挑選德行武功最佳之士充任,他的話自能博得天下英豪的信任。
朱明翁朗笑,道:“藍旌護法何等身份,豈會使用巧妄的手段,倒是閣下輸招還要混賴,才真人丟人現眼。”
明旭王子想了一下,厲聲道:“暗算的不是他,剛才有人以‘無形罡氣’暗襲我左腳‘白海穴’。”
群雄面面相觀,天尊者微一沉吟,正色道:“當今之世練就‘無形罡氣’者,唯雪山千手菩提一人,但目下‘黃旌護法’與庭主均在採石磯之上,施主之言,難以令人信服。”
須知“無形罡氣”完全以意傷人,不需舉手投足,自能克敵致勝,群雄多半沒有見識過這門武功,也不知其精妙之處,不過既是雪山“千手菩提”杜翰平所精擅,自是一門曠代絕學,無庸置疑。因此天尊者話剛說完,有人高聲嚷道:“把那耍賴的混蛋小子拿下。”喧囂聲,立時此起彼落,相互呼應。
明旭王子出身皇族,見過不少大的場面,在群眾面前,自有一股凜然威嚴,對於喧囂狂呼,毫無懼色,只見他目光湛湛地掠過群豪。
突然瞥見尹靖星目微合,垂簾內視,心中恍然大悟,若不是“神弓駙馬”,誰人具此功力,當下冷冷道:“駙馬適才施展‘無形罡氣’,想必耗去不少內力。”尹靖星目陡睜淡淡一笑,道:“殿下旨在切磋武技,自不宜有傷人之事發生,以免傷了彼此和氣。”
明旭王子對他存有幾分顧忌,淡然道:“神弓駙馬下次出手時,最好能先說一聲,好讓我有個防備。”
這時千萬道的眼光都集中在尹靖身上,天尊者只覺這青衫少年英朗俊秀,氣吞山嶽但若說已練有“無形罡氣”,似難令人相信,不禁動問道:“請教施主何方高人?”
尹靖忙雙手一拱,笑道:“不敢,在下……”明旭王子覺得尹靖以皇胄之尊,向一個和尚打拱作揖,未免有降貴之感,因之未等他說完,朗聲接道:“他是香玉公主夫婿,玉壺國東宮二駙馬。”
天尊者怵然一震,心想:原來是苑蘭公主的同黨,那二人必是她派來的先鋒探哨,假如東宮二駙馬果真練成“無形罡氣”,那今晚欲奪“乾坤日月令”非經過一翻血戰不可,眼下上策,當設法削減敵方實力。
他思忖了一陣,抬起頭來,正與日真人目光相接,“藍旌護法”深覺汗顏,踉蹌一聲,拔出背插長劍平橫胸前,嚮明旭王子道:“貧僧奉命把施主拿下,職責所在,不得不再行放肆。”天尊者知“萬教藍旌”絕非二人其敵,伸手一指,朗聲道:“有勞玉靈.逍遙幾位道兄,一併出手,把這狂徒拿下,以昭庭規尊嚴。”此刻“萬教紅旌”不啻代表庭主身份,故而發言施令。
一陣“唰唰……”聲響,劍氣沖天而起,六人已拔出長劍,與日真人布成一陣勢。
明旭王子見他們或右手持劍,或左手持劍,而另一手掌心相互抵住,圍成一參差零亂的陣勢,也看不出什麼名堂,心想:這大概就是所謂的“七星劍陣”。
當下冷笑道:“幾位這等排場,真個是羊羯其身,虎豹其文。”話落身影沖天而起,飄身到了七星劍陣中……
這時候人群中跑出一人來到尹靖身前深深一揖,道:“拜託公子親上‘採石磯’面見庭主為我申冤。”這人正是漢中三義的老大崔邱樞。
原來昨夜尹靖追上崔邱樞,把二位兄弟被殺之事,說與知情,崔邱樞自是悲痛欲絕,但他老於世者,情知“浮月山莊”與“柳家堡”同屬萬教十三教員,領袖天南天武林,勢力龐大,欲伸冤雪仇,談何容易?因此商議到“採石磯”當面向庭主控告,但目下情形,已不容他上“採石磯”,只好面託尹靖。尹靖義不容辭,當下依照吩咐辦理。
此時,尹靖正與崔邱樞商討對策,突有一人說道:“尹朋友以玉壺國東宮駙馬的身份,控告天南二大武林主脈,庭主怎會聽信?”
二人微微一怔,只觀一位身穿白衣,臉色黃蠟的少年,向這邊緩步走來。
尹靖見這人面生,心想:聽他口氣分明已知欲控訴浮月莊主之事,只不知是敵是友?
當下拱手,道:“恕在下眼拙,請教尊駕雅號?”那人道:“區區林立青,在淮陰‘金粉閣’中州玉蝶李青川設宴席上,見過尊駕一面。”
尹靖見這人雖然面生,但眼神深澈無塵,看來甚覺熟稔,奇道:“林兄剛才何以得知兄弟是欲控訴天南二大主脈?”林立青低聲說道:“不瞞尹兄,泗陽莊之事,小弟亦知一鱗半爪,若得上‘採石磯’,當為冤死之人,一伸正義。”
尹靖微微頷首,心想:這人如此義氣,又知內情,若三人同上“採石磯”,則冤主,人證俱在,控告之詞,自必積極有力。
想到人證之事,不覺聯想林琪及玉面書生。
玉面書生與自己推誠相交,但不知緣何不還“藏玄秘圖”?也許他心中另有計較,並非存著歹意,這一想,心裡也就放寬了。
一想到林琪,她那靈巧的機智,撩人的丰姿,又淺笑盈盈地浮現在腦海裡。
一個人到窮途厄境,最需別人的溫暖與同情,洛東花圃療傷那段期間,林琪對他噓寒問暖,侍湯呵護無微不至,這份至誠的情誼,如一滴一滴的甘露,慢慢滋潤了尹靖的心田,純潔的愛苗,也由是萌芽而生,及至香玉公主突然來臨,他才如巫山夢迴般地決然而去。
他很想再見林琪一面,可是卻又感到無限的愧疚,他想與見面之時陡增悵懷,倒不如不見面為是,不過他會默祈她幸福!愉快!
林立青見他突然沉思不語,深澈的明眸一轉,說道:“淮陰相見之時,記得尹兄是‘蒙面劍客’傳人,可是目下……”他嘆了一口氣,接道:“榮華帝鄉,誰人不思慕嚮往,難怪尹兄要入贅東夷為婿。”
提到香玉公主,立如一陣春風掠過心田,一切愁慮,一掃而光,他臉上浮起一絲追尋幸福的神采,喃喃道:“公主待我情深意重,莫說貴為皇胄,縱然貧居寒窯,江頭浣紗,我也不會嫌棄。”林立青身子微微一顫,臉上依然一片黃蠟,毫無表情地說道:“閣下原是情種,以前我也有一位愛人,我們曾經千里結伴相隨,共渡一段甜蜜的日子,後來棒打鴛鴦,勞雁分飛,害得我日夜風霜,天涯追尋,直到今晚才找到她。”
尹靖向他祝賀,道:“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小弟祝林兄幸福無疆。”
林立青喟然嘆道:“幸福好比一陣清風掠過身邊,如今她已另結新歡,而且始終沒把我放在心上。”眼珠中閃耀著盈盈淚光。
尹靖劍眉微軒,心中不平,道:“林兄對他情誠意摯,他卻對你如此薄情寡義,世上令人慨嘆之事良多!”
林立青道:“尹兄若有意相幫,他或能回心轉意。”尹靖一怔道:“在下有何效勞之處?”
他話剛說完,突然坡下人群騷動,有一人高聲嚷道:“小兄弟,來了!來了!”語音宏亮,震人心絃。
叫聲過處,如一陣海潮推湧,四周人紛紛閃避,避得稍遲立刻撞倒在地。
這一來眾人頓時轉移了注意力,齊齊把頭一擺,轉望山坡,只見一個蓬頭破衣的老頭,排眾擠上坡來。
那人正是五湖怪客辛凡,奔到尹靖身邊,叫道:“小兄弟她果然不是空放臭屁,帶著一群崽猴子來了。”
他們後面是一輛馬車,那車氣派高雅,屏面雕龍刻風,四周垂蓋著藍綾絹羅,車轅障泥亦用蔚蘭宮錦遮住,前頭兩匹駿馬駕馭,金勒銀韁,名貴無比。
車型裝設與香玉公主的“白綾香車”一般無二,所不同者此車籠罩著一層雲騰青蘭之色,與人出塵脫俗之感,故大公主的車曰“藍綾香車”。
車上坐著二人,有一蘭衣小廂,長得眉清目秀,皮膚白淨,他身邊是一廣額豐頤,一臉福祿厚相的俊逸書生,左手提著一隻金筆,儒雅雍逸之中,隱現出一股威武英氣。
車廂外珠簾低垂,也看不清坐著什麼人?這一行氣勢浩大,蕩蕩然而來。
只見一個宮妝豔婦帶著一個小女孩和大群僕人從西面來到近前,那小女孩黑溜溜的眼珠,不住地四下轉動,突然叫道:“媽,靖哥哥在那裡!”伸出雪蔥般的小手,不住地向尹靖招搖,宮妝豔婦,向她低聲道:“婉兒不可無禮,要叫駙馬爺。”
五湖怪客站在尹靖身邊,見那小女孩長得甚是可愛,只道她是向自己招手,心中大喜,高興得鬍鬚不住地飛揚,比手劃腳,叫道:“乖乖,公公在這裡,快來快來,公公抱你。”
那小女孩正拉著宮妝豔婦,向尹靖奔來,尹靖迎了上去,那宮女妝豔婦,欠身一拜,道:
“奴家哪晚尚不知恩公是東宮二駙馬,多有得罪。”小女孩雙膝跪地,說道:“婉兒叩見駙馬爺金安。”
尹靖知東夷臣民,甚是敬宗念祖,忙道:“仙主夫人免禮。”並伸手扶起婉兒。
這宮妝豔婦是“萬景仙蹤窟”綠野仙人的夫人,帶其女兒及屬下“仙源十八景”總管,知音客,知非客知善客三老及侍婢,前來投奔大公主。
仙主夫人道:“君臣之禮,不可廢,快過來拜見駙馬爺。”
“仙源十八景”之總管及婢女齊齊伏地叩頭。
五湖怪客伏身來抱婉兒,婉兒嚇了一跳,嚷道:“好髒啊,不要你抱。”
五湖怪客一點也不生氣,嘻嘻一笑,道:“乖乖,公公耍猴子戲給你看。”
雙手貼在地面,一式“頑猴插蔥”,頭下腳上,倒立起來。
婉兒笑道:“這個我也會。”
也學著雙手貼在地面,一對小巧金蓮往後倒踢,宛若小鳥般地倒豎起來。
她長得甚是逗人喜歡,群雄都為她鼓掌拍手叫好。五湖怪客是童孩脾氣,大叫道:“這樣你會不會?”
猛然把雙手放開,“砰”的一響,單用頭頂地,身子依然四平八穩地倒立著。
婉兒道:“這個不曉得會不會,我試試看。”
她怕頭碰破,可不敢學五湖怪客那樣做,只是緩緩地彎曲小臂,待頭觸地面,成三角倒立之勢,再放開二手,果然也佇立住了。
四周又響起一陣鼓掌歡呼聲。
五湖怪客叫道:“咱們比賽誰立得久?”
婉兒急叫道:“啊呀!我不行了。”纖腰晃了一下,“砰”的一聲,摔了下來。
她嘟著嘴,不服氣道:“你大人自然比我撐得久。”
“好好,公公剛才算沒贏你,再看這個吃猴子屁。”
雙腿朝天一踢,身體凌空拔起一丈多高,在空中打個滾翻,右手食指疾伸,頭下腳上,對準路旁一顆蛋大的石粒點去。
指尖點在石上,全身凝立不動,生似木刻石雕一般,婉兒見他單用一根食指能把身子撐立起來,不禁拍手道:“好玩!好玩!這個我不會。”
五湖怪客哈哈大笑,突然如螺旋般地以指尖為軸,旋轉起來。
婉兒望著宮妝豔婦,道:“媽,我也要學吃猴子屁。”
群雄看得大為驚異,要知單指掌地乃是武林中的一門絕學,名叫“一指功”。這門功夫練起來非同小可,有穿金鑿石之能。
宮妝豔婦道:“婉兒別吵,這種功夫非比尋常,若非天賦奇秉,難有小成。”
五湖怪客挺身躍起,道:“乖乖叫我一聲公公,我就把吃猴子屁教給你。”
婉兒道:“你現在就教我嗎?”
“現在怎能教你,總得學些日子。”
“要學多久才會?”
“那要看你猴子屁吃得多少?”
“真個要吃猴子屁?”“那當然了,你要學我就帶你上山去吃猴子屁,吃得越多學得越快。”
“臭屁,我不學了。”
“你現在喊臭,叫你去吃的時候就不臭了。”
婉兒想了一下,道:“你不騙人?”
“公公會騙別人,就是不騙你。”
婉兒心中大喜,問宮妝豔婦道:“媽,我跟他去吃猴子屁好嗎?”
仙主夫人對尹靖甚是敬重,她看出五湖怪客與尹靖頗為熟悉,雖然衣著襤褸,不修邊幅,但分明是個風塵隱士,當下微微一笑,道:“這位前輩要教你武功,那裡是吃……”她覺得底下那字言來的不雅,因此住口不言。
五湖怪客接道:“是真的吃屁。”
仙主夫人雖不知練“一指功”的秘訣,但若說練功要吃屁,卻是天大笑話,想他是故意說笑,即道:“若能練成絕世神功,自是無妨。”
婉兒童心大喜,果然跑過去叫了一聲“公公”。
五湖怪客拉著她的小手,伏在耳邊絮絮瑣瑣說了一陣,也不知說些什麼,只見婉兒不住地點頭,高興得直蹦跳起來。
“藍綾香車”直來到左近才停下,自車廂裡躍落一位高頭大馬的青衣女,健步如飛,八面生風,來到尹靖面前屈膝行了一個大禮,道:“奴婢參見駙馬爺,二公主……她沒有來嗎?”語尾放得特別低沉。
尹靖嘆了一口氣,道:“梁姑起來,大公主可在車廂裡?”
梁姑輕輕點了點頭,趕身恭立一旁。
尹靖正待舉步走去,突聞人叢中有人叫道:“久聞苑蘭公主美豔天下無雙,何不請出車廂亮亮相,好讓天下英雄一新耳目。”
只見說話之人揹負一把厚背單刀,豺眼寬腮,粗豪高壯。
漢中三義崔邱樞冷漠道:“‘神刀鎮關西’閔中霸是江湖聞名的硬漢,怎地出口如此輕薄?”
“神刀鎮關西”閔中霸,仰天大笑。
“奴才找死!”挺身進步,梁姑一掌當胸擊去。
神刀鎮關西怒吼一聲,道:“敬酒不吃吃罰酒。”右手橫架,左手兜圈來打!一招“橫架金梁”,解招還攻。
誰知梁姑力大,右臂竟然硬架不住,一掌直壓到胸膛,他心中大駭,一式“鐵板橋”仰身倒下。梁姑冷罵道:“混蛋膿包,去吧!”
伸腿鉤掃,神刀鎮關西,“卟”的一聲栽翻在地,身運懶驢打滾,又挺身躍起。
反手拔出背插單刀,氣得目眥欲裂,怒吼道:“賤婢納命!”
單刀“力劈華山”當頭砍落。
驀聞一聲宏亮佛號,道:“閔施主住手!”
紅旌電飄,天尊者舉袖一拂,擋住刀鋒。
“神刀鎮關西”,只覺一陣強風拂面,不敢硬抗,收刀斜跨二步,只見發招之人正是“萬教紅旌”天尊者。
他雖然氣往上衝,卻也不敢再輕舉妄動,雙眼直欲冒火,怒視著梁姑。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2-5 12:48:20
第三十二章 劍氣橫江
“萬教紅旌”天尊者,見這幾位成名的武林人物,竟然不顧自己的身份,信口輕薄,不禁長眉一皺,道:“閔施主可否採納貧僧善言,罷戈息爭?”
“神刀鎮關西”濃眉倒豎,理直氣壯道:“紅旌護法咱們如此軟弱,豈不被東夷蠻人嘲笑?”
天尊者心想這事虧在己方,豈能執法不公,正色道:“這個貧僧自有道理。”
閔中霸只好收刀入鞘,忿忿地退下。
天尊者轉向“藍綾香車”,稽首為禮,朗聲發話道:“萬教庭主依約在‘採石磯’上相候多時,請公主速撥駕赴會。”
隔了一陣車廂傳出嚴冰似的嗓音,道:“今晚來此就是要見識中原武林盟主,此間事了我自會上‘採石磯’……梁姑請駙馬爺來見。”
梁姑應聲,向尹靖斂祚萬福,道:“駙馬爺,公主有請。”
尹靖來到“藍綾香車”拱手向那黃衣書生道:“睽違多日,蘇兄一向可好?”
那黃衣少年正是九宮堡少堡主金筆書生蘇慧中,他笑道:“混元坪一別,小弟甚是惦記尹兄安危,今日一見足慰牽懷。”
他二人正在敘舊,廂裡傳出苑蘭公主嚴冷聲音道:“小蘭,你們二人暫時下去。”
二人應聲,躍落馬車,遠遠走開。
尹靖望著垂簾後的一道娟秀的人影,吶吶道:“在下見過大公主。”
苑蘭公主依然沒有掀開珠簾,淡然問道:“玉妹呢?”
“昨晚我與二公主來到‘柏雲寺’……”隨即把追索“藏玄秘圖”的經過,約略地說了一下。
他見車廂裡的苑蘭公主霍然站起,說道:“家妹在你心目中,竟不如一面牌令重要。”
語氣顯得頗為忿怒。
尹靖劍眉微皺道:“公主這話從何說起?”
“你今晚到此所為何來?”
“在下來此目的一則請公主送還‘乾坤日月令’二則……”
苑蘭公主未等說完,冷冷接道:“我的話果然沒有說錯,假如你把家妹看得比‘乾坤日月令’更重要,豈會舍她不顧,讓她獨自去冒險?”
尹靖心中悶著無限委屈,嘆氣道:“在下為二公主,遠渡重洋,鯨口逃生,大公主豈可說出如此薄義負情之言?”
“為著我妹妹,你縱然受些委屈又何妨?”
“我並非此意,只是我對令妹一片赤誠,未能得大公主微信,心感憾甚!”
“你若不把家妹看得珍逾生命,來日與你廂守中原,日久天長,我如何放心得下?”言語之中,充滿著一片慈愛。
“公主多慮了,玉壺國與中原相隔數日航程,以後每歲秋末大祭,當與二公主前往瞻仰盛會。”
苑蘭公主“噫”了一聲,道:“你去過玉壺國嗎?”
“今歲大祭公主未回,武榜會試‘天嶽台主’由二公主代為主持。”
“地嶽台主可是波羅仙劍尉遲天長?”
“公主猜錯了,是覺遠寺白眉神僧。”伸手一指拚鬥的現場,接道:“你看傲來國明旭王子也隨我到中原來了。”
“明旭王子!”公主秀眉一顰,道:“他來做什麼?”
“特來見大公主,事關二國秘事。”
這時雙方兀自酣戰不息,銀光劍氣直衝鬥牛。
苑蘭公主道:“波羅仙劍尉遲天長,曾經仗劍周遊東夷列國,遍勝各派名家,但到傲來國時,卻無法贏得明旭王子的‘乾坤圈’,這一戰使明旭王子威名遠播,自此二人乃被公認為東夷六國十三邦第一能手。”
“在下聽說大公主曾經擊敗‘波羅仙劍’,榮登‘東瀛第—劍’的寶座?”
“他二人稱霸東夷之時,我妹妹年紀還輕,如今別說難與我抗衡,只怕也勝不了玉妹。”
尹靖突然長眉微剔,道:“此陣威力奇強,明旭王子只怕難以脫困。”
苑蘭公主道:“東夷之人不能在中原丟人現眼。”
明旭王子在陣內早已看到苑蘭公主到來,但被困陣中,一直處與下風,左衝右撞出不得陣來。
苑蘭公主看了一會陣勢冷冷的道:“王子使滄海月明,藍田日暖,用金鯉倒穿波。”
明旭王子依言跳出陣來到車旁,他道:“此陣威力奇大,公主能否破得?”言色之中,毫無傲氣。
苑蘭公主冷漠道:“我就是破不了,也不致像你那樣被困無法脫身。”
“如果公主無法破它,此陣可擋住東夷所有高手。”
“他們劍使八卦奇門,陣北斗天罡,依周天遠行之理,使七人內力聯成一氣,殿下不但內力無法與其頡抗,復不諳星宿易數之理,自然不敵。”
“公主東夷一代奇英,學究天人,小王無任欽佩。”
苑蘭公主突然語音又恢復嚴冷,說道:“紅旌護法,是不是武林盟主叫你在此布天罡北斗,來擋我輦車?”語音尖如利刀,運功而發,因此天尊者等人距離雖遠,卻聽得清清楚楚。
天尊者朗誦一聲佛號,道:“此陣不幹公主之事,貧僧等是奉命在此恭候大駕。”
苑蘭公主道:“梁姑,驅車前進!”
天尊者伸手一揮,“七星劍陣”諸道士,立即退回路旁。
“萬景仙蹤窟”一行人,率先開路,五湖怪客挽著婉兒,嘻嘻哈哈,蹦蹦跳跳,直奔上去。
梁姑大踏步,伸手來拉馬韁,林立青走到尹靖身邊輕輕一拉衣角,低聲道:“尹兄小弟可否跟隨你們一道上採石磯?”
尹靖想了一下,道:“崔兄最好也一併前往。”三人舉步隨車走去。
天尊者突然禪眉微皺,沉聲喝道:“且慢!這些人可全是公主手下隨從?”
車廂裡傳出苑蘭公主冷冷的語音,道:“梁姑,有什麼外人雜在行列中?”
梁姑走到車後,舉目一瞧,目光落在崔邱樞林立青身上,見他二人分立在明旭王子二旁,朗聲回報,道:“稟過大公主,行列中並無外人,全是咱們東夷屬員。”
“既無外人,紅旌護法何故留難?”
天尊者伸手一指金筆書生道:“小檀越可是九宮堡少堡主?”
金筆書生蘇慧中道:“區區正是。”
天尊者正色道:“貴堡名屬萬教十三要員,小檀越何以變節投靠東夷?”
金筆書生一怔,淡然道:“人各有志,豈能相強?”
忽聞左側傳來一聲輕嘆,一黑衣老人感慨道:“少爺,咱們九宮堡曾經參加千佛頂十派英雄大會,是籌擬組成萬教聯盟的基本要員,數百年來蒙先人德陰,在武林中爭得一點微名,如今守業不易,少爺萬不可附尾東夷,辱沒家聲,老漢直言,務請三思。”
這黑衣人正是九官堡的族人,他身旁還有數位壯漢,有的臉色嚴矜,有的愁容滿布,顯見心中都異常沉重。
另一位腰匝長鞭的勁裝大漢,說道:“適才老爺、呂老爺、範幫主都已上‘採石磯’,少主還是別與東夷蠻人為伍。”
蘇慧中思潮起伏,俊目含光,痴痴凝望著“藍綾香車”出神,眼前似乎幻出一位身披藍羅,神韻出塵的絕代紅顏,他覺得只要他見一眼,生命永遠充滿著燦爛旖旎的曇花,這值得犧牲任何代價去換得,除了祖宗八代的清譽之外。當下劍眉一皺,道:“在下只是欲上‘採石磯’一觀盛會,大師怎可當著天下英雄之前,妄加變節投靠的汙名?”
神刀鎮關西閔中霸,心中正積著一股悶氣,厲聲道:“即不是叛祖忘宗的王八,欲上‘採石磯’先闖‘七星劍陣’。”
蘇慧中怒道:“閔中霸你吼什麼?”
天尊者肅然道:“庭主有令,除萬教十三要員主腦外,餘人除非闖過‘七星劍陣’,否則不得上採石磯。”
蘇慧中聞言一怔,心想:這不是拿我開心,叫我以卵擊石?玉靈子、逍遙子、日真人任取其一,自己已非其敵,更遑淪抵住七人聯手劍陣。
因此臉上一片疑難之色,道:“這個……大師豈非有意留難?”
天尊者毅然道:“少堡主既不欲闖‘七星劍陣’,那非留下不可。”說得截釘斷鐵。
接著目光嚴峻逼人,深注著崔邱樞與林立青,道:“漢中三義與這位白衣施主,可是東夷麾下?”
崔邱樞輕嘆一聲,舉步走出行列外,說道:“在下與東夷毫無瓜葛。”
林立青舉目看了尹靖一眼,也只好廢然退下。
東夷諸人看在眼裡,心中暗暗敬佩,果然“武林評審庭”在江湖上具有無比崇高的威嚴,梁姑向尹靖道:“駙馬爺,請上輦駕。”
尹靖搖了搖頭,道:“我要闖過‘七星劍陣’再上採石磯。”
梁姑不解,道:“駙馬爺這是所為何來?”
“我是中原之人,自應受萬教戒律拘束。”
“可是你是咱們玉壺國的駙馬。”
天尊者一怔,禪眉微剔,道:“施主到底是什麼人?”
“在下終南尹靖。”
武當七道士心頭猛震,玉靈子與逍遙子齊聲,道:“你就是蒙面劍客傳人?”
尹靖道:“在下與蒙面劍客確有一段淵源。”
天尊者道:“庭主此次親下萬劍池,一半目的是想見施主一面,施主毋須闖‘七星劍陣’,請隨老衲謁見庭主。”
“有勞大師引介。”
二人隨著“藍綾香車”,並驅奔上斜坡。
日真人雙肩微晃,佇立在石子路中央。
蘇慧中眼望著香車轆轆而去,心中一片迷茫惆悵。
林、崔二人朗聲招呼,道:“尹兄,小弟等在此恭候音息。”
蒼空如洗,蟾桂高懸,溶溶月色,籠罩著淘淘江水,只見江面浮光耀動,澹珀流輝,滾滾向東而流。
此刻採石江畔,風雲際會,統領四面八方的英豪,當代萬教盟主,翩然來儀。
這是繼二十年前,“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庭主卸任交接後的另一次盛會。
萬教十三要員除少林、雪山、崆峒外,共有十位駕臨,他們是:
武當掌門兼當代“萬教庭主”真武子
崑崙掌門人千愚諸葛生
峨嵋掌門人慧果老人
丐幫掌門人“通臂神乞”範磊
九宮堡主“擎天玉筆”蘇鎮天
虯龍堡主“神鞭”呂重元
邛崍掌門人玉印大師
浮月莊主“凌雲劍客”摩雲生
柳家堡主“仙人掌”柳夢龍
天震教主“天外神叟”黃宮
庭主坐鎮北面臨江石坪,只見他頭梳髮髻,長眉入鬢,烏須飄腹,方臉廣額,一身玄衣滾龍道袍,插一隻三色“萬教旌”那旌一面畫著眾陽之宗,一面繪著太陰之象。
緊接著他左邊,佇立一位禿頭頂,長眉低垂過眼的老人,背插一隻黃色“萬教旌”,他正是曾經輔助二代庭主,功垂武林,澤布蒼生的雪山僅存碩老,“千手菩提”杜翰平。
在庭主二旁,分列著萬教要員,背後恭立著三大護法,氣勢雄偉,宛若眾星拱月之概。
群雄正面不遠處,隱約可看出有一座廟堂,那是恭奉著文藻振漢唐,風雅垂史冊的一代詩仙李白。
忽聞車聲轔轔,月光下,只見人影憧憧,風馳電掣般地奔向江邊。
通臂神乞眉頭一皺,道:“看樣子苑蘭公主是領著大隊人馬,御駕親征。”
天外神叟哈哈大笑,道:“今晚萬教十三要員,來了半數以上,無論單打群鬥,吾方均無所憚忌。”儼然以萬教十三要員自居。
神乞哼了一聲,道:“黑炭頭想當綠林頭子,就該把麾下魔嵬子管教,管教。”
天外神叟道:“各人自掃門前雪,範幫主自顧把天下要飯的約束約束,以後最好少來向敝教佈施。”
神乞冷漠道:“叫花子沿門托缽,四方餬口,專找無德無量的人施捨,只要貴教少做缺德事,叫花子過門絕不登堂。”
原來“天震教”屬下多屬黑道人物,常在江湖上明裡暗裡,為非作歹,乞幫看不順眼,每每路打不平,因此雙方漸成死對頭。
天外神叟臉一沉,道:“敝教有何差錯,自有庭主公斷,範幫主亦無權過問,黃某有一微言奉告,叫花子若不識時務,再登門求索,敝教絕不會使你們失望。”
“哈哈,咱們等著瞧吧!”
峨嵋慧果老人,低誦一聲佛號,道:“日下強敵壓境,二位宜捐棄私見,共衛強敵,以免貽笑外人。”
神乞道:“橋歸橋,路歸路,黑炭頭咱們的事早晚總得告到庭上,對薄公堂。”
天外神叟哈哈大笑,住口不再與他鬥嘴。
這時東夷一行人,已來到江邊,梁姑勒馬收韁,餘人分開列駕兩旁,與中原群豪成對立之勢。
“萬教紅旌”天尊者健步如飛,來到庭主面前,合什道:“苑蘭公主依約前來赴會,行列中並有香玉公主夫婿,玉壺國東宮二駙馬,此人亦既是蒙面劍客傳人尹靖。”
真武子長眉微軒,神威凜凜,道:“有請尹施主一見。”
尹靖舉步而出,今日與會的十位要員,其中“天外神叟”黃宮、“凌雲劍客”摩雲生、“仙人掌”柳夢龍,千愚諸葛生等人,與他均有一段過節。
神乞及蘇鎮天同他卻是道義之交,互有救助之恩、萬教庭主、玉印大師、慧果老人及呂重元,對這位名震江湖的少年英雄,可謂響慕已久。
諸人心思各異,因此乍見一位鍾靈毓秀的少年自對方群中走出,各人心同其面,感觸各不相同。
只見他拱手一揖,道:“在下尹靖,見過庭主大駕。”
真武子肅然道:“蒙面劍客乃敝派叛徒,前任庭主‘文靜仙姑’曾下令通緝在案,你既是他門人,速將其行止及‘玄天圖’的下落告知。”語氣嚴矜之中,藏含悲慼。
尹靖微微一嘆,道:“他老人家為贖謝當年愧咎,臨別之時交付‘藏玄秘圖’,特令在下依圖上恆山尋取‘玄天圖’送上萬劍池面呈庭主,誰知秘圖在‘混元坪’被‘幽冥公子’宇文雷竊走後一波三折,幾經風霜,日下已落在我一位友人玉面書生身上,他已攜往恆山尋索秘籍。”他顧念與玉面書生一段風情,因此說話頗留餘地。
柳夢龍冷笑,道:“呂重元令郎神通真是廣大,奪走‘藏玄秘圖’後,隨即銷聲斂跡,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往恆山。”
真武子長眉微蹙,臉泛慍色。
“神鞭”呂重元神色顯得異常滯重,說道:“老夫教子無方,出了一個不肖子弟,此間事了當兼程趕赴恆山,犬子果有任何差錯,老夫絕不護犢。”
真武子神色稍見緩和。
神乞聽出柳夢龍故意撩撥是非,哈哈笑道:“柳老頭打什麼歪主意,你那女娃娃跟著小白臉私奔,呂賢侄真有什麼三長二短,你那寶貝女兒豈不要守一輩子清寡?”
柳夢龍哼了—聲,道:“虎女豈能配犬子?”
神乞道:“你神氣什麼?呂老弟要真願與你結親家,你得七世燒香三世拜佛。”
呂重元與柳夢龍二人同時冷冷哼了一聲,表示瞧不起對方。
尹靖從身上掏出一張狀紙遞上,道:“在下有一紙訴狀,請庭主過目。”
柳、摩二人神色大變,真武子伸手接過,展開閱讀一遍,嚴正道:“冤主人證何在?”
尹靖道:“俱在坡下恭候。”
庭主思忖一下將狀紙交與身後的“萬教黃旌”地尊者,說道:“此事本庭調查清楚自有公斷。”
“願庭主聖明宏截,為死者伸冤。”
真武子微一沉吟,道:“此間事了,可否請尹施請主同往恆山一行?”
“庭主吩咐,在下當奉遵奔馳。”
真武子對尹靖的謙恭禮讓,甚表嘉許,暗慶林師伯收徒得人。
他心中不禁微生感慨,忽然他神目顧盼,精光威武,揚眉朗聲道:“此刻蒼穹一碧,月圓如鏡,苑蘭公主何不請出香駕一見?”
話剛說完,“藍綾香車”珠簾迎風微飄,香車前忽然多了一位藍衣少女。
只見她風姿綽約,膚光勝雪,顧盼神飛,文彩精華,見之清芳雍貴,令人忘俗。
驀然東天飄起一片雲彩,電掣飄來,瞬息遮住半邊明月。
千愚諸葛生一怔,道:“古人形容女子之美,有謂閉月羞花貌,沉魚落雁容,今公主一出,明月晦隱,足見古人措辭之好,誠非欺人之談。”
話落口,忽聽“嘩啦”一聲,江面躍起一條三尺來長的大魚,直飛盈丈,復潛水游去。
五湖怪客叫道:“放屁,什麼沉魚落雁容,剛才那魚兒都跳了起來。”說完話又徑自與婉兒竊竊說笑。
千愚諸葛生臉上不覺一熱,只見那人形狀怪異,言語粗魯,不由眉頭微皺。
天外神叟覺那人語音臉形有些熟悉,一時卻記不起是何人?因為“五湖怪客”,雖然秉承乃師“風塵狂生”之怪習,但十年前曾被“寒山寺”淨空和尚誘入石洞,其時衣著五冠也頗潔淨,不像此刻滿腮發須蒙面,故此黃宮認不出這怪人正是他的同門大師兄,只道是東夷屬下之人。
苑蘭公主秀眉微蹙,冷若寒霜,道:“當今中原一流高手,想必均已雲集此地。”
真武子道:“風塵中能人輩出,目下手中原高手雖非全部在此,但可謂大半光臨。”
他語氣頓了一下,神色一整,道:“本庭數百年來維持武林興隆,功垂天下,四海昭仰,公主何故強奪‘乾坤日月令’,請說緣由。”
苑蘭公主從懷中取出一面精瑩碧藍,八角玲瓏的寒玉,曼聲責道:“此令一面雕日,一面刻月,寓意乾坤並壽,日月交輝,許是‘武林評審庭’威嚴的象徵,但你們身系江湖安危之責,竟然疏於防患,遺失令牌,真是貽羞天下。此令我是偶然得之,何言強奪?”
真武子臉色微變,罕然厲色道:“本庭失令罪咎,自當召開‘萬教大會’議斷,不勞公主關心,但請公主送還令牌,並將前後緣由細說明白,以示公主確非親上萬劍池奪令牌之人。”
苑蘭公主冷冷道:“你認為我今晚是到此來送還令牌,待你審供問罪的嗎?”
“公主還令舉證乃是當然之事。”語氣嚴冷。
“我不但無還令的義務,更無舉證的必要。”
尹靖見公主故意刁難,劍眉微皺,肅然道:“此令乃在下於‘混元坪仙鬼大會’中,賭勝之物,請公主送還。”
苑蘭公主臉色一寒道:“剛才在坡下,你揚言欲闖‘七星劍陣’,表示與東夷毫無瓜葛,顯然你是以身列東夷一員為恥,況且你忍心置家妹安危於不顧,此令萬難送還。”
尹靖強忍怒火,道:“公主這話太過偏激,我確是中原人氏,並沒有說恥於與東夷之人為伍。”
“你不願名列東夷,聽命於我,彰然明甚,還說我過於偏激。”
真武子勃然大怒,道:“本庭令諭,行遍開下,不容任何人違拗。”
苑蘭公主亦冷叱道:“貴庭令諭,難撼本朝聖威。”
“公主敢情是蓄意與中原萬教為敵。”
苑蘭公主坦然道:“久聞中原技藝冠蓋環宇,今晚只要有人贏得本公主一招半式,此令當面奉還。”
真武子一怔,道:“原來公主意欲見識中原武學,只不知公主能否代表東夷英豪?”
明旭王子朗笑,道:“苑蘭公主乃是東夷六國十三邦中第一劍手,誰能贏她東夷已無匹敵。”
真武子微微頷首道:“既然如此,本庭以武會友,讓公主見識中原第一高手。”
苑蘭公主蓮步姍姍走往江邊,把“乾坤日月令”放在江畔邊緣,曼聲說道:“假如你方獲勝,就將此令取回,若我獲勝,就將此令擲落江中,隨波逐去。”
真武子臉色一變,原先他擬派“千手菩提”下場,因為當今之世,論武功名望應推其第一,但目下情勢不同,萬一不幸敗在苑蘭公主手下,則“乾坤日月令”擲落江中之時,“千手菩提”勢非殉職不可。
故此立即改變主意,說道:“貧道謹代表中原萬教,與公主一決勝負。”
中原群雄已知庭主下了與令牌同生死的決心,但庭主若敗,勢必蒙羞海內,貽笑外人,在場萬教九要員,雖有心代庭主出戰,但個人榮辱事小,令牌得失事大,誰也保不了有絕對勝苑蘭公主的把握。
尹靖突然劍眉一揚,肅然道:“庭主武林主尊,如泰山北斗屹立天地之間,舉手投足,關係武林安寧至巨,在下不才,願代庭主出戰,取回令牌。”
苑蘭公主氣得銀牙微挫,道:“你竟敢與我作對。”
群雄大感意外,想不到尹靖會挺身而出,不過他們均覺得這事很不妥當。
“你把天下英雄都當做笨蛋嗎?嘿嘿你身為玉壺國駙馬,還假作惺惺,欲與公主動手過招,那不形同兒戲,‘萬教庭’若望你追索‘乾坤日月令’不啻委虎牧羊,抱薪救火。”
尹靖怒道:“摩莊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在下若敗,此令落江之日,便是在下逐波之時。”英風凜凜,說得豪壯之極。
真武子道:“尹施主豪氣俠懷,貧道無限敬佩,只是取回令牌,本庭責無旁貸,不敢勞動施主大駕。”
萬教黃旌“千手菩提”杜翰平,低垂過眼雙眉,突然向上一翹,說道:“令牌遺失,吾等身為萬教護法者,首應引咎自責,請庭主賜於老朽贖罪機會,容老朽來領教苑蘭公主東夷無匹的絕學。”
庭主心中尤自沉吟,苑蘭公主不欲與尹靖動手,立即冷然道:“你可就是‘千手菩提’杜翰平?”
“萬教黃旌”道:“正是老朽賤號。”
“聽說你身手之高,當今之世不作第二人想?”
“公主過獎了,江山代有能人出,老朽年邁力衰,何足誇道。”
“請。”
千手菩提道:“公主遠來是客,但請發招。”
苑蘭公主道:“強賓不壓主,還是請護法先動手。”
這一戰關係至巨,“千手菩提”杜翰平也不再客套,道:“老朽有禮了。”
但見他健臂掄動,平胸一掌,畢恭畢敬地揮擊過去,掌勢甫出,白光一閃,寒氣逼人,正是雪山“流雲袖劍”的起式,“袖裡乾坤天外雲”。
這一招氣勢磅礴,大開大合,穩健中含有奇變,奇變中不失穩健。
苑蘭公主玉臂舒展,劍演“秋水橫天”,但見青虹電閃,劍幕蔽月,封架對方袖劍。
這一招看來頗似“秋水橫天”之式,但公主步法方位均略有不同,就這微妙之別,威力倍增,不但將對方袖劍封住,且有立即反手搶攻之象。
旁觀群雄莫不是當世一流高手,衡已度人,均覺這招甚難招架,“千手菩提”恐有反失先機之虞。
突然一陣雲翻霧湧,劍氣波光激盪,並微聞風雷隱隱之聲。
原來“千手菩提”已使出“流雲袖劍”中的一記絕招“巫山雲雨望荒台”,架開對方長劍,接著怒龍搗海般地,連環攻出三劍。
這三招猛譎兼具,兇悍無倫,苑蘭公主但覺雲籠霧罩之下,破綻百出,空隙千瘡,秀眉不由微皺,劍演“天羅地網”,封住對方攻勢,但卻沒有趁著對方劍招破碇漏洞,乘隙反攻。
公主待到對方招式用老,才默然吐氣開聲,寒光暴漲,攻出一劍,這是她真正的第一度反擊。
“千手菩提”微微一震,但覺公主招式似是禪門之中的一種至高劍法,看來平淡無奇,其實深藏不露,變化無窮,因此不但看不出以下隱含的連續殺著,就連目下這一招也想不出良好的拆解方法。
他真正領悟到今晚遇上罕世勁敵,心想:此姝除開自己以外,中原只怕真無敵手。
心念電轉,陡然提氣縮腹,飄身疾退。
藍影一晃,劍光翔動,苑蘭公主如影追擊。
忽聞一聲清嘯,“千手菩提”乍退覆上,振腕一劍“銀河遠在白雲間”星光流轉,以攻迎攻。
一時劍氣千重,霞光萬道,疾如電光石火,猛賽萬馬奔騰。
他二人劍法,同臻迅猛譎辣的顛峰,往往從意想不到的地方攻到,也從意想不到的地方去拆解,因此那等生死一發的驚險場面,使觀戰群雄背脊冒汗,但其履險如夷的精奇妙著,又令人拍案叫絕,歎為觀止,這一場劍鬥堪稱前無古人。
明月已漸落彼岸,離晨曦不遠矣,只見採石江畔,洶滾的江水與彌天劍氣蔚成一片奇觀。
突然“千手菩提”一提丹田真氣,身形躍起一丈多高,劍演“雲騰致雨滌神州”,銀光顫動,當頭罩下。
苑蘭公主玉臂疾掄,舞起一朵雲花護住頂門。
一陣金屬相擊暴響,“千手菩提”藉著反彈之力,身形又騰起一丈五六,一式“神龍翻雲”,疾如電擊奔雷,反從背後襲至。
公主甫一震開對方劍勢,驀覺背面一縷寒風來襲,纖腰輕扭,身如雪地飄風前竄丈餘,腳剛站定,“千手菩提”如影隨形,以雷霆萬鈞之勢,凌空追擊撲下。
苑蘭公主嬌叱一聲,默運“貝葉玄功”,以“粘”字訣,反手一劍劃去。
一聲悠長龍吟,兩劍相接,如磁吸鐵,粘貼在一起,公主震腕一推,千手菩提復彈起半空,連翻二個跟頭,如雪花飛絮,緩緩飄落,著地後點塵不驚。
天南浮月山莊的“凌雲十八式”,向稱空中絕妙身法,摩雲生今日一見“千手菩提”的身法更上一層,不由悄悄對柳夢龍說道:“‘雲龍三現’誠足以睥睨江湖,兄弟的‘凌雲十八式’,與他相比,真如螢火之光與皓月。”
“仙人掌”柳夢龍亦嘆喟道:“東夷絕學果然不同凡響,若換上別人上場,只怕早就不行了。”
“千手菩提”一連凌空三擊未中,落地後臉孔一板,足下沉重走去,行至苑蘭公主身前六尺,長袖飛拂,一劍搖搖刺去。
他袖劍本較一般長劍為短,因此這劍刺去還離對方四尺之遠,但“千手菩提”是默運“須彌功”出擊,只見劍尖射出一縷寒光,徑擊對方“將台穴”。
苑蘭公主臉寒似雪,凝神運功,長劍推出,劍尖勁氣四布,抵住對方襲來潛力。
“千手菩提”劍氣吃對方一阻,長臂伸縮間又是一股潛力襲去。
公主還劍回掄,布成一堵劍牆,但覺層層劍氣,一波接著一波,向對方壓去。
這一來連續數招之間,二人由短兵相接,變成遙遙以劍氣互襲。
只見二人立足的空隙之間,約有七尺左右,腳下塵沙飛揚,時而隨著劍氣潛力吹向苑蘭公主,來回旋蕩。當雙方潛力相等之時,足下塵沙就浮凝不動。
半個時辰後,二人額角都現出了豆大的汗珠,雖然目下雙方還是不勝不敗之局,但這場比鬥已接尾聲,乃可想見。
又相持了一陣,苑蘭公主開始舉步緩緩遊走,隨著遊走之勢,間斷地運劍點刺,二人之間的沙石也旋卷得更為激烈。
突然苑蘭公主似是內力不繼,禁受不住而被旋卷的劍氣勁力飄起。
千手菩提健臂徉掄,劍氣化作一陣狂飆寒芒,憑空卷至,這一招他是全力發動,威勢非同小可。
驀聞苑蘭公主清嘯一聲,音韻清嫩悅耳。迴盪空際,連人帶劍凌空衝起,脫出劍幕之外,身形在空中一翻,頭下腳上,挾著一縷劍氣,俯衝擊下。
“千手菩提”仰首一看只見苑蘭公主俯衝劍氣,足以貫穿天地,霍地環目圓睜,吐氣開聲,袖劍凌空—揮,化作一道青虹脫手射去,接著雙掌運足“須彌功”,以十二成功力推出。
苑蘭公主疾衝而下,對那飛來一道青虹,視若無睹,袖劍在臨近俯衝劍氣三尺之外,已被震偏一側,“鏗”然一響,斜斜飛落江水怒浪之中。
這時下衝之勢更急,直如銀河倒瀉,何只千鈞?
“須彌神功”堅如鐵壁,凌空劍氣銳如鋼鑽,在掌風與劍氣相距三尺之時,已微聞陣陣沉雷悶響。
忽然千手菩提左袖又飛起一道銀虹,接著“轟隆”一聲,宛如山洪暴發,天崩地塌。
只見一道人影宛如斷線風箏,在空中翻翻滾滾,橫飛開去。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2-5 12:48:51
第三十三章 萬教令牌
那條人影直向江邊飛去,在空中翻動姿勢,看起來甚是呆滯笨絀,但身段玲瓏絹秀,正是功蓋東夷,風韻絕世的苑蘭公主。
東夷眾人大驚失色,齊聲呼喝,只見公主落地之時,兩腿一軟,晃身欲倒。
她急忙將“勝邪劍”往地上一撐,才牢牢將身子穩住,但覺酥胸熱血翻湧,幾乎忍不住欲衝口吐出。
背後江水滔滔,僅數尺之差,險險跌落江中。
明旭王子躍出,急道:“公主傷重了?”見她玉容灰白萎頓,忙伸手來扶。
苑蘭公主叱道:“走開!”
她一開口說話,熱血立時往上衝,禁不住張口吐出一股血箭,直嚮明旭王子射去。
二人相隔甚近,變生俄頃,明旭王子功力再高也來不及閃避,只聽“啪”的一聲,血箭力道大得出奇,明旭王子蹌蹌踉踉退了數步才站穩,渾身殷紅,變成了一個血人。
她吐過一團淤血,頓時氣散力脫,仰身栽倒。
驀然一縷青煙電飄而至,青影收斂,只見尹靖左手扶住公主香肩,右掌運功抵住她的“氣門穴”,幫她提住一口丹田真氣。
苑蘭公主精神一震,她生性矜傲,認為受人扶持甚不體面,幾次掙動欲起,怎奈力不能心,掙動幾下,反而蜷伏在尹靖懷中,不由冷嗔道:“你剛才欲與我作對,現在何以要來扶持,放開我,我自己能站立。”語音微微發顫,顯然是故作逞強。
五湖怪客聽了聽哈哈大笑,道:“小媳婦鬧什麼彆扭,像這樣親親熱熱才是作對呀。”
尹靖俊臉一紅,尷尬道:“老前輩別說笑,大公主眼下傷重垂危,豈能見死不救?”
苑蘭公主冷冷道:“你放手,我生平不受人點水之恩。”
尹靖搖了搖頭道:“公主曾經救我一命,在下自當感恩圖報。”
“本朝仁恩不澤外人,假如不是為著皇妹,我才不會救你……”突然咬緊牙關,身子一陣顫痙抖動,粉額上香汗濡濡沿著雙頰流下,顯然正在忍受著苦痛。
五湖怪客想起她對自己有脫困之恩,擔心道:“小弟,你那媳婦會不會死了?”
尹靖正閉目運功助她行氣,不敢作答,只是輕輕搖了搖頭。明旭王子一身血汙,滿肚子怒氣,叱道:“好奴才,胡言亂語!”虎目威凌,作勢欲撲。
五湖怪客挺了一挺胸膛,瞪眼道:“臭孫子,要打架嗎?公公打你屁股。”
他說打就打,左手亂劃一陣,右掌忽地一揮,拍向王子右臀,招術看起來同他人一樣胡亂無間。
明旭王子笑哼一聲,沉腰挫臂,翻掌來擋,只聽“碰”的一聲,二人各退半步。
苑蘭公主猛然掙身而起,厲聲道:“住手!”她雖然身受重傷,但鳳眉倒豎,容色蒼白更見威儀逼人。
五湖怪客暗地吃驚,忖道:乖乖,好凶啊!果然不敢再動手。
尹靖知她性高氣傲,輕輕嘆息一聲,只好由她。
真武子神色莊嚴,朗朗說道:“苑蘭公主,你已敗在‘黃旌護法’手下,本庭依約取回‘乾坤日月令’。”舉步走去。
苑蘭公主道:“不,我沒有輸,‘黃旌護法’比我傷的更重,劍氣襲中‘期門穴’,片刻之中必然喪命。”她身如迎風弱柳,不住地搖晃,若不用劍支撐,只怕早就栽倒。
群雄一震,只見“千手菩提”腳下不丁不八,雙掌虛託成“觀星望鬥”之勢,凝立原地不動,顯然公主所言非虛,重穴被阻無疑。
萬教要員這一驚非同小可,真武子呆了一呆,瞠目不知所答。
苑蘭公主仰天大笑,她此刻臉色蒼白,笑聲淒涼嘶竭,入耳心驚,聞者莫不感到一陣涼意,她笑畢,半晌才道:“從今日一戰觀之,中原武學與東夷相較,尚差一段距離。”她輕咳一聲,接道:“梁姑,把那‘乾坤日月令’投落江去。”
真武子如遭焦雷擊頂,茫然地退了一步,此令維繫江湖安寧垂數百年,今日眼睜睜見它被人投落江去,自己身為庭主固然萬死莫贖,在武林史上亦將留下一段永難磨滅的玷汙。
他神情激動突然大喝一聲:“慢著!”
梁姑一怔,停步望著公主蒼白的秀臉。苑蘭公主寒著臉,冷笑道:“庭主可想食言?”
真武子毅然:“貧道一諾千金,豈能失信於人,我自行把‘乾坤日月令’投落。”
苑蘭公主道:“那最好不過,梁姑退下。”
庭主大踏步向江邊走去,天,地尊者,生死劍秦啟隆及月真人,諸“萬教護法”舉步相隨,一臉從容就義之色,想必決心與庭主共同為令牌殉難。
真武子伸手拾起那面精瑩碧藍的令牌,高舉過頂,萬教要員齊齊躬身長揖。原來“萬教聯盟”成立之初,天下武林凡是參加與盟的各派宗師,均在“七仙山”上當天立誓,願代代恭奉“乾坤日月令”,遵循“萬教戒律”約束,奉“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庭主為武林盟主,如有違拗,人神共棄。
武林中人講的是一諾千金,無論正邪黑白兩道,名氣越大的人越是一言九鼎,信守不渝,加以各代傳人,均能謹奉先人遺訓,縱有少數不肖之徒,罔顧“萬教戒律”為非作歹,到頭來總難逃法庭鐵律制裁,因此“武林評審庭”才能如泰山北斗,數百年來,一直立身於江湖上而不墜。
真武子撫著那面八角玲瓏的武林聖物,悲壯道:“生前未了事,留與後人補。”轉目望著地尊者:“紅旌護法,將適才施主所呈狀紙,託請峨嵋慧果道兄,交與下任庭主法辦。”
地尊者應聲雙手將狀紙遞到慧果老人面前。
峨嵋派是當年“萬教聯盟”發起者之一,首度“十派英雄大會”就是在“峨嵋山千佛頂”
召開,因此慧果老人對眼下不幸之事,心生無限感慨,遲疑良久,說道:“依萬教規律所定,武林盟主執掌萬教,以‘乾坤日月令’,威凌天下,維護江湖正義安寧,如今令牌投江無法保存,先人心血毀於一旦,下任庭主已失執掌萬教的憑藉,‘七仙山萬劍池’何以徵信天下英豪,這狀紙交與貧僧無用,還是請庭主收回。”他本人與真武子私交頗深,但想起未來局勢,不得不公而忘私,出言相責。
千愚諸葛生心中暗自盤算:“武林評審庭”失竊“乾坤日月令”,勢必召集萬教大會,追究責任,那時正是推翻武當派的大好時機,但此令若被投落江去,則縱然推翻武當派,亦無由執掌萬教庭,因此急忙接口道:“萬教庭失去‘乾坤日月令’乃失信於天下武林,目下庭主若克盡其職收回令牌,只是失信於東夷蠻人,信義之道有君子婦孺之別,其間輕重得失,庭主明智,當知所抉擇。”
這二位掌門交相指責,真武子汗顏之餘,心中不禁微微一動。
苑蘭公主氣極,嗔道:“中原各派掌門宗師,俱是些鮮廉寡義,不顧羞惡之徒,居然說得出這種卑劣無賴話。”
神乞臉色一整,挺身而出,說道:“公主罵人不擇口,此令乃武林至聖之寶,豈能隨便以一場意氣之爭,賭定其存亡,老叫花子也不同意。”
他話剛說完,忽聽一陣朗笑,笑聲與波濤共鳴,排空蕩氣,分外嘹亮。
群雄一震,轉目齊注,只見朗笑之人,正是雪山“千手菩提”杜翰平,他笑畢,說道:
“苑蘭公主你看老朽可像被你襲中‘期門穴’?剛才我是自閉穴道,否則怎能震退公主,老朽幸不辱令,請庭主將令牌收下。”
這一下情勢驟轉,眾人相顧愕然,苑蘭公主神變大變,心想:這人竟能自封穴道,抵住我凌空劍氣,功力之高,已然不可思議。
天外神叟呵呵大笑,道:“我說杜老前輩功蓋當今,怎會輸與苑蘭公主,呵呵,我們空受一場虛驚。”
真武子如釋重負,鬆了一口氣,說道:“苑蘭公主,你還有什麼話可說?”
她是一邦之主這時再不服輸,那就跡近無賴,當下曼聲道:“千手菩提,本公主服你武功天下無敵。”
真武子仰天長嘯一聲音量高亢,直衝霄漢,把幾個月來的心勞穆穆,一掃而光,說道:
“中原武學數千年來,一直冠蓋環宇,威鎮四域,公主雖然身負東夷絕技,畢竟也難與中原頡頑。”
苑蘭公主咬緊牙關,冷忿道:“三年之內,我必上‘七仙山萬劍池’再找千手菩提較量。”
千手菩提眉頭微皺,道:“‘萬劍池’乃武林聖場,不得妄動干戈,公主若有意再行賜教,老朽當在‘七仙山’恭候。”
千愚諸葛生一見事過遷境,高聲問道:“不知庭主何時召集萬教大會,以對論今日之事,趁著萬教要員大半在此,可否立即下示?”
真武子沉吟一會,嚴正道:“本庭遺失‘乾坤日月令’幸能收回,然職責所在,難辭其咎,來年上元佳節,在‘七仙山萬劍池’召集萬教大會。”
摩雲生懷恨苑蘭公主有傷弟之辱,目下正是最好的報復時機,陰陰一笑,說道:“庭主想追究失令責任,首應查詢竊令之人。”
真武子微微頷首,目光湛湛望著公主說道:“摩莊主說得是,請苑蘭公主將取令前後經過,說與本庭知情。”
苑蘭公主嗔道:“本朝聖威凌駕東夷列國,豈能聽人指使?”
神乞說道:“公主既然認輸,就應該回答庭主的問題。”
苑蘭公主忿然道:“就是本公主拿的又怎麼樣。”
神乞道:“公主三思,何必要替人背黑鍋,要知道茲體事大,再說君無戲言。”
明旭王子見了說道:“你一個臭叫化子,不配和公主說話。”
丐幫從眾遍佈天下,神乞更是名滿武林,九宮堡主見他竟然當著群雄之面公然奚落,不由怒道:“為人君者自當仁民愛物,像你這樣欺貧重富,國內百姓豈不生靈塗炭?真是昏君無道。”
“我欺貧重富有什麼不對,國富民強,邦國之中要都是吃飯不做事的懶叫化子,還談得上什麼振邦興國,所以‘傲來國’乞丐通通關閉。”
神乞伸了一伸舌頭,道:“老叫花子若生在‘傲來國’豈不要坐了牢?”
“那當然。”
神乞臉色一沉,道:“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看來叫化子倒須為‘傲來國’的同道出出氣。”
“哼,只怕你還不配。”
尹靖一見這些人心高氣傲,言語針鋒相對,再不開口只怕事情要弄遭,忙微微拱手一揖,道:“庭主請聽在下一言。”
真武子道:“尹施主有何教言,但請直述。”
尹請道:“在下月前在‘混元坪’參與‘仙鬼人大會’,那時綠野仙人以‘乾坤日月令’作為較技賭物,苑蘭公主是在那坪上取得,並非上‘七仙山’偷竊之人,在下可作明證。”
摩雲生道:“閣下剛才想討好‘武林評審庭’,現在又趨東夷是腳踏雙船,投機巧妄之流,說話何足徵信?”說得陰毒之極。
神乞聽了很是不平,罵道:“摩雲生你狗血噴人,叫化子不能苟同。”
天外神叟打個哈哈,道:“範幫主有何高見?”
神乞慢條斯理,道:“這位尹兄弟是蒙面劍客傳人,起先為著‘乾坤日月令’的存亡,不惜與東夷之人反目為敵,分明是一片忠心,維護‘武林評審庭’。”
摩雲生陰鷙地笑道:“此人貪圖榮華美色,投效東夷麾下,還談什麼忠不忠?”
神乞立即接口道:“正因為香玉公主之故,才為苑蘭公主辯駁,那是盡了夫妻之義,是個忠義雙全之人。”說著豎起右手大拇指。
尹靖嘆息了一聲,對通臂神乞的美意,甚是感激,因為這話正說中了他的心聲。
柳夢龍突然高聲叫道:“蒙面劍客是武當派叛徒,萬教庭通緝的要犯,還會教出什麼好徒弟?再說苑蘭公主自己承認偷了‘乾坤日月令’罪跡明甚,兄弟主張庭主立即傳令把他們拿下。”
浮月莊主,千愚諸葛生及天外神叟立時隨和。
神乞大聲道:“叫花子敢說林鐘如生平沒殺錯過一人,他偷了師門秘籍固然不能說是好人,更不能罪責他徒弟,尹小俠替師父負荊謝罪,可敬可表,要把他當犯人緝拿,豈不是非不分,黑白顛倒?致於竊令之人,宜明訪細察,不可冤枉好人。”
他說完話,九宮堡主及虯龍堡主頷首表示贊同。
真武子微一沉吟,轉目問道:“慧果玉印二位道兄有何高見?”
他二人均感這事的是非恩怨,很難說清,齊聲道:“庭主明察,斟酌辦理,貧僧等無異議。”
真武子不加思索,斷然道:“本庭之意應將他兩人拿下。”
神乞等人眉頭微皺,摩、柳等人卻色然而喜。
苑蘭公主伸手一揮,東夷眾人迅速撒散開去,護往她身邊二側。
五湖怪客鬆開婉兒手臂,跑了過來,就要與明旭王子敵對。
明旭王子怒道:“老匹夫,現在是什麼時候,你還來纏我。”
“孫子怕什麼,咱們倆先打一陣。”
苑蘭公主叱道:“站開一邊,我不是叫你來鬧事的。”
五湖怪客果然不敢再胡鬧,求饒道:“好姑娘,等會打架,我有沒有份兒?”
“自然有份,打輸了可要回洞中坐牢。”
五湖怪客拍拍胸膛,道:“笑話,我怎會輸。”
明旭王子哼了一聲:“少誇海口。”
真武子手拿“乾坤日月令”。目射奇光,凜然道:“假如公主答應於來年上元佳節,親上‘萬劍池’參與萬教大會,本座特破例一次,以禮相待。”
苑蘭公主道:“除非你們上‘玉壺國’登門求見,別的勿用再提。”說得斬釘截鐵,毫無商量餘地。
“本庭再三讓步,公主咄咄逼人貧道只好公事公辦,把二人拿下。”說時伸出三根指頭猛地一揮,示意“萬教護法”以“三才意形陣”,逮捕要犯。
地尊者,生死劍秦啟隆及月真人,並排直向尹靖與苑蘭公主立身之處走去。
仙主夫人臉罩寒他霜,怒道:“三總管,把他們截住。”知非客,知音客知善客三位“仙源十八景”總管,大踏步向三大護法迎去。
真武子把“乾坤日月令”高高舉起,即聲道:“袒護萬教要犯一體同罪,請慧果道兄把他們截住。”慧果老人合什道:“敬領庭主法諭。”袈裟飄擺,宛如一陣清風竄到三總管面前。
三總管大喝一聲,翻掌合力來擋,掌袖相接發出“砰”的一響。
慧果老人雙肩晃了一晃。
三總管齊齊各退半步,顯然合三人之力,尚非老禪師之敵。
慧果老人大顯神威,展開峨嵋派鎮山絕技“大移挪法”,身形飄忽,來去如風,令人捉摸不定。
不到幾個照面,只聽數聲悶哼,接著人影翻飛,三總管齊被震跌開去。
群雄叫道:“好身手!”
慧果老人合什道:“承讓!承讓!”轉身欲去。
仙主夫人厲聲道:“和尚慢走,接我幾掌試試。”
人隨聲至,素手頻揮,奇幻無倫地連攻數掌,用的是“玉壺國”皇家絕學“見葉萬言經”
中所截的“天佛掌”。
她攻勢雖猛,但看起來輕描淡寫,不慍不火,絲毫不帶風聲。
慧果老人想不到對方如此了得,猝然間被逼得連退數步。
五湖怪客拍手叫道:“好好,把臭和尚打死。”他被“寒山寺”淨空大師用“練功石”
閉坐洞中十年,因此一見和尚,心中就有氣。
慧果老人乃峨嵋一代宗師,功力豈同泛泛,只見他禪眉軒揚,低聲喝道:“女施主咄咄逼人,恕貧僧放肆了。”掌勢陡然一變,立時轉守為攻,扳回劣勢。
這時三大護法又被梁姑截住去路,庭主又高舉令牌,傳諭道:“黃教主,把那女施主擊退。”他想梁姑是公主親近侍婢,身高馬大,功力定然非凡,故令天外神叟出陣。
黃宮朗笑一聲,掄起“齊眉棒”當頭劈落。
梁姑恃著力大,舉起“權天強測”來擋。
電光石火間,二人硬碰一招,天外神叟心頭微震,這青衣女蠻力如此之大,誠然不可輕敵,“齊眉棒”翻滾如龍,全力施展。
他們走的都是剛猛的路子,只見棒影如山,奇幻莫測,吶咕呼吆,叱聲雷動,聲勢狀觀,猛烈無儔。比起慧果老人與仙主夫人那場溫柔穩健的拼鬥兀自不同。
明旭王子朗笑一聲,踏步而前,說道:“看來今日中原是以多為勝,來來你們多上來幾個與本王子較量。”
真武子道:“本庭只派三大護法緝拿要犯,旁人若不插手,本庭自不會派人為難。”
這時三大護法佇立在明旭王子麵前,他狂笑道:“護法的武功平凡得緊,叫幾個貨真價實的來走幾招。”
真武子怒道:“萬教庭威臨之地,豈能容人猖獗?範幫主把這狂徒擊退。”
神乞道:“庭主有令。叫花子當捨命奉陪。”
明旭王子輕藐地笑道:“中原無人嗎?怎麼派這叫化子下場?”
神乞呵呵笑道:“對付一流高手派一流名將下場,要收拾你這三四流貨色,派老叫花子這種三流身手已足。”
明旭王子怒道:“本王子在東夷與苑蘭公主齊名,不屑與你動手。”
一直未開過口的玉印大師,緩聲道:“施主口氣憑地託大,範幫主一代宗師名震江湖,乃是當今一流好手。”
神乞又仰天打個哈哈,向他身邊的九宮堡主道:“蘇老弟,叫花子登門來舍,遇上主人半文不給,那時怎麼辦?”
蘇鎮天是個老實人,一時不明他這話的用意何在,瞠目不知所答。
卻聽一人大笑道:“在他門口撒尿拉屎。”
神乞一怔,只見說話之人,正是那個滿腮鬚髮,穿得比自己更髒更破的怪人。
他道:“這個辦法不妥,主人不趕狗來咬你才怪哩。”
五湖怪客道:“臭他奶奶,罵他十八祖宗。”
“那也不好。”
“放火燒他一把。”
“那更不好,人家不給錢,放火燒屋,豈不等於搶劫了?”
五湖怪客再想不出什麼好辦法,心中生氣,罵道:“這個不好,那個不好,臭叫花子你是該餓死了。”
神乞笑道:“纏著不放,他就會給了。”
五湖怪客奇道:“怎樣個纏法?”
“就像這樣!”
話落口,雙掌推出,一招“龍形八掌”中的絕記“龍氣橫江”,呼地一聲,勁風怒卷,直嚮明旭王子劈去。
明旭王子一凜,想不到這毫不起眼的叫花子,身手這等快速,心念一轉,側身斜讓二步,掌劈“鳳鳴岐山”上攻面門,下砍腰脊。
神乞喝聲:“來得好!”突然一個旋身,繞到旁側,掌化“金龍鐵爪”五縷銳利指風,徑擒對方“陽穀”“陽池”“腕脈”三穴。
明旭王子冷哼道:“叫花子果然有兩手。”輕敵之心大滅,仗著掌力混雄,不閃不避,翻掌切去,以硬碰硬。
叫花子江湖閱歷豐富,心道:“這狂小子果真與苑蘭公主齊名,自己只怕無法贏他,只要設法把他纏住,既可向庭主交待,也可保住一世英名。”
思念之間,收招變式,避開與對方硬碰,身如行雲流水纏著明旭王子,連攻數掌,招數兇猛迅辣,快得幾乎在同時劈出,如有四五個神乞同時嚮明旭王子進招一般。
五湖怪客連連叫道:“叫花子纏著不要放,纏著不要放!”
這時三大護法成半圓式把尹靖與苑蘭公主圍住,小蘭自知功力膚淺,只是緊緊地守護住“藍綾香車”“萬景仙蹤窟”三總管則照拂著婉兒安危。
雪山“生死劍”秦啟隆,及武當月真人都是用劍,地尊者則左臂套著一串佛珠,只聽他合什道:“貧僧等奉命行事,二位檀越還是束手就縛,免動干戈。”
尹靖神氣凜然道:“在下剛才所說的話,句句真確。”
月真人不耐煩,道:“施主有話要分辯,上了‘萬劍池’再請。”
苑蘭公主厲叱:“奴才斗膽!”玉臂舒展,“勝邪劍”分心刺去。
她此刻身受重傷,運劍的速度與勁力大減,月真人冷哼一聲,運劍斜封,只聽“鏗”一聲龍吟,苑蘭公主連退三步,險險跌倒。
尹靖伸手一把將她扶起,,月真人手臂微震,鋼劍被砍了一個米大缺口,若不是功力大減,準被削斷。
月真人一動手,“三才意形陣”立時發動,此進彼退,相互呼應,攻拒之間配合得天衣無縫,靈快之極。
尹靖想起“七星劍陣”,以內力運成一體,共御強敵,目下公主重傷,功力大減,正可施展。
當下右手掌心握公主左手掌心,說道:“公主咱們連手拒敵。”
苑蘭公主精神一震,只見一道白光迎面欲到,“勝邪劍”挽起一朵銀花護住頂門,把秦啟隆的劍勢擋了回去。
“生死劍”秦啟隆這一劍是虛發,一遇阻力立時劍走偏鋒,向二位中間刺去。
只聽左側方“嗤”的一響,地尊者彈出一顆“佛門芒珠”,襲向公主脈門。
同時之間月真人的鋼劍銀光閃閃,逼臨尹靖眉尖。
三大護法的攻勢一氣呵成,尹靖立時意會到,這三人聯手攻來才算一招。
苑蘭公主急忙震劍來架,左手一拉尹靖,二人向左旁斜跨二步。
她急道:“地載萬物,咱們先站立足基地,搶中央戊己方位。
尹靖立即恍然大悟,看出地尊者居中措應天、人二路,月真人與秦啟隆,以地尊者為後盾,全力向二人搶攻。
目下欲破此陣自須搶戰戊己方位,搖撼‘三才陣’基礎,那時‘天’、‘人’二路無‘地’可載,‘三才陣’不攻自破。
但地尊者是三人中功力最高者,且‘天’、‘人’二把長劍盡力掩護,欲搶攻戊已方位談何容易?
又是數個照面,忽聽尹靖清嘯一聲,‘松紋古劍’撒出一點寒芒,分襲‘天、地、人’三路,足踩‘大乙幻虛步’,一個奇妙旋身搶攻而入,連踢三腿,僅向地尊者身上招呼。
地尊者幾乎被踢得喘不過氣來,幸月真人與秦啟隆及時震劍,分路挾攻而上,才解去此危。
尹靖如法炮製,三劍接著三腿,三腿接著三劍,攻勢集中在地尊者。
‘三才陣’只怕地基被動搖,不得不全力維護,‘天’、‘人’二護法叱聲雷動,劍氣雲湧,但攻擊的威力卻大減,陣容也被逼得緩緩後退。
苑蘭公主稍稍放心,臉上原來沉鬱之色,又恢復了一片冷漠,偶而也幫著攻擊一二招,但她知道這樣只怕反會礙手礙腳,索性不理,袖手旁觀。
忽聽‘嗵’的一聲,正是地尊者一顆佛珠,撞著‘松紋古劍’彈起半空,墜之江中所發出的聲音。
她不覺回首望去,吃了一驚,暗道:‘好險呀!’只見江滔怒湧、近在咫尺。
原來他們適才不知不覺中,被‘三才陣’逼得節節敗退,離江邊不過僅差尺許,若不是及時悟出破陣之法,準被逼落下江去。
五湖怪客先前很是擔心,一見危機已過,心中大喜,叫道:‘你們什麼人陪我比劃比劃。’
他一連叫了幾聲,沒人響應,因為此刻真武子等人,正在全神注視‘三才陣’。
只見他滿臉驚容,神色沉重,突然臉泛殺氣,說道:‘這位尹施主來路可疑,並非蒙面劍客傳人。’
九宮堡主一怔,道:‘不是蒙面劍客傳人?可是那“松紋古劍”確是貴派神器。’真武子道:‘那劍確是敝派之物,但是他的武功路數,不合敝派臼窠。’九宮堡主‘噫’了一聲,道:‘玄天圖’上的武功,江湖上見過者只怕寥無幾人,難道尹小俠的劍法不是出自秘籍所載?”
真武子道:“‘玄天圖’遺失之前,掌門先師祖已參透大半,憑其記憶所及,傳授歷代掌門,就劍術一道而言,‘回龍三劍’傳了二招,但尹施主所使的劍法,既非敝派‘奇門八卦劍法’,與‘回龍三劍’也截然不同,其他如手法招術均無一相似之處,足見武功絕非出自蒙面劍客乃可斷言。”
千手菩提微微頷首道:“當年林鐘如與‘九頭獅子’孟良廬山‘三石樑’較技之時,老朽曾經目睹,他的拳路劍法與這位尹施主果然不同。”
摩雲生心念一轉,陰惻道:“此人假冒蒙面劍客傳人,居心叵測,他言行舉止說不定暗含歹毒的陰謀,不可不防。”他猜測尹靖所呈狀紙,八成是與己方不利,先把他加上一個奸人的頭銜,到時就容易辯駁。
九宮堡主反駁道:“尹小俠雖非蒙面劍客傳人,但兄弟敢保證他行事光明磊落,確是俠義中人。”
柳夢龍冷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這人與東夷勾結,狼狽為奸,顯然是個危險人物。”
呂重元神色一整鄭重道:“尹小俠出道未幾,兄弟只聽其俠名,未聞有什麼惡跡。”
摩雲生嘿嘿冷笑道:“勾結東夷,騷擾江湖安寧,為害已然非淺。”
玉印大師原本一直沉吟不語,這時卻插口說道:“這事貧僧倒有一個淺見。”
他算是中間份子,說話自然不偏不依,允執厥中,真武子乃徵詢他意見,道:“願聞道兄高論。”
玉印大師慢條斯理,緩緩說道:“苑蘭公主新近方在江湖上嶄頭露角,但卻一舉成名,震撼天下武林,考其緣由,不外兩端,一則天縱才華,武藝超群,美豔天下無雙……”他說到此,語氣頓了一下,眾人微微頷首表示同感。
柳夢龍冷冷接道:“自古道女人是禍水,如此嬌豔女子插足江湖,真是武林不幸。”
呂重元年輕之時是聞名江湖的美男子,目下雖然已是四十出頭,但面如冠玉,看上去像是二、三十來歲,像他這種人品,早年自有過不少風流豔跡,如何能贊同柳氏的看法。當既反駁道:“人之善惡端繫於一念之間,與美醜無關,柳兄之言,未免過於武斷。”
柳夢龍嘿嘿冷笑,道:“呂兄一生沾花惹草,積下不少風流債,如今年過不惑、居然還念念不忘於美色。”
呂重元勃然大怒道:“兄弟一生守正不阿,生平做事,上不愧於天,下不忤許人,你胡說什麼?”踏前一步。
真武子一見二人劍拔弩張之勢,臉色一沉,道:“二位都是一方之主,何為些許小事,徒呈口舌之爭,咱們現在是聽玉印道兄的高見。”
二人佛袖哼了一聲,住口不言。
玉印大師繼道:“第二個原因是苑蘭公主帶走‘乾坤日月令’。”
千愚諸葛生微微一笑道:“大師見解固精闢,但這似乎人人都可想到。”半含諷刺的意味。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2-5 12:49:25
第三十四章 義僕忠風
只見江邊瑞氣千重,“松紋古劍”青色的光芒,吹拂晨曦,幻成萬道銀霞,把三大護法盡皆裹在一片劍幕之中,酣鬥迄今,旭日已出於東廂邊上。
另三場拚鬥也已入緊要關頭,仙主夫人的“天佛掌”與慧果老人的“大挪移法”均屬佛門上乘武學,施展開合,莊嚴肅穆,始終是不慍不火,一片詳和,從表面看來是甚是難洞察優劣之勢,事實上兩人的功夫亦在伯仲之間,難分軒輊。
“龍形八掌”與明旭王子的步法,均走剛猛的路子,他輕敵之意一除,立心把這叫化子折服,因之絕招迭出,兇猛無倫。
他是神乞生平對敵所遇上的最難纏的人物,範幫主施展“游龍八卦步”,遊鬥過一會,已被對方混雄的掌風牽制得左右掣肘,情勢不得不轉攻為守,漸趨下風。
另一場的情勢卻恰恰相反,雙方兵刃相見,更見慘烈壯觀,只見一片如牆棒影,罩住一個高大的身形,是以另一場是天外神叟穩穩控制局面。
真武子見“三才陣”的情勢,不禁長眉一皺,心道:“今日若被尹、苑二人逃逸脫去,‘武林評審庭’從此威嚴掃地,況且欲查出偷令之人非把她留下不可。而最主要的是師門遺失多年的‘玄天圖’,若能找回,不啻對師門立下一次大功。”
思潮電轉,忽然沉聲喝道:“貧道立‘人’,黃旗護法立‘天’,紅旗護法立‘地’,加入‘三才意形陣’。”
話落口,人影憧憧,三人同時閃進一片劍幕之中。
天尊者搶入戊己士方位,與地尊者聯手居中策應。
千手菩提身受微傷,功力減低,但儘管如此,“三才陣”的威力,已經增加一倍以上。
只見庭主長劍挽起三朵劍花,星光流轉,奇正相生,用的是“奇門八卦劍法”中最厲害的“生門小三式”。
月真人只剩半截劍,震腕向真武子劍上點去,三朵劍花忽然變成五朵,落英繽紛,光華奪目。
秦啟隆劍發如雷,從旁夾攻,千手菩提袖劍已失,只好用袖揮霍,他功蓋當今,受傷之下,這一揮之力依然非同小可,“天”路攻勢立時雲湧浪翻,風雷大作。
天,地尊者臂勾著臂,足下落地生根凝立不動,“天,人”兩路就像他的兩條臂,用於攻敵致勝。
這一招叫“人謀天算”是“三才意形陣”最俱威力的陣法之一。
忽聽一聲大喝,宛如初春雷鳴,劃破寂靜長空,尹靖“松紋古劍”,射出一道青虹,穿入“人”路攻來的五朵劍花之中。
雙劍相觸,那五朵劍花突然向空中綻開,“松紋古劍”的青虹倏忽一分為二,一面抵住“天”路攻勢,一面襲向“地”路兩尊者。
旁觀眾人齊聲喊道:“好劍法!”
呼好之聲未落,尹靖身形一個踉蹌,挽著宛蘭公主退齊三步。
連續不停的鏖戰,使她內傷更重,她這時臉色鐵青,鬢髮散亂,嬌軀不住地發抖,全仗尹靖導氣之力支持不倒。
只聽她不住喘氣,顫危危道:“尹公子……你自個兒走吧!我……不行了……”
尹靖毅然道:“不,我不走。”
“不走也好,你剛才那劍叫什麼名堂?”
“那是‘太乙分光劍法’的最後一式,叫‘天地分光’。”
“是我生平見過的最好劍法,……可惜我現在不行,不然憑你劍法,加上我的‘勝邪劍’……必可擊敗‘武林評審庭’的‘三才陣法’。”雖然大敵當前,他們卻談論自若,毫無懼色。
千手菩提緩緩接道:“公主縱然功力恢復,也不見得能破此陣。”
原來剛才“三才陣”被尹靖那招“天地分光”,分得幾乎天散地拆人亡。
若不是庭主與諸護法功力奇高,又是兩陣合壁,那陣容勢將瓦解無疑,他們固然驚佩尹靖劍法,但若論尹、苑二人合力能破“三才陣”卻未必見得。
千手菩提邊說,陣勢又漸漸圍攏逼近。
真武子道:“二位若肯放棄干戈,本庭以禮相待,不以逮捕要犯手段相加,如若再持強頑抗,後悔莫及。”
苑蘭公主平時縱橫東夷何等威風,今日虎落平陽任人奚落,實在忍無可忍,只氣得銀牙砌砌做響,嗔道:“士可殺而不可辱,我縱然血戰而死,也不棄械投降,哼,何況你們不見得能奈何了我。”
尹靖臉有凜然之色,持劍而立英氣凜凜不可侵犯。
真武子臉泛虎威,沉聲道:“本庭好話說盡,二位既是執迷不悟,勿怪貧道等放肆。”
長劍一領,六人立時發動攻勢,蜂擁攻上。
五湖怪客破口大罵,道:“毛道士,臭和尚,六個打二,丟臉!丟臉!打死你們。”
一面罵,一面舉起拳頭飛奔過來。
摩雲生哼了一聲,道:“蠻野老狗,也不怕罵歪了嘴。”手臂一抬,閃電般拔出長劍,一招“計都入冥”攔截過去。
天南“七星劍法”以快字訣見稱,只見劍鋒翔勁,眨眼間已砍、刺、劈、戮了六、七劍之多。
這一手快劍,竟把五湖怪客纏住,一時無法脫身,衝入“三才意形陣”相助。
五湖怪客張口大罵,把他十八代祖宗一個個搬了出來,將所有最惡劣刁鑽的話都說盡,只聽什麼男盜、女娼、婊子、狗子、猴孫……
摩雲生氣得七竊生煙,吼道:“老匹夫,同你拚了!”
“哈哈,臭婊子的孫子,拚吧!”
雙手猶如懷中抱嬰,用右肱肘撞向對方長劍,左掌倏忽從右肘下穿出,拍向他腰肋。
這種招術看起來甚是奇特古怪,柳夢龍突然臉色大變,急聲叫道:“摩兄小心,風塵狂生的‘星宿十二掌’。”
摩雲生見他招術怪異,正不知奧妙何在?忽聽柳夢龍呼喝,不由得怵然而驚。
原來當年“風塵狂生”挾技遍會萬教十三要員,在天南二戰中,摩雲生的父親摩成仗著祖傳“七星劍”與他較量,終於敗在他“浮世七絕劍”下,柳家堡的“小天星掌”也敗在“星宿十二掌”下,當時柳夢龍在一旁觀戰,是以一眼就認出當年“風塵狂生”正是以這式怪招,打敗先父。
一朝被蛇咬,十載怕草繩,浮月莊主這時既驚又怒,心神更加慌亂,忽切間收招回救,但已然遲了一步。
只聽五湖怪客嚷道:“孫子,去你的!”
摩雲生只覺手臂一麻,長劍已被撞落在地,身子迎著劈來掌風,凌空翻起,以稱絕武林的空中絕妙身法“凌雲十八式”,避開腰肋被擊之危。
只見他身如巨鷹翻身,在空中連翻三個跟斗,斜斜飛開了二丈以外,落地後,跌退一步才站穩。
定眼望去,只見五湖怪客揀取地上長劍,大聲吼叫,往“三才意形陣”衝去。
天外神叟的“齊眉棒”,正以排山倒海的威勢,向梁姑進攻,她的功力本遜黃宮一籌,此刻正處於雨打浮萍,風拋柳絮的危機下,眼看就要落敗矣。
哪知天外神叟一聽“風塵狂生”,心靈一震,棒勢不覺緩了下來。
梁姑趁機挑開“齊眉棒”,“權天強測”當胸戮去。
黃宮提氣輕身,肩不晃,膝不屈,疾然飄退六尺。
梁姑見他無緣無故,驟然湧退,只道其中有乍,不敢追擊,只是瞪眼怒視。
只聽天外神叟急聲道:“柳兄你說什麼?”
柳夢龍指著五湖怪客的背影,道:“這人剛才打了一記‘星宿十二掌’。”
黃宮大叫道:“辛師兄!辛師兄!”
五湖怪客辛凡正揮劍向真武子背脊砍落,那裡還會理會。
這時“三才陣”正以一式“人定勝天”,合力來攻。
真武子猛覺背後勁氣破空之聲,已知有人來襲,回身之際,長劍“龍隱青潭”,橫劃半個圓圈。
這一招正是“玄天圖”上的絕技,“回龍三劍”的第二式,既攻尹靖,復擋背後五湖怪客來襲劍勢。
忽聽苑蘭公主叫道:“後退無路。”
尹靖霍然吐氣開聲,一道青虹,繞著二人周身一匝。
“三才陣”諸護法,均感劍氣咄咄逼人,招術奇幻,難以破解,不由得豁出十二成功力對拚。
頓時滿天劍影如海湖急雨,怒湧而到。
本來“人定勝天”的陣勢威勢凌厲,嚴密無隙,只因真武子猝然間回身與五湖怪客拼了一劍,致使“人”路漏了破綻。
青芒閃處,接著一聲慘呼,月真人連劍帶腕,齊齊被削斷。
“天、地”兩路壓力,全撞在“松紋古劍”上,力道如山,綿綿不絕,尹苑二人禁不住攜手湧身倒躍。
梁姑發出一聲驚呼,尖銳刺耳。
尹靖腳下踩了個空,直向江中墜落。
江畔離水面是尋丈深的峭壁危崖,江水洶湧,滔滔東流。
尹靖迅速把“松紋古劍”銜在口中,左手運足全身勁力,猛然大喝一聲,揮掌劈下。
江面發出“轟隆!轟隆!”的雷鳴聲,水浪四濺,蕩起數尺之高,尹靖藉著反震之力,右腳踏著左腳背,一式“梯雲縱”,向上躍起。
但他忘了苑蘭公主身受重傷,無法提氣輕身上躍,二人只升起三尺來高,立被公主嬌軀重量帶得下墜。
這一升一落,重力加速驟增,尹靖此刻若想脫離危境,唯一辦法就是鬆開公主粉臂。
只聽他又是一聲大喝,對江面連劈兩掌。
苑蘭公主情知劈也枉然,左手一掙,想脫開尹靖掌握,讓他一人從容躍上江畔。
誰知尹靖手指如鋼爪鐵鉗,哪裡掙脫得開,二人又迅速下墜。
這時岸上拚鬥眾人,早巳停歇圍攏過來,他們聽到江底傳來第三聲暴喝。
神乞嘆了一口氣,道:“一而振,再而衰,三而竭,唉!尹小俠與苑蘭公主葬身江底矣。”
江水浩浩,二人捲入浪中,就未見再浮起。
東夷眾人眼看公主與駙馬爺在江面起落,卻無能伸手救援,個個傷心得柔腸寸斷。
小蘭與梁姑“啊唷”一聲,淚如雨下,仙主夫人眼淚亦簌簌掉下。
千手菩提望著茫茫江水,低聲嘆道:“這位尹施主的劍法太過猛辣,老朽等若不出全力,只怕要盡數傷亡在他劍下。”
這時地尊者正以少林外傷聖藥“碎骨黎峒丹”,替月真人包紮斷腕。
只見地上血跡斑斑,月真人臉色灰青,閉目而坐,他右手掌腕齊斷,往後只能用左手持劍。
梁姑哭了一陣,收拾起淚水,悲慼道:“奴婢無力護主,羞見故國臣民,無顏再回東夷,願做鬼神永隨公主,服侍左右,只是此仇此恨,不能不報,請明旭殿下回報皇上,來雪今日血仇。”說完話對明旭王子盈盈下拜。
抬起頭來,卻見他眼望江水,苑如白痴般地喃喃自語,起先不知說些什麼,好像是一連串的自問自答,後來聲音越說越高,清晰可辨,只聽他說道:“……公主懷珠抱玉,才蓋東夷,難道就此永與河流同化?不,不可能!嘿嘿天妒英才,天妒英才……”發出淒涼的笑聲。
群雄大多是飽經風霜,人情練達之士,聽出這笑聲是在發洩積鬱胸中的悲忿。
明旭王子笑過一陣,卸下身上染滿血汙的錦衣,把它細細包折妥當,好似稀世奇珍似的,抱在懷中,說道:“公主音容永逝人間,無片言隻字留與後人憑弔,此衣嚦嘔公主心血,小王永世珍藏,並以此招來東夷六國十三邦高人,將中原武林踏成平地,殺他個雞犬不留,以祭慰公主及神弓駙馬英靈。”
天外神叟冷哂道:“他二人違觸萬教戒律,抗拒護法逮捕,自取滅亡,怪不得誰來,閣下若想慫恿東夷故老來犯,管教你們來得去不得。”
明旭王子似是悲痛過度,無心同他鬥嘴,提著血衣,轉身徑去。但他不諳中原地理情形,這一去周折迂迴,暫且不提。
梁姑與小蘭跪著對江邊拜了三拜,仙主夫人含淚道:“梁姑且等,奴家是東夷常勝將軍後裔,今日也當為故主殉難……”
說到此嘆了一口氣,向五湖怪客深深萬福,說道:“婉兒年幼無人照料,但請前輩看在‘神弓駙馬’份上,收容孤雛……”
又轉向“仙源十八景”三總管及二位小婢,說道:“你們今後已不是‘萬景仙蹤窟’的人,自求發展,好自為之。”
三老與二婢齊齊跪地,垂淚道:“老奴等蒙主人伉儷恩遇,山高海深,願輔助幼主重振‘萬景仙蹤窟’家風。”
仙主夫人道:“難得你們一片忠心,那就好好跟著幼主。”
蓮步姍姍走去。緊靠著梁姑身邊跪落,也對江中拜了三拜。
五湖怪客眉頭一皺,高聲問道:“你們三個要下水游泳嗎?”
仙主夫人搖頭道:“奴家等是要為故主殉難。所以請老前輩照顧小女。”
五湖怪客“哦”了一聲,道:“我知道了,你們是要跳水自殺。”
仙主夫人等輕輕點了點頭。臉上毫無疑難畏縮之色。
五湖怪客叫道:“那好極!好極!”
眾人大奇,心道:怎麼好極了?死人還什麼好?若說是讚揚他們義僕忠風,不事二主,卻也不是這樣贊法。
婉兒哭著嚷道:“媽媽不要跳水。婉兒要媽。”飛奔過去。
抱住仙主夫人。撲在她懷裡,不住地哭嚷。
仙主夫人神痴目呆,淚跡縱橫。
人生最痛苦事,莫過於生離死別,東夷屬人為主殉難,群雄均覺正義凜然,油然生出敬佩之感。
但眼看這對母女要活生生的拆散,任你鐵打心腸,也不由得回氣纏綿,黯然神傷。
神乞嘆道:“尹小俠與苑蘭公主跌落江中,已是天大的不幸,幾位忠義愛主,卻也不定要為他們殉難。”
梁姑大怒,道:“你們逼死公主與駙馬,還來侮辱我們,真是欺人太甚!”言下大意,大有是可忍,孰不可忍之概。
原來東夷習俗,僕殉主難,被譽為一種至高的榮耀,誰也不可阻止其事,除非有人認為生前僕役對主人不夠忠義,才可仗言阻撓,但這是一種極大的侮辱,因此梁姑等聞神乞之言,均臉呈忿色。
神乞不知就裡,還道他們誤認為自己故意出言諷刺,遂正色道:“叫化子是不忍看你們白白犧牲,句句肺腑之言。”
梁姑等更怒,厲叱一聲,“權天強測”揮起一片黑幕,向神乞罩落。
真武子健臂掄動,劍起雲湧,代接了一招,他武功高於梁姑,頓時把她震退,莊肅道:
“本庭執法一向無私,今日之事,若有可歸咎於本庭之差錯,水落石出之日,貧道當重臨採石磯江畔,焚香謝罪。”
梁姑冷哂道:“誰要你們假作惺惺。”
五湖怪客接口道:“是呀!你們要跳水就快吧,婉兒過來,公公帶你去吃猴子屁。”
梁姑聽他說得不倫不類,心中甚是煩躁,氣道:“公主曾經救你一命,你該不該報答?”
五湖怪客正色道:“老夫一生恩怨分明,來此就是報活命大德。”
梁姑點了點頭道:“公主隨波逐去,你要報恩,就同我們一道投江。”
五湖怪客一怔,直眨著眼,道:“乖乖,江水這等洶湧,跳下去那還有命在?”
粱姑道:“當然沒命,有命還殉什麼難?”
五湖怪客道:“騙人,騙人。”
仙主夫人不解,奇道:“什麼騙人?”
五湖怪客一本正經,道:“他二人是長命相,功夫又好,在水裡準死不了;可是咱們都是短命鬼,跳下去準被龍王爺招了下去,那時他二人活著,咱們賠了命,誰來殉難?”
梁姑接口道:“公主曾經潛入東海十數天,以她一身水陸功夫的造詣這區區江水本是不妨事,但目下身受重傷自當別論。”
天外神叟朗朗一笑,道:“辛師兄他們縱然做了水鬼,也不干你事,犯不著為他們操心。”
五湖怪客翻起白眼,瞪他一下,冷冷道:“你還記著我這個師兄嗎?我被臭和尚關了十年,你怎不來救?若不是那二個娃娃,我哪能再見天日?”
天外神叟吃了一驚,道:“什麼人吃了豹子膽,敢欺負師兄,小弟不知,要不然早就趕去救援了。”
五湖怪客嘻嘻一笑,道:“很好,很好,你還惦記著我……”
突然笑容一斂,冷漠道:“就是臭和尚欺負我,把他臭揍一頓。”伸手一指。
天外神叟轉目望去,見他指的正是身旁的邛崍掌門玉印大師。
原來玉印大師清癯瘦小,與“寒山寺”前任方丈淨空大師身材頗像。
黃宮哈哈笑道:“大師一代奇僧,名震武林,豈會欺負師兄?”他知師兄性情異怪,取笑無常,定是信口胡扯,不過已猜到八成吃過和尚的虧。
五湖怪客啐了一口,道:“哼,你還是幫著外人……”說著大踏步往江邊走去,邊走邊道:“你們別哭,那兩個娃娃死不了,我往水裡,你們從陸面,趕緊找去。”
話落口,雙足一縱,生似箭燕戲水,頭下腿上,飛落尋丈危崖,“嗵”的一聲,潛入水中。
眾人大驚,急疾圍擾過來,俯身細看。
只聽“嘩啦”一聲,五湖怪客又冒出水面,雙手一撥,身子直挺挺地聳起,直浮到肚臍,看起來江水好像就只有二尺許那麼深。
他雙手一撥一拍,呵呵大笑向下遊泅去。
去勢奇快,眨眼已消失在煙波之中,笑聲也漸漸遙杳不聞。
群雄看得甚為驚奇,真武子道:“黃教主,這位可就是風塵怪傑,人稱五湖怪客的辛凡?”
黃宮笑道:“正是敝師兄。”
神乞頷首讚道:“令師兄湖海為生,難怪水上功夫如此了得。”
柳夢龍陰陰一笑,道:“黃教主敢情是風塵狂生的高足,無怪一身武藝睥睨江湖,但不知對‘星宿十二掌’及‘浮世七絕劍’的造詣如何?”
天外神叟闖蕩江湖數十年,手中“齊眉棒”打遍綠林未逢敵手,但一直無人知他師承來歷。原因是“風塵狂生”以掌劍稱雄武林,棒法還是後期才參悟出來。
黃宮因慮及師當年會遍萬教十三要員.結下不少恩怨,在自己勢力還沒有成長之前,不願顯露身份以免招來強敵糾纏,如今他已雄霸綠林,在“萬教聯盟”中站立了一席地,身價大非昔比。
他情知浮月山莊與柳家堡曾先後敗在乃師“掌劍”之下,他與摩、柳二人互有合作默契,不欲反目,故而淡淡一笑,道:“兄弟天資魯愚,對先師掌劍絕藝,一無所成,唯傳得幾招難登大雅之堂的猴子棒法。”
柳夢龍聽他口氣讓步,見好即收,嘿嘿笑道:“黃兄,好說,好說。”
這時東夷三人已改變殉難的主意,存著一線希望,駕駛“藍綾香車”沿江尋去。
“萬教庭主”心想:“乾坤日月令”已然收回,偷令之人雖成懸案,但已是不幸之大幸,遂令天、地尊者,尾隨東夷之人,以打聽尹靖與苑蘭公主的生死,自己則領著其餘護法及“七星劍陣”諸同門。馳往恆山,尋覓師門秘籍。
萬教要員亦懷著不同的心情離開“採石磯”,各奔前程,表面看來是分道揚鑣,其實都是抄著捷徑,儘快趕往北嶽,於是這一場風聞海內外的盛會,就此雲消霧散。
旭日漸越晌午,垂楊披拂水面,涼風習習,飄起地上落葉,使採石江畔益增秋意蕭瑟的味道。
忽見坡下有一白衣人正向江邊奔來,霎時已到江畔。
只見他緩步走近危崖邊緣,將手中一束自路旁採摘來的鮮花,向江中拋落,黃蠟的臉上,木訥而無表情,星眸中閃耀著瑩瑩淚光,淚水正沿著兩頰滑落。
他痴痴望著水面飄花,喃喃吟道:“君已隨波去,何忍把妾遺?江流無歲月,但聞杜娟啼,千竺拂流水,難傳纏綿意,妾心似落花,伴與到靈虛。”
聲聲衰豔,句句纏綿,聞者不禁悽然淚下。
忽聽背後傳來一聲長嘆,道:“是林琪姑娘?我道何人來祭尹兄英靈?”
白衣人聞聲已知來人是誰,頭也不回,幽幽道:“人生何處遇知音,金筆書生你我倒是同病相憐。”
“林姑娘是中原武林道上,唯一足與苑蘭公主爭豔之人,剛才若不是聽你聲音,幾乎無法認出你本來面目。”
林琪淡然道:“自從洛東花圃尹公子不告而別,我就掩去本來面目,如今他已永逝人間,縱然留得羞花貌,寂寞孤芳為誰容?”
蘇慧中道:“那也不然,就區區所知呂江武對你也是一片真情摯意。”
“咱們不談我的事,該談談你的,是來追尋大公主嗎?”
蘇慧中輕輕“嗯”了一聲,表示回答。
林琪道:“你想替她報仇嗎?”
蘇慧中搖了搖頭,說道:“我現在心如枯井,對一切都看得很淡,再說縱然替公主報仇,也不能使她復生,何況敞堡在武林中微具薄名,為著先人著想,我總不能公然叛變萬教。”
林琪冷冷道:“就想報仇,只怕也無此能力。”
蘇慧中嘆道:“林姑娘說得是,我只是想在江邊結一所茅廬,風晨日夕,也好使公主羈魂有伴,免她孤零寂寞。”他對林琪的嘲笑毫不在意,顯見心中甚是消極。
林琪一怔,道:“這個方法倒是不錯,也虧你想得出,不過……有一事令我覺得懷疑,假如是你投落江中,大公主會不會也在江邊結廬伴你?”
蘇慧中想不到她有此一問,訥訥道:“這個我倒沒有想過。”
林琪哼了一聲,道:“你不用想就該知道,她不會替你守孝。”她的話甚是酸辣,似是有意要刺傷他的心。
蘇慧中不以為懺,淡然道:“公主待我如何都無足輕重,我雖是作繭自縛也甘心情願。”
林琪輕輕嘆道:“我剛才是故意拿話刺你,想不到你卻這樣死心踏地,其實你也不用在此守孝。”
蘇慧中毅然說道:“林姑娘你走吧,在下心意已定。”
“如果苑蘭公主沒死,你也要一輩子守在此地不走?”
“江面一望無際,怒浪洶湧,人落江中哪有生還之理?”
“我在‘海天別墅’住過一段期間,曾經見大公主潛入東海棲息十日之久,浮沉於碧波綠海之間,更是司空見慣事,尹公子身負蓋代神功,‘混元坪’的‘地夷明火’,尚且無法焚傷其金剛不壞之身,區區江水何足為患?”
蘇慧中眼中閃動著希望的,說道:“林姑娘這話當真?”
林琪很有自信地說道:“我對他們生死比你更關心,豈會自欺欺人?”
“那咱們趕緊沿江尋去。”
林琪道:“我正有此意,但最好別與東夷三人照面,你就喊我叫林立青,別漏了底子。”
蘇慧中心思靈敏,一想立青為靖,林琪對尹靖這等鍾情,尹兄真是豔福非淺。
林琪催促道:“咱們快尋去,別耽誤時間。”二人聯袂往下游奔去。
看看日已偏西,彩霞橫空,江中的舟楫大都靠了岸,二人邊行邊打聽,問了一個老漁夫。
那老漁夫咄咄稱怪道:“哥兒倆可是來拜水神?”
林琪奇道:“什麼水神?”
老漁夫道:“小哥有所不知,今午有一個神顯身,長髮披肩,踏波而行。”
“去多遠了?”
“水神法力無邊,來去如風,只怕已回大海去了。”
二人告辭老漁夫,繼續前行,但依然杳無音息,也未追上東夷三人,不禁心急如焚。
又行一陣,天已人黑,月亮被烏雲遮住,兩岸顯得分外冥暗。
正行間忽聽前面傳來呵呵笑聲,二人放緩腳步,悄悄潛進。
笑聲是從一土丘發出,他們遠遠躲在土丘下,屏氣噤聲,潛伏細聽,凝目望去。
但見前面有一輛馬車,圍著數人在高聲闊談,只聽一人哈哈笑後,說道:“我說他們死不了你們不信,這一件是那女娃兒羅衣,那一件是那男娃青衫,看看老夫騙人沒有?”聲音突梯滑稽,正是五湖怪客辛凡。
另一個大嗓子的女子嚷道:“公主與駙馬爺在哪兒快說?”
是梁姑的聲音。
五湖怪客道:“這個我怎會知道。”
“不知道你這衣服從哪兒來的?”
“是對岸江邊揀來的。”
沉默了一陣,另一清嫩嗓子的女人問道:“老前輩這二件衣服離江邊多遠?”正是仙主夫人。
五湖怪客嘻嘻笑道:“我見對岸沙灘上有足印,找去才見到的。”
梁姑急迫:“為什麼不繼續去看個究竟?”
“我知道準是那兩個娃兒,所以才不追呀!”
梁姑道:“為什麼?”微帶怒意。
“那女娃兒兇得緊,一不高興就要我回去坐牢,嘿嘿,我才不去上當。”
仙主夫人道:“老前輩,足印往何方?”
“朝北!”
梁姑迫不及待,道:“咱們趕緊渡過河去。”
五湖怪客道:“你們渡吧,我要找一家酒肆消受去了。”轉身就走。
梁姑把他喊住,道:“別忙‘藍綾香車’有的是佳餚美酒,山珍奇果,渡過河去,包你享受不盡。”
五湖怪客大喜道:“好好。大夥兒走呀!”率先奔入水中。
梁姑道:“我們可沒有水面行走的本領,找擺渡的。”
這時江邊早巳擺渡無人,灘上停著四隻小船,他們解纜推入水中,那“著藍綾香車”甚大,無法拉進船中,解下馬匹,每匹拉上一船,梁姑雙手鉗住車輪,喝聲“起!”把馬車高舉過頂,躍落船中,居然穩如山嶽,神力確實大的驚人。
幾人相繼上船。撥槳前進。此處江平面闊,航行甚快。
林,蘇二人等船已遠。才從土丘轉出,林琪頓腳道:“只見四條船,都被他們劃去了,你會游泳嗎?”
蘇慧中搖頭道:“我是早鴨,水裡可不行。”
林琪道:“他們劃往西北面,咱們快回頭找船隻去。”
走了好一程,才找到一條船,等他們劃過對岸,早已人去船空,不見梁姑等人。
二人目力精銳,沙灘上還依稀可辨出輪痕足印,到了荒野長草沒徑,已不復見痕跡。只好循路而行。
行行復行行。前面燈火照耀,是個市集,入得市面。只見燈紅酒綠,頗見繁華。一問之下,才知是屬揚州府邊境的一個小莊集張家莊。
他們問了幾家客店,均無樑姑等人下落。林琪道:“咱們還是飽餐一頓,再行打聽不遲。”
蘇慧中欣然同意,二人找了一家精緻館子,要了幾樣菜。
金筆書生已知苑蘭公主脫離險境,心中如釋重負,斟滿一杯琥珀酒,仰首一飲而盡。林琪不善喝酒,淺嘗則止。
二人飲食之際,突然店外人聲嘈雜,有五六個莊丁擁著一位頭匝英雄巾,身穿黑緞馬褂,雄氣糾糾的大漢,大踏步走進店中。
跑堂掌櫃的,立時堆滿笑容,打拱作揖,口中作稱:“張三爺!”
店中左邊臨窗席上,有三個勁裝漢子,離座迎了上去,三人齊一抱拳,由中間那人發話道:“張大哥從金陵回來,小弟等不知遠迎,多多得罪。”這時店中酒客大半站立起來,表示歡迎張三爺來臨。
張三爺目光一轉,見二個陌生人端坐不動,自斟自飲,始終沒有抬頭望來,哈哈一笑,向那三位勁裝漢子道:“是丁氏三昆仲,好說,好說。”徑自走到中間席上坐落,丁氏三昆仲看來身份也不輕,陪著張三爺坐在中間正席上。
跑堂的頓時來往如梭,遞送佳餚美酒,狀至殷勤,幾人開懷暢飲。
酒過三巡,菜遞五道,丁氏老大道:“大哥金陵之行想必暢意,兄弟等黔驢薄技,無緣參與盛會,可否請將盛會見聞,說與小弟聽聽,也好增長見識。”
張三爺哈哈一笑,道:“當然,當然,我到金陵首先去拜會侯夫子。”
丁老二道:“大哥說的可是金陵儒俠侯仲庸大爺。”
張三爺點了點頭,道:“侯夫子是頂講義氣的人,很瞧得起咱們江湖兄弟,特大擺宴席,接風洗塵。”
丁老三奉承幾句道:“咱們張大哥揚州府面第一好漢,江湖朋友哪一個不敬讓三分。”
張三爺甚是得意,道:“這次‘採石磯’盛會可真熱鬧,單就侯夫子府上宴請的貴客,像天台四傑,婁山三煞,神刀鎮關西……哪一個不是江湖上響噹噹的豪傑。”
丁氏兄弟連連稱是,老大又道:“小弟聽說東夷的公主是人間第一美女,就不知怎個美法?”
張三爺道:“真美真美,不但長得挺俏,而且手硬得很,萬教庭主令‘黃旌護法’雪山‘千手菩提’杜翰平,與她打了三千多招,兀自不分勝負。”
丁氏三兄弟齊聲道:“這等厲害?”
“後來我看杜翰平賣了一個破綻,使出一記絕招,一掌當胸擊去……”說到此,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這時滿座賓客都豎耳傾聽下文。
“那公主究竟年輕,對敵經驗不夠,被一掌打落江怒浪之中。”
眾人聽得連叫“可惜!可惜!”
“這下激起東夷之人拼命了,名震江湖的蒙面劍客傳人原來正是東夷公主的夫婿,他當時大怒,拔來‘松紋古劍’只一揮手。”
“怎樣?”
“青光一閃,把千手菩提剃光了頭,聽說這人的功夫比苑蘭公主更了得,這下庭主大怒,命六大擴法布成‘三才陣’要把他捉拿,那駙馬雙掌難敵四手,麾戰二十回合,也被打落水中。”
林琪心想這個人真會吹牛,杜翰平頭頂本來就光禿禿還剃什麼光頭?
突然步履聲響,有一人闖進店中,把一大酒壺往櫃檯上一擺,叫道:“買酒。”
掌櫃正全神聽張三爺吹牛,聞聲嚇了一跳,轉目望去,只見那人長髮披散,鬍鬚滿腮,鳩衣百結,髒得不能再髒。分明是個要飯的,哪會有銀子買酒,眉頭一皺,淡淡道:“沒酒。”
那怪人道:“沒酒你店裡客人都喝尿嗎?”
金筆書生一觀那化子是五湖怪客,心中大喜,就要上前與他搭訕。盤問尹靖與苑蘭公主下落。
林琪輕輕一整他衣角,低聲道:“別忙,說不定梁姑他們就在附近,咱們待會兒悄悄盯住他。”
只聽掌櫃氣呼呼地罵道:“臭要飯的,咱們張家莊美酒如泉。你胡說什麼?”
“哈哈,那就替你爺爺裝酒一壺。”
掌櫃看那酒壺甚大,裝滿怕不下十斤重,手一伸,冷漠道:“銀子呢?”
五湖怪客道:“哪一酒客喝酒是先把銀子擺在桌上的?”
掌櫃一聽也有道理,心想:憑你這糟老頭,要了酒還怕你賴不成?當下揮手示意跑堂提壺裝酒去。
霎時只見他雙手環抱酒壺走了回來,步法甚是沉重,看來酒壺容量竟是不小,他道:
“二十二斤半。”
五湖怪客抱起壺,咕嚕咕嚕地喝了幾口。點頭讚道:“好酒,好酒,不過比我媳婦那馬車裡出產的還是差些。”
那跑堂從未聽過什麼馬車出產的名酒,很是不服氣,說道:“放屁!咱們張家莊‘沉泉琥珀酒’聞名遠近,你吹什麼牛皮!”
五湖怪客舉袖拭嘴角淡淡說道:“爺爺隨便放個屁,也比你們說話香,要吹牛皮麼……
就得找這位張大牛。”手指張三爺。
酒客們齊齊一驚,心道:你這老頭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張三爺那還有命在!
誰知轉目看三爺時,只見他低頭挾菜,斟酒自飲裝著不聞不問。
原來他確實去過“採石磯。”並認出這怪人正是當著天下群雄之面,展露一手一指功的那老頭,這時見他突然在此出現,哪裡還敢吭氣。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2-5 12:49:57
第三十五章 萬里尋蹤
丁氏三昆仲不知就裡,只道張三爺不屑理會他,手下那些爪牙們,更是個個怒目兇睛,逼視著五湖怪客。
掌櫃算盤“劈里啦啦”地打了一陣,冷冷道:“一兩四錢六分銀。”
五湖怪客“哦”了一聲,也冷冷道:“掛帳!”掌櫃的臉孔一板,用力往桌上一拍。
“我早就知你這窮叫化子身上沒銀子。”
五湖怪客仰首喝下一口,道:“你既然知道爺爺沒銀子,為什麼打酒給我?哈哈!當然是掛帳了。”
林琪忍不住噗哧地笑了出聲,酒客們見他面色黃蠟,笑起來怪聲怪氣,嬌嫩一如女人,聽得很不自在。
掌櫃的先是一怔,繼而哼了一聲,道:“要吃霸王酒,也該打聽打聽這是什麼地方!”
五湖怪客道:“笑話,爺爺什麼人,豈會賴你這孫子們,今兒沒銀子,明後天給。”
那掌櫃的被他爺爺孫子叫得心頭火起,怒道:“每天都有明天后天,你拿不出一兩四錢六分銀,就得還來二十二斤半‘沉泉琥珀’,少了一分,不足一滴,休想踏出南門半步。”
五湖怪客喜道:“難得你一片孝心,要把爺爺留下來奉養那好極了。”掌櫃的一怔,心想他果真賴著不走,豈不糟透頂?
丁老三臉色一沉,厲聲道:“同這窮叫化子吵吵鬧鬧,成什麼體統,快把他趕出店去。”
掌櫃道:“丁三爺說的是,小的把他送官究辦,坐他一輩子牢……”
話猶未了,只聽“啪”的一聲脆響,掌櫃只覺眼前金星搖動,仰身跌倒在地,臉上五條明朗指痕,半邊紅腫,再也爬不起來。
原來五湖怪客最討厭聽“坐牢”,掌櫃無意中觸犯忌諱,才惹起他的怒火。
那跑堂的叫道:“反了,反了,吃白酒還打人。”口裡叫著,人卻不敢上去。
丁老三站了起來,罵道:“臭化子,膽敢在爺爺等面前猖獗,真活得不耐煩了?”大踏步欺上,抬手向他臉頰摑去。
只聽五湖怪客喉嚨“咳”的一聲,接著一道白光自口中一閃而出,一團粘粘的東西,不偏不倚,剛巧貼在丁老三的鼻頭。
丁老三頓時立腳不住,跌跌撞撞連退數步,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只覺鼻尖既痛又癢,伸手一摸,敢情是一口濃痰。
丁老大怒極,口中叫罵,舉起一個酒瓶,揚手向五湖怪客擲去,去勢迅捷,勁道不弱。
五湖怪客呵呵笑道:“好呀!敬酒敬酒。”
酒壺裡突然飛出一股酒箭,巡向那飛來酒瓶口射入,那酒瓶一遇阻力,立時倒飛回去,“砰”的一聲,平平正正,落在桌面中間,只見酒液盈樽,卻點滴不外溢,四人見狀呆了一會。
驚愣之間,只聽五湖怪客喉嚨痰動,連咳數聲,白光飛閃,丁氏三昆仲閃避不及,臉上各中一口濃痰,那痰力道奇猛,把他打得人仰桌翻,砰砰嘭嘭,椅盤杯碟,狼藉滿地,張三爺身手果然不凡,反手一抄,把一口濃痰按在掌心,湧身倒躍六尺,只覺手掌粘混溼地,甚是難受。五湖怪客叫道:“張大牛真有你的,再吃一口。”咳的一聲,又是一道白沫飛去。
張三爺撇頭讓了開去,心頭大怒,張口欲罵,只說了一個“老……”一口濃痰衝塞口中,咕嚕一聲,翻倒在地。
林琪拍手說道:“哈哈你們揚州吃痰的好漢。”
酒客們大為驚駭,臉如土色,幾個膽小的甚至躲入桌底下發抖。爪牙們個個嚇破膽,哪裡有人敢上。
街上傳來朗笑聲,五湖怪客身形已到街角轉變處。
林、蘇二人忙離席而起,大聲叫道:“會帳!連那一位老先生的二十二斤半酒,一起計算在內。”
那掌櫃跑堂早已縮在櫃檯後,驚得魂魄出竊,哪裡還敢出來要銀子。
二人一見五湖怪客已去遠,只怕失了蹤跡,掏出一碇碎銀丟在櫃檯上,匆匆離去。
他們三步並作二步,急急趕到街角轉變處,一見五湖怪客腳踏八字步,邊走邊喝酒,狀至滑稽,直向人煙稀少的郊野奔去。
眨眼間,已出張家莊裡許外,來到一株大榕樹下,二人悄悄掩到後窺視。
但見五湖怪客坐在草地上自斟自飲,陶然自得,他面前擺著許多珍果美餚,金筆書生覺得樣樣菜都是甚少見過的。
五湖怪客道:“這些都是‘海天別墅’皇家御食,等閒人家吃不得,小鬼我看你餓得臉黃肌瘦,這雞骨頭拿去啃吧!”把手中殘餘的雞骨遞了過去。
林琪搖了搖頭,表示拒絕。
五湖怪客哼了一聲,道:“你們休想吃好的,只能給你們吃剩的。”
林琪道:“你這人真是小氣鬼,咱們可不是來吃你的東西。”
五湖怪客奇道:“那你們緊跟著爺爺屁股後頭幹嗎?”林琪道:“咱們來收帳的。”
五湖怪客一怔,停杯問道:“收什麼帳?”林琪道:“你在酒店賒了二十二斤半‘沉泉琥珀酒’,咱們先替你會了。”
五湖怪客“哦”了一聲,笑道:“那很好,跟著爺爺走,有銀子再還你們。”
林琪哼了一聲,道:“這倒不必,咱們可不像你那樣小氣,算是我請你客好了。”
五湖怪客道:“請我!只怕不懷好心腸吧,你這小鬼說話娘娘腔,不像個好人。”
林琪愕了一下,道:“怎見得?”
五湖怪客一本正經道:“女人都是壞東西,男人說話像女人更是糟透了頂。”
林琪道:“哼,你媽是女人,也時壞東西,才會生了你這個老壞蛋。”
五湖怪客瞪目不知所對,良久才道:“小鬼,原來你是來同爺爺鬥嘴。”
金筆書生雙手一拱,笑道:“晚輩等是來請教老前輩指示迷津。”
五湖怪客抬目端詳他好一會,嘻嘻一笑,道:“看相問卜爺爺是行家,你這小子面方耳大,廣額盈頤,將來必是多子多孫,富貴之極。”
說到此,語氣略為一頓,抱起酒壺,咕嚕咕嚕地喝了一口,接道:“只是目下印堂含晦,主風塵勞苦,情關剪煞之劫,要破此劫麼,就得……”
金筆書生微微動容,見他突然住口不言,忍不住問道:“就得怎樣?”
五湖怪客正色道:“補運。”
金筆書生深信不疑,道:“請問老前輩,怎樣補法?”
五湖怪客口中唸唸有詞,一面屈指盤算,一面晃動腦袋,煞有其事地說道:“這個……
需文銀八兩,牲品四對,我再替你畫一道‘延生福錄符’,唸咒作法,則貴人降臨,煞神遠避,諸事逢凶化吉矣。”
林琪格格嬌笑,道:“金筆書生你別上當,他是想騙你銀子。”
金筆書生不禁浮起疑雲。
五湖怪客道:“小子別聽他的話,這樣吧,我願意交你這個朋友,今日特別半價優待,只收你文銀四兩,牲品二副如何?”
蘇慧中一聽,果然是在胡扯,淡淡一笑,道:“晚輩不想補運了……”
五湖怪客未等他說完,立即接口道:“收你文銀二兩,牲品一對如何?”
蘇慧中笑道:“只要老前輩告知尹靖與苑蘭公主下落,禮金願加倍奉送。”
五湖怪客“噫”了一聲,道:“可惜!可惜!你怎麼不早說?”
林琪道:“怎麼!現在遲了!”
五湖怪客道:“梁姑請我吃好菜美酒,叮嚀別說與人知情。”
林琪冷冷地哼了一聲,道:“可是你也喝了咱們的酒,總不能厚彼薄此。”
五湖怪客搖搖頭,說道:“不行,說話不算數,豈不等於放屁,小子你們問問別的事好啦。”
金筆書生臉有難色,道:“晚輩等現在就是急於知道這事,其他的事,也不敢動問老前輩。”
林琪心念一轉,說道:“這樣吧,只要你告訴我們梁姑哪兒去了就行。”
五湖怪客道:“這個容易,他們說要去恆山。”
二人色然而喜,梁姑等人上恆山,自是追蹤尹靖與苑蘭公主行蹤,只要追上他們,必能查出大公主下落。
金筆書生掏出一綻十兩的雪花銀,笑道:“這點薄禮與老前輩買酒消遺。”
五湖怪客嘻嘻一笑,道:“貧財!貪財!”伸手接過,揣入懷中。
林琪道:“你這樣豪飲,十兩銀子只怕過不了幾天就花光,到時囊空如洗,不搶也得偷呀。”
五湖怪客道:“爺爺吃府遊縣,衣食在天,銀糧美釀,俯拾皆是,有時只是懶得伸手罷了。”
林琪道:“你吹什麼大氣,若想衣食無憂,那就跟著我們走,包你肥酒饗肉,享用不盡。”
五湖怪客眼睛一瞪道:“小子不騙人?”
蘇慧中笑道:“老前輩若願與晚輩同行,感耀非淺。”五湖怪客裝著不甚願意,微一沉吟才點頭道:“好吧,即是這等誠意,爺爺就讓你們孝敬幾天試試。”
林琪道:“慢著,得依我一事。”
五湖怪客不耐煩道:“什麼事,嚕哩嚕嗦。”
林琪道:“第一,你不得自稱爺爺,更不能再叫我們小子長,小子短的。”
“那要怎樣叫法?”五湖怪客心中老大不高興。
林琪道:“你自稱老朽或老漢,稱我們公子或是相公。”
五湖怪客立表示反對:“這個不行,公子相公都有一個‘公’字,我豈不變成你們孫子。”
林棋啐了一口道:“不答應我拉倒,各走各的。”
五湖怪客道:“拉倒就拉倒,爺爺不稀罕你們的美酒好萊。”“哼,又是爺爺,討厭,金筆書生走吧!”嬌軀一扭,氣著走開。
蘇慧中雙手一拱,道:“老前輩既不願同行,晚輩告辭了。”
二人奔出二十餘丈,忽然背後風聲,颯颯一道人影快如閃電搶到前頭。
林琪一怔,要知她自從服過“陰文靈血”之後,功力大進,尤其輕身功夫更非昔比,這人眨眼之間就超過前去,功力之高,實非等閒。
她看出那人身影依稀是五湖怪客,不由咯咯一笑,道:“老頭,你到底跟來了,要比賽輕功嗎?”足下加勁,衝向前去。
五湖怪客回首,道:“娃娃,你不要叫我爺爺,我也不叫你們公子孫子,這總可以了吧?”
林琪笑道:“就這樣吧!”
趁著說話之間,追近尋丈。
五湖怪客發出一聲長笑,身如離駑箭矢,飛射而去,頓時又把距離拉遠。
寒夜荒郊,萬籟俱寂,笑聲分外嘹亮。
“陰文靈血”具有一種原始衝動力,林棋這一放腿狂奔,立時熱血上衝,內力泉湧,奔速有增無減。
這下可苦壞了金筆書生,跑得汗溼衣襟,依然被他們遠遠拋在後面。
話休絮瑣,三人風塵僕僕,經皖東,過洪澤湖畔,不一日來到開封府。
看看夕陽已隱入西山之後,當下投宿在城西一家“雲賓館”,開了一桌酒席,杯箸交輝,開懷暢飲。
忽聽門外銀鈴聲響,有一輛雪白馬車來到店外,車上跳下一白衣小斯及一老太婆。
只聽那小斯叫道:“店家,店家,可有上房?”
店小二見那馬車雪亮亮地,高貴無比,若不是王侯大官怎坐得起?忙笑臉迎上去,彎腰作揖,道:“敝店上房在開封府首屈一指,清雅優靜,不知貴東可中意?”
那小斯道:“清靜就好,把我們馬車拉進後院,好生照料。”
店小二道:“是是……小哥就只有二位投宿?”他以為主人尚在車上,不禁動問。
老太婆一直冷眼旁觀,不動聲色,這時突然冷冷喝道:“照咱們吩咐去做,別的事不用多問。”
林琪聽那聲音好生熟悉,抬目望去,吃了一驚,只見那老太婆白髮如絲,左手獨臂握著支竹杖,一臉冷漠倨傲之色,正是“滄海宮”苑蘭公主的保姆劉老媽。那白衣小斯卻是小頻打扮。
她這時芳心卟卟跳動,凝望著“白綾香車”,卻不見香玉公主下來,心中甚感詫異。
店小二見那老太婆聲色俱冷,也是一驚,賠笑道:“是是,上房就在後院,小的為二位引路。”將二人往裡引進。
金筆書生看得那白色馬車一切的裝設與苑蘭公主的“藍綾香車”,毫無二致,僅是色澤不同,心中詫異,低聲問道:“林兄你覺得這馬車很是特別?”
他聲音雖低,劉老媽卻聽得清清楚楚,走到拱門又回過身來冷冷瞪了他們一眼。
林琪喬扮男裝,臉布薄羽面具,劉老媽自是認不出她廬山真面目,但她知這老太婆,性情暴戾,招惹不得,故意沙啞著嗓音,笑道:“二位乾杯呀!”
五湖怪客只道他沒聽清楚蘇慧中的問話,特重複一遍,道:“小老弟,他說那馬車像孫子坐的,你聽到沒有?”林琪暗叫一聲“糟糕!”
果然劉老媽臉色一寒,厲聲道:“你說什麼?”人已走了過來。
金筆書生淡淡一笑,道:“在下等見二位坐駕的裝設,高雅麗致,不期然說出敬佩之言。”
劉老媽臉色緩見緩和,哼了一聲,道:“高雅麗致,也不用你們多嘴評論。”
蘇慧中聽她言辭跋扈無禮,臉泛慍色,冷笑道:“在下最喜歡評長論短,作酒飯餘興的笑料……”話猶未了,突然“啊呀!”他痛叫一聲,跳了起來,原來有人在他腳上重重地踩了一下。
劉老媽一怔道:“你鬼叫什麼?”
蘇慧中怒視著五湖怪客道:“老哥是你踩我?”
五湖怪客笑彎了腰,指著林琪說不出話來。
蘇慧中起先只道五湖怪客惡作劇,一見原是林琪,火氣更盛,大聲說:“林姑娘,你為什麼踩我一腳?”他一時氣憤說溜了嘴。
五湖怪客一怔,道:“林姑娘?誰是林姑娘,哈哈我知道小老弟你原是個女娃娃,怪不得說娘娘腔。”
林琪只怕被老媽看出破綻,急道:“老哥別胡說,”她踩蘇慧中一腳是暗示他別與劉老媽爭吵,哪知把他踩痛了,反而弄巧成拙。
在江湖上走動女扮男裝,原也是極平常事,劉老媽聽她急口否認,聲音又有幾分熟稔,又是姓林,心生疑雲,不禁仔細地打量著她。
她覺得這人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林琪,輕藐地哼了一聲,轉身走去。
五湖怪客道:“小老弟你生為女人,實在太醜了,連這位老太太都不屑看你。”
蘇慧中笑道:“老哥有所不知。林姑娘是武林中出名的美女。足與苑蘭公主比美爭豔,只是目下薄羽掩面,掩飾了絕代朱容。”
劉老媽道:“好呀!原來果是你這死丫頭。”轉身衝了出來。
想起她勾引駙老爺,使二公主流了不少辛酸淚,怒火中燒,舉杖當頭劈落。
林琪功力已非昔比,雙足一蹬飛簾而去。
蘇慧中大怒,本待運筆來架,一見她竹杖來勢兇猛,心靈微震,不敢硬接,橫躍開去。
五湖怪客叫道:“酒壺!酒壺!”雙手抱起酒壺,往桌底下鑽了進去。
店小二眼睛一閃,暗叫“慘矣!”
劉老媽竹杖點到桌面,突然呼嘯一聲,收了回來,叫道:“老頭滾出來,你那酒壺那兒偷來的?”原來她認出那酒壺是“海天別墅”之物。
五湖怪客伸出頭來,問道:“潑辣婦,怎不劈來?”
劉老媽冷叱道:“打死你不要緊,只是這酒壺傷不得,你哪兒偷來的?快說!”
五湖怪客站了起來,說道:“是我媳婦孝敬的。”
原來那夜他們渡過對岸,發現沙灘上面有足印,循足印找去卻不見蹤影,梁姑與仙主夫人商議結果猜駙馬爺必在往恆山而行,於是決定往恆山沿途尋去。
五湖怪客嚷著要喝酒,梁姑送了他一壺酒及幾樣好菜,因那酒壺精緻,酒雖喝光,卻一直留在身邊。
劉老媽叱道:“分明是你偷的,什麼媳婦孝敬的。”林琪道:“是梁姑孝敬的。”
劉老媽哼了一聲,道:“你這丫頭狡詭的很,今日看你還跑得了?”大步逼來。
林琪柳眉一豎,厲聲道:“大公主赦我無罪,你還敢來碰我?”
劉老媽一怔,果然不敢動手。
蘇慧中劍眉一揚,朗聲道:“二位是什麼人,敢這等胡來?”
林琪道:“她是大公主的保姆。”
蘇慧中“嗯”了一聲,臉色一沉,道:“原來如此,大公主生死不明,咱們與梁姑分道四出尋找,你們還來胡鬧。”
劉老媽全身一震,急道:“你說些什麼?”
蘇慧中把“採石磯”之事,說了一遍。
劉老媽與小頻,“呀”的一聲,抱頭大哭。
金筆書生道:“別哭了,咱們現在往恆山找去,你們沒事就跟著我們走罷。”
小頻哭道:“我們也是要上恆山去找二公主。”
蘇慧中道:“那最好不過,咱們走在一起,彼此好有照應。”
翌日眾人一道起程,劉老媽不讓他們坐上“白綾香車”,三人只好遠遠跟在後面。
走了好一陣,五湖怪客道:“他們舒舒服服坐在馬車上,咱們辛辛苦苦趕路,多不公平,也去坐他車子,豈不皆大歡喜?”
林琪道:“那老婆潑辣的很,哪會歡迎咱們去坐馬車。”
五湖怪客道:“你怕他?不讓坐就揍呀!”
林琪道:“我是有些怕,那老媽子是大公主的保姆,得罪了可不好受。”
五湖怪客罵了一聲“潑辣婆”卻沒上去搶車坐,一行人風餐露宿,沿途查訪公主下落,暫且表述不提。
且說香玉公主一心要追玉面書生取回“藏玄秘圖”,從“柏雲寺”追趕而出,一路緊追不捨。
他那“雪龍駒”乃是一匹千里良馬,雖然背馱二人,依然奔行如飛,香玉公主仗著身負飛塵絕跡的輕功,一口氣追出數百里。
起先雙方首尾相接,玉面書生回頭看去,只觀一道白影在背後數丈外,大為震駭,雙腿猛挾馬腹,大聲呼喝,那馬四蹄齊飛,奔成一條直線,去勢如箭。
呂、柳二人,只覺耳邊風聲呼呼,朦朧的景物,不住地向後飛逝。
“呂哥哥,快呀!快呀!公主追到了。”
玉面書生更驚,拚命地催騎飛馳。
只聽香玉公主嬌叱道:“你們今日不把秘圖留下,跑入東海底,我追到水晶宮。”
玉面書生道:“尹嫂子你窮追不捨,尹兄回來見不到人,豈不擔心死了?”
香玉公主嗔道:“我不聽你胡說快把秘圖還來。”
玉面書生心頭更急,但讓他送還秘圖,卻也心有不甘,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過了一個多時辰,香玉公主既無法拉近,雪龍駒也無法把她拋遠。
也不知飛渡多少村落、溪流、叢林,望望天色,星晨寥落離天明不遠矣。
忽聽柳筠喜叫道:“呂哥哥,公主追不上咱們了。”
玉面書生回頭望去,只見公主身影只剩二、三尺高,怕已在六七丈外了。
心中一樂,哈哈朗笑道:“雪龍駒當世神馬,武林中有誰能望其項背?哈哈!嫂子後會有期了。”
那馬一聲長嘶,意氣飛揚,捷如一道白練,絕塵而去。
香玉公主雖然功力非凡,但畢竟人力不如馬力,此刻已被遠遠拋下,心中氣忿之極。
到了天亮,不但看不到人馬影蹤,連蹄聲也渺杳不聞,她性情溫柔,卻深具毅力,何況此次不惜風塵萬里重臨中原,旨在為尹靖分憂效勞,當下決心追到恆山,把“玄天圖”取到手中,於是循著蹄印繼續追下。
中午時分,遙見前面顯出一座城垣,看那馬蹄印卻是直入城中。
入得城來,只見街上車水馬龍,頗見繁華,馬蹄已混淆不清,她在街上溜達一陣。
此刻豔陽高照,餐館生意正濃,奔行一夜,滴水不進,被那陣陣飯肉香味,燻得飢腸大動,顧盼間,信步走進一家酒樓。
店中人潮熙熙攘攘,跑堂的招呼客人,端酒送盞,來往如梭,忽然瞥見一位天仙似的白衣美婦踏入店門,滿座賓客紛紛住杯停箸,凝望門外。
原來人聲沓雜的餐館,突然如空房靜室,雅雀無聲,這時即使髮針落地:都清晰可聞。
那跑堂雙眼發直,忘記上來招呼,瞬息之間,一切的行動似乎都在停歇狀態下。
店中賓客雖是三教九流,人品不一,但崇愛美色乃是人類天性,因此人同此心,心同此意,均覺得看這白衣宮裝美女全身二萬六千個毛孔,如被熨斗熨過一般,無一不舒適服貼。
香玉公主生長在帝王之家,美麗聖潔,有“東灜玉女”之稱,每次出現在百姓的面前,總感受到這種目光,因此毫無尷尬忸怩之態。
只見她輕啟櫻唇曼聲道:“店家,替我預備幾樣酒菜。”語音圓熟,如黃鶯出谷,乳燕歸巢,委婉動聽之極。
那跑堂如夢初醒,慌忙笑道:“敝店南北名菜,樣樣具備,不知小姐欲點何菜色?”邊說邊打拱作揖請進店中。
香玉公主蓮步姍姍,款款走到東廂靠旁的一張桌旁坐下,想起自己平日喜歡吃的幾樣菜,隨口說道:“做樣‘爆獐金銀蹄子’,‘鴛鴦舌煎羹’,‘糜肚假江瑤’,再來個‘雕花七彩八鮮湯。’”
那跑堂的嚇得張口合不攏來,心道這幾樣菜除非帝王公侯,等閒人哪裡吃得著?
香玉公主見他錯愕狀,奇道:“怎麼!你們店裡沒有這幾樣菜嗎?”
跑堂的賠笑道:“‘糜肚假江瑤’敝店還勉強可做成,可……‘爆獐金銀蹄子’敝店現無鮮色,那‘鴛鴦舌煎羹’需一、二十對鴛鴦,一時很難找到,可否改為‘雞舌煎羹’?……
‘雕花七彩八鮮湯’小的倒沒聽說過。”
香玉公主笑道:“‘雞舌煎羹’的味道只怕不及‘鴛鴦舌煎羹’好,不過做來試試也無妨,‘爆獐金銀蹄子’作不起來算了,‘雕花七彩八鮮湯’就改為‘真珠銀燕湯’。”
旁邊一位客人忍不住問道:“什麼是‘爆獐金銀蹄子’?”
那跑堂的道:“客人有所不知,那是乳獐剛生下砍下蹄子,烹調的名菜,大獐已不容易捕得,何況剛生的獐子?”
那客人一愕,跑堂又道:“‘糜肚假江瑤’敝店倒是有的,只是從來少有客人點過,那要尚未滿歲的糜鹿才中用。”言下甚得意。
跑堂的傳話下去,廚師們都吃了一驚,光那“雞舌煎羹”就得殺十數只雞,忙半個天才把菜色作好,跑堂輕手輕腳,端了出來,香玉公主一一品嚐,覺得中原廚師調菜的手法確也不錯。
這一頓飯足足待了一個多時辰,才起身離坐,走到店門螓首輕點,曼聲道:“你們廚師調菜手法還不錯。”
跑堂忙笑道:“哪裡,哪裡,小姐過獎了。”
香玉公主嫣然一笑,出門而出。
跑堂的正還雙眼發直,傻笑著送客,只聽背後掌櫃的說道:“酒菜一共二十六兩銀。”
跑堂的霍然深醒,才想起這位闊小姐還沒有付帳,忙聲高聲叫道:“小姐慢走!”
香玉公主停步回眸一笑,道:“何事?”
跑堂的見她一笑,全身骨頭痠麻,魂兒都飛上了天,傻傻道:“沒什麼,沒什麼,小姐你慢走。彆扭壞了身子。”
香玉公主道:“你這人真好,多謝你關心。”
跑堂的見她轉身欲去,急道:“小姐您……剛才那些酒菜,還沒有付帳。”
香玉公主“噫”了一聲,道:“啊呀!付帳,我身上沒帶銀子。改日叫人送來好了。”
酒客們齊齊一怔,二十六兩銀子可不是一個小數目,這小姐看來斯斯文文,誰知卻是吃白食的。
跑堂面有難色,道:“小的不能作主,只怕敝東……”
香玉公主道:“叫你店東來,我向他說一聲。”
跑堂的正在左右為難之際,突然有一人在他肩膀上輕輕一拍,說道:“這位姑娘的帳,一併由我代付。”
那跑堂的回過頭來,只見一位身穿華服的年輕公子,長得玉面朱唇,眉目如畫,好一表人才。
當下如獲至寶,欠聲笑道:“是是!公子。”
那華服少年道:“一共多少?”
掌櫃的道:“這位小姐二十六兩,公子一兩半,共計二十七兩半。”
華服少年掏出三綻雪花銀,說道:“這一共三十兩,剩下的賞你們不用找了。”他出手闊綽,滿座賓客又是一驚。
財神上門,跑堂的連連稱謝,送出店門。
香玉公主道:“你我素昧平生,怎勞公子破費?”
華服少年哈哈笑道:“財寶身外之物,千金散盡還復來,區區數十兩銀子,何足掛道?”
言語豪放,大有揮金如土之概。
香玉公主道:“我出外遊歷,一時落了單,盤資沒帶在身邊,等我見了同伴,再還你銀兩。”
華服少年陪她走入街心,鼻中嗅到一股淡淡清香,說道:“艱難互濟,人情之常,若要公主還錢未免太小氣了,何況區區與公主並非初識。”
香玉公主道:“我們幾時見過面?我不認識你呀?”
華服少年一怔,奇道:“公主今日言語情態大反常昔,區區幽冥公子宇文雷,在‘混元坪’見過公主一面。”
香玉公主笑道:“你見的是我姊姊,我並沒有去過‘混元坪’。”
宇文雷“噫”了一聲,道:“公主與令姊好生相像。”
香玉公主道:“不錯,我姊姊同我很相像,很多人都認錯……唉,我得先告辭了,他日再令人將銀兩送到‘混元坪’奉還。”幽冥公子急步跟在她背後,說道:“在下浪跡湖海,居無定所,你到‘混元坪’也找不到人。”
二人邊行邊談,已出了城垣,她道:“那你隨便說個去處也好,我一定派人送到。”
幽冥公子淡淡一笑,不答反問,道:“公主一人行色匆匆,但不知意欲何往?”
公主心想到處盲目亂撞,哪裡找得到玉面書生,不如說與他知情,說不定會有眉目,遂道:“我在尋找一個叫玉面書生的人,他同一位紅衣姑娘合騎一匹白馬,你可曾見著?”
幽冥公子聞言臉色一變,冷峻道:“公主找他何事?”
香玉公主見他神氣語氣突然變得很冷漠,怔了一下,說道:“我要找他取回‘藏玄秘圖’。”
幽冥公子冷峻之色,一掃而光,哈哈笑道:“很好,很好,你我算是敵愾同仇,我正在找他,帶回‘腐屍窖’練功?”
香玉公主奇道:“拿人練什麼功?”
幽冥公子得意地笑道:“我要把他碎屍萬斷,風浸雨淫,待生蛆腐爛之時,作練‘陰屍功’的用途。”
香玉公主眉頭一皺,道:“你們有什麼深仇?要用這等殘酷手段相加於他?”
宇文雷忿然道:“在下恩怨分明,眥疵必報,此人曾經羞辱於我,並奪去‘伏義奇書’及‘藏玄秘圖’,此仇不報,恨氣終日難消。”
香玉公主立即接上一句,道:“那‘藏玄秘圖’是我們的東西。”
幽冥公子道:“那張折圖我不過順手帶走,並無竊占之心,可惜目下不在我身邊,要不然一定當面原壁奉還。”
香玉公主聽了心中甚喜,這人心腸不壞,只是性子偏激些,遂道:“玉面書生搶你‘伏義奇書’,向他要回就是,何必定要取他性命?”
宇文雷冷然道:“寧教我負人,不教人負我,一旦有人負我,必加倍報還於他。”
香玉公主秀眉微蹙,輕輕嘆道:“你這人思想偏激,若不及時懸崖勒馬,早晚會走入邪惡之途。”
幽冥公子淡淡一笑,道:“善惡正邪甚難衡量,在下行事但憑喜怒,不分善惡。”
香玉公主道:“那也不然,剛才你慷慨解囊,就是一種扶弱舉危的善舉。”
幽冥公子發出一陣狂笑,半晌才道:“什麼善舉不善舉,我是心慕公主絕代風儀。若換常人半文不捨。”
香玉公主一怔。臉上不禁浮起一陣淡淡紅霞。嗔道:“你這人心術不正。不同你談了。”
蓮步跨動,徑自奔去。
幽冥公子一怔之間,只見羅衣飄揚,白影電閃,香玉公主身形已在六七丈外,忙起步急追。
他輕功遠不若香玉公主,追不了二十餘丈,已被遠遠拋下。心頭一急。大聲叫道:“公主,咱們何妨再談談,我倒有心做個好人,請你指示從善之道。”
只聽香玉公主道:“從善必自克己,勿以小善而不為,勿以小惡而為之,謹記在心。”
口中說話,依然向前急奔。
幽冥公子道:“我知道了,從善必自克己,勿以小善而為之,勿以小惡而不為。”故意把話顛倒。
忽見白影收斂,一陣香風撲鼻,幽冥公子聞那香味,神靈一眩,如飲醉酒,飄然羽化登仙。
這時二人相隔不過數尺,只見香玉公主吐氣如蘭,嬌聲道:“你記錯了,我再說一遍,勿以小善而不為,勿以小惡而為之。”
幽冥公子只怕她再跑開,身形一晃,搶過前頭,但聞公主身上幽香更濃豔迷人,不禁微微打個寒噤,笑道:“勿以小善而不為,勿以小惡而為之,公主欲找玉面書生,你我目的相同,何不結伴同行?”
香玉公主道:“殺人是惡事,你找他報仇……”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2-5 12:50:31
第三十六章 桃花仙源
宇文雷未等她說完。立即插口道:“聽公主今日一席話。我已改變殺人意念,僅向他要回‘伏義奇書’。”
香玉公主點頭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能從善如流,確實難能可貴。”
宇文雷聽她口氣轉善,心中暗喜,說道:“在下日久成性,劣根甚深,若能與公主同行,倒可經常受領教益。”
香玉公主道:“可知恆山往哪兒走?”
宇文雷道:“公主欲往恆山?”
香玉公主點頭道:“玉面書生帶著‘藏玄秘圖’上恆山取‘玄天圖’,我非去把他截住不可。”
宇文雷道:“北嶽恆山聳立在晉北,此去有二條路可走,一條往北直行,翻過太行山脈,直入晉界;另一條向西沿黃河逆流而上,過潼關,入晉南,此路漫長遙遠,但無重山峻嶺,行走容易。”
香玉公主淡淡一笑道:“惡海險浪,尚且如夷平地,區區山路何足為難,你沿黃河西去,我直入太行山脈偏闢旁道追尋。”
宇文雷見她笑容,如入春風之室,心神一暢,說道:“此去恆山尚有千里之遙,路途艱難,荊刺滿道,公主一人孤零寂寞。在下願效老馬識途之勞,向前引路。”說時滿臉虔誠期待之色。
香玉公主微一沉吟道:“隨我同行沿途須聽我吩咐。”
宇文雷爽然道:“任憑驅使鞭喝,均所願也。”
香玉公主道:“你放心了,我對屬下之人一向甚仁慈,咱們別延誤時刻,趕緊上路吧。”
幽冥公子道:“慢著!公主金枝玉葉,千金之軀,豈可櫛風沐雨,飽餐霜露。”轉回城中購得一輛馬車,轔轔而至,公主登上車廂,宇文雷揮鞭驅策,揚長北去。
傍晚來到太行山麓,幽冥公子道:“現在夜幕低垂,咱們前面找處人家借宿,明日再入山區如何?”
香玉公主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飛到恆山,聞言秀眉微皺道:“天黑趕路又何妨,這樣行行宿宿,幾時能到恆山?”
宇文雷道:“公主何用心急,橫越太行山脈有一條捷徑可走,只是狹谷危崖,夜行危險萬分,咱們今夜養養神,明日早些起程也是一樣。”
“既是如此,就依你吧。”
馬車轉過山坳,但聞潺潺流水聲,晚風中吹來一股濃郁花香,舉目看時,只見眼前溪水似練,盤繞山谷,兩岸桃花夾植,連綿數里。
馬車沿岸馳行,遙見前面燈火明滅,宇文雷喜道:“山中有燈光,必有住戶,咱們前去借宿去。”
香玉公主道:“此處清溪雲林,風景如畫,卜居東主必是雅人逸士無疑。”
霎時已到燈光處,只見一座屋宇,四周編竹為籬,藤葛攀纏,籬下芳草如茵,錦屏如蔭。
入得柴門,但見庭前院落,黃菊吐蕊,白梅飄香,優雅異常,那屋宇磚砌瓦覆,不像普通山居茅舍。
幽冥公子上前敲門,連叩數聲,都不見有人回答,不由重重再拍幾下。
突然屋裡傳出一陣急躁嗓音道:“什麼人?吵吵鬧鬧的。”語音清脆,是個女人。
宇文雷道:“過路的。”
那女人道:“過路就該走大道,幹嗎三更半夜來吵人?”顯然甚是不耐煩。
宇文雷道:“天已黑,行路不甚方便,想借貴宅住宿一宵。”
那女人冷漠道:“這裡不是旅邸,你們到別處去吧。”
宇文雷怒道:“本公子走遍大江南北,也沒有見過像你這等無德無量的人。”
那女人哼哼冷笑,道:“你既然明白,就早些滾遠,別在此嚕嗦。”
宇文雷心頭火起,大喝一聲,飛起一腳,向大門踢去。
“砰”一響,身體被震得後退一步,那硃紅門屏,嗡嗡震耳,卻紋絲不動,敢情是扇鐵門。
宇文雷怔了一下,卻聽屋裡傳出那女人輕藐冷笑聲,道:“渾小子,你能踢破大門,就進來住吧。”
幽冥公子聽他口氣傲慢,大怒道:“你以為我不敢嗎?”手起掌落,向大門劈去。
“砰”一聲巨響。
劈門人卻“蹬蹬”連退二步,手臂震得痠麻,那門兀自紋絲不動。
他心中不信,又欺上前去,連踢二腿,鐵門振聲如雷,卻是白費力氣,屋裡發出的哼哼冷笑聲與之相應共鳴。
香玉公主勸道:“她不讓住,咱們就到別家借宿吧。”
宇文雷鐵青著臉,道:“今晚不打破此門,豈不被她小視?”
說話之時,又連劈兩掌,第二掌用力過猛,身形一個踉蹌,險險跌倒。
香玉公主柔聲道:“別劈了,破門求宿,總是不禮貌事,你真能把門打破,也不好意思住呀。”
屋裡那女人冷哂道:“哼,憑你們這點能耐,想破門進來?還早哩。”她有意激將,似乎怕門外人真個離去。
香玉公主奇道:“你希望我們破門而入嗎?”
那女人嚷道:“丫頭吹什麼大氣,儘管來打吧。”
香玉公主這時動了真怒,只見她秀臉陡然一寒,清叱一聲,白影晃動,欺近門旁,玉臂舒展,纖纖素手虛虛向那門縫按去。
字文雷大喝一聲:“待我助公主一臂之力。”
臉上陰氣迴盪,運起“陰屍功”,雙掌齊吐,向那紅門推去。
只聽“克嚓”一聲,門栓已被逼斷,接著“砰”一響,硃紅門向裡倒塌。
宇文雷哈哈朗笑,道:“賤人,門被破了,你待如何……”
話猶未了,忽覺一陣強烈香風拂面,頓時神昏目眩,立腳不住,一屁股跌坐在地,原來是被香玉公主“天羅掌”反震之力擊倒。
“先天綺羅幽香”專刻陰瘴奇毒,以天地棋仙的“玄陰毒爪”及明旭王子的“七靈斷陰功”,尚且忌諱三分,何況宇文雷“陰屍功”的修為遠不若他二人,前後數度吸入“天羅香”,毒功已不知不覺間渙散,因此才被反震力逼倒。
只聽一陣格格蕩笑,一黑衣女人當門而立,說道:“你這人跌跌撞撞,是三歲童孩嗎?”
宇文雷定了定神,才爬起來,轉目看那黑衣女郎,嚇了一跳,月光下只見她身披黑衣,長髮散亂,歪嘴缺鼻,吊眼無眉,臉上瘡皰累累,似是受過烈火焚炙所致,驟見之下,如遇鬼魅。
他嚇了一跳,是驚訝而不是害怕,劍眉一揚,說道:“你這人如此醜陋,怪不得閉門不見客。”
那黑衣人斜目看了看香玉公主一眼.臉上瘡皰抽動了幾下,陰涼可怖,公主心中感到一陣涼意。
那黑衣女冷冷道:“你們能打破此門,見了我心神依然鎮靜,顯非無名之輩,報上名來。”
宇文雷哈哈朗笑,道:“她是東夷香玉公主,區區乃是‘幽冥鬼洞’鬼主宇文雷是也,統馭五鬼七煞,旦夕與魅魑為伍,生平陰屍骷髏,幽靈鬼魔,屢見不鮮,你這醜女鬼嚇得了別人,卻休想在我面前作怪。”
那黑衣女道:“哼,什麼公主鬼主的小輩,沒聽過。”
宇文雷道:“孤陋寡聞。”
黑衣女臉上陰氣浮動,陰鷙鷙道:“二位既然打破‘桃花居’大門,就請進來奉茶吧。”
公主覺得這女人陰冷可怖,何況打破人家大門總是不應該,遂道:“我們一時魯莽,打破門屏,心甚不安,怎好再打擾你老人家。”
那黑衣女道:“老人家,哼,你年輕美貌,我年老醜怪是嗎?”言下嫉妒之意甚重。
宇文雷朗聲道:“本來就是如此,你這醜賤人看也噁心,公主,咱們另找他處借宿去吧。”舉步向馬車走去。
忽見人影一晃,黑衣女宛如魅魑般地飛竄過去,手臂一揮,一道烏光向幽冥公子面門劃去。
月光下宇文雷清晰地看出,那道烏光是黑衣女的指甲,有五寸來長,銳利如箭。
他心頭微震,抽身疾退尋丈,險險躲過指尖。
黑衣女守住出路,冷冷道:“桃花居豈能任人來去自如?”
香玉公主秀眉一皺,道:“怎麼?我們不住也不行嗎?”
黑衣女冷笑道:“未打破大門之前,還可全身而退,如今卻由不得你們了,尤其是你這……”她本想說“你這丫頭”,但見她身穿綾羅宮裝,美豔無倫,話到舌尖縮了回去。
宇文雷怒喝,道:“醜賤人,滾蛋!”身隨聲進,掌劈“遊魂逐魄”,上鎖咽喉,下砍腰肋。
黑衣女冷哼一聲,跨步橫移三尺,劈開對方攻勢,烏光一閃,指爪劃他腕脈。
宇文雷翻掌變招,踢出一腿,連拍二掌。
“陰屍掌”鬼氣甚重,那黑衣女更是長髮飄散,指爪詭異之極,因此四處陰氣森森,寒風凜凜。
二人一動手,宛如魅魑過招,與這一片山水美景,極不相稱。
眨眼間已過數個照面,宇文雷臉上漸漸籠罩上一層死亡冷酷的綠光,掌風之中,挾著陣陣腐朽之氣,惡毒之極。
黑衣女叱道:“果然有點鬼門道,小子納命!”
左掌劈出一股掌風,把腐臭之氣擋住,借勢長驅直入,指爪點戮對方“廉泉穴”。
宇文雷忽覺情形不對,因為劈出毒氣威力大非平常,內力後勁不足,竟被對方硬生生地擋了回來,心中驚駭間,烏亮指爪一閃,已到“廉泉穴”。
眼看閃避不及,突然香風飄動,後領一緊,身子被人向後拋去,他右臂一振,把跌落姿勢牢牢穩住,定睛望去,只見香玉公主與那黑衣女打在一起,情況激烈。
黑衣女豁出生命.似乎決心把公主毀在手下才甘心,最奇怪的是,她指爪招招都攻向公主那吹彈欲破的粉臉,怎奈公主招術奇奧,淵深莫測,黑衣女好似捕風捉影,絲毫沾不到她衣袍。
二人纏鬥了一陣,香玉公主嗔道:“你這人為什麼這等死纏活賴,再不識像,我可要是得罪了。”
黑衣女不聲不響,雙手向她面頰亂抓,完全雜亂無間。
宇文雷看出她陰謀,大聲叫道:“公主留心,這醜賤人要毀你玉容。”
黑衣女毒辣陰謀被人洞察,不能得逞,突然“呀”的一聲,放聲大哭,邊哭邊打,道:
“當年我也是一副花容月貌,不幸被人辣手摧毀,心愛人因此變心離我而去,如今非把你毀成像我這個模樣,決不甘心。”說得截然之極。
香玉公主吃了一驚,道:“你要把我毀成像你那樣?”
黑衣衣爽然道:“正是!”手爪向她秀臉抓去。
香玉公主冷冷打了寒噤,突然心中忖道:“這女人因玉容被毀,以致心愛人狠心拋她而去,如果有朝一日我也變成她那個樣子,不知尹靖會不會離我而去?”
她這一想,突然沉思起來,忘記招架黑衣女攻來指爪,那爪來勢奇銳,眨眼劃臨粉腮。
宇文雷突然驚叫,道:“公主閃開!”低頭向黑衣女心窩撞去。
她存心把公主毀容,竟然不避他撞來之勢。
宇文雷這一撞也是豁出了生命,有如狂虎出山,兇悍無倫。
只聽“砰”然一響,黑衣女被撞倒在地,翻了個斤斗才爬起。
宇文雷跌得土頭灰臉,他顧不得自己,雙手撐地,急道:“公主你傷著沒有?”
只見公主衣袂飄飄,宛如月下飛仙,佇立在原地不動,淡淡一笑,道:“我沒事,不過我倒希望她真能在我臉上劃一下。”
宇文雷怔了一下,道:“為什麼?”
黑衣女冷冷道:“那還不簡單。”就要上來動手。
宇文雷大怒,飛身攔截過去,發掌猛劈。
黑衣女被他撞了一下,傷勢不輕,見他好像一隻狂虎猛衝過來,用的又是拼命打法,不敢硬接,疾讓開去。
香玉公主秀眉一皺,道:“你被人毀容,不去找他報仇,卻為何想遷怒於我這無辜之人。”
黑衣女厲聲道:“當年我被毀容是有辜嗎?害我之人已身死,但我依然受著無情歲月的煎熬……”說時咬牙切齒,全身發抖,神情甚是激動。
香玉公主輕輕一嘆,道:“你遭此不幸,當知毀容之痛,就不該把此不幸,再加諸別人身上。”
黑衣女人冷笑道:“難道要我自己一人承擔痛苦嗎?多年我一直想找一人來幫我分擔痛苦,可是走遍天下不得如願,今日總算見到了理想人物。”
香玉公主秀眉一皺,道:“你說的理想人物可是指我?”
黑衣女人仰天咯咯嬌笑,雖然臉上瘡皰抽動得甚是可怖,但顯然心中甚是得意,她道:
“正是。”
香玉公主不解道:“你這話甚是令人費解,簡直是把我當做敵人。”
黑衣女道:“我說了你就明白,天下女人何其多,十數年來我走遍天涯海角,要找一位比我美麗的女人,然後再把她朱容毀壞,可是這個願望始終沒有達成,因為從未遇到比我毀容前更漂亮的女人,最後只好孤零零一人回到‘桃花居’隱居起來,我只道今生今世難見到比我更美麗之女人,想不到,哈哈……你卻自己送上門來。”
宇文雷朗聲道:“當今武林之世,有三位絕色美女,香玉公主便是其中之一,你這醜賤人自高身份,想與公主比美,真令人笑掉大牙。”
黑衣女臉有疑色,道:“像她這樣美的女孩子有三人,我不信。”
宇文雷哼了聲,道:“你這井底之蛙,自然不會相信。”
黑衣女突然嘆了一口氣,幽幽道:“也許你說的是真話,假如我能恢復本來容貌,必可同她們比美爭豔,可是,唉……已經十四年零十一個月了,他說十五年內無法治癒,就永世難再復容。”說到此,臉上瘡皰微微發痙,怪眼一翻,陰鷙鷙地凝望著香玉公主秀臉。
香玉公主道:“你還想毀我容貌嗎?”
黑衣女輕輕點了點頭,神情甚是堅定。
香玉公主道:“你用指爪在我臉上一劃,就能把我面孔毀壞嗎?”
黑衣女從懷中取出一個透明小瓷瓶,盛著紫黑色液體,眼中射出仇恨之光,冷忿道:
“當年我就是被這烈性毒藥水,毀去如花玉容,我只要把它灑在你臉上,那時咱們二人同病相憐,斯守在‘桃花居’,度這殘生,有你作伴,也就不覺得歲月漫長淒涼。”
香玉公主臉上俱是憐憫之情,輕輕嘆惜了一聲,道:“你的不幸遭遇,我很同情……”
黑衣女人冷冷接道:“想當年我綺年玉貌,遨遊江湖,有無數男人拜倒在我石榴裙下,可是當我不幸失去如花玉貌,變成人間最醜陋的女人時,那些人人個避如蛇蠍,視同陌路。
曾經與我海誓山盟,金石不渝的情人,也狠心拋我而去,如今我已是世上最孤零,最淒涼的薄命人,這種痛苦說了你也不明白,除非把你毀成我這模樣,才能心領意會……”
香玉公主柔聲道:“你一直孤零一人在此生活嗎?”
黑衣女輕輕頷首道:“桃花居當年門庭若市,堂上坐無虛席,可是六年多來,門可羅雀,未有親友故舊踏上一步。”
香玉公主輕輕一嘆,道:“人情冷暖如水,也許你並未遇上真心愛你之人,才會在你最需要他的時候,負情離你而去。”
黑衣女仰天一陣狂笑,臉上瘡皰抽動得更厲害,神態甚是可怖,笑畢接道:“人生似鳥同林宿,大難來時各自飛,像你這樣多愁善感,最是受人欺騙,就把這個來說吧……”手指宇文雷,道:“別看他此時對你殷勤呵愛,肝膽相護,一旦你珠黃色故,紅顏遲幕之時,他便是第一個絕情負你之人。”
香玉公主微微動容,心中暗暗忖道:“尹靖會不會如她所說那樣薄情?唉我怎麼胡思亂想……”口中不覺喃喃道:“不,他不是那種人。”
宇文雷大喜,道:“公主說的是,在下絕非負情薄義之人。”
黑衣女氣道:“好吧,你不信我現在就立即把你容貌毀去,看他反應如何。”大步欺上。
香玉公主見她面目猙獰,不覺驚怵地退了一步,心想:有朝一日真變成像她那樣,縱然尹靖還愛我。也不能累他痛苦一生。
思潮如電,閃過腦際,突然臉色一寒,叱道:“不,我不能像你那樣。”素手一揮,一招“天外來雲”,封劈過來。
黑灰女知她武功甚是高強,要毀她容貌談何容易,因此左手瓶中毒液,遲遲未敢潑出,只見她拳打腿踢,頻頻嬌叱,發動猛攻,以便伺機下手。
公主對那瓶中毒液甚是忌畏,只見她左手春蘭,右手秋菊,掌花飄香,金蓮冉冉,把她逼在尋丈之外。
宇文雷嗅到“天羅香”的香味,頭腦越脹越大,這時雖然想插手相助,卻力不從心,只是口中叫道:“公主,對這狠辣女人,絕不可絲毫留情,否則定要吃虧。”話聲中人退到籬下盤坐運功。
香玉公主大半精神在留意她左手毒瓶,進退之間極有分寸,使黑衣女始終找不到潑灑的機會。
黑衣女早年闖蕩江湖,對敵經驗豐富,情知這位美麗的公主,所以不敢猛然進招,完全是被自己毒瓶嚇住,有此一顧忌,才能勉強維持著不敗不勝的均衡局面。
因此潑灑毒液之時,如果沒有絕對把握,她是不會輕易出手的,以失去這均衡利勢。
瞬息之間,二人對拆了十個照面,香玉公主把她連推幾個跟斗,但都沒有乘勝追擊過去。
有幾次黑衣女是詐敗誘敵,有幾次卻真被推倒,但公主均不敢貿然搶她毒瓶。
那黑衣女一倒一上,再接再勵,屢挫不退,居然死纏活賴起來。
宇文雷看得心頭火起,跳了起來,急步衝去,恨不得一掌把她打死。
他剛衝出三步,忽然瞥見屋宇背後的山壁,閃過一道紅光,一閃即失,不禁怔立而望。
黑衣女瞥見那道紅光,發出一聲驚呼,大叫道:“厲害,厲害,我怕你了。”拔腿向山壁發光處奔去,口中不住狂嘯。
嘯聲中帶有驚喜、期待、恐慌的意味,似乎得失之心甚重香玉公主秀眉微皺,道:“她怎麼突然發狂奔跑了?”她背向山壁,並沒有看見一閃即失的紅光。
宇文雷指著那山壁道:“剛才那山壁紅光一閃,她正是往那處跑去,想來必有緣由。”
香玉公主“嗯”了一聲,道:“咱們也去看看究竟。”二人飛馳而去。
清溪繞過屋宅之後,在東面穿過山丘,流入狹谷,山壁就在溪流三、四丈外,走近一看,石壁光滑如鏡,別無疑樣,那黑衣女卻已不見影蹤。
宇文雷看不出有什麼名堂,說道:“那紅光想是水色映照,無什麼怪異,咱們回去吧。”
香玉公主道:“那黑衣女不知跑到何方?”
宇文雷道:“她自知不是公主敵手,只怕不敢再回來了,今夜我們可安心在此憩歇。”
香玉公主笑道;“她果真不敢回來,倒教我想起一事。”
宇文雷道:“什麼事?”
香玉公主道:“有一種鳩鳥,常強佔他鳥巢窩居住,咱們今日情勢倒有幾分相似。”
宇文雷哈哈朗笑,道:“此處壇花雲樹,山水宜人,任她那種醜陋的女人,未免沾汙山色,大煞風景,把她逐走豈不清靜優雅?”
二人走進屋中,只見室內佈置甚得曲雅麗致,完全是一派大家閨秀的氣派。
最醒目的是東窗有一張錦緞象牙床。羅帳低垂,春意撩人。
西面案上懸著一副全身美人圖,這圖位置甚恰,無論睡在床上,坐在椅上,抬目睜眼都可看到。
宇文雷向那美人圖細細看了一陣,覺得清雅秀麗,一如仙女,真可與眼前的香玉公主比美,不由哈哈一笑,道:“那醜女人不知從那兒偷來這張美人圖,旦夕把玩自賞。”
香玉公主讚道:“此姝如飛凰翔鸞,我見猶憐。”
宇文雷道:“依我看來公主靈氣豔秀,猶勝她幾分。”
香玉公主臉上浮起一層淡淡紅雲,笑道:“你倒很會奉承人。”
宇文雷正色道:“在下句句均肺腑之言。”
香玉公主望著窗外朦朧月色,說道:“時候不早,你拿一條被到外邊馬車去守護著。”
宇文雷臉有難色,道:“這個……”
香玉公主臉罩著一層寒霜,冷冷道:“怎麼,你不願聽我話嗎?我說過沿途需聽我吩咐,如果你不情願,也不勉強,現在立刻駕車離去,我自己也能到恆山。”
宇文雷急道:“在下並非此意……公主,咱們不妨談幾句。”
香玉公主淡然道:“明日需趕早起程,有什麼話白天再談也一樣。”
宇文雷拿起一條棉被,怏怏走出十步,回首道:“我心中有話不說如骨梗喉,甚是難受。”
香玉公主噗哧道:“有什麼話,說吧。”
宇文雷如獲聖赦喜道:“在下住在‘幽冥鬼洞’,只因天送機緣,獲得‘洪荒角犀獸’的‘陰文靈血’,此血大補純陰,吸取之後可練成蓋世奇功,在下帶此血雲遊天下,物色嬌妻。”說時俊目含光,瞬也不瞬,凝望著公主秀臉,大有“美人如花看不足”之概。
香玉公主秀眉一皺,道:“你怎麼眼睛瞪得發直了?你物色嬌妻說與我聽有什麼用?”
宇文雷“哦”了一聲,道:“我走遍大江南北,所見僅是些牆花野草,庸俗粉黛,不屑顧置。”言語之中甚是自負。
他頓了一下,接道:“今日一見公主難於忘懷,私生傾幕,懇請公主下嫁為妻。”他說得直截了當,毫無轉彎抹角。
香玉公主羞得滿臉通紅,嗔道:“你這人說話不倫不類,我是有夫之婦,你怎麼胡言亂語。”
宇文雷大震道:“公主已嫁人?”
香玉公主叱道:“早就嫁人了,你去吧!”素手虛按一下,宇文雷被掌風逼得立腳不住,跌出門外。
他依舊不死心,道:“公主曾與令夫婿交拜天地,行過人倫大道?”
香玉公主氣得全身發抖,厲叱道:“你怎可問這話?”身形一晃,搶出門去。
宇文雷只見眼前一花,接著“啪啪”兩響,公主左右開弓,宇文雷各中一記耳光,兩腮紅腫,滿天星斗耀動。
過了一陣,心神稍定,定眼望去,只見門屏緊閉,室內燈火已熄,想來公主已經入睡,嘆了一口氣,怏怏轉身而去。
宇文雷在馬車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眠,公主那秀麗倩影,始終縈紆盤繞在他腦海裡,心中甚是煩躁,躍落馬車,走出竹籬外,信步來到江邊。
這時明月照映著溪水,江面浮金耀光,載著無數花瓣落葉,源源漂去。花葉漂過,顯出一輪圓圓明鏡,他心中一怔忽然憶起今晚正是十五望朔,按“伏義奇書”所載:“陰文靈血大補純陰,童陰體吸取後,每月朔望之日,陰陽交會,龍虎雙修,共參乾坤妙諦,如是者三十載,奇功大成與天地同不朽。”
他伸手入懷,掏出一個小小瓷瓶,喃喃道:“公主啊!公主啊!今日正是望朔,只要你服下‘陰文靈血’,嫁我為妻,宇文雷就是做牛做馬也甘心情願。”
突然心念一轉,公主如果與她夫婿行過人倫大道,喝下“陰文靈血”豈不肝腸寸斷?
他尋思了一陣,臉上浮起陰毒殺氣,自語自言道:“……我一定要去找她,使盡一切手段,不計成敗代價,讓她喝下‘陰文靈血’如果是處女把她強佔為妻,如果不是處女,哈哈,那時肝腸寸斷是你自作自受,可別怪我宇文雷心狠手辣。”
下決定心,轉身欲去,突然臉色一變,呆了一呆,只見二丈外一身穿短襖夾褲的大漢,頭戴皮帽,足覆快鞋,滿臉風塵之色,無情的歲月,在他額頭角留下幾道不可磨滅的皺紋,左手提著一株三寸長的綠草,枝葉蔥翠,生氣勃然。
這人幾時到來,宇文雷毫不知覺,顯然功力遠在自己之上。
當下臉泛慍色冷冷道:“你這人鬼鬼祟祟,所為何來?”
那人不答反問,道:“閣下來‘桃花居’多久了?剛才自言自語欲對桃花仙子不利,我完全聽到了,你是受何人教唆。如不從實說來,休怪兄弟不教而誅。”
宇文雷怒道:“你這人偷聽人言,已令人齒冷,居然斷章取義,說我要對什麼桃花仙子不利,真是豈有此理。”
那人淡然道:“兄弟生平不隨便誣賴別人,剛才之言,出於你口,入於我耳,你說要使盡一切手段,誘桃花仙子喝‘陰文靈血’,要她肝腸寸斷。”
宇文雷啐了一口,道:“你真是個糊塗蟲,什麼桃花仙子不仙子,我根本不認識她,怎能害她?”
那人一怔道:“閣下斯文其表,出言粗魯,我說桃花仙子是此間主人,你大概就認識了吧?”
宇文雷冷冷道:“此間主人是一位五官不全,奇醜無比的怪女人,不是什麼桃花仙子。”
那人臉呈喜色喜道:“是她,正是她。”
宇文雷意外地噫一聲道:“那醜女人叫桃花仙子?哈哈,她也稱仙子,那仙女們豈不變成妖怪?”
那人臉色一沉,喝道:“不許你再說醜女人。”
宇文雷哈哈笑道:“好吧,我同意你叫她仙子,因為我也打算把‘幽冥鬼洞’改名為‘幽冥仙洞’,把‘萬景仙蹤窟’改為‘萬景魔鬼窟’,哈哈……”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2-5 12:51:16
第三十七章 桃源春色
宇文雷話中暗含諷刺,那人卻毫不在意,緩緩說道:“當年‘桃花仙子’與雪山‘冰心仙子’齊名,江湖上有無數少年英雄,拜倒在她們石榴裙下。
那‘冰心仙子’是前任‘武林評審庭’庭主‘文靜仙姑’的高足,深得雪山派真傳,不但功力奇高,而且朱容絕世,加以性情矜傲,冷若冰霜。因此始終無人得親芳澤,獲她青睞。
但‘桃花仙子’可就不問。人符其名,似水流情,似桃豔媚,芳蹤所至,好比群蜂逐蜜,蒼蠅附蛆,入幕少年多得不可勝數。
後來‘冰心仙子’不知何故看破紅塵,落髮出家,法名‘冰心神尼’,繼‘文靜仙姑’接掌雪山派,從此木魚青燈,情緣絕斷。
此後,‘桃花仙子’一枝獨秀,豔名更熾,桃源路上尋芳問津者,多如過江之卿……”
他說到此,長長嘆了一口氣,接道:“十五年前,不幸遭人毀容,才落得今日這般模樣,唉!
一代紅顏,變為魅魑,良可慨嘆。”
他言來神色俱黯,宇文雷卻無動於衷,淡然道:“聽說‘桃花仙子’自被毀容後,‘桃花居’門可羅雀,再未有親朋故舊,前來探望於她,想來你是第一個來看她的情人?”
那人喟然一嘆,道:“我耗去了十年光陰,總算達成目的,及時趕了回來,這幾年她一人孤苦伶丁,著實也夠寂寞了。”
宇文雷道:“聽你口氣,莫不是要回來與她長期斯守?”
那人輕輕點了點頭,臉上表情甚是懇摯。
宇文雷冷笑一聲道:“此女水性揚花,招蜂引蝶,如今醜不成人,你還如此留戀於她,甚不值得,還是及早離去吧。”他心中急於去誘香玉公主服“陰文靈血”想用話把他支開。
那人並無離去之意,喃喃自語道:“當年我雖是‘桃花居’入幕賓客之一,但從未沾染過仙子金玉之體。”想來他對“桃花仙子”佔有慾甚重,才會不期然說出這種話。
宇文雷譏諷道:“不去碰她,還算得什麼入幕之賓?”
那人不以為忤,低聲道:“實不相瞞,兄弟每次受命入幕,仙子總是令我守護在房門外過夜。”
宇文雷仔細地打量過去,見他面孔庸俗,看起來一點也不討人喜歡,“桃花居”問津者既多,“桃花仙子”當然挑選英朗俊美的少年入幕,哪會對他這種平凡庸夫垂青,遂輕藐地說道:“如此說來,仙子分明是不愛你,只是你自作多情,還是趕早回去吧。”
那人臉色微微一變,但立即恢復常態,說道:“我相信這種情形,不只我一人。”
宇文雷不耐煩道:“你去問別的入幕之賓,不就曉得了嗎?”
那人搖了搖頭,道:“這事人人守口如瓶,誰也不願自稱受仙子冷落一夜,就拿我自己來說吧,有人問起夜裡之事,我總是說仙子雨露情濃,綣綿翻覆,樂不可支。”
宇文雷一怔,道:“這麼說來,你每次受命入幕,只是畫餅充飢,望梅止渴了?”
那人滿有自信,道:“兄弟自知技不驚人貌不揚,但我相信仙子對我並非完全無情,尤其是這次回來,定能對我另眼相待。”言來眉飛色舞,甚是傲然自是。
宇文雷道:“你這人真笨,現在縱然佔有她,也不過是個妖怪,有什麼值得驕傲?”
那人仰天朗笑道:“兄弟在冰天雪地之中,受十年風霜煎熬,所為何來?哈哈,就是要恢復仙子絕代朱容。”
宇文雷微感驚訝,道:“你是說她那殘缺的五官,瘡皰的臉孔還會好嗎?”
那人點了點頭,舉步向屋宇走去。
宇文雷臉有疑色,叫道:“慢著,我不信你能把她面孔醫好,你有什麼靈藥?”
那人揚了一揚手中綠草,得意地說道:“就憑這株仙草,恢復她本來面目。”
宇文雷斜眼打量著他手中綠草,輕蔑地說道:“這是什麼野草,有那麼好的功效?”
那人道:“這野草可不平凡,乃是千載難逢的神藥,產在‘北天山隱仙峰’頂,名叫‘綠絲絳珠仙草’,功能生肌實肉,益壽延年,‘桃花仙子’服下之後,不但可恢復昔日風彩使面目姣豔如舊,還可駐顏長生,永保美貌。”
宇文雷心念一動,漠然道:“我只聽說過藥草能拔除百病,補益元神,什麼駐顏長生,都是無稽之談。”
那人心中老大的不高興,哼了一聲,道:“仙品神物,唯有德者居之,凡人俗眼自然不知其珍貴處,你愛不愛相信都無關重要。”
宇文雷心中相信幾分,暗想:如此稀世奇珍,被他們獲取,真是糟塌可惜。
當下心生竊占之念,遂冷冷道:“看你這副長相俗不可耐,還會有什麼福德降身。再說你已來遲一步,藥草縱然如你所說那等奇效,也沒有用處了。”
那人毫不驚訝,淡淡一笑道:“這事我清楚的很,當年‘桃花仙子’被毀容後,曾求治於當世神醫,千樹林幽蘭谷主,‘聖手公羊’玄皇,他說十五年內能找到解藥,就可恢復昔日容貌,時間一過,縱然華陀再世,扁鵲重生,也難使仙子復容,到現在只過去十四年零十一個月,還有足足一個月時間,怎能說遲?”
宇文雷一愕,道:“原來還有這回事,我說的可不是這意思,桃花仙子已經走了。”
那人心頭一急,緊問道:“她哪裡去了?”
宇文雷心中暗喜,慢吞吞說道:“哼,本公子又不是吃飽飯,專管閒事的,你要知她行蹤,去問她自己,不就曉得了嗎?”
那人怒道:“你這不是廢話!”
宇文雷冷笑,道:“你既然知道廢話,就不用多問了。”
那人尋思:“桃花仙子”最珍視容貌,如今面目全非,豈會離此他往,這少年人分明是在打誑。
他生起疑念,怫然道:“我不信。”舉步向屋宇奔去。
宇文雷身形一內,搶過前頭,攔住去路,喝道:“我說‘桃花仙子’不在此地,是要你滾蛋,並不是要你相信。”
那人心中更疑,臉色一沉,道:“桃花居兄弟算來還有半個主人身份,閣下喧賓奪主,實在蠻橫到了家,讓開!”掌隨聲發,左手一招“推窗望月”,當胸擊去。
宇文雷冷笑一聲,左手對擋來勢,右手握住靈血的玉瓶,猛向他面門揮去,這一招是“陰屍掌”中的絕記,名叫“五鬼守關”詭譎之極。
那人見他手中的玉瓶閃閃發亮,又聽是什麼肝腸寸斷之藥,只道是一種陰損怪異的兵器,這時他右手握住“綠絲絳珠仙草”,只能用左手拒敵,攻拒之間,備受掣肘,不由心生警戒,抽身疾退丈外。
幽冥公子也不敢追擊,把玉瓶高高舉起,作勢欲撲,冷峻道:“此間已換了主人,有本公子在此守護,任誰也休想踏入竹籬半步。”
那人臉色鐵青,忿然道:“我要看看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膽敢強佔‘桃花居’?”
左手自腰間抽出一支一尺來長的手形兵器,食指筆直如戟,餘指微曲如鉤,這是一種點、戮、鎖、拿數用的外家兵器,名叫“鬼雲手”。
江湖上能用這種兵器的人,當非泛泛之流,只見他健臂掄動,一式“穿雲戮月”,暴點“眉心穴”。
宇文雷冷哼一聲:“凡夫俗子,豈可隨便晉見公主玉駕。”
話聲中,左攔右擋,“叮叮”兩聲金振玉鳴,“鬼雲手”與玉瓶兩度硬碰。
宇文雷腳下虛浮,禁不住向後退卻。
那人一見他內力不及自己雄厚,膽氣一壯,大笑道:“閣下武功稀鬆平凡,也想擋兄弟大駕,真是自不量力。”加力猛攻,風聲虎虎聲勢更見凌厲。
幽冥公子退到竹籬邊緣,突然大喝一聲,飛起一腳踢向他“陰門”要穴。
這一腳敗中求勝,是拼命的招術,明知一腿踢去,重心更搖晃不定,卻也不得不如此。
那人冷笑道:“找死!”左臂微沉,“鬼雲手”的食提點向“足踝穴”。
指鋒來勢奇捷,這時若避其鋒銳,必被以下連續殺著擊傷,在這危機一瞬之間,他突然伸手來抓“綠絲絳珠仙草”,拼著挨受一指,要把仙草搶過手來。
這一著卻是勝算,那人大吃一驚,急忙縮手湧身倒退,幽冥公子緩了一口氣,乘勢連攻三掌。
他功力雖滅弱幾成,但“陰屍掌”變化詭異,甚是陰毒,招招令人感到難纏心寒。
那人護草心切,見他奮不顧身,捨命來搶,既驚又怒,氣得哇哇怪叫。
那“綠絲絳珠仙草”似乎一經碰上就會枯萎凋謝似的,只見他左臂翻動,舞起一片掌幕,把仙草緊緊護住。
二人纏鬥一陣,那人只略佔上風,乃嚴峻道:“閣下若再不識時務,休怪兄弟下手毒辣。”
宇文雷狂笑道:“吹什麼大氣,有本事儘管施展吧。”五指一張,徑向腕脈抓來,那人手臂伸縮間,又互拆了一招。
忽聽一聲清嘯,發自後山壁溪流拐彎處,聽嘯聲由遠而近,來得快捷異常。
霎時山坳轉出一道黑影,只見身段纖細玲瓏,敢情是個女人,她發覺對岸二人在拼鬥,縱身躍過溪流,直向這邊奔來。
那黑衣女秀髮如浪,羅衣飄飄,來到竹籬旁,“噫”了一聲,說道:“萬龜年,原來是你同這小子在拼鬥。”
宇文雷聽她口音,見側影,正是此間主人“桃花仙子”,呵呵朗笑道:“醜賤人,你相好的來找你了。”
那人大叫一聲:“你是誰?”手中兵器猛向窩心點到。
宇文雷被他突點發問,不由一怔,見攻勢勁銳,不敢封擋,足尖用力一蹬,退開七尺,險險避過指鋒,朗聲笑道:“少爺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幽冥公子宇文雷便是。”
哪知定睛望去,只見那人雙眼緊瞪黑衣女,沉聲問道:“你就是強佔‘桃花居’的惡婆嗎?”他這一聲叫得宇文雷與黑衣女同時一怔。
幽冥公子心中不禁啞然失笑,原來問的是她不是我,奇怪!他們不相識,那黑衣女不是“桃花仙子”?
只聽黑衣女格格嬌笑,道:“萬龜年你真的不認識我了,你來‘桃花居’做什麼?”
萬龜年道:“兄弟記不得在何處見過老前輩,我是來找‘桃花仙子’任年嬌的。”
那黑衣女發出銀鈴般的笑聲,道:“你怎麼喚我老前輩,太客氣了,我就是任年嬌啊。”
萬龜年一愕,宇文雷突然叫道:“噫,那來的老太婆,你不是此間主人‘桃花仙子’。”
原來他剛才只見側影,此刻當面一照,月光下只見她臉皮肌肉鬆馳,皺紋疊疊,連眼角魚尾紋都深如黑線,看年紀至少已在七十以外了,只是身段玲瓏,嗓音嬌嫩,秀髮如浪,與她年歲極不相稱。
黑衣女狠狠地瞪了瞪宇文雷一眼,說,道:“好小子,你剛才有沒有進過我的閨房?”
宇文雷傲然:“是進去過,你待怎樣?”
黑衣女側身擺了一個姿勢,做了一個媚笑,曼聲道:“我這樣同屋裡那圖畫是不是很像,比起那香玉公主如何?”
她臉容老邁,做起少女的淺笑媚態,皺紋更深,看起來令人噁心,宇文雷啐了一口,正待罵她,萬龜年已搶先問道:“你真的是‘桃花仙子’任年嬌?”
黑衣女臉色一寒,怒道:“什麼真不真,難道還會假冒不成?哼,十多年來,你們準也不來看我,如今我已恢復昔年容貌,你自然感到很驚訝是不是?”
萬龜看看她輪廊果然與“桃花仙子”相似,而且身段嗓音都很像,只是“桃花仙子”數年紀不過三十出頭,與這老態龍鍾的臉容相去甚遠,這時他巳感到事態有異,奇道:“我確感到很驚訝,你臉孔不是被毀了嗎?你吃什麼解藥?”
黑衣女格格笑道:“我任年嬌痛苦十五年,皇天憐見,今晚讓我捕住‘金斑火蛙’,吃了蛙膽,如今風韻依舊,你們誰也別想再向我獻諂了?”笑聲清脆,聞者心蕩。
宇文雷一怔,這女人果真如屋內圖畫那等媚豔,單憑這笑聲,就足以令人蝕骨銷魂。
他道:“剛才你見山壁紅光一閃,原來是去捉‘金斑火蛙’?”
任年嬌笑道:“你還真聰明。”
萬龜年神色一整,說道:“什麼人教你吃‘金斑火蛙膽’?”
任年嬌道:“聖手公羊玄皇,你吃醋嗎?”
原來千樹林幽蘭谷主,也是當年“桃花居”入幕賓客這一,有一次偶然之間,發覺這裡的溪水流入山谷深處,有一對“金斑火蛙”,此物異常珍貴,只是捕捉不易,再未成氣候,故而始終未下手去捉它。
後來“桃花仙子”遭人毀容向他求治,聖手公羊念在舊日情份,告訴她“金斑火蛙膽”
可治癒炙傷的玉容,十多年來“金斑火蛙”只出現過二次,今晚她與香玉公主拼鬥之時,忽見山壁紅光一閃,這是“金斑火蛙”出谷的預兆,當即追趕下去,卒被捉獲一隻,剖開蛙腹,取膽服下,只覺臉上一陣炙熱,五官齊全,瘡疤消除,平滑平潤如昔,當時心喜若狂疾奔而回,卻不知臉容又起了變化。
萬龜年嘆了一口氣,道:“任姑娘,你上聖手公羊的當了。”
任年嬌眉頭一皺,道:“什麼,我上當?”
宇文雷道:“自然是上當,你五官殘缺,醜如魅魑,固是難看之極,現在有頭有臉,有眼有鼻,但雞皮皺紋,好似河流山嶽縱橫其間,也不見得好看到那裡。”
任年嬌心靈一震,伸手往臉上摸去,觸手皺紋疙瘩,已不是光滑如脂的粉腮玉頰,遂雙手發抖,顫聲道:“我,剛才好好地,現在……怎麼辦……”嗚咽地抱頭哭泣。
宇文雷見她失望痛哭,心中大是高興,譏諷道:“桃花仙子任年嬌,嘿嘿,好個美麗動人的名字,昔日面目猙獰,如今老態龍鍾,嬌在何處?哼,還配稱仙子嗎?”
任年嬌聽他無情地嘲笑,哭得更是傷心。
萬龜年甚是不忍,說道:“任姑娘別哭了,你雖然服錯解藥,那也無妨,我這‘綠絲絳珠仙草’功能駐顏長生,永保青春,趕快把它服下。”
任年嬌收起淚水,臉上閃動著希望的光輝,說道:“這話當真?”
萬電年頜首道:“當然。”
宇文雷冷笑道:“只怕不見得,這藥草誰告訴你去採的?”
萬龜年道:“是當世神醫聖手公羊玄皇,指示我去採摘的。”
宇文雷冷笑道:“這就是啦,同是聖手公羊所說,‘金斑火蛙’既不管用,這‘綠絲絳珠仙草’說不定是催命毒草。”
任年嬌聽了,傷心哭道:“這仙草靠不住,聖手公羊一定騙人。”
宇文雷道:“世上原就沒有什麼駐顏長生的藥草,只有你們這些愚人痴婦,才會相信。”
萬龜年不以為然,滿有把握道:“任姑娘別聽他胡說,我在‘北天山’曾遇上一位隱世高人,他也說這仙草確實具有奇效。”
任年嬌含情脈脈,說道:“你是專程帶著仙草來治我容貌嗎?”
萬龜年輕輕嘆息一聲,道:“任姑娘殘遭毀容,我恨不能代你承擔這份痛苦,為求仙草,我在‘隱仙峰’頂,苦等十年,雖然嚴霜大雪,凍砭髮膚.但卻無法損害我求藥的誠心,儘管光陰一年一年的流逝,但我絕不氣餒,從不灰心,我當時對天立誓,若無法取到仙草,永世不下天山。”
任年嬌聽他說得真情流露,芳心甚是感動,柔聲道:“十數年來無人踏上‘桃花居’,我只道舊日相識,都是些無情無義之徒,想不到你萬龜年對我這等情誠意重。”說著羞怩地低下了頭。
萬龜年嘆道:“只要任姑娘心中有我萬某在,雖死何撼?來,快把仙草服下。”
任年嬌舉步向他走去,忽聽宇文雷哼了一聲,道:“你真心愛她嗎?”
萬龜年正色道:“當然是真心。”
宇文雷道:“既是真心愛她,何必當天立誓,取不到解藥,永世不下天山?”
萬龜年道:“我是決心要把仙子玉容治好才罷手。”
宇文雷冷哂道:“你這人口是心非,分明只是愛她如花玉貌,因此才下決心,要是無法把她治好,寧可一輩子也不要見她,這種愛情虛偽浮表,不足珍惜。”
他這論調似是而非,任年嬌聽得心頭一酸。
想當年綺年玉貌,豔若桃李,不知迷倒多少天下男人,但始終沒有遇上一位真心相愛之人,許多海誓山盟都成浮言,萬龜年說得情深意重,原也只不過貪戀美色,並無真情,想到此不禁傷心地落下珠淚。
萬龜年聽他歪曲事理,怒道:“我是真心愛她,你這小子為何肆意撩撥我們的情感?”
宇文雷冷笑道:“如果她容貌無法復原,就像現在這樣老邁,你還愛她嗎?”
這是一個最切實際的問題,任年嬌停止哭泣,仰首靜聽他答覆。
萬龜年抬目之際,見她臉孔皺紋疊疊,不禁感到一陣遲疑,嚅嚅道:“這個……”
任年嬌臉色一變,厲聲道:“什麼這個那個,聽你說得真懷感人,原來只是花言巧語,我遲早總會衰老,那時你還會愛我嗎?把仙草摔掉,反正老醜就老醜,我也習慣了。”
萬龜年心頭一急,忙道:“任姑娘怎可聽這小子三言二語就心灰意冷?”
任年嬌突然向宇文雷問道;“小子,你愛香玉公主難道不是因為她長的美麗動人?”
宇文雷道:“本公子行事常出人意料之外,豈可用世俗眼光來衡量,我愛香玉是有多方面的因素。”
“桃花仙子”眉梢閃過一絲殺氣,陰鷙道:“我把她臉孔毀害,看你這小子有什麼反應。”
宇文雷劍眉一揚,冷峻道:“你敢動她一根毫毛,我就把你碎屍萬斷,挫骨成灰。”
萬龜年目射兇光,沉聲道;“今夜若教你平安離開此地,萬某從此改名換姓。”
他對宇文雷生起殺機,話剛說完,欺身撲去,“鬼雲手”連下兩個殺手,陰毒狠辣,著著可致人死地。
幽冥公子封拆數招後已感到吃緊,因為此刻萬龜年對“綠絲絳珠仙草”已不若先前那樣關心,他想,反正桃花仙子已不服它,只全心全力把這小於收拾,好出口鳥氣。
任年嬌突然想到:那香玉公主武功太高,要傷她甚不容易,不如把這小子擒下,逼他親自下手,把心愛的東西毀掉,豈不大快人心。
她心理微有變態,認為這是個大好妙計,不禁喜叫出聲,道:“好計,好計。”
羅衣飄動,切身加入戰團。
他二人的武功本在宇文雷之上,這一聯手夾攻,威勢更見凌厲,不到幾個照面,宇文雷已連走險招,危如累卵。
只聽萬龜年大喝一聲:“撒手!”
接著“克嚓”一聲,幽冥公子右臂肋骨被“鬼雲手”擊斷,痛叫一聲,翻倒在地。
那玉瓶飛出尋丈以外,落在一塊圓石上,火花飛濺,把小石擊得粉碎。
任年嬌見那玉瓶閃閃發亮,伸手把它撿起,宇文雷見“陰文靈血”被她搶到手中,心頭大急,顧不得斷骨之痛,急聲怒罵,道:“臭賤人,還我靈血,還我靈血。”
任年嬌心感驚奇,什麼靈血?看他那副慌急的樣子,瓶中不知裝著何珍奇靈血?
萬龜年道:“任姑娘小心,瓶中只怕不會是什麼好東西,剛才我聽他自言自語,好像是斷腸毒藥。”
任年嬌笑道:“毒藥也那麼珍惜,小子拿回去吧。”
幽冥公子強忍楚痛,爬起來伸手去接。
忽見烏光一閃,她那長指甲在他掌背劃了一道血痕,同時之間,耳聞一聲蕩笑,蓮足輕抬,把宇文雷踢翻了一個跟斗。
幽冥公子跌得土頭灰臉,破口大罵道:“醜賤人,臭婆娘……”罵聲未了,只見萬龜年雙肩晃動,欺到面前,左右開弓,“啪啪”二聲脆響,把宇文雷打得雙耳雷鳴,一陣昏眩。
他道:“你再罵仙子,我就把你舌頭剪斷,看你口齒乾不乾淨?”
宇文雷嘴巴硬朗的緊,定了定神,厲聲道:“少爺只要三寸氣在,罵得你狗血淋頭,烏龜,王八……”
萬龜年大怒,撲上前去,用手指挖開嘴巴,要剪斷他舌根。
任年嬌見他面目俊秀,罵起人來,瞪眼揚眉,甚是可愛,雖然言辭汙穢,不堪入耳,但卻有一股硬朗不折的氣魄,遂笑道:“萬龜年,罵就由他罵吧,反正既不痛不又癢,聽起來怪舒服的,暫把舌頭留下,我還有用處。”
萬龜年聽“桃花仙子”相勸,不敢違拗,狠狠颳了他一記耳光,才放手。
宇文雷心想:這女人不知羞恥,罵她反說舒服,那我不罵就是。當下住口不語。
任年嬌笑道:“姓宇文的,你手背被指甲劃了一道血痕,毒氣已攻入體內,不得獨門解藥,無法解毒,還有這個瓶子裡的靈血,你可想要回去?”
宇文雷只覺手背麻癢癢,知道中了劇毒,心中暗暗吃驚,但卻裝著滿不在乎地冷漠道:
“東西是我的,你們搶去,本就不合道理,當然要還來。”
任年嬌道:“大家都講道理,還要花心血去練武功嗎?”
宇文雷道:“聽說‘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專講道理,崇尚正義,像你們以多欺少,應當重重嚴懲。”
任年嬌笑道:“‘武林評審庭’的護法,也不是閒得無聊,哪會來管咱們這芝麻綠豆之事,今晚不談道理,只說條件,因為你們強佔我閨房也大大的違悖常情。”
宇文雷道:“什麼條件?”
任年嬌拿出一個藥瓶,說道:“這是一瓶烈性毒液,你乘香玉公主不備之時,在她臉上一澆,我就給你解藥,還你靈血。”
宇文雷怒聲道:“不幹!”
任年嬌寒著臉,道:“我自然知道你不願幹,不過這是條件,須知指甲毒藥發作時,從頭髮到四肢脫離軀體,慢慢分割殘碎,痛苦無比,你好細考慮考慮。”
宇文雷毅然道:“不用考慮了,萬萬不能答應。”
任年嬌聽了妒火中燒,醋意更濃,大步踏上,對準他斷骨一捏,叱道:“你知道我為什麼一定要毀香玉公主的容貌嗎?”
宇文雷痛得不住呻吟,額角汗珠如豆,顫聲道:“你還不是因為自己奇醜,怕見她長得漂亮。”
任年嬌眼睛之中,閃動著奇光,陰冷冷道:“我要毀她容貌有二個理由,第一,‘桃花仙子’恢復容貌之時,不許天下有比她更美的女人存在;第二,萬一我永遠如此老醜,也要找一位比我更美的女人,來分擔這份痛苦。”
宇文雷乘她說話之際,突然伸手去搶靈血玉瓶,任年嬌輕輕一躲,閃避開去,說道:
“這靈血想必甚是珍貴,你不答應,便歸我所。”
宇文雷心想,搶不回來,只好用活嚇她,遂道:“‘陰文靈血’大補處子童陰之體,但要不是處女,尤其是像你這淫蕩妖婦,只要一沾上,立即肝腸寸斷,死得也無比的慘酷,還不趕快還來。”
任年嬌一怔道:“當真有這回事,我不信。”
萬龜年聽他自言宮自語過,情知所言非虛,忙道:“任姑娘這小子不是胡扯,你還是小心為上。”
任年嬌突然仰天發出一陣銀鈐般的蕩笑,道:“人人都說我任年嬌水性楊花,荒淫妖蕩,今日喝此斷腸靈血,倒也死得風流雅緻。”
宇文雷道:“你死不打緊,別糟蹋我靈血。”
任年嬌也不理會他,用力扭開瓶蓋,宇文雷見她果真要喝,急得跳了起來。
萬龜年大驚道;“任姑娘別想不開。”
“桃花仙子”頭一仰,把瓶子湊近口邊,萬龜年急步衝上來搶,手觸玉瓶,只聽“咕嚕”
一聲,已喝下一大口。
他奮力一搶,把瓶子奪了過來,誰知用力過度,瓶中尚餘靈血飛撒而出,潑得他滿臉滿嘴。
只覺血中有一股奇味,隨口液流入喉嚨,皮膚上的血跡也滲透而入,好似一股寒氣,從上而降。
宇文雷見靈血潑出,驚駭莫名,一個“懶驢打滾”翻出老遠。
只聽任年嬌格格笑道;“你看我死了沒有……”話猶未了,仰身便倒。
同時之間,萬龜年忽感那股寒氣一熱,如萬弩穿心,千刀凌剮,慘號一聲氣絕身亡。
宇文雷見他二人忽然死去,雖無悲慼之情,卻有痛失靈血之心。
那二具屍體靜靜仰臥在地,這一片桃源夜境復歸於沉寂。
他忽然感到斷骨處一陣驟痛,遂斯下衣角胡亂包紮傷口。
這時明月正高掛中天。把竹籬內的小屋,照得明明白白,他突然感到詫異,外面鬧得天翻地覆,卻不見香玉公主出來看看,難道她睡得那樣香,那樣酣?
想到玉香公主不禁嘆息一聲,“陰文靈血”已被這兩個短命鬼拿去做自殺用途,使他一生旖旎的美夢,及爭霸的武林的萬丈雄心,變成泡影。
他越想越氣,走到萬龜年屍體旁,無名火起,一腳把他踢落河流之中。
這一下氣忿稍平,轉目望著“桃花仙子”屍體,只見她側身躺臥,秀髮蓋在臉孔,遮去疊疊皺紋,身段曲線玲瓏,粉臂如酥,玉腿修長圓嫩,雖是一具屍體,但看起來,不但毫無恐怖之感,且春意撩撥,蕩人心絃。
他大感驚奇,這女人死後,還這等迷人,難怪生前風騷妖媚,裙下慕男無數,只可惜自己無法看她昔日綺年玉貌,憾甚!
思念之間,舉步來到她身旁,正想把她踢落河中,忽然記起掌背被她指甲所傷,不服解藥,恐有生命之虞,當即蹲下身子,伸手向懷裡摸去。
那知觸手一片溫馨,滑不留手,他怔了怔,奇怪!難道這妖婦沒死?
急忙把她翻正過來,只見她胸脯起伏,呼吸均勻,果然並未氣絕。
這讓他暗暗吃驚,她既不死,一旦醒來自己不是她敵手,要取解藥可就難了,當下手忙腳亂往她身上亂摸亂搜,只找出一條手帕及脂粉之類的女人用物,卻無解藥。
情急之下,只好替她寬衣解帶,往裡再搜。
他正在搜索之際,突然她雙目微睜,緩緩坐起,道:“你以為我真死去了嗎?”
轉目不見萬龜年,問道:“萬龜年人呢?”
宇文雷道:“他剛才搶你瓶子,被靈血潑上,肝腸寸斷而死,我把他踢落溪中了。”
任年嬌道:“那他沒有看見我……”羞澀難言。
宇文雷接道:“他雖無眼福看你身子,但我相信任誰見了,都會說很美麗迷人。”
任年嬌聽他越說越不像話,但言辭雖輕薄,神色卻非常莊重,氣道:“你這麼胡說,把我看成下賤了。”
提到“下賤”,宇文雷突然眉頭一皺,奇道:“你喝下陰文靈血,怎麼不死?”
任年嬌笑道:“這不是證明了一事?”
宇文雷恍然大悟,道:“你是個處女?”
任年嬌格格一笑,道:“江湖上人人都說‘桃花仙子’裙下慕男無數,舉世第一淫女,沒想到,哈……”
宇文雷正色道:“你以淫蕩之名,保持清白之身,確實難能可貴,可惜太過老醜,不然我就娶你為妻。”
任年嬌見他玉面朱唇,甚是灑脫,就是當年入幕賓客中亦不多見,尤其他心直口快,說話無遮攔,心中更是喜歡,遂道:“你今年幾歲?”
宇文雷道:“二十一。”
任年嬌道:“我十七歲被毀容,如今渡過十五寒暑,加起來不過三十二歲,何老之有?”
宇文雷道:“可是你看起來像七、八十歲。”
任年嬌臉色一寒,道:“這麼說來你是不愛我了?”
宇文雷道:“老婦配小夫,怎能相稱?”
任年嬌突然“呀!”的一聲跳了起來,叫道:“你那靈血怎麼搞的,我現在全身骨骼癢癢,難受死了?”
宇文雷暗暗叫糟,這靈血一經衝動,自己不娶她,準被打死,還是溜之大吉,拔腿就跑。
任年嬌急忙追上,伸手一抓,把他後領提起,但覺丹田一股熱氣上升,內力泉湧,精力勃勃,不發洩宣輸甚是難受,嬌聲叱道:“你看過了我的身體,就想溜走,世上哪有這樣便宜事,你到底娶不娶我?”
宇文雷道:“不娶,不娶。”
任年嬌大怒,把他向地上重重一摔,這下跌得臉腫鼻青,翻開老遠。
任年嬌臉上殺氣浮動,緩步逼去。
宇文雷迫於無奈,嘆息一聲道:“想來宇文雷命中註定,無嬌妻美眷福份,我娶你了。”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2-5 12:51:54
第三十八章 神醫神藥
任年嬌臉浮喜色,倩笑盈盈,道:“真的?”
宇文雷掙身爬起,輕撣身上灰塵,說道:“我做事向來說一不二,豈會騙你。”
說到此,抬頭望著明月,略一吟沉,接道:“據伏羲奇書所載,陰文靈血大補純陰,交合之時,益於朔望之時,今晚正值十五,明月當空,藉月色光華,天地精英,咱們就成親吧。”
任年嬌一聽就要成親,反而無限羞怩地低下頭去,柔聲道:“郎君要這麼快嗎?”
宇文雷道:“娘子今晚不成親,就得再等半個月時間。”
她說太快卻是假話,其實此刻靈血發作,春心蕩漾,早已不克自制,只聽她媚眼笑道:
“郎君我現在很想打架。”
宇文雷道:“抑制靈血衝動,其道有二,第一便是不斷地動手過招,第二是行人倫之道。”
任年嬌眼睛一閉,倒入他懷中,宇文雷按“伏羲奇書”交合方法,全力施為。
“陰文靈血”具有原始衝動力,任年嬌雖是處女之身,但因靈血之助,忘記破瓜的疼痛,圓臀迴盪如輪,還不住地嚶聲嬌吟。
若不是宇文雷心理早有準備,而且對“伏羲奇書”所說要旨,熟記胸中,按部就班施為,只怕早就招架不住,敗下陣來。
約摸過了半個時辰,林中已無風雨之聲,宇文雷數個九九之數,鳴金收兵,大功初度告成矣。
此刻他只覺精神與往昔大不相同,精瑩煥發,丹田氣盛,舉手投足之間,潛力迴盪,情知目下功力已進入另一境界。
二人攜手步出林外,突聞任年嬌痛叫一聲,蹲了下去,宇文雷吃了一驚,道:“娘子你怎麼了?”
任年嬌紅著臉,羞澀道:“都是你壞,我好疼呀!”
宇文雷恍然醒悟,笑道:“娘子,我抱你,”伏身把她抱起。
走了二步,突然劍眉一皺,道:“娘子,咱們現在已是夫妻,我看你臉孔這樣,總是遺憾事,一定要想法子把你治好。”
任年嬌道:“郎君,那‘綠絲絳珠仙草’呢?”
宇文雷道:“掉在地上,咱們撿去。”
萬龜年斷腸氣絕之時,把仙草摔在一旁,此刻依然蔥翠欲滴,任年嬌就要把它服下,宇文雷阻止道:“慢著,聖手公羊只怕不懷好心,這仙草是不是管用還靠不住。”
任年嬌悲慼道:“郎君,那教我怎麼辦?”
宇文雷安慰道:“娘子你放心好了,咱們帶著藥草到‘幽蘭谷’去找‘聖手公羊’,逼他實話實說,若有半句謊言,一掌把他擊斃。”
任年嬌喜道:“好辦法,聖手公羊再厲害也敵不過我們二人。”
宇文雷道:“娘子那咱們快走吧。”
任年嬌突然臉寒似霜,冷冷道:“別急,香玉公主卻不能饒她。”
宇文雷眉頭一皺,道:“你待怎樣?”
任年嬌道:“還是那句話,我要毀她容貌,你心痛嗎?”
宇文雷道:“咱們已是夫婦,娘子怎可這樣猜忌多心?”
任年嬌哼了一聲道:“我多心,哼,只怕是你對她還不死心,要我相信你就去毀她容貌。”
宇文雷心想:妻子這樣老醜,香玉公主那等漂亮,確實不公平,把她容貌毀了,倒也心安理得,不能算是殘忍。遂道:“好吧,娘子我就依你去做。”
任年嬌心中高興,笑道:“郎君你真好,不過咱們得小心點,香主公主始終未見露面,不知在房裡賣些什麼膏藥,你先從屋後窗縫,去偷看一下,我在前門等候。”
二人分道進行,宇文雷悄悄掩到屋後窗下,從縫隙向裡窺視。
外面月色溶溶如同白晝。屋裡卻甚漆黑,好在香玉公主一身白衣,不難發覺,看了一陣.景物漸漸清晰。
只見香玉公主盤膝坐在床上運功,他心裡一怔,看來公主是整夜在床上打坐,難怪適才屋外大吵大鬧,她無暇分身去查看,不過這樣大意,未免太危險。
香玉公主正如他想像一樣,確實在運功恢復氣力,她昨夜追隨“雪龍駒”,大費真元,想趁著夜裡把體力恢復,明早可兼程趕路。
宇文雷心想:此刻正是大好機會,急忙繞到前門,向任年嬌說了。
她心中甚喜,此乃天助良機,一閃即失,忙俯在他耳邊,道:“我推門,你進門,毒液在此,你拿著。”
宇文雷點了點頭,伸手接過毒瓶。
那鐵門本甚緊固,但門栓已斷,香玉公主只把它向門楣靠著,任年輕輕輕推開個空隙,宇文雷身形一閃,已搶入房中。
他剛跨步踏入,忽聽“啪”的一聲,燈光一閃,門裡門外二人同感一驚。
宇文雷抬目望去,只見香玉公主手持燈燭,臉罩寒霜,秀眉怒剔,叱道:“宇文雷,你偷偷摸摸進來做什麼?”
他覺得香玉公主確實太美了,雖是輕顰淺怒,依然神韻照人,吱唔著說道:“區區有事,前來……奉稟。”
香玉公主嗔道:“入門問道,有事奉稟,也該扣門詢問,擅闖皇室深閨,該當何罪?”
宇文雷道:“公主息怒,情勢逼緊,事非得已。”
香主公主臉色稍霽淡然道:“什麼事,大驚小怪的?”
宇文雷急道:“桃花仙子帶著一個姦夫前來侵患。”
香玉公主奇道:“誰是‘桃花仙子’?”
“我是說,那位……”
香玉公主催促道:“到底是誰,吞吞吐吐地?”
宇文雷道:“就是剛才被你打跑的那醜賤人。”
任年嬌在門外聽得清清楚楚,氣得全身發抖,心中切齒:你罵我醜賤人,說我串通姦夫,等會同你算帳。
只聽香玉公主道:“那位姑娘遭人毀容,處境可憐,以後不可再這樣罵她。”
任年嬌暗地裡哼了一聲,死到臨頭,誰要你假情假義的同情。
宇文雷道:“我以後不罵她就是了。”
香玉公主道:“你說他們來犯,怎不見打進來?”
宇文雷傲然道:“區區怎能容他們闖進房來騷擾公主清居,我在外面把他們截住大戰一場。”
香玉公主聽他赤心護主,心裡甚是感激,說道:“但不知勝負如何?”
“我一時大意,被他們打斷肱骨。”
香玉公主見他右臂用衣角布包扎,吃驚道:“傷勢可重?”
宇文雷見她嬌厴如花,秀逸動人,心中有些不忍心下毒手,後來心念一轉,反正自己已得不到她,得不到的東西,就該把他毀掉,當下淡然笑道:“還好,還好。”
香玉公主道:“他們呢?”
宇文雷朗聲說道:“在下一時大意受傷,他們還能便宜到哪裡,那姦夫被我一掌擊斃,踢入溪中,‘桃花仙子’乘我對付她姦夫之際,突下殺手,這一時回救不及,致肱骨被折斷,不過她也被我踢中要害,栽倒在地。”
香玉公主聽得半信半疑,輕聲責備道:“你怎可對他們這樣毒辣,快去把她抬進屋來救治。”
宇文雷道:“公主天仙美貌,菩薩心腸,與那醜如魅魑,心如蛇蠍的女人相較,直有天壤之別。”
任年嬌氣得眥睚欲裂,幾乎忍不住要衝進去,狠狠打他一頓。
香玉公主輕輕一嘆,道:“我看她也不是怨毒之人,只是身受人情冷落,打擊太大,心中積怨如山,才會對人仇視,咱們把她救治,再勸她歸善就是。”
宇文雷道:“公主說的是,那女人以前長得甚是標緻,壁上那幅圖畫,是良工替她繪描而成。”
香玉公主轉身望著那幅美人圖,幽幽道:“此姝國色天香,人世少見,如今面目全非,醜陋不堪,令人慨嘆。”說著不覺長吁一聲。
宇文雷道:“她容貌受毀,又不幹公主事,何必為她嘆惜?”
香玉公主嘆道:“你這人心思偏邪,積重難返,先把她抬進屋裡,以後我再慢慢向你開導。”
宇文雷見她一直望著那張圖畫出神,臉上殺氣一現,悄悄跨近二步,說道:“那女人受傷甚重,只怕救也徒然。”
香玉公主道:“不管生死如何,咱們先盡人事救她。”
宇文雷走到她背後三尺外,冷冷道:“我生平只知傷人,從不搭救,公主你自己去救她吧。”
香玉公主秀眉一剔,嗔道:“你居然敢抗拒我命令。”嬌軀疾旋過來。
宇文雷手一揚,瓶中烈性毒液飛散而出,二人近在咫尺,變生俄頃,把她粉臉潑個正著。
她只覺臉上一陣炙熱,急聲叫道:“宇文雷,你……”
只聽他狂笑道;“這是毀容毒水。”笑聲中,搶門而出。
香玉公主全身一震,舉袖掩面哭泣,量是傷心過度,忘了把他截住。
宇文雷搶出門外,拉著任年嬌狂奔而去。
才奔出竹籬外,只聽任年嬌叫道;“拉拉扯扯,幹什麼。”手一用力,反把宇文雷攔住。
他大急道:“娘子咱們已得手,還不趕快逃走?”
任年嬌嗔道:“誰是你娘子,我是醜賤人,串通姦夫來害你。”
宇文雷頓腳道:“我不這樣說,公主怎會相信我?”
任年嬌一怔,道:“你不是真心罵我?”
宇文雷道:“咳,你真是多心,咱們還是快走吧。”
任年嬌笑道;“別急,我要看看香玉公主變成怎個樣醜法,看她傷心斷腸,才大快人心呀。”
宇文雷不安道;“公主武功奇高,發起狠來,咱們只怕要沒命。”
任年嬌哼了一聲道:“怕什麼,現在毒水蝕腐瞼上肌肉,她痛苦還來不及,哪有能力來傷我們?”
宇文雷道:“變成醜怪物,有什麼好看?”說著用力把她拉走。
任年嬌嗔道:“你走你的,我自己去。”袖子一拂,掙脫手臂,回身向竹籬內奔去。
自從雲雨一度後,宇文雷功力增進不少,不過距理想境界尚早,今後若想稱雄武林,唯寄託在夫婦合籍雙修之上,當下無可奈何,只得硬著頭皮,跟著走回。
來到屋外,只見房裡悄沒聲息,既不聞哭泣聲,也不見公主出現。
她心中甚感驚奇,想當年自己被毀容之時,在房中連哭數日夜,雖然事隔多年,有時想起來,也忍不住感嘆命薄而流淚。
她真不相信香玉公主那麼堅強,高聲叫道:“香玉公主,出來亮亮相呀,我們在外面等你。”
門扉風聲響動,只見香玉公主已佇立在門外,臉上矇住一條羅巾,看不出劫後殘缺的醜容。
宇文雷心中打鼓,暗暗蓄勢備戰。
任年嬌見她靜立無聲,神態甚是安洋,心中頗感失望,奇道:“我任年嬌當年雖被毀容,卻有勇氣面對現實,公主看來也頂硬朗,何以用羅巾蒙面?”
香玉公主並沒有立即回話,隔了一會,反問道:“你容貌怎麼變得這樣老醜?”
任年嬌道:“我急於恢復容貌,服錯解藥,現在正要去找那位大夫算帳。”
香玉公主“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
任年嬌奇道:“我只道你被毀容後,會哭得死去活來,想不到這樣鎮靜,實出我意料之外。”
香玉公主微微嘆息一聲,道:“一個人的美醜,並不在於浮表外貌,真正內在的‘美善’才足珍貴,一個外貌不揚的人,包住一顆純潔穎慧的心,謂之深藏不露,一個外貌姣好的人,裹住一顆惡穢愚笨的心,謂之虛有其表。聖人如陽貨之醜,而德育名垂千古,妲已有傾國之貌,因禍殃遺臭萬年,是故為人貴心正意誠,致於容貌外表,都是次焉副要。”
任年嬌格格笑道:“我不懂這些道理,也討厭聽人說教,我只問你一事,我丈夫毀了你容貌,你不生氣嗎?”
香玉公主奇道:“他是你丈夫?”
宇文雷道:“區區適才與‘桃花仙子’交拜天地,結為夫婦。”
香玉公主冷然道:“念在你們新婚燕爾,特賜你丈夫自絕。”
宇文雷聽她說話的口氣,與苑蘭公主極相似,不覺冷冷打個寒戰。
任年嬌吃了一驚,道:“你要我丈夫自絕?”
香玉公主微微點了點頭。
原來東夷習俗,甚重主僕之道,為人奴僕謀害主人,是大逆不道之事,應受五馬分屍,凌遲極刑,何況這是一件謀害皇室公主案,更是罪大惡極,因此賜他自絕,算是格外開恩。
任年嬌啐了一口,道:“我們是來看你容貌的,不是來自殺,只要看過你臉孔,立刻就走路。”
香玉公主道:“你們看了我容貌一定會吃驚,還是不要看為上……”突然厲聲叱道:
“宇文雷你還不快自殺!”
宇文雷心靈微微一悚,卻硬著嘴巴說道:“困獸尚且狠鬥,我宇文雷堂堂七尺丈夫,豈能毫無骨氣地自殺。”
任年嬌道:“郎君說的是,咱們二人全力對付她。”
香玉公主冷叱道:“既然如此,我就親手來收拾你們。”
話聲中白衣飄拂,挾著一股香風,疾撲而到。
夫婦二人,齊聲呼喝,左右夾攻,合力來敵。
只見香玉公主掌如飛花飄絮,身如行雲流水,數招之間,巳把他們夫婦困在一片香風掌幕之中。
激戰一陣,她突然微感驚訝,只覺“桃花仙子”的掌力似乎陡然之間,增進幾分,就是宇文雷也越戰越勇,不像剛才那樣稀鬆脆弱。
她原來想象中,要擊倒他二人只不過舉手投足事,但事實卻不如她想的那麼容易,此刻非出奇招,顯然巳難克敵致勝。
這時只見任年嬌長指甲疾伸,向公主粉臂劃落。她指尖喂有奇毒,若換常人自是避如蛇蠍,但公主為出奇致勝,居然不閃不避。
但見烏光一閃,接著“嘶”的一聲,把公主連袖帶肉,劃破一道血痕。
突聞公主一聲清叱,玉臂趁勢向前一探,攫住對方肩骨,叱道:“滾開!”震臂一揚。
任年嬌頓時如斷線紙鳶,翻開尋丈以外。
宇文雷見狀大驚,飛起一腿,踢向公主下陰要害。
這一招甚是陰毒下流,宇文雷救妻心切,故而狠下毒手。
香玉公主旨在收拾他,扔開任年嬌的當兒,身形如閃電,奇妙一旋,宇文雷一腳立時踢空。
只覺後領一緊,人已被公主提將起來,只聽公主厲聲叱道:“你這人叛主無義,今日容不得你了。”玉掌一揮,向他後頸砍落。
宇文雷雙眼一閉,暗叫:“我命休矣!”
忽聞任年嬌發出一聲斷腸悽叫道:“公主,勿殺我丈夫!”
香玉公主聽她呼叫情切,心靈一震,忖道:“如果有人慾殺尹靖,我何嘗不是如此心疼,殺了他徒逞一時之快,於事無補。”她是心腸慈軟之人,這時如何下得了手,嘆惜一聲,震臂把他向任年嬌倒地處拋去。
“桃花仙子”見丈夫身子凌空飛來,只道已遭了毒手,慘叫一聲:“雷郎!”抱著痛哭。
宇文雷道:“娘子我好好的,你哭什麼?”
任年嬌破涕為笑,道:“郎君你沒有死?那太好了。”
香玉公主自覺做了一件好事,心想:人無論好壞,父子夫婦之情,總是真誠相照的,當下曼聲道:“你們走罷,我饒你丈夫不死。”
宇文雷心頭如除重負,舒了一口氣,任年嬌扶著丈夫,嘆道:“像公主這樣好人,我任年嬌第一次見過,我們也不是真正無情無義之徒,你剛才被我指甲劃傷,毒氣攻入體內,這裡有解藥,你拿去醫治吧。”從懷裡掏出一條唇膏,遞送過去。
宇文雷一怔,道:“娘子這唇膏是解藥?怪不得我在你身上找了半天,沒有著落。”
香玉公主搖搖頭,伸出玉臂,說道:“把解藥留著救別人吧,你看我的手,不是好好的嗎?”
果見她粉臂上原先那條血痕,此刻已然彌合,絲毫看不出痕跡。
夫婦二人不禁一愕,香玉公主冷冷道:“你們留著不走嗎?那我可要……”
任年嬌只怕反臉,未等她說完,拉著宇文雷,道:“郎君,咱們到‘幽蘭谷’去。”二人聯袂,奔跑而去。
香玉公主眼望她們背影已消失,蓮步款款,走到馬車旁,伸手掀開臉上羅巾。
解開馬纜,車廂裡有許多幹糧,她選了幾樣帶在身邊,飛身上馬。
此刻晨曦微露,踏著朝陽,催騎入太行山,往西北而進,暫且表過不提。
宇文雷夫婦離開“桃花居”,曉行夜宿,不一日來到長安,看看豔陽西偏,眼前顯出一片黝黝的森林。
任年嬌笑道:“郎君,前面就是‘千樹林’,幽蘭谷主經常外出採藥,但不知今日在谷中否?”
宇文雷道:“不在咱們就先把他窩居搗毀,出口鳥氣……”
突然任年嬌驚“噫”一聲,伸手遙指西方,道:“雷郎,你看那邊。”
宇文雷循著手指方向看去,只見一縷煙影,在西方林外,一閃即沒,他道:“那是什麼東西?”
任年嬌道:“好快呀!是一個男人抱住一個女人,從東面出現,等你轉過頭來,已沒入西面林中。”
宇文雷不信道:“娘子,你準是看花了眼,東西相隔十數丈,一個男人抱住一個女人,哪會跑得那麼快?”
任年嬌道:“我要不是親眼看見,也不會相信,他們已入‘千樹林’,咱們去瞧便知。”
足下加勁,飛奔而去。
“千樹林”名符其實,森林如雲,遮天蔽日,處在長安北三里外。
這時在森林入口深處,突然顯出一位丰神如玉的少年,懷中抱著一絕色美女,星眸微合,膚色略嫌蒼白,與人冷漠之感。
那少年顧盼神飛,舉步向茅廬奔去,他雖然懷中抱住一人,但起落無聲無息,灰塵不揚,來到屋前,朗聲叫道:“玄谷主何在?”
屋中傳出一聲朗笑,一宏亮嗓音道:“何方貴賓,蒞臨‘千樹林幽蘭谷’恕兄弟慢出迎接。”
話聲中,一身材瘦長,著灰衣色長袍,口角留著八字山羊鬍的漢子,當門而立。
他目光一掠突然臉呈驚喜之色,叫道:“尹小俠,大駕光臨,蓬蓽生輝,請進,請進。”
肅容讓路。
那少年正是尹靖,淡淡一笑,道:“玄谷主好說了,在下不速來訪,叨擾清修,心甚不安。”舉步踏進茅舍。
二人坐定,幽蘭谷主笑道:“小俠英名遠播,當日在敝谷,高抬義手,技鎮群雄,那等雄風豪氣,雲天高誼,兄弟永銘於衷,今見小俠來臨,彌甚雀躍。”
尹靖嘆道:“在下今日登門,是有求而來。”
幽蘭谷主慨然道:“小俠有何差遣,但憑一言吩咐,無不傾力以赴。”
尹靖忙起身謝道:“不敢,不敢,只因苑蘭公主身受重傷,玄谷主岐黃醫道,天下無雙,敢請高施妙手,替公主療治,在下感激不盡。”
幽蘭谷主微微一嘆,道:“兄弟生平耽於黃岐醫道,遍視名家之學,時逢機運,在江湖上博得一點薄名,說來慚愧,前在‘九嶷絕壑’,誤斷小俠身罹絕症,無藥可醫,後來聞知小俠起死回生,自是深慶天厚英才,但也自感庸醫誤人,決定從此閉門重研醫理。公主幹金之軀,兄弟雖極願一展末道為公主診治,只怕像前次那樣庸誤,則不但愧對小俠,也擔當不起重責。”
原來他知尹靖與苑蘭公主功力奇高,所患的病症,甚是奇特,有時看似無恙,實已病入膏肩,當你斷他絕症無治之時,又會突然起死回生,前在“九嶷絕壑”,他當著天下英雄之面,斷定尹靖無救,後來尹靖依然活生生出現在江湖,致使他神醫之名,在武林中一落千丈,他有前車之鑑,只怕再鬧出笑話,貽笑大方。
尹靖臉色一紅,道:“玄谷主神醫妙術,在下無比欽佩,前在‘九嶷絕壑’,我因運起‘點靈遁陰’的功夫詐死,錯不在你,玄谷主何必耿耿於懷?”
幽蘭谷主“哦”了一聲,笑道:“原來如此,難怪我回谷後,翻遍經典,苦思不得其解,請把公主放在木榻上現在就來診治。”
尹靖心中大喜,忙把公主放在床榻之上,聖手公羊扶切六脈,細心診斷,臉上神色數變,隔了一陣,緩聲道:“此病有救,但甚難治。”
尹靖色然而喜道:“萬望玄谷主,高施妙手。”
“敝谷目下無可治癒公主的藥物。”
尹靖劍眉一皺,道:“但不知需何貴重藥品?”
聖手公羊道:“前敝谷被竊那‘六瓣仙蘭’,可治癒公主之傷。”
尹靖道:“此外尚有何藥可治?”
聖手公羊沉吟道:“‘北天山嶺隱仙峰’的‘綠絲絳珠仙草’亦具奇效,只是此草甚難取得……”
突聞屋外一女子嗓音叱道:“聖手公羊,給我滾出來。”語音蠻橫,顯然是來生事。
二人同時一怔,幽蘭谷主臉色一沉,道:“千樹林與世無爭,居然有人欺上門來,想必是‘天震教’下的惡徒,尹小俠你護住公主,待我出去會一會他們。”
尹靖道:“在下也去助谷主一臂之力。”
聖手公羊笑道:“殺雞焉用牛刀,真有辣手對頭來犯,兄弟自會招呼小俠相助。”急步走出屋外。
聖手公羊目光一轉,不禁怔了一下,只見門外一華服少年,玉面朱唇,眉目如畫,嘴角之間流露出一抹驕傲冷酷的氣質。
他手挽一位臉皮皺紋疊疊的女人,那女人看來雖甚老醜,但身段婀娜,曲線玲瓏,妖豔迷人之極,與她臉上皺紋,極不相稱。
他看這二人神態親暱,不是夫妻,亦必是情人,當下眉頭一皺,道:“二位何人,到敝谷有何貴幹?”
那女人格格嬌笑,道:“聖手公羊,我替你引見,這是我夫君,幽冥公子宇文雷。”
他聞言又怔了一怔,這幽冥公子在“混元坪”帶走“藏玄秘圖”,雖不是什麼厲害人物,倒也因此名噪一時,遂微微一拱手,道:“原來是幽冥公子,失敬,但不知賢夫人,何派高人?”
宇文雷眼望青空,鼻孔裡哼了一聲,狂傲之態,溢於言表。
那女人笑道:“幾年不見,你就不認得我了?”
聖手公羊見他們來勢不善,沉聲道:“二位來意但請直說,兄弟無暇在此與你們閒聊。”
那女人笑容一斂,姍姍逼來,冷然道:“當年你去‘桃花居’,我會對你這樣逐客嗎?”
聖手公羊神色一凜道,說道:“你是‘桃花仙子’任年嬌?”
任年嬌忿忿地點了點頭,說道:“你知道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老醜嗎?”
聖手公羊突然得意地仰天朗笑,道:“你服過了‘金斑火蛙膽’?”。
任年嬌柳眉倒豎,怒道:“原來你是故意騙我上當。”
聖手公羊正色道:“當年你淫名滿天下,我為拯救你脫出情海劫浪,才指示你去吃‘金斑火蛙膽’,蛙膽可治你容貌,也會催老,這樣免得你復容之後,又製造桃色糾紛,騷擾江湖安寧。”
宇文雷劍眉一揚,喝道:“住口,你知道我們今日為何來找你?”
聖手公羊道:“我當然知道你們要向我求治,我告訴你們吧,那是白費心機,玄某無能為力。”
任年嬌“呀”的一聲,掩面而泣。
宇文雷踏上二步,聲色俱厲道:“你要不把我娘子治好,將你幽蘭谷夷為平地。”
聖手公羊亦不甘示弱,冷峻道:“你若拈摘敝谷一草一木,休想生離此地。”
“放你的臭屁,匹夫看掌!”健臂掄動,發掌劈落。
“混元掌”剛猛無倫,聖手公羊掌勢一翻,但覺勁氣排空,帶著呼嘯之聲,直迎上去。
“砰”的一響,二人各退一步,半斤八兩,均勢力敵。
任年嬌突然叫道:“宇文雷慢著,咱們先把話問清楚,再收拾他不遲。”
宇文雷收掌退後二步,任年嬌依偎到他身旁,說道:“聖手公羊,‘綠絲絳珠仙草’功能駐顏長生,是真是假?”
聖手公羊聞言一怔,道:“你怎麼知道‘綠絲絳珠仙草’?是萬龜年告訴你的嗎?”
任年嬌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話,怎能反問?”
聖手公羊嘆了一口氣,道:“準是萬龜年告訴你無疑,當年我屢屢向他奉勸,他兀自不信你是水性揚花,無情無義的女人,如今你已嫁與他人,萬龜年可能還在‘隱仙峰’頂,苦苦等侯仙草。”
任年嬌哼了一聲,道:“當年之事,已成昨日黃花,提也無益,任年嬌今已羅敷有夫,決心相夫教子,好好過此一生,但我如此老醜,總是遺憾事,假如你肯治癒我容貌,咱們不念前隙,恩怨一筆勾銷,否則我任年嬌容你,只怕我丈夫也不會罷休!”
聖手公羊淡然道:“仙草確實具有奇效,不過你們就是到‘隱仙峰’頂去苦等,五六十年,也未見得能獲得。”
任年嬌大喜,取出一個木盒,打開盒蓋,說道:“你看看這不是‘綠絲絳珠仙草’?”
聖手公羊凝目望去,只見那草生氣勃然,葉色蔥綠,中間有一條紅絲,正是“綠絲絳珠仙草”無疑,大驚道:“這是萬年龜給你的嗎?”
任年嬌頷首道:“這是他在‘北天山隱仙峰’頂,等待十年才獲取,親自送到‘桃花居’給我的。”
聖手公羊緊問一句,道:“萬龜年現在何處?”
任年嬌心中微覺不安,嚼嚅道:“他,不在……”
宇文雷見妻子不敢說,冷笑接道:“萬龜年喝了‘陰文靈血’斷腸而死。”
聖手公羊鬚髮俱張,大聲喝道:“狠心毒婦,居然害死萬兄,仙草還來。”五指暴張向木盒抓去。
任年嬌厲叱一聲:“老公羊,狗血噴人,萬龜年是自己意外死亡。”把木盒關閉,往宇文雷拋去,拳打腳踢,與聖手公羊展開狠鬥。
幽蘭谷主早年與“桃花仙子”常有來往,知她做事向來不會胡賴,只是萬龜年之死,“桃花仙子”無論如何總不能說無關,何況把仙草搶回,正可醫治苑蘭公主傷勢,因此拼命來奪。
誰知任年嬌已非昔日可比,動手數招,他不但難居上風,反被逼得連連後退。
宇文雷臉掛獰笑,悠然自得在一旁觀戰。
任年嬌格格嬌笑道:“聖手公羊,我念在昔日情份,一再容情,假使你還死纏活賴的話,我任年嬌的脾氣,你該清楚才是。”
聖手公羊情知自己非她敵手,突然大聲叫道:“尹小俠快來,外面有綠絲絳珠仙草。”
任年嬌笑聲如銀鈴,素手如飛花,把他逼到屋角,嬌聲道:“快叫你同伴滾出來湊熱鬧,只你一人不夠味道。”她精神抖擻,越戰越勇,攻勢更見兇猛。
話剛說完,門扉一晃,一少年當門而立,宇文雷一見那人臉色大變。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2-5 12:52:32
第三十九章 以德報怨
宇文雷一見那人正是仙鬼人大會的勝家,終南尹靖,當時心靈大大一震,暗暗忖道:此人曾在“混元坪”上,受罕烈無倫的“地夷明火”煎熬,“綠野仙人”與“幽冥鬼主”均被火化成灰石,但他安然無恙,足見功力之高,已到不可思議的境界,莫非自己所能匹敵,若不見機隨風轉舵,只怕事情不妙,當下忙朗聲叫道:“娘子別打了,就饒他這一次吧,咱們還是趕緊辦正事去。”
任年嬌這時居於上風,穩操勝算,而且精神旺盛,鬥志高昂,如何肯罷手,只聽她格格笑道:“老公羊居然敢請出幫手來,若不給他們厲害瞧瞧,還道桃花仙子軟弱可欺。”話聲中,掌落如雨,拳風匝地,聲勢更見凌厲。
宇文雷急道:“娘子,你不走我先到林外等你。”轉身急步向密林外奔去。
聖手公羊全力劈出一掌,把任年嬌的兇猛攻勢,微微一擋,大聲叫道:“尹小俠,快把仙草截住。”
宇文雷聽他叫尹靖來追,心頭更駭,足下加勁,如飛向林外衝去。
眼看二丈不到,就可躲入林中,忽聽背後傳來衣袂飄風之聲,一縷煙影閃過身旁,只見尹靖已落在密林邊緣,擋住去路,淡淡一笑道:“幽冥公子何去匆匆?請把綠絲絳珠仙草留下再走不遲。”
宇文雷暗暗叫糟,已知欲逃無望,只好硬著頭皮,冷然說道:“光在化日之下,居然搶劫起本公子,這是何道理?”
尹靖劍眉微微軒揚,肅然道:“當日你在‘混元坪’奪走‘藏玄秘圖’及‘伏羲奇書’,有沒有想到不該搶劫?”
宇文雷理直氣壯道:“那‘伏羲奇書’本來就是咱們‘幽冥鬼洞’的東西,我把它取回只是物歸原主,怎能說搶劫?”
尹靖駁道:“令叔以‘伏羲奇書’為參與‘仙鬼人大會’的賭注,在下僥倖獲勝,下注的三樣寶物,理應歸我所有,你們無權取走。”
宇文雷道:“就算是你的東西,現在一樣也沒有在我身上,全被玉面書生搶走了,你不去找他,卻來找我,真好沒來由。”
尹靖臉色一沉道:“這事你無論如何巧辯,也不能把責任推諉開去,我現在急需‘綠絲絳珠仙草’一用,快把它給我。”
宇文雷驚悸地退了一步,搖頭道:“不行,這仙草不能給你。”
尹靖俊臉一寒,沉聲道:“公主性命垂危,你不給也得給。”
雙肩一晃,宛如一陣旋風急撲而上。
宇文雷把心一橫,決心拼命,木盒往懷中一藏,左手疾揮如刀,一招“小鬼偷錢”,切向對方腕脈。
孰料一掌切去,忽覺眼前一花,招術落了空,心裡吃驚,正待回身相救,只聽尹靖一聲朗笑,健臂奇妙一旋,長驅直入,五爪攫取木盒。
宇文雷驚憤交加,飛起一腳向他陰囊踢去。
尹靖氣納丹田,嘿然吐氣開聲,一股潛力從掌心逼出,宇文雷腳剛抬起一半,陡覺一股千鈞壓力遍體,身形一個踉蹌,跌倒在地,胸膛氣塞欲絕,欲呻無力。
任年嬌酣戰之中,猛聽一人倒地之聲,轉目望去,見丈夫臥倒在地,芳心大驚,顧不得再傷聖手公羊,一式“海燕掠波”斜斜飛落乃夫身旁,急聲問道:“郎君,你傷重了?”
“娘子,不好了……仙草被他搶去。”手指尹靖。
任年嬌埋怨道:“你怎麼這樣窩囊,一招半式就被別人搶了去……”說著霍然站起,厲聲接道:“你小子不要命了,還不快把仙草還來。”
尹靖這時才看清她容貌,不由一怔,心想:這女子如此老醜,宇文雷居然娶她為妻,真是怪事?
她見尹靖一愕,以為被自己雌威嚇住,大步踏前,聲色俱厲道:“還來!”烏光一閃,指鋒如箭,疾划過來。
尹靖側身一讓,說道:“這仙草目下我急需派用,願以相當代價換取,你開個價吧。”
足踩“太乙幻虛步”,身如行雲流水,來回晃閃,令人捉摸不定。
任年嬌連下數個殺著,但如終如捕風捉影,沾不到他衣角,不由嬌嗔道:“你這人只會捉迷藏嗎?仙草無價奇珍,縱然頃盡天下財寶,也不賣。”
尹靖劍眉微皺,道:“真不賣?”
任年嬌叱道:“我說不賣就不賣,你這小土匪,強盜。”發狂猛攻。
尹靖覺得搶人東西,問心有愧,被他一罵,反而更不敢下手,聖手公羊看出他手下留情,忙大聲說道:“尹小俠別對他們客氣,這仙草是我一位故友自‘北天山隱仙峰’採得,不幸被這傷天害理的狗男女害死,把仙草搶了去。”
尹靖一聽,頓時熱血填胸,劍眉怒剔,一掌虛空拍出。
任年嬌見他始終不敢還手,這時一掌拍來,卻顯得軟綿無力,稀鬆平凡之極,不禁輕笑道:“小子納命!”左手橫架,右掌平推,猛拍他胸膛。
宇文雷大驚,道:“娘子,小心!”
呼聲未落,只聽“砰”一響,“桃花仙子”的嬌軀翻了二三個跟斗,直飛尋丈以外。
這下摔得不輕,誰知她身子在地上一撞忽然感到一股熱氣自“丹田”升起,頓時內力泉湧,精神百倍,忘記了軀體的疼痛,一躍而起,大步急衝過來,嬌叱道:“小土匪,你搶東西還打人。”
尹靖大大一怔,這一掌他已用了六成以上的功力,但這女人被震飛之後,不但毫無傷損,而且來勢更兇,真是怪事!
任年嬌這次拳打腿踢,攻勢如海潮急雨,咄咄逼人。
尹靖健臂左翻右滾,捷如蛟龍,輕描淡寫地把她瘋狂地攻勢一一化解。
聖手公羊看得甚感驚詫,奇道:“桃花仙子幾年不見,居然功力增進如斯!”
這時尹靖也打出了真火,忽見他劍眉軒動,掌劈“太乙無窮解”五指暴張,向她“肩井”
擒落。
任年嬌吃了一驚,覺得這小子好生厲害,不出手則已,每一出手都是迅捷奇奧,令人無法閃避。
“肩井”是要穴,若被擒住,就得半身痠麻,情急之下,一式“鐵板橋”,仰身臥倒。
尹靖伸腿勾掃,冷喝一聲:“去吧!”
任年嬌“噗”的一聲,栽倒在地。
她所喝的“陰文靈血”比林琪少得多,因此所受的補益及靈血衝動的持續性,都不若林琪長久。此刻胸中衝動的熱血已平息下來,想起對方如此厲害,哪裡還敢再捲土攻上。
但“綠絲絳珠仙草”關係她一生幸福,眼看就此被人搶去,實在心有不甘?但不甘心又怎樣,打又打不過人家,只好哭罵:“老公羊你含血噴人,一定不得好死,這仙草是萬龜年親自送到‘桃花居’給我,他因見我要喝靈血自殺,伸手來搶,被靈血潑中,故而致死,你怎可誣賴我們。”
聖手公羊不信,道:“什麼靈血你喝了不死,他被潑中就死?”
宇文雷接口道:“陰文靈血。”
幽蘭谷主精擅醫理,天下藥草靈物,幾乎無所不知,倒沒有聽過“陰文靈血”這藥物,不禁眉頭一皺,道:“胡說,什麼‘陰文靈血’,沒聽說過。”
宇文雷冷笑道:“你妄稱神醫之名,卻不知‘陰文靈血’為何物,真令人笑掉大牙,告訴你吧,咱們‘幽冥鬼洞’前的奈何橋亡魂溪畔,有一隻數千年道行的‘洪荒角犀獸’,它‘脊心’的龜紋皮殼下,有三條硃紅色的血脈,中間一條是吸取天地光華,日月精英的‘陰文靈血’靜脈,此血大補純陰,吸之可與天地同參造化,萬龜年因屬陽體,才會被靈血豁斷肝腸而死。”
聖手公羊聞言驚愕良久,當日他和天池醉客,玉面書生及柳筠四人,跟在林琪背後進入“幽冥鬼洞”,到“亡魂溪”畔,發現對岸有一支十來丈高的寵然怪物,張牙舞爪,怒聲怪吼,那時林琪正騎在那怪獸肩膀,後來他們四人被怪物張口大氣,吹得直滾谷外,雖然事過月餘,回想起來,心中猶有餘悸。
他知宇文雷所說的“洪荒角犀獸”,就是指那怪物,只是此物靈血的奇妙及特性,自己居然一無所知,實在慚愧。
原來上古生民之初,“神農氏”教民稼穡,嘗百草以療民疾,奠下歧黃丕基,開後世中醫典本。
“伏羲氏”觀星望鬥,先擬八卦易數之學,復補神農藥草之不足,定四序時維,以利民耕。那八卦易數之學,經三代嬗變參詳,而久傳不絕。
但補神農藥草的秘本,經三代已傳絕,“幽冥鬼洞”中的“伏羲奇書”,是三代一位奇人,參斟“伏羲秘本”,編選而成,其中所載多屬天地間辛聞秘學,比起原來秘本,更為珍貴。
聖手公羊生平遍視“醫通金鑑”,卻也不曾見過此書,難怪不知靈血的神妙。
任年嬌見他沉吟不語,臉有慚愧之色,只道他是自知理虧,無言以對,遂厲叱道:“老公羊,你還不叫這小子把仙草還來。”
聖手公羊哈哈笑道:“這是你們自己送上門來,咱們不取,豈不有拂美意?”
任年嬌氣得直頓腳。
尹靖淡然說道:“仙草雖是萬龜年送給你,但你們今日無端到‘幽蘭谷’來惹事生非,故把仙草留下,以示薄懲。”
任年嬌氣道:“什麼惹事生非,我們是來求治的。”
尹靖冷冷道:“登門求治,歐打大夫,更不近情理。”
宇文雷心中氣忿,戟指聖手公羊,叱道:“這大夫毫無仁心醫德,我娘子面容被毀,來求他醫治,誰知他不安好心,才變成老醜,今日我拿了仙草來問治,孰料你們心生貪奪,一下搶去,公道人心安在?”
任年嬌更是傷心地不住抽泣,道:“朗君你去吧,妾身容貌既無法恢復,總不能這樣拖累你一生……,可嘆萬龜年為我在‘隱仙峰’挨受十年霜雪煎熬,雖把仙草送到‘桃花居’,卻因誤食‘陰文靈血’,落得斷腸而死,我任年嬌因此揹負不義之名,但是……他的辛勞,我的負義,換得了什麼?如今仙草被人搶去,辛勞白費,任年嬌長負不義之名……”哭聲哀怨,令人悽然淚下。
尹靖微微動容,心想這事損人利己,縱然把公主傷勢治好,也不能心安理得,俊目一轉,只見聖手公羊神色沉穆,不發一語,當下輕輕一嘆,道:“宇文夫人別傷心了,我把仙草還你便是。”
夫婦二人聞言驚喜萬分,但卻不敢上前去接木盒,他們不相信世上有這麼寬宏大量的人,只怕其中有詐,因此急得不知所措。
聖手公羊忙出言阻止道:“尹小俠別還他們,公主千金之體,為治癒她傷勢,縱然毀十個妖婦的容貌也不為過。”
尹靖淡淡一笑,道:“萬龜年既能取得‘綠絲絳珠仙草’,明日我就上隱仙峰去一趟,也取回一株來治公主傷勢。”
聖手公羊道:“仙草欲得不易,有時等上五六十年都沒有影蹤,小俠三思為要。”
尹靖嘆道:“生死有命,宇文夫人,仙草你拿去吧!”
任年嬌這時已完全相信,緩步走到尹靖面前,盈盈下拜道:“恩公宏量還藥,任年嬌終身感戴大德。”伸手把木盒接下。
聖手公羊感慨一嘆,住口不言。宇文雷心中亦感激,但臉上依然一片冷漠之色。
任年嬌眼中閃動著淚光,曼聲說道:“奴家早年常與惡人為伍,自被毀容後,門庭冷落,人情如紙,只道世上一片冰酷,無一好人,想不到人間處處溫暖,恩公你是我生平遇上的第二位好人。”
尹靖微微一笑道:“世上雖良莠不齊,但‘善’才是人性本來面目,江湖俠膽義懷之人,多如恆河沙數,何只二人?”
任年嬌正色道:“也許今後我還會發現更多好人,但到目前為止,確僅遇過二位。”
聖手公羊冷哼一聲道:“幽冥公子不嫌你容貌老醜,娶你為妻,想必是你心目中的第一位好人?”
任年嬌搖頭道:“外子待我情深意重,但我們都不是好人,而且是大大的壞人。”
聖手公羊意外地一怔,道:“那麼誰是第一好人?”
任年嬌微微一嘆,道:“這人確實太好了,不知你們聽說過沒有,她叫香玉公主。”
尹靖色然而喜,笑道:“宇文雷夫人你見過她?”
任年嬌微微頷首,似乎心中有無限的愧疚,緩聲叫道:“香玉公主路過‘桃花居’,上門借宿,我因嫉妒她長得太美麗,叫外子用烈性毒藥毀去她容貌,但她對我們卻毫不懷恨,輕輕放過我丈夫死罪,你說這種好人……”
尹靖未等他說完,臉色大變,激動道:“你丈夫毀了公主容貌?”
任年嬌見他臉色變得很難看,心裡忽然感到一陣不安,輕輕點了點頭。
尹靖突然怒吼一聲如電擊飄風,欺到宇文雷面前,一腳猛向他心窩踢去。
宇文雷見他如猛虎般地撲到,驚得魂魄出竊,就地一滾,雖然避開心窩,卻被踢中腰脊。
只聽他一聲慘叫,肋骨連斷五條,昏死在地。
任年嬌悽聲哭叫,跑過去撲在乃夫身上,求道:“別打死我丈夫。”
尹靖神色鐵青,怒喝道:“今日萬萬饒你們不得。”
任年嬌見丈夫雙目緊閉,氣若游絲,哭得更傷心,泣道:“你這樣把我們殺了,死得不明不白,總得說出個殺我們的理由,也好教我們死得瞑目。”
尹靖忿憤道:“你知道香玉公主是我什麼人?”
任年嬌一愕,遲疑道:“這個……我不知道,是你親人嗎?”
尹靖虎目含威,逼到她面前四尺外,厲聲道:“公主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任年嬌暗暗叫苦,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自己送上門來找死,嘆道:“我們毀了公主的容貌,事後感到很後悔,今日你把我們殺了,我心中也不會懷恨,因為當年毀我容貌之人,也慘死在我掌下。”
尹靖突然心念一轉,目下收拾他們是次要事,最主要的是先問清公主下落,遂強忍激動悲忿的心情,沉聲道:“你們把公主毀容後,她怎樣了?”
任年嬌眼珠眨動,只覺眼前這少年英朗俊朗拔,氣吞山嶽,比起乃夫猶勝三分,與香玉公主當真是天設地造的一對,這一想又增加內心的愧疚,幽幽道:“香主公主被毀容後,鎮定如常,我聽外子說她要去恆山。”
尹靖臉泛殺氣,叱道:“公主心地慈善,聖似天人,你們居然對她下得了毒手,可恨可殺。”牙齒咬得切切作響。
聖手公羊滿臉氣憤之色,怒問道:“香玉公主與你們有何仇怨?”
任年嬌道:“無仇無怨。”
聖手公羊道:“既是無仇無怨,為何要毀她容貌?”
任年嬌坦率地道:“因為她長得太美麗動人。”
聖手公羊暴喝道:“混蛋潑辣婦,只因為公主生得美麗,你就嫉生惡念,辣手摧花,真是禽獸不如。”
任年嬌突然望著天邊雲彩出神,幽然道:“我記得香主公主對我說過,一個人的美醜並不於虛浮外表,內在的真美才值得珍視,我們雖然毀了公主的容貌,但卻絲毫無損於她聖潔的赤心,公主在我心田裡,永遠如天上白雲那等清高豔麗,恩公你下手吧,我們沒有死在香玉公主手下,但死在你手下也是一樣。”
尹靖突然堅決地搖了搖頭,嘆道:“公主既寬恕你們,我再殺你們,她心中一定不高興,我今世今生絕不做公主不高興的事。”
任年嬌突然抱頭痛哭,道:“恩公你們如此寬宏大量,我任年嬌無顏生於天地之間,求你把我們夫婦殺了,我才能安心。”
尹靖輕輕一嘆道:“賤內命中如註定有破顏之事,也是天意。”
任年嬌突然靈光一閃,收拾起淚水,向聖手公羊正色問道:“老公羊,你說這仙草有復容奇效,果是真話?”
幽蘭谷主眼望他處,不屑理她,冷冷哼了一聲,道:“兄弟向來不打誑語,尹小俠襟懷雅量,饒你們不死,哼,這下你又可以昔日容貌招搖江湖,製造風流事端。”
任年嬌悽婉一笑,道:“愚夫婦殘餘的生命是恩公賜予,當謹記公主佳言,立心向善,修內在真美,這仙草既能復容,請恩公留下,做公主治容用途。”
尹靖搖頭道:“仙草來之不易,宇文夫人你還是自己留著吧。”
任年嬌滿臉真誠之色,毅然道:“假如恩公不願接受,愚夫婦寢食難安。”
聖手公羊立時一反對她冷漠的神色,哈哈一笑,道:“任姑娘今日靈犀通道,立心向善,真是難能可貴,尹小俠,你把仙草收下,也好讓她安心。”
任年嬌雙手把木盒奉上,尹靖見她滿臉皺紋本待拒絕,突然心靈一震,暗暗忖道:香主公主目下不知變成如何醜陋,假如苑蘭公主知道此事,不但宇文雷夫婦性命難保,只怕還要遷怒中原武林。因此就不客氣地把仙草收下了。
任年嬌臉上頓時露出一絲笑容,說道:“恩公收下仙草,才能稍慰愚夫婦愧罪之心。”
尹靖道:“夫人捨己為人,在下無限欽佩,適才一時魯莽,踢傷令夫,特此請罪。”說著雙手一拱。
任年嬌深深福了一福說道:“外子罪有應得,恩公萬勿介意。”
聖手公羊打個哈哈道:“任姑娘假如不嫌棄的話,容兄弟為令夫略盡綿薄之力如何?”
任年嬌襝衽一福,道:“玄谷主高抬義手。”
當下把丈夫扶進茅廬之中,室內擺設許多丹爐藥壺,東邊木榻上仰臥一個女人,身蓋棉被,似是沉睡正濃,始終未見動彈。
聖手公羊取出接骨藥膏,為宇文雷外敷,再喂他服下一顆內傷丹丸,轉身走到木榻邊緣,再度為公主診治。
幽蘭谷主的醫術,碑口載道,靈驗無比,盞茶功夫,宇文雷已悠悠醒轉,任年嬌芳心大喜,把適才經過悉以相告,他雖感激尹靖不殺之恩,但一聽仙草奉送他們,心中老大不願,但卻不敢形諸於色。
尹靖目光凝視著公主蒼白的秀臉,神色甚是焦急。
只聽聖手公羊臉色沉重,道:“公主‘手少陰心經’第一道‘極泉穴’被震破,未能及時調息,至血流入‘足陽明胃經’第七道‘氣舍穴’,目下想那裡血歸經脈,固須‘綠絲絳珠仙草’,但令夫人玉容被毀,更非此草不可。”
尹靖沉吟一聲,道:“在下想往‘隱仙峰’去覓仙草,但不知可支持多久?”
聖手公羊道:“隱仙峰取藥希望渺茫,兄弟有丹丸十粒以便使逆血衝入別處經脈中,但十粒丹丸服完,就無法再支持。”
尹靖嘆道:“目下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到時如果取不道‘綠絲絳珠仙草’再用這株現成的救她,自從落江之後,公主一直未醒過,有勞玄谷主設法把她救醒!”
原來那日他們在“採石磯畔”被“三才陣”逼落江中,尹靖雖然不諳水性,但他功力已近水火不侵之境,在水中竟然運功閉住氣穴,挽著公主在江底遊走,但水流湍急,無法走近岸邊,一直隨著浪濤衝擊而去,乃至寬水靜處,流水潺潺,阻力大減,才從江底游上淺岸。
待出了水面,不禁吃了一驚,原來公主禁不住長久閉氣,早已昏厥過去,尹靖解開外套,把她腹內淤水擠出,一探鼻息,已是氣息奄奄,連推幾次穴道,依然未見醒轉,當時心急如焚,後來記起“千樹林”幽蘭谷主醫術天下無雙,自己與他還有幾分交情,於是帶著公主連夜起程,趕到長安求治。
且說聖手公羊聽尹靖要他救醒公主,長眉微皺,尋思一陣,道:“此刻公主體內尚餘一股真氣,繞住‘足陽明胃經氣舍穴’,如果稍一失錯,動散真氣,那時血氣外衝,縱有仙草亦無法把血氣導回‘手少陰心經’。”
尹靖道:“這麼說來是無法把她救醒了?”
聖手公羊道:“救醒是有辦法,必須仰仗藥力,當日‘六瓣仙蘭’被摘去之時,蘭頭蘭根尚在,待兄弟去取來救醒公主。”
說著從藥箱中取出一把金刀及一個玉盒,出門而去。
幽蘭谷是聖手公羊畢生嘔心經營的園地,谷中奇花異卉,參茸燕桂,百藥齊全。
在北面低丘有一道山泉流出,如靈蛇白練,盤繞在花樹之間。
這泉水與平常用水不同,水質特殊,宜於扶花灌木,因此十數年來,谷中蘭菊鼎盛,燕桂齊發,松柏標青,綿屏燦爛,當真是八節長春,四時不謝。
他舉步踏入幽蘭谷口,目光四掠,突然臉浮慍色,怒聲叫道:“小黃何在?”
幽蘭谷中有隻金毛靈猴,名叫小黃,它早晚灑水澆花,照顧奇花異卉,此刻是傍晚,該是提水澆花的時候,卻不見它在園中走動,因此聖手公羊怒聲叫喊。
連叫數聲不見小黃回應,只見在南面清溪出口處,有一座小亭台,那是靈猴小黃棲身之處,當下展開身形,向那亭台掠去。
來到二丈外,忽聽“嗖”的一聲,一道金影從亭中射出,金影收斂,正是靈猴小黃。
聖手公羊鼻聞一陣濃厚酒香,沉聲喝道:“畜牲,不澆花灑水,竟敢躲在亭裡喝得醉熏熏的,哪來的酒喝?”
小黃醉迷迷地晃了幾晃,搔首弄姿,手指亭中,“郎郎”怪叫。
聖手公羊一怔,道:“亭裡有人嗎?”
小黃雙手撫著肚皮,嘰哩咕嚕地叫了幾聲。
人畜相處長久,聖手公羊已能從它動作中,領會其意,頓時猜出亭中之人,朗笑道:
“醉胖子,你居然拐著小黃到亭裡來陪你喝酒。”
話聲中,人已步入亭中,只見一大腹便便,團團圓臉,詼態盎然的胖子,正抱著葫蘆酒壺,咕嚕咕嚕地仰首豪飲。
那胖子不是別人,正是幽蘭谷主生平摯友,“天池醉客”婁天都。
只聽他未語先笑,道:“哈,小猴子喝不了幾杯就醉熏熏,換你這公羊看行不行。”
聖手公羊笑道:“胖子,你幾時到來,我怎麼不曉得?”
天池醉客手指南面山洞清溪出口處,笑道:“我是從後門摸進來的,剛才見谷外打得熱鬧,才倒在亭裡同小黃乾兩杯,誰知這畜牲真不行,哈哈。”
聖手公羊笑責道:“你這酒鬼為老不尊,帶壞後輩,看小黃醉成這個樣子,還能去提水澆花嗎?”
天池醉客道:“澆花幹嗎?是我叫它別去做的。”
聖手公羊一怔,道:“胖子,你真醉昏了頭,我一片心血花在此地,這些花卉不早晚灑澆,豈不枯萎凋謝?”言辭之間微顯不悅。
天池醉客呵呵笑道:“凋謝就凋謝有什麼稀奇?”
聖手公羊聽他越說越離譜,想必是真醉了,遂道:“胖子,等你醉醒再談,我現在有急事,無暇同你胡扯。”走到亭旁溪畔,蹲下身子,揮刀挖掘蘭頭蘭根。
“六瓣仙蘭”需用金取玉裝,只見金光閃動,連挖二下已連根拔起,裝入玉盒之中。
忽聞風聲虎虎,轉目望去,只見天池醉客身如垂岸斜柳,在花樹之間,晃來閃去,正在演練江湖罕見“醉八仙羅漢拳”。
小黃在一旁,一招一式,慢慢在模仿。
他心感詫異,胖子今天起了什麼興頭,竟把生平得意絕技傳給小黃。
當即哈哈一笑,道:“我明白了,你是先把小黃灌醉,再傳它‘醉八仙羅漢拳’,可收到事半功倍之效。”
天池醉客正使得起勁,拳風回捲,蕩笑之聲不絕於耳,說道:“不把小黃教好,下次再有人來搶‘六瓣仙蘭’怎麼辦?”
聖手公羊一聽,原來他還沒有醉醒,笑道:“胖子你還在說夢話,‘六瓣仙蘭’早被人搶去了。”
天池醉客道:“再去搶一株來種,不就有了?”
聖手公羊一怔,道:“到哪兒去搶?”
忽聽婁天都大喝一聲:“這是最後一式。”
左腕外兜,左掌斜劃,腳步一個踉蹌,向前伏僕,身形快要貼地的剎那,突然如颶風回捲,平竄尋丈。
猴子在動物之中,悟性最高,善於模仿,小黃藉著酒氣之助,搖搖晃晃,一套“醉八仙羅漢拳”卻也學了三四成。
聖手公羊見小黃學得煞有其事,心中喜悅,笑道:“胖子,拳也教好了,你說去搶仙蘭是真?”
天池醉客咧嘴笑道:“天竺國王派了一個和尚,帶一株‘六瓣仙蘭’,遠道來中原朝貢,明日抵達長安城,聽說朝廷派了欽差大臣要來迎接。”
聖手公羊喜道;“你怎麼知道?”
天池醉客道:“胖子雖然終日酗酒,但耳目精靈,消息千真萬確,只是那和尚手底下硬得緊,甚不好惹。”
聖手公羊鼓掌叫好,當下把尹靖帶苑蘭公主前來求治,因無“六瓣仙蘭”,想往“北天山隱仙峰”去覓“綠絲絳珠仙草”之事說了。
天池醉客對尹靖的人品武功一向甚為傾慕,當時慨然應允相助,笑道:“有尹小俠出馬,哪有不手到擒來之理,哈哈……”笑聲中,聯袂奔向茅廬。
幾人見面,一陣寒暄,聖手公羊把天池醉客帶來的佳音,說與眾人知情,聞著莫不欣喜雀躍。
聖手公羊將蘭頭蘭根,盛入一個玉壺之中,生火開始提煉,待見熱氣蒸蒸散發之時,拿去公主鼻孔,使藥氣吸入體內。
盞茶功夫,只聽苑蘭公主嬌呻一聲,懶慵慵地睜開雙眼,鳳眸中顯得滯呆無光。
她目光一轉,見室中坐立著許多不相識之人,猛然掙身坐起,問道:“尹公子,這是什麼地方?”
尹靖見她醒來,大喜道:“這是千樹林幽蘭谷。”
任年嬌見她的臉孔一驚,“噫”一聲:“你是香玉公主?”
宇文雷心情緊張,暗暗一拉她衣角,悄悄說道:“她是香玉公主的姊姊,苑蘭公主。”
任年嬌一愕,頓時不敢作聲。
苑蘭公主突然秀眉微剔,臉罩寒霜,冷冷道:“尹公子,把這些人通通攆出去。”
眾人聞言,齊齊一怔。
尹靖臉有難色道:“這怎麼可以,咱們是來此來借宿求治的。”
苑蘭公主道:“有什麼不可以,他們不出去,我不住這裡。”
說著用力掀起棉就要跌落木榻。
忽覺左胸一痛,嬌軀微微一陣酸痙,頓時支持不住,又臥倒在木榻之上。
幽蘭谷主只怕她這一氣怒,傷勢更形惡化,急忙起身,說道:“諸位貴客,請到茅舍外歇息,以免打擾公主清靜。”急步走出茅舍外。
宇文雷情知苑蘭公主甚難招惹,拉著妻子匆匆出門,天池醉客哈哈一笑,尾隨出去。
尹靖嘆了一口氣,輕聲責道:“咱們到此求治,承主人好意,細心替你診治,現在不分清紅皂白,把主客通通攆走,豈不有失禮儀……”
他見公主鳳目緊閉,額角珠汗點點,顯甚痛苦,心生憐憫,不忍再責備下去。
過了一會,胸膛痛楚稍減,她星眸一睜,冷冷道:“你居然教訓我來,我生平不願受人恩惠,所以不要他醫治。”
“可是公主傷勢只怕除幽蘭谷主外無人能治。”
苑蘭公主毫不在意,漠然道:“無人能治,總不能客死異鄉,你去備車,我要回‘海天別墅’。”
尹靖劍眉一皺,道:“幽蘭谷主仁醫俠膽,好意替公主診治,何忍拒人於千里之外。”
苑蘭公主嗔道:“我不願外人相助,你還不明白……”雙手撫胸,連咳兩聲。
尹靖見她這等倔強,微微一嘆,道:“玄谷主與我頗有幾分交情,況且公主傷勢刻不容緩,只怕無法回到‘海天別墅’,你還是答應在此治療吧。”
苑蘭公主似乎甚是疲憊,懶得再同他頂嘴,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緩緩道:“我不治,偏偏你那麼嚕嗦……好吧,叫那大夫進來一趟。”
尹靖聽她答應,心中暗喜,轉身走出門外。
只見門外四人神色詫異,望著他發楞,尹靖忙雙手一拱,致歉道:“公主向不喜與外人接談,適才失儀之處,萬望多多包涵。”
像苑蘭公主那等矜傲自負的人,當真是世上少見,幾人聽他這一說,均瞠目不知所對。
尹靖俊目一轉,接道:“公主有請玄谷主屋裡一唔。”
聖手公羊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快感,呵呵笑道:“兄弟何幸,辱蒙公主召見,當躬往晉謁。”言語之間,儼然反主為客。
二人步入茅廬,幽蘭谷主一揖到地,道:“公主召見敝人,不知有何見教?”
苑蘭公主起身擁被斜靠,說道:“聽說你醫術天下無雙,有起死回生之能。任何疑難病症,遇到你無不手到病除,可是真話?”
聖手公羊謙道:“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敝人醫道微薄,豈當公主如此誇獎。”
苑蘭公主冷冷道:“你看我身上傷勢,當今之世只有你能治好嗎?”
她說話語氣,始終冰冷冷地,而且含有譏諷之意,聖手聖羊不禁一怔。
尹靖起先只道苑蘭公主是要向他致謝,誰知不但無半句感謝言語,反而冷諷熱嘲,令人難堪,不由劍眉微剔,插口說道:“公主病後體虛,言語恍惚,玄谷主請勿見怪。”
聖手公羊不以為忤,淡然一笑,道:“以公主傷勢而論,若換常人只怕早已魂歸地府,難以倖存,但公主體內‘足陽明胃經氣舍穴’外,有一股真氣盤繞不散,使淤血不致外溢,這份精湛的內功,誠為敝人生平僅見。”
他這話不但把傷勢說得細切入微,而且含有奉承的意味,苑蘭公主立時一掃冷漠之色,曼聲道:“你醫理通澈,斷病論症,針針見血,果然不同凡響。”
聖手公羊聽她聲調已不若先前那等冷淡,笑道:“敝人信口胡扯,僥倖猜中公主傷勢,只是目下欲導血氣歸經,尚需仰仗神藥之助。”
苑蘭公主突然又恢復冷淡的神情,問道:“你我非親非故,毫無瓜葛,為什麼願替我治傷?”
聖手公羊覺得她脾氣冷傲。甚難侍侯,現在雖然要為她治傷,但她卻顯得很不願接受似的,當下淡淡一笑,道:“敝人行醫旨在救人,只要有病患者踏上千樹林,無分敵友貴賤,一概診醫療治。”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2-5 12:53:15
第四十章 冒牌欽差
苑蘭公主冷哂一聲,說道:“也許你真能治好我傷勢,但我不願平白受人恩怨。”
聖手公羊道:“替人治傷,從不計報酬,何況尹小俠對敝谷有恩,公主又是他親人,更屬義不容辭。”
苑蘭公主心中沉吟一陣,說道:“我不但不受人恩澤,也不輕易降恩於人,念在你與駙馬的情份上,特例外降恩,封你為‘宮苑御醫’之職,日後隨我回‘玉壺國’裂土封爵,享盡榮華富貴。”
聖手公羊躬身拜道:“敝人久居千樹林,清閒已慣,無心仕途,公主盛意心領就是。”
苑蘭公主聽他拒絕封爵,臉色一寒,冷冷道:“你既不願接受封祿,我也不希罕你替我治傷。”她是想先降恩於人,再受人恩惠。
“敝人為公主療傷,完全出於一片至誠,實不在功名利祿。”
苑蘭公主嗔道:“少嚕嗦,出去!”
他見公主鳳目威儀,眉梢神韻飛揚,自有一股凜然英氣,不其然低下頭去,拱手長揖,道:“公主聖意降恩,敝人謝領恩典,願受封爵之名,但公主準於下屬依然居住千樹林如何?”
苑蘭公主臉色稍霽,曼聲道:“看你一片基業經營不易,安土不遷也是人情之常,好吧,我就準你所請。”
聖手公羊色然而喜,屈膝下跪,連叩三個頭,只聽苑蘭公主冷冷道:“本公主與人過招,失手受傷,特令‘宮苑御醫’負責診治。”輕咳一聲,疲倦地閉上雙眼調息。
聖手公羊再拜而起,舉步走到一個大藥箱前,打開鐵鎖,掀蓋只見箱中有一爐鼎,旋動爐蓋,從鼎中取出一個小瓷瓶。
從他貯藏之慎重,可知必是極其珍貴的藥品,他雙手把瓷瓶呈上,說道:“這瓶中有十粒丹丸,是屬下用十數種名藥配製而成,公主每日服一粒,可幫助行血運氣,阻止傷勢惡化。”
苑蘭公主伸手接過瓶子,問道:“光吃丹丸,傷勢就可痊癒嗎?”
“不,這十粒丹丸只是治標,要根治病源,須用天竺純種的‘六瓣仙蘭’才克奏效。”
公主打開瓶蓋時,鼻聞一陣參茸清香藥味,令人心曠神怡,倒出一粒服下,立覺胸膛痛楚稍減,不禁輕輕頷首說道:“這丹丸頗為靈驗,不過你說導血歸經,尚須仰仗‘六瓣仙蘭’想必甚難取得?”
聖手公羊道:“‘六瓣仙蘭’產在天竺,此去山重水複,相距萬里之遙,欲得非易,幸好敝友‘天池醉客’獲悉天竺有一位和尚帶著一株仙蘭進京朝貢,大概明日可抵長安。”
苑蘭公主神色怡然,道:“下邦向上國朝貢,以示忠貞不貳,東夷六國十三邦各小島嶼,也歲歲向‘玉壺國’貢禮……”說到此處,語氣突然一變,冷冷接道:“明日就去把那和尚的貢禮,悉數攔截,不得有誤。”她所發命令,聽來簡單明瞭,受命者自有一種非完成不可的感覺。
聖手公羊應聲:“遵命!”與尹靖告退而去。
諸人在茅舍外,商討如何去攔截“六瓣仙蘭”天池醉客道:“那天竺和尚沿途必到各大寺院膜拜,朝廷已接到邊疆守將奏摺,派遣欽差大臣前去迎接。”
聖手公羊道:“欽差一來,要搶仙蘭只怕就費手費腳了。”
宇文雷冷哼一聲,道:“宮廷大內之中會有什麼高手,幾位也太過慮了。”
任年嬌心念一轉道:“我有一個主意,不知幾位高見如何?”
天池醉客人本滑稽,一聽她賣關子,笑道:“你不說出來,我們怎知你肚子裡懷著什麼鬼胎?”
宇文雷是“幽冥洞”鬼主,一聽天池醉客說他妻子懷鬼胎,只道是有意侮辱,臉色頓時一沉,怒道:“臭胖子,你罵我妻子懷鬼胎?”
尹靖知他誤會,淡然一笑道:“幽冥公子息怒,這位婁兄是言出無心。”
天池醉客一愕,道:“哈哈,原來你就是‘幽冥鬼洞’鬼主。”
幽冥公子連哼二聲,道:“你知道就好。”
任年嬌突然壓低嗓音,絮絮瑣瑣地說了一陣。
眾人連稱妙計,於是立即分派人手入長安城,籌備各項用具,忙了一夜,諸事俱備,一宵無話,且表過不提。
翌日長安西城門,來了一位身穿黃色袈裟的和尚,右手提著一支方便鏟,左手牽一匹白色駿馬,馬鞍上馱載著一堆經書及一個玉盒。
那和尚身材高大,眉目端正,看來甚是年輕,他一面遊覽市面風光,一面打聽長安最大的寺院,經路人指點,一人一騎,漸向城東而去。
霎時已轉入一條清靜的道路,只見兩邊綠樹成蔭,蔓延裡許。
在道路盡頭,濃蔭之中,聳立著一座寺廟,但見紅牆綠瓦,畫棟雕樑,頗為壯觀。
那和尚來至廟前,仰首見大門橫額上畫著“天龍寺”三宇,殿中香菸縷縷,頗為幽雅,有一小沙彌手提佛塵,輕輕揮彈,口中念道:“身如菩提樹,心似明鏡台。
時時勤拂試,
不使染塵埃。”
詞意高雅,頗具撣門意味。和尚聽小沙彌念畢,淡淡一笑低誦道:“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
原來無一物,
何處染塵埃?”
小沙彌一怔,抬目望去,只見山門外,有一穿黃色袈裟的和尚,寶相莊嚴,雙目神光如電,情如此僧來歷不凡,舉步迎去,稽道:“大師請了,敢問大師在何名剎清修?上下怎樣稱呼?今日踵臨敝寺,有何指教?”
那和尚合什還禮道:“貧僧賤號彌羅,來自天竺‘雷音寺’,此次雲遊天下,擬赴京師一行,路過貴寺當廣結善緣,特登門求教,印證佛理。”
小沙彌聞言肅然起敬道:“大師敢情來自聖地,且容奉稟長老來接。”轉身徑去。
天竺是佛教發源地,長老一聽有和尚來自天竺,急忙親身出迎,遠遠一見那和尚,身穿黃色袈裟,微微一怔,須知天竺僧侶以服色區分輩分高低,黃色是禪宗“雷音寺”最高輩份的服節,僧侶出道修行之時,一向以白馬馱載經典。後漢明帝,曾有一位攝摩騰僧,帶四十二經到中原傳教,在洛陽建立第一所佛教寺院,當時因以白馬馱經,故名“白馬寺”。
長老來到山門外,相見之下,發覺這位天竺高僧甚是年輕,頗感意外,合什朗喧一聲佛號道:“貧僧法本,忝掌敝寺主持,欣聞師兄踵臨,蓬蓽生輝。”
彌羅僧見老和尚俊眉善目,道氣盎然,知其修為非淺,稽首還禮道:“貧僧路過貴地,聞寶剎清幽,一來瞻仰佛像,二來晉謁長老,參禪禮佛。”
法本長老道:“貧僧德薄學淺,請師兄多多指教,請進方丈室用茶。”肅容讓路。
彌羅僧先行參拜過大殿中的佛像,隨長老入方丈室,早有小沙彌奉上香茗。
主客坐定,寒暄一陣,開始談論佛法濟世的道理,彌羅僧並取出一本“金剛般若經”相贈。
談吐過一陣,長老發覺這位年輕的聖地僧侶,佛法精湛,立論淵博,不由心生敬佩。
說話之間,忽有一小沙彌神色匆匆,跑進方丈,稟報道:“啟稟師父,山門外來了四位朝廷欽差大人,聲言欲見主持方丈。”
法本長老聞言淡淡一笑,起身說道:“師兄請稍待,貧僧去去就來。”
殿中鐘鼓齊鳴,僧侶分別兩旁,長老親邁殿外,只見廟前有四匹黑色駿馬,錦鞍銀勒,甚是名貴。
馬上騎士為首一人,官衣盛服,朗目如星,眉飛入鬢,英挺俊拔之極。
背後三人刀甲鮮明,一式宮廷侍衛打扮,一人胖體肥臉圓如月,一人身材瘦長,口角留著八字山羊鬍,另一劍眉朗目,甚是俊韶,這三人一胖一瘦一英俊,看上去甚是滑稽。
長老稽首道:“京師諸位大人駕到,貧僧慢出迎接,多多失罪。”
四人踢蹬下馬,身手輕靈之極,為首那位年輕英俊的武官,抱拳說道:“好說了,請問長老,今日可曾有一位天竺師父,到此落腳?”
法本長老怔了一下答道:“適才有一位天竺僧侶踵臨敝寺,不知大人有何見教?”
那武官朗聲道:“有勞長老,喚他出來恭接聖旨。”
群僧齊齊一驚,那位天竺和尚來歷不明,如今聖旨臨門,不知是禍是福?長老慌忙傳話入方丈室,請出彌羅僧來接旨。
那武官高捧聖旨,朗聲讀道:“聖旨宣讀”眾僧侶立時伏首跪拜大拜中,恭聆御旨。
那武官俊目一轉,繼續道:“本朝應天承命,君臨天下,仁思遐邇,四海來朝,朕聞天竺北印王,派使者攜帶‘六瓣仙蘭’來貢,千里迢遙,風塵坎坷,不勝辛勞。朕特派宮廷侍衛,西面遠迎,以保仙蘭無慮,諭到之間,曉行夜宿,馳返京師,不得延誤。明正統十四年,孟冬。”
眾僧謝恩而起,彌羅僧道:“貧僧此次東來,有二個目的,一來宜揚教義,二來進京朝見天子,前貴國御使鄭和大人,巡撫南洋,恩布海外,曾數度臨踵敝邦,北印王對中土文物經政,甚是景仰,故貧僧借東行之便,順帶一株仙蘭面貢當今天子。”
那武官頷首,道:“聖上早接到邊疆布政司奏摺,故派下官等前來恭迎大師佛駕,請立刻隨下官等上京如何?”
彌羅僧臉有難色,道:“貧僧此來旨在闡揚佛家‘金剛般若經’真義,沿途尚須拜會各大寺院,參禪理佛,怎敢勞動幾位大人相陪?”
那面目清秀的宮廷錦衣侍衛,臉上一直是一片倨傲之色,這時冷冷插口道:“下邦番使,竟敢違抗天子聖意一旦觸怒龍心,毀掉天下所有寺院,看你還有什麼屁教?”
群僧聽出他出言傲慢無禮,不禁臉色微微一慎,彌羅僧緩聲道:“貧僧豈敢違拗聖旨,只是拜會寺院之事不可變,當儘速趕赴京師就是。”
那年輕侍衛又冷冷道:“六瓣仙蘭甚是珍貴,難免有惡人暗中窺視,你沿途見廟落腳,逢寺淡經,貢禮萬一失落,吃罪不起,不如先把仙蘭交給我們帶回京師,那時你無牽無掛,儘可海闊天空,任意去傳教。”
彌羅僧心中微微起疑,聽他口氣似只是來接仙蘭,不是來接大使,他心中雖這樣想,卻莞爾笑道:“貧僧途中曾經遇上幾起盜匪,企圖搶竊仙蘭,均被從容打發開去,此事幾位大人儘可放心,勿庸多慮。”
那位口角留八字小山羊鬍的瘦長侍衛,說道:“中原綠林黑道,個個武功高強,手段狠辣,非邊疆強盜可比。”
彌羅僧朗喧一聲佛號,道:“生殺掠奪,有違佛門宏旨,貧僧若遇上綠林悍盜,當本佛門慈悲之心,好言勸其歸善。”
那身胖體肥的錦衣侍衛,哈哈笑道:“盜匪若肯聽從善言,天下也就昇平無事了,你這和尚雖有菩薩心腸,只怕也難喚醒苦海中人。”
彌羅僧合什道:“阿彌陀佛,我佛慈悲,普渡苦海之中。”
那位年輕侍衛,對於佛家悲天憫人慈善的心懷,似乎聽得很難入耳,只聽他怒聲說道:
“你這糊塗的和尚,中原綠林豪盜,殺人不眨眼,你心存仁慈,就只有被超渡到西方極樂世界去的份兒。”
法本長老老於世故,覺得這幾位侍衛官,言語形態放浪不羈,不像作官人的模樣,倒有幾份像是江湖豪客,不禁心生疑雲。
那胖侍衛突然手一揚,一股掌風向大殿中吹入,案上點燃著的香燭,呼嘯一聲,悉數撲滅。只聽他呵呵笑道:“和尚敢是不聽皇上聖旨?”他身在廟外,距殿中香案數丈之遙,隨便一招手,就把香燭撲滅,功夫確實不凡。
但法本長老與彌羅僧心中疑慮更重,原來江湖中人,一遇到彼此意見不睦,常常是顯耀幾手武功恐嚇對方,那胖侍衛此舉,分明也是恐嚇之意。
彌羅僧心下雖然疑雲重重,卻是不敢得罪,因為當時中國在南洋一帶威望極隆,對方是欽差,萬萬得罪不得。
原來明成祖永樂三年,三寶太監鄭和,奉命統領士兵三萬,戰船數十艘,巡遊南洋群島,前後三十餘年間,七度出使,曾遠達歐洲東岸,所到之處,恩威並濟,望風披靡,從此中國聲威大振,海外諸國紛紛來朝。
彌羅僧此次東行,身負傳教與敦睦邦交雙重使命,因此對目下情勢沉吟不決。
這時那位英俊武官的劍眉微微軒揚,鄭重道:“聖上對仙蘭甚是重視,下官奉命而來,若有什麼三長二短,只怕吃罪不起。”
彌羅僧覺得這位武官言談氣質,迥異流俗,不由疑慮消除,頷首道:“既然如此,貧僧當隨幾位大人立刻上京。”
於是告辭法本長老,離長安催騎北上。
出了長安城,彌羅僧依然手牽白馬,緩步而行,欽差官只怕延誤行程,那武官道:“此去京師路程尚遠,為免延誤行程,請大師上馬如何?”
彌羅僧搖頭道:“白馬馱載經典聖書,貧僧豈敢上坐?”
那年輕侍衛不耐煩,道:“這些爛經書有什麼了不起,摔掉算了。”
彌羅僧禪眉微剔,低誦一聲佛號,道:“佛法慈悲,救人救世,經書所載俱是先聖先賢微言大義,佛門弟子奉為修身濟世的金科玉律,豈可輕易拋棄?”
那年輕侍衛厲聲道:“我不管是臭道理也好,或是金科玉律也好,反正這些笨書本,妨害行程,不扔也得扔。”
彌羅僧涵養極深,聽他語氣跋扈,漫罵叫囂,依然神色如常,緩聲道:“貧僧步行已慣,幾位大人儘管催馬,貧僧大概還不至落伍。”
“如此最好不過,咱們起程吧!”說罷與那瘦侍衛,並馳在前開路。
那英俊武官與年輕侍衛殿後壓陣,把彌羅僧夾在中間,只見他步行如飛,舉止從容,居然與奔行的駿馬不相上下,四人見狀均微感驚訝。
奔行一陣,轉入一條狹長的山谷,舉目人煙絕跡,荒草沒徑。
馬行如飛,霎時已深入狹谷中央,前頭二人突然收韁勒馬,那瘦侍衛說道:“此處危途險徑,常有強人出沒,請大師將‘六瓣仙蘭’交與下官等照顧,以免有失。”
彌羅僧笑道:“大人放心,貧僧自會細心照料。”
那胖侍衛道:“大師把仙蘭帶到中原,責任已了,只要把它交給我們,就不關你事了。”
彌羅僧目光一轉,見四人形成包圍之勢,把自己困在核心,心下已然明白,但他卻了無懼色,淡然說道:“貧僧奉北印王之命,須把仙蘭面呈天子,恕不能交給欽差大人。”
那年輕侍衛冷笑道:“我們受皇上之命,要把仙蘭取得,天子之命高於北印王,你還是乖乖把仙蘭交出,少費口舌。”
彌羅僧臉色一沉,道:“幾位行止,貧僧不敢輕信,恕難遵命。”
那年輕侍衛馬鞭一場,叱道:“少嚕嗦,再不交出仙蘭,定教你橫屍荒野。”
彌羅僧神色凜凜,沉聲道:“幾位自命是朝廷欽差,為何要搶貧僧仙蘭?”
年輕侍衛踢蹬下馬,哈哈笑道:“朝廷欽差搶仙蘭又怎麼樣?哪一朝代的江山不是用暴力搶來的?”
彌羅僧方便鏟一橫,怒道:“幾位原來是假冒欽差之名,誘貧僧到此?”
那胖侍衛呵呵笑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真即是假,假即是真,真假的道理,在佛門中原難辨別,大師何必深究?”
原來他們果是冒牌欽差,那位英俊的武官正是尹靖,三位侍衛是幽蘭谷主,天池醉客,與幽冥公子宇文雷。
只聽彌羅僧冷然道:“施主歪曲佛義,不足以言道。貧僧東行途中,曾遇上十數起盜匪妄想搶奪仙蘭,無不斷羽東歸,幾位只怕也不能如願。”
忽聽一陣粼粼聲響,山坳處轉出一輛馬車,疾馳而來,車上坐著一臉孔皺紋疊疊的女人,正是任年嬌,只見她收繩勒韁,馬車嘎然而停,曼聲說道:“你們還沒有得手嗎?”
宇文雷笑道:“娘子,臭和尚嚕嗦的很,不過他已成甕中之鱉,插翅難飛。”
幽蘭谷主道:“駙馬爺,咱們動手吧。”
尹靖目光一轉,只見彌羅僧神色穆然,靜立不言,他微一沉吟,向和尚拱手說道:“在下等確非朝廷欽差,只因公主身受重傷,需用‘六瓣仙蘭’救治,才出此下策,請大師高抬貴手賜藥,感激莫名。”
彌羅僧肅然:“六瓣仙蘭是北印王託貧僧送來的貢禮,恕難相贈。”
宇文雷罵道:“臭和尚滿口救人救世的謊言,如今公主性命垂危,你忍心見死不救,拿仙蘭去奉承皇帝,難道那堆爛經書裡,只教你這些阿諛謅上的方法?”
彌羅僧一怔,道:“阿彌陀佛,貧僧不敢。”
車廂裡傳出苑蘭公主冰冷冷的嗓音道:“宇文雷住口,誰要他賜藥救人,哼,天竺向中原進貢,為什麼不向玉壺國進貢?去把他貢禮全部搶下。”
宇文雷朗笑道:“公主說得是,臭和尚把仙蘭留下。”說著揚手一鞭,猛向頂門劈落。
彌羅僧斜跨半步,喝道:“施主不可造次!”
伸出二根指頭一束,不知怎麼一夾,宇文雷劈去的馬鞭,已被牢牢鉗制。
幽冥公子心中不服,冷哼一聲,猛力往後一拉,企圖把長鞭奪回,誰知有如撼山拔嶽,居然紋絲不動。
不知是用力過度或是羞忿交加,他俊臉激得紅如朝霞。
幽蘭谷主見二人功力相差甚遠,雙肩微微一晃,欺身撲上,大聲喝道:“和尚好功力,接兄弟一掌試試。”掌勢翻動,一股排空勁氣,直逼過去。
彌羅僧手指輕輕一挾,鉗挾在指縫中的馬鞭頓時向外飛揚,直向劈來掌風迎去。
“砰”的一響,聖手公羊雙掌擊在馬鞭上,只覺如劈鋼棍,雙腕麻痛難耐,禁不住連退二步才站穩。
聖手公羊發掌之時,宇文雷吆喝一聲,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想乘機抽回馬鞭。
孰料彌羅僧借力使力,向外一拋,宇文雷只覺萬鈞力道虛脫,身如騰雲駕霧般地,向後連翻兩個跟斗,撞在山壁上,跌個發昏。
任年嬌飛落車下,急忙跑過去把他扶起,嘆道:“雷郎,你怎麼這樣膿包,每戰必敗?”
宇文雷定了定神,咬牙切齒道:“我一定要練成武功天下第一,像今天這樣把個臭和尚摔三個跟斗。”
彌羅僧淡淡一笑道:“施主武功縱然足以睥視天下武林,也不見得能把貧僧連摔三個跟斗。”
常言道: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彌羅僧雖然是佛門有道高僧,但一談到武功,也不禁豪興遄飛,朗邁之氣溢於言表。
尹靖聞言劍眉一揚,大步踏上,雙手一拱道:“大師神技驚人,在下特來請領教益。”
彌羅僧道:“施主有意賜教,貧僧自當奉陪。”
尹靖道:“有一事我得先說明,我們是為搶仙蘭而來,到時若有得罪之處,還請大師見諒。”
彌羅僧淡然道:“仙蘭就在馬鞍上,施主若能搶到手,貧僧絕無半句怨言。”
尹靖聽他言下含有輕視的意味,冷然道:“如此放肆了!”
話聲中,人影晃動,疾如閃電飄風,五指已臨馬鞍。
彌羅僧心靈大大一震,萬想不到他身手如此快捷,一聲虎吼,揚手揮去。
日光下,只見二點閃閃銀光,直襲“脊心”、“鳳尾穴”。
這時尹靖指尖已將觸玉盒,忽聽那白馬長嘶一聲,後腿如閃電踢向他心窩。
這一著出人意料之外,尹靖立成被前後夾攻之勢。
旁觀諸人,見他身處危境,齊聲呼喝。
呼喝未落,忽見尹靖身如一縷煙塵,衝宵而起,這時他自然不及去取玉盒,但卻乘機用足尖對準玉盒踢去。
只聽一聲金振玉鳴,玉盒雖然牢牢縛在馬鞍上,但絲繩已被踢斷,立刻飛離馬鞍,向天池醉客飛去。
說來真巧,尹靖一脫開前後夾擊之勢,彌羅僧射出的暗器卻平平正正釘在馬腿上。
那馬負痛嗥嗥哀鳴,翻倒在地。
這些事說來絮瑣,卻在同一瞬間完成。
彌羅僧一見白馬負傷倒地,玉盒又向天池醉客飛去,勃然大怒,袈裟飄擺,一晃而去,趕在玉盒之前,伸手一抄,把玉盒取回手中。
天池醉客本待伸手去接玉盒,忽見彌羅僧身快如風,居然比玉盒先到,驚駭之下,掌劈“羅漢醉月”,匝地捲去。
彌羅僧揮袖一拂,立時把他震的踉蹌後退,也幸好他甚機智,這招“羅漢醉月”是以進為退,才沒有受傷,但已驚出一身冷汗。
彌羅僧左抱玉盒,右持方便鏟,雙目神光威凜,凜然說道:“貧僧東行數千裡,路遇無數武林高手,施主是第一個避開我‘驚世神針’之人。”
這時尹靖已飄然落地,他見玉盒不但未得手,已方三人反被他擊敗,心中氣忿,神色凜然道:“大師手中玉盒,在下勢在必得。”
彌羅僧毅然道:“貧僧手中玉盒,誰也別想染指。”口氣說得比對方更堅定。
尹靖冷哼一聲,道:“大師把玉盒拿穩了。”一式“開天尋秘”,上劈天庭,下扣曲池,輕巧迅辣之極。
彌羅僧喝道:“來得好!”方便鏟“攔江截海”,舞起一片影牆,護住身形。
鏟影掌風交激一片,尹靖雙掌風雷迸發,如海潮急雨,招招進逼。
彌羅僧鏟法氣勢磅礴,大開大合,點、壁、掃、封有如行雲流水,攻守兼具,勁風呼嘯,波及數丈以外。
由於他二人身手奇高,動若脫兔,靜如山嶽,一招一式,莫不是武林罕見奇技,旁觀諸人功力相去甚遠,縱然有心相助也難插手。
鬥到疾處,只見二團人影在場中滾動,有時混淆不清,有時清晰可辨,眨眼已對拆了五十餘招,依然旗鼓相當,難分軒輊。
忽聽彌羅僧大聲叫道:“且慢!”
方便鏟一收,人如旋風退開丈外。
尹靖抵擋一陣,依然臉不改色氣不喘,昂首挺胸,朗朗問道:“大師喊停,有何指教?”
彌羅僧道:“咱們這樣比鬥甚是不公平。”
尹靖道:“你儘可放心,我們雖然明言來搶仙蘭,但只我一人與你動手,其餘諸人,袖手旁觀。”
彌羅僧道:“貧僧並非此意,我是說你手中無兵刃,與我動手吃虧甚是不公平。”
尹靖朗聲一笑,道:“大師鏟法高明,在下雖無趁手兵刃,但還勉強可支持得住。”
彌羅僧禪眉軒動,肅然道:“施主恁地自豪,貧僧念你手無寸鐵,剷下留情三分,否則你也難與貧僧戰成平手。”
宇文雷敗在他手下,心頭火起,罵道:“牛皮和尚吹大氣,看你打得氣唬唬地,還說留什麼情。”
尹靖正色道:“咱們是來搶仙蘭,彼此已成對敵之勢,大師儘管下手,不必容情。”
彌羅僧道:“施主武功高強,貧僧不免生出英雄相惜之情,不敢與普通盜匪等量齊觀。”
尹靖笑道:“蒙大師看重,要怎樣比鬥才算公平。”
彌羅僧不言比鬥之事,突然心念一轉,說道:“貧僧雖然初臨中原,但以施主身手觀之,絕非泛泛之流,不知你所過菩提達摩沒有?”
尹靖聞言肅然起敬,道:“菩提達摩乃是少林派師祖,對宣揚中原武功學屬第一,江湖上無人不知。”
彌羅僧道:“菩提達摩是禪宗一代奇人,與貧僧同是師出‘雷音寺’並同樣受過‘金佛玉杖’,只是時代不同而已。”
眾人雖不知“金佛玉杖”含蓄何意,但想既是菩提達靡曾經獲得過的等銜,必是一種佛道或武功的極高成就的象徵。
尹靖神色莊嚴道:“大師與達摩異代同人,那真是失敬了。”
彌羅僧道:“以貧僧身份,自然不能持兵刃與你動手,現在以空手奉陪就是。”
右臂一沉,把方便鏟插入土中,並將玉盒揣入懷裡,雙掌合在胸前,斂神而立。
大敵當前尹靖絲毫不敢大意,功行雙臂,氣納丹田,神色莊穆之極。
二人就這樣凝立盞茶功夫,絲毫沒有動彈一下。
旁觀諸人見他們不動不言,心情緊張,忽覺得異常沉重。
苑蘭公主突然警覺地放下車簾,躲入車廂。
又過了一會,眾人沉重的心情變得苦悶,好似心頭積壓著無限煩惱,不宣洩舒暢,就要氣窒一般。
這種感覺,隨著時間的增長,加重成份,宇文雷首先忍不住,悶哼一聲,萎頓在地。
其餘的人也感到神昏目眩,呼吸緊迫難耐。
這時尹靖與彌羅僧的激戰又重新開始,正在猛烈之際。
苑蘭公主見彌羅僧的招術突然神色一怔,曼聲道:“韋馱度世,佛法高懸,法輪大轉,普照人天……”她叫的招名,都是“天佛掌”中的奇招,而且在彌羅僧使出之前叫破,不禁令這位天竺高僧,大為驚訝。
彌羅僧忽然把招術一變為“佛門小乘手”,苑蘭公主又如數家珍,連叫招名。彌羅僧變化幾種武功,她都招名說得絲毫不誤。
彌羅僧驚奇之餘,猛劈兩掌,把尹靖功勢逼住,朗聲道:“女施主居然把‘貝葉萬言經’,背得如此爛熟,這幾招你可認得?”掌勢一變,似劈非劈,變化深藏不露。
尹靖在姑蘇寒山寺窪窟中,曾與苑蘭公主大戰一場,今見彌羅僧招術與苑蘭公主同出一轍,起先甚感驚訝,這時才知他們練的是“貝葉萬言經”的武功。
苑蘭公主對彌羅僧新換的手法,似懂非懂,一時卻叫不出名堂,腦筋電轉,迅速思索“貝葉萬言經”中的道理。
忽見來路塵煙瀰漫,人喧馬嘶,有一隊人馬,排江倒海般地,疾馳推湧而來。
聖手公羊臉色一變,驚道:“不好了!定是欽差領兵攻來了。”
原來他們離開“天龍寺”二個時辰之後,長安巡撫李大人,與二位朝廷欽差大人,到“天龍寺”迎接彌羅僧,法本長老一聽,立刻慌了手腳,把適才之事一五一十地說出。
李巡撫與欽差大發雷霆,頓時領兵前來追剿。
尹靖一聽官兵來襲,心下大急,道:“你們先護送公主逃走……”
話猶未了,彌羅僧五指拂肩而過,說道:“施主分神說話,貧僧這招勝了不算。”
尹靖劍眉一揚,激起好勝之心,叱聲雷動,如狂風暴雨,連攻二掌二腿,惡猛狠辣,把和尚逼退數步。
任年嬌扶著丈夫躍上馬車前,拉住韁繩,就要催騎趕路。
苑蘭公主冷叱道:“慢著,等我把和尚的招術說出再走。”
任年嬌急道:“此刻十萬火急,再遲只怕就走不了啦。”
這一來苑蘭公主思維被打斷,記不起經文背到何處,更想不出招術之名,心中更氣,嗔道:“沒有人要你留下,快滾蛋!”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2-5 12:53:48
第四十一章 徒勞無功
任年嬌被苑蘭公主嚴聲厲叱,不由呆了一呆,心想:她與香玉公主外貌長得很相似,但一個冷若冰霜,一個溫文嫻靜,相去十萬八千里,同胞姊妹性情相差若斯,真令人難信。
這時前頭人馬已衝入山谷,只見為首一位黑臉武士,盔甲鮮明,手執長槍,宏聲吆喝,縱馬狂奔過來。
背後士兵喊殺呼打,叫聲震盪山谷,人潮好似海浪般推湧撲來。
聖手公羊一見情勢逼緊,這群官兵人數不少,一湧上來,真個要窮於應付。
因之不加思索,揚手一鞭,向車前駕馭的馬匹撻去,那馬負痛四蹄奔躍,猛向前衝。
苑蘭公主蹙眉沉思,突然靈光一閃,叫道:“這招是……”話剛出口,車身猛然動盪,一時立腳不住,向車廂裡跌落。
任年嬌不再遲疑,手拉韁繩,揮鞭頻頻嬌叱,車聲粼粼,絕塵而去。
聖手公羊趕走馬車,縱身躍到天池醉客旁,急聲說道:“胖子,你先護送公主一程,我同駙馬爺在此抵擋一陣。”
天池醉客催促道:“老公羊你快去,病人不能無大夫,還是由我來陪哥兒們玩玩。”
聖手公羊心想有理,微一頷首,立時飛身上馬,催騎尾隨追去。
那黑衣武土坐下是一匹能征慣戰的健足,衝刺如飛,一晃已到眼前,怒聲喝道:“山賊毛匪,膽敢假冒欽差,哪裡去!”他身高馬大,叫聲如雷,令人落膽。
天池醉客呵呵笑道:“狗官,大爺在此,上來對付吧!”他見那武官來勢兇猛,倒也不敢大意,足下不丁不八,長鞭斜垂,擺了一個“虎坐龍潭”之勢。
踉蹌一聲,黑麵武士挺槍直向他咽喉戮去,捷如靈蛇,迅辣之極。
天池醉客哈哈一笑,長鞭兜個圈,想捲住槍桿,把他拖落馬下。
誰知他這一槍是虛發,招數未用老,又收回槍桿,雙腿猛一挾,坐騎長嘯一聲,一閃而過,徑向聖手公羊追去。
天池醉客一怔,只見那黑麵武士縱騎如飛,眨眼已追上聖手公羊,大喝一聲:“盜賊哪裡去!”槍隨聲發,猛向背脊刺去。
聖手公羊吃了一驚,這人能閃過天池醉客攔截,顯然非同小可,急忙側身一避槍鋒,拍馬回身與他戰在一起。
那武士人猛如虎,馬捷如龍,槍如靈蛇,喝聲如雷,把聖手公羊困在一片槍幕之中。
幽蘭谷主,當然不是庸手,但象這種沙場戰,究竟非其所為,運馬不靈,因此施展不開手腳,一時之間,連走險招,大有招架不住之感。
這時天池醉客也被後面追來的五六名騎兵圍住廝殺,騎兵人數雖眾,但身手平平,遠不若那黑衣武士猛勇。
只見天池醉客身如迎風垂柳,東飄西蕩,馬鞭飛揚,劈啪聲中,把他們逼得團團亂轉。
眾兵見他晃晃跌跌,一如醉漢,但任你刀砍槍刺,總是砍他不著,無不嘖噴稱奇。
霎時鬥了三四個照面,天池醉客長鞭飛舞,已有二個騎兵摔落馬下。
前頭那黑衣武士神威大振,一聲暴喝,長槍盪開聖手公羊鞭勢,白光一閃,槍尖已臨咽喉。
這一招若在平地,幽蘭谷主自可輕而易舉地閃避開去,但在馬上不同,只能偏頭讓避。
他頭一偏,那武士長槍一挑一抖,立把他手中馬鞭挑飛,人也跌落馬下。
黑衣武士叫道:“把他捆起來!”後面奔來四個步兵,應聲搶上,拿手拿腳,就要捆縛。
幽蘭谷主看似跌落馬下,其實是借勢棄馬落地,因此並未受傷,突然吼聲怒叫:“狗孫子,滾蛋!”振臂踢腿,騰身躍起,四個士兵立被震開踢倒。
迅速又有六七名士兵,刀槍並舉,合攏湧上。
只見幽蘭谷主鬚髮怒張,連劈數掌,勁風怒卷。把他們劈得刀飛人仰。
黑麵武士挑落聖手公羊,又要追趕著前面馬車,見狀大大一震,想不到這山盜落馬後,更見兇悍,急忙掄動大槍,拍馬回戰。
這時聖手公羊人無騎馬,行動輕靈,來去如風,從容不迫地避開槍刺,身形閃到馬後,掌勢向上一仰,擊那武士腰脅。
因坐下馬匹神駿高大,聖手公羊的手掌無法結結實實劈到他身體,但“混元掌”剛猛無比,勁風依然非同小可。
黑麵武士被掃得一個踉蹌,險險摔將下來,只見他身子向前伏栽,雙腿夾牢,一式“落馬回槍”。神妙無倫地從馬腹下穿槍出招,向對方心窩刺去。
這一招迅猛奇妙,聖手公羊被逼得側身斜讓,無法乘勢追擊,否則定會把他逼落馬下。
黑臉武士馬上功夫甚是了得,解開一危之後,長槍翻動如龍,攻前斷後,迅猛捷辣,加上步兵從旁相助,與聖手公羊打得旗鼓相當,已難分高下。
那邊天池醉客嘻嘻哈哈,蕩笑之聲不絕於耳,把官兵戲弄得不亦樂乎!
山谷中人喧馬嘶,塵沙飛揚,除與婁、玄二人拼鬥的十幾名士兵外,另外還有十四健壯士卒,一邊七人分列兩旁,護住一位錦袍加身,玉帶環腰的官員。
只見他高坐馬上,相貌堂堂,八面威風,比手劃腳,呼令部屬攻勢,這人正是長安巡撫李大人。
巡撫大人身邊聳立一人,身高八尺,好似一枝竹竿插在地面,比坐在馬上的李巡撫要高出半個頭。
這人下頜特別尖凸,太陽穴高高隆起,臉上微露驚異之色,冷冷瞅著尹靖與彌羅僧過招,對此外一切,始終沒有轉眼顧盼。
李巡撫一見十幾名士兵還打不過天池醉客一人,心頭火起,對身旁士兵瞪眼揚眉,打著官腔,罵道:“混蛋,還不快去幫著把那胖賊逮住。”
“是,大人。”士兵們應聲,吆吆喝喝,奔過去圍住天池醉客一陣亂殺。
原來圍住他的人已不少,這下人數更多,但越多越亂。反而自相擠塞。
天池醉客長鞭揮劈,左右逢源,招無虛發,每卷倒一人,就同時撞倒多人,不由開心地大笑。
李巡撫見士兵的狼狽狀,氣得鬚髮俱噴,忽聽身邊那長竿似的漢子,冷冷道:“巡撫大人屬下士兵攻勢雜亂無章,顯見平時訓練無素,臨時才會如此狼狽。”語言宛如破銅鑼,聽了令人心煩意躁。
李巡撫受他責備,臉上一紅,恭恭敬敬地答道:“彭大人說的是,只怪下官平時督戰無方,今後當加緊磨練。”
看巡撫大人恭順卑諛的態度,可知那姓彭的漢子,身份定然不小。
那姓彭的依舊沒有回頭,又冷冷的道:“哼,江湖上居然會有這等身手的好漢。”
這時彌羅僧與尹靖正打到緊要關頭,他們起先兇猛迅辣,疾如電光石火,繼而溫穆詳和,宛如行雲流水,此刻變成不溫不火,一招一式,慢慢在拆解。
有時相隔許久才攻守一招,但乍合倏分,又迅速躍開,彼此一來一往,看似平淡無奇,但行家眼裡,均知這是一種招術、內力、經驗、機智的綜合拼鬥。
李巡撫突然大聲怒道:“飯桶奴才,還不快把胖賊匪捉住,站著瞪什麼眼?”
原來與天池醉客廝殺的那些官兵,個個被摔的臉腫鼻青,這時遠遠圍住,晃刀耀槍,虛張聲勢,誰也不敢真的上陣,李巡撫見狀,不禁怒聲催叱。
另一場那黑衣武士甚是猛勇,聖手公羊與他兀自惡戰不休,幽蘭谷主突然猛劈兩掌,把兩個土兵震飛,朗聲道:“胖子,腳底滑不同看主子去。”意思是叫天池醉客先脫身去照應苑蘭公主。
那些圍住天池醉客的士兵,經巡撫大人怒罵,只好硬著頭皮,舉刀挺槍,再度攻上。
忽聽一聲狂笑,只覺眼前一花,天池醉客身如巨鷹,掠過眾人頭頂,落在黑衣武士的馬匹後,揚手一鞭向馬腿劈去。
黑衣武士聽風辨聲,已知背後有人暗襲,但苦於前頭被聖手公羊纏住,無法回身抵擋。
“啪”的一審,長槍武士連人帶馬,排金山倒玉柱似的,倒將下來。
這群官兵以那黑衣武士最猛勇,他一落馬,人人鬥志消沉,情勢更亂。
聖手公羊大步踏上,手起掌落,直劈下去。
李巡撫大驚道:“快救孫將軍!”
那些士兵正在四下退卻,那裡還來得及上前搭救,只好齊聲吶喊,裝腔作勢。
忽聽那身如竹竿的彭姓漢子,喋喋乾笑二聲,向身旁一粒石子踢去。
“嗤!”石子疾如流星飛矢,直向聖手公羊後腦射去。
幽蘭谷主只道是有人發箭射來,冷笑一聲,身形迴旋,反手抄去。
哪知石粒體積甚小,勁道兇猛,卻意外地抄了一個空,“著”的一響,正中肩膀,把他打得皮破血流,翻身栽倒在地。
天池醉客大驚,伸手一把將他扶起,長鞭左右飛舞,劈倒二人,又拉著聖手公羊奔到尹靖身邊,急道:“尹小俠,公主馬車已去遠,老公羊受人擊傷,咱們先避其鋒芒。”
尹靖眉頭一皺,道:“你護著玄谷主,我斷後,咱們且戰且走……”話猶未了,只聽彌羅僧朗聲喝道:“再接貧僧這招!”身如流水,肩不晃,膝不屈,滑到尹靖面前,雙手交互推湧,勁風虎虎,一陣陣逼來。
尹靖劍眉飛揚,神情肅穆,突然身如旋風在原地旋轉起來,雙手不住地疾劃,看起來甚是奇特。
擊來的掌風,宛如流水滑冰,擦身而過,把長衫吹得獵獵作響。
那身如長竿的彭姓漢子,喝彩一聲:“好身法!”
原來尹靖足踩“太乙幻虛步”中的神妙步法“天旋地轉”,手幻“太乙無窮解”的絕招“指天劃地”,手腳並用,化開對方凌厲一擊,中指一彈,一縷勁氣,反襲和尚左臂“五里穴”。
這時滑過尹靖身邊的掌風,勁風呼嘯,直向婁、玄二人捲去,天池醉客急忙揮掌擋去,被震得連退三步才站穩。
彌羅僧一擊未中,借勢飄身而起,避開尹靖彈指勁氣,輕輕落回原地。
天池醉客跌退之際、身形搖搖晃晃,長鞭飛舞,企圖殺開一條血路衝出山谷。
無奈官兵人多勢眾,這時黑衣將軍舞動長槍,旗鼓大振,與天池醉客又展開一場狠鬥。
尹靖星目神光湛湛,凝視著彌羅僧與長竿漢子。
忽見那姓彭的,腳下微微跨動,他每走一步就是六七尺遠,不消三步已到二人中間,乾笑一聲,好似梟鷹夜啼令人甚感難受,淡然道:“這位大師可是天竺北印王特使彌羅神僧?”
彌羅僧合什欠身道:“貧僧正是,施主有何見教?”
彭姓漢子嘶啞著嗓音,道:“兄弟‘長竿客’彭奇.忝掌禁宮總管之職,奉東廠王公公之命,與孫總兵大人前來恭迎大駕。”
彌羅僧目光一轉,見官兵人數眾多,盔甲鮮明,頷首笑道:“欽差大人駕到,貧僧這廂有禮。”
“長竿客”雙手一拱,臉皮抽動幾下,說道:“兄弟來遲一步,致有屑小假冒欽差,混淆視聽,哼,若不誅滅正典,難彰王法尊嚴。”
彌羅僧道:“阿彌陀佛,人無不赦之罪,天有好生之德,欽差大人法外施恩。”
“長竿客”毅然道:“王法公正無私,萬萬饒恕不得。”
李巡撫朗聲喝道:“你們這些山賊土匪,還不趕快自捆自縛,跪地求饒,苦再執迷不悟,想頑抗,後悔奠及。”
尹靖趁他們說話之間,足尖輕點,宛如落葉飄絮,湧身切入群兵之中。
這時雙方惡拼正緊,立有六七名士兵砍來,尹靖身形平貼地面,以左腳尖為軸,同時左腿直伸,橫劃一個圓圈,頓時腿影如山,勁風呼嘯,籠罩三丈方圓。
四周兵卒被這奇幻一腿,掃得翻倒在地。
他身體一站直,雙手齊揚,官兵不住地擲刀拋槍,悶聲栽倒。
群兵見狀大驚,紛紛四竄,天池醉客殺開一條血路,哈哈大笑,與聖手公羊聯袂直向谷口衝去。
那黑麵孫總兵勃然大怒,長槍挽了個大花,向尹靖心窩刺去。
尹靖見他槍法不凡,腳下“移形換位”,左手“金絲纏腕”,奇妙一卷,抓住槍頭,右手前探,擒住他“血池穴”。
孫總兵瞥見人影晃動,槍桿手臂,一齊被制,不禁大為震駭,定睛望去,只那人英眉朗目,俊韶出塵,突然“噫”一聲:“小俠是你!”
尹靖一眼認出那人,怔了一怔道:“哦,是總兵大人。”
原來這位孫總兵正是二月前護送賢賓王妃北歸的那位黑麵武士。
當日輦車駛過蘇北“斷魂崖谷”,遭遇山盜襲擊,孫將軍血戰重傷墜馬,性命垂危,正值尹靖自“斷魂崖”上飛落相救,數招之間,先後擊敗東冥二煞,大潰土匪。
賢賓夫人感其恩助,特贈明珠二顆,王令一面,尹靖婉拒價值連城的明珠,只收下“賢賓王令”。
因孫總兵有過南行經驗,朝廷派他同禁宮總管“長竿客”彭奇,西迎天竺特使。
孫將軍一見尹靖,自是驚喜交加,但因假冒欽差罪狀不輕,長竿客又是司禮太監王振的親信,因此低聲說道:“小俠速去!”
尹靖已明白其意,裝著被他用肱肘撞開,急退數步。
孫將軍長槍舞動如風,籠罩尋丈方圓,看起來聲勢更見凌厲,其實反而擋住四周士兵,使他們不得接近,婁、玄二人藉機跑得無影無蹤。
尹靖掌風如牆,把他槍勢封住,默運蟻密功,說道:“在下因有一位同伴,身受重傷,性命重危,才出此下策,謀取仙蘭,萬望將軍恕罪……”
他見孫將軍,似有不便之言,遂又運功說道:“將軍有何吩咐,但請說在嘴裡,在下就可聽出。”
孫將軍雖不會傳音入密的功夫,但也知蓄勁而發,喃喃道:“仙蘭之事,下官不能作主,不過這次皇上御駕親征韃靼,朝廷政事賓賢王有權裁決,小俠上京見賓賢夫人,也許會蒙欽賜。”
尹靖心中大喜,運功說道:“多謝將軍指點。”
孫將軍槍落如雨,連刺數招,道:“斷魂崖一別,賢賓王夫人與郡主甚是惦念小俠,請早日上京會晤。”
尹靖突然大喝一聲,絕招迭出,孫將軍一個招架不及,長槍被震飛,人也滾開老遠。
尹靖抽身欲退之際,忽見“長竿客”好似一支竹竿似的搖搖晃晃,直竄過來,口中喋喋怪笑道:“來有路,去無門。”原來他自持身分不願群毆,此刻見孫將軍不敵,才展開蒲扇般的巨掌,直印過來。
尹靖微微一怔,只見他身如竹竿,極瘦極長,但手掌甚是肥大,顯見掌上功夫,定有奇特造詣。
他心生警戒,“太乙玄功”佈滿周身,凝神斂氣,一掌緩緩推去。
“長竿客”觀他居然不閃不避,硬接自己凌厲一擊,臉露不屑之色,嘿嘿冷笑,掌力又加重二成。
驀間一聲震天價巨響,山谷雷鳴,群峰呼應,沙飛石走,勁氣排空,二個站得較近的士兵,被強烈罡風,震得五臟離位,氣絕身死。
站得稍遠的,有的被掌風捲倒,有的驚慌過度,雙腿直髮抖,李巡撫嚇得臉色土灰,紗帽打個轉,險險跌落馬下。
震音未落,風沙飄揚,緊接著傳來聲朗笑,一道人影疾如一縷青煙,消失在谷口。
眾人驚魂甫定,凝目望去,只見彭總管筆立如青竹,好似中風著魔,一動也不動。
李巡撫定了定神,顫聲道:“來人啊!……快救彭大人。”
那些士兵見假冒欽差已走光,但餘悸猶存,個個還是站著不敢動。
孫總兵一躍而起,就要上前察看彭奇傷勢。
彌羅僧急忙出聲阻止道:“將軍慢著,這位大人受‘玄門罡氣’震傷,此刻正在調息,萬萬不可擾亂他心神,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孫總兵一怔,住足不敢去扶他。
李巡撫驚惶萬分,朝廷欽差在長安府裡出事,若有什麼三長二短,這巡撫的前程,只怕保不住了。
過了盞茶功夫,“長竿客”鼻孔冷冷哼了一聲,四肢活動一下,說道:“武林中練就‘玄門罡氣’者屈指可數,看不出這小子居然也善於此道,這一時大意,險些著了他的道兒。”
彌羅僧微感驚訝!這人能抵住“玄門罡氣”一擊,功力誠然非同小可,看來中原當真是藏龍臥虎,高手如雲。
李巡撫見彭總管無恙,急忙奉承幾句,道:“彭大人武功蓋世,海內第一,那小賊自然不敵,不過他卻機警的緊,被他逃去,可惜!可惜!”
“長竿客”嘿嘿乾笑一聲,不言不語。
李巡撫又諛謅,道:“此去京師,路程尚遠,下官派一隊人馬供大人驅使,沿途好照應。”
“長竿客”哼了一聲,道:“你們這些飯桶的孩兒,還能派上什麼用場?”
李巡撫唯唯應是,不敢再言。
當下二位欽差與彌羅僧結伴上京,由於馱載聖經的白馬受傷,彌羅僧掌運內力,吸出佛門“驚世神針”,外敷傷膏,並取下經書玉盒,自行背在肩上,以減輕白馬負荷。
孫總兵換了一匹健馬,“長竿客”依舊徒步而行。
李巡撫領屬下官兵列隊恭送,直至蹄聲渺杳,人影不見,才收拾殘局回長安。
且說尹靖奔出山谷,奔行如風,一陣功夫已追上婁、玄二人。
幽蘭谷主肩膀被擊破,早用外傷金槍膏敷治,已不礙事。
三人沿途急奔,忽見眼前一片曠野,黃沙鋪蓋,一望無垠,蹄印輪跡,遙遙向北方伸延,直沒於天際。
黃昏時刻,來到一處叢林,車輪痕跡,印過如茵荒草,行不遠西面有一小池,池邊長滿蘆葦,白花盛放,此刻夕陽餘暈,從林葉隙縫間射入,把白花映成粉紅色花朵,更見嬌豔欲滴。
這片森林雖不若“千樹林”濃密,但面積頗廣,他們尋搜好一會,天色已見朦朧,只見蟲鳴鳥啼,風吹樹梢,漸漸看不出輪痕。
尹靖突然喜叫一聲,道:“你們看前面,馬車停在那兒,我們找到了。”
聖手公羊運目望去,果見馬車停在二十丈外花叢旁,似有一道黑黝黝的遮屏,他看了一陣說道:“那裡有一堵圍牆,裡面似有房屋。”
尹靖頷首道:“是有房子,不過頹牆廢瓦,不象有人居住。”
說話之間,三人已到馬車旁,四下靜悄悄地,不見苑蘭公主與宇文雷夫婦。想必是進入了那屋中歇息。
躍過牆垣,觸目梁倒棟析,瓦礫滿地,好似一座廢棄的古堡,此刻夜色晦冥,陰氣沉沉,使人感到一陣淒涼恐怖的意味。
他們悄悄而行,提神警戒,穿過瓦礫堆,前面有半壁土牆,堵住去路,右邊似有一道拱門可通行。
幾人顧盼間,驀聞隔牆傳來一陣陰惻惻冷笑聲,這笑聲打破了沉寂的氣氛,但入耳心寒,更增加了幾分恐怖。
他們悄悄掩去,從拱門探首窺視,只見裡面似是個天井,枯木凋謝,玉柱橫徑,滿階落葉,隱約可看出在左庭槐樹旁,站定二人,曲線玲瓏,微風披拂著如浪秀髮,正是苑蘭公主與任年嬌。
右廂廊下有四道黑影一字排開,二人佩劍,一個手搖擺扇,另一個兩袖清風,這四人隱在陰影裡,因此看不清面目。
只聽其中一人陰鷙地說道:“兄弟不知宇文雷是公主麾下屬員,剛才只是想衡量他‘陰屍掌’的造詣,不意,嘿嘿……”
任年嬌怒聲嬌叱,打斷他的笑聲,道:“宋文屏,你用暗器傷我丈夫,有什麼值得神氣?”
原來先前說話那人,正是“三峽盤龍嶺”,金牛谷主宋文屏,這人暗器手法獨步武林,雙手可同時打出十二粒“七煞追魂彈”。在武林中的聲望,雖不若萬教十三要員響亮,但也頗負盛名。
他們起先未見宇文雷正感詫異,一聽原來傷在金牛谷主“七煞追魂彈”上,尹靖運目望去,只見槐蔭下斜靠著一人,被樹的蔭影遮住,不是宇文雷是誰?
宋文屏陰笑一聲,道:“武學浩翰如海,天下百派千宗各有所長,或善於拳掌,或善用兵刃,兄弟這暗器手法,獨樹一格,你丈夫學藝不精,怪得誰來?”
一陣冰冷嗓音,宛如來自冰霜地窖:“你妄傷本公主手下之人,顯然沒有把我看在眼內,聽說你雙手可同時打出十二粒‘七煞追魂彈’,何不展露出來瞧瞧?”
牆後三人吃了一驚,苑蘭公主內傷甚重,宋文屏真個要用“七煞追魂彈”射她,只消一顆已難抵擋,別說十二粒齊發。
但宋文屏似是心有顧忌,淡然笑道:“公主神功蓋世,兄弟這點雕蟲小技,怎敢獻醜?”
他為人城府陰沉,明知苑蘭公主被雪山“千手菩提”擊傷,與尹靖一道被“三才陣”逼落江中,但此刻相見之下,公主神態冷漠如故,與人莫測高深之感,如果傷勢痊癒,自己萬非其敵,他心存疑慮,也就不敢易然莽動。
苑蘭公主冷哂道:“總算你還有自知之明,不敢在我面前班門弄斧,哼,不過,今日之事卻也不能就此罷休。”
宋文屏道:“我這‘七煞追魂彈’除非用獨門解藥,否則縱令當世神醫聖手公羊親到,也無法救得,宇文雷既是公主麾下屬員,自當贈藥賠贈禮。”言辭之間,甚是卑謙。
苑蘭公主哼了一聲,道:“贈藥賠禮,就能了事嗎?”
宋文屏一怔,他剛才所說贈藥賠禮,是試探的口吻,如果苑蘭公主滿口答應,就是心虛膽怯,這時聽她口氣咄咄逼人,顯然有恃無恐,因此更加不敢妄動。
當下喋喋笑道:“不能了事,又待怎樣?”
苑蘭公主冷然道:“假如你自己處置,砍斷一條手臂,如果由我出手,雙臂齊斷。”言下之意,把他當作嘴上魚肉。
那二個佩劍的其中一人,緩步走出,說道:“公主言談之間,把天下英雄視若無物,兄弟不自量力願領教公主幾招絕學。”踉蹌一聲,寒光閃閃,拔出長劍。
那人走出陰影外,只見他臉白無須,正是許州“飛龍劍客”朱明翁。他見苑蘭公主生得纖弱,不信有傳言那等厲害,何況聽說她已身受重傷,今晚若能擊敗她,豈不一鳴震天下?
苑蘭公主螓首仰望著蒼穹一線殘月,冷然道:“看你拔劍,可知劍上造詣有限得很,我若與你手,未免抬高你身價……任年嬌你去十招之內把他擊敗。”
任年嬌應聲,道:“公主啊,這人我認識他,是許州‘飛龍劍客’朱明翁,手底下有些真功夫,只怕不容易勝他。”
苑蘭公主怒道:“別嚕嗦,我叫你十招之內把他打敗,快去。”
任年嬌臉有難色,道:“這個……”
朱明翁聽她要十招之內把自己擊敗,心頭大怒,反而聳聲朗笑,道:“你手下之人震於兄弟威名,不敢下來過招,還是公主自己下場吧。”人已走下庭階,抱劍而立。
任年嬌呸了一聲,道:“朱明翁你吹什麼大氣,我說十招之內要贏你不易,並不是怕你,公主啊,寬限二十招如何?”
苑蘭公主截然道:“半招也不能寬限。”
朱明翁冷笑道:“哼,你這老太婆能在我手下走過二十招嗎?來來你無法在十招之內贏我,我卻可以十招之內勝你。”
任年嬌羅袖飛舞,直竄過去,長指甲向他臉上劃去。
朱明翁明明見他空白著雙手,突然一道烏光襲到眼前,吃了一驚,長劍一收,騰身躍起。
他外號稱“飛龍劍客”,輕功造詣特深,劍走輕靈,在空中挽了二朵劍花罩落。
苑蘭公主道:“這招‘潛龍在天’原該挽三個花才夠火候,四個入妙境,你只挽二個花,顯見內力不夠冗長,虛而不實,用‘鳳鳴歧山’打他。”
這些話說得異常快捷流利,字字清晰入耳,朱明翁劍勢未落,她已說完。
任年嬌大喜,明白苑蘭公主要從旁指點,照著一式“鳳鳴歧山”打去。
朱明翁只挽二個劍花,本就不夠威力.被這招“風鳴歧山”逼得無法落地,只得一提丹田真氣,再度躍起。
苑蘭公主又道:“鏡花觀月,金鐘夜撞,順水推舟,平沙雁落……”
這時任年嬌根本不理朱明翁長劍攻的是什麼招數,只按著公主的話,一招一式地使將出來。
這些招術本甚平淡,但連串施展,威力奇強,朱明翁居然被逼得無法落地。
他輕功造詣雖然不凡,但連續數招無法落地,丹田一口真氣已濁,情勢危極。
宋文屏等人都看出情勢不妙,那另一個佩劍漢子,大踏步走下庭階,叫道:“這樣不公平,公主令屬下之人出戰,又從旁指點,勝了也不光彩。”
苑蘭公主卻不理會他,繼續說了二招:“藍田日暖,銀漢雙星。”
朱明翁身子正下撲,這時氣喘吁吁,再無法提氣縱躍,怒目圓睜,咬緊牙關,喝道:
“賤人,拼命了!”
任年嬌咯咯蕩笑,右手一探已擒住他持劍手腕,左掌駢指如刀,揮砍過去。
只聽“克嚓”一聲,朱明翁腕骨被砍折,鮮血直流,連人帶劍被擲開老遠,撞在樹幹上,痛得不住呻吟。
那另一佩劍漢子,氣得七孔生煙,戟指怒道:“公主不按江湖規矩,摩某第一個不服。”
苑蘭公主突然嬌軀微微一晃,伸手扶住樹幹。
這個小動作,對方几個都看清清楚楚,暗暗竊喜苑蘭公主果然身負重傷,那佩劍漢子膽氣一壯,挑釁道:“在下親自領教公主東夷絕學。”
苑蘭公主輕藐地說道:“你曾經敗在梁姑手下,怎配與我動手?”
那人脖子一熱,乾咳一聲,原來他正是浮月山莊二莊主,“南天一劍”摩雲庭,那手搖摺扇的是“鐵扇書生”俞君傑,摩雲庭當日在淮陰郊外,與梁姑惡戰正狠,勝負難分,苑蘭公主就像今天這樣,從旁說招,把他擊敗。摩氏昆仲在武林中聲望極隆,他對這事引為生平奇恥大辱。
當下摩雲庭臉上殺氣橫溢,沉聲道:“兄弟今晚特來洗雪當日之辱。”腳下緩緩跨前二步。
任年嬌道;“公主你說招,我同他再拼一場。”她知“南天一劍”功力還在“飛龍劍客”
之上,只是既能在十招之內打敗朱明翁,想來最不濟事,也可同“南天一劍”拼個平手,於是挪動身子向摩雲庭迎去。
苑蘭公主叫道:“回來!”
“為什麼?”
苑蘭公主冷冷道:“我未令你出場,你就好好站在一邊別動。”
任年嬌好生沒趣,心想: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念你身受重傷,故而好意替你出場應戰,一個出智一個出力,打敗了“南天一劍”,何等光彩?她心中不平,卻不敢形露於色,默默地退下。
苑蘭公主喝退任年嬌,抬頭望著天上繁星殘月,摩雲庭見她異常鎮靜,心中疑慮重重,反而猶豫起來,不敢貿然出手。
彼此相持了好一陣,摩雲庭始終不敢拔劍,苑蘭公主已知攻心有效,冷漠道:“你的劍法輕浮有餘,穩健不足,一招之間雖可砍刺七八劍之多,但力量分散,每一劍的威力也就顯得薄弱,遇上高手之時,劍花虛浮,不足以克敵致勝,好似花拳繡腿,中看不中用。”
她這話正說中“七星劍法”短處,摩氏兄弟在武林中號稱第一快劍,但輕快中劍力不夠深沉,因此始終無法壓倒各大劍派,獨步武林,他突然心念一動,問道:“閼伯實沈,紫微玉漏,公主可知其意?”
苑蘭公主隨口應道:“這是星宿之學,闞伯東方主商,實沈西方主參,參商二星,其出沒不相見。紫微北斗南面稱尊,而眾星拱之;玉漏無聲天將破曉,此時七星平臥斜對北斗。”
南天一劍哈哈朗笑,道:“公主一語道破愚兄弟十數年疑慮,敝人服輸認敗。”轉身退去。
苑蘭公主心靈敏捷,立知失言,自己無意中點破劍訣秘奧,雖然令他心悅誠服地認敗,但這人劍術造詣本就非同小可,這一來必將更上一層。
她這樣猜測,果然不錯,原來當年摩雲庭的父親摩成自從敗在“風塵狂生”的“浮世七絕劍”下後,深感祖傳劍法必有未到之處,數十年潛心靜研,臨終之時告訴他二個兒子那句“閼伯實沈,紫微玉漏”的劍訣。
他兄弟明知這是先父苦參的精華,但卻未悟其道,以他們兄弟在武林中的地位,自然不屑去請教別人,何況即使虛心向人求教,也不見得有人能指點迷津。
摩雲庭今晚聽了公主批評“七星劍法”的短處,突然心血來潮,出言問訣,苑蘭公主初不在意,隨口說出,解了他兄弟十數年疑慮,摩雲庭心中高興,自不在話下。
宋文屏見摩老二與苑蘭公主說了一些劍訣秘奧,就認敗打退堂鼓,心中好生納悶,一雙綠豆眼,骨碌轉動暗暗盤算計策。
苑蘭公主冷然道:“我叫你自斷一臂,送出解藥,你敢情是不聽。”
宋義屏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豈可毀傷?”
苑蘭公主道:“這麼說來,你是要我親自出手了?”
她語氣嚴冷,令人不寒而粟,宋文屏震於她的武功不覺退了一步,提神戒備,嘿嘿笑道:
“宋某對公主武功甚是欽佩,一時誤傷你屬下之人,但願贈藥賠禮,罷戈息爭彼此免傷和氣。”
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紙包,接著說道:“解藥在此,接住!”手一扔,那紙包緩緩飛來。
苑蘭公主眉頭微皺,只怕其中有詐,尚未決定應否把紙包接下,任年嬌愛夫心切,已迫不及待,搶前一步,伸手抓去。
這時她二人均在留意那個紙包,忽聽宋文屏陰喝一聲:“死亡路上追魂彈!”
只見烏光閃閃,宛如滿天星斗,籠罩而下,也不知射來多少“七煞追魂彈”。
宋文屏陰損毒辣,心驚公主武功太高,因此不顧江湖規矩,乘人不備之時,先發暗器後出聲。
這下變生俄頃,待她們警覺,已來不及閃避,苑蘭公主怒極,羅袖飄揚,揮拂過去。
只聽一連串的爆炸聲響,滿天彈丸變成一片綠芒芒的蓬針,如暴雨狂風,籠罩三四丈方圓。
公主掌力只夠震破彈丸,不足以震散蓬針,眼看她二人已難逃厄運,宋文屏不禁高興的喋喋怪笑。
驀見一縷青煙電飄而至,匝地颳起一陣狂飆,那籠罩而下的蓬針,有如一幕綠色帆布,被暴風捲起,呼地一聲,整個向上翻揭開去。
任年嬌喜叫一聲:“駙馬爺!”
青影收斂,只見尹靖含笑而立,耳聽哈哈朗笑聲,天池醉客與聖手公羊從牆後奔出。
宋文屏臉色大變,驚悸地連退數步,隱入廊簷陰暗處。
苑蘭公主剛才是強打精神來嚇唬他們,一見尹靖再也支持不住,嬌軀連晃數晃,危危欲倒。
尹靖緩步走去,笑道:“公主別來無恙?”伸手握住她玉掌。
他知苑蘭公主不願讓人扶持,但要是不支倒地,她一定更難受,因為才去握她手掌。
苑蘭公主精神一振,葶葶玉立,叱聲催促道:“尹公子快把姓宋的殺死!”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2-5 12:54:19
第四十二章 禁宮盜藥
天池醉客咧嘴笑道:“宋文屏,怎麼縮著烏龜頭,不敢伸出來?反正咱們已罷戈息爭,不傷和氣啦,哈哈。”
這話陰損之極,宋文屏臉皮再厚,也不得不挺身而出,乾咳一聲,拱手道:“兄弟聞尹兄與苑蘭公主龍鳳落江,遊戲河海,不意在此相晤,幸會!幸會!”
尹靖含笑說道:“好說!好說!”突然欺上前去,左手分筋斬脈,已扣住宋文屏手腕。
宋文屏眼前一花,右腕被制,左手呼地一聲,猛拍對方胸膛。
哪知他掌勢一發功,人已如車輪般地,被懸空帶得一轉,從右邊翻到左邊,墜地後正好二人相對而立,一條左臂又被尹靖牢牢鉗制。
宋文屏只覺全身麻痺無法動彈,一雙綠豆眼滿含著陰沉怨毒的光芒,嘿嘿冷笑道:“尹兄的武功兄弟一向佩服的緊,不過以你的聲望對兄弟突施暗算未免小題大作?”
尹靖見了他目光,突然心靈一動,憶起了一件事。
當日他初下終南山,投宿長安旅邸,遇上“天震教”金龍堂主“凌風秀士”吳文昌,與冀北分堂香主董平,及“天外神叟”高足“旋風劍”冷清松,夜到“千樹林”,以“湛瀘劍”
欲換取“幽蘭谷”稀世奇花天竺純種的“六瓣仙蘭”。
聖手公羊一口婉拒,因之雙方反目大打出手,正打得不可開交,有一蒙面人悄悄掩入幽蘭谷,企圖漁翁得利,盜竊仙蘭。
來至亭台旁,被護谷靈猿小黃截住,小黃不敵,那蒙面人正欲下毒手擊碎它的天靈蓋,尹靖及時解救,以致蒙面人左掌背反挨小黃咬得皮破血流。
當時那蒙面人右腕被制,左手翻掌擊尹靖胸膛,所施手法與適才宋方屏手法同出一轍。
那夜蒙面人以黑巾蒙面,雖未見廬山真面目,但那怨毒詭譎的目光,與此刻宋文屏盯著自己的眼色一樣,令人一見難忘。
尤其宋文屏言行狡險,一如那蒙面人,當時“萬教旌”要他除掉臉上黑巾,蒙面人乘勢施放“七煞追魂彈”,手法之高妙,連自己都險險被他擊中。
這一連串的疑慮,使他推測那蒙面人就是宋方屏,這時他感到右掌鉗制處,有瘡疤的痕跡,更確實所猜,當即淡淡一笑,道:“在下似乎在千樹林見過宋谷主一面。”
宋文屏怔了一下,嘿嘿笑道:“尹兄貴人多忘,咱們第一次見面是在‘混元坪’。”
尹靖笑道:“重陽夜金龍堂主帶‘湛瀘劍’上千樹林,欲換取‘六瓣仙蘭’,你可還記得?”
宋文屏神色自若,道:“這事兄弟倒有所聞。”
尹靖哈哈一笑,向聖手公羊問道:“那夜玄谷主與凌風秀士拼鬥之際,有一蒙面人掩入幽蘭谷,擊傷護谷靈猿,盜取仙蘭,並向‘萬教旌’誣告在下盜竊,你可知其人是誰?”
聖手公羊眉頭一皺,道:“那人連施三門派的絕技,令人莫辨真假,用‘浮月山莊’的空中絕妙身法,‘凌雲十八式’避過我‘混元掌’以‘小天星掌’打了駙馬爺一記,臨走之時施放‘七煞追魂彈’襲擊駙馬爺與‘萬教旌’,紅旌護法雪山‘生死劍’秦啟隆,追入密林就失去蹤跡。”
尹靖道:“我曾領教過柳家堡主的‘小天星掌’,及浮月莊主的‘凌雲十八式’,那蒙面人掌力不及柳家堡主雄厚,‘凌雲十八式’的身法不及浮月莊主靈巧,但暗器手法與金牛谷主不相上下。”
聖手公羊勃然怒喝道:“好啊!宋文屏你堂堂一谷之主,居然做起偷雞摸狗的勾當,誣良為奸,暗襲萬教旌,罪大惡極。”
宋文屏臉色鐵青陰陰笑道:“你們蓄意誹謗,慾加之罪何患無詞,宋某今日落在你們手裡,自然無話可說,只要我有三寸氣在,必上萬劍池武林評審庭告你們一狀,哼哼,那時看看誰是真正的萬教要犯。”
尹靖神色一整,道:“彼此對薄公堂,讓江湖上的人明白是非曲直,那是最好不過,玄谷主你仔細瞧來。”
突然鬆開宋文屏手腕,掌勢一推,向他胸前印去。
尹靖的功力武林中聞名喪膽,這一掌如被印中,哪還有命在?
宋文屏背脊直冒冷汗,只見他掌勢來得不緩不急,情急之下,身子迎著掌風凌空而起,如巨鷹翻身,在空中一滾,斜斜向牆角飛落。
尹靖哈哈一笑,道:“宋文屏,這不是‘凌雲十八式’的‘翻雲覆雨’嗎?只是火候差了一點。”
宋文屏張口吐出一口鮮血,斜靠在牆邊,苑蘭公主冷聲責問道:“尹公子,你為什麼掌力打得那麼輕,不把他打死?”
尹靖笑道:“一掌把他打死,就無法逼他施展‘凌雲十八式’,如今罪跡明甚,看他如何狡辯?”
任年嬌咯咯笑道:“要收拾他還不容易,公主啊,我去把他雙臂砍掉,免得以後再用暗器傷人。”
苑蘭公主冷哼一聲,道:“我手下不傷殘兵敗卒。”
任年嬌一怔,心想:剛才你還叫著要砍斷他的雙臂,取他性命,如今正是大好時機,卻又改變了主意,真是朝令夕改,陰晴不定。
南天一劍走到宋文屏身旁,沉聲說道:“偷襲萬教旌罪名不得妄加,幾位今日言辭一廂情願,顯然是蓄意誣賴宋谷主。”
天池醉客笑道:“摩雲庭你不管怎麼說,那蒙面人身懷天南三家絕學,準是你們一丘之貉無疑。”
摩雲庭道:“你要真有人證物證不妨到評審庭告狀,咱們山高水長,後會有期。”轉身扶著金牛谷主四人一起離去。
這時任年嬌想到丈夫還中毒針倒在樹蔭下,忙問玄谷主道:“你可有‘七煞追魂彈’的解藥?”
玄谷主道:“我的‘萬方奇應散’專解天下奇毒!”說著那出藥散為宇文雷外敷內服。
“萬方奇應散”果具奇效,宇文雷這時已幽幽醒轉,遊目四掠,突然跑了起來,罵道:
“那鷹鼻猴臉的龜孫子,滾到哪裡去了?”看他氣忿樣子,顯然是受過宋方屏侮辱,任年嬌道:“他們被打跑了,雷郎你沒事嗎?”宇文雷挺了挺胸膛,道:“還好,還好。”
尹靖道:“你怎麼被他們打傷?”
宇文雷咬牙切齒,道:“這些人可惡,可惡……”
原來採石磯事了,天震教,柳家堡,浮月莊眾人等,分成三路,擬行恆山奪取“玄天圖”。
“南天一劍”摩雲庭,“金牛谷主”宋文屏,“飛龍劍客”朱明翁,與“鐵扇書生”俞君傑,四人一道,過豫南,走秦川,沿黃河北上,途至臨潼,落腳在一個叢林廢堡中棲息。
那廢堡草木荒蕪,屋塌梁斷,任年嬌正好驅車避難到此。
她叫乃夫宇文雷先進堡中巡視一番,無意中聽到他們談論恆山之事,他一時不慎弄出聲響漏了行蹤,以致被其截住。
宋文屏一見正是“混元坪”帶走“伏羲奇書”及“藏玄秘圖”的那幽冥公子宇文雷,心中大喜,立時上前盤根問底,要宇文雷交出“伏羲奇書”“藏玄秘圖”。
宇文雷性情傲慢,如何能忍受對方脅逼?自是冷言相向,一言不合,卒以引起爭論。
他的武功本就略遜宋文屏一籌,鬥不幾回合,就傷在“七煞追魂彈”下,他只覺身子一陣冷一陣熱,痛苦難當。
宋文屏哈哈一笑,在他身上尋搜奇書,結果一無所獲,不由忿怒地打了他幾個耳光。
任年嬌見丈夫久去不歸,扶著公主下車入堡中查看,一見宋文屏在打他丈夫嘴巴,吃了一驚。
宋文屏等人乍見苑蘭公主,更為驚訝,畏縮地退入廊榭陰影下。
尹靖聽了上面敘述,心甚焦慮,濃眉深鎖道:“藏玄秘圖遺落江湖,掀起濤天風浪,如今豪傑雲集恆山,倘若‘玄天圖’落入歹徒手中,教我何顏以對林老伯?”
眾人均感到事態嚴重,苑蘭公主秀眉微顰道:“現在萬教庭主及南北各大門派,一定盡出精華去了恆山,那裡驚險惡況,非同尋常,我不能讓家妹一人涉險,咱們立刻就去恆山接應。”
聖手公羊站在醫生的立場,自然表示反對,他恭恭敬敬地說道:“下屬愚意,不如先搶得仙蘭,治癒公主傷勢,再上恆山不遲,否則縱然去了,也無補於事。”
眾人頷首表示贊同。
苑蘭公主滿臉不悅之色,伸手扶著樹幹,想是心神疲憊,否則會把聖手公羊嚴叱一頓。
提到搶奪“六瓣仙蘭”,尹靖把孫總兵之事,說與眾人知情,聖手公羊沉吟一陣,出了一個主意,道:“欽差官既是駙馬舊識,情義上不便再去攔截,如今兩全之計,不如分道而行,駙馬爺與公主上京晉見賢賓王夫人,相機行事,下屬與婁兄等人,先往恆山助公主一臂之力。”
尹靖也有此意,只是不便開口,聞言大喜,道:“如此偏勞二位了。”
伴君如伴虎,任年嬌覺得苑蘭公主甚難侍侯,不如也上恆山去追隨二公主,因道:“單隻二位去了,未免勢薄,愚夫婦也願去略盡綿薄之力。”
尹靖當即應允,於是眾人就此議定,從車廂取出乾糧充飢,這一晚就在廢堡中歇息。
第二日來到潼關,眾人分道而行,尹靖沿黃河東行,曉夜兼程,一路甚少休息,對公主侍湯服藥,無微不至,因為公主傷勢嚴重,車廂不能過於動盪,只得緩緩而行,這一來自然影響行車速度。
一直到了第七日,瓶中藥丸只剩二粒,遙見前路,垂楊斜柳,京華在望。
尹靖喜道:“大公主咱們已到京城了。”
入得城來,但見紅樓畫閣,珠簾卷雨,香車駛於天街,駿足馳於御路,茶坊酒肆,歌管絃索,柳析花衢,簫鼓喧天,真個是滿目琳琅觀不盡,一片繁華在畫中。
尹靖只覺南船北馬,燕京繁華,比起金陵,另有一番盛況。
這時天色尚早,但他無心觀賞市面風光,驅車來到一家大旅館,掀開窗簾,把公主扶下馬車。
店小二笑臉來迎,見公主滿臉病容,卻出奇的美麗,不由怔了一怔。
尹靖道:“替我們預備兩間清靜上房。”
店小二見他二人衣著高貴,想是豪富人家外出遊覽,旅途染病,因此急忙把他們引進睡房。
尹靖把行旅安妥,來到公主房間,說道:“你好好在房中歇息,我去打聽賢賓王府第。”
苑蘭公主微微點了點頭,道:“你快去快回。”
尹靖應了一聲,出行而去。
這些日子一直在一起,公主見他離去,突然心靈感到一陣空虛,一人在房中靜靜地等待著,思潮起伏,想起她妹妹此刻在恆山不知處境如何?
這次去恆山的無不是機智老練、功力高強的江湖豪客,及各大門派的宗師,玉妹心地純善,雖然身懷絕技,如何鬥得過那些人?
越想心裡越煩躁,她一生中最關心愛護妹妹,而她最關心的人,又處於最使她不能放心的環境。
她只覺得神昏目眩,異常慵懶,又倒出一粒丹丸服下,調息運功,儘量使心神平靜。
到了傍晚時分,一陣敲門聲,把她喚醒,她道:“是尹公子嗎?請進。”
門縫開處,尹靖走入房中,苑蘭公主見他一臉失望神色,問道:“怎麼,沒找到賢賓王?”
尹靖道:“侯門深如海,賢賓王府在禁宮皇城之內,等閒人物不得其門而入。”
苑蘭公主心想:自己貴為一邦之主、尹靖身為駙馬,居然吃了閉門羹,受人奚落,心中好生氣忿,冷冷道:“一個賢賓王有什麼了不起,不見也罷,咱們上恆山去。”
尹靖知她脾氣,這種求人之事,同她商量不出什麼結果。
當下令店小二準備幾樣精緻佳餚,端進房裡,二人對斟。
尹靖言道:“京城花燈火蕊,繁華如錦,可惜公主身體不適,要不然咱們倒可沿街遊覽夜境。”
苑蘭公主道:“玉壺國雖不若中原鼎盛,但每年秋末大祭,賓客如雲,遊人如鯽,盛況亦不下中原。”
“玉壺國水暖花香,島嶼風光,另有引人入勝之處。”
苑蘭公主聽他讚揚,心中好生高興,曼聲道:“但願你與家妹能長住玉壺國,姊妹早晚相見,免得兩地相思,牽腸掛懷。”
“在下縱然無法長住玉壺國,亦會經常與二公主前往拜晤。”
苑蘭公主突然輕輕一嘆,道:“我從不受人恩惠,這幾天蒙你照料,是我生平受恩最多的一次,雖然是你是妹婿,我也同樣感激你。”
尹靖覺得苑蘭公主突然變得溫柔文靜多了,與往日不大相同,大概是病久體虛之故,遂道:“公主快別這樣說了,危難互濟,乃是人之常情,何況咱們誼屬姻親。”
“假如不是這一層關係,縱然你要幫助,我也不會答應……”說到此嘆了一口氣,接道:
“但願往後日子,你也能這樣善視家妹,我就放心了。”
尹靖輕輕點了點頭,示意她不用掛慮。
飯畢,尹靖起身告辭道:“公主玉體違和,宜早休息,我想上街溜達一陣,也許會回得晚些,你就先歇息吧。”
苑蘭公主只道他童氣未消,想上街看熱鬧,也不在意。
尹靖向店小二叮嚀,他不在期間,任誰也別去打擾公主清靜。
店小二見他投了店,就神色匆匆進進出出,只道他是去請大夫,遂陪笑道:“相公可是要去請名醫,東郊衚衕有一位林大夫,醫術很高明,何不去請來看看你家妹子。”
尹靖稱謝一聲,出門而去。
北京分裡外兩層城垣,“紫禁城”是皇室貴胄的御居,尹靖信步來到“天安門”外,只見城門侍衛,盔甲勁裝,警戒森嚴,原來他有意一探禁宮,只怕公主擔心,更影響傷勢,因此推說上街遊玩。
他向西走了一程,城垣上不時有士兵來回巡視,他悄悄來到城下,耳聽衛兵已去遠,足尖輕點,宛如白鶴衝宵,落在城垣上。目光四掠,但見層宇疊翠,甲第連雲,宮閣相望,不知幾落?
他身形一伏,衝下城垣,只聽一人喝道:“什麼人?”
另一人應道:“老陸是我!”
老陸笑罵道:“好小子,嚇了我一跳。”
原來城垣內還有侍衛巡邏,尹靖身如閃電,隱在一株樹後。
那二人說完話,向東而行。
“紫禁城”建造宏偉,冠蓋雲集,也不知賢賓王府坐落何方?他躍上屋脊,施展飛簷走壁的輕功,往裡直撲,耳聞燕聲巧笑,絲竹清香,想是王侯貴婦正在飲酒作樂。
他發覺禁宮之內似乎毫無戒備,忽見眼前一片湖海,海中朱樓高聳,絲柳披拂,麗舟畫舫,來往如梭,陣陣歌管妙韻,隨清風飄入耳際。
顧盼間,只見東面一座宮殿,巍然矗立,燈光稀落,肅靜中自有一股莊嚴氣氛。
他去過“海天別墅”,也住過玉壺國的宮殿,但覺一切建築,都不若“紫禁城”豪華壯麗。
尹靖展開輕功向那宮殿奔去,殿外有兩隻巨大石獅,一條大理石砌成的御路,直入宮門,殿中玉柱金梁,碧瓦琉璃,正面龍椅高座,氣象萬千,敢情這裡正是日日朝聖的“金鑾寶殿”。
走過丹墀,只見四下闃無人跡,轉身奔出午朝門外,直撲內宮。
行不遠,遊目宮花禁柳,羅綺飄香,玉樹佇佇階砌,金蓮苒苒池塘,好一處如蘭如錦的花苑。
四周樓閣玲瓏,燈碧輝煌,他想大概是深宮內院,像這樣亂闖,若不找個人問問,怎能找到賢賓王府?
思念間,突然瞥見花叢中走出一青衣宮女,在樹後閃閃躲躲,行蹤甚是詭秘。
那青衣宮女邊走邊跑走得甚快,盡找無人之處行走,西面瀕臨湖畔有一處小山崗,怪石崢嶸,那宮女來到一巨石後,身形一閃而沒。
尹靖左顧右盼,不見青衣宮女影蹤,正在詫異只見巨石有一缺縫,青衣宮女正躲在縫中向他招手,就像鑲嵌石裡,因此不易發覺。
他不明白她為何向自己招手,但他藝高膽大,暗暗留神舉步走了過去。
巨石背光,尹靖目力雖甚精湛,也無法看青衣宮女容貌,只聽她急聲道:“把這個交給東廠王公公。”
尹靖見她粉臂雪白如玉,手掌中握著一個紙包,心裡微微一遲疑,道:“這個……”
那青衣宮女未容他說下去,急道:“我無暇同你多說,先走了。”也不管尹靖怎樣,把紙包塞進他手中,轉出石後,急步而去。
尹靖只覺紙包中似有一支硬硬的金屬,暗想:這當中定有蹊蹺,自己豈能這樣沒頭沒腦地把它收下?急忙低聲叫道:“姑娘留步!”
那宮女不但不停留,反而去得更快,尹靖只得舉步追去。
一人快出山崗,忽然聽得一陣急雜步履聲,花樹後突然轉出三人,奔入山崗。
尹靖腳步一錯,已隱在岩石後,青衣宮女乍見三人吃了一驚,但已無法躲避,只得停下腳步。
那三人身穿翠綠色宮衣,也是婢僕打扮,只聽中間一位鼻樑特別高聳的宮女,冷冷問道:
“你來幹什麼?”
那青衣宮女淡然道:“西宮娘娘叫我來的,你們管不著。”
右邊那位宮女,嬌聲罵道:“賤丫頭,竟敢向‘昭陽宮’的人頂嘴。”
那青衣宮女想是因人單勢薄,果然不敢再頂嘴。
那鼻樑高高的宮女又道:“你身上帶的是什麼東西?”
青衣宮女搖頭,道:“沒有什麼。”
“哼,搜!”
左右兩個宮女上來擒住她手臂,向身上摸搜,青衣宮女極力掙扎,但雙拳難敵四手,被她們制住不能動彈,過了一陣,宮女道:“奇怪,什麼也沒有?”
那鼻樑高聳的宮女顯然是三人之首,她道:“看看有沒有藏在褲襠裡?”。
另一宮女笑道:“把大腿張開,叫我們看看。”
那青衣宮女知石後藏著一個大男人,不由羞得滿臉通紅,罵道:“無恥丫頭,你們敢!”
“有什麼不敢,嘻嘻。”
這次三人齊上來動手。
尹靖聽他們要搜她褲襠,脖子一熱,把頭轉了過去,不敢再看。
青衣宮女掙動得更厲害,無奈那三個翠綠衣的宮女,力氣甚大,又是三制一,因此無法脫困。
只聽那鼻樑高聳的宮女,吃吃笑道:“賤丫頭,真的沒有什麼。”
青衣宮女咬牙切齒叱道:“下次相逢,看姑娘整你。”
尹靖轉目望去,見四人分站兩旁,原來她們搜不出什麼東西,只得把她放了。
青衣宮女只怕再遭侮辱,向巨石瞟了一眼,奔入花園而去。
那三位綠衣宮女還是站著未走,鼻樑高聳的宮女皺眉道:“菊雲告訴我們娘娘,說西宮娘娘悄悄交給這賤丫頭一個紙包,怎會沒有?”
另一宮女道:“是呀,沒有咱們回去怎麼交代?”
“走吧!回去見了菊雲再說。”蓮步款擺,三人聯袂離去。
尹靖知他們要找的必是手中這紙包,但不知是些什麼東西,想把它打開,後來又覺不妥,那青衣宮女分明是受命把這紙包帶到此地來交給某一個人,只因那人未到,就糊里糊塗地把它交給了自己,情急之下又不容他解釋清楚。
他知現在就是想還那青衣宮女,只怕也無法找到她,當下之計,只有在此地等那人來取。
心念未了,忽聽一葉落地之聲,有一人一搖一晃,走入山崗,來得奇快。
尹靖一怔,只見那人奇瘦奇長,正是日前南下迎接彌羅僧的那禁宮總管長竿客彭奇。
孫總兵說過,長竿客彭奇是東廠宦官王振的親信,不知與西宮娘娘私通什麼陰私,這長竿客身手不凡,今晚若把紙包交給他,來此的目的就要前功盡棄。
只見彭奇身法如風,霎時把山崗環視一遍,停立在適才青衣宮女藏身的巨石前。
他等了一會,不見動靜,喃喃自語,道:“明明是此地,為何還不見來?”
他雖然有些煩躁,但還是耐心地等待著。
尹靖仰肩蒼蒼暮色,已是三更天侯,深宮燈花如蕊,徹夜不熄,令人不覺時候已晚。
長竿客突然嘿嘿乾笑一聲,搖搖晃晃,出了山崗,轉彎抹角,盡走花蔭幽暗處。
尹靖展開“浮光掠影”的絕世輕功,尾隨疾追。
長竿客或平地馳行,或飛入屋脊,霎時來到一座高樓前。
大門外有二個侍衛守護,一見長竿客立時持戟行禮,他略略一招手,就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這座樓閣的四周,衛兵來回巡邏。警戒頗嚴,尹靖正在思索如何混入。
忽見一個太監,持宮燈,從大門走出沿著廊榭花徑,直入內宮。
那太監口哼小調,信步而行,來到牆角幽暗處,尹靖出其不意地把他點到,拖入花叢把衣服換了,迴向向高樓走去。
大門侍衛持戟行禮,尹靖學著長竿客略一招手,低著頭走進殿中,踏上樓階,遇上二三個太監,彼此均不招呼。
他邊行邊留意樓上房間形勢,走到窗簾下,突然雙足一點,宛如一陣旋風捲上屋頂,輕似飄葉,從東簷竄到西簷,這裡正是樓房的背面,一式“倒掛金鉤”,足尖鉤住屋簷,探首向房中竊視。
只見房裡玉案雕椅,古董奇珍,五光七彩,琳琅滿目,極盡侈華之能事。
有二人對坐促膝彭奇對面那人唇紅齒白,玉臉無須,只是兩眉低平,看起來為人陰冷。
只聽彭奇道:“下屬依王公公指示,在山崗等待甚久,卻不見西宮娘娘派人將字諭及信物送來。”
王公公伸手端起案上濃茶,呷了一口,道:“娘娘字諭,關係非淺,若落入旁人手中,西后與我性命,堪是可慮。”
聽他口氣,這事似乎甚為嚴重,但他神色依舊一片泰然,顯見此人胸府極深。
彭奇卻顯得頗為焦急道:“西后娘娘或許臨時聽到什麼不利風聲,改變主意也未可知。”
王公公頷首道:“西后娘娘,機智絕倫,善察人意,否則也不會受皇上如此恩寵,也許她臨時另有計較,但也萬萬不可輕率……”說到此突然臉上殺氣一閃,冷冷道:“如果事有意外,那就多多仰仗總管大力了。”
彭奇正色道:“下屬身受公公鴻恩,赴湯蹈火亦在所不辭。”
王公公聽了心下直喜,目光一掠正中案上一個玉盒,笑道:“總管這次西行,一路風順,將仙蘭帶回京師,功不可沒,皇上班師回朝,老夫當奏請加官晉祿。”
彭奇道:“下屬多蒙公公提拔,理應效犬馬之效,何敢居功?”
王公公突然低聲問道:“老夫聞說,‘六瓣仙蘭’具有長生不老妙力,不知真否?”
彭奇道:“長生不老論,雖不可盡信,但武林中有一門內功,修習精湛,可趨避百病,益壽延年。‘六瓣仙蘭’若是學武的人吃下,可增強功力,平常人亦可補益元神,尤其壯陽補腎,更具奇效。”
歷代帝王大皆妃、姬、嬙、嬪數以千計,妻妾即多,宮中瑣事亦繁,有些笨重工作,不得不用男人操作,但皇帝都是自私透頂,只怕宮裡男女混雜,出了差錯,於是把那些入宮工作的人去勢,使他們失去生殖能力,變成不陽不陰的中性人,這些人統稱太監。
太監事務繁多,有時還要服侍太子游戲作樂,從小把太子帶大,日長情深,等他繼承基業,難免對太監厚遇,因此歷代常見宦官干預政事。
明太祖初定天下,嚴禁宦官干政,但太祖駕薨,傳位太孫惠帝,他意圖削奪諸王權柄,燕王朱棣,打起“靖難”旗號,引兵叛變,當時攻下金陵,曾得宦官內應之助。
燕王繼承大統,引用宦官在京師任職,設東廠專攬皇帝機密特務事,於是宦官干政復見於明代。
王振於英宗即位,主持東廠,權柄在握,榮華富貴享用不盡,但權勢越大,只覺自己不能人道,總是遺憾,遂百般徵攬名醫,調配奇方,期望壯陽強精,恢復本性,雖服過不少秘方,唯功效奇微。
這次天竺朝貢“六瓣仙蘭”,有一位心腹御醫,暗地告訴他,仙蘭有巧奪天工的功能,別說壯陽強精,就是長生注顏,亦有望焉。
王振聞知,自是喜出望外,正統十四年,皇上御駕親征韃靼,朝廷政事,東廠具有甚大決定權限,他即派心腹禁宮總管長竿客彭奇,西迎天竺特使,一來表示友善,並保仙蘭無恙。
王振對“六瓣仙蘭”雖是垂涎欲滴,但卻不敢佔為已有,他道:“總管也不是外人,自可直言無諱,老夫之道,你知之甚詳,但不知有何高見良策?”
彭奇突然湊近他耳邊竊竊私語,王振臉浮喜色,頻頻點頭,尹靖聽不出他們說些什麼,急忙運起“通天耳”,但只聽了一句“李代桃僵”,他們就住口不言了。
王振起身入內室,取出一串鎖匙,說道:“這是開‘八寶塔’門的鎖匙,就把仙蘭存放在塔頂。”
長竿客把鎖匙揣入懷中,取過案上玉盒,告辭下樓而去。
他一出大門,立即展開輕功提縱術,一路直奔“八寶塔”。
八寶塔一共有八層,每一層須用一把鑰匙打開,此刻黑夜,塔中無燈,一片黑黝黝,難辨景物,長竿客熟悉地打開每一道門,盤旋而上。
那串鎖匙共有九把,八把一樣大小,另一把只有一半那麼大,他打開塔頂最後一道門,突見室中燈光大放光彩,湛湛如同白日,原來塔頂是個圓柱狀,頂端嵌著一顆夜明珠,散發的光輝,把室內照得明明白白。
只見真珠、瑪瑙、趙璧……堆積堂滿,幾罄天下財寶於一室。
長竿客取下最小的鑰匙,走到一壁箱前,把鎖匙穿進洞孔,正欲要開箱蓋。
壁箱上面有一面鏡子,眼睛餘光,掠過鏡中境物,突然臉色大變,未及開箱,猛地反身,一掌向鐵門劈去。
只見一道人影晃開六尺,“砰”的一聲,一掌結結實實打在門上,嗡嗡響了好一陣。
長竿客一擊未中,急步搶立門戶,喝道:“什麼人?”
那人一身太監打扮,笑道:“別怕,是你公公到來。”
長竿客大大一怔,只見來人玉面朱唇,他心裡吃驚,表面上卻很鎮靜,嘿嘿冷笑道:
“閣下假冒欽差,擅闖禁宮,是想造反嗎?”
尹靖揚了揚手中紙包,笑道:“不敢,不敢,我是奉西宮娘娘玉旨,要把這包字諭及信物,交給東廠王公公,只因在下位卑職微,不敢晉見,特請閣下轉達。”
長竿客臉色數變,此物關係西宮與東廠間的一項密謀,豈能落入他人手中?
當即暗暗運功,伺機下手,沉聲道:“閣下之言,何以徵信?”
尹靖笑道:“你不信我是西后派來,還是不信我手中物件……”
“我兩樣都不信!”乘他答話之際,突施暗襲,五指鼓張,向紙包擒去。
尹靖見他眼珠轉動,已知此人心懷叵測,朗笑一聲,以牙還牙,健臂疾伸,反擒他玉盒。
二人心思各異,互有顧忌,知道欲搶對方手中物,必難如願,只怕一個大意,反被對方搶去,因此五指變抓為拍,改攻為守,封擋過去。
只聽“砰”的一聲,二人互對一掌,尹靖雙肩晃了一晃,長竿客卻退了一步。
尹靖笑道:“你既然不信,為何來搶?”
長竿客覺出自己掌力不及他雄厚,滿面沉穆之色,肅然道:“你既然是西后派來之人,為什麼不把東西交來?”
“假如能這樣給你,也就用不著你在小西崗等侯那麼久了。”
長竿客心下已然明白,以為尹靖手中紙包是向西後派來的宮女搶奪,卻沒有想到是交錯了對象。
他道:“宮中是非繁多,你局外人最好不要干犯,閣下只把東西交出,王公公必有重賞。”尹靖笑道:“重賞倒不必,我這紙包換你手中玉盒,兩廂情願,各不虧損。”
“除這玉盒之外,‘八寶塔’中財物任你取捨。”
“以物易物,各隨情願,絕不勉強。”說著把紙包藏入懷中。
長竿客見尹靖把紙包藏人懷中,本欲立刻出手去搶,突然心頭微微一震,只覺對方一舉一動,看似緩慢,但卻毫無空隙可乘,這分明是一種似緩實疾,無形返虛的上乘武功,緩慢只是心靈上的感覺。
武功到了一定境界,攻敵出招之間,成敗得失,心裡都有數,長竿客覺得此刻貿然出手去搶,只是徒勞無功而已。
他心下驚異,暗暗轉動念頭,左腳悄悄跨出鐵門外,嘶啞著嗓音道:“只要你交出那紙包,一生榮華富貴享用不盡,若然執迷不悟,禍患就在眼前。”
尹靖冷冷道:“富貴身外物,何足眷戀,總管既不願交換咱們只好相互搶奪。”
長竿客功行兩臂,鐵青著臉,哼聲道:“閣下恃強傲物,是萬教十三要員哪一派的人?”
當今武林聲望,首推萬教十三要員,長竿客認為除開萬教十三要員的高手之外,江湖上無此功力者。
尹靖搖頭道:“在下孑然一身,不屬萬教十三要員之列。”
長竿客心中不信,冷冷一聲道:“閣下私闖禁宮,怕累及師門,不敢道出身份,哼,我照樣可查出。”揚手發掌劈去,這一掌聲勢兇猛,勁風怒卷,威力非同小可。
尹靖不敢大意,健臂搶動,一式“雲鎖五嶽”封擋來勢,哪知長竿客是以進為退,不待掌力接實,突然收招變式,飛快地退出鐵門外,順手把門一推,企圖把尹靖關在塔頂。可惜左手拿著玉盒,騰不出空閒,只能用右手去關門,發掌接招之間,已慢了一步。尹靖冷笑一聲,無名指曲在拇指下,向外一彈,一縷勁氣,直襲長竿客“腕脈穴”,指襲銳氣,“嗤嗤”
聲響,長竿客未及把門關攏就驚叫道:“金剛指!”撒手飄身疾退。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2-5 12:54:51
第四十三章 焚香望閭
“八寶塔”除了頂上一層,以下各層都黯然無燈,尹靖把門推得開開,讓塔頂光線,透射而入,只見長竿客已退到第二道鐵門,身法的確靈快。
尹靖淡淡一笑,道:“總管見識淵博,不過在下剛才那彈指的玩意,與那金剛指不盡相同。”
長竿客臉色一紅,乾咳一聲,道:“少林金鋼指是用食指,你用無名指,略有差異。”
五指之中是以無名指最笨拙,也最難運用,因此能用無名指者,功力當然更上一層。
尹靖正色道:“差之毫釐,謬之千里,武學一道,分毫差別不得,總管從指上難以看出在下來歷,換接幾掌試試。”
長竿客惱羞成怒,冷峻道:“掌指任憑施展,均無顧忌。”
尹靖道:“總管留心!”右手收回胸前,由下而上推出,勁氣呼嘯,真有排山倒海之勢。
長竿客叫道:“龍氣橫江,閣下原來與通臂神乞結交。”
這招正是“龍形八掌”中的“龍氣橫江”,長竿客只覺他掌力渾雄猶在丐幫掌門通臂神乞之上,不敢說是丐幫門下,只說與神乞有結交。
尹靖朗笑一下,“總管果然是識貨人。”掌勢一變,五指變幻曲如朵梅花似點似拂輕靈之極。
長竿客臉色跟著微微一變,喝道:“雪山‘散花手’,梅開二度。”身形閃動,左移六尺。
“龍形八掌”以剛猛見稱,“散花手”長於陰柔暗勁,二者之間,差異甚大,難怪長竿客為之變色。
他一閃開,尹靖頓時搶立門戶,雙掌合什在胸前,掌心外揚平推出去。
這招禪意彌濃,顯然是佛門一種精深掌法,他連施三招,招招不同門路,長竿客驚異莫名,不敢攫其鋒芒,門口又被尹靖堵住,只得飄身飛出塔緣欄杆。
他腳剛站定,尹靖已含笑佇立面前六尺外,說道:“咱們現在處身塔外欄杆,總管想把在下關在塔頂,只怕已難如願。”
長竿客幾度搶在門戶,目的是想伺機把尹靖關在塔內,這時眼看詭計難以得逞,不由嘿嘿冷笑道:“你雖然下得八寶塔,也插翅難出禁宮。”
塔高樓危,寒風凜冽,尹靖遊目四掠,只見四下燈光焰焰,樓台宮殿,盡在眼底,說道:
“在下不得六瓣仙蘭,不離禁宮。”
長竿客陰冷冷道:“閣下露了丐幫、雪山、少林各派絕學,今日若不把西后娘娘字諭留下,這三大門派,難逃滅門之禍。”
尹靖暗暗吃驚,心道:自己不過胡亂使幾招耍他,若因此害了這三大門派受兵禍之災,那真是罪惡非淺,遂正色道:“武學萬流歸宗,在下與少林、雪山、丐幫毫無瓜葛,所擅技藝也不僅這三家,總管不信,試試便知分曉。”
兔起鶴落,拳腳翻飛,招招珠璣,所使盡是天下各大門派的精華。
彭總管越戰越驚,這人對天下各派絕學,都能使上一二招,只是零亂無章,不成一體,顯然是旁觀摹仿得來。
當下把門戶守得緊緊,他功力非同小可,尹靖使出各家招術,居然無法勝他,只見塔頂拳風迴盪,與冷冽寒風相應成氣,整個八寶塔虎虎晃動,生似要倒塌一般,聲勢駭人至極。
尹靖久戰不上下,突然清嘯一聲,手幻“太乙無窮解”,足踩“太乙幻虛步”,身如行雲流水,展爪一抓,不知怎樣一來,已攫住玉盒,左手揮切如刀,向他頂門砍落。
長竿客只覺他手法之高妙,生平僅見,居然無法閃避,斷喝一聲:“好身法!看腿!”
這時二人各抓住玉盒一端,他如果封架尹靖左手攻勢,玉盒勢必被搶去,突然施出奇招,以攻迎攻,飛起一腿向他陰囊踢去!
尹靖喝道:“來得好!”上攻頂門的左手,陡地一沉,擒住長竿客足尖。
長竿客出腿的瞬間,右手同時向玉盒猛奪,尹靖抓住玉盒的指頭,被震得松滑下來,玉盒又被奪了回去。
彭總管使用奇招奪回玉盒,但足踝卻被抓住,尹靖手一抬,把他整個提起來,冷冷道:
“此處離地面十數丈高,總管還是乖乖把玉盒交出。”
長竿客怒道:“你休想如意。”抬手把玉盒向塔下擲落。
尹靖氣往上衝,劍眉軒揚,暴喝道:“你也下去!”震臂把人拋出塔外。
長竿客發出一聲淒厲長嘯,人隨玉盒,疾如殞星,向塔底墜落。
夜深人靜,這嘯聲傳播數里之遙,驚動了整個“紫禁城”。
尹靖憑欄鳥瞰,只見水光瀲灩,金蛇耀動,敢情底下是片湖海,長竿客才敢冒險逃生。
宮中原本闃靜,此刻人影晃動,來回穿梭,顯得異常忙碌。
他心中暗暗叫糟,返身奔下樓去。
剛出八寶塔,迎而奔來二人,步法穩健,靈捷之極,此處地面開闊,無可隱藏的地方,那二人已發覺他身形,喝問道:“什麼人?”
尹靖停步應道:“是我。”
那二位見是一位太監,頓時改顏相向,和聲問道:“是東廠公公嗎?”
尹靖背光而立,那二人無法看清他容貌,他卻把他們看得清清楚楚,只見二人身材高大,面貌相似,一個缺右臂,一個缺左臂,單臂各持銅鐧,兩人合起來剛好一對。
那持右鐧的漢子,說道:“適才八寶塔傳來警兆,有一人從塔頂跌落湖中,公公可見著可疑之人?”
尹靖故意驚訝,道:“原來如此,你們快上塔頂去察看,我到湖中救人。”
持右鐧的漢子應了一聲,見八寶塔門大開,轉身奔去。
另外那持左鐧的漢子聽出破綻,暗想:咱二人聞警而來,這公公就在左近為何不知,心中起疑,立時擋住尹靖去路,問道:“更深夜靜,公公到此為何?”
尹靖冷冷道:“我是找彭總管。”
右鐧漢子看出尹靖容貌,眉頭一皺,道:“公公好似從未……”話猶未了,只覺脅下一麻,已拋鐧翻倒在地。
左鐧漢子大感意外,沒想到這太監竟是假冒的,一時搶救不及,喝道:“好賊子!看打!”舉鐧猛劈過去。
尹靖輕笑一聲,伸出二根指頭把銅鐧夾住,說道:“得罪了。”
那人悶哼一聲,仰面栽倒。
尹靖以迅雷不及掩耳手法,收拾了二人,且聽人聲吶喊,裡面有十數人奔來,口中叫道:
“捉拿反賊!”
“別放跑了!”
尹靖急忙展開輕功提縱術,向湖海方向奔去,幾個起落,已把眾人遠遠拋在後面。
繞過湖畔,只見宮女三五成群,紛紛議論,說是剛才有一人掉落湖心,一直未見浮起。
尹靖暗暗吃驚,長竿客莫非淹死不成?他遊目四掠,不見玉盒浮起,只怕久留此地,露了破綻,沿著花樹陰影,躲躲閃閃,奔馳而去。
這時四下追捕正緊,衛兵來回奔走,無法照原路出去,只得轉彎抹角撇開追蹤,突然來到一堵圍牆下。
那牆不過尋丈高,他耳聽背後步履聲,知道追兵趕來,足尖輕點,已躍過牆去。
牆裡是一座花園,舉目看時,只見水光繞綠,山色含情,竹木扶疏,交相掩映,這時梅花盛放,一望如雪,霏霏馥馥,清香之氣,沁人肌骨,尹靖顧盼間,不覺為之神醉,忽聽上有人說道:“那反賊也許就在王爺花園裡。”
尹靖吃了一驚,邁開大步,穿過幾條花徑,走過數處樓亭,來到一座宮殿前。
眼見四下無人,微提真氣,從圓窗躍入室中。
鼻聞一陣濃郁馥氣,如入芝蘭之室,只朱簾綠縵,畫棟雕樑,右邊擺著一張檀木象牙床,錦被繡枕,羅帳低垂,如雪如霧,令人迷離神醉。
帳裡隱隱看出有一女人沉睡,秀髮如浪,粉腮如玉,雪白的手臂,擱在被外,春意撩人之極。
尹靖一怔,暗道:“這裡原來是女人香閨,自己雖是無意闖入,卻也不該。”
正欲尋門出去,他身影照在羅帳之—上,床裡那人突然擁被推枕坐起,叫道:“呀!你是什麼人?”
尹靖一怔道:“別嚷,我是無意闖入小姐閨房。”
那女人叱道:“好大膽,你是哪一宮太監?”
尹靖急道:“聲音小點。”
那女人聲音卻叫得更響,罵道:“狗奴才,還不……”
尹靖突然欺身到床邊,隔空彈指,點中她啞穴,沉聲恫嚇道:“你敢再呼叫,我就先殺了你。”
那女人花容失色,心想:原來宮裡來了刺客,這人並非太監,她這時哪裡還敢出聲,何況也叫不出口了。
尹靖掀開羅帳,見她眼如秋水三分色,口似紅桃一點嬌,長得十分標緻,尤其錦被紅羅襯托之下,更見嬌豔。
他突然覺得這女子好生面善,好似在哪裡見過面似的,只是一時記不起來。
那女人見尹靖劍眉怒剔,眼睛瞬也不瞬地瞅著自己,心裡更是害怕,不覺發抖起來。
尹靖見如此情狀,料想這裡是留不住了,不如問她賢賓王府的坐落,及早離了禁宮,明日再設法前來。遂道:“你知道賢賓王府在哪兒?”
那女子更見慌急只是搖頭。
尹靖甚覺奇怪,他出道來,接觸過的女人,無不是風塵中的英傑,個個膽識,魄力,機智不讓鬚眉,今晚這女人如此膽怯,實感意外,當下和悅地說道:“只是你說出賢賓王府在何處,我絕不傷害你。”
那女人美目如水,凝望著尹靖俊臉,已不像先前那樣害怕,點了點頭,伸手指著自己嘴巴。
尹靖會意,顧及男女之嫌,不敢觸她肌膚,又隔空解了她穴道。
那女人心神稍定,說道:“你問賢賓王府做什麼?是來行刺的嗎?”
尹靖笑道:“姑娘恁地多心,我是來晉見賢賓王夫人。”
那女人突然“噫”了一聲,道:“你是在‘斷魂崖谷’,救過我們的那位英雄?”
尹靖猛然記起,當日這女子正坐在賢賓王夫人身旁,只是匆匆一瞥,記憶甚淺,難怪覺得有幾分面善,忙道:“哎呀,你是郡主。”
那女子笑道:“我是文昌郡主,你穿這樣我幾乎認不出來,前日孫總兵回來提起過,公子欲上京畿,我們日日盼望,想不到在此相晤。”說到此,臉上不覺羞怩地浮起一層紅雲。
尹靖把那件太監服裝脫下,一身錦緞青衫,恢復了本來俊逸的面目。
文昌郡主這時低下了頭,不敢看他,尹靖見她羞澀,自覺擅闖香閨,有失禮儀也坐立不安,尷尬地笑道:“在下就此別過,明日再到府上拜晤。”轉身走去。
文昌郡主聽他就要去,忙道:“公子稍等。”
尹靖道:“郡主有何吩咐?”
文昌郡主低聲道:“公子何去匆匆,明日可別忘了……”
尹靖突然劍眉一皺,道:“有人來了。”
文昌郡主跳下了床,把尹靖帶到隔壁房間,說道:“公子在這裡委屁一下。”
只聽一陣步履聲,接著房門“砰砰”地響起,傳入嬌嫩嗓音道:“郡主,郡主。”
文昌君主又跳上床去,問道:“是誰啊?”
那門呀然一聲開啟,走進一個青衣女婢,門外二個手持長槍的衛兵,三人齊齊向郡主一拜,那兩個侍衛站立門外兩側,青衣女婢道:“奴婢奉王爺命,來看郡主。”
文昌郡主道:“有什麼事嗎?”
青衣女婢道:“今晚宮裡來了一個強盜,上八寶塔,偷取珠寶,有人見逃入咱們花園,王爺令奴婢同二位侍衛前來保衛郡主。”
文昌郡主道:“不用了,我這裡平安無事,不要誰來保護,你們回去吧。”
青衣女婢道:“那反賊高來高去,非同等閒,郡主不可大意。”
文昌郡主怒道:“別說了,你們快去,不要吵我。”
青衣女婢臉有難色道:“奴婢回去,王爺責怪下來……”
文昌郡主未等她說完,叱道:“討厭,我叫你們快走,還嚕嗦什麼?”
那女婢不敢多言,只得同那二個侍衛走了。
文昌郡主見他們已去遠,叫出尹靖,說道:“他們把公子誤作強人,這如何是好?”
尹靖說這也難怪,即把遇上長竿客之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只略去西后娘娘傳遞信件之事。
他想:這事可能關係爭寵奪權,自己是局外人,不明緣由,自然不宜拖進旋渦,他只希望見到那傳信的宮女,把東西還給她,因此不願在文昌郡主面前提起。
文昌郡主:“王振恁地大膽,竟敢貪婪貢禮,明日我叫爹爹向他要仙蘭就是。”
她本想立刻帶尹靖去見母親,轉念一想,三更半夜,從自已房中帶出一個大男人,雖然清白無事,卻難遮人口,因道:“公子留在房裡甚不方便,我現在帶你從一個地方走出去。”
尹靖道:“郡主只需指點路線,何勞芳駕。”
文昌郡主笑道:“公子不用客謙,請隨我來。”伸手拉著尹靖輕手輕腳地走進花園。
尹靖低聲道:“牆外有衛兵巡邏。”
文昌郡主道:“無妨。”
二人在花樹亭台之間,彎彎曲曲走了一陣,眼前一道低低的圍牆,有一柴門可通。
文昌郡主指著那柴門,道:“對面是我姨丈禮部尚書官邸的後院,我表哥書房鄰近城垣,你可從那兒設法攀緣出城。”
她心下略一沉吟,只怕尹靖明日無法入紫禁城,又關切問道:“公子住在何處,明日派總兵接你入紫禁城。”
尹靖把住所告訴她,二人剛跨腳進園中,文昌郡主忽覺腰間一緊,被尹靖抱了起來。
只聽尹靖低聲說道:“園中有人。”
文昌郡主粉腮飛霞,芳心“砰砰”跳個不停,緊靠在他胸前,問:“什麼人?”
尹靖道:“讓我仔細瞧瞧。”把郡主輕輕推開,探首向裡窺視。
只見二個小女婢,手中提著一盞明燈,後面跟一位中年宮裝婦人,臉型略為清瘦,舉止雍容灑脫,三人來到花園中,其中一婢女燃了一把清香,遞給那婦人,婦人接過香來,雙膝跪地,朝天拜了幾拜,閉上眼睛,口中喃喃默祈。
那二個女婢跟著跟著跪在婦人背後,尹靖回頭向郡主道:“有一夫人手捧清香,跪在花樹之間,好像是在對天祈禱。”
文昌郡主微微嘆了一口氣,道:“那是我姨母,她每晚子時必到花園禱告。”
尹靖奇道:“令姨母有何難遣憂慮,要夜夜到園中禱告?”
文昌郡主眼圈一紅,幽幽道:“這事說來徒增傷感,不談也罷。”
尹靖心頭納悶,見她如此傷心,不好再問,轉頭向園裡看時,只見那人祈禱已畢,起身道:“妙妹,少爺房間打掃乾淨了沒有?”
妙妹應道:“奴婢早已打掃過了,少爺還在睡哩。”
婦人道:“這孩子也真貪睡,咱們回去吧。”
尹靖甚感怪異,看看天色還是子牌時分,那女婢三更半夜就去打掃少爺房間已不尋常,婦人怪他孩子貪睡,難道他們都半夜起身不成?
他心中不解,回頭想問文昌郡主,見她淚珠撲簌簌地掉下,他吃了一驚,道:“郡主何故流淚?”
文昌郡主忙舉袖拭去淚痕,強作歡顏,道:“奴家一時失態,萬望公子切莫見怪,這時一言難盡,但願皇天庇佑……”說到此,伸手指著東廂一間書房,接道:“那是我表哥書房,出後窗可見城垣,公子可從那兒出城,明日一早,我會叫孫總兵去接你。”
尹靖道:“令表哥熟睡未醒,怎好去打擾他。”
文昌郡主道:“你怎知道他還未醒?”
尹靖道:“剛才聽你姨母她們說的。”
文昌郡主輕輕一嘆,道:“你去了自然明白,奴家不送了。”
尹靖雖然滿腹疑雲,但那少爺果真熟睡,只要小心從事,諒不致把他驚醒,他心中惦記著苑蘭公主,遂雙手一拱,道:“郡主請留芳步,在下失陪了。”人影一晃,已飄入東廂書房。
文昌郡主一驚,怎麼他會飛,想來傳言的飛仙劍客,也不過如此,心中不由對尹靖更加敬慕神往。
尹靖閃進那書房,只見窗明几淨,床單繡被枕頭排得整整齊齊,書架上經史子集條理井然,壁上書畫垂罩,風雅麗致,哪裡有人在此睡眠!
但花園中那婦人與丫環,明明說是少爺在房中熟睡,為何不見人影?
他仔細看那床單棉被,平滑而毫無皺紋,絕不像人睡過。他心下暗自琢磨,剛才自己怕打憂這位少爺,文昌郡主卻說,“你去了就明白”,原來她表哥並非真在房中。
但那婦人半夜燒香,問兒起床,卻為何故?他左思右想,思不透道理,伸手推開後窗,只風后面許多花樹,四丈外就是城牆。
突然雙足一蹬,施展“浮光掠影”的蓋世輕功,飄然飛出窗外,落在城垣之上。
一起一落,已消失在黑夜中。
紫禁城與平民住民區尚有一段距離,由於更深夜闌,家家閉戶,街上行人稀稀落落,尹靖翻牆越戶,回到旅館,只見苑蘭公主房間還透射出燈光,夜已深,難道公主還沒入睡?
他輕叩了三下門,卻不見迴音,心中不禁大為起疑,大凡在江湖走動的人,晚間入睡,萬無不熄燈之理。
他突然感到一陣莫名恐懼,莫非已有不測?
手一推,房門並未上閂,目光一掠,突然臉色大變,身形快逾閃電飄風,竄到床前,只見苑蘭公主伏身爬在床前,一動也不動。
這一驚非同小可,探她鼻息,微不可聞,再扶她脈搏,良久不覺跳動。
尹靖如焦雷轟頂,探她鼻息,雙手微微發抖,突然瞥見桌下一個小瓶子,瓶中盛著一粒丹丸,想必是公主未及吃下丹丸,就倒在床下。
他急忙撿起丹丸,把公主抱到床上,撬開牙關,納入她口中,伸手拍“廉泉”“將台”
“丹田”三處穴道,哪知依然未見動靜。
尹靖心急如焚,掏出懷中那木盒子,想道:當今之計,要想公主起死回生,這“綠絲絳珠仙草”或有奇效,救人要緊,香玉公主臉容被毀,卻也顧不得了,日後再陪她上北天山隱仙峰去找仙草,萬一找不著,覓一處山林幽處,終身歸隱,不出江湖就是。
心意已定,立刻依照聖手公羊吩咐的方法,捏斷草根,將紅色的乳汁,一滴滴納入她口中,待那綠草中的一條紅紅絲線不見,乳汁也就流盡。
但苑蘭公主仍舊鼻息不聞,脈搏也不覺跳動,尹靖這時顧不得男女之嫌,伏在公主胸膛細聽,雖是四肢冷冰,臉色如灰卻是有一絲餘溫,他心靈閃過一絲希望之光,閉目沉思,窮思竭慮,要盡一切方法,挽回公主性命。
他記得“太乙神功”中有一種“沉銀化汞功”,可打通僵化經脈,只是運功需時三晝夜,方才能奏效,這期間且不可受外力阻擾。
旅店嘈雜,這種治療方法又甚怪異,如關在房中三天三夜,豈不驚世駭俗,但生死迫在眉睫,雖無人護關,也不得不一試。
當即躍上床鋪,盤膝而坐,眼觀鼻,鼻觀心,開始調息運功。
盞茶功夫,頭上冉冉升起一股白煙,尹靖雙手平伸,貼住公主嬌軀,向上提起,如磁吸鐵,把她身體舉起來,頂在頭上。
起先被雙手托住,在約一個時辰後,就放下手來,單用頭頂,奇怪的是公主身子就像睡在床上一樣安安穩穩,不見晃動,只是身體重量,把白煙壓得向四面橫溢。
耳聽更鼓三漏,天將破曉之時,尹靖頭上白煙大盛,把苑蘭公主嬌軀緩緩抬起三四寸高。
那白煙一升一降,苑蘭公主的身子也跟著一上一下,微微抖動,就象在變魔術一般,怪異之極。
突然門窗無風自啟,好似紙葉般地飄進一道人影,那人身穿紅衣,年紀在五十以外,一臉陰鷙殺氣。
紅衣老人見床上情景,大大一怔,暗道:武功無奇不有,居然也有這種療傷方法,今日若非親見,說什麼也不會相信。
紅衣老人緩緩走到床前,陰冷冷地哼了一聲,道:“二位功力蓋世,震撼長江南北,今日卻難逃老夫手下,嘿嘿。”
舉起手不掌,向尹靖胸膛印去。
只見尹靖靈台清澈,印堂含華,臉上精瑩如玉,一動也不動,似乎不知眼前有人向他暗算。
紅衣老人手掌一閃,已到尹靖胸前,突然斜裡蓮足飛踢向那紅衣老人眉心。
老人大驚,掌化“孔雀剔翅”,揮切足尖。
那蓮足一伸一縮,腿出連環,只聽“蓬”的一聲,把紅衣老人踢翻開去,撞在牆壁。
那老人身體倒地,一躍而起,張口噴出一口鮮血,躍竄過去。
藍影微飄,只見苑蘭公主已佇立在窗前,眼望東方魚肚色,冰冷冷地說:“堂堂一堡之主,居然也做此偷襲暗算的勾當。”
背後傳來尹靖朗笑道:“是仙人掌柳夢龍嗎?”人已躍下床鋪。
苑蘭公主道:“昨晚你走後不久,來了天震教白虎堂主,及分堂主,他們要你撤回‘武林評審庭’的控告狀,我自然不答應。二人自不量力,在我面前猖獗,被我打傷逃回,哼,想不到又來了這老頭。”
尹靖情知她必是與白虎堂主動手,以至傷勢惡化,昏倒床下,但用“沉銀化汞功”療治,原需行功三日夜,現在卻好起來,不禁動問道:“公主現在覺得如何?”
她服下仙草乳汁後,因經脈硬化,功效甚緩,經“沉銀化汞功”一打通,有如江流倒瀉,乳汁隨真氣運轉,人已甦醒過來。
於是運起“貝葉神功”與尹靖真氣相融合,兩種曠代神功相得益彰,真氣交流,加上稀世仙草藥力,何需三日夜,只轉一周天,大功已成。
因此在那紅衣老人暗算的千鈞一髮之際,苑蘭公主出腿把他踢傷,她內傷初愈,不敢出全力,否則定可出其不意把他一腳踢死。
只聽苑蘭公主點頭道:“六瓣仙蘭果有回生妙力,我現在已完好無恙。”
尹靖聽她康復,自是萬分慶幸,但想起仙草,不由嘆了一口氣,道:“我昨晚雖去禁宮,並沒有取到仙蘭,是用另一奇藥,治癒公主內傷。”
苑蘭公主道:“什麼奇藥?”
尹靖道:“綠絲絳珠仙草。”
他不敢把仙草得來的緣由說出,苑蘭公主性子很奇,也不問他這種奇藥如何得到,她只惦念香玉安危,說道:“我現在身子已好了,咱們就去恆山吧。”
尹靖道:“難得來京師,今日咱們上賢賓王府一趟,況且公主傷勢初愈,也該調養幾日。”
苑蘭公主道:“你要我同去賓府去求見?”
尹靖道:“在下正有此意,想與公主同上賓王府一趟。”
苑蘭公主道:“目前我傷勢初愈,在調養時期,也只好如此了。”
這時兩人自房中走出,孫總兵已在店外等候,帶二人向“紫禁城”而去。
三人不到片刻工夫已來到賢賓王府,經過門衛,步入賓王府內廳。
大廳當中雕花椅上正是賢賓王夫婦及文昌郡主,一見尹靖起身含笑相迎。
尹靖大步踏上,納頭便拜,道:“山野小民,叩見王爺、夫人金安。”
賢賓王依舊端坐不動,見尹靖朗目如星,劍眉入鬢,英氣含蘊,儀表出眾,心中暗暗喝彩,說道:“壯士乃敝府恩人,本王景慕高義已久,今日得識風儀,彌甚慶幸,何敢當此大禮,請坐,請坐。”
尹靖覺得賢賓王甚是謙和近人,稱謝一聲,起身一旁坐定。
苑蘭公主不但不拜,也不行禮,夫人道:“這位姑娘也請坐呀。”
苑蘭公主看賢賓王沒有起身相迎,十分不樂意,冷冷道:“你就是賢賓王嗎?”
眾人聽她出言無禮,皆都一怔,王爺仔細打量過去,訝然一驚,這女子綽約如仙,真是人世少見,宮廷之內,雖是佳麗盈千,粉黛如雲,卻是無人比得上她,賢賓王心下驚異,頷首道:“老夫正是,姑娘有何見教?”
苑蘭公主冷冷笑了一聲,道:“賢賓王顧名思義,該是禮賢下士,賓客盈門,但今日我們二人踵臨貴府,不見你親出迎接,來到廳上還端坐不起,怎配掛起此賢賓名銜?”
賢賓王怔了再怔,這女子言情舉止迥異流俗,在自己面前,不但毫不懼色,而且滔滔直言,不由肅然起敬,道:“姑娘說的是,貴賓臨門,老夫慢出迎接,特此謝罪。”
苑蘭公主點了點頭,道:“還好,還好。”已大咧咧地坐在尹靖身邊。
孫總兵告退自去。
霎時酒席排妥,王爺道:“老夫敬備水酒,替二位洗塵。”
宴席上,文昌郡主一直悶悶不樂,她見尹靖帶了這麼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子同來,不知他們二是何關係?偏偏苑蘭公主又不大說話,偶而同她談一兩句也都是冰冷冷地,愛理不理的樣子,心中好覺沒趣。
夫人看出女兒鬱鬱寡歡,心知其意,酒過三巡,笑道:“當日若非蒙壯士高抬義手,我母女早已暴骨荒山,老身不勝酒力,昌兒你敬壯士一杯。”
文昌郡主粉臉一紅,羞怩道:“孩兒不勝酒力。”
夫人一再催促,文昌郡主只得與尹靖幹了一杯。
賢賓王也敬了二人一杯,笑道:“二位來到京畿,無事就請在敝府盤桓幾日,容老夫聊表寸心。”
尹靖舉杯回敬,說道:“小民身有急事,不克久留,但有兩事懇請王爺相助。”
賢賓王應允道:“壯士恩澤敝府,雲天高義,有何吩咐,但請直說無妨。”
尹靖坦然道:“聞說天竺貢入一株六瓣仙蘭,小民敝友,身染沉痾,極需仙蘭救治,如蒙王爺欽賜,感激不盡。”
賢賓王“哦”了一聲道:“事不湊巧,昨晚禁宮失竊,經人上八寶塔查點,就只被盜去了天竺那份貢禮。”
尹靖眉頭一皺,暗暗忖道:目下有一種可能情形,一是長竿客與玉盒同葬身湖底,要不然就是長竿客將計就計,謊報失竊。
賢賓王見他沉吟不語,神色一整道:“目下已傳令全城,搜捕兇犯,如能取回仙蘭,自當贈送,絕不吝惜。”
尹靖昨晚入禁宮之事,文昌郡主只告訴她母親,王爺並不知情,尹靖聽他這麼一說,臉色一紅,道:“王爺雅意欽賜,雖然目下未得仙蘭,小民同樣感激。”
賢賓王覺得第一件等於說了空話,心甚不安,肅然道:“但不知壯士所請第二件何事?”
尹靖道:“小民想向王爺打聽一位親人。”
賢賓王笑道:“這事容易,只消令戶部到四城門出示公告,派人查詢,幾日之間,便可見分曉。”
尹靖道:“小民親人也在京師任官。”
賢賓王道:“那更易辦,吏部一查便知,但不知尊親高姓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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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un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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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2-5 12:55:28
第四十四章 骨肉重逢
尹靖俊臉籠罩一層淡淡愁雲,喟然一嘆,道:“小民原藉三湘人氏,十年前家父上北京履職,梓里洪水成災,小民被水衝散,十年無音息,今特上京尋親。”
賢賓王突然睜大眼睛,緊問一句道:“令尊大名?”
尹靖道:“家父姓尹名緒傑。”
此言一出,賢賓王夫婦與文昌郡主,霍然站起,齊聲問道:“你是?”
尹靖見他們神色有異,奇道:“小民姓尹單名靖。”
文昌郡主喜叫一聲,直跳起來。
夫人淚珠盈眶,直叫道:“皇天有眼,孩子你回來了。”
賢賓王哈哈大笑道:“來人呀,備轎禮部尚書府。”
尹靖道:“王爺莫非認得家父?”
賢賓王笑道:“豈只認識,令尊官拜禮部尚書,拙荊是令堂同胞姊妹,咱們親誼甚篤,有通家之好。”說到此,嘆了一口氣,接道:“這幾年你父母盼子生還,求神問卜,一言難盡。”
文昌郡主低低叫了一聲:“表哥!”
尹靖轉頭望去,只見她含情脈脈地說道:“昨晚你在花園裡,見一婦人當天焚香禱告,就是你媽盼你早日歸來。”
尹靖俊目含淚,拜倒在地,道:“孩兒叩見姨父姨母。”
夫人親手把他扶起,慈目望著尹靖俊臉,仔細地端詳,說道:“你眉毛像你爹,眼睛像你母親,我第一次見到你就有親切之感,一直希望你能上京來看我們,想不到就是我的寶貝侄兒,太好了,太好了。”
廳上眾人莫不歡聲雀躍,唯有苑蘭公主依然冷漠如故,她一向喜怒不形於色,心中卻想道:你父親原來也是做大官的,那最好不過,門當戶對,玉妹嫁到你家也不算委屈了。
霎時轎已備妥,賢賓王問夫人,道:“夫人,我先過府報信,你們隨後就到。”
禮部尚書的官邸,緊鄰賢賓王府;二家有親戚關係,經常來往,尹尚書聞王爺過府,親出迎接。
賢賓王劈面第一句話,就道:“傑弟恭喜,恭喜。”
尹尚書茫然笑道:“朱兄喜從何來?”
他們兩家通好,私下以兄弟稱呼,廳上坐定,賢賓王道:“今日天送麟兒,尹靖這孩子,上京認親來了。”
尹尚書突然踏上一步,緊握著他手臂,激動道:“此話當真?”
賢賓王正色道:“愚兄豈有戲言。”即將尹靖在“斷魂崖”,救過夫人愛女,以及今日上京求藥認親之事,悉以相告。
尹尚書大喜過望,立刻即令通報夫人。
尹夫人聞訊,喜極而泣,連說:“快見孩子去。”
賢賓王道:“姨妹別急,你可記得靖兒身上有什麼特別標記?”
官府人家認子非同等閒,尹尚書也正色道:“夫人你說說看,可別胡亂認錯了。”
尹夫人不加思索道:“靖兒左後肩有一顆紅痣。”
門人來報,王爺夫人及郡主入廳來,尹夫人迫不及待,三步並作二步,未出大廳耳聽一陣喜笑聲:“妹子,靖兒回來了。”
珠簾捲起,走進四人,只見賢賓王夫人手挽一拉青衫少年,丰神俊韶,宛如臨風玉樹,瀟灑之極。
尹夫人見他臉孔酷似老爺,喜叫道:“姊姊,他是……”
賢賓王夫人道:“孩子,這是你媽。”
尹靖九歲離母,對母親音容,猶有幾分記憶,雙膝跪地,道:“孩兒叩見母親。”虎目中,淚水簌漱掉落。
尹夫人蹲下去,抱住兒子大哭。
賢賓王低聲,道:“傑弟,你看是不是?”
尹尚書見孩子出落得如此英挺俊拔,連說:“不錯,不錯。”
賢賓王勸他母子別哭,說道:“姨妹,你看孩子肩上可有紅痣。”
尹夫人十年望子,今見兒子無恙歸來,長得俊逸出塵,高興得不得了,說道:“不用看了。”
賢賓王堅持道:“還是看看好。”
尹尚書微一沉吟,也點了點頭。
賢賓王神色一整,朗聲問道:“尹靖你左後肩,可有一顆紅痣?”
尹靖一怔,道:“這個,我不曉得。”
賢賓王道:“脫下來看看。”
尹夫人道:“不用看了,孩子是我生的,不會認錯。”
她心中另有計較,寧可認錯,也不願失去這孩子。
苑蘭公主一向不喜歡理人,但她卻覺得這事非比尋常,萬一尹靖認錯父母,自己的妹妹也要跟著拜錯翁婆,事關玉妹權益,不得不開口,遂道:“尋子認親,錯誤不得,如果尹公子肩上有紅痣,便是你兒子,無紅痣,陌生路人。”
尹尚書夫婦呆了一呆,萬一尹靖身上無紅痣,十年望閭,又成空夢。
尹緒傑宦海得志,高官顯爵,怎奈垂暮之年,膝下猶虛,眼看尹氏香火繼承無人,縱然名揚四海,富比山高,又有何用?夫婦二人常為此事,揮淚噓嘆,尹緒傑自覺一生仁政愛民惜物一絲一毫非分不取,奈何皇天薄苛如斯!
尹靖脫下上衣,露出左肩,眾人都以緊張心情,圍攏過來查看。
尹緒傑首先喜叫一聲:“看!一顆紅痣。”
眾人色然而喜,至此千真萬確,無庸置疑。
尹夫人謝天謝地,抱著孩子,問道:“靖兒,這幾年四海飄零,怎樣生活的?”
尹靖道:“孩兒蒙恩師教養,一直住在終南山。”
尹夫人道:“這麼說來是師父救了你?”
尹靖回憶起當年之事,說道:“那年咱們家鄉水患成災,孩兒被水沖走,在怒濤掙扎哭喊,突然不知從那兒伸過來一隻手,把孩兒的提離水面,只聽耳邊風聲呼呼,睜眼看時,一片茫茫汪洋,屋舍、樹林皆都沒頂,那救我的人,把我挾住脅下,凌波而行。
過了一日夜,水越來越淺,我肚子餓,嚷著要見媽媽,他帶我到店中吃飽飯後,叫我別哭,說家裡被水淹了,無法住得,要帶我到山上去,過了幾年長大再回來重建家園,於是孩兒就拜他為師,上了終南山。
十年來蒙師父教養,恩德山高海深,數月前孩兒別了師父,下山尋找爸媽,皇天憐見,使孩兒得與你們相遇。”
尹夫人嘆了一口氣,道:“師父教你養你,恩同再造,我們應當接他到京師來,好好報他大恩大德。”
尹靖道:“師父他老人家是世外之人,我在終南山十年,他就從沒有離開過‘春秋居’,每次總是我下山採購口糧。”
尹夫人笑道:“山居生活一定很無聊,不像京城裡繁華,以後可不再受風霜之苦。”
尹靖腦海裡浮起終南山美景,笑道:“山中生活雖不像京城繁華,但朝敷行雲,暮敷流水,深山鳴黃鸝,高崗友麋鹿,另有一番閒情雅趣。”
尹夫人笑道:“仁老樂山,智老樂水,你喜歡山居生活,媽可陪你雲遊五嶽,踏遍天下名山。”
母子天性,雖然闊別十年,今日乍見,卻也滔滔談個沒完,這當中卻冷落了苑蘭公主。
她自幼喪母,見尹靖母子情深愛重,不免觸景傷情,輕輕嘆息一聲。
她心志甚是堅強,若換香玉公主只怕早已淚溼闌干。
尹尚書夫婦,起先只關心自己孩子,不甚注意苑蘭公主,只道她是哪一家官宦千金,這時聽她一嘆,才轉看她,齊被她那天生的出奇麗質所驚住。
尹尚書道:“你母子倆,滔滔而談,冷落了這位客人。”
尹夫人也笑問道:“這位姑娘是?”
尹靖急忙替他們引介,說道:“媽,她是東夷玉壺國苑蘭公主。”
眾人聽說是海外王國的公主,頓時另眼相看,賢賓王暗想:總算我眼不花,沒看錯人,這女子卻非常流。
苑蘭公主心想:尹尚書夫婦即是尹靖父母,也是玉妹未來翁媳,但願他們往後善視家妹,今日卻不可無禮。
於是蓮步款款,上前襝衽福了一福,道:“奴家拜見伯父母大人金安。”她口中說拜,並沒有跪下。
這是她踏入中原中,第一次對人行禮,在玉壺國,除平時遇上國王外,也沒有對人折過腰,因此彎起身來,覺得很彆扭。
尹夫人心花怒放,今日孩子回來,還帶了這一位美麗勝天仙的姑娘,古時禮制甚嚴,這姑娘願與咱們孩子在一起,至少是很要好的朋友,假如有這麼一位媳婦,真不知是幾世修來?
尹夫人心裡高興,不覺走上前去,握住公主雙手,問長問短,慈愛之情,溢於言表。
苑蘭公主從小就沒有母親,貴為一國之主,性情又古怪,從來就沒有人這樣關懷過她,劉老媽雖說是“滄海宮”保姆,但主僕之義,畢竟重於親情,無法代替母愛。
她覺得尹母慈善和藹,一如已故親孃,一股偉大的母愛熱情,烙化了她萬丈英氣,不由輕輕偎在尹母懷中,低低道:“伯母你太好了,但願以後你老人家,也這樣照顧我妹妹。”
她聲音說得很低,尹母聽得不甚清楚,笑道:“只要你不嫌棄,就在這裡住下,府裡上上下下,有誰怠慢,你儘管告訴我。”
父子團聚,舉府喜氣漾溢,不在話下。
是晚尹母帶尹靖來到書房,說道:“孩子這書房為你留了十年,天天打掃,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
尹靖道:“孩子下了終南山,本欲先回湘陰,事有湊巧,苑蘭公主受了傷,為求救治,先帶她上了京師。”
尹母順口說道:“那位公主秀外慧中,不曉得願不願意嫁給我們?”
尹靖臉色一紅道:“媽別說了,公主怎可嫁給我們?”
尹母一怔,道:“怎麼?她不願意?”
尹靖尷尬道:“不是這意思。”
尹母正色道:“咱們官宦人自然不能娶那低三下四的人,我同你爹談過,公主的身家儀貌,都是上上之選。”
尹靖道:“不瞞母親,孩兒已有婚約,只待爸媽同意。”
尹母急問一句,道:“是誰家千金?”
尹靖道:“就是苑蘭公主的妹妹,叫香玉公主。”
尹母“哦”了一聲,心下沉吟,不知她妹妹容貌性情如何?如能像她姊姊就好了。
尹靖見母親沉吟不語,擔心道:“媽不同意?”
尹母道:“沒這回事,但不知她妹妹性情容貌如何?”
尹靖笑道:“像極了,同她姊姊一模一樣,有時候我都認不出來。”
尹母大喜道:“那太好了,你爹官爵不小,她是東夷公主,這等於是兩國聯姻,咱們應送一份重重的聘禮去。”
尹靖聽母親答應,心下甚喜,把與香玉公主結識的經過,告訴了乃母,遇有未詳之處,尹母必一再細問,說到武林中那些奇聞異事,鬥技爭勝的驚險場面,尹母不禁拍手叫絕,或嘖嘖稱奇。
母子在房中暢談歡敘,不覺已夜深。
忽聽外面丫環報道:“老爺駕到。”
一陣朗朗笑聲,尹尚書走進房中,尹靖叫了一聲:“爹爹。”尹尚書含笑責道:“孩子剛回來,你就嘮叨個沒完,不怕累壞了他身子?”
尹母道:“現在還早哩。”
尹尚書笑道:“夫人已是子牌時分了。”
尹夫人“噫”了一聲:“這麼晚,子時我都到後花園焚香祈祝,今日你回來,咱們一道去祝告一番。”
父子三人來到後花園,丫環捧上清香,三人接過香來,跪地朝天膜拜。
祝畢,尹氏夫婦,陪孩子回到房中,尹母親自替他掛帳拉被,一面叮嚀夜裡小心,休要著了涼,尹靖道:“媽不用操心,孩兒自會留意,苑蘭公主遠是來客,莫怠慢了。”
尹尚書道:“你姨丈特令人打掃‘娛賓樓’,招待公主,莫教貽笑外邦人士。”
話休絮瑣,翌日尹靖回家的消息,傳遍了“紫禁城”。
大小官員,聞說尹尚書失散十年的獨生子,重歸懷抱,各各備禮前來祝賀。
尹緒傑忠君愛民,政績斐然,又是賢賓王至親,來賀者王、侯、公、爵,六部九卿,不一而足。
當中單表掌理東廠君務機密的王振。
這日外報東廠王公公到府,尹尚書親自出迎主客坐定,一陣寒喧,王振說明前來祝賀之意。
尹尚書照例令尹靖出廳謝客,王振見他儀表出眾,一番讚揚之後,說道:“老夫帶了一些不成敬意的菲薄之禮,算是與賢契見面之禮。”
尹尚書還禮道:“不敢當王公公重賞。”
王振令人把禮物送入,只見為首押禮那人,奇高奇瘦,尹靖與他一照面,二下子都一震。
尹靖暗道:“彭總管原來沒有淹死。”
長竿客那晚被尹靖拋落湖心,他身為禁宮總管,維護宮內安全,如今自栽跟斗,這事若宣揚出去,大失顏面,因此在湖裡遊走一會,因為水深壓力甚大,無法潛入湖底找玉盒,就潛游到湖邊,從蘆草葉中冒出,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去換了一身乾衣,到東廠見了王振。
只說他在八寶塔上,遇了罕見強敵,經過一場惡鬥,那強人與玉盒齊被打落湖中,並將西后娘娘的宮女,誤傳信物之事,悉以相告。
長竿客這時見了尹靖,大為吃驚,這小子怎麼是尹尚書的公子?
他二人各懷鬼胎,彼此裝著不認識。
這一晚尹靖推說身體不適,要先行回房休息。
尹夫人要去請御醫,尹靖搖頭道:“不礙事,孩兒早些休息就好。”
尹尚書也說連日應酬累壞了孩子身體,尹母急忙帶他回房休息,幫他蓋好被,一切檢視清楚,才熄了燈離去。
尹靖聽母親已走遠,起床換了長衫,推開窗戶,只見一輪明月高懸蒼穹,足尖輕點,出了窗外,過花園,越圍牆,離開尚書府,一路向深宮奔去。
沿途只見王孫公子,紅男綠女,戲笑於花樹之間,歌管聲韻,絲竹清香,隨風飄溢迴繞。
他迅行迅自思忖:長竿客依然未死,那玉盒不是沉在湖底,就是在東廠王振處。
看看天色尚早,先往湖海邊緣去察看情景,順便濟鑑山光水色。
轉過“八寶塔”,忽見眼前一片水光濯動,花柳映掩畫艘麗舟在湖中穿來漂去。
他觀賞一陣,覺得水色雖美,但多屬人工雕琢,無天生自然的雅趣。
於是興味索然,信步向湖畔西緣的亂石山崗走去。
這裡怪石崢嶸,離奇詭怖,與人迷離神秘的意味。
他走到一塊巨石後,停下步來,舉目看去,正是青衣宮女誤將信物交給自己的地方,他伸手摸著懷中紙包,此物留在身邊,必多是非,若能見著那青衣宮女,倒可還她,了卻一樁煩惱。
思忖間,忽覺背後一葉飄來,回身看時,只見尋丈外如竹竿似的,站定一人正是長竿客彭奇。
只聽他嘿嘿笑道:“尹公子別來無恙?”
尹靖笑道:“彭總管今晚到此,莫非又有什麼特殊任務?”
長竿客哼了一聲,道:“非也,前在‘八寶塔’頂,兄弟手拿玉盒,敗在你手下,心中不甚服氣,今日特來討教領益。”
尹靖功行兩臂,淡淡一笑,道:“總管有興,自當奉陪,不過今日定教你輸得心服口服。”
彭奇道:“少誇海口!”向前走了二步。
尹靖見他走了二步,突然停下不動,催促道:“總管請先賜招。”
長竿客未動手,冷冷道:“幹打索然無味,不如下個賭彩。”
尹靖笑道:“在下賭彩,從來有贏無輸,總管若不怕輸,儘管出題。”
彭奇冷笑道:“今晚你不見得能贏,咱們賭西后娘娘那玉釵。”
尹靖暗想:“原來紙中那硬硬的金屬是玉釵。”當即淡淡一笑,道:“彭總管以什麼下賭?”
彭奇言簡意駭道:“不揭發你的隱私。”
尹靖一下,道:“我有什麼隱私可供你揭發?”
彭奇陰鷙道:“你私探禁宮,闖下欺君大罪,這事若掀揭開去,不但你性命難保,令尊前途亦堪可憂。”
尹靖臉色一變,不禁沉吟起來。
長竿客察顏觀色,得意地嘿嘿冷笑道:“這賭彩公子佔了很大便宜,贏了得益,敗卻無損。”
尹靖突然劍眉一揚,肅然道:“王公公與西后娘娘私通音意,意圖吞沒天竺貢禮,罪跡更重。”
彭奇早有準備,慢條斯理,道:“自從信物誤傳,一條計策全部打消,你雖知那事,已無價值,至於‘六瓣仙蘭’目下沉在湖底,你空口無憑,也奈何不了王公公,再說當今西后得寵,王公公當權,這事鬧大了,公子一家,只怕難逃滅門之禍。”
這確是個嚴重威脅,尹靖可不顧自己安危,但椿萱在堂,不得不屈服。
他日來江湖閱歷大增,心中雖暗暗震悸,神色卻也鎮靜,淡然道:“宮中是非,我局外不屑參與,當日在八寶塔頂,要以紙包換玉盒,是你不肯,今日你危言恫嚇,亦屬徒然。”
長竿客見他神色不懼,不禁微微發急道:“目下玉盒沉在湖底,你若能設法取出,自然與你交換。”
尹靖哈哈笑道:“這不等於鏡花水月,徒託空言?你為什麼不下去打上來交換?”
彭奇臉有難色,道:“湖底水深,壓力甚大,兄弟水性膚淺,無能為力。”
尹靖沉吟一會,說道:“娘娘信物,在下並無佔據之意,只是不能交還給你。”
彭奇道:“為什麼?”
尹靖道:“那位青衣宮女誤交給我,只有原璧還她。”
彭奇眉頭一皺,道:“她因誤傳信物,被西后娘娘關進‘冷香宮’,無法來見你。”
尹靖心頭一震,毅然道:“除非她前來,還她自由之身,否則玉釵誰也休想取回。”
長竿客道:“還她自由之身,西后娘娘與王公公只怕都不會答應。”
尹靖突然走進二步,沉聲道:“只要彭總管答應,這事照樣辦得通,再說,總管武功在下甚為欽佩,與其要從比鬥中贏回玉釵,不如設法還那姑娘自由之身來換取,也等於造下一件功德美事,兩者得失,總管聰明人,當知所決擇。”
言下之意是要彭奇到“冷香宮”去搭救那姑娘。
長竿客情知憑真實功夫,自己不是他敵手,要想從比鬥中贏回玉釵,比去搭救姑娘要難上百倍。
他厲害一權量,心下決定,雙手一拱,道:“兄弟立刻去帶姑娘前來,請尹公子在此稍待。”
長竿客身形一晃,消失不見。
尹靖不敢遠離,就在石崗附近徘徊,轉身欣賞東面湖景。
突然怔了一下,只見離湖畔二丈外,佇立著一道秀麗倩影,著她安詳神態,顯然在那裡站了很久。
但剛才自己和長竿客均未發覺,這女子功力之高,可想而知。
尹靖緩步走去,邊行邊道:“明月當空,銀滿明湖,公主覺得此情此景,比之‘海天別墅’如何?”
那女子正是苑蘭公主,只聽她冷冷說道:“咱們來時新月如勾,如今團圓如鏡,匆匆已過數日,公子得隴忘蜀,不去恆山了嗎?”
尹靖微微嘆了一口氣,道:“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林老伯待我恩義如山‘玄天圖’之事,旦夕不敢或忘。”
苑蘭公主道:“那你為什麼久留不去,伯父母深明大義,只要你向他們提起,相信兩位老人家,不會強自留下。”
尹靖道:“我想取得仙蘭之後再走。”
苑蘭公主道:“仙蘭希世奇珍,可遇而不可求,為什麼一定要取到再走?”
尹靖緘默了好一會,緩聲說道:“這事早晚總得讓公主曉得,不如現在告訴你。”
苑蘭公主奇道:“什麼事,吞吞吐吐要瞞著我?”
尹靖道:“前幾日用來救公主那‘綠絲絳珠仙草’是任年嬌的東西。”
苑蘭公主問道:“是她轉送給你?”
尹靖點了點頭,道:“此草千載難逢,產在‘北天隱仙峰’頂,原是任年嬌一位舊情人,名叫萬龜年,在山頂忍受十年霜雪煎熬才取得,送到‘桃花居’給任年嬌。”
苑蘭公主冷冷哼了一聲,道:“任年嬌那樣地第醜,居然也有死心塌地的情人,萬龜年送仙草給她何用。”
尹靖道:“任年嬌外號‘桃花仙子’,聽說早年在武林中豔名頗著,後來被人毀容,萬龜年找‘綠絲絳珠仙草’就是要醫好她容貌,使她恢復舊日風彩。”
女人對自己容貌珍逾性命,苑蘭公主不禁心生詫異,道:“仙草既能醫治她臉孔,為何轉送給你?”
尹靖嘆了一口氣,道:“問題關鍵就在此處,我在‘柏雲寺’與二公主分手後,她追擊玉面書生徑往恆山,路過‘桃花居’那晚就在任年嬌處借宿。”
苑蘭公主聽這事突然牽涉到妹妹身上,心頭好生納悶,回過身來,問道:“後來怎樣?”
尹靖道:“任年嬌被毀容,積恨如山,因嫉妒二公主朱容絕世,惡念頓生,叫宇文雷用烈性毒藥,把二公主玉容毀損。”他這此話,說得很快,似乎下了很大決心才說的。
話落口,只見眼前藍影一晃,苑蘭公主欺到身前,伸手扣住他腕脈。
尹靖一怔之間,未及閃開,被扣個正著,只覺全身麻痺,居然掙脫不掉。
要知二人功力本在伯仲之間,一旦被制,甚難有還手的機會。
尹靖的抬目望去,只見公主眼中發出奇異的光芒,宛如二把利劍,穿入胸膛,不覺冷冷地打個寒噤。
二人相持了一陣,苑蘭公主顫聲道:“玉妹容貌……真是被毀?”這些話,似是用了很大的力氣說出。
尹靖心中感到一股涼意,堅定地點了點頭。
苑蘭公主激動道:“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尹靖道:“公主那時重傷在身。”
“我再問你,你為什麼不殺任年嬌與宇文雷?”
尹靖道:“宇文雷夫婦痛改前非……”
苑蘭公主未等他說完,接口道:“因此你就饒了他們,也瞞著不告訴我,是嗎?”
尹靖嘆了一口氣,道:“得饒人處且饒人,何況……”
苑蘭公主怒叱一聲:“混蛋!”
只聽“啪啪”二聲脆響,把尹靖打得兩耳雷鳴,眼前金星直冒。
公主怒氣未消,玉臂一震,尹靖身如騰雲霧般地,連翻數個跟斗,向一塊巨石撞去。
眼看就要撞上,他突然伸手在石上一拍,緩和前衝之勢,輕輕飄落實地。
原來他一脫公主鉗制,立時運功自如,解去一危,否則這一撞,不死也得重傷。
這時有二道人影奔入山崗,正是長竿客帶著青衣宮女前來。
長竿客遠遠就看見尹靖被一個女人颳了二記耳光,好像擲小孩似的,摔翻幾個跟斗,心下大駭,暗驚:以尹靖的功力,居然有人能隨意就打他耳光,舉手投足就把他擲翻,那女子豈不已入仙境?不由驚得瞠目結舌,呆呆怔住。
只聽苑蘭公主咬牙叱道:“尹靖,你放過宇文雷夫婦不殺,使親者痛,仇者快,問心何安?”
尹靖被她二記耳光,打得心頭火氣千丈,這時頭還有點昏,定了定神,強忍怒火,沉聲道:“公主不明是非,任年嬌自知理虧,忍痛割愛,將‘綠絲絳珠草’送與二公主治容貌,若殺她未免侼情違義。”
苑蘭公主突然驚叫一聲:“啊呀!仙草要治玉妹容貌,為何令我糟蹋?”
尹靖苦笑,道:“這次上京的目的,本來就是要找‘六瓣仙蘭’替公主治傷,誰知回店之時,公主已昏倒在床上,際此生死邊緣,不得不通權達變,先用仙草救活你。”
這本是一番好意,誰知苑蘭公主卻不接受,厲聲叱道:“縱然我死了,也不可糟蹋仙草,使玉妹無藥可治,抱恨終身,你,可惡!”
藍影電閃,右手揮拂如花,看起來飄無虛緲,不著邊際。
尹靖劍眉軒揚,大喝一聲:“來得好!”雙手一陣疾劃,掌風氣勢如虹,嚴密如雨,四周宛如豎起一道鐵牆,門戶封得緊緊。
苑蘭公主素手如凝,蓮足如花,身段優美,疾逾行雲流水,繞得尹靖猛攻三掌二腿,氣勢威猛,直吞山嶽。
尹靖足下連換三個方位,掌劈“太乙無窮解”。如游龍橫空,猛虎出山,戰況頓時轉烈。
長竿客輕輕嘆了一口氣,武功真是淵博如海,今見二人拼鬥,不覺生起山外有山,人上有人之感。
尹靖與苑蘭公主算起來,這是第三次拼鬥,事情都是因香玉公主而起,其實二人感情甚篤,只不過是一時誤會,爭執不下,才怒而挺身而鬥。
打過一陣,本來也就氣消了,但偏偏二人功力不相上下,誰也不服誰,氣消之後,變成在比量武功高低。
這時苑蘭公主一邊打,一面在默頌“貝葉萬言經”,先使“天佛掌”,繼用“菩提小乘手”,招招珠璣,式式綿繡,莫不是佛門中不傳秘技。
尹靖對她的“天佛掌”不算生疏,但任他竭盡腦汁,依然無懈可擊,只覺得淵深莫測,已是宇宙間一種完美無懈的掌法。
過了一會,攻拒之間由快變慢,考慮的時間漸長,出手的時間漸短,許久,才對一掌一式。
突然尹靖伸出食指向苑蘭公主點去。
只見公主雪白的玉臂一封,二下相距三丈,發出“嗤”的一聲。
尹靖換用中指點去,苑蘭公主照樣用掌封擋,尹靖又換無名指,小指點了四次,公主也封了四次,“嗤嗤”聲響,不絕於耳。
那青衣宮女起先看二人打得很兇,沙飛石走,勁風呼呼,躲在巨石後,心裡很是害怕,這時一看平淡無奇,膽氣一壯,扭腰走出,笑問道:“彭大人,他們是在猜拳嗎?”
彭總管神色穆然,道:“什麼猜拳,危機繫於一髮,生死決於剎那。”
青衣女不信,吃吃笑道:“這能把人點死?我才不信哩。”
話猶未了,只聽“嗤”的一聲,一縷指風,向她胸膛射來。
長竿客喝聲:“快躲!”抓住宮女手臂,向後拉開。
指鋒從她肩膀拂過,青衣宮女“哎”的一聲,張口吐出一口鮮血,身子晃了幾晃,靠在長竿客身上。
一陣冰冷話音,道:“點不死,你現在相信了嗎?”
原來剛才苑蘭公主把尹靖點來勁力,用掌斜封,使指力反彈,襲擊那宮女。
長竿客見她望過來的目光不甚友善,全神戒備,淡然說道:“二位神技絕世,彭某今日算是開了眼界。”
苑蘭公主冷峻道:“你們二人速速離開此地半刻不得延誤。”
長竿客顯得很讓步,肅然道:“彭某是與尹公子履行諾言而來,並無久留之意。”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2-5 12:56:08
第四十五章 登臨北嶽
尹靖走到青衣宮女身邊,指落如雨,連點她三處穴道,從身上掏出那紙包,淡淡一笑道:
“姑娘誤將信物交給在下,惹來牢獄之災,現在原物奉還,去娘娘面前洗脫罪名。”
那青衣宮女身上楚痛稍滅,接過紙包,襝衽一拜,道:“奴婢罪重,回去了娘娘也不會見諒。”
尹靖劍眉一皺,道:“姑娘仙居何方?”
青衣宮女道:“奴家本籍江浙人氏,奉召入宮。”
尹靖向長竿客道:“請總管設法把這位姑娘送回故鄉,以免流落異地。”
彭奇道:“兄弟救她出來就有這個打算,如果留在此地,我也難脫罪名,就此別過。”
雙手一拱帶著那宮女徑自離去。
長竿客見尹、苑二人武功高得出奇,不敢多作逗留,帶著那青衣宮女,匆匆離去。
這時遠山含月,近水凝煙,在湖中盪舟作樂的王子公孫,嬪妃歌女,早已曲終人散,回宮去了,茫茫湖海,剩下一片沉寂。
尹靖身負玄門曠代絕學,苑蘭公主精擅佛家不傳秘技,二人各秉奇賦,吒叱風雲,睥睨當今,晉列當世罕見高手。
這一狠鬥,軒輊難分,苑蘭公主絲毫佔不到上風,她性情高傲,心頭壓著滿腔怒火,生似快要爆炸的火山似的,極欲宣洩發舒,銀牙咬得切切作響,暗暗忖道:“想往日玉妹嬌靨如花,欺雪壓霜,尹靖尚與林琪搞那不三不四的關係,如今容貌被毀,無復當年風韶,尹靖還會愛她嗎?”
想到此,心中更為氣憤,柳眉倒豎,叱道:“尹靖,我妹妹被人毀容,你還愛她嗎?”
尹靖正色道:“公主言之差矣,夫妻一世,恩愛百年,這門親事我已面告家母,她老人家欣然同意,二公主算我尹家的人……呀!果真無法醫好容貌,就找處山水宜人的地方,一生一世不出江湖。”眼望湖水,幽幽而言。
苑蘭公主嬌軀猛然一震,激動道:“我生平不曾妄殺一人,如果玉妹容貌無法復原,字文雷夫婦就像此石。”
突然玉掌輕揚,反手拍擊,只聽“砰”然一響,把一塊巨石擊得碎片紛飛。
尹靖劍眉微剔,以苑蘭公主脾氣,任何極烈報復手段都可使出,其實他對香玉公主被毀容之事,也極為憤慨,只因生性謙和,薄於責人,尚能自克,當下嘆了一口氣,道:“二公主容貌並非無藥可治,那‘六瓣仙蘭’希世奇卉,或許能治癒二公主玉容也未可知,我決意取得後再走。”
苑蘭公主掌碎巨石,發洩了胸中大半怒火,緊問一句,道:“六瓣仙蘭在什麼地方?”
尹靖伸手一指湖海,道:“在湖底。”
苑蘭公主道:“那到容易辦。”
尹靖道:“據說湖底水深,壓力甚大,還是我先下去試試。”
苑蘭公主傲然道:“滄海歷盡不念水;我曾經潛入東海深淵數日,這區區湖水何足道哉?
我下去打撈。”
迅速解下外衣,拋擲給尹靖,蓮足輕點,宛如海燕掠波,潛入湖中。
水光灩瀲,湖面泛起無數漣漪,她跳水姿勢,不但輕靈優美,最奇怪的是聽不出一點聲息,若不是親眼目睹,還以為水面漣漪是微風吹皺。
尹靖在岸上靜靜等待,約摸過了半個時辰,還不見苑蘭公主冒出水面,不由微感焦急。
突然風聲颯颯,有四道人影風馳電掣般地奔入亂石山崗。
為首二人手持鋼鐧,身材魁梧,面目皓然,各缺一手臂,正是日前在“八寶塔”下,被尹靖點倒的左右雙鐧孿生兄弟。
另二人中等年紀,一持單刀,一持鋼鞭。
他們入得山崗,四下張望,立即發現湖畔站定一位錦緞儒衫的少年。
水光照映下,面如冠玉,瀟灑之極,雖是一身貴公子打扮,卻覺陌生。
這時湖畔寂寞清冷,遊戲玩樂的王孫,早已不見蹤跡,他一人在此流連忘返,實在可疑。
持左鐧的漢子,目光一轉,低聲說道:“大哥,你看是不是這小子!”
左鐧漢子是老大,冷冷道:“咱們追到此地,不見影蹤,不是他還有誰?”
左鐧漢子大喝問:“什麼人?在此何為?”
尹靖鼻孔冷冷哼了一聲,暗想:長竿客自己不敢出面,卻叫這些侍衛來胡鬧。
那漢子見他充耳不聞,勃然大怒,罵道:“反賊,你休想逃走,照打!”鋼鐧“力劈華山”,照準後腦劈落。
尹靖眼望湖水,驀然身邊飛起一條藍綾絲帶,攔腰把那漢子捲住,呼地一聲,騰雲駕霧似地,帶向湖中拋落。
其餘諸人大為震駭,想不到一個照面就失手遇險,齊聲喊吶,揮動兵器,搶上來救。
那漢子身落水面,忽然發出“砰”然一聲,如彈丸般的,又倒飛回岸來,他去得快,回得更快。
那三人還未搶到尹靖身邊,忽見凌空一團黑影撲來,個個急急向旁閃避。
持單刀漢子,稍為緩了一下,沒閃避得開,被撞個正著,二人跌得臉腫鼻青,哼哼呻吟,掙動了好一陣,才爬起。
只聽水面“嘩啦”一聲,好似出水芙蓉般地,鑽出一位絕色美女,手捧玉盒,直向岸上走來。
他們一見那女於在水面凌波行走,驚詫莫名,被怔得呆呆而立。
尹靖大喜,道:“公主撈著了?”
苑蘭公主在水面急步而行,上了岸才冷冷道:“這湖水深淵,出人意料之外,這些人是誰?”
尹靖道:“宮中錦衣侍衛,大概是彭總管派他們來瞎纏。”
苑蘭公主哼了一聲,道:“好大膽子,一個也休想活著回去。”
語音嚴冷如冰,聽入耳中,砭入骨裡,四人不由齊齊打個寒噤,退了一步,肩並肩站成一排。
左鐧漢子見這一男一女武功高得出奇,更加確定前日那假扮太監,摸上“八寶塔”的強盜,就是眼前這少年,心想先下手為強,大聲叫道:“反賊扎手,大家一齊上呀!”四人刀鐧並舉,寒光閃閃,推湧疾攻而上。
尹靖冷笑一聲,藍綾絲帶飛舞如龍,鬥不了幾合,已有二人兵器被卷飛。
突然山崗外,竹竿似的晃進一人,喝道:“住手!”
那四人正當吃緊,一聽是彭總管的聲音,如獲救星,心中大喜,只道彭總管要親自來收拾敵人,吆喝二聲,罷手躍開,把尹靖困在核心。
彭奇臉色一沉,冷峻道:“你們知道他是誰?”
持右鐧漢子,恭恭敬敬地答道:“這反賊與前日來者同一人……”
長竿客沒等他說完,罵道:“瞎了眼的奴才,胡說八道,他是尹尚書的公子,近日才回府。”
那四人一聽,慌了手腳,暗暗叫糟,原來是尹尚書的公子,怪不得不認識他。
長竿客拱手一揖,致歉道:“今夜有人私闖禁苑,屬下之人,不分青紅,冒犯之處,尚請海涵。”
尹靖暗想:“原來今晚宮中來了強人,但不知是何許人?”心中想著,口中笑道:“不打不相識,幾位請便吧。”
眾人巴不得他有此一說,長竿客眼見苑蘭公主手中玉盒,神色微微一變,欲言又止,終於沒說出口來,抱拳一拱,領著諸人如飛而去。
他們走後苑蘭公主突然轉身望著三丈外一塊巨石,不屑地哼了一聲。
尹靖朗聲問道:“石後那一位高人,請出一會。”
只見巨石後轉出一人,口留八字山羊鬍,滿臉風塵之色,低聲道:“駙馬爺是我。”
尹靖噫了一聲,道:“玄谷主是你。”
那人正是幽蘭谷主“聖手公羊”玄皇,大步踏上,向二人行了大禮,稟道:“下屬奉命前往恆山,到了‘落星崖’,只見萬教各派高手齊到,那時眾人為搶先進入無名山洞,情形至為混亂,那知山洞前有一道瀑布衝成的潭水,瘴氣瀰漫,奇毒無比,一近洞口,除二公主與林琪姑娘,立即中毒,有幾個功力較淺的,當場斃命,受傷者不計其數,這一來人人視為畏途,無人再敢踏進半步,但不知何故,不見二公主與林琪姑娘出來,下屬等心急如焚,梁姑仗著功力深厚,不顧一切,要入洞去救二公主,但被瘴氣一燻,立即昏厥,幸劉老媽把她救回,下屬用‘萬方奇應散’救醒她,才保存了性命,我們久等駙馬爺與大公主未到,只得向虯龍堡主神鞭呂重元借了雪龍駒,趕到京師來報信。”
尹靖道:“糟糕之極,‘落星崖’下的山泉垂瀑,是‘太玄泉’水沖瀉而成,潭中所聚腐爛花草,乃是‘捲心鶴冠蘭’,奇毒無比。”
聖手公羊道:“原來是‘捲心鶴冠蘭’,怪不得毒性比‘桃花瘴’尤烈。”
尹靖道:“據說‘太玄泉’旁有神草十九種,相生相剋,玄谷主可知何神草可克捲心鶴冠蘭?”
聖手公羊微一沉吟,說道:“據‘草木春秋’所載,‘綺羅鬱金花’香味,可克‘捲心鶴冠蘭’毒氣。”
“家妹生具‘先天綺羅幽香’自然不懼‘捲心鶴冠蘭’,但入洞三日夜,杳無音息,只怕已有不測。”
聖手公羊拍手道:“對啦,難怪二公主不怕毒氣,但是…奇怪,林姑娘怎麼也不中毒?”
一提到林琪,苑蘭公主突然心頭一震,美眸神光閃閃,問道:“聖手公羊,二公主面目有什麼異樣?”
聖手公羊一怔,知她必在追問被毀容事,囁嚅道:“下屬並未親見二公主玉顏。”
苑蘭公主臉寒似雪,冷冷道:“你明知二公主面目全非,不敢直說是嗎?”
聖手公羊伏道:“下屬只聽說二公主遭宇文雷夫婦毀容,實未見玉顏。”
苑蘭公主冷峻道:“當時梁姑她們怎麼說?”
聖手公羊道:“當時大家心懸二公主安危,在洞口等待甚是焦急,無人提起毀容事。”
苑蘭公主嘆了一口氣,道:“‘綠絲絳珠仙草’已被我服下,這‘六瓣仙蘭’能治好容貌嗎?”
聖手公羊眼望她手中玉盒,面帶難色,沉吟不語。
苑蘭公主嚴冷道:“能不能治,一句話從實說來。”
聖手公羊堅定地搖了搖頭,道:“藥性不同,仙蘭與仙草同可治傷,但生肌實肉,非仙草莫辦。”
苑蘭公主身一震,顫聲道:“這麼說來是無藥可治了?”
聖手公羊截然道:“降非‘綠絲絳珠仙草’。”
尹靖神色凜然道:“天下無難事,恆山事了我與二公主上‘北天山隱仙峰’取一株仙草就是。”
聖手公羊也很的把握地說道:“下屬願負治癒二公主容貌重責,如果無效,引咎受戳。”
苑蘭公主銀牙一挫,嗔道:“如果無效,到時候死的不只是你一人。”
聖手公羊是一時隨口說出,聽公主之言,心頭一凜,心念動搖,頗感後悔。
苑蘭公主翹首仰望天色,輕輕嘆了一口氣,接道:“事不宜遲,咱們現在立刻去恆山。”
尹靖點了點頭道:“我回去稟過二位老人家,再啟程。”
苑蘭公主點了點頭道:“寒夜賦別,人意淒涼,還是留張字條,不要吵醒伯父母。”
尹靖也怕母親依依難捨,只好回房中提筆寫了一張字條,略謂離山之時,受一位老前輩重託,如今事情未竟,恩意難酬,日夕難安,今夜逢故人千里傳音,事在眉睫,不得不暫行遠離,事竟之日,當與香玉公主回家團聚,共敘天倫之樂。
翌日尹夫人看了宇條,萬分焦急,但字條未說明去處,急也無用。
尹尚書處事朗達,勸慰道:“孩子十年離家,既然回來,再別數日也無妨,何況事為酬恩,義不容辭。”
尹靖等人星夜出了“紫禁城”,聖手公羊回旅店牽出雪龍駒,讓公主乘坐,再設法弄到二匹健足。
三騎離開燕京往西而行,過長城“紫荊關”,翻越五台山脈隘口,風塵僕僕,不一日來到恆山山麓。
舉目看時層巒疊嶂,煙籠霧罩,怪石崢嶸,山峰巍峨,好一座五嶽名山。
漸行,山路嶇崎,更行,險峰峻拔,苑蘭公主坐下的雪龍駒奔馳如飛,如夷平地,但尹靖與聖手公羊的坐騎,就顯得後勁不足,只好棄馬徒步而行,展開輕功提縱術,在山崖峭壁間攀沿而上。
看看日影西斜,已過“千石巖”,來到“落星崖”頂。
眼下一道山谷,半里寬敞,十數丈深,遙見對面山峰,火燒山似的,紅光映照半邊天,有一條瀑布直瀉崖腳。
水氣迷茫上升,幻成一片紫色煙瘴紅紫相間,遠看之下,那瀑布五光七彩,落英繽紛,好似銀河下墜,絢爛如錦,蔚成奇景。
三人佇足觀賞一陣,聖手公羊道:“對面山頂紅光如火處,就是‘太玄泉’水被夕陽映照所成,泉水所帶‘捲心鶴冠蘭’衝到崖下年深月久,變成紫色瘴氣,普通桃花瘴,百年紅色,千年呈紫色,恆山天凍地寒,一般毒瘴難呈氣候,這紫色瘴氣其毒可知。”
尹靖道:“我聽說一位佛門高僧提起,這紫色瘴氣不過十數年的歲月。”
聖手公羊道:“捲心鶴冠蘭天下奇毒,崖上雖有樹木,谷底寸草不生……”
話猶未了,忽聽一聲春雷乍綻似的虎嘯,從谷底傳出,嗡嗡好一陣響。
聖手公羊眉頭一皺,道:“谷底高手雲集,莫非有什麼大變?”
尹靖長嘯一聲,聲如九天龍吟悠悠不絕於耳。
嘯聲甫落,突然湧身向深谷中躍下。
聖手公羊只覺得眼前藍影晃動,苑蘭公主已消失不見,走近崖緣低頭看時,二點人影如殞星,向崖下直落,谷底怪石如筍,崢嶸可怖,他哪裡敢跳下去,急忙踢蹬上馬,繞道馳下崖腳。
尹靖身形撲落,崖下黑壓壓的一團人群,個個翹首企足而望。
看看離地面還有一丈深,尹靖突然發掌猛劈,一聲震天價巨響,沙飛石走,勁風怒卷,藉著反震之力,身體又升越數尺。
為一升一落,衝力頓減,人已輕輕地飄落實地。
耳聽衣袂飄風之聲,苑蘭公主已輕悄悄地佇立在他身邊。
尹靖舉目四掠,只見山谷裡僧道儒俗,男女老少,高高低低,坐滿山野。
北面峭壁石坪上,盤膝坐下一個道人,星冠羽衣,烏須飄拂,背插一支三色萬教旌,那旗一面畫著眾陽之宗,一面繪著太陰之象。
此人正是當今萬教盟主,武當真武子,閉目調息而坐,臉上蒙著一層紫氣。
緊接在他左旁,是一禿頭光頂,眼眉低垂的老人,背插一支黃色萬教旌,正是功蓋當世的雪山碩老,“千手菩提”杜翰平。
其餘五位護法環列兩旁,日,月真人臉上也都蒙著一層紫氣。
東方有一群人,品流甚雜,個個儀表非凡,老老少少,如梟集烏合,甚是扎眼。
他們是崑崙千愚諸葛生,天震教主天外神叟黃宮,峒崆恨天矮叟龔金奇,柳家堡主仙人掌柳夢龍,金牛谷主宋文屏,浮月山莊二莊主,南天一劍摩雲庭,飛龍劍客朱明翁,及鐵扇書生俞君傑等人。
這些人個個面帶驚容,也蒙著一層紫色氣體,只有濃淡明暗之別。
西面四人一字排開,盤膝坐在一起,尹靖認得他們是通臂神乞範磊,九宮堡主擎天玉筆蘇鎮天,翻天手呂重陽,及金筆書生蘇慧中,他們眉清眸正,臉上並沒有紫青烏氣。
在較遠處,停著兩輛馬車,車前車後是些面目清秀的女子,那馬車一藍一白,錦綾絲帳,畫屏雕轅,金韁銀勒,名貴無比。
這四夥人各距六七丈遠,成半圓形狀,面向對面太玄泉衝下的瀑布,在紫色毒瘴迷漫不到的地方。
瀑布瀉到崖下,宛如萬馬奔騰,“轟隆轟隆”響個不停。
水瀑面積不大,約十丈方圓,四周並無溝渠相通,波濤洶湧,水珠飛濺,瀑水是從地道排洩出去,水氣呈紫色,向四周蒸發。
離瀑水不遠的地方,坐著一玄衣俊美書生,左臂汙血凝固,用絲帶包紮,似是受了劍傷。
他雖離群獨坐,身邊卻有一紅衣嬌媚的女子侍侯,情狀至為親密。
忽聽一聲暴喝,轉目看時,只見場中沙飛石走,北派使鞭一代宗師虯龍堡“神鞭”呂重元,與南派名劍手浮月莊主“凌雲劍客”摩雲生,正展開一場狠鬥,鞭如神龍,劍氣橫空,惡猛絕倫。
場中除兩人拼鬥外,左右各站立一人,右邊是峨嵋慧果老人,左邊是邛崍玉印大師。
依萬教戒律,武林中人比鬥之時,應各請一人見證,這場比鬥在庭主護法面前展開,這二人當是見證無疑。
崖下眾人本全神在注視這場比鬥,忽聽長空傳來一陣嘯聲,齊齊仰首企望,只見半空中衣袂飄飄,如天仙般地降下二人,俱皆驚詫莫名,及至看清尹靖與苑蘭公主,更為震駭。
東夷之人齊聲歡呼,奔過去迎接主人。
苑蘭公主回到“藍綾香車”旁,劈面第一句話,便問:“二公主呢?”
梁姑道:“二公主進洞中去取‘玄天圖’已經五日夜了,未見影蹤。”
苑蘭公主見了們臉上都蒙著一層紫氣,顯然是中了“捲心鶴冠蘭”的毒氣,又問道:
“你們見過二公主沒有?”
梁姑聽她這一問,甚覺奇怪道:“見過啊。”
苑蘭公主道:“有沒有什麼異樣?”
東夷眾人聞言齊都一楞,梁姑見公主笑色有異,心裡害怕,唯恐說錯了話,嚅嚅不敢作答。
劉老媽是苑蘭公主的保姆,縱然有了差錯,也不會深責,遂挺身說道:“大公主此言不知有何見教?”
苑蘭公主冷冷道:“我是說面上是不是很難看?”
眾人更奇,劉老媽笑道:“咱們二公主容貌雖不甚好看,但老身虛度七十寒暑,從東夷來到中原,生平閱人無數,倒沒有見過比咱們二公主更好看的人。”
苑蘭公主急聲道:“此話當真?”
劉老媽笑道:“人同此心,心同此意,大公主不信問問旁人便知,老身並非自我標榜。”
苑蘭公主臉上神采飛揚,喜道:“這麼說來玉妹容貌並未被毀?”
劉老媽一怔,道:“毀容!沒有這回事,咱們二公主面目好好的。”
苑蘭公主情不自禁,道:“那太好了,使我這裡空著急一場。”倩笑盈盈,宛如百花齊放風過林梢。
她一向嚴冷自矜,笑比河清,劉老媽與梁姑相隨多年,從來沒有見過她像今日這樣高興,因此甚覺詫異。
苑蘭公主美麗不可方物,群雄見她笑容,忽覺山谷裡春意融融,毫無肅殺之氣,心頭癢癢,不覺全身痠麻起來。
金筆書生早已神魂顛倒,如醉如痴,突然大聲說道:“古人常言,一笑傾城,再笑傾國,公主笑容能使空谷回春,江山變色,可知古人措辭之妙,誠非欺人之談,用於形容公主,意猶未及。”
苑蘭公主突然笑容一斂,臉罩一層寒霜,叱道:“金筆書生你胡說什麼?”
群雄大大一怔,見她突然言神俱冷,宛如一座冰山,性情忽冷忽熱,言笑無常,實駭人聽聞。
苑蘭公主美目向四周一掠,冷冷道:“宇文雷與任年嬌哪裡去了?”
梁姑道:“他們夫婦今早離去,一直未見迴轉。”
香玉公主既然容貌無損,也不急於找宇文雷夫婦晦氣,苑蘭公主哼了一聲,轉目望著那瀑布,尋思如何進去搭救香玉公主。
尹靖大踏步向瀑布方向走去,來到那玄衣書生旁,停足發問,道:“呂兄別來無恙?”
那玄衣人正是“江湖三書生”之首的“玉面書生”呂江武,他心頭“怦”然跳動,但強自鎮靜道:“尹兄可是欲找小弟晦氣?”
紅衣美女是柳家堡主的千金,“絳衣無影”柳筠.紅衫飄拂,擋在呂江武面前,嬌聲道:
“尹公子名噪大江南北,我呂哥哥現在身受重傷,你要欺負他,是乘人之危,非好漢行徑。”
尹靖劍眉軒動,正色道:“柳姑娘這話從何說起,在下與呂兄交稱莫逆,見他受傷,特來慰問。”
玉面書生察言觀色,知尹靖所言非虛,頓時放下了一半心,故作冷漠道:“‘藏玄秘圖’之事,江湖上傳得風風雨雨,尹兄耳聞不及目見,難免對小弟疑慮重重,其實我幾度出生入死,保護‘藏玄秘圖’乃是為盡朋友之義,如今話已說清楚,尹兄如果輕信人言,不能諒,儘管出手,不用顧惜昔日交情。”
尹靖神色凜然,朗聲道:“金蘭義交,貴在相知,江湖上風雨之言,小弟一向未放在心上,也從未對呂兄置疑。”
玉面書生嘆了一口氣,從身上掏出一張折圖,說道:“風塵碌碌知己難遇,今日聞尹兄推誠話,雖死何憾,秘圖在此,請尹兄收回。”
尹靖感慨一聲,伸手接過折圖。
恨天矮叟突然嘿嘿冷笑,道:“尹公子聰明一世,武功冠絕一時但卻缺乏知人之明,把心腹之患,引為知己,如今無名山洞就在眼前,這‘藏玄秘圖’已失去秘密價值,他自然慷慨奉還,說了些漂亮話,嘿嘿。”
呂江武只怕他把當日在“柏雲寺”的一切說出。突然大聲說道:“尹兄可知我肩上劍傷被何人所殺?”
尹靖搖頭道:“何人?”
玉面書生伸手一指場中拼鬥情形,說道:“是浮月莊主,他殺我有二個目的,第一因尹兄向武林評審庭控告,他想殺掉我這個證人;第二是想奪取‘藏玄秘圖’。小弟技藝不精,傷在他劍下,家父氣他不過,指名挑戰,請峨嵋掌門大師作見證,目下還想收拾小弟性命者,乃大有人在。”
尹靖劍眉一揚,面對群雄朗聲道:“哪位敢動呂公子一發一膚,便是想與尹某過意不去。”
恨天矮叟見他極力袒護玉面書生,有意地哼了一聲。
玉面書生伸手向他一指,道:“這位崆峒掌門就是搶‘藏玄秘圖’最激烈的人,從‘柏雲寺’追到恆山,欲取小弟性命而後甘心。”
尹靖臉色一沉,冷笑道:“龔先生—代宗師,絕技馳名天下,何必偷學他人技藝。”
龔金奇臉上紅一陣青一陣,怒道:“尹公子不明是非輕信片面之言,老夫何等身份,豈會出手對付這些後輩小生,至於奪什麼‘藏玄秘圖’,真是無稽之談。”
尹靖冷冷道:“龔先生勿用自潔,崆峒絕技威震西域,在下久想瞻仰。”
尹靖情知今日之事,不是言語所能解決,目下眾人作觀望態度,情勢看似穩定,一旦事態變化,利害衝突,大戰一觸即發,那時萬教庭只怕也無能鎮壓。
恨天矮叟工於心計,估量尹靖難鬥,為這芝麻綠豆大事同他打頭陣,不管輸贏,都不划算,因此嘿嘿乾笑二聲,道:“好說,好說。”既不表示接受挑戰,也不表示拒絕。
崑崙與崆峒素來不睦,彼此面和心不和,千愚諸葛生一見機會難得,哈哈笑道:“龔兄如果有意教訓這位尹朋友,兄弟願作見證。”他恨不得兩人先行火併,好減少二個勁敵。
恨天矮叟心裡直罵諸葛生陰險,但他是一代宗師,臉皮再厚,也不能縮著頭弱了崆峒威名,只好硬著嘴巴,說道:“尹公子有意指教,兄弟自當奉陪。”
“翻天手”呂重陽記恨龔金奇在“柏雲寺”,使詐打傷“天地棋仙”,立即挺身說道:
“兄弟願為尹小俠作見證。”
雙方既有見證,這場比鬥是公平之下進行,無背於萬教戒律,庭主也就不干涉。
恨天矮叟雙膝微曲,身子越蹲越低,縮成一個肉團,幾乎平貼在地面。
眼前這少年身負曠代絕學,名噪大江南北,聲震五湖四海,若能把他打敗,則崆峒派從此身價百倍,威風大震矣。
因此矮叟一上來,即施展鎮山絕技“地心捲風掌”,緩緩把功力蓄滿,大喊一聲,一掌貼著地面推去。
這種掌力越近地面威力越強,尹靖平生第一次見識到,頗感怪異,只見地面一股罕烈旋風滾滾吹來,威力奇猛。
尹靖功行下盤,雙掌突然向地面一按,身體好似生根釘住一般,紋絲不動。
矮叟掌力推到尹靖面前三尺處,突然如螺旋似地,滾了回去,把矮叟推得直退到二丈外才站定。
尹靖覺得地面旋風大得出奇,幾乎把下盤逼得鬆動,朗聲笑道:“崆峒絕技非同凡響,龔先生留心了!”青衫一晃,如影隨到,掌劈腿踢,如狂風暴雨,連攻數招。
矮叟身體如皮球般地在地上滾來滾去,突然又退出二丈外。
尹靖見他身法詭異,居然能躲過自己凌厲攻擊,不禁微微一怔。
矮叟身形站定,捏了一把冷汗,沉聲道:“盛名之下無虛士,老夫‘地堂滾身法’,生平第一次被人踢退。”
矮叟天生矮短,“地堂滾身法”練將起來,威力倍增,在“柏雲寺”曾先後與“天地棋仙”、劉老媽及呂重陽交手,他們均無法破他“地堂滾身法”,但剛才尹靖那幾招一氣呵成,攻得他毫無喘息的機會,只得老遠地滾了開去。
他說完話,全身骨骼咯咯價響,身體又蹲成一個肉團,似風車般地虎虎風生,以雷霆萬鈞之勢,直衝過去。
這種滾法形同拼命,把全身功力孤注一擲,石破天驚乃意料中事。
但尹靖卻昂身閒立,右手高舉,指向天邊雲彩,眼睛也仰望天空,對矮叟來勢,不理不會。
眾人看他擺了這個招術,甚是怪異,正不知奧妙之處何在?
矮叟來勢如電,一閃已到眼前,尹請指向天邊的手指,突然向地面劃去。
只聽“絲”的一聲微響,那團肉球拐了一個彎,滑過身旁,直向山壁撞去。
群雄見他對矮叟的凌厲攻勢,拆解得輕描淡寫,齊聲喝彩:“好手法!”
矮叟以崖腳下,突然身形一斂,停了下來,雙手提著褲腰不敢放下。
尹靖手中揚著一條絲帶,笑道:“龔先生承讓了。”
玉面書生哈哈朗笑道:“崆峒掌門皮球滾得好快呀!連褲帶都不要了。”
剛才尹靖施展“太乙無窮解”的絕技,“指天劃地”運乾元指力,彈斷矮叟褲帶,順手把它取下。
群雄見矮叟狼狽狀,均哈哈大笑起來。
龔金奇羞得滿臉發紫,恨不得鑽進地洞裡去。
千手菩提杜翰平,念他一代宗師,不可受辱,臉色一整道:“勝敗兵家常事,諸位這等嘲笑譏諷,羞煞英雄行徑。”
他身份特殊,武功又強絕一時,群雄都不敢再笑。
玉面書生道:“你們哪個不服氣,就上來與尹兄較量……”
話猶未完,忽聽峨嵋慧果老人與邛崍玉印大師,齊聲喝道:“停手!”
呂重元與摩雲生旗鼓相當,打了很久未分勝負,因此眾人注意力均被尹靖與矮叟那場比鬥吸引過去,這時一聽叫聲,轉目齊注。
只見激戰中,鞭影劍光同時收斂,二人各退三丈外。
摩雲生拇指被虯龍鞭尾打得甲肉模糊,鮮血涔涔流下,呂重元左臂劃了一道裂口,鮮血染滿衣袖。
依萬教戒律,比鬥之時以點到為止,因此尹靖剛才對恨天矮叟下手頗留餘地,像目下這種流血五步,已逾越常規,若不是見證人及時喝住,只怕立時就有一方要血染黃沙。
慧果老人朗聲說道:“比鬥至此,平手收場。”他知雙方積怨甚深,不願事情鬧大,故立刻判和,玉印大師自然也沒有異議。
玉面書生道:“爹爹為了孩兒的事,玉體受傷,孩兒甚是過意不去。”
呂重元哈哈笑道:“孩兒,這點發膚之傷,算得了什麼,剛才這位尹小俠替你出氣,到該謝他才是。”
玉面書生得意地說道:“尹兄是我生平摯友,有他在此誰也休想猖獗。”
天外神叟衡量目下敵我情勢,己方與東夷實力不相上下,打將起來,毫無制勝把握,尹靖把敵意指向己方,這是個不利的情勢,若能改變他對敵的方向,像前次在“採石磯”一樣,使萬教與東夷衝突,促成雙方火併,等他們兩敗俱傷,那時整個局面,就在己方控制下,欲霸武林,不過在掌握之間耳。
心念一轉,把手中齊眉棒一橫,踏前二步,朗聲發話,道:“尹朋友武功,老夫無限欽佩,但狂傲氣焰,直視天下英雄如無物。”
尹靖功行雙臂,冷冷道:“黃教主可是有意一續當日玉壺山口未完之戰?”
他知天外神叟是對方几人中,武功機智最高的一位,自己手無寸鐵,實無制勝把握,因此嚴勢以待,絲毫不敢大意。
黃宮神情莊穆,緩聲道:“不是老夫不接受你挑戰,我是覺得這種比鬥,甚是不公平。”
尹靖冷笑道:“怎樣比鬥才算公平,黃教主儘管劃出道來,在下無不奉陪。”
黃宮道:“我說不公平並非無的放矢,剛才龔兄吃了敗仗,便是一例。”
尹靖劍眉一揚,道:“光天化日之下,各聘見證,一來一往,勝負之間,何不公平之有?”
黃宮突然大聲問道:“無名山洞前,有紫色毒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尹靖一時不明白他問這話在用意何在?隨口答道:“當然早知道。”
天外神叟叫道:“陰險!陰險!原來你設下這圈套來算計天下英雄,故意在‘採石磯’上放個空氣,說什麼‘玄天圖’就在恆山落星崖無名山洞內,眾人不知陰謀,找到這山洞想進去察看,個個身中紫氣毒瘴,功力大減,你眼看詭計得逞,想把天下英雄悉數消滅在這荒山峽谷裡,從此橫行天下,唯我獨尊,哼,若不是老夫等人見機的早,如今已骨寒多時,你看庭主輕信你謊言,中毒最深,迄今尚無法把毒氣消盡。”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2-5 12:56:39
第四十六章 紫煙瘴氣
此言一出,中毒群雄,均臉呈怒色。
原來玉面書生與柳筠騎雪龍駒,首先來到恆山,依“藏玄秘圖”,找到無名山谷,他見潭水紫氣迷漫,不敢貿然進洞。
柳筠卻道:“荒山大澤,烏煙瘴氣迷漫,也極平常事,只要事先防患,吃下解毒丹丸,運功抵抗,量也不致有多大問題?”
她急於想要取得“玄天圖”,好與玉面書生遠走高飛,雙棲雙宿,因此主張立刻入洞。
但玉面書生心中另有打算,思忖之間突然想起“伏羲奇書”有一章記載“天地大氣篇”。
他自從得到這本書之後,經常翻閱,書中文字都是篆體,柳筠一個字也看不懂,他卻讀得津津有味。
這時急急取出翻看“天地大氣篇”,謂混沌初開,清氣上浮為天,濁氣下沉為地,那些不輕不重的遊離之氣,漂浮於天地之間,偶爾聚於深山幽壑,物腐氣寓,遂成毒瘴,毒瘴匯成一片迷茫白幔,與濃霧無疑,年深日久,毒性漸增,紅色劇毒,紫氣奇毒。
玉面書生看到此地,吃了一驚,這紫色毒瘴原是瘴氣中最毒的一種,急忙拉著柳筠退到崖下,說道:“這毒瘴非同小可,不可走近。”
柳筠道:“書中有記載嗎?說給我聽聽。”
玉面書生點了點頭,卻不說話,繼續地看下去,是幾種毒瘴形成的氣侯。
桃花瘴百年紅色,千年呈紫色。
捲心鶴冠蘭五年呈紅色,十年呈紫色。
他心中想道:蒙面劍客藏書不過幾十年前事,這毒氣若是桃花瘴,應有千年以上的氣侯,若然,則蒙面劍客絕無法藏書於洞,除非是一個誘人陷井,如果毒瘴是在蒙面劍客藏書以後形成,可能就是“捲心鶴冠蘭瘴”。
他又翻開蘭藏奇古篇,見有一則記載:北嶽之巔有一天泉,旁生神草十九種,相生相剋,千年一齊出,食之可羽化登仙,與天地同不朽,其中十九種神草相生相剋,記載頗詳:
五角雪花草克噴火杏嬌疏,
噴火杏嬌疏克綺羅鬱金花,
綺羅鬱金花克捲心鶴冠蘭,
玉面書生心裡想道:除非到天泉旁去找“綺羅鬱金花”,否則無法進入洞中。“羅綺鬱金花”是什麼模樣?卻不認得,萬一摘錯色卉,只怕有害無益。
他心下琢磨,突然背後傳來一陣嘿嘿冷笑道:“玉面書生你找到了山洞沒有?”
柳筠驚叫道:“啊呀!矮叟來了。”
玉面書生轉身望去,只見二丈外的一塊石頭上,站著個又矮又胖的老頭,好象一團肉球似的,下了石頭直滾過來。
他笑道:“龔老前輩來得真快,我們剛到未久。”
龔金奇哼了一聲,道:“放屁,我已經在這附近找了三天,你們才到?那你快把‘藏玄秘圖’交給我。”
柳筠嗔道:“你想以大欺小,咱們卻不怕你。”
恨天矮叟怒道:“女娃娃嚕嗦,再不拿出,老夫可不客氣了。”
玉面書生突然低聲說道:“龔老前輩,有人來了,現在拿出折圖,只怕你我都有麻煩。”
恨知矮叟一怔,只見山坳處,突然出現六七人飛奔過來。
為首一銀面皓首老者,手持一支通體烏亮的齊眉棒,另有一背劍漢子與他並肩同行,額下鬍鬚稀落。
他二人宛如行雲流水,身法奇快,把後面幾人遠遠拋後,幾個起落,已來到跟前。
那銀鬚皓首的老漢,目中神光湛湛,哈哈大笑,道:“龔兄萬劍池一別,久未謀面,不意在此相晤,何幸如之?”
恨天矮叟乾笑二聲,仰首瞪了他二人一眼,漠然道:“我道是何人,原來是黃教主與浮月莊主,難得登臨北嶽,必是來一覽山水之勝,雅興非淺。”
摩雲生淡淡一笑,道:“不敢,不敢,崆峒山馳名天下,龔兄意猶未足,也來此遊山玩水。”
恨天矮叟道:“偶過名山,豈可失之交臂,嘿嘿。”
摩雲生一掠玉面書生,陰冷冷地笑問道:“龔兄可是與呂少堡主一道來恆山?”
龔金奇道:“人生何處不相逢,與你們一樣,在此偶然相遇。”
摩雲生道:“既然如此,兄弟有幾件事,想請教呂少堡主,龔兄量不致過問?”
他以為玉面書生,與恨天矮叟是一道,依武林規矩自當先問清楚。
龔金奇談然道:“若事關不關己,自然不會過問。”言下意即不表示置身事外,也不表示參與其事,是要相機而行。
摩雲生臉持獰笑,緩緩向玉面書生逼了過去,冷冷說道:“姓尹的小子已向‘武林評審庭’遞狀控告,老夫只好得罪了!”
玉面書生一手按住虯龍鞭柄,退了一步,說道:“我已說過不出庭作證,也吃過你的春秋斷魂散,摩老前輩怎好再滋生事端?”
摩雲生突然臉色一沉,望著柳筠喝道:“筠兒,你回去拿解藥之事,我已得屬下之人稟報。”她見叔叔生氣,心裡害怕,囁嚅道:“摩叔叔,呂哥哥他不會出庭作證的。”
摩雲生道:“哼,這小子陰險的緊,靠不住,你跟著他也不會有什麼好結局,還是宰了免生枝節。”
他口中說要宰,並沒有立即動手,卻轉目望著恨天矮叟的反應。
龔金奇已知其意,乾笑一聲,道:“小娃兒不知天高地厚,是該教訓教訓。”
這話已明白表示,自己不但不插手,還觀望其成,摩雲生陰冷冷笑道:“龔兄既有此意,兄弟自當照辦。”言中之意,把恨天矮叟也拖下海,他日虯龍堡的人尋釁,他也不能置身事外。
摩雲生手一抬,不知怎樣地,已拔劍在手!快得令人不及眨眼,“刷刷刷”已連砍七、八劍。
呂江武一聲吶喊,虯龍鞭左右揮舞,封閃之際,連退七步。
浮月莊主劍出連環,銀光翔動,一片湧浪翻滾,電光石火之間,攻出三招二十一劍。
玉面書生但覺身子前後劍海如雲,“七星快劍”虛多實少,但卻令人捉摸不定,防不勝防,當下拼命招架,不求有功,但求把門戶封得緊緊。
龔金奇呵呵笑道:“呂少堡主身手非凡,看來已得令尊真傳。”
摩雲生臉上殺氣浮現,此言分明是嘲笑他以長輩身份,連攻六七招,依然無法制勝他一個後生。
殺意萌生,怒吼一聲,手一緊,長劍風起雲湧,“計都入冥”、“金星波羅”、“羅侯斗轉”,連施“七星劍”三記絕招。
這是天南“浮月山莊”的壓底本領,威力非同小可,玉面書生頓時手忙腳亂。
那招“羅猴斗轉”剛使出,浮月莊主身形一轉,劍光閃閃,一朵雪花向玉面書生腦袋削去。
柳筠驚叫一聲:“別殺他。”一頭向摩雲生撞去。
浮月莊主大怒,道:“吃裡扒外的丫頭。”
左手一伸,抓住她肩膀,振臂扔了開去。
柳筠在他右臂一碰,順勢翻身滾開。
被她這一撞,劍走偏鋒,在玉面書生左臂砍了一下,霎時血流如注。
摩雲生心想下手不容情,容情不下手,殺了免生後患,挺身踏進,手起劍落,分心刺去。
玉面書生暗叫:吾命休矣……閉目待斃。
劍光閃閃已到胸前,驀然斜裡一道珠光直射過來,“鏗”然一聲龍吟,擊中劍身。
浮月莊主只覺手腕一震,劍鋒彈開尺許,幾乎把持不住,江湖上有此功力的,當屬萬教十三要員以上人物。
他定睛望去,臉色不由微微一變,只見袈裟飄拂,旌旗揚掄,萬教庭主與六大護法,如一陣清風出現在眼前。
地尊者撫弄環套在左臂上的佛門芒珠,顯然剛才那珠光是自他手臂射擊。
摩雲生強作鎮靜,嘿嘿笑道:“尊者護法腕力強勁,兄弟無限欽佩。”
地尊者合什朗頌一聲佛號,道:“恕罪,恕罪!”
真武子滿面神光流轉,肅然道:“摩莊主何故與呂少堡主大打出手,可否見示?”
浮月莊主臉色一紅,尷尬地說道:“沒什麼事,只不過在喂招印證下武功而已,嘿嘿。”
這時柳筠走過去替玉面書生包紮傷口。
地尊者正色道:“印證武功下手未免太重,剛才貧僧佛珠震飛得無影無蹤,呂少堡主劍傷,想來也是摩莊主傑作?”
摩雲生嘿嘿笑道:“兄弟如存心殺他,尊者護法只怕也來不及救援。”
真武子神色穆然,沉聲道:“呂少堡主有何申訴?”
呂江武毫不在意,微微一笑,道:“印證武功如果不打得兇一點,受此髮膚之傷,也顯不出刺激逼真,晚輩功微技淺,傷亡在所難免,改日有機緣,請家父再與摩莊主印證一番。”
摩雲生哈哈笑道:“呂少堡主鞭法已得令尊真傳,相信同令尊比劃,更有一番趣味。”
“虯龍堡”在武林中赫赫有名,是北方一大門派,處理之時必甚棘手。
真武子心下略一沉吟,長眉微微軒動,轉換話題,問道:
“貧道據聞‘藏玄秘圖’落在呂少堡主身上,不知已否找到無名山洞?”
“玄天圖”原是武當派鎮山秘籍,真武子又是當代萬教盟主,玉面書生知道今日無法抵賴,突然心念一轉,朗聲說道:“圖上所示無名山洞,就在那瀑布後面。”說時伸手指著對面垂瀑。
真武子見瀑布紫色水氣迷漫,也看不出是否真有山洞在後,遂向地尊者道:“紅旌護法,請試瀑布後可有山洞?”
地尊者應命走到紫色瘴氣外,從臂上取出一顆佛門芒珠,曲指對準瀑布彈去。
只見一道白光,如劃空流矢,消失在五光七彩的水簾後,過了好一會,毫無反應。
地尊者回身說道:“水瀑之後,確有一山洞,其深難測。”
真武子頷首道:“月日護法隨我進洞,幾位留候在此。”
萬教黃旌“千手菩提”杜翰平,突然說道:“庭主且慢,這紫色水氣,只怕是種毒氣,不可大意。”
真武子心下猶豫,裹足不前,玉面書生說道:“也不見得是什麼厲害瘴氣,要不然蒙面劍客哪能把書藏於洞中?”
這話說得入情入理,真武子深信不疑,從身上取出三粒丹丸,分贈日、月真人,納入口中。
這時自山石之後又轉出一輛馬車,真武子一見正是東夷徒眾,冷峻道:“把東夷之人阻在洞外,不容擅入。”舉步如飛,日、月真人左右護隨,奔向潭水邊。
天外神叟,浮月莊主,恨天矮叟及屬下徒眾,一窩蜂似的,向潭水衝去。
這時馬車已到近前,突然從山谷另一方向,有六人急奔過來,也徑往潭水方向奔去。
有些人跑不了幾步就跌倒在地,也有摔入潭裡的,情形至為混亂,顯然是遇了變卦。
跑在最前面那人,正是剛才從山谷另一方向奔來的六個人之一,大嚷道:
“毒瘴,毒瘴,好厲害!”
他一口氣跑到落星崖下,氣喘吁吁,從身上掏出一粒藥丸,納入口中。
千手菩提問道:“宋谷主是什麼毒瘴?那樣厲害嗎?”
那人鷹鼻猴臉,正是金牛谷主宋文屏,他生平研煉毒藥,首先發覺水氣中,毒性甚烈,見機奔回,但前頭那些人已入瘴幕中心,功力較淺者早巳不支倒地。
宋文屏一面喘氣,一面說道:“此種毒瘴一入體內,封氣閉穴,使人形同石木。”
天外神叟,恨天矮叟,浮月山莊二位莊主,及飛龍劍客等人,相繼奔了回來,至於屬下徒眾,悉數中毒斃命,無一生還。
千手菩提見庭主與日、月真人未回,突然身影一閃,疾如一縷青煙,向水潭奔去。
他已知瘴氣厲害,以“無形罡氣”佈滿全身,所過之處,紫色毒瘴被逼在三尺外。
愈近潭畔,濃霧愈重,只見水潭中間有根樹枝,萬教庭主藉著樹枝浮力,站在水面,雖然水浪洶湧,卻如中流砥柱凝立不動。
但他無法躍到對岸,也無法退回,真個進退維谷,情形至為狼狽。
日、月真人站立潭邊,二人臉色鐵青,正盡力運功抵抗毒氣,他們無法救回庭主,卻也不願自行退回。
千手菩提衣袖一拂,喝道:“二位快回!”
日、月真人感到身邊濃濃的毒瘴,忽然渙散,精神一震,待看清是千手菩提來救,忙展開身形急步奔回。
黃旌護法緊接著又是一袖拂去。見袖裡射出一道白光,疾如閃電,向庭主飛去。
這一招是雪山派“流雲袖劍”中的絕招“袖裡乾坤天外雲”,那道白光繞著真武子周身一匝。
武當派是劍術正宗大家,真武子一生練劍,造詣非同凡響,藉著千手菩提劍光真氣,施展借力之術,身如雪地飄風,飛向岸上。
千手菩提大喝一聲,向前一推,真武子足尖在潭畔一點,身形已在十丈外,二、三個起落已脫出危險境界。
二人身形如風,回到落星崖下。
千手菩提來回之際,始終未讓濃凝的紫色水氣沾上,露了一手雙手飛劍的上乘劍術,救庭主出險,功力之高誠然不可思議,觀者驚得眩目結舌,呆呆怔住。
玉面書生見主要人物大部分脫險,只死了一些無關大局的人,心中直叫可惜。
這時中毒的人,或吃解藥,或運功排洩毒氣,個個靜坐在落星崖下,誰也不敢再走近水潭。
中毒的人臉上都發紫發黑,神情甚是可怖。
黃昏時分,三道黑影進入山谷,一個身材高大,方臉廣額,手持一支丈許長的“擎天玉筆”。一個眉清目秀,臉如冠玉,腰匝一條烏亮長鞭,雖然已入中年,但風韻依然十足灑脫。
另一人蓬頭垢面,鳩衣百結,生得又矮又瘦又髒。
他們來到崖下,見眾人臉上紫氣氰氳,好似木頭似的端坐不動,甚感毫詫異。
玉面書生突然喜叫道:“爹爹,伯伯你們來了?”
這三人正是虯龍堡,九宮堡,與丐幫的三位主腦。
神鞭呂重元見他左臂扎著白布,長眉微徽一皺,問道:“武兒,你肩膀怎麼了?”
玉面書生笑道:“只怪孩兒學藝不精,與浮月莊主印證武功,敗北受傷。”
呂重元道:“你說是摩雲生嗎?”
玉面書生點頭道:“正是。”
呂重元不屑地哼了一聲,道:“以大欺小稱得什麼好漢,來來,摩雲生你有種同我打上三百招。”
浮月莊主臉上紫氣朦朧,不言不動。
玉面書生見父親向他挑戰,心裡高興,笑道:“摩莊主身中毒瘴,只怕不能動手了。”
呂重元心想:原來這些人都中了毒氣,怪不得個個都呆若木人,當下打個哈哈道:“孩子等他康復之後,為父一定替你出這口鳥氣。”
翌日晨曦初上,豔陽普照山野,有一白衣宮裝美女,過了千石巖,直入狹谷,那女子蓮步姍姍,踏入朝霞,步履從容不迫,乍看還在老遠地方,突然已到眼前,快得出奇。
她不但身法奇快,而且體態輕盈,有驚世絕俗之容,如玉山照人幾乎壓蓋了朝霞的光輝。
東夷眾人個個精神煥然,齊聲歡呼叫道:“二公主!”個個拜倒在地。
劉老媽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道:“二公主無恙歸來,真是皇天憐見。”
香玉公主笑道:“我又不是三歲童孩,還不會照顧自己嗎?這些人在這裡幹什麼?”
劉老媽未及答話,玉面書生已搶先說道:“尹嫂子你來了呀,‘玄天圖’就在對面山洞瀑布內。”
香玉公主秀臉微泛怒色,嗔道:“你這人說話不老實,既在山洞內,你為什麼不進去取?”
玉面書生道:“秘籍原是尹兄之物,咱們取了之有違兄弟情義,我想了之後,心裡甚感不安,因此等著嫂子你來拿。”
香玉公主臉呈喜色,笑道:“此話當真?”
玉面書生笑道:“這次絕不胡說。”
劉老媽大聲叫道:“二公主別聽他胡扯,那紫色瘴氣厲害的緊,這些人個個中毒,無人敢去冒險。”
香玉公主嘆了一口氣,道:“你這人心地不良,還想害我嗎?你們既然不敢進洞,我就自個去取。”柳腰款擺,向潭水走去。
劉老媽叫道:“公主千金之軀豈可冒險,老身這大把年紀,死亦無撼,還是我去試試。”
香玉公主道:“你們不用擔心,我不信這毒瘴能奈何我怎地。”
“天外神叟”黃宮中毒較淺,“大聖神功”深厚精甚,已將大部毒氣逼出體外,聞言呵呵笑道:
“香玉公主若不信毒瘴厲害,就去試試,老夫也不信你能渡過水潭。”
二公主生具“先天綺羅幽香”,百毒不侵,自然不懼什麼烏煙瘴氣,盈盈一笑,道:
“你不用激將,我這就去了,量你也不敢跟我來。”
忽聽背後有一人道:“二公主我跟你去。”
回頭看時,只見那人穿白衣,臉色黃蠟,毫無表情,她覺得甚是陌生,遂問道:“你是什麼人?”
那人伸手在臉上一摸,且取下冠帽,那黃蠟臉孔,突然變成粉腮玉頰,眉如春山,眼似秋水,肌膚白裡透紅,雲發半斜,酒渦盈盈,若隱若現,好一幅美人胎。
與香玉公主兩相照映,真是一時亮瑜,難分軒輊。
香玉公主“噫”了一聲,道:“啊呀,你是林琪,為什麼要同我進洞?”
林琪微微一笑,道:“我覺得那洞裡一定很好玩,想進去看看。”
她在海天別墅住了一個多月,情知二公主心地慈善,待人厚道,因此不像對苑蘭公主那樣畏縮拘束。
香玉公主道:“你不怕毒瘴嗎?”
林琪道:“真不行時再回頭呀。”
二人一面嘻笑言談,一面向前走去。
玉面書生想不到這臉色黃蠟的少年,竟是他寤寐以求的夢中人林琪,喬裝而成,這時聽她要跟香玉公主進洞,心頭大急叫道:“林姑娘請留芳步,區區有話奉告。”
林琪停步,回眸笑道:“呂少堡主有何垂教,但說無妨。”
玉面書生臉上神采飛揚,俊逸地笑道:“請借耳過來。”
他一則想與林琪親熱,二則不願把毒瘴秘密拆穿,因此相邀林琪低聲細語。
林琪卻格格而笑,道:“有什麼話大聲直說,竊竊私語,不怕你筠妹吃醋了。”
柳筠氣得咬牙切齒,但知林琪近來功力大進,已非昔比,只怕打不贏反遭恥笑。
玉面書生臉上紅得像朝霞一般,神情十分尷尬,吶吶道:“此事不足為外人道。”
林琪突然秀臉一寒,冷冷道:“既不足為外人道,不談也罷。”扭轉身子,跟在香玉公主背後而去。
玉面書生無奈,只得大聲說道:“紫色毒瘴是山頂天泉旁,‘捲心鶴冠蘭’腐化而成,罕世奇毒不可走近。”
林琪不理會他,與香玉公主很快就走進紫色雲霧裡。
只見香玉公主渾身上下紅光瀲灩;白色綾羅,變成粉紅色宮錦,衣袂飄飄,勝似雲端裡的仙子,煞是好看。
林琪也穿白衣,這時突然全身黑霧籠罩,變成一個黑衣人,像是暗夜中遇到幽靈,身上佩飾發著閃閃的烏色光亮。
谷中群雄見此奇景,好不驚奇錯愕!
天外神叟咄咄稱奇,道:“怪哉!怪哉!她們使什麼邪門兒?”
二人藉著潭中樹葉,飛渡對岸,穿入瀑布裡消失不見。
誰知這一進洞過了三日夜,杳無音訊,東夷眾人最為心急,聖手公羊來落星崖下聞知其事,向虯龍堡主借了雪龍駒,兼程趕去京師報訊。
話休絮瑣,且說天外神叟含沙射影,一口咬定尹靖安排詭計,誘天下英雄來恆山落陷井。
真武子心中不禁起疑,最初他只道尹靖是蒙面劍客門人,奉師命帶“玄天圖”送還武當派,認祖歸宗;自從在採石江邊,發覺尹靖武功並非武當派脈絡,對他身分來歷,遂生出很多猜測。
當下臉孔一板,冷漠道:“尹施主言行令人費解,‘玄天圖’到底藏在何處?”
尹靖劍眉微微一皺,說道:“據林老伯所說,藏真洞前有一山泉垂瀑,就是此地無誤。”
真武子道:“洞前瘴氣當非一日所成,蒙面劍客安能把書藏於洞中?”
尹靖道:“瘴氣固非一日所成,但也有十數年氣候,林老伯藏書是在四十年前,當初洞前還無毒瘴。”
真武子聽了此言,微微頷首,心中疑慮稍消。
天外神叟突然朗聲問道:“尹朋友奉蒙面劍客之命前來取書,定有進洞的秘訣。”
尹靖道:“欲進此洞,需上‘太玄泉’頂,找‘綺羅鬱金花’來克‘捲心鶴冠蘭’。”
玉面書生聽了這話,大感驚奇,怎麼尹靖也知道花蘭相剋,難道他見過“伏羲奇書”?
尹靖雖未見過“伏羲奇書”,但楚狂僧告訴他“太玄泉”上有神草十九種,聖手公半日前告知“綺羅鬱金花”克“捲心鶴冠蘭”,兩相綜合,便等於全部知悉。
真武子突然站了起來,說道:“請尹施主陪貧道上太玄泉,找‘綺羅鬱金花’如何?”
尹靖歉然道:“在下只知其名,未見其花,難辨花草,等幽蘭谷主到來,當與庭主同上‘太玄泉’。”
說話之間,忽聞一陣急躁馬蹄聲,遙遙傳來。
呂重元傾聽一會,突然發出一聲長嘯,嘯聲甫落,一陣嘶嘶長鳴,山谷口出現一騎。
那騎生似一條白線似的飛射過來,背後塵煙滾滾,來到近前嘎然而止,一人踢蹬下馬,口留八字山羊鬍,正是當代神醫聖手公羊玄皇。
滾滾塵煙漸漸平息,煙塵中又有一男一女奔馳而來,男的穿華服,眉目如畫,女的滿臉皺紋,黑衣裹著玲瓏胴體,甚是婀娜迷人。
這男女二人正是宇文雷夫婦,因為昨天是月初朔日,乃陽陰和合佳日,故夫婦二人遠離人群去行人倫大道,此刻神采奕奕,回到落星崖,他們一見尹靖與苑蘭公主,遠遠就停了下來。
尹靖道:“瀑水瘴氣迷漫,有勞玄谷主一道上太玄泉,尋找‘綺羅鬱金花’如何?”
聖手公羊拱身答道:
“遵命!”
萬教庭主身形一晃,與尹靖並肩而行,六大護法與聖手公羊在背後相隨。
玉面書生突然大聲叫道:
“太玄泉旁有神草十九種,食之可羽化登仙,與天地同不朽。”
群雄本來閒觀靜坐,聽玉面書生之言,各各霍然站了起來。
神仙不老之術,誰人不想?既有神草吃後可羽化登仙誰都想去碰碰運氣。
不過玉面書生甚狡猾,眾人只怕他是故意開玩笑,因此你望著我,我望著你,無一人採取行動。
呂重元忍不住問道:“孩子,此話當真?”
玉面書生道:“孩兒並無戲言,‘捲心鶴冠蘭’與‘綺羅鬱金花’,都在十九種神草之列。”
呂重元哈哈大笑道:“老夫去見識見識。”
子無欺父,群雄深信玉面書生所言非虛,一時人影憧憧,個個爭先恐後,展開絕頂輕功,向“太玄泉”奔去。
霎時之間,走得只剩東夷一干人,與宇文雷夫婦。
東夷眾人雖有心去見識神草,但無苑蘭公主命令,無人敢擅自離去。
宇文雷夫婦毫不為所動,大有隻慕鴛鴦不慕仙之概。
苑蘭公主見群豪如群蠅逐臭,甚覺好笑,只怕尹靖一人勢單力薄,令劉老媽與梁姑前去接應,美眸一轉,向玉面書生問道:“玉面書生你怎知道泉旁有神草,吃了可成神仙?”
玉面書生聽她向自己請教,心頭大暢,笑道:“區區雖然才疏學淺,這點常識倒還不致不識。”
這話等於沒有答覆,苑蘭公主聽他故作神秘,秀目不由微微一皺。
宇文雷哼了一聲道:
“吹什麼牛皮,你還不是讀了我那本‘伏羲奇書’,那些人都上了你的當,太玄泉旁的神草,千年才一次齊生,莫說人生不過短短百歲,縱然能為命千年,也還得要有機緣才能找得到神草,如果胡亂吃了一二種,哈哈,那才妙極了。”
“那也不見得,說不定千年機運就在眼前。”
幽冥公子突然殺氣浮於眉梢,冷冷道:“不錯,你的大限就在眼前,咱們清清舊帳,把‘伏羲奇書’還來。”緩緩逼了過去。
他早就想施以報復,只因虯龍堡人多勢眾,遲遲未敢下手,這時正是大好時機,哪能放過。
柳筠挺身擋在前面,冷笑道:“前在洛陽郊外饒你不死,今日可不再容情了。”
宇文雷把當日在洛陽之事,引為生平奇恥,處心積慮,久圖報仇,大罵道:“賤丫頭,今日再容你們逃得,少爺從此改名換姓。”
任年嬌格格蕩笑,道:“男的打男的,女的打女的,柳姑娘接招。”
她說打便打,晃身飄到柳筠面前,一掌刮她耳光。
柳筠冷哼一聲,施展出天南絕學,“小天星掌”,拳打腿踢,宛如一團火球,繞著任年嬌發狂猛攻。
任年嬌道:“好潑辣的丫頭。”長指甲向她臉上劃去。
她的武功本就不弱,自從吃了“陰文靈血”,與宇文雷行過人倫大道,功力日增。
柳筠雖是柳家堡主掌上明珠,家學淵深,但畢竟功力稍遜,全仗輕靈身法與她周旋。
那邊玉面書生,左臂傷口未愈,接過宇文雷猛辣陰毒的“陰屍掌”,不到幾招,傷口迸裂,鮮血涔涔溢出,痛得不住呻吟。
宇文雷得意獰笑,道:“嘿嘿,小爺今日把你帶回腐屍窯練功是一定的了。”
說完話,突然臉上蒙著一層死亡恐怖的綠光,揚手劈出一股腐朽之氣。
忽聽一陣冷冷嗓音道:“宇文雷你先斷一臂再打。”
幽冥公子入耳心驚,只見一道藍影晃到眼前,已顧不得去傷玉面書生,掌勢一交,向藍影劈去。
又是一聲冷喝:“斷!”
宇文雷右臂被人叩了一下,只聽“克嚓”一聲,右手軟軟垂下,肱骨已斷,但卻不痛不癢。
那藍影來回如電,又退到原地。
任年嬌看得清楚,吃驚道:“公主為什麼打斷外子手臂?”
苑蘭公主忿然道:“念他與人動手,不然取他性命。”
任年嬌心頭驚悸,暗暗叫苦,看來她是報復香玉公主毀容之事。
柳筠見苑蘭公主打斷幽冥公子手臂,精神大振,嬌聲怒叱,從四面八方推湧疾攻,威勢咄咄逼人。
宇文雷斷了手臂雖然不痛不癢,但全身慵懶無力,鬥不了三招,被玉面書生一鞭劈中,栽翻在地。
呂江武殺機篤熾,下手不容情,長鞭在他身上一卷,把整個人提了起來,邁開大步向潭水方向奔去,哈哈朗笑道:“宇文雷,去瀑布洗澡吧!”
任年嬌見丈夫被制,眼中佈滿血絲,發狂猛攻,大嚷道:“死丫頭拼命了!”
柳筠見她臉孔皺紋疊疊,兇得嚇人,一個措手不及,被打得蹌踉了三四步,跌坐在地。
任年嬌轉身急追而去。
苑蘭公主突然冷冷地叫道:“玉面書生回來!”語音雖然不高,但字字鏗鏘入耳,呂江武充耳不聞,哈哈朗笑,眨眼已奔到水霧邊緣。
苑蘭公主哼了一聲:“抗命者死!”手一揚,把裝著仙蘭的玉盒向玉面書生射去。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2-5 12:57:16
第四十七章 太玄神草
玉面書生奔到紫色瘴氣邊緣,長鞭一撩,振臂拋去,宇文雷身如旋風,飛入濃霧中,“嗵”的一聲,掉進潭水裡。
只聽呂江武哈哈朗笑道:“幽冥鬼種,不宜久留人間,還是早回陰府去報到……”
話猶未了,著的一聲,苑蘭公主射來玉盒中正背脊,打得他天旋地轉,熱血向上翻湧,忍不住張口吐出一團鮮血,腳步踉踉蹌蹌,跌入毒霧中,撲倒在地。
任年嬌救夫心切,顧不得瘴氣厲害,奔過玉面書生身旁,拾起掉在地上的九節虯龍鞭,來到潭畔,用力一扔大聲叫道:“雷郎接住鞭尾。”
宇文雷重傷之下,人還清醒,掉在水裡,四肢拼命掙動,不使身體沉溺淹沒。
但那潭水是從底下排出,水中有一股強大吸力,好像有人在下拖住一般,竟是遊不到岸。
這時見長鞭伸來,猛地向上一撲想抓住鞭尾,誰知旁裡一股浪濤拍擊過來,立時把他衝開,在水裡翻了幾個浪花,愈漂愈遠,愈沉愈深。
任年嬌眼看情郎被潭水吞噬,卻無力相救,傷心的柔腸寸斷,悽聲狂叫,提著虯龍鞭向潭水猛拍,狀至瘋狂。
潭水四下飛濺,噴得她身上溼淋淋地,她本來身穿黑衣,自從奔入水霧中,連雪白肌膚都變成黑色,那些濺在身上的水珠,簌簌掉下來,滴滴如墨汁,濃凝似膠水。
須知“陰文靈血”是“洪荒角犀獸”,數千年道行的精英所集,奇陰奇毒,與“捲心鶴冠蘭”相遇,毒上加毒,因此紫霧濃得發黑。
林琪與任年嬌都服過“陰文靈血”,一沾瘴氣,兩種毒物相得益彰,連身上的肌膚都呈黑色。
“先天綺羅幽香”是百毒剋星,毒香中和,反呈淡淡紅色,因而香玉公主一入紫霧中渾身殷紅,美豔不可方物。
那邊玉面書生,情形奇慘,倒在地上,鼻聞陣陣中人慾嘔的難聞氣味,想吐卻吐不出口,因為喉嚨氣塞欲窒,四肢漸漸麻痺,爬不了多遠,就無法動彈了。
柳筠站在紫色瘴氣外,急聲喊道:“呂哥哥,快爬出來。”
玉面書生勉強露出痛苦的笑容,臉皮微微抽動了一下,看來連肌肉要動一動,都很困難,哪裡還能爬動?
任年嬌在潭水旁,長鞭飛舞,頭髮披散,柳筠只道她中毒過深,精神錯亂,但玉面書生卻一動也不動,僅眼中射出祈求的黯淡的光芒。
她見二人中毒的怪狀,心中大是躊躇,暗想毒氣如此厲害,自己一去定然無命,但眼睜睜地看著情郎痛苦的死在眼前於心何忍?
她見過千手菩提施展蓋世神功,救“萬教庭主”出險,自己功力相差太遠,父執輩的人都上了“太玄泉”去找神草,目下唯一能救玉面書生的,只有苑蘭公主一人。
當即轉身奔到她面前,急聲道:“請公主救我呂哥哥一命,功德無量。”
苑蘭公主搖了搖頭,道:“玉面書生咎由自取,死而無辜。”
柳筠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公主只不過舉手投足之勞……”由於心中甚急,說話的聲音微微發抖。
苑蘭公主無動於衷,漠然道:“本朝仁恩一向不澤外人,他生死於我無關。”
柳筠心急如焚,只得又奔回紫色毒霧外,見玉面書生肌肉久久才抽動一次,顯然是極力想要爬行,但因筋骨僵硬,才會有此現象。
忽聽一陣淒厲尖叫聲,只見任年嬌提著長鞭,奔到玉面書生身旁,叫道:“臭酸丁,把你劈成肉醬!”手起鞭落,在他背脊抽了二下。
玉面書生筋骨痺麻,打起來倒不覺得痛癢,身體頻頻震動,反感到舒服。
任年嬌體內靈血衝動,打得性起神昏目眩,眼界模糊,長鞭胡亂揮劈,把塵土碎石激得飄揚飛竄。
玉面書生不覺得痛,柳筠卻看得很心痛,哭叫道:“苑蘭公主,你救我呂哥哥,咱們願作牛馬,任憑驅策。”
苑蘭公主道:“旁人是非,我一向不幹予,屬下婢僕如雲,希罕你們做什麼牛馬?”
柳筠厲聲道:“我呂哥哥是你用暗器把他打進毒霧裡,今日若死在此地,虯龍堡的人絕不會與你干休。”
苑蘭公主冷冷哼了一聲,道:“整個中原武林,尚且未看在眼內,區區虯龍堡何足道哉?”
柳筠見她不肯協助,急忙從身上抽出三隻鋼鏢,“嗖嗖嗖”,以連珠手法,向任年嬌射去。
鞭力異常強猛,那三隻鋼鏢被震飛開去,但見鞭影如山,塵煙狂揚,幸好任年嬌神智昏昏噩噩,鞭力雖重,只不過偶爾一二鞭抽在身上,否則即使不痛,也會被打成肉餅。
突然一鞭捲過來,把他劈了一個大翻身,微風拂動,他嗅到一陣淡淡蘭麝清香,沖淡了那中人慾嘔的氣息。
香味一入體內,心胸氣窒之感頓減,他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氣,果然甚感舒暢。
循著香氣飄來方向望去,地上有一個玉盒,盒蓋已被任年嬌亂鞭劈開。
盒內有一株開著六片花瓣的蘭花在風中微微發抖,那仙蘭雖在濃密紫霧籠罩下,卻一片雪白精瑩,予人清高出塵之感。
玉面書生心裡想道:此花必非凡種,聞其氣心胸已感舒暢,服下或許能解全身不遂之毒。
可惜他四肢無法動彈,那玉盒雖僅隔數尺,卻有咫尺天涯之感,可望而不可及。
任年嬌依然在迎風亂舞,他希望能在自己身上加上一鞭,劈近那玉盒。
果然又是一鞭打將而來,不過卻劈得往相反方向滾開,離那玉盒更遠了。
玉面書生面目嬌美,甚是俊逸動人,身上玄衣在斜陽與紫霧映照下,幻成五彩華服,臉上蒙著一層紫氣,看起來有幾分像宇文雷。
任年嬌突然哀叫一聲,拋開長鞭,撲過去,抱住他身體哭道:“雷郎你死得好慘!”
柳筠醋意大興,破口叱罵,道:“臭賤人,羞羞,誰是你雷郎。”
任年嬌並不理會,哭了一陣,抱起玉面書生走出紫霧外來到苑蘭公主面前,悽聲說道:
“香玉公主呀,我丈夫毀你容貌,人已死了,你還恨他嗎?”
苑蘭公主見她眼神飄浮不定,分明是神智已錯亂,才把自己當著妹妹,當下冷冷道:
“你丈夫狼心狗肺,辣手摧花,如今葬身潭腹,打入永劫不復之地,足見為人善惡,自有因果報應。”
任年嬌突然格格蕩笑,道:“香玉公主我只道你是天上的聖女,那等慈悲寬宏,不會對任何人記恨報仇,可是,哈哈,你畢竟與凡人一無二致,也會記恨,也會報仇,打斷我丈夫手臂,你看他還在流血呢。”
剛才哭泣之時,眼淚掉在玉面書生身上,他感到一陣冰涼,經脈漸漸通暢,因此劍傷裂口,又涔涔出血。
苑蘭公主聽她言辭瘋瘋癲癲,秀目不由微微一皺。
他們剛出毒霧之時,柳筠隱隱嗅到一股瘴氣味道,因此不敢走近,這時那氣息漸漸消失,她突然欺身撲上,叱道:“賤丫頭,還我呂哥哥。”玉掌一式“銀漢雙星”,搶攻過去。
任年嬌把玉面書生抱得更緊,驚慌地叫道:“不行,你不能搶走我丈夫。”
她身形閃動極快,幾招之間已脫出柳筠掌勢之外,展開輕功,向“太玄泉”頂奔去。
柳筠外號“絳衣無影”,輕功造詣非同小可,厲聲叱罵,也尾隨背後緊追不捨,霎時之間已跑得無影無蹤。
他們走後,苑蘭公主發覺玉盒敞開在地,盒中仙蘭佇佇玉立,生氣勃勃。
“六瓣仙蘭”須用金取玉裝,只要裝在玉製器具中,千年不凋,百世不謝。
她想:“六瓣仙蘭”希世奇卉,等閒難遇,視若野草藥絮,隨地拋棄,甚是可惜。
只見她突然手一揚,一股和風向濃凝紫霧吹去,那風力好不驚人!瘴氣立被逼開了七丈深的立體空間,正到達那玉盒所在。
苑蘭公主身隨掌動,藍影來回一晃,快得令人不及眨眼,又俏生生地立在原處,但手中卻多了一個玉盒。
東夷徒眾,暗暗喝了一聲彩,事實上除了仙主夫人以外,其餘的人,均未看清楚公主身子移去過。
仙主夫人忍不出口讚道:“公主身法老身生平僅見,適才所施輕功,可是皇家御學,‘陸地神行’的絕技?”
苑蘭公主點了點頭道:“卿家好眼力,令先祖常勝將軍,功在社稷,特授皇家絕學‘天佛掌’與‘貝葉神功’,雖久處中原事隔百年,然後代英才輩出,以令夫‘貝葉神功’的火候,及你‘天佛掌’造詣,直可比美先人,光耀門戶。”
仙主夫人襝衽萬福,道:“辱蒙公主謬讚,老身不勝汗顏。”
苑蘭公主突然想起一事,正色道:“一指功雖然厲害,也不見能勝天佛掌,令千金的武功,由你自行傳授,不用去跟那瘋瘋癲癲的五湖怪客,學什麼旁門左道的怪花樣。”
前在“採石磯”,五湖怪客投緣琬兒,答應傳她“一指功”的神技,仙主夫人本也欣然同意,今經苑蘭公主阻止,仙主夫人自然不敢拗令,當下唯唯應喏。
仙主夫人也顧慮皇家御賜絕學不容失傳,如果讓女兒去學別人武功,豈不是忘祖背宗,誰知由於這段曲折,日後生出許多事端,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二人談話之時,玉盒中飄來陣陣麝香味,苑蘭公主覺得那香味與妹妹體香,有幾分相似,遂道:“谷中毒瘴瀰漫,寸草不生,剛才‘六瓣仙蘭’在紫霧籠罩下,依然朝氣蓬勃,足見不懼瘴氣浸堙,具有克毒的效能,我先帶仙蘭進洞查看,你們守在此地與駙馬爺照應,不可去遠。”
東夷眾人應聲“遵命!”鵠立一旁。
苑蘭公主左手託著玉盒,右袖揮拂,足下從容跨動,輕輕走了二步,已到潭水旁。
前面水氣如一片紫錦幛幔,遮在眼前,水聲“轟轟隆隆”,浪湧珠濺,煙騰霞尉,構成一幅天然彩畫。
苑蘭公主顧盼間,蓮足輕輕一點,居然不暇水中腐爛花枝一下子跨過十丈湖面,穿進瀑布裡。
且說尹靖、萬教庭主等人,率先奔上太玄泉,只見山頂具是些平滑石巖,中間是個二十丈見方圓的水池,水池正中有一道水泉噴射二丈多高,宛如一朵花蕊,向四面散開水珠撒在湖面,蕩起無數漣漪,點皺平靜的湖面。
此刻正值孟冬,一路霜雪壓枝,朔風砭骨,但山峰卻無風無雪,湖水似有一股熱力,一近湖畔頓覺氣溫暖和,如入春風之室,毫無嚴冷之感。
水色深藍,顯見湖底,深淵莫測,這時被夕陽餘暉映射,虹彩繽紛,把山岩映得火烤塗丹似的,綺麗無比。
湖畔四周有許多巨大的怪石,岩石上生出各種花草,紅、白、藍、紫、棕……五顏六色,琳琅滿目,形狀奇特,罕見罕聞。
尹靖向聖手公羊問道:“花草雜淆,但不知何種是‘綺羅鬱金花’?”
聖手公羊一生研究花卉,對各種花木品種,涉獵甚廣,但眼前這些花卉,株株陌生,鮮有見過,只能從學識經驗去分辨,一聽尹靖相問,躬身答道:“這些花草屬下只認得幾種,均為罕世奇卉,且容下屬細細辨認。”走近湖圈,對每株草木,一再端詳思索。
萬教庭主與六大護法,雖然不懂花草習性,憑其閱歷,湖畔這些花草,株株從岩石上生出,不用說見過,連聽都沒有聽過。
眾人好奇地辨認花品,突然陣陣衣袂飄風之聲,但見山坡路上萬教各派要員,施展絕頂輕功,爭先恐後搶上“太玄泉”,他們迅速撤散開去,圍住湖畔四周。
尹靖俊目四掠,只見群雄目光湛湛,好似狩獵似的,瞪著湖畔花草,不禁劍眉微微一皺,說道:“諸位匆匆來到‘太玄泉’頂,不知有何貴幹?”
天外神叟仰天打個哈哈,道:“尹朋友藏私不言,卻也瞞不過兄弟等耳目,這‘太玄泉’旁有神草十九種,食之可羽化登仙與天地同不朽。”他說話之時,目光望著尹靖神色的變化。
尹靖先是怔了一下,瞬即哈哈朗笑道:“亙古數千年,未聞長生不老之人,神仙黃老之術,徒手空言,不足徵信。”
他神情的變化,群雄都看得清清楚楚,恨天矮叟冷冷笑道:“尹公子前在‘混元坪’與綠野仙人及幽冥鬼主召開‘仙鬼人大會’,以三樣奇寶作賭注,‘伏羲奇書’便是當中之一,神老長生之說,出自伏羲奇書記載,如果書中記載不實,三位何以冒死下賭,遁辭其所無蔽,你的適才所言不足徵信。”
尹靖意外地一怔,說道:“在下未見過‘伏羲奇書’,倒不知其中有這一則記載。”
柳夢龍冷然接口道:“伏羲奇書落在玉面書生身上,是他親自向呂重元說的,子無欺父,除非是生了一個混蛋小子。”
呂重元臉色泛慍色,怒道:“犬子一向無虛言,柳夢龍你說話放尊重些。”
柳夢龍得意地嘿嘿冷笑,臉呈不屑之色。
天外神叟道:“神草之說,八成是錯不了,尹朋友如認為是無稽之談,請站開一旁,置身事外。”
尹靖劍眉微微一皺道:“在下為‘綺羅鬱金花’而來,豈能置身事外,黃教主若不信,先數數看這裡到底有多少種花草?”
黃宮目光一掠,心中暗暗默數,他連數二遍,大感驚異因為數來數去只數出十八種花草,而且每次都好象變了一樣。
以他們功力要數湖畔花草,不過眼睛一轉即能數清,但這當中起了變化,卻未能發覺增減哪一株,這種現象群雄雖感覺到,只是不明其故。
黃宮見聖手公羊一人站在前頭,正集精費神,在審視花草,突然心念一動,說道:“幽蘭谷主奇花異卉名滿天下,這些花草變化不定,玄谷主可知其故?”
聖手公羊突然伸手,指著泉水瀉處,大石上的一株花,大聲道:“此花即是‘捲心鶴冠蘭’,罕世奇毒。”
眾人循他手指方向望去,只見那石上有一株深紫色蘭花,花瓣成螺旋狀捲入花心,甚是奇異。
崑崙千愚諸葛生與邛崍玉印大師,站得離那蘭花最近,聞言大驚,即忙晃身退開尋丈外。
聖手公羊笑道:“花蕊不離根,毒氣不傷人,二位不用驚惶。”
這二人都是一派宗師,驚惶失措,自然有失顏面,因此臉色同時一紅,千愚諸葛生不由乾咳一聲。
聖手公羊道:“你們再看。”說著向西面一指,接道:“那株‘五角雪花草’,奇寒花品,能使人心寒意冷,中樞麻凍。”
宋文屏與南天一劍站得較近,由於剛才崑崙、邛峽二位掌門,慌急的情狀,令人發笑,因此他們雖是感到陣陣寒意,卻顯得毫不在乎,鎮定如常在原地運功抵抗。
聖手公羊眉頭一皺,道:“此草二丈之內冷氣逼人,寒毒攻心無藥可治。”
宋、摩二人臉色大變,顧不得顏面,急急如律令,連退二丈多遠。
突然冷冷打個寒噤,身上起了雞皮疙瘩,牙齒格格作響,不住的發抖,嘴唇已冷得呈紫色。
眾人大奇,“太玄泉”頂氣溫暖和,他二人突然冷成這樣了分明是中了奇寒之毒。
群雄本來存著神仙之夢來取神草,但這一來人人心生警戒,都暫時退得遠遠以策安全。
天外神叟甚是不解,不禁朗聲問道:“神草有長生奇效,難道都是些毒物不成?”
聖手公羊搖了搖頭,道:“那也不然,黃教主你前面那株‘噴火杏嬌疏’,就是曠代難遇的奇卉,功能培元補賢,壯火抑寒,服下之後,至少可助長二十年功力。”
神草當前,誰人不想取得?話落口,眾人以閃電飄風之勢,向那“噴火杏嬌疏”撲去。
天外神叟站得最近,“齊眉棒”,一招“橫掃千軍”,攔腰掃去,幻起片烏亮棒影,企圖攔截眾人去路,左爪一展,向巨石抓去。
只聽“砰”一響,黃宮身形一個踉蹌,跌開二步,毫釐之差,險險沒抓到花草。
原來他剛才那棒,同時接住了最先搶到呂重元的長鞭及摩雲生的劍鋒。
這二人都是一代宗師,黃宮功力雖高,卻也無法同時抵住二人,因此被震跌開去。
恨天矮叟後來居上,哈哈大笑,展開“地堂滾身法”,當先滾到巨石旁。
可惜他身子太矮,那石巖有四尺多高,伸手抓不到,必須身子再向上縱。
他身體剛剛躍起,黃宮已回身一棒點到。
棒力奇猛,恨天矮叟不得不避,左手在巨石上一拍,陡然轉過身來,右手一記“地心捲風掌”回敬過去。
天外神叟機智絕倫,算準他招術來路,突然足尖在地上輕輕一點,如巨鷹翻身,飛過頭頂。
“地心捲風掌”,上面的威力薄弱,是以黃宮才能從容避過,但後面搶來的呂重元與摩雲生,卻結結實實地接了一掌,被擋得緩了下來。
只聽黃宮大喝一聲“起!”
伸手抓住仙草向上一拔。
誰知草根入石,居然堅固不斷,天外神叟這一提之力,直有撼山拔嶽之勢,連那石巖整個都提將起來。
他身體向後一躍,落地之時,下盤穩如山嶽,左手提起大石,顯得並不怎麼吃力。
那大石有四尺多高,少說也有三四面斤重,眾人不由叫一聲:“好神力!”
接著都圍攏過來,眼中冒著貪婪的目光,緊盯住他手中那紅噴噴的“噴火杏嬌疏”。
恨天矮叟心中異常氣忿,冷然道:“神草希世奇珍,唯有德者居之,黃教主休想一人獨佔。”
眾人神情大有群起搶奪之概,只是那石太重,縱令搶到手來也很不方便,因此誰也不願先行動手。
天外神叟左手把住“噴火杏嬌疏”,覺得有一股熱流向掌心導入,愈來愈炙手。
他在“混元坪”時,曾被最強烈的“地夷明火”燻過,對火力抗拒力甚強,若換旁人只怕早提不住。
聖手公羊見眾人貪婪情性,不由哈哈笑道:“諸位心急什麼,湖畔花草比‘噴火杏嬌疏’珍貴的,比比皆是,你們每位都有一份,皆大喜歡。”
這一句話有巨大的吸引力,群雄立刻轉移注意力,傾聽聖手公羊指示,以便搶先去搶花草,目下只聖手公羊懂得這些花草,他隨便一句話都可能掀起大波。
通臂神乞覺得很不對勁,突然挺身而出,對眾人發話道:“湖畔神草為數不少,這樣搶搶奪奪成何體統?應該想個公平的分配方法。”
千愚諸葛生道:“神草雖多,咱們人數也不少,只怕分不公平。”
神乞道:“萬教庭主在此,由他主持分配事宜,自然能公允合理。”
這些人都是一方之主,功力不相上下,在混亂情形,彼此爭搶神草。誰也沒有絕對獲得的把握,說不定會有少數功力較高者,多得幾株,有些人一株也取不到,因此這個意見,立時有許多人表示贊同。
真武子心下微一沉吟,從身上掏出乾坤日月令,高舉過頂,群雄立時躬身長揖,只聽庭主神色穆然發令道:“萬教聯盟成立近三百年,今日是武林中秩序最亂的一次,本庭以‘乾坤日月令’傳諭如下:太玄泉頂神草乃無主物,每一種花草誰先佔有,即視為所有物,但以佔有一種為限,‘綺羅鬱金花’並不得佔有。”
話剛說完,千愚諸葛生表示異議,朗聲說道:“庭主以‘乾坤日月令’傳諭,吾等自然不能抗命,但貧道以萬教十三要員身份,申訴異議。”
真武子眉頭一皺,淡然道:“崑崙掌門不服本庭令諭,有何高見,但請申訴。”
千愚諸葛生道:“神草即是無主物,為何唯獨‘綺羅鬱金花’不得佔有?”
真武子想不到他有此一問,一時卻答不出來,原來他心中計較,萬一“羅綺鬱金花”落在旁人手上,那人不把花草交出,豈不就無法進入山洞取“玄天圖”?這種用意當然假公濟私,因此真武子甚覺難以啟口。
千愚諸葛生見他遲遲未能作答,心中甚是得意,又緊逼一句道:“只要庭主把道理說的名正言順能服眾,否則一視同仁,不應例外,以昭公允。”
真武子臉色很沉重,突然坦白地說道:“諸位均知敝派‘玄天圖’在山洞,需取得‘綺羅鬱金花’剋制‘捲心鶴冠蘭’,本庭主令諭雖有苛循私情之嫌,但衡情量理,通權達變,諸位以為然否?”
他身為萬教庭主,自有其袒蕩的襟懷氣度,心想與其假造一些因由矇蔽,不如坦白直述,獲取群雄群情諒解。
眾人對庭主直言不諱的坦白風度,甚感敬佩,不禁微微頷首,表示諒解其意。
千愚諸葛生卻搖了搖頭,說道:“‘乾坤日月令’所含何義,在場諸位無人不知,不用兄弟贅述,取‘玄天圖’乃貴派之事,分神草乃眾人之事,不可混為一談,萬一庭主取不到‘綺羅鬱金花’,儘可向取得之人討取,何需假公濟私,貽損武林評審庭尊嚴?”
“乾坤日月令”寓意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萬事公正無私,具有無比崇高聖潔的意義,不應參雜絲毫私懷。因此群雄聽了千愚諸葛生之言,立即改變主意臉色突然變得沉重,表示庭主的傳諭顯屬不當。
崑崙掌門分明有意為難萬庭教主,日真人只怕庭主下不了台,朗聲道:“庭主以乾坤日月令傳諭,有誰不服,等召開萬教大會再行申訴。”
千愚諸葛生趁機說道:
“目下除少林雪山外,其他萬教要員均已到齊,少林雪山也有四位護法在場,現在就可召開萬教大會。”
天外神叟首先表示贊同,道:“崑崙掌門說的是,在北嶽‘太玄泉’頂召開,同樣意義隆重,免得生出枝節。”他手提著巨石,言笑如常,迄今毫無倦色。
通臂神乞反對道:“萬教大會需在七仙山萬劍池萬教聯盟武林平審庭召開,這是幾百年來的慣例,不能在此草草舉行。”
摩雲生道:“今日情形特殊,只要多數會員同意,在此召開一次又何妨。”
千愚諸葛生,柳家堡主,天外神叟等,均表示贊同。
神乞,蘇鎮天,呂重元,卻表示反對。
峨嵋慧果老人,邛崍玉印大師,一直是中立派的人,雖然也覺得在此召開“萬教大會”
不當,但均感本屆“萬教庭”犯了很重大的錯誤。
遺失“乾坤日月令”,貽羞中原武林,此其一也,取回“乾坤日月令”,未能查緝正凶,此其二也,假公濟私,妄傳令諭,此其三也。
恨天矮叟也有一份發言權,但他與崑崙不睦,又不願與神乞等人站在同一陣線,因此與峨嵋及邛崍二位掌門一樣,同持緘默觀望的態度。
這一來反對贊成,各是四員,雙方相持不下。
尹靖情知千愚諸葛生,有意藉此機會,推翻武當派,接掌萬庭教。摩雲生等人之所以極力表示贊同,無非想迎新棄舊,洗脫罪名。
他發覺摩氏等人,團結的默契,比在“採石磯”時似乎更進一步,而庭主的尊嚴,卻相對的貶低。
萬一被那些人的囂張得勢,“泗陽莊血案”,只怕永淪冤案,無法雪洗。
他心中突然有了主意,朗聲發話,道:“召開萬教大會也不急在一時,諸位不必為此爭辯,在下有一事,想請教浮月莊主。”
摩雲生心中打鼓,不知他要請教何事,表面卻顯得很鎮靜,淡淡道:“不敢,不敢,尹兄有何垂教,但請直問,兄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尹靖笑道:“如此最好,請問當今之世,劍術一道,首推何派?”
摩雲生不明他問這話用意何在,哈哈笑道:“原來尹兄是要考考兄弟見識,如果說錯了,請勿見笑,若論劍術,江湖上擅者多如牛毛,精者寥寥可數,門戶之眾,應推武當,‘奇門八卦劍’,雪山‘流雲袖劍’,崑崙‘雷霆六合劍’,峨嵋‘慧劍’。”
尹靖笑道:“貴派‘七星快劍’不是也名列五大劍派之一?”
摩雲生客氣道:“勉強敬陪末座。”
尹靖笑道:“摩莊主怎地忒謙,五大劍派或以剛猛見長,或以穩健見稱,若論速辣二訣,應推貴派‘七星快劍’,莊主每招之間,可連砍七劍,八劍之多,在下也曾經見識過高招。”
摩雲生聽了最後那句,突然脖子直紅到耳根,神情尷尬,吶吶道:“好說,好說,尹兄神技,兄弟無限欽佩。”
當日斷魂崖谷,尹靖曾經以空手把他打敗,摩雲生引為生平奇恥大辱,但卻一直苦無機會報仇,今聽他舊事重提,頓覺無地自容。
尹靖見他神情尷尬突然把嗓音提得更高,大聲道:“西出淮陰十里,有一‘泗陽莊’,數月前莊主屠龍手劉顥,全家十六口悉數遭人殺戮,劉莊主三招之間,身中二十一劍而死,兇手運劍之快,直可與摩莊主比美。”
摩雲生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勃然怒道:“尹兄言中帶刺,分明有意誣良為奸,想把兄弟與‘泗陽莊’血案牽在一起,武林中一招之間可砍六七劍以上者不在少數。如光以劍傷查緝兇手,可疑的人多的是。”
尹靖神色凜凜,劍眉軒揚,朗朗道:“江湖上一招之間,可砍刺六七劍者,固然大有人在,但連續三招均使快劍,卻是貴派之長……”
柳夢龍未等他說完,打斷了他的話題,插口道:“閣下交結東夷,偷竊‘乾坤日月令’,攪亂江湖安寧,還有什麼資格來管泗陽莊之事。”
尹靖冷然道:“在下無權過問,但卻有權控告,現在也請教柳堡主幾件事。”
柳夢龍道:“你有什麼屁事,到別處去放,老夫不願聽你嘮叨。”
尹靖道:“不管柳堡主願不願聽,在下都要當眾宣佈,泗陽莊冤死之人,有劍掌二種傷痕,掌傷者是被隔空震斷心脈致死,眉宇之間浮起一道青絲,‘小天星掌’是從‘手太陽小腸經’的‘少海穴’發出,擊中人身‘天宮’、‘觀股’之間,破裂凝血,故眉宇外表浮起一道青絲,如果柳堡主不是兇手,那就令人費解了。”
柳夢龍罕然厲色,怒聲道:“放屁,憑你這樣恣意猜測,就想把罪名加在我的身上,你不怕老夫反控你誣告罪名?”
尹靖冷然道:“怕事不出頭,出頭不怕事,在下對泗陽莊血案案情的推斷,雖屬猜測,卻有舉證的價值,再說我要告你的並不是泗陽莊之事。”
柳夢龍斷然喝道:
“不管你告的什麼事,都是捏造。”
尹靖道:“咱們告你之事.不但不是捏造,而且彰彰在目,摩莊主前在斷魂崖谷,追殺漢中三義老三崔邱常,他臨終之時,說出泗陽莊之事,淮陰中州玉蝶李青川,在金粉閣款宴武林朋友,偵查血案線索,當晚我們遇上漢中三義的老二崔邱成,而告老三被殺之事,他立刻含悲上武林評審庭遞狀,想不到中途遇害,第二日在洪澤畔一家旅店中,有人把崔邱成首級拋入店內,我追趕疑兇至‘九嶷絕壑’,才發覺那拋擲首級之人正是柳堡主你本人。”
尹靖侃侃而言,柳夢龍與摩雲生一個撩起衣袖,一個手按劍把,怒目圓睜而視,恨不得一劍一掌,把他劈成肉醬。
天外神叟手一擺,示意他二人不可妄動,朗聲道:“尹朋友傷人口舌十分鋒快,漢中三義尚有老大崔邱樞在,他為何不自己出面控告?”
尹靖道:“在下是代呈狀紙,冤主當然是崔邱樞。”
天外神叟道:“你既是代人捉刀,沒多大發言權利,等冤主到來,柳、摩二兄.與他當場對質,自可大白於天下。”
尹靖道:“如此最好,在下與玉面書生和林琪姑娘,都可出庭作證其事。”
天外神叟臉呈不屑之色,冷冷地望了他一眼,轉目向萬教庭主,說道:“尹靖勾結東夷,假冒蒙面劍客傳人,言行實在令人可疑,庭主可也相信他的話?”
真武子與六大護法在他們爭辯之時,一直緘默不言,他們覺得此事關連重大,不可驟然判斷。
真武子微一沉吟,緩緩說道:“尹施主已代崔邱樞向本庭控告,此事必待崔邱樞親自出面,經本庭詳細調查,再行判定。”
柳夢龍臉掛獰笑,得意地說道:“庭主說的是,我們願與崔邱樞公堂對質。”
經過尹靖這一打岔,千愚諸葛生已知萬教大會召開不成,因為柳、摩二人為自身厲害起見,不得不暫時聽命於萬教庭。
他心中卻在思量,如何借題打擊真武子的威嚴,以便為推翻武當派接掌萬教庭鋪路。
尹靖看了柳夢龍的笑容,忽然升起一股疑雲,暗想:崔邱樞為他兄弟雪仇,理應及早趕到恆山面見庭主,為何遲遲不見露面?這當中定有蹊蹺。
思念間,突聽山崖下傳來陣陣清脆嬌嫩的女人吼罵聲,這時天已黃昏,山坡斜路上,有一臃腫黑影向上移動。
眨眼功夫,已到眼前,眾人早看清前面一黑衣女人,抱一玄衣人,因此身影顯得臃腫。
後面緊追者,是一絳衣女人,只見她邊追邊罵道:“臭賤人,不要臉的丫頭,還不把人放下來?”
前頭那黑衣女人卻不答話,只是不時發出蕩笑聲,那聲音入耳淒涼苦楚,令人感到甚是難受。
這二個女子瘋瘋癲癲,一前一後,繞著太玄泉兜大圈子追逐。
群雄不明究竟,愣愣地望著他們繞圈子叫罵。
柳夢龍突然大聲道:“筠兒,你追他們幹什麼?”
後面絳衣女子正是“絳衣無影”柳筠,她與玉面書生交往,父親極力反對,因此拼命地追著任年嬌,卻不敢說是為她懷中的情郎。
呂重元發覺任年嬌懷中的那男人,一身玄衣,服飾與自己孩子有些相似,但因那人臉孔在胸脯,無法看清面目,他也沒想到會是自己的孩子,只道她抱著是她丈夫,幽冥公子宇文雷。
二人兜了三圈,柳夢龍連問三次,柳筠均不回答,柳堡主不禁臉泛慍色,嚴冷道:“筠兒你快說是為了什麼而追趕?”
任年嬌內力冗長,此刻依然身形如風,柳筠卻時快時慢,顯得後勁不足,她只怕把人追掉只得喘氣道:“爹爹這賤人欺負我,你快把她殺死。”
柳夢龍雖然袒護自己女兒,但也不敢在眾目睽睽之下殺人,突然身形一晃,喝道:“這樣躲躲閃閃乏味之極,有話停下來,慢慢再談。”右手一展,徑向任年嬌粉臂扣去。
看起來像是扣任年嬌,其實指鋒卻指向她懷中的男人。
柳筠見父親向玉面書生猛下殺手,花容失色驚叫道:“爹,莫傷他!”
這時玉面書生突然抬起頭來,喊道:“爹爹救我!”
呂重元心中本有幾分疑慮,聞言大為驚惶,長鞭一撩,大喝一聲:“柳夢龍住手!”
身隨聲起,一招“玉杖鞭仙”猛劈他後腦。
柳夢龍聽到叫聲,也大感意外,暗道:好啊!原來你是為了這小子,萬萬容不得他,不殺死,也要使他殘廢,好教女兒死這條心,何況這小子象已受傷,自己縱然暗下殺手,也不能賴在自己頭上。
立意即定,哈哈大笑道:“呂重元令郎勾引有夫之婦,罪不容誅!”
一招“落星追魂”封擋長鞭,右手指鋒直點玉面書生腦袋。
此指一旦點中,即使不死,也會神經麻痺,終生白痴形狀。
高手過招,相差毫釐之間,呂重元鞭法雖高強,但他動身比柳夢龍緩了一步,因此無法解救。
那知任年嬌卻突然把玉面書生整個身體提了起來,厲聲叱道:“臭酸丁,你下去洗澡!”
說著將其丟下池水中。
原來她神智昏昏噩噩,一直把懷中的人當做丈夫,她一心一意切恨玉面書生,將他聲音永遠記在心頭,如果玉面書生悶聲不響,她神智只怕無法清醒,這時聽他呼叫,全身陡然一震,立即清醒。
夫仇不共戴天,丈夫是被他擲進潭水而死,就以牙還牙,也把他拋入了水中。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2-5 12:57:49
第四十八章 神仙之夢
這一下出人意料之外,眾人以為是男女間的三角愛情糾紛,誰也沒想到那女人會把男人拋進水裡。
玉面書生雖能開口說話,四肢依然轉動不靈,無法旋展輕功騰躍,直挺挺地,向“太玄泉”跌落。
突然一道青影平射而去,掠過湖面,在泉水噴出的礁石間停頓,伸手一託,剛好接住玉面書生下落的身子。
只聽他吐氣開聲,振臂一推,喝道:“呂堡主接住。”玉面書生如騰雲駕霧般地,彈回岸上。
呂重元雙手一把接住他身體。
那青影如閃電一晃,緊隨而至,身形收斂,只見尹靖含笑佇立在身邊。
呂重元滿臉感激之色,致謝道:“多蒙尹小俠高抬義手,相救犬子。”
尹靖道:“呂堡主勿用客謙,令公子似乎傷勢不輕……”
忽聽任年嬌號啕大哭,悽聲道:“駙馬爺,這小子害死我丈夫,你怎能救她。”
尹靖吃了一驚,道:“怎麼!你丈夫遇害了?”
玉面書生忙插口解釋,道:
“宇文雷乘我受傷之際,欲取小弟性命,我為自衛起見,不得不先下殺手。”
呂重元頷首道:“這就難怪了,雙方過招傷亡在所難免,何況令夫先存害人之心,我兒自不能束手待斃。”
任年嬌咬牙切齒,戟指叱道:“這小子才乘人之危,我丈夫先被苑蘭公主打斷一條手臂,他乘我丈夫無力抵抗之時,把人拋進潭水裡,駙馬爺你替我評評理。”
尹靖面有難色,這事他如何作得了主?宇文雷是先被苑蘭公主打傷,玉面書生又是自己好友,而最不該的是宇文雷夫婦,曾經對香玉公主下毒手。
任年嬌見他沉吟不語,哭說道:“如果我丈夫死在駙馬爺或公主手裡,咱們絕無半句怨言,但偏偏這小子乘危害死,我丈夫死不能瞑目。”
虯龍堡是武林中一大門戶,任年嬌只是一孤零女子,不管誰佔據理由,大家總是袒向虯龍堡。
目下“武林評審庭”正值多事之秋,江湖風雲,瞬息萬變,隨時都有恢復昔日弱肉強食舊觀的可能,因此誰也不願出面得罪人,惹上一身麻煩。
任年嬌見眾人神色冷漠,情知自己一人孤掌難鳴,虯龍堡人多勢眾,打不過人家,告也無可奈何,不禁銀牙咬得切切作響,憤憤道:“姓呂的,看你們父子猖獗到幾時,任年嬌早晚要上虯龍堡登門雪仇,把你們虯龍堡殺個雞犬不寧,以消今日恨。”
呂重元神色沉重,冷冷道:“敝堡門戶洞開,隨時恭候任姑娘前來報仇。”
任年嬌懷著滿腔悲忿心情,頭也不回,飛奔下山而去,想找一處隱密地方,憑“陰文靈血”之助,練成曠世神功,為丈夫雪仇。待其重現江湖,虯龍堡已是風聲鶴唳,雞犬不寧,此是後話,暫且不提。
呂重元見孩子四肢僵硬,臉上紫氣氤氳,長眉一皺,問道:“孩子你中毒了?”
玉面書生痛苦地點了點頭。
“兄弟這‘萬方奇應散’可做急救之用,相贈一包與令郎。”
呂重元稱謝一聲,接過藥包,撬開玉面書生牙關,送入口中。
恨天矮叟一直在冷眼旁觀,他對召開什麼“萬教大會”以及其他私人恩怨,甚覺沒趣,一心指望取株仙草,回崆峒山修練金剛不壞之身。
他見事過境遷,當下朗聲說道:“時候不早了,玄谷主你也說一種神草,讓兄弟見識見識。”
聖手公羊點頭道:“當然可以,我現在就指出另一株異常珍貴的神草。”
他這一說,湖畔情況頓呈緊張,眾人劍拔弩張,躍躍欲試,均想捷足先登,搶得神草。
恨天矮叟目光瞥見天外神叟還提著那巨石,突然心念一動,暗道:湖畔神草株株長在石上,小者四尺多高,三四百斤重,大者六尺多高,七八百斤重,自己身體長得太矮,萬一每一株花根深入石中,拔不下來,爭搶之時自己身形受限,吃虧甚大。
因此不等聖手公羊發話,忙即搶先問道:“玄谷主慢著,石上神草是不是株株根深蒂固,拔不出來?”
聖手公羊搖頭道:“那也不然,有些花草一碰即落,有些非用特殊方法無由採摘,像黃教主手中那‘噴火杏嬌疏’,若不諳密訣就無法採下。”
黃宮哈哈笑道:“若不取下來就帶回浙東總堂,裝璜門面。”
聖手公羊道:“黃教主神力令人欽佩,不過此花一個時辰後就會枯謝,不待回到浙東,已成廢物。”
黃宮“哦”了一聲,道:“那倒要請教玄谷主採摘的方法了。”
聖手公羊淡淡一笑,道:“江湖一點訣,說破不值錢,黃教主只須吐一口涎液在上面,自然根斷石落。”
黃宮道:“那容易的緊,啐!”一口痰正中根石交接處。
只聽“碰”然一聲,巨石應勢落地,“轟轟隆隆”直向山坡下滾落。
黃宮把“噴火杏嬌疏”揣入懷中,向前踏二步。
恨天矮叟見狀冷冷道:“庭主有命,每人只許佔有一株,黃教主已無權插足。”
黃宮淡然笑道:“黃某不一定插手,看看熱鬧也怪有趣味。”
聖手公羊道:“我現在告訴你們的花草,不用力氣去搶奪,僅憑諸位的精誠與機遠。”
眾人大奇,恨天矮叟道:“你還是先把採摘方法說清楚。”
聖手公羊向東面一指,說道:“那一株叫‘相思斷腸紅’採摘方法最為特殊。”
通臂神乞長眉一振,奇道:“花名斷腸,還會是什麼好東西?”
聖手公羊道:“此花大有來歷,含有一段風流韻事,非同尋常。”
神乞眼睛一瞪,說道:“願聞其詳。”
聖手公羊抬目向眾人一掠,緩緩道:“在很久以前,渭河之濱,有一少年,生性恬淡,最喜扶花植木,滿園青蓮荷藕,萬紫千紅。平時對花吟哦,舉杯邀月,一遇花落殘紅,就無限哀傷,必把花片掃集,挖地埋葬,再三垂淚。常言道情動天地,他這種愛花良品,感動了天上花仙,私下凡塵與他結為夫妻,魚水之歡自不在話下。誰知好景不常,玉皇大帝得悉其事,大為震怒,以仙凡不得相配,敕令把花仙調回仙界,那少年自從失了愛侶,終日長吁短嘆,鬱鬱寡歡,廢棄花事,於是牆倒籬塌,花木闌珊,園中一片淒涼。某日來了一位白髮老人,告訴他花園中他心愛的那株紅牡丹花,就是他愛妻的化身,只須把花毀去,花仙就會失去仙體,謫降凡塵與他重結夫婦,但千萬不可譭棄花事。言畢化作一陣清風而去,少年頓然醒悟,深悔自己薄待群花,又細心照料花草,他雖然心愛其妻,卻不忍把牡丹花焚燬,自是更加愛護,日夜對花飲泣,淚乾心碎,相思斷腸而卒,他臨終之時,瀝血在花瓣上,你們看那殷紅血漬,就是那少年的心血。”
恨天矮叟生來醜陋,從不曾受女孩子青睞,根本不懂愛情為何物,聽少年為花而死,大為驚奇,道:“那小子真笨得可以,焚燬一株牡丹花可夫妻團圓何樂不為。”
聖手公羊道:“那少年平時見花落殘葉,尚且無限哀傷,歸掃埋葬,何忍親手焚花?”
恨天矮叟道:“作人應有權變之智,不能拘泥迂腐於小節。”
聖手公羊道:“若換龔掌門人,必把牡丹花焚燬了?”
恨天矮叟嘿嘿笑道:“不只是一人,相信在場諸位都會如此。”
江湖中人,大皆坦蕩,立時有不少人認為少年為愛殉情愚不可及。
聖手公羊皺眉道:“龔掌門心無此意,必無法摘下此花。”
龔重奇也眉頭一皺道:“這花有什麼好處?”他所關心的是花草價值,摘不摘得下乃次要問題。
聖手公羊道:“此花乃仙品,食之可明心見性,修為有年神仙之道可期。”
眾人聞言,立生強烈佔有慾,摩雲生忍不住問道:“要用什麼方法採摘?”
聖手公羊見眾人躍躍欲試,臉色一整,肅然道:“花非凡品,擇主而事,採摘之時必需心裡想著你心愛情人,精誠意摯,吐出一口血撒在花瓣上,如果稍有三心二意,縱然吐血而死,也休想把花摘下。”
群雄雖然個個身懷絕技,但好端端地要吐一口血,除非內功有特殊造詣,卻也不容易辦到。
但人人均感好奇,恨天矮叟尤自不信道:“真有這等怪事,兄弟先來試試。”
“相思斷腸紅”生在一個六尺多高的巨石上,恨天矮叟飛身而上,自丹田湧起一股熱血,“啪”的一聲,噴在花瓣,把斷腸紅打得左右顫擺,搖搖欲斷。
矮叟見狀哈哈一笑,伸手向上一撥。
誰知看似吹彈欲斷,拔時好比螳臂撼樹,分毫無法動彈,他心中罕自不信,又運力連拔二次,把巨石搖得微微動晃,依然徒勞無功。
通臂神乞哈哈笑道:“龔兄既然拔不下來,就該鞠躬下台,另換高明,何以戀戀不捨?”
恨天矮叟實在很不甘心就此下台,但任他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賴著不走,只好自我解嘲,道:“兄弟一向淡泊寡慾,不涉兒女私情,取了這風流花草,也沒有多大意思,還是換範兄來試試。”
通臂神乞笑道:“叫化子四海討乞為生,那裡養得起太太,愛情是甜?是酸?非我所知,摘這風流豔草,可不敢領教。”
柳夢龍排眾而出,道:“範兄既然客氣,柳某來了。”
走過去運功吐了一口血,搖幾搖,就沒下文,只好紅著臉退下。
呂重元,蘇鎮天,摩雲生等人對兵器有特殊造詣,內功修為不如練掌的柳夢龍,及崆峒掌門精湛,他們若想吐一口血,需費很大真元,因此誰也不敢冒險一試。
若論內功修為,峨嵋慧果老人與邛崍玉印大師都可上前一試。
但二位是佛門有道高僧,早絕塵世情緣,如果上去吐一口血把花摘下,豈不是顯出情慾未斷,六根不淨?因此也在一旁按捺不動。
劉老媽突然朗聲道:“此花情之所鍾,請駙馬爺把它摘下,贈與二公主。”
尹靖少年好奇,聽這“相思斷腸紅”有一段風流韻事,早就有心一試,當即微微笑道:
“劉老媽你們等著,我就去摘。”
他心裡想著美麗的未婚妻香玉公主,張口吐出一團鮮血,撒在花瓣上。
鮮血噴出突然心頭一震,那花瓣微微一抖,令他想起洛東董公遠的花圃,那裡百花爭妍,群芳吐蕊,勝似桃園佳境,療傷之時,留下頗深印象。
“相思斷腸紅,染血後,不但毫不驚人,而且更形嬌豔,忽然間花外流映,浮起林琪倩笑盈盈的玉貌,此花能令人回憶響往,不知覺沉醉在往日夢中……”
林琪坐在榻邊,端著一碗參湯,催他飲喝,他仰脖子一飲而盡,心生無限感慨,緊握著她雪白的柔荑,二人默默無言,相對而坐,林琪緩緩將身子靠了過來……
群雄見他吐了一口血,突然對花出神,不覺大奇。
劉老媽催促道:“駙馬爺,快把花摘下呀!”
尹靖悚然清醒,玉臉浮起一層淡淡紅霞,急忙伸手去撥花草,誰知任他用力,居然紋絲不動,不由急得劍眉微皺。
劉老媽與梁姑臉色都顯得很難看,梁姑轉目望著聖手公羊叱道:
“老公羊你胡亂放屁,這花草即是情之所鍾,駙馬爺要摘給二公主,為何摘不下來?”
聖手公羊心起恐惶,如果說尹靖三心二意,用情不專,那是欺君大罪,東夷之人絕不會饒他,如果說自己承認是扯謊,那是激怒中原群雄,只怕死無葬身之地,因此驚得背脊直冒冷汗。
群雄神光湛湛,怒目而視,靜待他的滿意答覆,尹靖突然輕輕嘆了一口氣,道:“此花果然是仙品,在下剛才心有旁鶩,怪不得玄谷主。”
聖手公羊舒了一口氣,總算渡過難關,中原群雄不再疑他,但劉老媽與梁姑表情卻顯得更為沉重。
突然人叢中,有一人低嘆一聲說道:“此花誠如尹兄之言,乃花中情種,小弟觸景感懷,一時情不自禁,願為心中人摘下此花。”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說話人廣額豐頤,臉如冠玉,正是九宮堡少堡主金筆書生蘇慧中。
老堡主蘇鎮天,出口阻止道:“孩子你怎麼能吐血?”
金筆書生淒涼地一笑道:“這倒容易辦。”舉掌對準胸膛一拍。
這一掌打得很重,“哦”的一聲,一股熱血衝口而出,不但噴滿花枝,而且濺得山岩血腥斑斑。
蘇鎮天與神乞同時大驚道:“孩子你怎麼了?”
蘇慧中口噙血滴,安逸地笑道:“孩兒只怕吐不出血,打得重了一些,沒事。”
他口說沒事,步法已有些蹣跚,勉強用力躍上巨石,伸手去拔花草。
說來奇怪,“相思斷腸紅”別人摘不下,他卻輕輕一碰即落。
蘇慧中精神大震,哈哈朗笑,躍落巨石,身手嬌捷,似乎瞬息之間,傷勢完全康復。
聖手公羊道:“名花擇主而事,蘇少堡主鴻福齊天,此花食後神來靈至,成就不可限量。”
蘇慧中搖了搖頭道:“區區並無食花之意,仙品流憩人間,無人照料,何堪風吹雨打,我是想把它移回九宮堡栽下,聊慰相思之情。”
聖手公羊讚道:“蘇少堡主果是情種,怪不得此花唯你能摘。”
蘇鎮天見兒子摘下仙花心中好生高興,笑問道:“孩子你想著那一家的姑娘,咱們早日請人說媒呀。”
蘇慧中搖了搖頭,道:“孩子心中人可望不可及,此花主人相思斷腸而死,孩兒若能步他後塵,已屬萬幸,爹爹不用過問。”
老堡主聞言驚愕良久。
通臂神乞眉頭一皺,道:“你怎麼說這種洩氣話,九宮在武林中赫赫有名,憑你這儀表要娶一位如花似玉的媳婦,何難之有?”
蘇慧中神色泰然自若,含笑不語。
玉面書生笑道:“慧中兄心愛哪家姑娘,我倒是知道。”
呂重元忙道:“孩子你快說,為父去作現成的媒人呀!”
玉面書生道:“是東夷的苑蘭公主。”
此言一出,峰頂一片輕“噫”之聲。
呂重元面有難色,道:“別家的姑娘倒可想法子,這個嗎,有些為難。”
劉老媽大聲道:“咱們大公主是皇嗣,不嫁人的,你們早死了這個念頭。”
神乞哈哈笑道:“不嫁人,要做一輩子老處女嗎?”
梁姑厲聲道:“臭叫化子這有什麼好笑?做老處女也不關你屁事。”
蘇慧中嘆道:“區區僅是仰慕苑蘭公主風儀,並無任何邪念。”
神乞頷首道:“孩子你說的是,苑蘭公主武功高強,九宮堡無人能制,萬一發起狠來,作丈夫翁婆的都要遭殃,再說閨房裡整日惶惶恐恐,躲躲閃閃,也乏味之極。”
聖手公羊笑道:“蘇少堡主福緣甚厚,吉人自有天相,我再告訴諸位另一種花草。”
說到此手指著“五角雪花草”右邊的一株花接道:“此草名叫‘望穿秋海棠’,食之可練火眼金睛,透視萬方奇物,一碰即落。”
柳夢龍靠近那花草,一場亂爭,被他得手。
聖手公羊:“西面那株名叫‘毛茸通天菊’,食之天地心靈相通,可聽千里以外的音息。
用鐵取!”
眾人爭先恐後撲去搶奪,蘇鎮天的擎天玉筆是諸般兵器中最長的一種,人又站得最近,這花歸他取到。
聖手公羊道:“北面那株名叫‘茶蓐滿地嬌’,乃返老還童秘草,一碰即落。”
恨天神叟身如旋風,在混亂中捷足先登,取得神草。
聖手公羊道:“崑崙掌門身邊那株名叫‘落地金錢梅’,食之氣運四肢,血通八脈,可練金剛不壞之身。”
千愚諸葛生雖然站得離“落地金錢梅”最近,但他自始就沒有動手去搶任何神草,只是負手而立。
原來他正養精蓄銳,想與“萬教庭”爭奪“綺羅鬱金花”。
尹請與庭主及六大護法,也都一旁觀望,只待截取“綺羅鬱金花”。
慧果老人與邛崍玉印大師,各站在一株不知名的花草前,不像其他人東搶西奪,忙得團團直轉。
這二位佛門高僧,認為凡事不可強求,心無豪奪慾念,如果福緣到來,聖手公羊報出眼前是奇花異草,探手即可取得,那時任誰也無法與他們分爭,佛渡有緣人,即是此意。
由於千愚諸葛生負手而立,“落地金錢梅”被摩雲生搶得。
聖手公羊道:“呂堡主你面前那紅紅顫動,柔軟酥綿的神草,名叫‘雞冠鳳凰葵’,大補滋陽。”
這時爭奪人數大減,呂重元垂手而得。
聖手公羊道:“北面‘捲心鶴冠蘭’右旁,那白色精瑩花草,名叫‘水仙玉肌骨’此花潤筋補骨,氣通七經八脈。”
神乞大笑道:“這花草叫化子最感興趣,當仁不讓!”
神乞爭奪之時,一向也不積極,不然以他功力早該得手,今聽此花潤筋補骨,正是練通臂神功的好藥物,身形一晃,已到巨石旁。
其他尚有五、六人撲去搶奪,但以神乞功力最高,因此沒費多大力氣,就搶先得手。
庭主規定一人得一不可再,爭搶的人越來越少,湖畔尚有許多花草,未得手者,都以焦急的心情,期待聖手公羊說出更珍貴的花草。
哪知搶過“水仙玉筋骨”後,聖手公羊望著湖畔,嘆了一口氣,道:“花卉淵博之學,浩瀚如海,兄弟學識淺陋,所知有限,湖畔或許有更名貴花卉,但兄弟歉然無由奉告。”
期待之心愈重,失望也就愈大,未得神草個個神色頹傷,焦急滿面。
這當中慧果老人與玉印大師卻神色鎮定如常,毫無得失之心,素養之高,令人欽佩。
許州飛龍劍客朱明翁,搶得滿頭大汗,一無所獲,聞言心情甚是激動,忍不住大聲叫道:
“即入寶山,豈能空手而回,我也取它一株。”狂奔過去伸手向一株深綠色,點綴紅斑的花草抓去。
那花應手而落,飛龍劍客不禁高興得哈哈大笑。
餘人見狀貪念大生,紛紛移動身形,也想前去隨便摘它一株。
飛龍劍客突然笑聲一頓,慘叫一聲,把綠草拋掉,四肢不住地顫動,臉上變成一片赤銅綠色,白錦袍都綠光閃閃,表情由木吶而死板。
等四肢不再顫動,已成一尊綠石人,光亮閃閃,熬是奇絕。
那些向前圍攏的人,驚駭莫名,紛紛退避,誰也不敢冒險再亂採摘。
聖手公羊也乍舌心驚,道:“此草毒性似在‘捲心鶴冠蘭’之上,但兄弟卻一無所知。
真是慚愧。”
恨天矮叟人矮多疑,不禁問道:“這些草毒得令人心寒,你告訴我們採摘的花草不會有問題吧?”
聖手公羊臉呈不悅之色道:“兄弟一向不打逛,龔掌門人既然不信,就把花草留下,誰也沒強逼你服食。”
眼下情況,聖手公羊身份特殊,恨天矮叟被他搶白一陣卻不敢發作,反而哈哈大笑道:
“湖畔神草或毒或補,搞得人頭昏腦脹,不得不先問清楚,兄弟自然是深信玄谷主言下無虛,咱們既得神草,總不像凡夫只供欣賞,請教服食的方法。”
聖手公羊冷冷道:“據兄弟所知,這些神草—經摘下,其功效與時俱減,一旦藥力全失,形同嚼臘。”
恨天矮叟道:“那你就趕快告訴我們怎樣吃法,免得一片心血付之流水。”
聖手公羊道:“簡單的很,納入口中嚼爛吞食,藥氣運行之時,運功助氣,功效更速。”
得神草諸人,只怕藥力失去,連根帶葉一併納入口中咬嚼,呂重元蘇鎮天與神乞三人互相望一眼,正欲把神草吃下,忽聽玉面書生哀叫一聲:“好痛呀!”眾人一怔。
呂重元急道:“孩子你怎麼了?”
玉面書生雙手按著肚皮,不住地呻吟道:“孩子肚子痛的很。”
神乞皺眉道:“大概是毒氣。”
玉面書生連哼二聲,痛苦地說道:“爹爹快帶孩兒下山去吧,我痛死了。”
呂重元愛子心切,急忙抱起孩兒奔下山去,九宮堡及丐幫與虯龍堡交情頗情,見玉面書生傷勢奇重,蘇氏父子與神乞跟著呂重陽急急尾隨下山而去。
柳筠見玉面書生突然叫肚痛,芳心大驚,欲待上前慰問,柳夢龍臉色一沉地把她拉了回去。
恨天矮叟哈哈笑道:“這小子狡猾的很,若絞腹而死,倒也乾淨利落。”
這些人吃下神草之後,各找一處平坦的石地,就坐運功。
花草藥性不同,服下之後感應不一,行經氣脈,奇形怪狀,甚是奇異。
呂重元抱著玉面書生,健步如飛到來山崖上,玉面書生悄悄問道:“爹爹後面跟來的是些什麼人?”
呂重元道:“是你三位伯叔及慧中。”
玉面書生笑道:“爹爹咱們在此停下吧。”
呂重元見他言笑如常,與剛才判若二人,奇道:“孩兒你肚子不痛了。”
背後幾人來到身邊,見狀都驚異地望著玉面書生俊臉,呂重陽責道:“你這孩子真是,好端端去裝肚子痛,害得我們空急一場。”
玉面書生笑道:“叔叔息怒,咱們在此休息片刻,再上峰頂看熱鬧。”
神乞道:“你這孩子鬼怪靈精,有什麼熱鬧好看。”
玉面書生道:“範伯伯有所不知,據‘伏羲奇書’所載,‘太玄泉’旁神草十九種,相生相剋,或奇毒或奇補,必須十九種同時服食,才有長生登仙的奇效。”
神乞道:“奇書所載與事實頗有出入,太玄泉頂神草只有十八種並非十九種。”
玉面書生道:“神草相生相剋,隨時都缺少一種,逢千年才一次齊出,那時潭水呈琥珀紫色,山川靈秀,凝集泉心,採十九種神草食之,可羽化登仙與天地同不朽。”
蘇鎮天頷首道:“神仙之道可望而不可期,潭水是深藍色,離琥珀淡紫尚遠。”
神乞道:“那這些花草管不管用?”
玉面書生道:“這些花草不但不管用,而且萬萬不可服食,所以我才裝著肚子痛,要你們下山呀。”
神乞長眉一剔,微泛怒色道:“聖手公羊膽敢欺矇,若不是吾兒機警,咱們全落入他手中。”
玉面書生道:“聖手公羊只懂幾種花草,我看他並非有意欺矇,只是研究不夠透徹,一知半解,硬充內行。”
呂重元道:
“你知道服下之後有什麼反應?”
玉面書生道:“孩子知一毒一補必需同時服食,才能致中和,譬如噴火杏嬌疏與五角雪花草必須同時服下,如果只吃一種必走極端,不是冷死人就是熱死人。”
神乞天生俠膽,聞言臉色一整道:“那咱們快去阻止眾人,別胡亂服食。”
玉面書生哈哈笑道:“範伯伯他們早已吃下,此刻去也無用,誰教他們存著神仙之夢。”
蘇鎮天道:“罪惡,罪惡,咱們何常不是存著神仙之夢。”
且說尹靖見他們服下神草之後,端端正正地坐在地上,過了多時,臉上都有奇異的表情,他自然沒有想到壞的一面,只道這是應有的現象。
他見聖手公羊也很細心地關注他們的變化,忽聽真武子說道:“貧道斗膽請問玄谷主,哪一株是‘綺羅鬱金花’?”
聖手公羊忙回過頭來,“哦”了一聲,道:“兄弟剛才心有旁鶩,幾乎忘了此行重任,那株便是‘綺羅鬱金花’。”手指的正是泉水下瀉處那株“捲心鶴冠蘭”。
尹靖劍眉一皺,道:“那不是罕世奇毒‘捲心鶴冠蘭’?”
“下屬為保神草無虞,才不得不以假亂真……”
話猶未了,千愚諸葛生哈哈笑道:“老夫輕信玄谷主之言,嚇得一直不敢靠近,奇珍當前,豈可失之交臂。”身形如風,向那巨石撲去。
尹靖冷笑一聲:“諸葛掌門何其匆匆。要取此花先徵在下同意。”青衫飄擺,攔截過去。
千愚諸葛生反手拔出背插長劍,凌空一揮,一陣雷電交激之聲,劍如長虹,一閃而至。
尹靖足踩“太乙幻虛步”踏中宮走洪門,一掌憑空推去。
劍掌凌空相接,嗡嗡雷鳴,眨眼間連拆三招,都是硬碰硬接。
崑崙“雷霆六合劍”以剛猛見稱,在這位掌門人全力施展之下,聲勢更凌厲。
那些未得神草之人,見崑崙掌門公然違抗萬教令諭,搶先出手去爭奪“綺羅鬱金花”人人存著僥倖,向湖畔圍攏過去。
真武子長眉怒軒,神光威梭,伸手一指,朗聲道:“黃旌護法,把‘綺羅鬱金花’採下。”
千手菩提杜翰平,躬身應命,緩緩舉步向巨石走去。
他雖然走得很慢,但威武十足,八面生風,眾人悚於他的武功,紛紛退避,居然無一人敢同爭搶。
千愚諸葛生大聲呼喝,劍發如雷,功勢雖猛,但尹靖雙掌交拂,水來土擋,使他根本無法逾越雷池半步。
服下神草那些人由於藥力運行,情形越來越奇,天外神叟突然一躍,跳起三四丈高,大叫道:“熱死我了!”身形一彈,向千手菩提撲去。
黃旌護法依然鎮定如常,往前直行,黃宮身形撲的過快,掠過頭頂,落在他面前五尺處。
千手菩提見他全身直冒煙霧眼絲赤紅如血,有一股熱氣直逼過來,不由把低垂過眼的眉毛,微微向上一軒,沉聲道:“黃教主何故攔截本座去路?”
黃宮答非所問地叫道:“我要燒死你!”張口一吐,突然濃煙大作,一股熊熊烈火直逼過去。
千手菩提功蓋當今,任何怪異的武功,也都風聞過,但象這種口吐烈火的怪功力,別說見,連聽都未聽過。
他功力雖然了得,卻不敢以身試火,只見他肩不晃膝不屈,驟然飄退二丈。
天外神叟熱火攻心,形同發狂,見人就吐火,火焰飄在五尺外伸縮不定。
遠在一二丈外的人,都感到炙熱難受,其強烈可知。
他功力甚高,有些人想躲也躲不開,立時有三四個功力較淺者,被火噴上,燒得皮焦肉爛,倒地哀號亂滾。
聖手公羊大聲道:“黃教主未將‘噴火杏嬌疏’納入丹口,火集肺臟,隨口呼出,諸位萬不可沾上。”
他話剛說完,天外神叟一閃來到面前,他驚得魂魄出竅,運起畢生功力,一招“混沌初開”發掌劈去。
天外神叟齊眉棒一揮,把他挑翻一個跟斗,張口在身上噴一團火。
聖手公羊就地亂滾,“嗵”的一聲,掉進“太玄泉”裡。
池中旋力甚大,身上火焰雖息,卻被衝得隨泉水向崖下瀉落。
尹靖眼看聖手公羊掉進池水裡,但因千愚諸葛生攻勢正猛,無暇分身相救。
天外神叟突然奔了過來,叫道:“燒死你們!”連吐二口烈火。
千愚諸葛生被翻得皮焦肉痛,大汗淋漓,怒吼一聲,反手一劍劃去。
天外神叟不但口吐烈火,“齊眉棒”同時展開“大聖棍法”,翻翻滾滾捷如墨龍,厲害非凡。
劍棒相碰,千愚諸葛生負痛之下,長劍被震得險些脫手,踉踉蹌蹌,連退三步。
黃宮鐵棒宛如起一個烏圈,欺身追上,張口大呼,烈火熊熊,直欲擇人而噬。
千愚諸葛生全身直冒冷汗,忘記了身體的灸熱,一式“懶驢打滾”,連翻二丈外。
此刻黃宮吐火揮棒,氣焰囂張,眾人避如蛇蠍,誰也不敢靠近湖畔。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2-5 12:58:31
第四十九章 因果報應
尹靖突然朗聲道:“哪位長劍請借一用?”
真武子拔出背插長劍,雙手遞過去,說道:“貧道此劍不知可趁手?”
尹靖接過長劍,頓時神威大震,舉劍一揮,勁氣直衝鬥牛,清嘯一聲,身劍合一,一道白虹掠過,直射過去。
踉蹌一聲,悠長龍吟,劍棒互碰一招。
黃宮棒起雲湧,烏光滿天,連吐二口烈火,火焰熊熊,迷延四周。
天外神叟口中吐出熊熊烈火,噴射一丈多遠。
尹靖斜跨二步,長劍湧起一片寒光,護住身形,那火焰雖然猛烈,尹靖毫無灸熱之感。
原來他自從在“混元坪”,受天地間最強烈的“地夷明火”,煎熬過後,體內自然生起一股抗熱的力道。
黃宮口中烈火與“地夷明火”的熱力,相差不可以道理計,因此尹靖覺出那些火焰並不怎樣太熱。
這一來膽氣立壯,手中長劍絕招迭出,施展終南絕學“太乙分光劍法”,但見劍氣千里,霞光萬道,棒影如山,烈火如龍,一片火光雲霧,籠罩湖畔。
黃宮口吐烈火,已令人感到驚異,但尹靖落在火海之中,依然神威喧赫,更是奇甚。
這一場劍光火海的血戰,真是百世難見的武林奇觀。
隨著戰況激烈,火光煙霧漸向四周蔓延,眾人也離得更遠。
“南天一劍”摩雲庭與金牛谷宋文屏,受了“五角雪花草”的寒毒,被“噴火杏嬌疏”
的火力一燻,寒意頓減,全身暢舒無比。
他們不但不退,反而大聲吆喝,如飛峨投火般地,撲上前去,幫助天外神叟夾攻尹靖。
黃宮口中烈火不時噴在他們身上,二人不禁高興得哈哈大笑,情狀甚是怪異。
劉老媽與梁姑,異口同聲喝罵:“無恥小輩,三個打一個,好不害臊!”
他們口中叫罵,但駙馬爺以一敵三,依然穩居上風,也就沒有相助。
真武子覺得這些人神經都有點失常,今日情形難依萬教規律處置,只好一旁靜觀其變。
火焰一口比一口強烈,好像從無窮盡的火爐中噴出,黃宮的“大聖棍法”,摩雲庭的“七星快劍”,宋文屏的“七煞追魂彈”都是武林中聞名喪膽的兵刃,加上湛湛烈火,更猛不可擋。
尹靖心中暗暗忖道:要擊敗對方三人,首先需設法阻止黃宮口中烈火,因為那火焰似有彭舞宋、摩二人的妙用。
心念一動,突然清嘯一聲,腿勢連環踢出,一片腿影如海潮湧到。
宋文屏一個措手不及,被踏翻二丈多遠,“叭噠”一聲,跌倒在地。
摩雲生運劍如風,連退三步。
尹靖健臂一掄劍風翔動,長劍疾落如雨,猛攻黃宮五官七竅要害。
“太乙分光劍”威猛無儔,黃宮連偏二次頭,避開閃閃劍光。
他一偏頭自然無法吐火傷人,劍氣如虹,綿綿不絕,勝似江海倒瀉,疾湧推攻而至。
只見一座如山劍牆,壓住一片火海,那火海愈來愈小,最後只剩下一條墨龍似的棒影,在劍幕裡穿來飛去。
摩雲庭身上寒毒已消,對烈火漸斬感到灸熱,同時尹靖劍光威力太過兇猛,因此被逼在劍光火海之外。
千手菩提眼見火焰氣勢減弱,用袖劍護住身影,雙肩微晃,來到巨石尋丈外,舉手一揮,一招“流雲袖劍”的絕技“袖裡乾坤天外雲”。
見一道白光電射而出,繞著“綺羅鬱金花”一匝,又疾射回來。
大袖一擺,花劍同時收入袖中。
真武子一見千手菩提已將“綺羅鬱金花”取到,朗聲說道:“諸位護法,隨本座下山”,話聲甫落,道袍飄拂,已在六丈外。
六大護法緊隨身後,疾馳下山而去。
千愚諸葛生,玉印大師,慧果老人一眾人等亦相隨下山而去。
柳筠也趁此機會,隨眾人下山去找玉面書生呂江武。
恨天矮叟,柳夢龍,摩雲生三人,服下神草,表情怪異,迄今還端坐不動。
天南一劍摩雲庭,走過去扶起伏倒在地的宋文屏,尹靖那一腳踢得甚重,他一直都沒有動彈過。
劉老媽與梁姑見駙馬爺與天外神叟,尤自酣戰不休,分列兩旁掠陣。
黃宮久戰不下,鼻孔耳朵都冒著煙霧,胸中烈火更熾,但卻無法發洩,忍不住大叫道:
“熱死我了!”
“齊眉棒”在地上一點,身形衝出劍慕之外,在空中翻了二個跟頭,“嗵”的一聲,掉進泉水裡,隨瀑布衝到山崖下。
湖畔一人哈哈笑道:“黃教主惹火燒身神仙夢不成,卻淪為水域鬼卒,可惜!可惜!”
尹靖轉目望去,突然大大一怔,只見說話那人、矮矮胖胖。站在一個岩石上,好像一團肉球,可不正是恨天矮叟龔金奇?
但是他左半邊手腳卻雪白如玉,右半邊手腳黑黝粗糙,這還不要緊,臉孔左邊白裡透紅,細如嬰孩,右邊皺紋疊疊,黑如豬肝,一副奇形怪狀的鴛鴦臉。
盤膝坐在石上的柳夢龍,突然一躍而起,走到湖畔,眼睛望著湖心,好一會兒,哈哈笑道:“龔兄猜錯了,黃教主不但沒死,而且已經進入山洞了。”
恨天矮叟聽他沒死,頗感意外地一怔,道:“柳兄何以得知?”
柳夢龍正色道:“兄弟親眼目睹。”他說話的神情很莊重,一點也不像在說笑。
眾人微感詫異,恨天矮叟嘿嘿冷笑道:“柳兄能眼穿石壁,看清山洞情景?哼,鬼才相信。”
柳夢龍眼睛一掠,矮叟忽見他眼中有一道奇異的紅色光芒,甚是刺眼,不覺偏過頭去。
只聽柳堡主得意地笑道:“我知道龔兄一向不輕易聽信人言,不過信不信由你,洞中還有幾個女娃娃在爭吵。”劉老媽吃了一驚,道:“駙馬爺,咱們快下山吧。”
尹靖心想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帶著梁姑與劉老媽匆匆疾馳下山而去。
恨天矮叟依然站在石上不動。
柳夢龍笑道:
“眾人均已下山進洞去了,龔兄還留戀不走,莫非對‘玄天圖’已失去興趣?”
恨天矮叟赫赫笑道:“柳兄對‘玄天圖’興趣,不在龔某之下,你不急,我也不急。”
柳夢龍道:“宋兄被姓尹的踢傷,摩老大還在運功調息,此地高手如雲,危機四伏,柳某總不好一走了之。”
恨天矮叟冷冷地陰笑一聲,道:“柳兄義薄雲天,龔某無限欽佩,咱們彼此心照不宣,我現在相信你眼睛確能看穿石壁,如果你不反對的話,咱們同進同退如何?”
他為人機智多疑,見了柳氏眼中那刺人的紅光,對他能看穿石壁之說已有幾分相信。他情知柳氏所說要照顧宋文屏與摩雲生,只是表面文章,事實上可能看出山洞中,有什麼變故。
柳夢龍得意地仰天笑道:“能得龔兄相信,委實是一件無上光榮之事,柳某不敢藏私,我發覺那山洞中有許多岔道,洞底別有一番天地,山洞前的潭水,盤繞在洞中,從東邊流出,咱們若從西面反其道而行,沿河流溯水而上,可比他們先到達目的地。”
恨天矮叟大喜道:“哈哈,柳兄見地高明,那咱們快去吧……”
耳邊聽到鼾聲大作,原來盤膝坐在地上的摩雲生,突然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來。
柳夢龍大聲叫道:“摩老大,摩老大,你怎麼睡著了?”
“凌雲劍客”摩雲生依然鼾聲如雷,沒有反應。
乃弟“天南一劍”摩雲庭本在替宋文屏療傷,忽見大哥倒地而睡,急忙走過來,眉頭一皺,道:“‘落地金錢梅’不知是什麼東西,大哥吃了沉沉入睡,只怕是中了聖手公羊的詭計。”
柳夢龍道:“宋兄你還走得動嗎?”
宋文屏哈哈一笑,站了起來,說道:“區區傷勢何足道哉?咱們現在立刻就走。”身形突然晃了一晃。
柳夢龍伸手將他扶住笑道:“宋兄若需要休息一下,我們不妨等你。”
宋文屏搖頭,道:“如今一刻千金,刻不容緩,萬一兄弟真走不動時,你們儘管棄我而去,不必顧慮。”
柳夢龍正色道:“宋兄你我生死之交,兄弟絕不會讓你吃虧,摩老二你抱起大哥,咱們現在就走,龔兄請!”
目下宋文屏受重傷,摩雲生呼呼大睡,仰仗恨天矮叟之處正多,故而對他特別客氣。
龔金奇道:“不敢,不敢,柳兄請!”
二人走在前頭,摩雲庭抱著乃兄,與宋文屏緊隨在後。
他們從東南下山峰,走不多遠,眼前一條丈寬河流,西南東北流向。
柳夢龍道:“此河是無名山洞前潭水,繞在山洞地道里,向東流出,咱們逆流而上,即可進入山洞。”
他們沿河而行,突在來到一座陡峭的高聳山壁前,河流正從山崖下隧道里流出。
恨天矮叟皺眉道:“河流從山洞鑽出,無路可通,咱們又無渡河舟楫,如何進去。”
柳夢龍道:“龔兄放心,河深不過三尺,涉水即可入洞。”
說完話率先躍落河中,果然河水深僅及腹,衝力又不大,可行走自如。
宋文屏與摩雲庭相繼躍入河中。
矮叟三尺不到,別人覺得淺,他卻有滅頂之虞,因此不敢冒然下水,先在岸上撿了一枝樹枝,藉著樹枝的浮力,下水後就不致沉沒,於是四人在水中逆流入洞。
……
且說尹靖來到崖下,只見無名山洞前那紫色煙霧,此刻變成淡淡粉紅色彩,除了東夷之人外,中原群雄一個也不見在洞外。
仙主夫人急忙上前,深深萬福,道:“大公主帶著‘六瓣仙蘭’進洞多時,下屬奉命在此恭候駙馬爺大駕。”
尹靖道:“夫人免禮,萬教庭主是不是已經進洞。”
仙主夫人伸手指著潭畔一株花瓣內卷的花卉,說道:“他們把‘綺羅鬱金花’擺在湖畔,紫色的水氣突然變成殷紅,就相繼入洞。”
尹靖“哦”了一聲,轉目向劉、梁二人道:“你們在洞外等候,明日日出前,我們若尚未出洞,你們再進來察看。”
東夷眾人雖心急二位公主安危,但也不敢違拗駙馬爺旨意,他們深信,只要駙馬爺一去,天大的事情都可解決得了。
眾人應聲“遵命!”恭立一旁。
尹靖青衫飄拂,只見一縷煙影,疾如離弩飛矢,消失在瀑布後。
他們覺得大公主的輕功,看起來有一種緩慢的感覺,但駙馬爺的輕功倒令人直覺體會到奇快,而事實上二人都同樣快捷無比。
那山洞口剛進去顯得很小,愈來愈開闊,瀑布的水光,把山壁映成淡紅色。
洞壁突凸崢嶸,浮現出許多陰影,甚是詭異可怖。
約摸走進二十丈深,二面山壁光滑如鏡,面積大得出奇,往裡看時,山洞又漸漸縮小。
原來這山洞就像一個大葫蘆,此刻尹靖正置身在最寬敝的地方。
尹靖的輕功,已臻落葉飛花的境界,但那輕得不能再輕的步履聲,依然清晰地從山壁回應出來,遠遠地向洞底傳去。
由此可知任你功力再高,只要走過這一段隧道,立刻會漏出形跡。
光線愈來愈暗,快到洞底,忽聞“轟隆轟隆”的水浪聲,尹靖正感驚奇,轉過彎原來又有一個出口,探首向外一張望,只見水光閃耀,怒浪飛濺,溪水是從洞底下湧出,形成一條五尺寬的河流,湍湍向前流去。
他略一思索,心下已然明白,敢情山洞前的潭水,是從此地排洩出去。
由於水大河狹,故流速湍急,河的左岸有許多礁石可落腳。
尹靖藉著那些凸出的礁石,展開輕功向裡直奔。
突在前面山壁聳起,河水又沒入山壁裡,消失不見。
顧盼間左邊又有一山洞,顯得陰森奇暗。
尹靖不加思索,轉身閃入山洞中。
他才走了一丈多遠,突然心生警戒,不覺停下腳步來,原來這山洞暗得伸手不見五指,而且陰風森森,令人不寒而悚。
他閉目略為運功調息,睜開眼睛時,山壁情景已不像先前那樣陰森,但依然視覺模糊。
黑暗中,他覺得似乎轉了二次彎,當他第三次轉彎時,突然聽到一聲冷哼,一股劈空掌力直逼過來。
尹靖心中早有戒備,右手向旁一引,腳步一錯,身形閃開之際,左手同時回敬一掌。
只聽一陣物體撞中山壁之聲,接著一聲微帶驚訝的口吻,說道:“範幫主,好掌力!”
黑暗中,一條人影一閃而沒。
尹靖道:“範老前輩在此嗎?”
他問過話,卻無回話,當即運起“通天耳”傾聽,覺得附近六七丈內,毫無呼吸聲,顯然剛才偷襲那人已遠去。
他向適才人影消失處走去,原來那裡又有一條岔道,走不遠,右邊露出一線光線,那光線雖然甚是薄弱,但黑暗中,不啻是一盞明燈。
隨光亮傳入,飄來一陣清爽水氣,並隱隱聽到潺潺流水聲。
他心頭一暢,舉步奔去。
才走二步,忽聞一陣救命呼叫聲,有一衣衫褸的漢子,出現在甬道,遮住了透進來的光線。
那個如人遭魅魑,沒命地急奔過來。
尹靖微一提氣,身形升起,貼住山壁。
那個人奔過他身邊,躲進另一條岔道。
他身形剛消失,甬道出口陡現一人宏聲怒罵道:“好小子,看你逃到哪裡去。”
一個長袍漢子,手提一把長劍,寒光閃閃,直奔過來,他身法奇快,速度遠在前面逃命那人之上。
他在甬道里轉了一圈,找不到影蹤,糊塗地從另一條岔路追去。
尹靖看得清清楚楚,那個人正在是崑崙掌門千愚諸葛生,只是未看清楚,前面被追殺的那人是誰?
尹靖身形躍落甬道,迅速出了山洞,眼前光線大盛,顯出一條三四丈寬的狹谷,中間是一條丈寬的河流,這條河正穿過山洞河道的下流,由於河面開闊,因此流速不像山洞裡那等湍急。
兩岸生了許多花樹,頗為幽靜。
河水清可見底,他走過去拔水洗面,頓覺清涼無比。
突然視線觸及對岸湖畔樹下,那裡浮起一具屍體,被樹幹攀住。
尹靖吃了一驚,運目細看屍體身穿華服,面目朝上,依稀就是宇文雷。
是啦!幽冥公子被玉面書生拋入潭水裡,流到此地,但不知已否氣絕?
當即默運“太乙玄功”,虛空一抓,那屍體“嘩啦”一聲,衝出水面,落在他手中。
探手一摸,胸膛尚有餘溫,忙向丹田輕輕一按,把他腹中的積水壓出。
壓出積水後,又拍活了三處穴道,宇文雷四肢微微動了一下。
尹靖連叫二聲:“宇文兄,宇文兄。”
幽冥公子依然沉迷不醒,卻聽背後一個熟悉的聲音道:“是尹兄呀?你救了誰?”
尹靖回頭一望,只見那人身上玄衣破裂,皮膚也擦傷了好幾處,情狀至為狼狽,但面目清秀,臉帶笑容,正是玉面書生呂江武。
尹靖大喜道:“呂兄快來,宇文雷還沒有死。”
呂江武劍眉一剔,冷笑道:“這小子還沒有死?真命長,留著總是後患,待小弟收拾他算了。”
說著一個箭步,趨到河邊,發掌直劈下去。
他掌勢剛劈下一半,忽覺手臂一麻,腕門已被尹靖扭住。
玉面書生臉色一變,朗朗道:“尹兄居然幫起外人。”
尹靖劍眉微微一軒,凜然道;
“呂兄言之差矣,咱們俠義中人,豈能乘人之危,再說冤家宜解不宜結,何必置他死地?”
玉面書生臉轉笑容,朗朗道:“尹兄如此吩咐,小弟自當遵命。”
尹靖忙放開了他的手腕,致歉道:“小弟剛才一時魯莽,請呂兄別見怪。”
玉面書生俊逸地笑道:“好事做到底,尹兄就快設法救治吧。”
尹靖頷首道:“呂兄說的是。”正待伏身去扶宇文雷,玉面書生眉梢閃過一絲殺氣,突然說道:“這裡是岔道必經之處,易漏行蹤,還是找個比較隱蔽的地方,以免受人打擾。”
尹靖道:“呂兄說的是,但不知何處較為隱蔽。”
玉面書生道:“小弟得知一處所在,尹兄請跟我來。”
尹靖抱起宇文雷跟在他背後,出了山谷,地勢更為開朗。
這時夕陽已快隱入西山,眼前景物甚是模糊,都是些一堆一堆凸起的山岩,中間是軟綿綿的細沙,二人奔過之時,在地上留下淺淺的足印。
尹靖邊行邊問道:“呂兄可知庭主已否找到‘玄天圖’?”
玉面書生道:“谷中別有洞天,岔道紛陳,大夥分開去找,倒沒有聽說誰取得‘玄天圖’。”
二人奔入沙漠中十數丈深,尹靖見他衣衫襤褸,頗似剛才在甬道中,被千愚諸葛生追殺那人,不禁問道:“小弟在甬道中,發現崑崙掌門,提劍追殺一人,形狀與兄頗相似。”
玉面書生點了點頭,帶著憤怒的口吻,道:“尹兄你也看到了,那崑崙掌門好沒來由,趁小弟落了單,以老欺少,欲取小弟性命……”他說到此,突然停下腳步。
尹靖也跟著停下來,但見前面一片黃沙地勢開闊,一點也不隱蔽,心中不禁微起疑雲。
玉面書生看出他的心意,伸手向前面一指,低頭說道:“過了山坳,有一段隱秘之穴,若時機緊逼可暫時將宇文雷置於土穴中,等取到‘玄天圖’再去找他,也不會被人發覺。”
尹靖運目望去,只見那山坳在三十丈外,也看不出是否有土穴,正想詢問,玉面書生搶先說道:“小弟原該與尹兄一道前去,只因與家父約定在西面第三個礁石後相會,剛才被崑崙掌門追殺,延誤不少時刻,為免家父懸念,只好失陪了。”
尹靖不疑地笑笑。
“呂兄請便,小弟告辭了。”展開身形,向沙漠中直奔過去。
玉面書生臉上浮起得意的獰笑,急急向西面奔去,躲在礁石後面。
尹靖奔行間,忽覺腳下細沙微微鬆動,起初尚不在意,哪知鬆動得愈來俞厲害。
突然足跟好像踩空似地,陷下了一尺多深,心頭一震,大喝一聲,騰躍而起。但因細沙繼續下陷,無法著力,因此躍不出二丈就落地了。
這一起一落,下陷得更深,直沒到膝蓋。
尹靖情知身陷流沙,忙提住丹田一口真氣,把宇文雷高高舉起。
他看距離兩邊礁石都在十丈外,只要腳下能踏實地,全力一躍,勉強又可脫出臉地。
他一運功提氣,身輕如燕,因此下陷得很慢,只是抬著宇文雷負擔甚重,否則憑他一人,要出這浮沙,倒也不難。
突然東面礁石上,出現一頭戴軟翅儒巾,身穿紫絝長袍胸前烏須飄拂的漢子,手提一把長劍,哈哈大笑道:“尹朋友,你也中了那小子的詭計,老夫剛才也險險葬身此地,哈哈,一入流沙,憑你有通天本領,也休想飛出。”
尹靖見那人正是千愚諸葛生,但卻不敢開口說話,只怕丹田一口真氣提不住,因為宇文雷身體重量,正沉甸甸地直壓下來。
霎時之間,流沙已把兩腿,全部掩沒。
千愚諸葛生朗聲道:“尹朋友你有什麼遺言,儘管說出,兄弟義務代你傳達。”
他見尹靖手上舉著一人,在流沙中沉得很慢,甚感詫異,故意要逗他說話,只要一開口瀉氣,必定立刻下沉更快。
尹靖閉口不言,那流沙沉到雙腿,突然就靜止不動了。
千愚諸葛生見狀大為驚訝,一個人輕功練到了家,固可輕如飛葉,但卻不能支持太久,尤其身上頂著一人,這重量更無法排遣,但尹靖這時卻浮沉不定。
這少年武功高得出奇,說不定會有脫險的本領,突然惡念一生,陰笑道:“尹朋友你頭頂一人,要出流沙頗費周章,把頂上那人放下容易得多了,待兄弟助你一臂之力。”
話落口,揚手一粒飛蝗石,破空射去。
他言下之意是要打頂上的宇文雷,其實卻直取尹靖喉嚨“廉泉穴”。
飛蝗石發出“嗤嗤”破空之聲,來速奇快,尹靖身陷流沙中,無法動彈,情勢危極。
突然西面礁石,一道烏光疾射而出,比那飛蝗石來得更快。
“砰”的一聲,兩般暗器在空中相撞,火花飛濺,跌落在流沙上,很快就沉入沙中不見。
千愚諸葛生大大一怔,只見對面山岩上,突然出現一位藍衣少女,迎風卓立,衣袂飄飄,宛如仙子謫降,嫦娥臨塵。
那藍衣少女神色冷漠得如一座冰山一語不發。
千愚諸葛生乾咳一聲,吶道:“苑蘭公主……好強腕力,老夫無限欽佩。”
苑蘭公主冷哂一聲,道:“閣下接掌一門,行徑卑鄙,羞煞天下英雄。”
千愚諸葛生滿臉通紅,尷尬道:“老夫旨在協助貴國駙馬脫險,公主不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苑蘭公主鼻孔冷冷地哼了一聲,表示不屑理會他,慢聲道:“你手上的人是誰?”
“宇文雷。”一開口說話,立時沉到肚臍。
公主秀眉微微一顰,冷然道:“這人罪不容誅,把他放下。”
尹靖道:“若要放下他,也不用公主來救了。”
苑蘭公主嗔道:“為什麼?”
尹靖道:“是我把他帶到此地,如今身陷絕境,豈能棄他一走了之?”
苑蘭公主一則不喜歡救助外人,二則宇文雷夫婦曾經用計毀了香玉公主的容貌,聞言心頭火起,厲聲道:“迂腐之見,快把他摔下,要不然我就不理你。”
二人說話之間,尹靖已沉到只剩下一個頭顱。
千愚諸葛生心中暗喜,苑蘭公主果真為宇文雷之故,不肯救尹靖,那真是天大好事。
不過他都不信苑蘭公主會狠心見死不救,如今只需拿話激他們,使雙方僵持不下,就有好戲可看。
當即哈哈大笑,道:“公主只會空言,老夫不信你會情盡義絕,不救貴國駙馬。”
尹靖這時閉著眼睛,運起“太乙玄功”,不使身體下沉,腦海裡思索如何出流沙險境之法。
苑蘭公主見他絲毫沒有放下宇文雷的意思,氣得全身發抖,截然道:“我一向言令如山,說一不二,尹公子你立刻把那小子摔下。”
千愚諸葛生故意以惋惜的口吻,道:“尹公子名噪大江南北,聲振五湖四海,默默葬身沙底,未免死得太可惜,其實你摔下宇文雷不管,日後最多博個不義之名,何損你存於天地之間。”
尹靖全神運功,一語不發,他運功之時,真氣上提,掌心有一股內力,源源輸入宇文雷體中,氣通經脈,宇文雷早巳清醒過來。
他見目下情景,又聽了三人對話,已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他性情非常高傲,突然冷漠地說道:“尹公子你不用管我,自己設法脫險吧。”
尹靖開口道:“宇文兄放心,在下不會棄你而去。”這次說話時,卻沒有再沉下去。
宇文雷道:“以你功力,自己要脫險易如反掌,有我累贅,情形就不同了。目下情景,你棄我不顧,不會有人罵你,何況我死了,日後也不會有人找你報仇。”
尹靖似乎在考慮一件重大的事,緘默不言。
宇文雷又道:“我這個人從不念恩,你今日縱然救我出險,日後也不會對你感恩圖報。”
尹靖微感不耐煩道:“宇文兄不要嘮叨,我現在思索最後的脫險……”
西南傳來苑蘭公主嬌嫩冰冷的嗓音,道:“不用想了,最好的辦法就是放棄他,再遲沉到喉嚨就來不及了。”
她性格異常堅強,看來尹靖若不放宇文雷,她是絕不會出手相救的。
宇文雷突然心中暗想:“尹靖與我非親非故,而且還有害妻的深仇,他堅持要救自己出險,用心可疑,說不定暗含什麼陰謀,哼,他說絕不會棄我不顧,也是靠不住的,天下哪有那麼傻的人,願陪仇人殉葬。”
他越想越覺得尹靖救他心存莫測,而且一旦到生死關頭,必棄自己於不顧。
這一想惡念頓生,突然雙手伸過去扣住尹靖腕脈,冷冷道:“尹公子你武功雖然高強,但咱們兩人絕無法同時脫險,你真願意陪我殉葬?”
尹靖腕脈被制,真氣無法通行,大急道:“你快放手,我正想出險脫的方法。”
宇文雷冷冷笑道:“你現在才想出嗎?我早就想到了,你要摔下我,自己逃之夭夭,我才不會上當。”
靖怒道:“你再不放手,咱們二人就要葬身此地。”
宇文雷道:“放手,我一人葬身此地,不放手,兩人都葬身此地,有你作陪,本公子死了十次也值得,哈哈。”
千愚諸葛生見這忽生的變故,大為驚奇,卻甚感欣慰,不由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
苑蘭公主佇立在礁石上,厲聲大罵,道:“宇文雷,你恩將仇報,禽獸不如。”
宇文雷臉上殺氣氤氳,冷冷道:“寧教我負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負我,尹兄咱們這樣等死,枯澀乏味之極,不如早歸陰府……”說到此,突然運力一壓,頓時沉下一尺多深。
尹靖整個頭臉,都被細沙埋沒,只剩下雙臂露出,但卻依然將宇文雷身體托住。
苑蘭公主花容失色,迅速解下環在纖腰的藍綾絲帶,素指一陣疾劃,那原本二丈長的絲帶,突然撕裂成十丈長,正待拋擲過去。
忽聽背後一沉重語音,道:“公主你真不救他?”
苑蘭公主心煩意躁,頭也不回,沒好氣地說道:“我救不救他,關你何事。”
那人道:“老叫化子不是來同你鬥嘴的的,尹少俠不放宇文雷,你同樣可使他放下。”
來人蓬頭垢面,鳩衣百結,正是通臂神乞範磊。
苑蘭公主頓然領會,暗想:“自己真糊塗,怎麼早沒有想到這一點,只要把宇文雷打落沙漠,事情不就解決了。”
當下急忙伏身拾起一枚蛋大石頭,揚手射去,一道流矢劃破空際。
石子正中宇文雷頭部,把他打得腦漿噴射,翻落流沙。
他人剛跌落,忽聽“砰”然一聲雷鳴,尹靖從流沙中,直躍而起,好像一股強力的噴泉,射上五丈多高,身形在空中一弓一彈,向西面山巖掠去。
宛如一片雪花,輕輕飄落在苑蘭公主身邊一丈外,回頭看時宇文雷屍體已被流沙埋沒。
尹靖輕輕嘆一口氣,道:“幽冥公子若不把我壓入沙漠中,施展‘浮光遁影’的功夫,倆人都可平安無事地脫離險境。”
通臂神乞看得驚愕良久,仰天打個哈哈道:“自作孽不可救,天理昭彰,善惡自有報應,宇文雷是自取滅亡,死而無辜。”
苑蘭公主見尹靖突然由沙中鑽出,心中甚感驚奇,但秀臉依然嚴冷似雪,冷峻道:“你縱然把他救出,我也必立刻把他殺死。”
尹靖嘆道:“人死不能復生,多言無益,你找到二公主沒有?”
苑蘭公主突然眉頭一皺,道:“這個山洞好生古怪,我已經找遍所有的地方,均未見她們形蹤。”
通臂神乞也以懷疑的口氣說道:“林鐘如當年隱居於此,照理說應該有一個可供棲息的石室,可是山洞中除了一些岔道,溪流,荒野之外,就沒有一處可供居住的地方。”
突聞一陣鏗鏘佛號,接著有一宏亮語音,道:“範幫主高見,貧僧亦有同感。”
話聲甫落,架裟飄擺,二道人影無聲無息地落在岩石上。
神乞哈哈笑道:“叫化子胡亂猜測,尊者護法以為如何?”
來人正是萬教評審庭護法,少林天、地二尊者。
天尊者合什道:“貧僧等奉庭主之命,分三路尋找,依然未見任何蛛絲馬跡,聞尹施主在此,特來請教。”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2-5 12:59:17
第五十章 恩仇了了
尹靖是蒙面劍客當面託他來取“玄天圖”之人,如今連藏書的山洞都找不到,當然唯他是問。
尹靖劍眉深鎖,沉吟良久,才道:“當時林老伯只告訴我,‘玄天圖’藏在一處山泉垂瀑的密洞內,至於洞中情形,就沒有再作詳細說明。”
他這種答覆雖是據實相告,但難以令人滿意。
苑蘭公主道:“尹公子你把‘藏玄秘圖’拿出來,我仔細瞧瞧。”
尹靖從身上掏出那張折圖,攤開在地,眾人圍攏過來注目端詳。
只見圖的上端,寫著“藏玄秘圖”四字,筆劃蒼勁有力,底下畫的盡是些連綿不絕的山彎巒丘壑,那無名山洞就在萬山叢中,藏珍所在寫個玄字,外加個圓圈。
尹靖從旁解釋道:“此圖乃恆山山勢的概括,指示藏書地方,柏雲寺有一位大師,曾經憑圖揣摹,他說山洞就在落星崖前。”
苑蘭公主迅速把圖疊好,遞給尹靖,冷冷地說道:“這張圖是表示外面山勢,與洞中地勢無關,諸位還是繼續分開去尋找,現在就請便吧!”
神乞與天、地二尊者,看不出秘圖上有什麼特殊,他們見苑蘭公主言語神態,冰冷冷地拒人於千里之外,留著自討沒趣,於是稽首微拱,各自離去。
苑蘭公主見他們已走遠,突然躍下礁石素手輕輕一招,曼聲道;“尹公子你過來。”
尹靖道:“咱們上那兒去找?”人也跟著躍下礁石。
苑蘭公主道:“別急,咱們先來分析洞中情勢……”說著撿起一支枯枝,就在地面畫了起來,邊畫邊道:“剛入山洞是一段葫蘆形的甬道,甬道盡頭從地底下冒出一條溪流,流長不過十幾丈,溪水就沒入山壁,此處前無路可通,右邊出現一個山洞,裡面是七條雜陳的岔道,出了岔道是山谷流水,河面比洞中那條寬在一倍以上,水流也不像洞中那等湍急,兩岸有花有樹,風景幽雅,狹谷漸漸向外伸張,兩邊是山礁石壁,中間便是一片黃沙。”
尹靖在洞中走得迷迷糊糊,毫無印象,見她圖樣畫得有條不紊,不由大為敬服。道:
“公主對洞中情形瞭如指掌,想必有所發現。”
苑蘭公主見他滿臉驚服神色,心中甚是高興,不過她一向喜怒不形於色,淡淡地說道:
“我本想從折圖上,看看能不能發現與洞中有關的秘密,但結果一無所得,你把林老伯臨別之時,囑咐的話,細細想一遍,與洞中情形比照一下。”
尹靖眼望著地上圖形沉思,突然伸手向地面一指,喜道:“是啦,這條山谷河面開闊,有花木扶疏之掩,林老伯說他平時就在谷中練功夫,必是此地。”
苑蘭公主道:“即在谷中練功,住處也不會離得太遠。”
尹靖道:“會不會住在那七條岔道里?”
苑蘭公主用樹枝在圖上一畫,說道:“我想是住在這裡。”
劃的正是湍急溪流沒入山壁,及至變成平寬河面,流出山壁那一大段看不見的地方。
尹靖微感詫異,道:“你是說林老伯住在水道里?”
苑蘭公主螓首微點,道:“這條溪流有一大段是在山壁中,除了山壁其他地方我都詳細查過,如果住在溪流山壁內,出入練功倒還方便。”
尹靖拍手說說道:“對對,林老伯當年為避開武當派,萬教庭及仇人的追蹤,居處自然要絕對的安全隱蔽,使人意想不到,不過……”說到此,突然劍眉一皺,接道:“山洞這樣隱秘,他老人家為何不詳細告訴我?”
苑蘭公主道:“這個問題,我想找到居處之時,就可明白。”
尹靖點了點頭,道:“不錯,我記得林老伯面託此事後,表情非常沉重,似乎此行相當艱鉅,他還當面考驗了我的武功。”
於是二人離開礁石,向溪流狹谷方向奔去。
玉面書生誘尹靖陷入流沙後,一直遠遠躲在礁石後,把一切情形看得清清楚楚,他見尹靖安然脫險,只埋了宇文雷一人,連連頓腳可惜!後來又見尹靖與苑蘭公主蹲在地下,比手劃腳,有說有笑,由於相距過遠,二人功力高強,他不敢冒險接近,因此聽不清楚他們說些什麼,這時見他們正朝自己方向奔來,心裡害怕,於是躲躲閃閃,也朝溪流山谷方向奔去。
到了峽谷,他心中想道:躲入那些岔道中,說不定冤家路窄,碰上了頭,甚是危險。
他見溪流潺緩,從山壁流出,水又不深,心想躲入此地,神不知鬼不覺,最安全不過,於是立刻涉水進入山壁裡藏妥。
不久,只聽外面一人道:“大公主,你說的就是此地嗎?”正是尹靖的聲音。
接著是苑蘭公主冰冷而清澈的嗓音,道:“不錯,我們就從這溪水逆流進去好了。”
玉面書生聞言大為震駭,暗暗叫苦道:“吾命休矣!本以為此地最安全,想不到身投羅網,慘哉!”
他平時雖然很機智,但此刻由於惶驚過度,竟呆在當地不知所措,其實他現在要逃也逃不掉,因為他們只需一探首張望,就可發現山壁溪流中藏著人,何況他們還要進來?哪知尹靖卻突然說道:“大公主我覺得那葫蘆甬道很可疑,我們從急流一端進去如何?”
苑蘭公主立刻同意,一陣衣袂飄風之聲,二人已轉入岔道中。
玉面書生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全身直冒冷汗,暗叫:“僥倖!僥倖!”
他覺得此地還是不安全,正想出山壁再找一處安全地方,暫時避避風險。
突然!聽到水流裡面傳來呼呼打鼾聲,他怔了一怔,怎麼水裡還有人睡覺?
他大為驚訝,鼾聲能令人心跳,顯然酣睡功力非同小可,而且鼾聲愈來愈響,不是坐在船上漂來,就是還有同伴。他不知對方是敵是友,不敢同他們照面,正想悄悄退出山壁外。
忽然一個熟悉而洪亮的聲音傳來:“柳兄這裡還有一條水道,水勢很平緩。”
那姓柳的應道:“咱們要走湍急的,不走平緩的一條。”
先前說話那人又道:“流水湍急,龔某不諳水生,只怕遊不動了。”
那姓柳的又道:“前頭不遠就到了,兄弟助你一臂之力,咱們從水道直接到達目的地,外面那些人東闖西跑,徒然浪費時間。”
原來湍急的溪流,在山壁中分為二支,一條流入沙漠,一條向東流出,柳夢龍一干人,沿山壁溪水,逆流而上,此刻正到達心臟地區。
玉面書生聽出正是崆峒掌門與柳家堡主的聲音,起初只是詫異,後來一想,尹靖與苑蘭公主要入水道查看,柳堡主說直接到目的地,可知要找“玄天圖”,關鍵就在這水道中。
當下悄悄地泅水跟蹤過去,他遠遠地發覺水裡有三、四個人,當中南天一劍抱著一人,正在呼呼大睡。
前面人突然停下來,柳夢龍道:“就裡就裡,待兄弟先來開門。”說著伸手在山壁一推。
水面上有一道鐵門,應手而啟。
只見門內是一級一級下斜的階石,有火光把石室照得如同白日,石室甚是寬敝,四面都是平滑石壁,左角落在一條通道。
通道右邊燃著一堆乾柴,火光照亮四壁,右邊石墩上盤膝坐著一人,頭髮鬍鬚都白如銀絲,身上穿著白色長袍,甚至是潔淨,火光把他臉照得紅如重棗。
他們拾階走下石室,恨天矮叟低聲問道:“柳兄這人你認不認得?”
柳夢龍搖了搖頭,道:“從未謀面。”
說話之間,已來到白衣人面前三丈外。
白衣老人突然睜開眼睛,二道嚴冷如箭的目光,掠過眾人面上。
當他目光與柳堡主眼神相接觸時,微微怔了一下,因為他發覺柳氏眼中有刺人的紅光,不過他卻不像恨天矮叟那樣立刻偏開頭去,顯然對刺人的紅光,還承受得住。
白衣老人冷冷問了一聲,道:“你們哪位是林鐘如的徒弟?”
柳夢龍道:“我們誰也不是林鐘如的徒弟,這位是崆峒掌門龔金奇兄……這二位是浮月山莊摩氏昆仲……這位是金牛谷宋文屏兄……區區忝掌柳家堡雙名夢龍便是。”
他們心想以幾人在江湖的聲望,白衣老人聞之必感驚奇,誰知那白衣老人不但毫無驚容,反而輕藐地說道:“原來是一些小輩,柳金雕是你什麼人?”
柳夢龍怔了一下,也以冷冷的口吻道:“是家父。”他聽白衣老人呼他父親的名諱,神態極是不敬,心中頓時泛起怒意。
白衣老人哼了一聲,道:“既是柳金雕的孩子,見了我為什麼不叩頭?”
柳夢龍心頭大怒,但卻又哈哈大笑,道:“柳某忝掌一門,闖蕩江湖數十年,從未對人低過頭,閣下要我叩頭,先露兩手,看夠不夠資格。”
白衣老人冷笑道:“好大的口氣,‘小天星掌’稱霸天南,你有膽量來打老夫一掌試試。”
柳夢龍大笑道:“閣下留心。”
左手伸出二根指頭,右手五指齊張,平胸推去,使的是一招天南看家本領,“小天星掌”
中的“七星聚會”,每一根指頭代表一星,變化莫測。
白衣老人靜坐不變,雙手猶如懷中抱嬰,用右肱肘撞向對方,左掌倏忽從右肘下穿出,拍向他腰肋。
柳夢龍怒聲喝道:“風塵狂生的‘星宿十二掌’!”
原來當年“風塵狂生”挾技會遍萬教十三要員,柳夢龍的父親柳金雕,就敗在這怪招之下,後來柳金雕不知從哪兒也學來一記怪招,聲言可破“星宿十二掌”,柳夢龍見了雖然甚感驚奇,但卻成竹在胸,招數一變,不知怎麼一來,已閃到老人右側,同時怪異無倫地,飛起一腳,踢向他左角。
這一腳從側踢到左角,實出人意料之外,非有精湛功夫,無法使出,恨天矮叟不禁讚佩一聲:“好腿法!”
白衣老人似乎對這一招熟如爛瓜,右手早巳伸到左邊等候,柳夢龍腿一踢來,他只輕輕一扣,已把足踝鉗住,冷笑一聲:“去吧!”
振臂一拋,柳夢龍連翻二個筋斗,落地打了一個旋身才站定。
柳夢龍滿臉驚憤交加,怔怔望著白衣老人,他父親傳下最精湛的秘技,居然被對方輕描淡寫的破解,失望之餘,更感忿怒。
白衣老人淡淡說道:“你的功夫與你父親不相上下,委實難能可貴。”
柳夢龍怒道:“閣下能使‘星宿十二掌’,與風塵狂生是什麼關係?”
白衣老人突然仰首哈哈大笑,道:“我與風塵狂生毫無瓜葛,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你剛才所使那招,名叫‘烏龜踢金斗’,是我教你父親的,遇了風塵狂生還可騙騙他,遇上我就不行了。”
柳夢龍驚得瞪目結舌,不知所言,看他拆解那等輕描談寫,顯然所言非虛,不過乃父傳授之時,並沒有說是學自他人。
白衣老人笑容一斂,兩道目光冷冷望著“南天一劍”摩雲庭說道:“你是摩成的孩子嗎?
拔劍過來砍一招試試。”
“南天一劍”明知對方了得,但也不願弱了“浮月山莊”的威名,把懷中呼呼大睡的摩雲生交給柳堡主,腳下沉沉走近二步。
白衣老人從那火堆中撿起一支二尺長的樹枝,橫在胸前。
摩雲庭喊聲:“獻醜了!”
突然寒光一閃,已奇快拔劍在手,欺上前去,連砍七劍。
白衣老人樹枝在空中一揮,立被砍成八截,手中只剩一寸不到,突然在摩雲庭劍尖上一碰。
說來奇怪,摩雲庭被撞得蹌踉連退三步,險險跌坐在地。
白衣老人搖了搖頭,臉帶不屑之色,道:“不行,你還不如你老子。”
摩雲庭滿臉羞忿,卻不敢發作,因為此刻手臂還在麻痺。
白衣老人目光落在恨天矮叟臉上,見他身形奇矮生的一副鴛鴦臉甚是滑稽,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恨天矮叟道:“老子生來就醜,有什麼好笑?”
白衣老人笑臉一斂,怒道:“好小子,沒大沒小,在我面前也敢稱老子。”
恨天矮叟嘿嘿冷笑道:“稱老子又怎樣,不服氣嗎?那就比劃幾招試試。”
白衣老人道:“算你有種,來來看看你‘地心捲風掌’練到家了沒有。”
恨天矮叟冷哂道:“坐穩了!”身形平貼地面,一掌推去。
兩股掌力在兩面一接,突然沙飛石走,成一股旋風向上捲去。
矮叟禁不住退了一步。
白衣老人雙肩微微一晃,猶穩坐不動,面帶讚賞口吻道:“好,果然比三清觀主還行。”
原來矮叟天賦奇佳,最宜於練“地心捲風掌”,是崆峒派幾百年來,最出色的一位,掌力之混雄,猶在乃師三清觀主之上,不過比白衣老人,顯然尚遜半籌。
恨天矮叟退了一步,施展出千斤墜的功夫,才牢牢站住,臉上一紅,吶吶道:“閣下神功蓋世,龔某由衷欽服。”
白衣老人臉色突然變沉重道:“我要真稱得上‘蓋世’二字,也不會留在此地,江湖上比我行的,比比皆是……”
他語氣頓了一下,接道:“你們既非蒙面劍客傳人,本來不應該到此地,不過遠來是客,老夫也不怠慢你們。”說著雙手互擊三掌。
霎時通道里走出一位青衣女婢,姍姍來到白衣老人面前,萬福道:“丁大叔喚奴婢有何吩咐?”
白衣老人道:“蒙面劍客傳人尚未到來,你先帶這幾位客人到廂房去用茶。”
柳氏等人都先後敗在白衣老人手下,依武林規矩,敗將不足言勇,自應聽白衣老人擺佈。
恨天矮叟聽那女婢喊白衣老人丁大叔,微感詫異道:“恕龔某冒昧,閣下不是此間主人嗎?”
白衣有老人似乎感到不耐煩,冷冷道:“林鐘如的徒弟未來之前,諸位最好不要多問,阿菊快帶他們去吧!”
那青衣女婢盈盈一笑道:“各位大爺,請隨奴婢來。”神態甚是親善。
柳夢龍道:“有勞姑娘引路。”幾人相隨魚貫進入通道。
玉面書生一直在鐵門外窺視,心中暗想道:“何不如此假冒一番,反正他們也不認得蒙面劍客的傳人。”
心意既定,大踏步走下台階,來到白衣老人面前,雙手一拱,道:“老前輩請了?”
白衣老人抬目看時,見這少年劍眉星目,玉面朱唇,長得十分瀟灑,不由暗讚一聲:好一表人才!
又見他彬彬有禮,心中更增幾分好感,遂道:“年輕人到此何干?”
玉面書生道:“晚輩奉師命前來討取‘玄天圖’。”
白衣老人色然而喜道:“你就是林鐘如的徒弟嗎?”
玉面書生又打拱又作揖,道:“晚輩正是。”
白衣老人趁他打拱之時,五爪虛空一抓,玉面書生禁不住向前跌了二步,只覺手腕一裂,已被那老人用二根指頭夾住。
呂江武手臂一沉,想運力掙脫,哪知他一動力,老人指爪也跟著一緊,玉面書生痛得險險驚呼出口,強忍楚痛道:“老前輩,你放鬆些……”
白衣老人哈哈一笑,二根指頭輕輕一挑,玉面書生在地上跌了一大跤,好一陣才爬起。
白衣老人突然收斂起笑容,臉孔拉得長長,沉聲道:“林鐘如只教你這些摔跤的本領嗎?”
玉面書生暗暗叫糟,又怕漏了底子,只好扯謊,道:“晚輩資質淺陋,家師只傳了一些入門的功夫,他老人家叫我取到‘玄天圖’後再好好苦練。”
白衣老人急問一聲,道:“此話當真?”表情顯得甚是意外。
玉面書生道:“晚輩不敢打誑。”
白衣老人啐了一口,道:“胡說八道,林鐘如當年離開此地與杜三娘約定,日後叫人來取‘玄天圖’,以三掌分高下,決定寶圖屬誰,那會叫你這窩囊徒弟來送死?”
玉面書生微微一怔,想不到他們還有這個約定,劍眉微微一剔,道:“那杜三孃的武功比老前輩如何?”
白衣老人道:“比我更厲害,老夫同她比劃過幾十年,從來沒有贏過,要不然我也不會留在此地。”
玉面書生頓時涼了半截,杜三娘既然那樣厲害,別說三掌,只怕一根指頭都抵擋不住,他已不敢存著希望,微微一笑,道:“老前輩因為打不過杜三娘,所以不敢離開山洞嗎?”
白衣老人氣憤道:“什麼敢不敢,你那樣瞧不起我嗎?”
玉面書生道:“晚輩不過隨口胡說,請老前輩別見怪。”
白衣老人道;“我雖然沒有贏過她,但也很少輸過,我已下定決心,不勝杜三娘,永世不離此洞。”
玉面書生暗覺好笑,很少輸過畢竟是輸了,但他卻硬說得冠冕堂皇,足見好勝心之強。
白衣老人突然眉頭一皺,問道:“林鐘如有沒有告訴你關於我們三人的事?”
玉面書一嚅嚅道:“這個……”他心下好生為難,如果說告訴過,一問三不知,豈不漏了底,要說不知麼,這等重要事,怎能不知!
白衣老人催促道:“到底有沒有說過,別吞吞吐吐地。”
玉面書生只好點了點頭,作肯定的表示。
白衣老人眼睛一瞪,叫道:“好呀!他告訴過你了。”
玉面書生見他表情有異,吶吶道:“只說一點點。”
白衣老人慕然哈哈大笑,道:“一點點與全部說,沒有什麼區別,林鐘如當年發誓過絕口不提杜三娘之事,但畢竟食言,最可笑的是,還叫你小子來送死。”
玉面書生道:“這有什麼好笑,現在打不過杜三娘,回去練幾年再來。”說著真個轉身便走。
白衣老人雙手虛空一抓,喝道:“回來!”
一股吸力把玉面書生引得踉蹌跌回三步,他道:“老前輩明知我打不過杜三娘,為什麼還強自把我留下!”
白衣老人冷冷道:“你再回去練一輩子,也打不過杜三娘,幾十年來她潛心靜研專破‘玄天圖’的武功,就是你師父親來,也不見得能勝她。”
玉面書生道:“那我不取‘玄天圖’就是。”
白衣老人道:“不,你還是去見她。”
玉面書生道:“我還想多活幾年。”
白衣老人道:“我就是要試試,她會不會殺你。”
玉面書生一怔,道:“老前輩原來要拿晚輩性命開玩笑。”
白衣老人道:“我相信杜三娘數十年來對林鐘如還沒有忘情,她不會殺死林鐘如的徒弟,說不定會毫無代價地把‘玄天圖’奉還。”
玉面書生大喜,道:“我去試試。”
白衣老人雙手互擊一掌,通道里走出一女婢,長得很嬌媚,上前萬福,道:“奴婢拜見丁大叔。”
白衣老人道:“阿桃蒙面劍客傳人依約來取‘玄天圖’,你帶他去見娘娘。”
阿姚嫣然一笑,道:“公子請隨我來!”
玉面書生昂然舉步走去,轉過彎,他突然低聲問道:“聽說你娘娘與家師結有恩仇,你可知其事?”
阿桃見他神彩俊逸,言辭瀟灑,芳心一動,說道:“奴婢不知其事。”
玉面書生微微一笑,道:“這個不知,再請教你一事,有多少客人來此地。”
阿桃道:“公子是問你的夫人嗎?她們平安無事。”
玉面書生知她所說的她們是指林琪與香玉公主,他心中惦記著林琪安危,但也怕同她們遇上,順口道:“賤內來多久了?”
阿桃道:“令夫人已來了四天,娘娘很喜歡她們,知道是蒙面劍客徒弟的妻子,就百般善視,待為上賓,留在洞中等公子到來。”
玉面公主故意把腳步放緩,笑道:“賤內此刻與娘娘在一起嗎?”
阿桃笑道:“令夫人住在‘沁香居’,娘娘此刻在‘別有天’,公子如果急著要見她們,奴婢可令人去通報一聲。”
玉面書生忙道:“不用了,區區有事要先與娘娘面談,請別驚動賤內。”
阿桃神秘地一笑,道:“奴婢知道啦!”
二人邊行邊談,來到一座石室前,石牆磨得異常光滑,襯著翠綠花紋,甚是高雅精緻。
阿桃輕輕一推,朱門啟處,室中別有一番天地。
話分兩頭,且說尹靖與苑蘭公主來到前面山洞,只見溪水滾滾流入山壁。
他們正在仔細察看四周情勢,忽聽到那“轟隆轟隆”的浪濤聲中,挾著清晰的步履聲。
尹靖道:“這是葫蘆通道的迴響,有人進洞了。”
苑蘭公主道:“回聲隨流水傳入石壁,有人從葫蘆通道出入,水道里更清晰可聞。”
葫蘆通道盡頭,突然火光一閃,出現二人。
前頭一人手舉火把,禿頂映得閃閃發亮,後面那人四肢用棉布包紮,似乎全身都是傷痕。
尹靖驚“噫”一聲,道:“那是少林掌門‘嵩山棋聖’大限禪師,與漢中三義老大崔邱樞。”他立刻向他們招呼。
此刻外面天色已晚,故而少林掌門提著火把進洞,他左手提著崔邱樞,二三個起落,已來到尹靖面前,打個問訊,道:“阿彌陀佛,尹施主別來無恙?”
尹靖早已躬身還禮道:“託福粗安,晚輩本欲往三湘洞庭湖踐約,怎奈風波迭起,未能分身前往,祈請大師海量包涵。”
大限禪師莞爾道:“自從採石磯傳出尹施主落江的消息,貧僧就改變洞庭湖之行,轉道上恆山,不期與施主在此相遇,幸甚!幸甚!”
尹靖道:“大師可見過‘天地棋仙’鬼老前輩?”
大限禪師微笑道:“日前路過‘柏雲寺’,順道拜訪楚狂僧,得悉鬼谷子不敢去洞庭湖踐約,貧僧想取到尹施主判定的棋譜,再去找他。”
尹靖從身上取出一本小冊子,遞給少林掌門,笑道:“晚輩擬了五十六變,三十二勝,二十四和,還請多多指正。”
大限禪師突然聳懷朗笑道:“這麼說貧僧是勝定了,哈哈。”
“嵩山棋聖”佛門一代高僧,素養之高,自是無庸待言,但聞勝棋,也不禁高興得哈哈大笑。
尹靖突然劍眉一皺,道;“崔兄何以傷成這個樣子?”
崔邱樞嘆道:“小弟來恆山想見庭主,不幸在落雁峰遇上浮月莊主與柳家堡主等人,被他們殺成重傷,打落崖下,幸小弟命不該絕,被樹枝攀住,性命奄奄一息,少林大師正好路過該處,把小弟救下,否則只怕骨寒多時了。”
尹靖劍眉軒揚,怒道:“原來如此,怪不得他們聲言要與崔兄對質,在下與苑蘭公主欲進水道去察看,請大師帶崔兄去見庭主,免生意外。”
大限禪師道:“貧僧正想去見庭主,崔兄咱們一道同行。”
相互道別,二人徑入岔道而去。
尹靖與苑蘭公主雙雙躍入水中,雖然水勢湍急,他們卻如履平地,遊了好長一段水程,苑蘭公主道:“你看!那兒有一道鐵門開著。”
身形一飄,二人同時落在門縫外。
說來真巧,他們探首往裡看時,還瞥見玉面書生的背影,原來阿桃正帶他去“別有天”
見杜三娘。
尹苑二人足尖在台階上輕輕一點,直竄過去。
白衣老人看似垂簾而坐,其實對每位進入石室的人,卻早已留意,他見門口人影晃了一下,一男一女已悄生生地佇立在眼前,快得出奇。
他用眼打量過去,只覺眼睛一亮,男如臨風玉樹,女如瑤池瓊枝,好一對標緻人品,不由暗喝一聲彩。
他見那白的與數日前進洞那香玉公主一模一樣,又是一怔。
尹靖雙手一拱,欠身道:“老前輩請了!”
白衣老人道:“年輕人到此何事?”
尹靖道:“在下奉林老伯之命,來取‘玄天圖’。”
白衣老人心靈一震,皺眉喃喃自語,道:“奇怪!林鐘如有幾個徒弟,剛才來了一個,現在又來一個。”
尹靖道:“林老伯孤零一人,未曾收過徒弟。”
白衣老人驚“哦”一聲,道:“那麼你是他什麼人?”
尹靖道:“在下自幼受林老伯教養,雖非師徒,情同骨肉。”
白衣老人道:“他有沒有告訴你向誰取‘玄天圖’?”
尹靖道:“沒有。”
白衣老人道:“有沒有告訴你洞中住的些什麼人?”
尹靖道:“林老伯除了囑咐來取‘玄天圖’之外,其他隻字未提。”
白衣老人見這少年英雄挺俊拔,氣吞山嶽,說話之時腔圓字正,意誠坦蕩,而且所說情節亦與林鐘如當年諾言相吻合,心裡已明白剛才那小子是扯謊,這個才是正牌,不過他覺得林鐘如叫這些小娃娃來接杜三娘三招,委實是以卵擊石,形同兒戲。
只見他突然臉色一沉,說道:
“你答得很好,不過還得看看你有沒有接杜三娘三招的能耐。”
他有心一試尹靖武功深淺,故技重演,照著對玉面書生那樣,五爪虛空一抓,向右手腕門扣去。
雖然相距在六尺以外,但指鋒“嗤嗤”聲響,威力嚇人之極。
尹靖右腕突然輕輕一翻,白衣老人指爪就象抓到一隻滑不溜唧的鱺鰻似的,陡然滑了開去。
白衣老人喝聲:“好手法!”
說著左右開弓,倏忽間連拍三掌。
尹靖足下淵停嶽峙,但用右手翻滾如龍,輕描淡寫地連拆數招。
白衣老人招術一收,突然站了起來,他剛才連勝數人,都一直端坐不動,此刻霍然站起,顯然要以全力分個高底不可。
只見他神色嚴冷如山,緩緩把雙手舉起在胸前,冷冷道:“閣下是丁不雅生平所遇第二敵手,留心接老夫這一掌。”
大喝一聲,閃電劈去,但覺一股罕烈狂飆怒卷而至。
尹靖思潮閃過腦際,心想:這老人與林老伯不知是敵是友,此行責任重大,未摸清底細之前,還是別走極端為上。思念中,“太乙玄功”佈滿全身足下施展“太乙幻虛步”中的“無相身形”,隨那強烈的掌風飄退三丈,勁力一消,又閃電般的前進三丈,回到原地。
白衣老人第一掌無功,立時住手,他知對方身形猶如彈簧一般,隨掌力的強弱而進退。
掌力強,退得遠,也來得快,掌力弱,退得近,也來得慢。
白衣老人明白這道理,因此不再發掌,冷冷道:“你為何不接老夫掌力,是瞧不起我嗎?”
苑蘭公主本來一直緘默不言,她這個人生性矜傲,最吃虧不得,見白衣老人無緣無故地打了尹靖好幾掌,心頭異常氣怒,聞言突然哼了一聲,道:“要拼命嗎?接我一掌試試。”
素手輕輕一揮,就像一片雪花,緩緩飄了過去。看起來毫不著力。
白衣老人臉色一變,喝:“天佛掌!”
右手立胸,閃電推去,他發掌運功,強悍迅辣,與苑蘭公主那柔軟緩慢恰成強烈對比。
二股掌風凌空一接,發出“卟”的一聲,好像敗革破裂。
苑蘭公主玉肩連連晃動,退了一步,這一步退得好大,遠在一丈以外。
白衣老人“蹬蹬”連退三步,他每退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深跡。
二人身形站定就閉目調息。
苑蘭公主首先睜開鳳目,冷笑道:“白衣老頭兒,你敢不敢再接我一掌。”
白衣老人性格也極為好強,嘿嘿笑道:“歡迎之至。”
尹靖突然身形一飄,落在二人中間,發話道:“二位慢動手。”
白衣老人硬著嘴巴,道:“男娃娃換你下來我也不怕。”
尹靖劍眉微微一軒,朗聲道:“我們二人任誰一人與人單打獨鬥,縱然血染當場,另一個也不會出手夾攻,或以車輪戰法取勝。”
白衣老人道:“那你有什麼話要說?”
尹靖道:“咱們此行目的旨在‘玄天圖’,如果需以武功分高下,老前輩請先將‘玄天圖’取出再打不遲。”
白衣老人爽然道:“好,有道理,我現在立刻帶你們去見杜三娘,不過你們二人,需有一個同我好好比劃。”
尹靖道:“屆時自當奉陪。”
白衣老人哈哈一笑,一馬當先,帶著二人徑奔“別有天”。
且說阿桃推開朱門,玉面書生只見眼前境物一變,石橋玉亭,花木掩映,流水淙淙盤繞在花樹亭台之間,這是一個寵大的石洞,卻像一座美麗的花園,園中景明物朗,湛湛如同白日。
他知道現在是晚間,這光線當然不是陽光,石洞中白天陽光只怕也透射不進來,雖無陽光,卻能生長許多花樹,他覺得這些花樹與外界大不相同,都是從未見過的。
亭台旁有一株黃花綠葉的樹木,樹下卓立一位綵衣女人,右手輕撫花枝,左手雪白如玉的粉臂上,佇棲著一隻紅噴噴的怪鳥,那鳥小巧玲瓏,但卻顧盼神飛,甚是英武。
綵衣女人面向花樹,看不見容貌,她秀髮就像流水中的波浪,披散在酥肩上,與樹上黃花相映,發出閃閃金黃色光輝,玉面書生突然想到這女人頭髮一定是如銀絲,被黃花映照成黃金色,因為除蠻夷之人,中原漢族無金髮女子。
阿桃遠遠向那綵衣女人深深拜道:“奴婢帶蒙面劍客徒弟,前來拜見娘娘。”
綵衣女人正是杜三娘,曼聲道:“請客人一旁看坐。”依然輕撫花樹,沒有回頭。
阿桃盈盈笑道:“公子請坐!”說著也不管玉面書生坐了沒有,悄悄退下,反手把朱門掩上。
玉面書生心中忐忑不安,哪裡敢坐?
杜三娘弄了一陣花樹,緩緩轉過身來,曼聲問道:“你就是林鐘如的弟子?”
玉面書生覺得這女人臉也很美,但卻有風華遲暮之感,當下拱手道:“晚輩正是。”
杜三娘道:“你能接住我三掌嗎?”
玉面書生道:“晚輩功夫膚淺,哪能接老前輩三掌。”
杜三娘秀眉一顰,道:“你說我老了嗎?”
玉面書生笑道:“老前輩只是一種尊稱,其實你風華絕世,一點也不老。”
杜三娘很感受用,微微一笑道:“你既然接不住我三掌來此做什麼?”
玉面書生髮覺她笑容中帶著淒涼的意味,淡淡一笑道:“家師臨行之時囑咐過,如果老前輩願還書最好,若堅持晚輩接你三掌,不還也罷。”
杜三娘嬌軀微微一震,道:“林鐘如真的這樣囑咐過你?”
玉面書生道:“絕無欺言。”
杜三娘突然臉色一變,堅定地搖了搖頭,道:“不,不接三掌絕不還書。”
玉面書生微起恐慌,吶吶道:“老前輩不願還書,……就告辭了。”說著轉身欲去。
忽見彩影晃動,去路已被杜三娘堵住,冷冷道:“就是不要書,也得接過三掌再回去。”
香風拂動,一雙雪白的玉掌在他面前晃了三下。
玉面書生本能地正待舉手封架,哪知杜三娘身法如風,已收掌退回,正色道:“你已接過我三掌,‘玄天圖’還你。”
蓮步款款向亭台走去。
這變化太突然,玉面書生怔得呆呆而立,剛才那三掌分明是虛應故事。
杜三娘從亭台裡取出一鑲著金邊的玉盒,遞給玉面書生,肅然道:“帶此書先回去見你師父。”
玉面書生見那盒子上刻著“玄天玉盒”四字,大喜過望,接過玉盒,深深一拜,道:
“老前輩剛才手下留情,分明有意成全,受晚輩一拜。”
杜三娘嘆了一口氣,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我知道林鐘如一定找不到能接我三掌的人,當年所以有此約定,我是希望他親自回來,想不到他還那麼固執,歲月不留情,彼此都已老了,何必耿耿於昔日恩怨。”
玉面書生恨不得趕快插翅飛出洞外,雙手一拱,道:“老前輩美意,晚輩一定面告家師,就此別過。”
杜三娘道:“你那麼急著要走嗎?我有一句話,寄語轉告令師,就說:‘當年恩怨如夢,無名洞底雙修。’”說著臉上浮起一層淡淡紅彩。
玉面書生複誦一遍,道:“當年恩怨如夢,無名洞底雙修。晚輩緊記在心。”
杜三娘聽他記得絲毫無誤,心下欣慰,雙手互擊一掌,阿桃開木門,走了進來。
杜三娘道:“帶公子去‘沁香居’接他夫人,奉送出洞。”
阿桃應了一聲:“公子請!”
玉面書生再拜而別。
杜三娘轉身緩緩走到亭台旁,玉手輕輕撫弄花樹,不覺低低吟哦道:“衡陽音斷四十年,忽見春蠶情絲牽,兩代恩怨何時了?無名洞底再生緣。”語音清嫩,如慕如訴,臉上流露出欣喜之色。
朱門突然“砰”的一聲被推開,一人大聲道:“杜三娘那小子呢?”
杜三娘回過身來,見丁不雅進來了一男一女,她今晚心情特別高興,笑道:“丁不雅你又想到了什麼新奇招術,要來比劃嗎?”
白衣老人丁不雅哈哈大笑,道:“我帶林鐘如的徒弟來同你比劃。”
杜三娘一怔,道:“林鐘如到底有幾個徒弟?”
丁不雅伸手一指尹靖,道:“這個是正牌,剛才來的那個是冒名的。”
杜三娘臉色一變道:“玄天圖被他拿去了。”
丁不雅聞言一怔道:“那小子能接你三招?”
杜三娘臉紅一紅,嗔:“這小子花言巧語可惡之極,鶯兒去啄死他。”左臂一振,那隻紅噴噴怪鳥,振翅衝出門外,向西飛去。
此鳥名叫“天角鶯”,能嗅人味,四人緊隨鳥後,離開“別有天”,向“沁香居”奔去。
天角鶯在“沁香居”外繞個圈,轉頭飛回,向東掠去,四人也跟著返身奔回,行不遠,忽見通道上躺著一人,杜三娘將她扶起,一看正是阿桃,伸手拍活穴道,繼續向前追蹤。
快到石室,忽聽怒罵,吆喝,金鐵之聲交雜一片,四人身形加快,閃電掠去,轉過去但見柳夢龍,龔金奇,摩雲庭,宋文屏等人正圍著玉面書生廝殺,爭搶“玄天玉盒”。
玉面書生身受數傷,危如累卵,情形至為悽慘,天角鶯宛如一盞紅燈,在人叢中穿來飛去。
突然疾撲而下,向玉面書生臉孔啄去。
玉面書生怒吼一聲,發掌猛劈,“天角鶯”兇悍異常,呂江武重傷之下,招架不住,左眼被啄個正著。
他慘叫一聲,掩著血淋淋的面孔,連退三步。
只見身影一晃,杜三娘加入戰團,嬌叱頻頻,絕招迭出,把柳氏等人齊齊震退。
身形收斂,但見杜三娘右手拿著“玄天玉盒”,左手擒住玉面書生腕門,怒罵道:“你這小子居然敢矇騙!”
振臂一拋,玉面書生跌在牆角,昏迷不省人事。
“天角鶯”撲撲翅膀,停在杜三娘玉臂上,口中還銜著一顆血淋淋的眼珠。
柳夢龍等人大為驚駭,見尹靖苑蘭公主與白衣老人同時現身,都按兵不敢妄動。
石室鐵門突然“轟”然一聲大開,萬教庭主六大護法,大限禪師,慧果老人,玉印大師,通臂神乞,虯龍堡主,九宮堡主,千愚諸葛生等一眾中原豪雄,相繼湧入。
神鞭呂重元突然大叫一聲,奔過來抱起摔在牆角的玉面書生,見他滿臉血汙,左眼下陷,氣若游絲,不由全身激動,發狂地怒叫道:“什麼人害死吾兒?”
杜三娘冷哂一聲,道:“是我你待怎樣?”
呂重元把玉面書生拋給翻天手呂重陽抱住,眼中怒火直噴,狂叫道:“狠辣的賤人,老夫同你拼了!”虯龍鞭虎虎風生,盡是拼命的招術。
杜三娘身形飄擺,好像一隻翩翩彩蝶,在鞭影中飄來蕩去,眨眼間對拆了十數招,呂重陽長鞭依然絲毫沾不到他衣袖。
杜三娘嬌喝一聲:“撒手!”
呂重陽突然連退三步,虎口破裂,雖勉強把虯龍鞭把住,但已無法揮動。
白衣老人突然哈哈大笑,道:“你是呂祖成的兒子嗎?”
翻天手呂重陽見大哥敗下陣來,挺身而出,答道:“是又怎樣?”
白衣老人丁不雅,道:“呂祖成當年在江湖上還有一些名氣,想不到出了一些不屑子孫,兒子護短,孫子假冒林鐘如徒弟來騙取‘玄天圖’,不世清譽,付之流水。”
當年呂祖成身騎雪龍駒,手揚虯龍鞭,縱橫江湖,吒叱一世,專門排解糾紛,主持正義,使虯龍堡的名字在武林中大盛一時,呂重元昆仲雖無乃父雄風,但虯龍堡向能與萬教各大門派並駕齊驅,因此呂重陽聞言臉色一變,道:“你說什麼?我侄兒假冒蒙面劍客的弟子,騙取‘玄天圖’?”
恨天矮叟冷笑,道:“呂兄不必驚奇,此事千真萬確。”
呂氏昆仲不愧為名門正派之後,強忍怒火,喟然一嘆,退了下來。
白衣老人目光掠過萬教庭主與六大護法,停在杜翰平臉上,哈哈一笑,道:“杜翰平你還認得我嗎?”
萬教黃旌千手菩提,也哈哈一笑道:“是白衣秀士丁不雅兄?”
此言一出中原群雄齊齊一震,白衣秀士丁不雅五十年前,與蒙面劍客齊名,是個獨來獨往的遊俠,已經四十多年未現江湖,眾人都以為他不在人世,想不到隱居此處。
千手菩提當年與丁不雅頗有交情,趁機說道:“小弟陪庭主來找‘玄天圖’,想不到丁兄是此間主人,請高招貴手,大開方便之門。”
丁不雅歉然道:“兄弟是在此作客,主人是杜三娘。”說著話伸手指著綵衣女。
真武子早認出她手中那鑲金邊的盒子,正是盛裝“玄天圖”的“玄天玉盒”,神情甚是激動。
杜翰平眉頭一皺,道:“杜三娘不是北冥散人杜慶的千金嗎?”
丁不雅道:“杜兄猜對啦。”
三娘眼中含著晶瑩淚花,望著尹靖說道:“你是林鐘如的徒弟嗎?”
尹靖道:“在下與林老伯情同骨肉,並非其徒弟。”
杜三娘道:“我與林鐘如說過,來取‘玄天圖’必須接我三掌,想必你是有此能耐,才敢來是嗎?”
尹靖道:“這事林老伯倒沒有提起過。”
杜三娘忿然道;“他心裡恨我,發誓永遠不對人提起與我之間的事,你自然不知道。”
尹靖道:“林老伯臨行叮嚀之言,在下句句永銘於懷,幽怨悲慼則有,懷恨記仇則無,若說過誰記恨誰那倒不見得。”
杜三娘道:“我與林鐘如仇深似海,這三掌非拼不可。”
尹靖道:“在下倒要請教你與林老伯有什麼不可解深仇?”
杜三娘含淚道:“我父親打死他一家,他殺死我父親,這個血仇還不深嗎?”
尹靖大大地一怔,半晌沒說出話來。
白衣秀士丁不雅嘆了一口氣道:“若光是仇人倒也罷了,他們還是一對情侶。”
杜三娘突然掩面哭泣,淚珠撲簌簌掉下。
喟然嘆道:“四十年來他棄我不顧,任我在洞中過著淒涼歲月,此恨難消。”
尹靖嘆道:“若論淒涼苦楚,林老伯比你心酸,他一人孤零零住在終南山下,漁樵度日,除了我偶爾去看他老人家外,親友兩絕,有時見他暗自嘆氣,問他何因?他總是搖頭不說,足見他還惦記著杜前輩。”
杜三娘突然道:“那他為什麼不來找我?”
尹靖道:“也許他以為杜前輩還在恨他。”
這句話答得很妙,杜三娘喃喃自語,道:“恨他,我還在恨他嗎?”
尹靖道:“杜前輩當然不在恨他,要不然也不會把‘玄天圖’交給玉面書生。”
杜三娘突然秀臉一寒,道:“你真要取回‘玄天圖’?”
尹靖道:“林老伯因之獲罪師門,終生愧疚難安,自然非取回不可。”
杜三娘道:“要取問‘玄天圖’不難,叫林鐘如到此地來見我,否則接我三掌。”
尹靖劍眉微微一皺,道:“林老伯已上終南山頂,可能與家師住在一起,在下願上終南山傳達杜前輩之意。”
杜三娘道:“你師父是誰?”
尹靖聽他問起師父,滿臉虔誠之色,肅然道:“家師上玉下陽,住在終南山接天峰春秋居內。”
尹靖武功威震江湖,他師承來歷無人得知,蓋因不少人誤認他是蒙面劍客傳人,這時當眾一說,千手菩提首先大大一驚,道:“你是玉陽真人弟子,那是武聖傳人啦?”
白衣秀士丁不雅眼睛一亮,訝然道:“終南武學數百年一直冠蓋環宇,威震四域,號稱天下無敵,今日一見,盛名之下果然無虛。”
那些曾先後敗在尹靖手下的武林高手,此刻均覺心情舒暢毫無羞辱之感。
杜三娘肅然起敬道:“公子原是武聖傳人,‘玄天圖’自當奉還,我有一紙尺書,但請寄語林鐘如,以表寸心。”
當時立將玄天圖交給尹靖,尹靖又當面交給真武子,了卻林鐘如數十年心願。
真武子接過“玄天玉盒”,感慨一聲,道:“尹少俠雲天高義,武當門下,生死感恩戴德。”
他以庭主之尊,突然向尹靖深深一拜,尹靖慌忙回拜,連稱不敢。
真武子把玉盒揣入懷中,取出“乾坤日月令”長眉一剔神威凜凜,朗聲道:“本庭以‘乾坤日月令’傳諭……”洞中群雄除苑蘭公主外,齊齊躬身長揖。
他目光一掠,接道:“漢中三義老三老二,無故遭人殺戮,此事與泗陽莊血案頗多關連,種種跡象,顯示柳堡主與摩莊主涉嫌甚深,立隨本座‘武林評審庭’候詢。”
柳夢龍臉色數變,但見中原群雄個個怒目相向,六大護法蓄勢待發,千愚諸葛生則垂目一語不發,情知此刻抗拒,徒召其辱,只得嘿嘿冷笑道:“老夫既然涉嫌,自當對薄公堂澄清視聽。”
真武子見他不敢抗命,轉向杜三娘略一拱手,道:“貧道等在此叨擾洞主清修,甚感歉意,就此告辭。”
“萬教庭主”一人當先,中原群雄魚貫離開石室。
霎時之間,客人走得只剩尹靖與苑蘭公主,杜三娘雙手互擊數掌,二個婢女齊至,令阿菊去“沁香居”請香玉公主與林琪,阿桃去取筆硯錦箋。
通道里傳來鶯語倩笑聲,香玉公主與林琪雙雙出現。
香玉公主喜呼一聲:“姊姊!”好像一支小鳥般地,撲入苑蘭公主懷中。
苑蘭公主美目含著盈盈珠光,輕輕撫著香玉公主香肩,笑道:“玉妹委屈你了。”
林琪鳳目含著一絲淡淡幽愁,緩緩掠過尹靖臉上,迅速低下螓首。
尹靖嘆息一聲,覺得千言萬語難以啟口,只好把頭偏開,目光正與香玉公主相觸。
她掙開姊姊懷抱,走了過來,笑道:“奴家幽居石室,盼望公子音息,度日如年。”她純潔爛漫,心中想什麼就毫無隱瞞地說出了。
尹靖伸手想去握她,但見旁邊有人,又縮了回來,哪知突然手一緊,反被香主公主握住。
苑蘭公主看在眼裡,喜在心裡,林琪看在眼裡,酸在心裡。
杜三娘睹此情景,心生無限感慨,不由停筆沉思。
林琪首先打破沉寂道:“公主駙馬爺祝你們幸福無疆,奴家告辭了。”說到最後一個字,眼淚已忍不住掉下,迅速奔上石階。
苑蘭公主毫無表情,嚴冰如山,認為林琪離去是絕對而十分必要的。
香玉公主突然喊道:“林琪慢著!”
這句話似有強大吸力,林琪果然停在石階不動。
香玉公主跑過來向她姊姊耳語一陣,苑蘭公主一直搖頭,林琪雖然沒有回頭,但眼光餘光看得清清楚楚,心中甚是悲痛。
苑蘭公主道:“姊姊萬事依你,唯這事不能答應。”
香玉公主嘟著嘴,撒嬌道:“姊姊不答應,我一輩子不回‘海天別墅’。”
苑蘭公主望著妹妹天仙般的嬌靨,想起母親終寢之時,她曾默默祈告,有生之年必叫玉妹萬事稱心如意,也許玉妹的做法是對的,她突然嘆喟一聲,輕輕點了點頭。
香玉以經色然而喜,嬌喝一聲:“林琪回來。”
林琪故作不知,回首道:“公主喚奴家何事?”
苑蘭公主冷冷道:“你是‘海天別墅’逃犯,怎可隨便離開?”
林琪吃了一驚,心頭怦然跳動,但見香玉公主滿臉春風,倩笑盈盈,用肘肱輕輕撞她姊姊。
苑蘭公主正顏向尹靖道:“尹公子一回燕京之後,立即派兩頂花嬌到‘海天別墅’迎娶。”
尹靖微感驚奇道:“兩頂?”
香玉公主點了點頭,道:“是兩頂!”拉著林琪的手。
林琪臉上浮起一層層淡淡紅霞,低聲道:“多謝公主成全,奴婢願終身隨侍公主左右。”
苑蘭公主姍姍走上石階,淡淡道:“記得兩頂花轎,我們先走了。”
尹靖傻傻地“哦”了一聲,心頭不知是喜還是憂。
三位玉人蓮步已杳,杜三娘走到他面前道:“此書請交林鐘如。”
只見那錦箋上寫著幾行娟秀字跡,書道:
衡陽音斷四十年,
忽見春蠶情絲牽。
兩代恩仇何時了?
無名洞底再生緣。
尹靖一路吟誦,返回燕京。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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