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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曉昀 -【魔鬼少主】《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2-17 00:01:10     標題: 曉昀 -【魔鬼少主】《全文完》

曉昀 - 魔鬼少主

她不懂,父親為何要她送來這個陌生的地方
還要她陪伴那個有著天使臉孔,卻和魔鬼一樣恐怖的傢伙
那傢伙總是冷冰冰的,不和任何人接近,
就算她熱情得像一把火
也難以融化他這座大冰山
尤其,他還殘忍非常
居然當著她的面手刃無辜的小生命
像是在警告她,別輕易挑戰他的權威
她恨極了他的殘忍,誓言總有一天要撂倒他
直到有一天,她才發現魔鬼與天使只有一線之隔……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2-17 00:01:32

楔子

  火紅的烈焰在黃昏的蒼穹中伸展,像是一頭吞噬世界的野獸,無情的朝四周舞動著它的利爪……隨著它的張狂,觸目可及的空間,儘是一片漆黑。

  「軒昂!軒昂!你在哪裡……」一個男人在紅海裡呼喊。「軒昂!軒昂!快點回話……爸爸在這裡……軒昂……」然而回應他的卻是一片沉寂。

  但,在男人尚未到達的深處,在這種人人自危的情況下,一個美麗的女人卻反而將門鎖了起來。

  她轉頭看著坐在窗前的俊秀男孩,一副深怕他逃走的模樣。那一刻,遠遠的,她聽見了男人的叫喚——那是她的最愛,就像天使的樂章,但那聲音卻教她心碎……

  只因,她不懂,為什麼到了這個時候,她還是爭不過他?

  她明明也在這火海裡啊……為什麼就不見他喊她的名字?難道真是妻不如子嗎?

  想著,她挫敗的大叫:「夠了,我已經受夠了……為什麼又是你?為什麼?」

  絕望的嘶喊,她怒視著男孩微卷的黑色長髮,細緻的五官,又黑又濃的眉和高挺的鼻樑……曾經,她以為他是個天使,可如今卻是怎麼看,怎麼令人厭惡!只因直到現在她才知道隱藏在那漂亮外表下的是多麼邪魅的靈魂!

  可是,無論她說什麼、喊什麼,窗前的男孩依然一動也不動,那眨也不眨的悠然瞳子讓女人的怒氣益熾。望著他毫無恐懼的淡漠表情,女人的怒火再也不能抑制的宣洩。

  「你那是什麼表情?那是你看媽媽時應該有的表情嗎?」說著,一把火又燒上來了。她再次來到男孩面前。「造孽!真是造孽啊?像你這樣可怕的孩子,出生來吃我骨喝我血的修羅惡鬼……當初我怎麼會把你生下來……」

  隨著她的聲音爭先恐後出擊的是她修長的五爪,在男孩的臉上留下條條的血痕。

  然,除了眸子半合,男孩還是什麼也沒做,甚至連吭也不吭一聲。

  見狀,女人的火氣更熾。「你是故意的吧?你還以為我不知道,從一開始就是這樣了,你是不是想告訴你爸爸,我又怎麼虐待你了?哈……哈……哈……哈……」女人大笑。「不過,你沒機會了,因為我再也不會讓你有機會把高默搶走!」

  回頭看著四周紛飛的火花,女人陶醉的說著。「我再也不會放過你……讓我們一起到地獄裡去……一起去地獄裡受苦吧……」她對他細細的頸子伸出沾染著鮮血的指爪……「死吧……只要你死了,我就能解脫了……」是的,她溫柔的說著,那甜甜的聲音像天籟般的迷人……

  男孩無話的閉上眼,傾聽著宛如天籟的死亡宣言。

  這就是母親真正的聲音嗎?

  原來這就是她真正的聲音啊……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2-17 00:01:49

第一章

  天是藍的,水是藍的,在這一片分不清水天的無垠世界裡,白雲就像破碎的棉絮散落在蒼穹中,一波波白色的浪花在海上拍卷,徐徐吹來的風裡帶著濃濃的鹹味,濕黏的感覺讓人怎麼都不清爽。

  破水而行的白色遊艇上,一個男人將手上的銀色瓷瓶交給身畔的男孩。

  「軒昂……」高默頓了一下。雖然他知道這麼說對兒子有些殘忍,可是,這畢竟是最後一次了。所以……「要好好跟媽媽告別喔!」他叮嚀著,高默以為能把妻子葬在她最愛的大海,她一定會高興的。

  高軒昂不作聲,只是將手上的銀色瓷瓶打開,隨著傾倒而下的舉動,從裡頭流洩出純白潔淨得有如牛乳般細緻的沙粒。

  當它們一落入空氣中,海風便將白沙吹遠,被帶走的顆粒一點一滴的降落在海面上,隨著一波又一波的波濤,沒人蒼藍透明的海裡,化成一顆又一顆精巧的泡泡,在眨眼間幻成虛無。

  高默錯愕的看著才十二歲大的兒子,這些年來他所受的苦,他怎麼會不明白?自從芊葇生了軒昂後,就得了憂鬱症,歇斯底里的她常常讓軒昂受罪。可是,無論如何,芊葇畢竟是他的生母啊!為什麼他能夠這樣無動於衷?他才十二歲不是嗎?就算哭一下好了,也好過這樣全然無波的面容吧?

  「為什麼不跟媽媽說說話呢?軒昂?」他問。

  高軒昂還是靜默的,與其說他不理不睬,不如說他根本不把父親放在眼裡。他逕自走到船頭,將手中的瓷瓶用力的扔向空中,在劃了一道弧形的銀色光芒後,隨著一聲「撲通」沉入水中……海浪又翻起,它就像是從來都不曾存在過的隱藏在黑暗深處。

  看著兒子毫無表情的臉,高默的思緒忍不住飄遠,自從把他從火裡救出來後,已經過了五天,在這段時間裡,一向冷漠的兒子竟連話都不說了,難道他是在對他這個不盡職的父親抗議?雖然妻妾成群的他很難有什麼罪惡感,可是軒昂畢竟是他鍾愛的兒子,為此,高默很難得的感到愧疚。

  該怎麼補償他才好?難不成以他的財力勢力,竟無法讓自己的兒子快樂嗎?想著,他忍不住歎氣。

  高默的歎氣聲融入海浪,傳到一艘緊緊跟在大白船之後的小艇上。

  有別於大船上的靜默哀淒,小艇上的一對父女是那麼親密的說話。

  「看到了沒?懷默?」杜齊生指指立於船首的美少年。「那就是軒昂少主喔!」

  才滿七歲的杜懷默學著父親靠在船桅上,將小小的身子探出去。可無奈的,無論她再怎麼伸展身子,父親巨大的身體卻硬是遮住了她的視線。「爸爸……爸爸……懷默什麼都看不見。」

  聞言,杜齊生索性將小女兒抱起。「喏!看到了沒?就是那個很漂亮的小哥哥啊……」

  小懷默不死心的咬咬唇,用力扳著船桅的手吃力的挪了挪。當她奮力的往外移著,高軒昂正好回過頭來,迎上她滿臉期待的是一雙寒冷刺骨的絕然眼神。全然無溫的目光小女孩使勁撐著身子的手無力的軟了下來。她輕輕往父親身上靠去。

  「怎麼了?」杜齊生不明白的問道。

  是什麼他那頑皮活潑得不知節制的懷默閉嘴?他好奇的抬眼,對上高軒昂早熟滄桑的瞳子。那張俊美的面容就像夜裡的惡鬼一般的淒冷,讓人心驚膽戰。杜齊生不禁要問,那是個十二歲少年該有的表情嗎?為什麼這般冷酷嚇人?

  「爸爸……」杜懷默挽住父親的手腕。

  「啊……」杜齊生這才仿若大夢初醒般的轉頭向女兒。「懷默……」

  「爸爸……」杜懷默扁嘴道。「我不要跟那個小哥哥在一起。」那個傢伙竟然瞪她,看來好可怕。

  「懷默……」杜齊生無語了。

  高軒昂是這樣的少主嗎?送女兒來這裡,到底是對或不對?他的眉頭輕皺著。可是,不這樣做,又怎麼還得了高家的大恩?讓懷默逃過仇人的追殺?因此,即使是錯的,又如何回得了頭?是的,一切都是他不對,可為了懷默的將來……他沒有選擇……

  思索著,他閉上眼,再度睜開眸時,膽怯的不敢再多瞧高軒昂一眼,只是道:「不能任性喔!懷默。」

  「可是,我就是不要!」杜懷默任性的嚷著。而且……「為什麼我不能和爸爸、媽媽住在一起?」她仰起小小的頭顱問。

  杜齊生低頭拍拍才到他腰間的腦袋瓜。「因為妳已經不是爸媽的小寶貝了。從現在起,妳就是少主的人,少主要妳做什麼,妳就做什麼……聽懂了嗎?」

  比同年孩子矮小的杜懷默瞇了眼,根本不能明白父親的意思。

  杜齊生抱起她香軟的身軀。「反正,妳要乖就是了,如果妳乖的話,爸爸和媽媽都會高興的……知道嗎?懷默……」

  「爸爸媽媽會高興嗎?」杜懷默困惑的皺著眉,伸出手抱住父親的頸子。

  「當然,只要懷默聽話,爸爸媽媽會很高興的。」杜齊生說著,輕聲的歎了口氣……是的,他們會高興的,即使是在她永遠見不到的彼岸……

  在他們不願去望的那一頭,一雙絕然的目光始終望著兩人。

  ***

  坐在沙發上看書的高軒昂一言未發。

  雖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少年,可是他所散發的氣勢是那麼折人。連頭也未曾抬起的他,渾身就像萬年寒冰一樣的難以接近。

  「少主……」杜齊生再次見到高軒昂,心還在發顫。然而他也清楚,要是過不了這一關,懷默如何能留下?高默都已經說了,雖然懷默資質佳,是個練武的人材,但是留不留還是取決於高軒昂,不在他。因此,就算他再怎麼沒種,又怎能打退堂鼓?

  一旁的杜懷默正打量著四周。

  她揚起小頭四處張望。她很清楚這裡跟她家是不一樣的,因為這裡好大好大,牆上掛了好多好多的東西,還有那些櫃子啊什麼的,反正不一樣就對了,尤其是空氣中那股怪怪的味道,讓人聞了直想哈啾。

  扁扁嘴,她扯扯父親的袖子。「爸……這裡好臭喔……」說著,還用力的揉揉鼻子。  

  「懷默……別吵!」杜齊生輕斥。

  他的話引起高軒昂的注意。他閤起書,瞅著那對父女。

  「少主,請別怪懷默不懂事,其實她很乖的。」杜齊生解釋著。

  聞言,高軒昂瞇起好看的眸子。「她叫懷默?」

  杜齊生愣了一下,是錯覺嗎?他似乎聽見他不屑的哼著。但他還是恭敬的道:「為了感念當年島主的救命之恩,小女就叫懷默。」

  懷念高默?笑死人了,那種人有什麼好懷念的?高軒昂起身,二話不說便將手中的書朝杜懷默頭頂砸去。

  「哎呀!你幹什麼打人?難道你媽媽沒告訴你不能亂打人嗎?」年紀尚小的杜懷默吃痛的大喊一聲,要不是父親將她肩頭用力的按住,她肯定會衝向高軒昂大打一架。

  霎時,高軒昂無喜無怨的眸子染上一層難以理解的顏色。然後,他開口了,可不是回答,不是解釋,只是吩咐的說著:「從今以後,她叫修羅。」

  這代表懷默能夠留下了,是不是?「少主……」杜齊生先是呆了,然後才對著高軒昂離去的背影忙道:「謝謝少主。」

  「爸……」杜懷默摀住發疼的後腦,皺著眉拾起地上的書,那封面上只有兩個字她看得懂,一個是「宮」,一個是「治」,其他的都是一團團黑嘛嘛的,她根本就認不得。再說,現在她有更想做的事,她將書本舉高,對準高軒昂的背影——

  杜齊生連忙制止女兒,取走她手中的書。「原來是宮澤賢治的詩集啊!」他隨手翻了翻,忽然明白高軒昂為懷默取修羅這個名字的理由了。

  杜懷默不懂的問:「爸,什麼是宮嗯嗯治啊……」

  杜齊生搖頭。「那不重要,懷默,不,現在我該叫妳修羅了。修羅,少主已經答應讓妳留下來了,從現在起,妳要做一個乖孩子。」既然要留在他身邊,一切當然得以他的意思為主。

  杜齊生試著向女兒解釋,卻只換來杜懷默用力的搖頭。「爸,我不叫修羅,我是懷默耶!」本來就是嘛!懷默不是很好聽嗎?為什麼她要改名叫修……修什麼?好怪喔!再說……「我不要留在這裡……」

  「爸爸知道……爸爸知道……」杜齊生喃喃的說著,如果他不是這樣軟弱,如果他沒做過那樣的事,懷默也不用跟著他吃苦了……然而,一切能夠從頭再來嗎?不行……

  「爸……」杜懷默抬起頭,一陣濕意滴落在她臉上。「爸……你怎麼哭了……爸……」

  女兒稚嫩的聲音是那麼可愛動人,可聽在他耳裡是最無情的催淚劑……「對不起,都是爸爸不好……對不起……」杜齊生不停的說著,下一刻,他再也不能自己的抱著女兒大哭起來。

  ***

  夜半時分,無人的寂靜時刻,杜懷默瘦小的身子穿梭在偌大的屋子裡,就像發現了大蛋糕的小螞蟻般,有些開心,有些驚喜,還有掩不住的好奇心。

  好大好大的屋子!

  這裡會有寶藏嗎?還是鬼哩?雖然有種奇怪的味道,但是如果在這裡玩捉迷藏的話,一定很好玩吧?她想著,嫣紅的小唇不自覺的往上揚了起來。

  不過,不管這裡有什麼好,爸爸在哪裡呢?這麼大的房子,睡起來好冷喔?沒有爸爸陪她的話,她根本睡不著。

  「爸……爸……」她輕喊著,回應她的是一片空寂。

  杜懷默不死心的尋著,踏在地毯上雖不比直接踩在地板上冰涼,卻也是冷颼颼的……

  「爸……爸……」她又叫,可是無論她怎麼找也找不到父親的蹤影。

  她抬頭,望了下四周的一切,爸爸到底去哪裡了?歪著頭想了想,她大膽的打開其中一間房的門。

  「爸……爸……」她再叫,往裡面望了又望,發現裡頭根本沒人。

  「討厭……」她咕噥著。

  可她從來就不是容易放棄的小孩,因此,她又開了第二間。

  這回,她才開口便嚇得說不出話。「爸……」

  那是一間好奇怪的房子,裡頭什麼也沒有,只有一張好大好大的床,床上還有個人回頭瞪她一眼——就是那個拿書丟她的人!雖然屋裡很暗,可是映著月影,杜懷默卻能夠將那人看得清清楚楚……不慍不怒的目光,毫無表情的面容,加上全然無血色的臉,簡直就像鬼一樣!

  原來是白天的小鬼。趴在床上的高軒昂不屑的轉回頭。「出去!」他輕聲說,但那聲音卻讓人聽得清清楚楚。

  杜默愣了下,咬咬牙。本想轉頭的她忽然又回頭。「你知道我爸爸在哪裡嗎?」

  高軒昂不說話。他又不是下人,哪知道這些小事?再說,他也沒心情陪小孩找爸爸。

  見他不語,杜懷默膽子又大了些。「你一個人住這麼大的屋子不害怕嗎?我都和爸爸媽媽一起睡的。」

  和爸爸媽媽一起睡?「小孩子。」他不屑的啐了一口。

  「我本來就是小孩子啊!」杜懷默跑到他那一頭去,杈腰看著他。「你不也是小孩子?」雖然比她高了那麼一點點,可是爸爸說過他也是小孩子啊!

  小孩子?他幾時是小孩子了?有人曾經把他當成小孩子嗎?高軒昂想著。

  杜懷默又道:「對了,你為什麼趴著睡呢?我爸說乖小孩不能……」

  「夠了,妳有完沒完?吵死人了?」高軒昂坐起身,那張俊美得迫人的臉嵌著冷然,讓人有種凍傷的錯覺。

  杜懷默咬了咬唇,呆呆的看了他許久……一會兒才問道:「你背痛嗎?」

  高軒昂不敢相信的看了她一眼,為什麼她會知道呢?沒有人知道他被火燒傷了啊!這些天他一直都睡不著,就是因為背上的痛楚……

  杜懷默又說:「我婆婆背痛時都是趴著睡的……」說著,她大膽的坐上他的床沿。也許是走累了,也許是說累了,也許是發現這個少主沒有她想的那麼可怕。「我媽說乖小孩生病了就要看醫生……」

  什麼乖小孩?「不要妳管!」高軒昂低吼。他才不要別人來醫治他呢!反正……反正……根本就沒人……

  杜懷默抬起頭,這一刻她忽然發這個小哥哥的臉很好看。「愛生氣的人會變醜喔!」她輕笑。媽媽是這麼跟她說的。

  她笑了嗎?好像是,她竟然笑了,而且還是對他笑?哼!有什麼好笑的引想著,高軒昂大吼:「出去,給我出去!」

  杜懷默被他從床上震下來,她趕緊站穩身子,皺眉看著高軒昂。

  「我說出去!」他又叫。

  杜懷默扁嘴。「出去就出去嘛!」反正她本來就是來找爸爸的,她對他吐吐舌。

  想要對她丟東西的高軒昂卻因為背痛而無力舉起手臂。「可惡?」無法像白天那樣張狂的他怒吼著,漂亮的眼睛霎時變得猙獰。「滾出去!」

  見狀,杜懷默嚇了一大跳,咬著唇往外跑去,沒一會兒,前頭的障礙物讓她不得不停下來。

  猛抬頭,她才發現眼前的人就是她要找的。「爸……」

  「怎麼半夜還跑出來玩?」杜齊生輕聲罵著。他早知道以懷默頑皮的個性,肯定會在半夜裡跑出來搗亂的,可是他就是慢了一步。

  杜懷默委屈的扁嘴。「爸……」她看了看來處,眼淚就這麼可憐兮兮的在眼眶中打轉。

  「怎麼了?誰欺負妳了?」杜齊生心疼的把女兒抱起來。

  「那個小哥哥……」她指指方向。「他罵我……我只是要去找你嘛……他背痛……還罵我……他好壞……」

  「他真的背痛嗎?」

  身後傳來的聲音讓杜齊生驚跳。「島主……真是抱歉……」

  「不!」站在兩人身後的高默搖頭。「懷默,告訴高伯伯,軒昂的背真的很痛嗎?」難道那一天從火場出來時,他就已經受傷了?可是,他這個做爸爸的卻一點也沒發現?而且,他竟然不打算告訴他?

  杜懷默點點頭。

  見狀,高默的心都寒了。從小到大,高軒昂一直就是—個人住,事實上,要不是他初逢母喪,他也不會留下來,現在,他終於知道自己有多忽略兒子了。想著,他轉身往另一頭走去。「齊生,幫我叫醫生。」

  「是的,島主。」不敢輕忽,杜齊生放下女兒,往樓下衝去。

  「爸爸……」頓失所怙的杜懷默不解的看著父親的背影。為什麼爸爸才來,又走了?她想著,雙腳不由自主的走向方才來的地方。

  在那微弱的光線裡,她看見一個大男人正抱著一個男孩在哭泣,可奇怪的是,那男孩竟然還是一張毫無表情的臉。

  而且,那雙冷然的眼正死盯著她不放……

  ***

  像是打了一場仗。

  在這樣的夜裡,杜懷默的淚早巳流乾了,事實上,既然爸爸不在她的身邊,沒人可撒嬌也就沒什麼好哭的了。

  睡意輕縈的她縮在屋子的暗處,不停的點頭打瞌睡。她只知道屋子裡的人來來去去……屋裡的燈開得比白天還亮,讓一向貪睡的她根本就睡不著,只能昏昏沉沉的在屋角打盹兒。

  朦朧裡,她聽見大人們的對話。

  「天來……軒昂他還好吧?」高默著急的問。

  身為炎島最有名的醫生,林天來搖頭,有些不高興的說:「怎麼這麼晚才發現呢?傷口都發炎了。」

  「要不要緊?」

  「放心好了,我已經幫他做了緊急處理,也打了止痛劑,接下來只要好好休養的話就沒問題了。」

  沒問題了?杜懷默的頭向下點了點,突的一用力讓她有些清醒過來。

  「只是那孩子的母親……」

  「你是指芊葇的病嗎?」高默看了一眼沉睡中的兒子。難不成……

  「島主,你知道的,夫人的病並不單純,從她家族裡的病史中不難發現少主……」林天來欲言又止。

  「你是說那會遺傳?」高默激動的抓住林醫生的手臂。一想到芊葇發病時的駭人模樣,他忍不住發抖了。

  「不排除有這種可能性。」林天來坦白的說著。

  「是嗎?」高默無力的喃語著。「如果軒昂也步上芊葇的後塵的話,那他還有什麼未來可言?老天,他還這麼年輕啊……如果……如果……」

  「島主,現在的醫學這麼發達,誰知道將來會怎樣呢?再說,少主發病的可能性也只是比一般人還要高一點,只要從現在開始治療的話……」

  高默打斷林天來的話。「不用再說了,我明白,我都明白。」只是高一點,高一點嗎?什麼叫只是高一點?為什麼不是別人,而是他的軒昂呢?

  「島主……」林天來看著高默挫敗的臉色。

  一會兒後,再度抬頭的高默已經恢復正常。「天來,我的兒子沒有病,他只是燙傷了而已。」

  「島主……」林天來在高默嚴厲的眼神下點頭。「我知道了,少主他沒病,而且他的傷很快就會好起來。」

  「那就好。」高默微笑。他怎麼能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他高默的兒子怎麼會有這樣見不得人的病?怎麼可能會有?!他的兒子是最好的!

  他看向床頭的男孩,那張俊逸的睡臉是那麼的出色。是的,他是最好的……高默想著,走向前,撫了下高軒昂略長的黑髮,然後才說:「走吧,天來。」

  「是的。島主。」

  是該讓那孩子好好睡一覺了。高默想著。

  待大人們雖開,縮在牆角的杜懷默再次緩緩的閉上眼。

  一個鬼魅似的影子卻悄然從床鋪起身,他打開陽台上的門,讓冷冷的風吹拂在他身上,衣袖、衣擺隨之飛舞……

  一股寒氣迫使杜懷默顫著身子爬了起來,當她看到站在陽台上的高軒昂時,呀然失聲。

  「你……你……你……」有那一秒鐘,她以為自己看見了鬼魅,可是只有一下子,她便想起他是誰。「你怎麼不睡了?」

  「回妳房裡去。」他道,那語氣、那表情、那舉手投足,哪像是個受傷未癒的人?分明就是個霸氣的少年閻君!

  「你好了?不痛了?」杜懷默走向前,有點不敢相信的看著他。坦白說,剛才那些大人的話,她聽得不是很明白,所以,她只能問他了。

  「不用妳管。」高軒昂說著,一用力便將她推出門外,然後毫不留情的把門關上。  .

  杜懷默一個踉蹌,撞到牆上後,又快速的站起來。「喂……」她大叫,「你好過份!」然而她怎麼叫也沒用。

  可惡,她一定會報仇的。想著,突然置身於黑暗中的她有些不能適應的伸出手,一個人影忽的把她抱起來。「啊……」

  「寶貝……怎麼還在外頭閒晃呢?」杜齊生捏捏她的小鼻頭。

  「爸爸?」杜懷默放鬆的叫道。

  「當然是我啊!又胡鬧了,是不是?」杜齊生問道。

  「都是爸爸啦!忽然就不見了……」杜懷默有些氣悶的說。

  「哈……」杜齊生不好意思的笑了。「是,是爸爸不好……」坦白說,他早忘了還有個女兒在這裡了……要不是一絲絲未泯的良心竄出來,他也不會再次下床找他的小寶貝。

  「爸……你最可惡了啦!」杜懷默嘟起嘴愛嬌的說著,

  早就忘了先前的一切。

  「好,是爸不好,對不起……」

  隔著門的高軒昂將兩人漸遠的笑聲聽得一清二楚

  原來是這樣嗎?

  這就是一般的爸爸和小孩嗎?

  他想著,可從未享受過親情的他就是說不出心頭的感覺,再者,他也不該有什麼感覺了。經過今晚……不,早在更早之前,他就從母親那邊知道了,今晚的一切只是讓他更加確定自己的想法而已……反正,他再也不會有什麼損失,他只是一個人,又何需在乎什麼呢?

  再說,他又不是不清楚父親的個性,現在他是很愧疚,可是日子久了,眼淚乾了,罪惡感也會跟著消失無蹤,因此,與其依賴誰,倒不如靠自己得好。

  所以,他一定要變強,一定要在人人之上,即使是鬼、是魔都不要緊……怎麼會沒有未來呢?笑死人了,他就不信這樣的他沒有未來可言。

  高軒昂想著,從鏡裡反射出他那頭漂亮的黑色微捲長髮,那是父親剛才碰過的,也是想置他於死地的母親的特徵……他輕觸著鏡裡的自己,忽然覺得那頭黑色的微捲長髮竟是這麼礙眼……

  想著,他對鏡中人瞇瞇眼睛,下一刻,高軒昂從抽屜裡拿出一把剪刀,將及肩長髮剪了個精光。

  隨著髮絲飄落,他從鏡中看見頂上參差不齊的自己,依然是毫無悲喜的雙目,無波無浪的唇角……

  表情嗎?歡喜嗎?這世上的一切對他來說都只是多餘……

  他丟下剪子,緊握著刀柄的關節處明顯的泛白。這一刻,困擾他數日的背傷的痛楚已經成為過去式,只因他再也無力去顧及那些芝麻小事,除了眼前的路外,他什麼都看不見……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2-17 00:02:04

第二章

  —起床,杜懷默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真是受不了耶!這屋子裡的古怪味道害她直想打噴嚏。

  「討厭!」她揉揉鼻子,想下床找父親。

  然而才下床,一個女人便走了進來。

  「小姐,妳醒了。」

  杜懷默吃驚的點點頭,看到房裡多了一個陌生人,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阿姨,妳要幹什麼啊?」她不解的皺皺可愛的小鼻子。

  「我叫阿金,是來照顧小姐的。」中年女人溫柔的說,那張圓圓胖胖的臉上,帶著淺淺的笑。說著,她將杜懷默身上的睡衣褪下,替她換上方才帶進來的衣裳。

  乖乖受人擺佈的杜懷默還是一臉茫然。「可是,阿姨,我已經長大了,不需要人家照顧了啊……」爸爸是這樣說的。

  她的話把阿金逗笑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老愛說自己長大了。「快別胡說了,快點換好衣裳,少主已經在等妳了。」

  等她?那個臭臉的小哥哥等她做什麼?杜懷默不明白的歪著頭,忽然瞧見鏡裡的自己。身後的阿金正揪緊她那頭又長又亮的黑髮,將它繫成俐落的長辮;舒適的衣裳服貼在身上,在手腕和腳踝處收緊,然而這卻讓杜懷默皺眉。

  「我不要穿這個。」這種烏漆抹黑的顏色難看死了!愛美的杜懷默嚷著。說著,她的嘴立刻像只變形蟲似的扭了起來,一雙小手放肆的扯開阿金剛扣上的鈕扣。

  「小姐,妳不能這麼任性啊!」阿金急忙制止她,耐心的哄道。「妳爸爸會擔心的。」

  爸爸?對了。杜懷默像是想到什麼似的,水靈的眸子亮了。「我要找爸爸。」

  這孩子又在使性子了。阿金搖頭,「杜先生早就走了……」

  聞言,杜懷默急忙打斷她。「怎麼可能?爸爸不會留我一個人在這裡的。」  

  阿金歎口氣。「杜先生沒跟妳說清楚嗎?他今天一大早便往碼頭去了……」

  杜懷默先是一怔,而後飛快的衝出房門。

  身後的阿金喊著:「小姐,妳別跑啊!船很可能已經開走了,妳追不上的……」

  杜懷默一句話也沒聽進去,只是往前直奔。

  不會的,她告訴自己。爸爸不會丟下她的,絕對不會。

  ***

  杜齊生站在岸上,看著四周的一切,遠處的青山繞著薄薄的輕嵐,幾隻野鳥不住的盤旋著。

  懷默應該醒了吧!不知道她現在在幹什麼?如果她發現他棄她而去,會怎麼想他這個父親?

  想著,杜齊生忍不住流下兩行清淚。如果不是別無選擇,他怎麼可能將稚女獨自丟在這樣一個地方?因此,就算她怨他,恨他,他也不會後悔的。

  「杜先生,該上船了,你還要趕時間呢!」有著一張和善的臉的船長大聲叮嚀著。

  杜齊生點頭。「就來了。」他說著,目光仍是依依不捨。

  最後,他歎了一口氣。罷了,再等下去又有什麼用?多看一眼又能改變什麼?況且,他也不信懷默會記得到碼頭的路,她才走過一次而已,怎麼可能一個人來?搖搖頭,才跨出前腳,一陣呼喊讓他失了心、斷了魂。

  「爸……爸……」又哭又叫的杜懷默渾身髒兮兮的出現在路的那一頭,淚流滿面的她是那麼令人心疼。

  「懷默……」杜齊生的心都碎了,他衝上前抱住女兒,任她盡情的將鼻涕和眼淚抹在自己身上。

  「爸,你怎麼可以這樣啦!」她哭哭啼啼的抗議。「我不要留在這裡……」

  有那麼一瞬,杜齊生幾乎要改變心意,但是軟弱的他很快的醒過來。「懷默,別哭了……聽話,妳這樣好醜耶……」說著,他溫柔的為女兒揩去眼淚,擤去鼻涕。

  杜懷默吸吸鼻子,難過的說:「我……我要和爸爸在一起嘛……」

  她的話讓杜齊生都想掉眼淚了,身後的船長也覺得心酸,但他還是不得不提醒,「杜先生……」

  杜齊生給了船長一個再一會兒就好的手勢,然後,他清清喉嚨,將女兒放在地上,佯裝氣怒的說:「懷默,妳要乖啊……不能這麼任性……爸爸……爸爸不喜歡妳這樣子,如果妳再使性子,爸爸就要生氣了。」

  小小的杜懷默睜著水汪汪的眸子,動也不敢動的望著父親。「爸爸,懷默很乖啊……」

  杜齊生輕歎氣,連哄帶騙的開口:「爸爸知道懷默很乖,可是爸爸有事,不能帶妳走,所以,妳要好好的聽話,乖乖的待在這裡,等爸爸來接妳,知道嗎?」

  杜懷默擰眉。「可是,我不喜歡這裡的味道,每次聞到都會打哈啾……」

  「那是薰衣草的香味,具有安定神經的功效。」想來是高默為了讓妻子穩定下來才種的吧?可惜,還是沒能發揮效用……杜齊生歎氣。「聞久了,妳就會習慣的。」

  怎麼可能習慣?而且……「我也不喜歡跟少主在一起……」杜懷默又找了一個藉口。

  「快別胡說了。」杜齊生看看左右,發現沒有人注意到他們,急忙將女兒拉到一旁,聲音壓得低低的。「以後不許再這麼說了,知道嗎?」

  「爸……」杜懷默越來越不懂了,為什麼爸爸要說這些她根本聽不懂的話?想著,雖然知道父親會生氣,她還是小聲的開口:「懷默不能跟爸爸一起走嗎?」

  杜齊生搖頭,話中有話的道:「不行,懷默,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妳能去的地方了……所以,答應我,好好的待在這裡,少主要妳做什麼,妳就做什麼……」是的,如果不是這樣,他絕對不會這樣待她的,她可是他最最親愛的寶貝女兒啊……

  「可是……」杜懷默想要插嘴,杜齊生比她更快的打斷她。

  「沒有可是,這是爸爸跟懷默的約定。」他堅定的說著,按著女兒肩頭的手是那麼沉穩有力。

  聞言,杜懷默黯然了。「那麼……爸爸什麼時候才來接我?」

  什麼時候?會有這一天嗎?杜齊生真的希望有這麼一天,可惜……「等妳十七歲的時候吧……我會來接妳的。」為了不讓女兒失望,他如是說。

  「十七歲的時候?」那不是還要好久好久嗎?杜懷默掰掰手指,唔,她算不出來。「爸……」當她抬頭,竟然發現父親不見了!

  不遠的海上,蕩著一艘遊艇。

  「爸……」杜懷默想要追上去,船卻已開得老遠。

  船上的杜齊生奮力的向女兒揮手。「懷默,妳要乖喔……」

  「爸……爸……」杜懷默看著腳下浮浮沉沉的海水,連動一下都不敢,只能對著父親大叫:「不要走……爸……」

  可是船行遠了,漸漸的看不見了……一波波白色的浪捲上她的腳踝,那圓圓的泡沫溶在她的腳上,癢癢的感覺讓她直掉淚……

  「一定要來接我喔……爸……」杜懷默喃喃的說著。

  ***

  杜齊生離開後,杜懷默接下來的日子是又煩又悶又無聊……每天都有學不完的功課事情要做。

  雖然已經過了一年,可愛玩的杜懷默對那些東西還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如果可以的話,她寧可到處探險、玩水,就算在沙裡打滾都比唸書和學武好玩……

  可惜,這裡的每個人都那麼強,那麼厲害,就說阿金吧!每每她耍小脾氣,阿金那慈祥的臉馬上就變了,然後下一刻,阿金總會把她壓在自己的大腿上打她可憐的小屁屁,疼得她一整天都坐不了椅子。

  所以,真要比較起來,那個不理人的高軒昂還好一點,雖然他的臉總是難看到不行可是至少他很少出現在她的面前……

  杜懷默大大的呼了一口氣,揉揉已經不疼的屁股,小心翼翼的不發出一點聲音,然後在一陣東張西望之後,趁著眾人不注意的當口偷偷的溜了。

  她跑向前些天發現的小山丘,如茵的綠草滿佈,當她大刺剌的躺在柔軟的草地上,空氣中飄來醉人的花草香,還有蜜蜂嗡嗡的叫聲……

  杜懷默躺成大字形,天空中的浮雲飄啊飄的,讓她的眼睛都花了……微風輕撫著小草,將她的臉摩得沙沙癢癢

  什麼時候爸爸才會來接她呢?

  杜懷默想著,拔起一根野草銜在口中。她已經不想再待在這裡了,這裡一點也不好玩……

  想著,有些昏昏欲睡的杜懷默,眼角忽然閃過一個白影子。

  倏地睜開眼,當她轉向另一頭,看清那個白影的長相後,圓圓的眸子不由得亮了。

  「好可愛喔……不,不要動……」杜懷默一面說,一面逼近牠。「我不會傷害你的……我不會……」說著,她一個箭步衝上去,將牠逮個正著。「嘻……我就叫你小白吧……」

  有了它的陪伴,她再也不會無聊了。

  ***

  一早,當杜懷默清醒時,她發現金黃色的太陽公公並沒有如平日一般的來敲她的窗。

  四周暗極了,雖然仍透著微弱的光亮,但是窗外卻傳來滴滴答答的雨聲。

  下雨了?杜懷默想著,急忙將窗子打開,一陣調皮的風細細的雨絲送了進來。

  「小姐,妳在幹什麼啊?」推開門的阿金剛好看到這一幕。「妳這樣會把屋子弄濕的。」說著,她放下手裡的東西,將窗戶重新閤上。

  「可是……」杜懷默還想說話,但阿金搖頭。

  「別頑皮了,先去刷牙洗臉。」阿金撐著腰,手指著浴室的方向。

  聞言,杜懷默只好低頭走進浴室。

  等她換好衣裳,雨還是沒停。

  杜懷默偷偷的望著玻璃窗,苦著一張臉,那陰暗的天空茫茫的雨絲,讓她清秀的眉都鎖在一起了。

  不知道小白要不要緊?會不會害怕?

  「怎麼了?小姐,妳又在想什麼?快來吃飯啊……」阿金扯開大嗓門喊著。

  一旁正在用餐的高軒昂好像沒聽到似的,依然優雅的吃著早飯,那副模樣就像王子般的出塵絕俗。

  杜懷默又看了下窗外,想也知道阿金絕對不會讓她出門的……可是,小白怎麼辦?「金姨……我……我不餓……我可以出去嗎?」

  這孩子是怎麼回事,連雨天也想出去玩?阿金拍拍前額,將杜懷默小小的身子按在餐桌前。「不行,快吃。」她很清楚孩子小時候不管教,長大可會不得了的道理。所以,要她妥協,不但門都沒有,窗戶也早就封死啦!

  杜懷默抿抿唇,一張小嘴就像變形蟲似的扭著,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她明白阿金只是長得和藹可親,事實上,她絕對不會心軟的。因此,如果她想出門的話,只能趁大家不注意的時候……想著,她無力的吃著荷包蛋和火腿,希望小白真的沒事就好了……

  連阿金都沒發現,那個從容優雅的少主竟然若有所思的掃了小丫頭一眼。

  ***

  也許是阿金有所防備,等到杜懷默有機會溜出來時,已經是傍晚了。

  雖然連綿不斷的雨勢稍稍小了一些,可是當杜懷默跑到小山丘時,她的衣服還是無法避免的濕了大半。

  但是她一點也不在乎,她只在意小白。

  微喘著氣的她看看四周,確定沒有人後,彎下身子,將手伸進山腹的小洞,掏出裡頭的東西——用樹枝紮成的小籠子,裡面是一隻渾身雪白的小兔,紅色的瞳子亮晶晶的,微微發顫的身子是那麼惹人憐惜。

  「小白,你還好嗎?」杜懷默皺眉,想要將兔子從籠子裡抓出來,可又怕牠逃開,只能隔著籠子撫著牠又細又柔的長毛。

  小白抖著口鼻,輕輕的嗅著杜懷默帶來的食物,隨著牠的舉動,長長的鬍子刷過杜懷默的小手。「嘻,好癢喔……」

  「那是什麼?」一道不帶感情的冰冷聲音從她身後傳來,嚇得杜懷默差點讓手裡的東西掉在地上。

  當她轉頭,瞧見高軒昂那張趾高氣昂的俊臉時,她的表情馬上由驚恐轉為防備。對她來說,這個少主還沒有阿金來得嚇人。「不要你管!」

  但是,他已經瞧見籠子裡的小白兔。高軒昂冷笑,「原來是一隻小畜生。」瞧她那副寶貝得不得了的表情,真是笑死人了。

  「小白才不是小畜生!牠是一隻小白兔。」杜懷默很清楚,「畜生」不是一句好話。

  嘖……高軒昂搖頭。這丫頭真的有別人說的那麼了不起嗎?誰知道呢?他一向不相信科學這種東西,尤其是用人發明的一些東西來證明人的能力之類的無聊玩意,再說那種東西還有誤差呢!「有時間養畜生,還不如好好練功!炎島可不是養廢物的地方!」他諷刺的說。

  「小白才不是廢物!我已經說了,牠是一隻小白免。」杜懷默極其認真的說。

  看來這傢伙的品質保證絕對是誤差之下的產物。高軒昂涼涼的說著,一點餘地也不留,「是啊,妳才是廢物。」

  「你怎麼可以罵人?」杜懷默生氣了。「我不是廢物。」誰都知道廢物不是好話,那是很沒用的意思。

  喲,她還知道他在罵人喔……高軒昂獰笑。「妳不是廢物?就說練功、讀書好了,哪一樣妳學得好的?」

  「那是因為我沒興趣。」杜懷默理直氣壯的說。是的,對她來說,那些事無聊得要死,她連學都不想學。

  「妳沒興趣?妳以為妳爸把妳送來這裡做什麼?當大小姐嗎?」高軒昂不以為然的瞅著她。

  看著他不屑的表情,杜懷默只能呆呆的搖頭。「我不知道……」是的,爸爸從沒說過把她留在這裡做什麼。「可是……只要我當好孩子,爸爸就會來接我回去的。」這些日子來她一直這麼想,爸爸也是這麼跟她說的。

  「妳果然是個大笨蛋!」高軒昂歪著頭,斜斜揚起的嘴角帶著嘲弄的意味。「聽好了,修羅。妳爸爸是不可能來帶妳回去的,因為他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如何管得了妳的小命?再說,妳以為這裡是什麼地方?百貨公司、公園,還是美術館?隨便妳要來就來,要去就去嗎?告訴妳,妳來這裡是要當殺手的。當炎島的殺手!懂了嗎?」要不是她過人的資質,這樣種不純、毛色差的傢伙怎麼可能留在這裡?

  「殺手?」那是什麼東西?為什麼她聽不懂呢?

  她竟然連這個都不懂?高軒昂鄙視的回答:「殺手就是專門殺人的人。」

  殺人……杜懷默急急的搖頭。「胡說,怎麼可能?」爸爸怎麼可能要她做這種事?「我爸爸不會答應的。」

  「怎麼不可能?現實就是如此啊!難道妳真以為妳是妳父母心中的珍珠寶貝?」高軒昂無情的說著狠話。「妳啊!不過是個逃命時的累贅罷了,所以,妳才會被送到這裡來!」

  聞言,杜懷默氣得衝向他,想狠狠給他一擊,卻被他輕鬆的閃開。

  「老天,就憑這樣的身手也想對付我?」

  「可惡……」杜懷默火大的拾起地上的樹枝,想也不想就朝高軒昂攻去。

  見狀,高軒昂眼明手快的拾起另一根樹枝,就跟杜懷默比劃起來,這一來一往之間,讓高軒昂的眼瞇了。

  唔,姿勢不錯,就是招式凌亂了些,想不到才學了一個月的劍術,她就能有這樣的進展,怪不得人家說她是個奇才。可惜……再怎樣的奇才在學成之前不過是無用之輩。

  高軒昂冷笑,若有所思的眸子忽的黯淡下來,那驟變的目光寒得教社懷默身子打顫。一時之間,她忽然忘了自己在幹什麼,就在那一刻,她手裡的樹枝被高軒昂打斷,隨著一個旋踢,重心不穩的她立刻跌在地上。

  高軒昂用樹枝直指她的眉心,「明白了吧?妳就是這樣的程度而已,修羅。」

  「我才不叫修羅!」杜懷默大叫。「我叫杜懷默!」

  她又說了他最討厭的名字!懷默……懷念高默……高軒昂用力的將手裡的樹枝甩開,眼裡閃著兩簇嚇人的火焰。「是嗎?告訴妳,像妳這種程度,就連決定自己叫什麼的權利也沒有。我高興叫妳什麼,妳就是什麼。回去再練過吧!修羅。」

  說完,高軒昂笑著離開。

  那傲慢的笑聲讓杜懷默擰起眉心,淚水從眼眶裡湧出。

  可惡……有朝一日,她一定要把他打趴在地上……杜懷默想著,不服輸的她用力的抹去頰上的淚。這一刻,雨忽的大了,豆大的雨打得她臉上,身上都痛了……無心顧及其他的杜懷默趕忙捂著頭頂,快速的衝回去。

  匆忙的她一點也沒發現,自己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

  那一夜的雨又急又大,叮叮咚咚的敲打聲,讓早早上床的杜懷默躺在床上好久才睡著。

  等她不安的從夢裡醒來之後,忽然想起那只被她遺忘的小動物。

  「對了,小白……小白還在小山丘上!」她喃喃的說著。

  昨天,她只顧著躲雨,早就忘了牠了。她沒把牠放回洞裡,害牠淋了一夜的雨……

  想著,也沒換衣裳,杜懷默連忙往外衝。她的速度是那麼快,因此,當她下樓時,與她錯身而過的阿金攔都攔不住她。

  「小姐,妳要幹什麼?外面還下著雨呢……」

  可是杜懷默連頭也不回。

  ***

  赤著腳、穿著睡衣的她在山丘上找到小白,當她將牠從籠子裡取出來時,牠已經奄奄一息了。

  「小白……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杜懷默好自責。如果她不是這麼健忘,小白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但是,無論她怎麼喊怎麼叫,小白除了抽搐,根本連眼睛也睜不開。

  「我帶你回家,金姨絕對有辦法救你的。」因為她是大人,無論發生什麼事,大人都有辦法解泱的,杜懷默天真的想著。

  她抱著濕漉漉的小白,快快的跑回家,當她打開門,阿金正好在門口出現。

  「小姐,妳總算回來了。」她的出現讓阿金鬆了一口氣。幸好她還沒出去找她,要不然不就錯開了?

  「金姨,求求妳救救小白……」全身濕透的杜懷默哭紅了眼,將懷裡的小白兔舉到阿金面前。

  「這是怎麼一回事?」阿金弄不明白。杜懷默嗚咽的話語,她根本聽不清楚,只得說:「算了,先進來吧……」說著,將小女孩帶進屋子。

  很快的,阿金就把杜懷默全身上下弄乾,換了新衣裳,還幫她的小動物弄了一個舒適溫暖的窩,拿了吹風機,將小白毛絨絨的身子吹得膨膨鬆鬆的。

  然而,外表恢復正常的小白依然動也不動,偶爾,微微張開的紅色眼睛,總是充滿無力和痛苦。

  「金姨,怎麼辦?去請醫生來看小白,好不好?」杜懷默哀求的說。

  這麼大的雨……而且只是為了一隻小白兔,誰肯來呢?阿金歎氣。「小姐,去上課吧?阿金會幫妳照顧小白的。」

  「可是……」杜懷默的眼裡盈滿不悅。

  「我答應妳,等雨小了,我們再請醫生來。可是妳要好好去上課,好嗎?」阿金試著和她談條件。

  為了小白,她什麼都願意。她用力的點點頭,「我會好好上課的。」

  說完,頭髮微濕的她乖乖的拿起桌上的課本,走向另一頭的門,開門時,她忍不住又回頭看了小白一眼,可在阿金的注視下,她很快的把門閤上。

  原來如此,阿金微笑,她總算明白這丫頭天天想往外跑的原因了。這個小丫頭還真是認真得可愛呢!如果少主也能這樣就好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2-17 00:02:21

第三章

  上完課,杜懷默快步跑回客廳,只見小白臥在毛巾搭成的小窩中微微發顫。

  「小白……」杜懷默擔心的喃著,當她抬頭,阿金正好走來。

  「我已經請林醫生來看過牠了。」雖然如此,阿金的表情並不像很樂觀的樣子。

  「真的嗎?」不會看人臉色的杜懷默開心的問,天真的以為生了病,只要看醫生就會好。

  阿金歎氣。「如果牠過得了今晚的話,應該就沒問題了吧?」

  「金姨,這是什麼意思啊?」杜懷默不解的問。

  阿金搖頭。「沒事,我們該給小白餵藥了。」說著,她拿出林天來留下的針筒,將藥和玻璃罐中的葡萄糖水混合之後,吸入針筒中,然後,一點點的送人小白略為開的口中。

  「金姨,我可以餵小白嗎?」

  看著杜懷默躍躍欲試的表情,阿金點頭,將注滿粉紅色液禮的針筒交給杜懷默。「不能讓小白喝太多喔……」

  「嗯!」杜懷默認真的點頭,她小心的壓著針筒,可就在那一剎那,卻有更多的粉紅色液體從小白的口中流出來。「金姨……」杜懷默慌了。

  阿金連忙用毛巾將小白拭淨。

  「別餵了,小白要休息了。』

  「嗯……」杜懷默聽話的將針筒交給阿金。

  此時此刻,阿金知道無論自己說什麼都不能讓杜懷默離開小白,因此,她只是拍拍她的頭。「我去做飯了,妳要乖乖的,不能吵小白喔……」

  「好。」杜懷默咧嘴,給了阿金一個微笑。「我會乖乖的。」

  阿金也笑了,心裡想著,要是這個頑皮的小女孩能一直這麼乖就好囉!

  ***

  那天夜裡,杜懷默趁著眾人睡著之後,偷偷下床來到客廳,聽到覆著毛巾被的小白微弱的喘息聲,她好不捨。

  「小白,我來陪你睡。」她輕聲的說著,又看了牠好一會兒才閉上眼睛。

  然而,當她睜開眼睛時,阿金已經出現在她面前。

  「金姨……」杜懷默以為她會責罵自己,可是她的表情充滿憂慮。「怎麼了?」杜懷默下意識的轉頭,發現小白喘得好厲害,蜷曲的身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抽搐著。

  「看來是不行了……」阿金歎氣,沒想到這隻小兔子終究還是活不下來。

  不行了?「不會的,金姨,小白不會死,對不對?」杜懷默急急的問,然而,小白痛苦的樣子讓她不得不往壞處想……「小白……」

  「小姐,妳不要太難過。」阿金溫柔的哄著她。「小白會傷心的。」

  「傷心?」宏亮的話語從樓梯口傳來。「牠應該恨死妳才對吧?」

  「你……」杜懷默轉頭,瞧見一臉看好戲表情的高軒昂。「你胡說什麼?」

  「我胡說?」高軒昂挑眉。「要不是妳抓了牠,把牠關在籠子裡,牠早就回到牠的窩去,根本就不會發生這種事。」

  沒錯!他最討厭像她這樣自以為是的人,以為自己是造物主,可以決定別人的命運,高興時就出現,不高興時就理也不理,如果不是有她這種人,這世上怎麼可能會這麼亂?

  「你……」杜懷默很想回嘴,可是她不得不承認高軒昂說得沒錯。

  「少主,你就別說了。」一旁的阿金連忙打圓場。小孩子嘛,誰沒有做錯事的時候?

  高軒昂理都不理她,直直的朝小動物走來,杜懷默急忙護住牠。「你想幹什麼?」

  「現在說這個是不是太晚了?既然想保護牠,為什麼不趁牠沒事的時候?」高軒昂涼涼的話語再次刺入杜懷默幼小的心裡,下一刻,他的舉動讓她尖叫。

  他推開她,將手裡的短刀刺入小動物的咽喉——結束了牠的痛苦。在那一刻,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無奈。

  「住手……住手……」杜懷默想要阻止他,但已經來不及了。

  小白急促的呼吸聲已然停止,抽搐的身體不再抖動,鮮紅色的血液將白色的毛巾染成了艷麗的顏色,一股腥甜的氣味在空氣中擴散開來……

  無法遏抑的眼淚從杜懷默的眼角飛奔而出,她對著高軒昂大叫:「我恨你……我恨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做?你好過分……好過分……」

  她的話讓他不悅,但是他一點也不想向她解釋什麼。

  他抽出沾血的短刀指著杜懷默。「有時間哭的話,不如把書拿出來看!」高軒昂毫不同情的開口。

  「我才不想看書,你這個大壞蛋,我不會原諒你的……」杜懷默一面哭,一面大叫。

  「隨便妳。」反正,他從來就不在乎別人是怎麼看他的,高軒昂將短刀丟在地上。「不過,妳最好聽清楚,我的地方不留沒用的人,如果妳不能達到我的要求,就給我滾出去。」

  說完,也不管杜懷默是不是還在他身後叫囂,高軒昂旋開腳步。

  見狀,杜懷默轉身,抱著小白兔的屍體大哭起來。

  ***

  那一天,阿金難得的讓杜懷默放了一天假,沒讓她上課,也沒讓她練劍,還陪她為小白做了一個小小的墓。

  看著杜懷默小小的身子蹲在墓前,那雙手合十的模樣是那麼虔誠,阿金的心都暖了。

  「好了,小姐,我們該回去了。」

  站起身來的杜懷默搖頭。「不,金姨,我要走,我要離開這裡……」她再也不想跟那種人一起生活了,他竟然殺了小白,真是太可惡了。

  她要走?這孩子……阿金搖頭,她不知道自己已無處可去了嗎?想著,她柔聲的說:「如果妳走了,杜先生回來不就找不到妳了?」

  「我可以去找他啊!」杜懷默信心十足的開口。「我知道我家的住址。」

  阿金搖頭,撒了一個小謊。「可是我聽杜先生說,他們已經搬家了,所以,就算妳回去也找不到妳爸的。」

  「金姨,這是真的嗎?」爸爸怎麼沒有跟她說呢?

  「當然是真的,所以妳要乖乖的在這裡等妳爸爸來接妳啊!」阿金蹲下身子,與杜懷默平視。

  杜懷默想起高軒昂的話。「可是,少主說我爸爸不會來了……」

  阿金歎氣,她怎麼能夠戳她的美夢?「如果妳願意相信,他就會來的。」

  聞言,杜懷默笑了。「嗯,我相信我爸爸會來接我的。」因為爸爸是這麼跟她說的。

  看到她恢復笑臉,阿金鬆了一口氣。「不過,妳要好好用功,別再跟少主嘔氣。要不然在杜先生回來之前,妳就讓少主趕出炎島啦!這樣一來,杜先生不就找不到妳了嗎?那可不好啊!」

  「嗯!」杜懷默用力的點頭,是的,在爸爸回來之前,她要好好努力,因為這是她跟爸爸的約定!

  「好吧,我們該回去了!」說著,阿金起身,牽起杜懷默軟軟的小手。

  杜懷默又看了小小的土墳一眼——

  再見了,小白,我會常來看你的。

  杜懷默在心裡想著。

  ***

  一旦下定決心,沒有什麼學不成的。

  然而,或許是阿金的日夜洗腦太成功也太徹底了,一向懶散的杜懷默竟然成了一個對學習過於認真的人。

  只是,就算再怎麼努力,人還是有極限的,對杜懷默來說,游泳就是她的極限。

  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對什麼事都很有天分的她,就是對游泳不在行。無論是打水、閉氣、擺手……每一點每一項她都很努力的學,可是,當她把這些已經學會的技巧串聯在一起時,卻發現自己就是不行。

  唉,還是不行……怎麼會這樣呢?杜懷默有些氣自己。老師說會造成她失敗的最大原因,很可能是她曾經有過什麼不好的記憶——簡單的說,就是她怕水。

  怕水?這怎麼可能?過去,媽媽總愛在院子裡放一池水,讓她在裡頭玩的……所以,她絕不可能怕水,那是怎麼一回事呢?

  小小的她怎麼也想不通,唯一知道的就是,她一定得學會游泳,不然那個死人臉的少主一定會笑她的。

  想著,杜懷默更加認真的練習。

  這一天,才剛吃飽,求好心切的杜懷默使到了海邊,開始她的練習計劃。

  循著老師教過的步驟,杜懷默一個一個的做。

  岸的浪起起伏伏,漾起了一朵朵白色的花,在這樣炎熱的午後,浸泡在涼透的海水中,杜懷默開始覺得昏昏欲睡。

  這時,她忽然想到老師教過的水母飄……說得也是,如果能這樣飄在海上,一定很舒服吧?想著,杜懷默將身體放鬆,任自己浮在水面上……喏……這也不難的……可是,為什麼她就是學不會游泳呢?杜懷默皺皺鼻子,偌大的太陽照得她發昏,瞇瞇眼睛,她一點也沒發現海流的變化。

  等到她享受完,翻過身子,杜懷默赫然發現自己竟然在一片汪洋中。遠遠的,她瞧見了岸邊,可那距離正不斷的拉遠……

  杜懷默開始慌了,載浮載沉的她早就忘了曾經學過的一切,拚命的拍打著海水,可除了體力的消耗外,根本是徒勞無功。

  這一刻,十二歲的杜懷默頭一次發覺,生命竟然這樣脆弱……難道她就要死在海裡了?

  不,不要,她不要死,爸爸還要來接她回家呢!杜懷默害怕的想著,更加拚命的擺動著,忽的,她發現遠處有個黑影朝她快速接近……

  太好了……體力已經透支的她開心的想著。

  也不知道怎麼一回事,當那個人接近時,竟然在她的後頸用力的敲了一下……好痛……已經昏眩的杜懷默生氣的想著,可她卻任性的死撐著,想要看清楚這個壞蛋的臉……然而,當她瞧見來人的臉時,她呆了……

  那是一張天使的臉孔……是的,是天使!媽媽說的,只有天使才會長得好漂亮好漂亮……雖然他不怒也不笑,一點表情也沒有,可是,他真的好漂亮好漂亮……

  杜懷默想著,忘了方才被打的事,感覺到他將自己緊緊的抱住,全身無力的她就這樣讓他拖著,一股奇特的香味入了她的鼻子……

  好熟悉的味道啊!怎麼會這麼熟悉?到底在哪裡聞過這個味道?可是,為什麼她卻想不起來呢?杜懷默想著想著,敵不過身體的疲乏,終於閉上眼睛。

  ***

  當杜懷默醒來時,已經在自個兒的房裡了,焦急的阿金就坐在她的身畔。

  「小姐,好些了嗎?」

  聞言,杜懷默揉揉眼睛。「我怎麼了?」

  「妳溺水了,幸好……」阿金頓了一下才說:「幸好有人救妳回來。」

  杜懷默恍然大悟的開口:「對喔!我溺水了。」

  「是啊!」阿金拍拍胸口,一副終於放下心中大石的模樣。「小姐,妳真是太不小心了,為什麼不聽話呢?」

  「我……我想要早點學會嘛……阿金……」杜懷默還沒把話說完,有人已經搶先。

  「妳是笨蛋嗎?游個泳也會溺水。」倚在門口的高軒昂又高又大,看來就像神祇般的俊美威嚴。

  他無情的嘲諷讓杜懷默發火。「我才不是笨蛋!」

  「不是嗎?那麼,是因為妳很沒用,才會什麼都做不成?」

  若不是阿金揪著,杜懷默就要衝上去抓花他那張俊臉了。「你這個大壞蛋!」

  「小姐!」

  「哼!只有罵不過人家的人才會說!這麼說!」高軒昂一點也不在意的冷哼。「搞清楚!如果沒留下那條小命,再努力也是沒用的。」

  「我才不用你來管。」杜懷默大吼。

  「很好,因為我根本就不在乎妳的死活。」高軒昂笑著走開。

  聽著那個討厭鬼離開的聲音,杜懷默發誓自己一定要把游泳學好。

  ***

  接下來的日子極平靜,杜懷默十三歲那年,大她五歲的高軒昂去英國念大學。

  從那時開始,除了寒暑假,她很少見到他。事實上,有時候他來去匆匆的,她根本連他的影子也沒瞧過一次。

  然而,杜懷默腦中時常閃過他的臉,她告訴自己,為了他曾經給的折磨和痛苦,她一定要好好加油才行。

  很快的,又過了兩年,杜懷默升上高中。

  再過兩年,她就十七歲了,到時候,她就能離開這個鬼地方了,光想著,她就覺得日子特別好過。

  這天,鮮少出現的高默竟然來了。

  為了他和林天來的到來,阿金特地差人將屋子內外打掃得乾乾淨淨。

  杜懷默早就忘了來人是誰,只知道這個人就是那個傢伙的父親。

  可,難得回來的高軒昂卻不肯見他們,只是把自己關在那個誰也不許進入的工作室裡。

  「這下怎麼辦?如果不接受診治,少主的病恐怕……」

  「天來……」高默在發現身畔的杜懷默時,給了林天來一個眼神,林天來馬上住嘴,可是,杜懷默卻聽得明明白白。

  高軒昂生病了?那傢伙有病?怎麼可能?如果那個神氣活現的傢伙有病的話,天底下還有誰是健康的?

  然而,杜懷默已不是當年的小娃娃,她很清楚,他們是不可能把這個秘密告訴她的,如果想知道的話,就得去問別人了。

  ***

  傍晚,杜懷默跟著阿金到海邊散步。

  步人中年的阿金變得多愁善感,看著一波波的海浪,她不禁歎氣。「又到了這種時候了……」八年前也是這個季節……她永遠忘不了,那熊熊的火焰是如何吞噬掉一切。

  「怎麼了?金姨。」杜懷默不明白的看著她。

  阿金搖頭。「沒事,只是……年紀大了,往事也多了。」

  這樣嗎?杜懷默抿抿唇,朝著她的視線望去,遠遠的那一頭,有著廣大的陸地。「對面是什麼地方?」坦白說,她老早就想問了。

  阿金沒有避諱,誠實的答道:「那是炎島……」

  炎島?杜懷默張大口。「這裡不就是炎島嗎?」她一直以為高軒昂是炎島少主,所以他們就住在炎島上的。

  網金搖頭。「不,這裡只是炎島旁邊的小島,叫紫姬島,並不是炎島。」

  這樣……「為什麼少主不和父親住在一起?」大部分人不都是和父母住在一起嗎?杜懷默這樣想的時候,當然也想到自己。真是諷刺啊!她居然和自己最討厭的人有著相同的際遇!

  「那是因為……軒昂少主的媽媽喜歡這裡,所以,島主才特地為她在這裡建了一座莊園……」

  「那夫人呢?」

  「已經過世了。」

  「……是嗎?』』杜懷默心裡忽然有一種落寞的感覺,忍不住問出早上聽見的事,「金姨,少主是不是生病了?」

  聞言,阿金嚇了一大跳,驚惶的開口:「妳是聽誰說的?」

  「早上的時候,聽林醫生和島主講的。」

  阿金歎口氣。「原來是他們說的……」她搖頭,鄭重的央求杜懷默。「小姐,別告訴別人好嗎?少主他……不想讓人知道。」

  「為什麼呢?我爸說有病就要醫的……」

  阿金製止她的質疑。「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其實,大家根本就不能確定少主有沒有病……而且,如果少主真的遺傳到夫人的病,也只能控制,根本就醫不好……」

  「我不懂。」杜懷默咬唇。「金姨……那少主會怎麼樣呢?」

  阿金拍拍她的頭,「放心吧!不會有事的。小姐,妳知道嗎?薰衣草有鎮靜人心的功用,所以,我們才會在紫姬島種滿香草啊!」

  用香草來鎮定人心?杜懷默越聽越不懂了。

  ***

  可,有一些東西,是誰也聽得懂的,比如說——吵架。

  當天,夜深入靜,睡不著的杜懷默從床上爬起,正好瞧見白色的影子從窗口飄過去。她一眼就瞧出那是誰。

  這麼晚了,他在外頭幹什麼?唔……她猜不出來,可這時,另一個人影出現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大家都不睡呢?

  捺不住好奇心,杜懷默快快下床,躡手躡腳的跟了上去。

  八年的訓練是成功的,杜懷默無聲無息的跟在兩人身後,直到一棟宅子出現在她的面前。

  說也奇怪,在這個島上生活了八年,可是,杜懷默卻未曾來過這裡——

  這是一座好大好大的莊園,映著皎潔的月光,依稀能瞧見昔日的風采,廣大的薰衣草園,迎著微風淡淡送香,可是那斑駁的痕跡卻清清楚楚的寫滿風霜;更往裡走,杜懷默發現這宅子只是樣子好看,裡頭早就殘破不堪,到處是塌了的牆、傾倒的柱子,加上滿地的髒污……簡直就像鬼屋!

  至此,杜懷默是真的傻眼了。

  為什麼高軒昂父子要來這裡呢?而且是在這樣的時間?她心中有許多疑惑。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墅高軒昂的事這麼好奇,他對她這樣差勁,還一再的打擊她,然而,她就是想知道他的事……為什麼呢?杜懷默想不通……

  想著,一陣說話聲截了她的思緒。

  「……我就知道你會到這裡來。這麼多年了,你還是忘不了當年的事,對吧?」

  高默的問句讓杵在月光下的高軒昂轉過身。「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

  面對兒子無悲無喜的面容,高默心裡多少有些失落。「軒昂,是爸爸對不起你……要不是爸爸,你也不會……」

  「夠了。」誰要聽這些無聊的悔恨?

  「軒昂!」當高軒昂走過他身邊,高默扯住他的手臂。「你還在恨我嗎?為了當年的事?」

  高軒昂斂下眼睫,不屑跟他的目光接觸。「我要回去了。」

  聞言,高默傻了,鬆了手,輕道:「軒昂,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為什麼你不能原諒我?如果我知道芊葇會這樣待你,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的……」

  可惜,就是不知道啊!高軒昂冷笑。「我和你本來就沒什麼好說的。」

  「你是說……你不認我這個爸爸了?」高默頓了許久,才將心裡早就想說的話說出口。

  爸爸?「這樣也算是爸爸嗎?」高軒昂冰冷的話挑起了高默心中最深的愧疚。

  高默的喉嚨梗著硬塊,兒子的話無疑給他判了死刑,可就算要死,他還是不能不說。「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是,我一直都想彌補你的……」

  彌補?這兩個字能夠做什麼?讓死去的人活過來?還是讓所有的一切改變?高軒昂仰頭,沐在銀色的光影下,此時的他就像非人的魔物。沒有答辯,沒有反駁,他吟起記憶裡最深的詩。

  「……穿過金色草原的人,帶著無事返還的神色,一身蓑衣看著我的農夫——他真的看得見我嗎?」

  宮澤賢治的詩讓高默的心跳停半拍。「軒昂,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他真的看得見我嗎?「難道你以為我不是真的……」

  「真的假的又怎麼樣?」高軒昂反問。有些事,他已經等得太久,久到忘了自己在期待什麼,忘了在乎是什麼味道……這樣的心情早該結束了。「在你心中,我根本就不是那麼重要的人,而且,我也沒興趣當你父愛偶發時的調劑品。」

  「軒昂!」高默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你……」

  「沒錯,我就是這樣想。」高軒昂說著,將身子轉過去,迎著月色的身影,朦朦朧朧的,間接拒絕了與父親的溝通。

  至此,高默終於明白,自己是真的錯了,他和兒子的鴻溝已經拓成海洋,再也跨不過了……垂著頭,他黯然的消失在另一頭。

  躲在斷垣殘壁的杜懷默咬著唇,一點聲音也不敢發出,可她的心卻跳得飛快。

  方才的對話,十句有七句她聽不懂,可少主的意思她是明白的,他居然敢這樣對島主!那可是他爸爸啊!沉思的當口,耳邊忽的傳來一串聲音。

  「那麼喜歡偷聽人家說話嗎?」

  杜懷默咬咬牙,無奈的從黑暗中走出來。「我是不小心聽到的。」就是說了!誰教他們不選在屋裡,偏偏要在大庭廣眾下談論國家大事!

  「妳倒很有理由嘛!」

  不然她還能怎麼樣?杜懷默嘟起嘴,忽然想起什麼似的開口:「對了,你怎麼可以這樣跟島主說話?那是你……」

  高軒昂很快的堵住她要說出口的那兩個字。「關妳什麼事?」

  當然不關她的事,可是……「要是我是你的話,我爸爸能來看我,我一定會高興死的。」這是百分之百的真心話。

  高興?這樣的假情假意有什麼值得高興的?高軒昂叱道:「那是因為妳根本什麼都不知道……這樣的父親,我寧可沒有!」

  望著他冷得足以凍人的表情,杜懷默不覺泛起陣陣寒意。他怎麼可以這樣說自己的父親?除非他根本就不是人!想著,她忍不住開口:「你是鬼嗎?」

  「對,所以妳最好離我遠一點。」他說著,那兩道吃人的目光掃入她的瞳裡。

  杜懷默不自覺的顫著身子。

  他竟然說自己是鬼……

  為什麼他說自己是鬼?她想著,開不了口,但他的話卻像風,像雨,落在她的心田裡,隨著記憶的種子發芽扎根,想忘也忘不了……

  是的,她是該離他遠一點……然而,她的心裡卻有另一個聲音在喊:不!她怎麼能離開?她要是走了,爸爸回來不就找不到她了嗎?沒錯,她才不走呢!絕對不走!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2-17 00:02:37

第四章

  匆匆的,時間就這樣過了。

  要不是那個討厭的傢伙又回到紫姬島來,杜懷默早忘了去年的這個季節曾經發生的事。

  是的,那個莫名其妙的晚上,那些怎麼也想不通的話……在她幾乎遺忘的當口,在午夜時分……有時它們會從某個角落忽的跑出來煩她,可她總是能夠很快的忘了它。

  然而,高軒昂的歸來卻讓她的記憶清明起來,那些原本以為忘了、不在乎的事,搞得她好不安……奇了,這關她什麼事啊?她已經十六歲了,只消再一年,爸爸就要來接她回家了!到時候,就算炎島翻了、紫姬島沉了都不干她的事。

  杜懷默想著,用力的點點頭,彷彿這樣就能趕走心裡的疑惑,可她的目光卻飄到窗外……

  什麼也尋不到的她很清楚,一如往常的,高軒昂還是把自己關在工作室裡,不肯出來。杜懷默不清楚他在做什麼,也不想去探究,她告訴自己,這樣一個大壞蛋,她理都不想理!

  然而,當阿金來喚她時,卻發現她在神遊太虛。

  「小姐!小姐!」

  失神的杜懷默差一點被阿金的大嗓門嚇倒在地。

  不好意思的拾起地上的書本,杜懷默傻笑。「金姨,有事嗎?」

  阿金搖頭,這些年來,她的性子改了不少,因此也沒開罵。「阿芳和阿玟都出去採買了,如果妳有空,幫我整理一下書房,好嗎?」

  「整理書房?」幹嘛這樣大費周章?上個月不是才大掃除過嗎?

  阿金的回答解決了她的疑惑。「軒昂少主畢業了,要留下來長住,所以,我們得把書房清一清。」

  原來如此。杜懷默點點頭,這樣說她就懂了。等等?那傢伙要長住?不會吧?那不就代表著……她將會常常看見他?

  杜懷默咬著唇,一種說不出的複雜情緒在心中翻攪著,教她的心靜不了了。

  ***

  下午,杜懷默拿著抹布擦拭書架。

  看著滿是書籍的壁櫥,杜懷默輕歎口氣。

  說什麼書房?這裡分明就是個小型圖書館,別說是書了,光是架子就多得令人頭皮發麻。

  仔細想想,她這些年在阿金的逼迫下是讀了不少書,可是真要算起來,根本就論不上這裡的十分之一……加上自己天生就不是讀書的料,所以囉……對於這兒,杜懷默總是保持著敬而遠之的心態。

  然而,書也是有靈性的,對於一個根本就不喜歡書的人,它們也不會喜歡她的。是故,當長梯上的杜懷默拭淨上層,想要跳下的時候,一個不小心,竟然將那堆沒擺好的書勾了下來。

  杜懷默被那堆書雨給砸中,聞著空氣中的霉味,和頭殼上傳來的疼痛,她真想把這些書毀之而後快。可,她能這麼不講理嗎?跟一堆沒有生命的東西發火?想著,她歎了口氣,還是乖乖的將書放回架上。

  然,就在那一刻,臨架的一本書吸引了她的注意。

  修羅?

  不會吧?

  竟然有本書叫修羅?

  杜懷默想著,隨性將手裡的書一放,搖著長梯到另一頭。

  當她集中視線,果然尋到了那本叫修羅的書。

  杜懷默取出它,仔細的端詳那本小書。「宮澤賢治的《春與修羅》……宮澤賢治……宮澤賢治……老天……原來是宮澤賢治……」

  是的,就是爸爸帶她來的那天,高軒昂手裡的書……突如其來的回憶讓杜懷默傻了……她呆呆的用著極破的日語,看著裡頭的一行一字,其中的一句教她的心無由的擰緊。

  他真的看得見我嗎?

  她記得很清楚,那是高軒昂對高默說過的話……只是,這樣簡單的一句話,竟然讓她全身不對勁……

  底下的阿金察覺到她的失常,抬頭輕喚,「怎麼了?小姐?」

  杜懷默了一聲,揚起手上的小書,一張紙片從裡頭飛了出來,幾經迴旋,安穩的落在阿金的手上。

  「老天,這是芊葇夫人的相片……」

  芊葇夫人?那不是高軒昂的母親嗎?杜懷默想著,快快的從上頭跳下,她湊上去,瞧見照片中的女人——那是個美得教人難忘的女人,這樣的絕世美女,就算是電影明星都要失色。

  杜懷默當然知道她已經過世了,可,在這個家裡,有一、兩張她的照片也算是奇怪的事嗎?她不懂。

  「有什麼好奇怪的?」

  阿金歎氣。「不……沒什麼……只是,我以為所有有關芊葇夫人的一切都在那場大火中燒光了……」

  「那場大火?」不期然的,杜懷默忽然想起那棟廢棄的大宅子,還有……牆上教人膽戰心驚的斑駁……

  「是啊!要不是那場大火,少主也不會變成這樣……」跌入記憶的阿金慢慢的搖著頭,根本就忘了要迴避。「芊葇夫人實在太狠心了,竟然想放火燒死自己的兒子……唉,發瘋的人果然是六親不認的……」

  發瘋……「我不懂……芊葇夫人……」有病嗎?杜懷默沒有說出最後三個字。

  然而,阿金點頭了。「是啊,芊葇夫人有病,所以才會做出這種事來……唉……就是不知道少主有沒有遺傳到這種奇怪的病……」

  杜懷默忽然想起去年阿金曾經跟她說過的話……她說高軒昂有病……原來這就是高軒昂的病嗎?

  她想著,過去那些聽不懂的,困擾她的話突然清楚起來……那一字一句終於得以回歸本位,讓她明白個中含義,可真相大白帶給她的不是快樂,而是說不出的惆悵。

  怎麼了?那樣一個老愛欺負她的壞東西,就算真有什麼可憐的過去,也不值得她同情吧?

  杜懷默咬咬唇,鼻子卻更酸了。

  直到阿金悠然轉醒,發現了她的異狀。「小姐,妳是怎麼了?為什麼哭了?」

  她哭了……為了高軒昂哭了?她是怎麼了?那樣一個沒心沒肺的大壞蛋,就算死在路邊都沒人理,她幹嘛為他哭泣?

  「小姐……」

  感覺到阿金話語裡的關懷,杜懷默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可……該說什麼呢?她喃喃的開口:「我不知道,只是覺得難過……」

  「傻孩子,不是妳的錯啊!」

  是……不是她的錯……當然不是,可為什麼呢?為什麼她要為這種人哭呢?是不是因為這一切也不是高軒昂的錯呢?

  她的同情心這麼多喔?竟然足以浪費在這種人身上?

  杜懷默咬咬牙,正想揩去眼淚,阿金接下來的話教她的心更沉更重。

  「我明白,妳啊!是刀子嘴豆腐心,嘴巴壞,心地善良,所以才為少主哭的,對不對?少主也是啊!雖然他的脾氣怪了點,可他也是個好孩子,要不然妳溺水的時候,他就不會救妳了……」

  救她?那時候救她的人是他?不……他那麼那麼討厭她,巴不得她出事,怎麼可能會救她呢?不會吧?「金姨……」

  「沒錯,就是少主。小姐,其實我早就想告訴妳了,妳知道嗎?少主他不是妳想的那樣子……」

  不是她想的那樣子?杜懷默想著,腦子倏的空了。

  ***

  那天夜裡,杜懷默怎麼也睡不著,雙眼直勾勾的盯著窗外。

  她不曉得自己在幹什麼,想要瞧到什麼……總而言之,她的目光就是死瞅著外頭不放。

  直到她盯到一抹熟悉的影子閃了過去,她才心滿意足的從床上跳下來。

  彷彿是記憶長了翅膀,雖然從那天開始,她便沒有來過這個鬼裡鬼氣的地方,可有它在前頭引路,杜懷默輕易的尋到高軒昂孤寂的身影。

  多虧了這些日子的努力,杜懷默已經能夠將自己隱藏在黑夜裡不教高軒昂發覺。

  今夜的月光沒有去年的明亮,可這樣憔悴的暈黃卻真足以讓人的脆弱現形——

  這一刻,杜懷默以為自己看走了眼,她用力眨了眨眼,眼前的情景依舊,她終於明白這是真的……

  是的,高軒昂哭了……他在哭……一向高高在上的他竟然哭了……雖然猶是面無表情,可那兩行清淚卻在月兒的照耀下閃閃發光。

  杜懷默呆了,童年的那一幕和阿金的話浮現腦海……

  或許那景像有些模糊,或許她已記不清到底是如何的句子,但,她忽然明白這裡為什麼要種薰衣草——因為它具有安定神經的功用,事實上,就連高軒昂的飲水都是經過特別泡製的香草茶——

  即使這樣,他卻還是被父親放逐在這個容易遺忘的角落……

  是啊,這個總是用鼻尖瞧人的高軒昂,竟然是如此的嗎?

  他真的瞧見我了嗎?真的瞧見了嗎?

  杜懷默耳邊縈繞著高軒昂的問句,讓她想起白天看的詩,那詩怎麼說的?

  ……

  忿怒與苦澀交織的蒼藍,

  在燦爛的四月空氣中流轉,

  景物在淚水中搖晃,

  咬牙切齒,懊惱不已的我,已化成憤世嫉俗的修羅

  這是他隱藏自己憤怒的方法嗎?把自己化為修羅?

  然而,就算是好了,這樣的他就快樂了嗎?

  杜懷默很清楚,答案是否定的。

  ***

  那天晚上,杜懷默作夢了。

  許許多多的場景,紛紛擾擾的故事,結局都只有一個——那個救了她的天使,和高軒昂的臉疊成了一個。

  不,不會的……杜懷默從夢裡醒,仍然不願相信這個可能性。

  從小到大,除了爸爸,就是她的天使對她最好。在她心裡,一直把他和爸爸相提並論,可真要比較,她的天使還是高爸爸一截,只因他長得好漂亮好漂亮……

  但是聽了昨天金姨的一番話,讓杜懷默的美夢全變了質。

  金姨竟然說她的天使就是那個魔鬼少主!

  不!不可能的……怎麼會這樣?但是,金姨會騙她嗎?

  這也不可能,那究竟是怎麼回事?

  一個早上,就見杜懷默又咬唇又擰眉的,根本就沒有好好練劍。

  就連有人進了道場,她都渾然不知。

  高軒昂看著眼前的妙齡少女。

  在這個小麻煩身上,依稀還見得到九年前的討厭模樣……是的,討厭,只要是生物都令人討厭!

  高軒昂斂下眼睫,挑起旁邊的一柄劍。然而,就算他這樣對自己說,卻有別的聲音出現反駁——

  討厭嗎?既然討厭,為什麼要留下她?為什麼又要出手救她?更不用說……他竟然一次又一次的容忍她?

  他是怎麼了?

  竟然還有心情去想這些無用的東西?他抬眼,無波的眸子忽的盈滿殺氣。沒錯!他早在那場大火中給燒死了!

  想著,高軒昂沒有預告,提起劍往杜懷默刺去。也不知道是因為怒急攻心,還是什麼不願承認的原因,劍術極好的他偏了準頭,只是削去她一截長髮。

  隨著髮絲揚起,杜懷默這才醒了。訓練有素的她根本還沒瞧清來人的長相,手裡的長劍已經飛了出去。

  來回的鏗鏘聲多少平息了高軒昂沒來由的怒意,因此,到了最後,雖然他還是打敗了杜懷默,卻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坐在地上的杜懷默,手裡的長劍早就不見蹤影,她喘著氣,凝視著傲慢的高軒昂。

  那似是同情似是探索的目光,教高軒昂好不自在。怎麼?難道她知道什麼了?要不然為何用那樣的眼光看他?

  不,就算她知道了又如何?他會在意嗎?他該在意嗎?不會!不該!說得是!他就是這樣一個人,還有什麼怕人家說的?高軒昂想著。

  他冷笑道:「妳那是什麼目光?不甘願嗎?不甘願的話就把我打敗啊!」

  又來了,他又說那種話!杜懷默氣得咬唇。「我會的!」總有一天,她一定要把他打趴,看他跪在地上向她求饒!

  「是嗎?光說比較容易吧!」說著,高軒昂不可一世的揚起下巴,消失在她的眼前。

  杜懷默恨得牙癢癢的。真是個大混蛋!

  這樣的他怎麼可能會是她的天使?絕對不是!一定是金姨弄錯了!

  是的,一定是這樣的!

  ***

  百里長途半九十。

  十個年頭對杜懷默來說,是很漫長的一段歲月,尤其是接近和父親約定好的那一個月,根本就是度日如年。

  然而,當約定的日子在她的期待中流逝時,她的心開始不安起來。

  爸爸怎麼可以這樣?他忘了時間嗎?還是發生了什麼事?杜懷默不懂,卻也不願往不好的方向猜,可是思緒再怎麼轉,就是會回到她最不願相信的那句話上——

  妳爸爸是不可能來帶妳回去的……

  是的,那是高軒昂說過的話,他說爸爸留她在這裡是因為她是累贅,是因為要她當殺手……哦,不!不會的,她爸爸不是這種人……

  可若不是,為什麼爸爸沒有來呢?

  杜懷默想不明白,陷入死胡同裡的她就這樣茫茫然的過了好些天,直到阿金覺得事有蹊蹺,向高軒昂報告。

  當高軒昂瞧見她時,簡直不能相信她就是那個總愛逞強的麻煩精,因為她的眸子早就沒了昔日的光彩。

  這個認知高軒昂的心難受起來……等等,難受?他竟然同情這丫頭?高軒昂氣惱的甩開心裡的疑惑,開門見山的道:「妳這是在幹什麼?」

  杜懷默難得的沒同他鬥嘴,只回了一句,「我在等我爸。」是的,她在等,等了十年。

  他當然知道她一直在等她爸。「如果他不來,妳準備這樣下去?」

  他的話就像晴空裡的一記響雷,讓沉靜已久的杜懷默跳起來。「你胡說什麼?我爸爸當然會來!」

  可是,高軒昂已經從她的語氣裡察覺她失意的原因。「他不會來了。」

  杜懷默叫了起來。「你胡說!」她才不相信!

  「每個人都知道這件事。」

  每個人都知道?杜懷默呆呆的轉向阿金。

  「少主……」一旁的阿金愣了,少主怎麼說得這麼直接呢?

  「阿金,妳給我老實說!」是的,一定要有人來點醒這丫頭,否則她絕對會沒完沒了。

  「金姨……不是的,對不對?他是騙人的……」杜懷默想從阿金這裡獲得一些保證。

  可是迫於無奈,阿金還是把實話說出來。「少主說得沒錯。小姐,妳的家人早就死了……妳父親當年就是為了躲避仇家,才把妳送來紫姬島的……」

  杜懷默的臉白了,下一刻她大叫出聲。「不……我不信……我不信……」

  阿金是騙她的吧?爸爸、媽媽和婆婆怎麼可能死了?不會的……不會的……想著,杜懷默腳一軟,就這樣厥了過去。

  ***

  好久好久沒有見到爸爸媽媽和婆婆了,好想好想他們……

  還記得前不久,她還是個矮冬瓜,整天纏人,要人抱抱,嚷著要快點長大……可現在呢?她終於長大了……爸爸媽媽是否瞧見了呢?杜懷默想著,心酸的眼淚悄然滾落頰邊。

  早知道當初一別竟是天人永隔,說什麼她也不肯留下來。是的,就算是死,也要同家人在一起,至少大家疼她愛她……哪像現在?一個人孤零零的,還要忍受那個魔鬼少主的折磨,這樣活著算什麼呢?

  杜懷默想著,眉都糾起了。可下一刻,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從她的四肢百骸裡湧了出來。

  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彷彿有人正緊緊的抱著她……抱她嗎?好久好久沒人抱她了,過去,大家都愛抱她的……可,這樣的感覺跟過去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樣……

  該怎麼說呢?就好像有人怕她跑掉似的,正用著又緊又熱的懷抱懇求她留下。

  留下?留在哪裡?

  杜懷默想著,頭都疼了。

  就在她不解的時候,一股暖流從她的唇擴散開,那樣輕那樣柔的感覺,誘惑著她的每根神經,引導著她的吞嚥,從她的喉嚨直抵她的腸胃,漫過她的身軀,讓她的靈魂清明,為她身體的每個細胞注入活力……

  她隱約聽見金姨興奮的大喊:「太好了,小姐終於肯吃東西了。」

  是嗎?她吃東西了?原來她剛剛是在吃東西。然,下一刻,讓她無法置信的話響了起來。

  「還是少主有辦法。」

  「是啊!要不是少主……」

  是少主?

  魔鬼少主嗎?杜懷默困惑的擰眉,鼻尖卻傳來一陣清香——那是她記憶中的味道……不,或許該說,那是一直存在她周遭的味道。那味道她再清楚不過,是薰衣草的味道……鎮定人心的薰衣草……

  難道真是他?他就是她的守護天使?

  杜懷默想著,努力使眼睛睜開一條細縫,雖然視線有些朦朧不清,卻足以解答她的疑惑——

  一個影像在她面前閃過……那張毫無表情的臉,依然是不慍不怒,無喜無悲……老天,高軒昂真的就是她的守護天使?原來一直都是他嗎?一直都是?怎麼可能?

  杜懷默閤上眼,這強烈的震撼讓她思緒紊亂,可身體的虛弱卻教她無法再想。

  就在她即將昏迷的那一剎那,她聽見他遣退左右的聲音,以及他在她耳邊的細語——

  「不許死,妳絕對不能死,為了我,妳一定要活下去……」

  為了他?她是不是聽錯了?他說……為了他嗎?為什麼他會這樣說?他不是好討厭好討厭她嗎?

  為什麼呢?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2-17 00:02:51

第五章

  這了我,妳一定要活下去……

  想到這句話,正埋首於工作的高軒昂忽然無法動作,只是瞅著手裡的原石不放。

  他是怎麼了?  

  為什麼會對那個小麻煩說出這樣的話?

  為了他?!他憑什麼要那個小麻煩為了他活下去?他是她的什麼人?他跟她又有什麼關係?

  事實上,打從相識開始,他就沒給她好臉色看,而她也明白的表示出對他恨之入骨的態度,那麼……那句話到底代表了什麼?

  高軒昂站起身子,走出他專屬的工作室。

  炎島的產業眾多,身為少主當然不可能輕鬆,可是,這樣的他卻擁有另一個身份——鑽石切割師。

  是的,從小到大,他一直就喜歡獨處,雖然有時他會跟那兩個同父異母的兄弟見面,但是,他更喜歡一個人待在這裡,做這些別人認為無聊又煩悶的工作。

  只因在這樣的情境裡,他什麼也不必想,什麼也不必猜,最重要的是……只要他願意,那些寶石就能成為他心裡想要的樣子,根本就不消他費心神。

  可現在,他居然連這短暫的空白也不能享有了嗎?

  不……不會的……

  這只是一個無心的意念罷了,就跟其他的一樣,在他還來不及想明白之前,就要消失無蹤了。

  所以……

  根本就沒什麼好在意的。

  ***

  為了我,妳一定要活下去……

  漫天煙霧中,沉浸在浴缸裡的杜懷默環抱著自己的身子。

  即使是這樣緊緊的擁著自己,無法感受到那樣強烈的震撼……那樣的情緒嗎?她在想什麼啊?怎麼可能僅僅一次便懷念起高軒昂抱她的感覺了?又不是吸毒嗑藥,只是一個擁抱也能教人上癮?

  不!杜懷默搖頭。她怎麼可能這麼花癡?她只是……只是什麼呢?她說不上來,也許是被他的話迷惑了吧?

  為了我,妳一定要活下去……

  從來就沒人這樣對她說過,那種讓靈魂發顫的感覺,強烈得教她不能自己,無論身或心……這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她會變得這樣古怪?杜懷默皺起眉頭,想要找高軒昂說個明白。她起身走出浴室,穿上衣服。

  然,卻在踏出房門的那一刻反悔。

  慢著,她去找他做什麼?誰知道他又會說什麼?如果他又像從前一樣待她怎麼辦?

  杜懷默想著,腳步沉重起來。

  幾番猶豫的結果,她只能望著窗口,繼續發呆。

  過去的每一幕清清楚楚的在她面前上演,一次又一次,一個晚上接著一個晚上,教她不得安寧,然而,另一方面,她和高軒昂的關係也開始變得奇怪。

  杜懷默可以感覺到,他和她越來越遠……是的,越來越遠,好像快要成為兩個世界的人了。想到這裡,她的心就莫名的發痛。

  可,越是見不著面,她的心卻因此而更受蠱惑,只是,高軒昂好像知道她的心情似的,只要回來紫姬島便成天關在工作室裡,就像在刻意避開她一樣。

  避開她?為什麼他要這樣?

  杜懷默無法扼抑的想著,想著那個過去的仇人,她覺得自己的頭好痛好痛,心好亂好亂……為什麼不能見他會給她帶來這麼大的痛楚?過去,她不是巴不得永遠別看見他嗎?為什麼現在好想好想見他?

  不明白,真的不明白。是的,也許一輩子都不會明白吧?

  *** 

  也許有些事永遠都想不通,也許有些結一世都解不了,但是時間依舊在流逝,人生還是在走。

  未曾接受世俗教育的杜懷默,已經結束在紫姬島的訓練,開始為炎島執行任務——她真的成了炎島的殺手。

  「凡事總有第一次,再說這只是件小事,根本用不著殺人。」從小到大一直教育著杜懷默的莊世興道。「只要妳小心點,不會有事的。」

  聽著師父的話,杜懷默一如往常的點頭。「我知道。」話雖這麼說,但她就是好緊張。

  「待會兒聽我的暗號,妳拿了東西就走。」莊世興挽著杜懷默的手,在她的耳邊輕語。

  杜懷默再次頷首,跟著師父走進俱樂部。

  所有的情況就跟先前所排練的一樣,偌大的廳裡,滿是華服的男男女女,天花板上結著鑽石般閃耀的水晶燈……

  長久以來的良好訓練讓她的笑容未減,可是這樣的環境還是讓她眉頭輕擰。嘈雜的人聲混著樂音,真的好吵好吵,七彩的光輝煞是刺眼,她一點也不喜歡這樣的生活。

  旋過迴廊,莊世興向她使了眼色,藉故跟人寒暄,接到指示的杜懷默往吧檯走去。

  在第二個座位坐定,杜懷默呼了一口氣才對酒保開口,說出原先預定的暗號。「給我一杯西班牙蒼蠅。」

  理了平頭的酒保了然的笑著。「怎麼樣的西班牙蒼蠅呢?」

  「不加龍舌蘭,不加檸檬角……」

  「那樣的話,還叫西班牙蒼蠅嗎?」

  突來的話語讓杜懷默吃了一驚,不該是這樣的回答的,更不該在這裡聽見這樣的聲音……她回過頭,瞧見了那個她一直想見的人。

  高軒昂在杜懷默身畔坐下,高大的身子輕易的掩蓋住手裡的槍。

  杜懷默傻了眼,那名酒保也是。

  「真是任性,對吧?」高軒昂不懷好意的輕扯嘴角。「都怪我沒教好她。」說著,他將呆傻的杜懷默擁人懷裡。「給我們兩杯雪裡紅。」

  依在高軒昂的懷裡,杜懷默連呼吸都不會了,更別說那個重要極了的任務。「你……在做什麼咧?」暗號明明不是這樣的,而且他還拿槍指著人家!

  高軒昂摟緊她的腰。「任務取消了。」

  「為什麼?」如夢初醒的杜懷默大叫。

  為了掩飾她的失態,高軒昂索性吻住她的嘴。

  那是一個不帶感情的吻,卻教社懷默沉迷,感覺到他冰涼的唇瓣猶如蜻蜒點水般在她的唇上劃過,讓她的心跳漏失半拍。

  高軒昂沒錯過她的窘態,但他清楚這不是追究其中原因的時候,因此,在離開她的唇畔之際,他丟下一句話,「瞧見周圍那些人了嗎?」說著,他將杜懷默的頭壓在自己的肩上。

  靠在他的身上,杜懷默的臉都紅了。她咬著唇,沉醉的掬取他身上的香氣,眼角掃過四周。幾個西裝筆挺的人落入她的眼,瞧他們神色不定的樣子,顯然是在等人,等誰呢?這就不用說了,當然是她。因為他們想要抓到她。

  她會意的點點頭,感覺到高軒昂在吻她的耳垂,他的舉動讓她的心跳加快。

  「東西被拿走,酒保也被收買了。」

  是他們拿走的?因為計劃有變,他才來的嗎?為什麼?他不是個既冷血又鐵石心腸的人嗎?為什麼接二連三的救她?再說,就算真的臨時出了狀況,他可以派個人來就好,為什麼他要親自來這裡?就為了她這個還不成氣候的小人物嗎?

  杜懷默想不明白,咬唇輕道:「現在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對方都設下陷阱了。高軒昂涼道:「先回去再說。」

  回去?「那怎麼行?」為了今天,她已經努力很久了。

  「妳以為妳有能力把東西搶回來?」她只是個新手,空有能力,而無經驗,只會給別人找麻煩。

  杜懷默猛抬頭。「你這是什麼意思?」是挑釁?

  高軒昂乾脆挑明,「妳還不行!」還是讓別人來善後比較好。

  可惡!他竟然這麼不起她?!「你確定?」

  高軒昂沒有遲疑,想也不想的回答。「當然!」

  ***

  就為了他那句「當然」,杜懷默說什麼也不能輕易回去。

  開什麼玩笑,這十多年來,她受的訓練是假的嗎?再說,那幾個傢伙的個頭雖大,但她也不是無用的角色,怕什麼?

  想著,趁著高軒昂不注意,杜懷默折回現場。

  換上夜行衣的她,靜悄悄的跟著那群人上了俱樂部的頂樓。

  偌大的廳裡,一個抹著發油的胖男人正等著他們。

  「都辦好了?」

  其中一個像是帶頭的顫巍巍的開口:「沒……七哥。」

  「你說什麼?沒辦好?!」張七郎氣得拍桌子。「我用盡心機才得到這條線,你們居然沒辦好?」

  「也不是……」宋江海又道:「東西是到手了,只是人沒抓到。」

  東西?誰在乎那東西?張七郎大吼:「江海,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要的是門路!如果我們沒逮到那傢伙,要這些商業機密有什麼用?要知道那傢伙聽說是炎島的大角色哪!」

  說得也是,這皮箱裡的情報只是一時的,可策劃者的才能卻是取之不竭。拿到這只皮箱可以讓他發一筆橫財,但抓到那個策劃者卻可以讓他一輩子享盡榮華富貴,也難怪張七郎要發火。

  聞言,一旁的杜懷默笑了,憑這些笨蛋也想抓到師父?她轉轉靈眸,離開頂樓,憑著先前看過的那張地形圖,輕而易舉的來到發電室。

  幾經周折,杜懷默耍了個小伎倆,甩開警衛,偷偷的潛進發電室,在總開關連上一個小型的定時裝置。

  等到她回到頂樓,張七郎的嘴依然忙碌,這時,突然發生巨響,燈忽的滅了。

  趁眾人鬧烘烘的時候,杜懷默潛了進去,將張七郎手中的皮箱搶了過來。可他也不是省油的燈,在察覺有人人侵的那一刻,立刻抽出腰上的小刀這麼一揮。

  杜懷默被他的蠻力掃到臉頰,火辣的感覺一下子漫了上來,她連呼痛一聲也沒有,踢開那些擋路的人,往外逃去。

  也許是幸運,也是長期的訓練使然,杜懷默居然輕易的達成任務。

  遠遠的,一個高大的身影看著這一切。

  高軒昂沉下眸子,收起已經上膛的槍,這樣沉的子夜,讓人看不出他臉上的表情……

  ***

  當杜懷默趕回分處,天都快亮了。

  可累斃的她根本就不想睡,因為她要去見一個人。

  當她看到高軒昂時,她笑了,現寶似的將皮箱放在他的面前。

  「我辦到了。」

  高軒昂瞧也沒瞧它一眼,只是盯著她的臉,雖然他早知道她受了傷,可是她臉上的傷還是教他的心都擰了。怎麼了?他是這樣好心的主子嗎?

  被他這樣瞧著,杜懷默什麼都沒法想了,她抿抿唇,輕道:「我說……我辦到了。」

  「哦?」高軒昂這才應了一聲,那長長的尾音裡,有著連他也弄不清的迷惑——他在想什麼?為什麼一個傷痕就能令他如此心煩氣躁?

  「所以……所以……」杜懷默支吾著,此時此刻,有好多話想說的她竟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到底在幹什麼啊?她會這樣大費周章,不就是為了讓他刮目相看,還有跟他……說話?

  她的欲言又止讓高軒昂得以逃過對自己的質詢,他撇開頭,看向窗外。

  「沒事的話,就下去吧!」

  就這樣?沒有誇獎,沒有安慰,甚至連跟她講講話也不肯?杜懷默傻了,有那麼一刻,她想要大吼出聲,可是她卻不知道自己想要吼什麼……只能愣在當下。

  發現她沒有走開的意思,高軒昂起身離開大廳。

  他的舉動讓杜懷默感覺失落,她伸手摀住自己的唇,眸子熱了起來,就在那毫無理由的淚水即將叛逃的當下,她聽見了自己又愛又恨的聲音——

  「如果不想在別人面前屈居劣勢,就戴上這個!」

  高軒昂如同鬼魅般,無聲無息的再度出現,將一個東西塞人她的懷裡,也不管她是否接受,又走開了。

  還沒反應過來的杜懷默咬咬唇,低頭瞧了手裡的東西——張銀製的面具,毫無表情的臉,和他一樣的看不出悲喜……轉過背面,靠近嘴唇的地方竟然有一個迷你的變音裝置……

  杜懷默想到他方才的話……他是在為她設想嗎?

  擁著面具,她的嘴角浮出笑意,眼角積蓄的淚水終於滑下。

  ***

  從那之後,每天當她從夢裡醒來,空氣中總混著一股淡淡的清香。

  杜懷默很清楚那是什麼味道。

  這裡不是紫姬島,因此,那人身上的香氣便益加的無法遮掩……

  杜懷默快樂的想著,聞著薰衣草的味道,足以安定人心的氣息就像空氣般溫柔的將她包復,讓她覺得自己就要飛起來了……

  為什麼呢?

  一直以來,他對她這樣冷,這樣無情,而她總愛跟他唱反調,總愛惹他……

  然,為什麼他夜夜都來?

  杜懷默怎麼也想不透,直到從鏡裡瞧見自己臉上的傷,原本該留下疤痕的臉頰,卻只遺下淺紅的痕跡,幾乎就要瞧不清了……

  難道……是這樣嗎?

  他真的這樣做嗎?

  撫著鏡裡的影子,觸著自己的頰,一股難掩的笑襲上她的嘴角,佔領了她的眉梢……

  想起過往的一切,那些爭執,那些紛擾,點點滴滴,再也無法叫她惱他半分。也只有在這樣的時刻,她才能明白他的用心……

  仔細想想,過去他嘲諷她的那些話,有哪一句下是為了她好?可這個傲慢得不得了的少主,就是不願低下身子好好的跟她說,總愛用那些令人發火的句子惹她生氣……

  那個冷冰冰的少主啊!那樣愛欺負人的大壞蛋,竟然也有待人好的時候!

  ***

  夜晚。

  在這樣的寂靜裡,只稍一點點的風吹草動,就會讓人聽得明明白白。

  可,對高手來說,這樣的氛圍,卻成了最好的保護色。

  高軒昂無聲的從陽台翻了進來,靜坐床側,若不是他伸手為杜懷默擦藥,她根本就察覺不出他的到來。

  嗅著他特有的香氣,感覺到從他大手裏傳來的溫暖,杜懷默真的有些倦了,可下一刻,當他收回手時,沉醉其中的她醒了,急急的起身想要挽留他,卻恰好撞上他的唇。

  柔軟的唇瓣教社懷默雙頰倏的紅接起來,來不及躲開的視線對上高軒昂黑幽幽的眸子,那一向高深莫測的眼光,此時看來就像兩個深不見底的漩渦,魔魅的捲著她的靈魂,一點一點的,融進他的凝視裡……

  膠著的溫存在兩眼相視裡加溫——感覺到高軒昂吮吻著她的唇,舔舐著她的牙齒……杜懷默呆了、傻了……

  直到高軒昂輕輕將她放開,她才發現自己竟然攀住他的頸子。本想收手的杜懷默在他的凝視下動也不動了。

  冷冷的空氣裡,一圈圈的白色氤霧從輕喘的兩人口中吐了出來。

  杜懷默一瞬也不瞬的瞅著眼前的男人,她知道這和那天那個吻不一樣……這不是個無意義的吻,她在這個吻裡感受到他的熱情,她幾乎可以確定,她對他而言,並非如他口中所說的毫無價值。

  「怎麼?我有那麼好看?」

  高軒昂涼涼的語氣依舊,可她在他眼裡卻瞧不到絲毫不耐……杜懷默抿抿唇,心跳得越來越快。

  她努力的嚥了一口口水,輕道:「是你,對不對?」

  「什麼?」雖然簡短,卻不是毫無回應。

  對此,杜懷默的心跳更劇。「我是說……這些天都是你來替我上藥的,對不對?」

  高軒昂不回答。

  但杜懷默不給他逃避的機會。「還有,那次是你救我的,對不對?我是說溺水的時候……我昏迷的時候,也是你在照顧我,你說要我為了你……」她越說越急,差點就讓牙齒咬到舌頭。

  她的話讓高軒昂的心跳加速,他不想知道她想說什麼?想證明什麼?只想逃開的他冷冷的丟下兩個字。「無聊。」

  他以為這樣就能夠讓她死心?「怎麼會無聊?」杜懷默用力的扯住他想離開的身子,水眸滿是期待的望著他。「你知道嗎?我開心死了……」是的,光想著他對她的好,她的心就怦怦跳。

  她幸福的笑容牽動高軒昂冷寂的心,他扯動嘴角,用漫不經心的語氣發問:「只是這樣妳就開心?」

  杜懷默用力的點點頭,將自己貼在他涼涼的身上。「當然開心……」她終於明白自己在想什麼,也知道若再蹉跎下去,只是虛擲,因此,她再也不想等了,她要把心裡的話全部說出來。「這些日子,我好想好想見你……」

  「為什麼?」他們有這樣要好嗎?高軒昂記不得了。

  「我不知道,就是好想好想……」杜懷默將他抱得緊緊的。

  從未被人這樣擁著高軒昂,說不出此刻的感覺,只是呆愣著,良久良久,直到他體內的某根無情的神經喚醒。「如果……有一天不想了呢?」

  杜懷默放手,直勾勾的望著他,「不,我知道不會……」她信心十足的說著。「因為……我愛上你了……」

  沒錯,就是這樣!

  ***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日子。

  可說是一年一度,卻著實有些可笑。

  是的,這算什麼一年一度啊?對他來說,這根本就不是一年一度,而是日日夜夜的折磨……這樣的日子只是讓他更清楚自己的處境罷了。

  高軒昂抿唇,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即使是削了又削,他的髮還是又長了……

  即使是不哭不笑,他的臉還是一如往常——

  就像那天一樣的俊美……該死的俊美啊!遺傳自母親的俊美……是啊!遺傳就像牢籠一樣困住他的身與心,就像鐵一般鎖死他的思想和靈魂……窮盡一世也扭不斷、掙不開吧?

  然而,就在他以為就要這樣過下去時,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呢?

  不,我不會……因為……我愛上你了……

  高軒昂閤上眸子,腦子裡掠過許許多多的片斷,到底是從什麼時候起,他居然讓這個麻煩開始左右他的心?

  左右?在這兩個字上頭吃足苦頭的他,竟然也是別人可以左右得了的?這算什麼?

  高軒昂尋不出答案。

  斂眉走出工作室,卻在門口發現一團人影。

  那人在察覺到他的時候,倏的起身。

  四目交接的那一刻,他瞧見笑臉。「這麼閒嗎?」才出過任務,他以為她一定很累的。

  杜懷默抿抿唇,一點也不在意的搖頭。「怎麼閒得了?我可是很忙很忙的。」可無論在哪裡,她還是想回到他身邊。

  很忙?高軒昂冷笑,「現在嗎?」

  「當然。」杜懷默用力的抱住他。光是討好他就夠她忙的了。

  高軒昂不禁閤上眼,在她的懷抱裡,他的煩悶竟然一點一滴的消解……真是奇怪啊?想著,他不願動了,只想沉溺在她的懷裡……這樣想的他忽然聽見笑聲。

  「笑什麼?」有什麼值得笑的嗎?

  杜懷默的手勁加重。「開心啊!」

  高軒昂微皺眉。「為什麼開心?」事實上,他從來就不知道這世上有什麼能讓人開心的事。

  然而,她的回答教他驚詫。「因為我抱著你。」

  高軒昂閤閤眸子,原本深沉的瞳益加無光。「妳以為妳對我來說算什麼嗎?」

  她早就知道以他的個性絕對不會領情,因此,她也不會為了這些話而受傷。

  杜懷默聳肩。「什麼都不算也不要緊,因為我只是想抱你……」還有聞他身上的香味……「光是這樣,我就滿足了。」

  「這麼簡單?」高軒昂不願相信。

  他的回答在她的意料之中,她丟給他一個莫測高深的回答,「是啊!現在是如此……」

  那以後呢?

  杜懷默抬頭,成功的在他眼中尋到訝異的光彩。滿意的笑了笑,她踮起腳尖,輕輕的啄了他的唇。

  「晚安,我親愛的少主。」說完,她頭也不回的走開了。

  微風中送來薰衣草特有的香味,卻平靜不了高軒昂混亂的思緒。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2-17 00:03:03

第五章

  這了我,妳一定要活下去……

  想到這句話,正埋首於工作的高軒昂忽然無法動作,只是瞅著手裡的原石不放。

  他是怎麼了?  

  為什麼會對那個小麻煩說出這樣的話?

  為了他?!他憑什麼要那個小麻煩為了他活下去?他是她的什麼人?他跟她又有什麼關係?

  事實上,打從相識開始,他就沒給她好臉色看,而她也明白的表示出對他恨之入骨的態度,那麼……那句話到底代表了什麼?

  高軒昂站起身子,走出他專屬的工作室。

  炎島的產業眾多,身為少主當然不可能輕鬆,可是,這樣的他卻擁有另一個身份——鑽石切割師。

  是的,從小到大,他一直就喜歡獨處,雖然有時他會跟那兩個同父異母的兄弟見面,但是,他更喜歡一個人待在這裡,做這些別人認為無聊又煩悶的工作。

  只因在這樣的情境裡,他什麼也不必想,什麼也不必猜,最重要的是……只要他願意,那些寶石就能成為他心裡想要的樣子,根本就不消他費心神。

  可現在,他居然連這短暫的空白也不能享有了嗎?

  不……不會的……

  這只是一個無心的意念罷了,就跟其他的一樣,在他還來不及想明白之前,就要消失無蹤了。

  所以……

  根本就沒什麼好在意的。

  ***

  為了我,妳一定要活下去……

  漫天煙霧中,沉浸在浴缸裡的杜懷默環抱著自己的身子。

  即使是這樣緊緊的擁著自己,無法感受到那樣強烈的震撼……那樣的情緒嗎?她在想什麼啊?怎麼可能僅僅一次便懷念起高軒昂抱她的感覺了?又不是吸毒嗑藥,只是一個擁抱也能教人上癮?

  不!杜懷默搖頭。她怎麼可能這麼花癡?她只是……只是什麼呢?她說不上來,也許是被他的話迷惑了吧?

  為了我,妳一定要活下去……

  從來就沒人這樣對她說過,那種讓靈魂發顫的感覺,強烈得教她不能自己,無論身或心……這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她會變得這樣古怪?杜懷默皺起眉頭,想要找高軒昂說個明白。她起身走出浴室,穿上衣服。

  然,卻在踏出房門的那一刻反悔。

  慢著,她去找他做什麼?誰知道他又會說什麼?如果他又像從前一樣待她怎麼辦?

  杜懷默想著,腳步沉重起來。

  幾番猶豫的結果,她只能望著窗口,繼續發呆。

  過去的每一幕清清楚楚的在她面前上演,一次又一次,一個晚上接著一個晚上,教她不得安寧,然而,另一方面,她和高軒昂的關係也開始變得奇怪。

  杜懷默可以感覺到,他和她越來越遠……是的,越來越遠,好像快要成為兩個世界的人了。想到這裡,她的心就莫名的發痛。

  可,越是見不著面,她的心卻因此而更受蠱惑,只是,高軒昂好像知道她的心情似的,只要回來紫姬島便成天關在工作室裡,就像在刻意避開她一樣。

  避開她?為什麼他要這樣?

  杜懷默無法扼抑的想著,想著那個過去的仇人,她覺得自己的頭好痛好痛,心好亂好亂……為什麼不能見他會給她帶來這麼大的痛楚?過去,她不是巴不得永遠別看見他嗎?為什麼現在好想好想見他?

  不明白,真的不明白。是的,也許一輩子都不會明白吧?

  *** 

  也許有些事永遠都想不通,也許有些結一世都解不了,但是時間依舊在流逝,人生還是在走。

  未曾接受世俗教育的杜懷默,已經結束在紫姬島的訓練,開始為炎島執行任務——她真的成了炎島的殺手。

  「凡事總有第一次,再說這只是件小事,根本用不著殺人。」從小到大一直教育著杜懷默的莊世興道。「只要妳小心點,不會有事的。」

  聽著師父的話,杜懷默一如往常的點頭。「我知道。」話雖這麼說,但她就是好緊張。

  「待會兒聽我的暗號,妳拿了東西就走。」莊世興挽著杜懷默的手,在她的耳邊輕語。

  杜懷默再次頷首,跟著師父走進俱樂部。

  所有的情況就跟先前所排練的一樣,偌大的廳裡,滿是華服的男男女女,天花板上結著鑽石般閃耀的水晶燈……

  長久以來的良好訓練讓她的笑容未減,可是這樣的環境還是讓她眉頭輕擰。嘈雜的人聲混著樂音,真的好吵好吵,七彩的光輝煞是刺眼,她一點也不喜歡這樣的生活。

  旋過迴廊,莊世興向她使了眼色,藉故跟人寒暄,接到指示的杜懷默往吧檯走去。

  在第二個座位坐定,杜懷默呼了一口氣才對酒保開口,說出原先預定的暗號。「給我一杯西班牙蒼蠅。」

  理了平頭的酒保了然的笑著。「怎麼樣的西班牙蒼蠅呢?」

  「不加龍舌蘭,不加檸檬角……」

  「那樣的話,還叫西班牙蒼蠅嗎?」

  突來的話語讓杜懷默吃了一驚,不該是這樣的回答的,更不該在這裡聽見這樣的聲音……她回過頭,瞧見了那個她一直想見的人。

  高軒昂在杜懷默身畔坐下,高大的身子輕易的掩蓋住手裡的槍。

  杜懷默傻了眼,那名酒保也是。

  「真是任性,對吧?」高軒昂不懷好意的輕扯嘴角。「都怪我沒教好她。」說著,他將呆傻的杜懷默擁人懷裡。「給我們兩杯雪裡紅。」

  依在高軒昂的懷裡,杜懷默連呼吸都不會了,更別說那個重要極了的任務。「你……在做什麼咧?」暗號明明不是這樣的,而且他還拿槍指著人家!

  高軒昂摟緊她的腰。「任務取消了。」

  「為什麼?」如夢初醒的杜懷默大叫。

  為了掩飾她的失態,高軒昂索性吻住她的嘴。

  那是一個不帶感情的吻,卻教社懷默沉迷,感覺到他冰涼的唇瓣猶如蜻蜒點水般在她的唇上劃過,讓她的心跳漏失半拍。

  高軒昂沒錯過她的窘態,但他清楚這不是追究其中原因的時候,因此,在離開她的唇畔之際,他丟下一句話,「瞧見周圍那些人了嗎?」說著,他將杜懷默的頭壓在自己的肩上。

  靠在他的身上,杜懷默的臉都紅了。她咬著唇,沉醉的掬取他身上的香氣,眼角掃過四周。幾個西裝筆挺的人落入她的眼,瞧他們神色不定的樣子,顯然是在等人,等誰呢?這就不用說了,當然是她。因為他們想要抓到她。

  她會意的點點頭,感覺到高軒昂在吻她的耳垂,他的舉動讓她的心跳加快。

  「東西被拿走,酒保也被收買了。」

  是他們拿走的?因為計劃有變,他才來的嗎?為什麼?他不是個既冷血又鐵石心腸的人嗎?為什麼接二連三的救她?再說,就算真的臨時出了狀況,他可以派個人來就好,為什麼他要親自來這裡?就為了她這個還不成氣候的小人物嗎?

  杜懷默想不明白,咬唇輕道:「現在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對方都設下陷阱了。高軒昂涼道:「先回去再說。」

  回去?「那怎麼行?」為了今天,她已經努力很久了。

  「妳以為妳有能力把東西搶回來?」她只是個新手,空有能力,而無經驗,只會給別人找麻煩。

  杜懷默猛抬頭。「你這是什麼意思?」是挑釁?

  高軒昂乾脆挑明,「妳還不行!」還是讓別人來善後比較好。

  可惡!他竟然這麼不起她?!「你確定?」

  高軒昂沒有遲疑,想也不想的回答。「當然!」

  ***

  就為了他那句「當然」,杜懷默說什麼也不能輕易回去。

  開什麼玩笑,這十多年來,她受的訓練是假的嗎?再說,那幾個傢伙的個頭雖大,但她也不是無用的角色,怕什麼?

  想著,趁著高軒昂不注意,杜懷默折回現場。

  換上夜行衣的她,靜悄悄的跟著那群人上了俱樂部的頂樓。

  偌大的廳裡,一個抹著發油的胖男人正等著他們。

  「都辦好了?」

  其中一個像是帶頭的顫巍巍的開口:「沒……七哥。」

  「你說什麼?沒辦好?!」張七郎氣得拍桌子。「我用盡心機才得到這條線,你們居然沒辦好?」

  「也不是……」宋江海又道:「東西是到手了,只是人沒抓到。」

  東西?誰在乎那東西?張七郎大吼:「江海,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要的是門路!如果我們沒逮到那傢伙,要這些商業機密有什麼用?要知道那傢伙聽說是炎島的大角色哪!」

  說得也是,這皮箱裡的情報只是一時的,可策劃者的才能卻是取之不竭。拿到這只皮箱可以讓他發一筆橫財,但抓到那個策劃者卻可以讓他一輩子享盡榮華富貴,也難怪張七郎要發火。

  聞言,一旁的杜懷默笑了,憑這些笨蛋也想抓到師父?她轉轉靈眸,離開頂樓,憑著先前看過的那張地形圖,輕而易舉的來到發電室。

  幾經周折,杜懷默耍了個小伎倆,甩開警衛,偷偷的潛進發電室,在總開關連上一個小型的定時裝置。

  等到她回到頂樓,張七郎的嘴依然忙碌,這時,突然發生巨響,燈忽的滅了。

  趁眾人鬧烘烘的時候,杜懷默潛了進去,將張七郎手中的皮箱搶了過來。可他也不是省油的燈,在察覺有人人侵的那一刻,立刻抽出腰上的小刀這麼一揮。

  杜懷默被他的蠻力掃到臉頰,火辣的感覺一下子漫了上來,她連呼痛一聲也沒有,踢開那些擋路的人,往外逃去。

  也許是幸運,也是長期的訓練使然,杜懷默居然輕易的達成任務。

  遠遠的,一個高大的身影看著這一切。

  高軒昂沉下眸子,收起已經上膛的槍,這樣沉的子夜,讓人看不出他臉上的表情……

  ***

  當杜懷默趕回分處,天都快亮了。

  可累斃的她根本就不想睡,因為她要去見一個人。

  當她看到高軒昂時,她笑了,現寶似的將皮箱放在他的面前。

  「我辦到了。」

  高軒昂瞧也沒瞧它一眼,只是盯著她的臉,雖然他早知道她受了傷,可是她臉上的傷還是教他的心都擰了。怎麼了?他是這樣好心的主子嗎?

  被他這樣瞧著,杜懷默什麼都沒法想了,她抿抿唇,輕道:「我說……我辦到了。」

  「哦?」高軒昂這才應了一聲,那長長的尾音裡,有著連他也弄不清的迷惑——他在想什麼?為什麼一個傷痕就能令他如此心煩氣躁?

  「所以……所以……」杜懷默支吾著,此時此刻,有好多話想說的她竟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到底在幹什麼啊?她會這樣大費周章,不就是為了讓他刮目相看,還有跟他……說話?

  她的欲言又止讓高軒昂得以逃過對自己的質詢,他撇開頭,看向窗外。

  「沒事的話,就下去吧!」

  就這樣?沒有誇獎,沒有安慰,甚至連跟她講講話也不肯?杜懷默傻了,有那麼一刻,她想要大吼出聲,可是她卻不知道自己想要吼什麼……只能愣在當下。

  發現她沒有走開的意思,高軒昂起身離開大廳。

  他的舉動讓杜懷默感覺失落,她伸手摀住自己的唇,眸子熱了起來,就在那毫無理由的淚水即將叛逃的當下,她聽見了自己又愛又恨的聲音——

  「如果不想在別人面前屈居劣勢,就戴上這個!」

  高軒昂如同鬼魅般,無聲無息的再度出現,將一個東西塞人她的懷裡,也不管她是否接受,又走開了。

  還沒反應過來的杜懷默咬咬唇,低頭瞧了手裡的東西——張銀製的面具,毫無表情的臉,和他一樣的看不出悲喜……轉過背面,靠近嘴唇的地方竟然有一個迷你的變音裝置……

  杜懷默想到他方才的話……他是在為她設想嗎?

  擁著面具,她的嘴角浮出笑意,眼角積蓄的淚水終於滑下。

  ***

  從那之後,每天當她從夢裡醒來,空氣中總混著一股淡淡的清香。

  杜懷默很清楚那是什麼味道。

  這裡不是紫姬島,因此,那人身上的香氣便益加的無法遮掩……

  杜懷默快樂的想著,聞著薰衣草的味道,足以安定人心的氣息就像空氣般溫柔的將她包復,讓她覺得自己就要飛起來了……

  為什麼呢?

  一直以來,他對她這樣冷,這樣無情,而她總愛跟他唱反調,總愛惹他……

  然,為什麼他夜夜都來?

  杜懷默怎麼也想不透,直到從鏡裡瞧見自己臉上的傷,原本該留下疤痕的臉頰,卻只遺下淺紅的痕跡,幾乎就要瞧不清了……

  難道……是這樣嗎?

  他真的這樣做嗎?

  撫著鏡裡的影子,觸著自己的頰,一股難掩的笑襲上她的嘴角,佔領了她的眉梢……

  想起過往的一切,那些爭執,那些紛擾,點點滴滴,再也無法叫她惱他半分。也只有在這樣的時刻,她才能明白他的用心……

  仔細想想,過去他嘲諷她的那些話,有哪一句下是為了她好?可這個傲慢得不得了的少主,就是不願低下身子好好的跟她說,總愛用那些令人發火的句子惹她生氣……

  那個冷冰冰的少主啊!那樣愛欺負人的大壞蛋,竟然也有待人好的時候!

  ***

  夜晚。

  在這樣的寂靜裡,只稍一點點的風吹草動,就會讓人聽得明明白白。

  可,對高手來說,這樣的氛圍,卻成了最好的保護色。

  高軒昂無聲的從陽台翻了進來,靜坐床側,若不是他伸手為杜懷默擦藥,她根本就察覺不出他的到來。

  嗅著他特有的香氣,感覺到從他大手裏傳來的溫暖,杜懷默真的有些倦了,可下一刻,當他收回手時,沉醉其中的她醒了,急急的起身想要挽留他,卻恰好撞上他的唇。

  柔軟的唇瓣教社懷默雙頰倏的紅接起來,來不及躲開的視線對上高軒昂黑幽幽的眸子,那一向高深莫測的眼光,此時看來就像兩個深不見底的漩渦,魔魅的捲著她的靈魂,一點一點的,融進他的凝視裡……

  膠著的溫存在兩眼相視裡加溫——感覺到高軒昂吮吻著她的唇,舔舐著她的牙齒……杜懷默呆了、傻了……

  直到高軒昂輕輕將她放開,她才發現自己竟然攀住他的頸子。本想收手的杜懷默在他的凝視下動也不動了。

  冷冷的空氣裡,一圈圈的白色氤霧從輕喘的兩人口中吐了出來。

  杜懷默一瞬也不瞬的瞅著眼前的男人,她知道這和那天那個吻不一樣……這不是個無意義的吻,她在這個吻裡感受到他的熱情,她幾乎可以確定,她對他而言,並非如他口中所說的毫無價值。

  「怎麼?我有那麼好看?」

  高軒昂涼涼的語氣依舊,可她在他眼裡卻瞧不到絲毫不耐……杜懷默抿抿唇,心跳得越來越快。

  她努力的嚥了一口口水,輕道:「是你,對不對?」

  「什麼?」雖然簡短,卻不是毫無回應。

  對此,杜懷默的心跳更劇。「我是說……這些天都是你來替我上藥的,對不對?」

  高軒昂不回答。

  但杜懷默不給他逃避的機會。「還有,那次是你救我的,對不對?我是說溺水的時候……我昏迷的時候,也是你在照顧我,你說要我為了你……」她越說越急,差點就讓牙齒咬到舌頭。

  她的話讓高軒昂的心跳加速,他不想知道她想說什麼?想證明什麼?只想逃開的他冷冷的丟下兩個字。「無聊。」

  他以為這樣就能夠讓她死心?「怎麼會無聊?」杜懷默用力的扯住他想離開的身子,水眸滿是期待的望著他。「你知道嗎?我開心死了……」是的,光想著他對她的好,她的心就怦怦跳。

  她幸福的笑容牽動高軒昂冷寂的心,他扯動嘴角,用漫不經心的語氣發問:「只是這樣妳就開心?」

  杜懷默用力的點點頭,將自己貼在他涼涼的身上。「當然開心……」她終於明白自己在想什麼,也知道若再蹉跎下去,只是虛擲,因此,她再也不想等了,她要把心裡的話全部說出來。「這些日子,我好想好想見你……」

  「為什麼?」他們有這樣要好嗎?高軒昂記不得了。

  「我不知道,就是好想好想……」杜懷默將他抱得緊緊的。

  從未被人這樣擁著高軒昂,說不出此刻的感覺,只是呆愣著,良久良久,直到他體內的某根無情的神經喚醒。「如果……有一天不想了呢?」

  杜懷默放手,直勾勾的望著他,「不,我知道不會……」她信心十足的說著。「因為……我愛上你了……」

  沒錯,就是這樣!

  ***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日子。

  可說是一年一度,卻著實有些可笑。

  是的,這算什麼一年一度啊?對他來說,這根本就不是一年一度,而是日日夜夜的折磨……這樣的日子只是讓他更清楚自己的處境罷了。

  高軒昂抿唇,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即使是削了又削,他的髮還是又長了……

  即使是不哭不笑,他的臉還是一如往常——

  就像那天一樣的俊美……該死的俊美啊!遺傳自母親的俊美……是啊!遺傳就像牢籠一樣困住他的身與心,就像鐵一般鎖死他的思想和靈魂……窮盡一世也扭不斷、掙不開吧?

  然而,就在他以為就要這樣過下去時,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呢?

  不,我不會……因為……我愛上你了……

  高軒昂閤上眸子,腦子裡掠過許許多多的片斷,到底是從什麼時候起,他居然讓這個麻煩開始左右他的心?

  左右?在這兩個字上頭吃足苦頭的他,竟然也是別人可以左右得了的?這算什麼?

  高軒昂尋不出答案。

  斂眉走出工作室,卻在門口發現一團人影。

  那人在察覺到他的時候,倏的起身。

  四目交接的那一刻,他瞧見笑臉。「這麼閒嗎?」才出過任務,他以為她一定很累的。

  杜懷默抿抿唇,一點也不在意的搖頭。「怎麼閒得了?我可是很忙很忙的。」可無論在哪裡,她還是想回到他身邊。

  很忙?高軒昂冷笑,「現在嗎?」

  「當然。」杜懷默用力的抱住他。光是討好他就夠她忙的了。

  高軒昂不禁閤上眼,在她的懷抱裡,他的煩悶竟然一點一滴的消解……真是奇怪啊?想著,他不願動了,只想沉溺在她的懷裡……這樣想的他忽然聽見笑聲。

  「笑什麼?」有什麼值得笑的嗎?

  杜懷默的手勁加重。「開心啊!」

  高軒昂微皺眉。「為什麼開心?」事實上,他從來就不知道這世上有什麼能讓人開心的事。

  然而,她的回答教他驚詫。「因為我抱著你。」

  高軒昂閤閤眸子,原本深沉的瞳益加無光。「妳以為妳對我來說算什麼嗎?」

  她早就知道以他的個性絕對不會領情,因此,她也不會為了這些話而受傷。

  杜懷默聳肩。「什麼都不算也不要緊,因為我只是想抱你……」還有聞他身上的香味……「光是這樣,我就滿足了。」

  「這麼簡單?」高軒昂不願相信。

  他的回答在她的意料之中,她丟給他一個莫測高深的回答,「是啊!現在是如此……」

  那以後呢?

  杜懷默抬頭,成功的在他眼中尋到訝異的光彩。滿意的笑了笑,她踮起腳尖,輕輕的啄了他的唇。

  「晚安,我親愛的少主。」說完,她頭也不回的走開了。

  微風中送來薰衣草特有的香味,卻平靜不了高軒昂混亂的思緒。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2-17 00:03:10

第六章

  這算僭越嗎?也許。

  這算囂張嗎?有點。

  這算厚臉皮嗎?可能。

  不過,杜懷默一點也不想在乎。

  因為她根本無心深思那些瑣事。

  現在的她只想快樂的活著,努力的去愛……

  是呀!愛她的少主,那個總是不給她好臉色瞧的少主。為什麼她會愛他呢?這個問題恐怕到死,她都想不透,與其鑽牛角尖,不如想法子讓少主也愛她。

  杜懷默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她很清楚,少主是在乎她的,但是愛嘛……那就很難說了,所以,她更得加油,對吧?

  點點頭,杜懷默繼續著她漫無目的的等待。

  ***

  聽著外頭的聲響,高軒昂很清楚她又來了。

  這些日子,她老是纏著他不放,可是他卻一點也想趕她走。

  他甚至開始習慣她的存在,開始期待她的聲音出現在門外,這算什麼呢?他居然被一個女人左右得如此徹底?

  高軒昂鎖眉,揮去那些無稽又可笑的想法,然而,久藏在他心底的情愫卻教窗外的滴答聲給掀了出來。

  意識到下雨的他,幾乎在第一時間就要衝出門外,然才起身便又坐下。

  哦!雨……下雨……

  這樣也好,將她趕走也好……他對自己說,可聽著那一陣又一陣的雨聲,窸窸窣窣,淅瀝嘩啦的,就是聽不見其他的聲音。

  這樣大的雨,這樣久的雨,早就把人淋透了,淋惱了,怎麼門外卻是無聲無息,一點動靜也沒?高軒昂想著,耐不住的啟了門。

  映人眼簾的依舊是笑臉。

  「今天怎麼這麼早?」杜懷默不明白的問。

  高軒昂斂下眸子,衝出去將她揪進來。

  「怎麼了?」杜懷默皺起眉頭。

  下一刻,她的問題被一個大大的懷抱消除了。

  感覺到她的冰冷,高軒昂心痛欲裂。「笨蛋。」

  聽見他的耳語,她本想說些什麼,「我只是……」

  高軒昂卻打斷她。「別說了。」是的,有什麼好說的?笨蛋又不只她一個!他放開手,依舊不願用正眼瞧她,但話裡明顯的充滿關心。「把自己弄乾!」

  「呃?」無法會意的杜懷默張口。

  高軒昂沒給她任何解釋。「浴室在左邊。」

  凝著他的背影,早被雨給淋傻的杜懷默這才明白他的心思。「果然是笨蛋!」她輕聲說著,臉上盈滿笑意。

  ***

  洗了熱水澡的杜懷默,換上高軒昂刻意丟在臥房裡的襯衫。

  滿身清香的她終於有時間觀察這個從未入侵的禁區。

  高軒昂的工作室很寬敞,除了臥室、客廳,甚至還有一個小廚房。几淨窗明的環境裡,一派的簡潔樸素。

  信步走到另一頭,在一大堆叫不出名的器具裡,她瞧見高軒昂的身影。

  正在琢磨原石的他是那樣專注,無物無我的表情教杜懷默看直了眼。原來他也有這樣安詳的時候……

  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杜懷默屏氣凝神的望著高軒昂,耳裡傳來陣陣規律的聲響,間雜著周匝的雨聲,讓人的心情變得平靜。

  許久,當高軒昂回神,正好對上杜懷默的瞳。他不自在的將視線投向窗外,才發現雨已經停了,天也黑了。

  「少主,你餓了嗎?」杜懷默試探的問。「我去弄吃的,好不好?」雖然她不是什麼刁牙易手,可煮點東西倒也難不倒她,再說廚房裡的食物很充足,一點也不用為了無米之炊發愁。

  餓了嗎?高軒昂問自己,他的聲音代他問了另一件事,「無聊嗎?」是的,這是他……比較在意的問題。

  無聊?怎麼會呢?杜懷默搖頭。「我喜歡待在這裡。」就算什麼都不做,光看著他也是一種快樂。

  「為什麼?」怎麼有人會喜歡這樣無聊的事?

  杜懷默抿唇。「因為……」知道他在意,她刻意提高音調,吊足胃口的把答案拖得又細又長。「……你在這裡。」

  ***

  杜懷默開始肆無忌憚的待在高軒昂身邊,好像他們是與生俱來的共同體。

  當他工作時,她就待在一旁,也許看一本書,也許什麼也不做,就直直的盯著他瞧一個下午。

  反正,他從來就沒聽她打過一聲呵欠,沒聽她喊過一聲無聊,當他回頭時,對著他的永遠只有笑容。

  習慣獨處的高軒昂從未感到如此愜意,只要杜懷默陪著他,他的心便靜了,他的魂便安了,就像無主野鬼終於得到歸依。

  高軒昂不再去想這是為什麼,他是為了什麼而改變,只是放縱自己,讓自己沉溺在這樣的情愫裡,容許自己跟著感覺走。

  即使這是錯的,可他知道他放不了她,不願也不肯。

  放下手裡的器具,工作台上的鑽石閃著七彩的光輝,這樣完美的作品一旦完成便吸引不了他的注意。是的,因為他再也沒有發展的空間,其他的就是別人的事了,可杜懷默不同,無論什麼時候,他從來就不能不去注意她的存在。

  想著,高軒昂起身,突然發現身畔的位子空了。

  怎麼?原來她也會不耐煩嗎?一陣失落的情緒湧了上來,在他自嘲的時候,聽見一陣聲響,他循著聲音走進廚房,發現桌上擺滿了菜,還有一個忙碌的小女人。

  「幹什麼?」

  杜懷默轉身。「一起吃飯吧!」

  「妳做的東西能吃嗎?」高軒昂不客氣的說,卻仍是坐下了。

  杜懷默本想賞他一個白眼,但在看到他坐下後,心裡的火氣消了大半,「一個人吃飯無聊吧?」

  這算什麼回答?「這麼閒?」

  又來了。這傢伙就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杜懷默認命的搖頭,她告訴自己,至少他還是乖乖的吃了。

  ***

  不只僭越,不只無禮,不只厚臉皮,她甚至開始耍賴。

  「陪我練劍,好不好?」發現他的工作告一段落,杜懷默開始央求他走出工作室。

  高軒昂側著臉瞧她一眼。「幹什麼?」他有直覺,會無好會。

  杜懷默也不迂迥,坦然道:「我想和你打個賭,如果你勝了,我任你處置;如果我勝了,我要一個願望。」

  願望?「妳想要什麼?」珠寶?金錢?權勢?還是……一個讓他擰眉的想法掠過腦海……難道她想走?他從來就沒忘記,她一直都想離開。

  杜懷默搖頭。「如果想知道,就跟我比一場。怎麼?炎島少主也會怕?」

  她是在激他?高軒昂挑眉。

  可,一向討厭受人支使的他卻取了長劍,因為他聽見心裡有個聲音在問:為什麼不比?難道你真的這麼怕失去她?不,當然不怕!對他來說,她什麼也不是!當初要不是杜齊生硬將她留下,他也不會如此心煩,他巴不得她快走!

  沒錯,就是如此。

  他的爽快讓杜懷默有些吃驚,她還以為沒這樣容易就逼他和她對打。畢竟,她也清楚自己一直是他的手下敗將!可今天,卻有個她絕對要贏的理由!收起笑,杜懷默戴上他送的面具。

  「這是個公平的比試,我可不會手下留情!」杜懷默神氣的說著。

  她這樣瞧不起他嗎?竟然這麼膽大妄為!高軒昂瞇起眼睛,反握的劍柄旋了一百八十度,直直的指著她的眉心。「很好。」

  好極了,杜懷默在心裡偷笑,就是要他認真,她的計謀才行得通。

  不讓他有反悔的餘地,杜懷默抽劍就往高軒昂攻去。

  心高氣傲的高軒昂連閃都沒有,直接迎擊,將杜懷默的手臂震得發麻,接下來的快攻更是招招犀利,教她根本佔不了便宜。

  幾回合下來,杜懷默越發清楚自己的實力,比試最要緊的就是力氣和招式,這些都贏不了他,所以,他再這樣讓步下去,她只有體力耗盡。

  因此,她喘著氣激他,「炎島少主也不過如此?」

  都這樣了還挑釁?高軒昂冷笑,擋開她的攻擊,手中的劍快速轉向。

  杜懷默察覺他想要做的事,但那不夠,因此,她刻意將身體一斜,使得原本該削去她長髮的劍刺向自己的手臂。

  她的動作是那樣快,高軒昂根本收不了手,只能快快的抽出長劍,想要湊向前去探她的傷,但杜懷默卻藉機用劍指著他的咽喉。

  「我贏了。」她笑著掀開面具。

  動彈不得的高軒昂看著那張蒼白又興高采烈的臉,心裡滿是怒氣。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她要這樣做,因為她想贏!

  可惡!「愚不可及!」

  「我想也是。」她吃痛的軟下手臂。「不過,我就是想贏你……」

  是啊,就為了那個該死的願望?高軒昂扔掉武器。「這算什麼勝利?真正的勝利是要全身而退!」

  全身而退?對手是他耶!要不是他手下留情,她早就死在他的劍下了。搖搖頭,正想起身的她忽然感覺手臂一陣疼痛。

  聽見她的呻吟,高軒昂蹲下身子,撕開她的衣袖,她手上那道長長的口子教他心痛如絞,他很清楚方才要不是他適時收手,她的手臂一定給刺穿了。

  看著他陰鬱的臉,杜懷默忘了喊疼。「你擔心我,對不對?」

  高軒昂沉下臉。「妳的廢話真多。」

  至少比謊話好。因為廢話代表真實!杜懷默想著,身子已經讓人騰空抱起。「呃……」她當然不討厭這樣的感覺,可是她是手受傷,不是腳受傷耶……不過,她也沒打算指正他就是。

  知道他打算帶她回主屋去包紮,杜懷默咬咬唇,知道打鐵要趁熱,現在不開口,若阿金插手她的傷,他跟她就說不上話了。

  「我聽阿金說,燿人少主身邊有個護衛,戚傑少主也有,你呢?少主,你的護衛在哪裡?」她是沒見過這兩個少主,可是她知道,這三個同父異母的兄弟感情不壞。

  「我不需要。」高軒昂涼涼的回答,那種礙事的東西於他無用。

  「你需要。」杜懷默的目光追著他陰晴不定的視線。「少主,你知道嗎?有個護衛對你來說,有很多好處的……而且,無論你到哪裡,都有個人跟你作伴,不是很好嗎?」

  她在胡扯什麼?高軒昂揚眉。

  「我是真的這樣想。」杜懷默收回焦距,對準自己的膝蓋。「你知道嗎?再過不久,我又要出任務了,你也會很忙……到時候,我就不能常常見到你了……」她當然知道現在的自己同他是天差地遠,剛起步的她根本就不會與他有什麼交集,所以,她只能用這種方法賴著他。

  至此,高軒昂終於明白她的心機。這就是她的願望?拼著一死也要留在他的身邊?他忖著,嘴唇微彎。原來這丫頭還不知道,他已經不許莊世興再讓她出任務,因為,他要把她留在身邊……看來,有人在做白工。

  走進屋裡,高軒昂將杜懷默放在沙發上,她猶然濤濤不絕,「好不好?少主,讓我當你的護衛,我想要待在你的身邊,我不會讓你丟臉的。」

  他打斷她。「為什麼?」為什麼她總是這樣汲汲營營的黏著他?

  凝著與她相視的眸子,杜懷默支吾起來。「因為……我不想像去年一樣,待在這裡想你……」

  這樣啊!真是合情合理的好理由!

  「好吧!」

  他的回答讓杜懷默呀然。他真的答應了?

  她的呆樣高軒昂唇角的笑紋加深,他低下身子,封住那張吵死人的唇。

  ***

  時間過得飛快,尤其是快樂的日子。

  杜懷默看著鏡裡的自己,眸子閃亮,唇兒彎彎,雙頰紅透了……從來沒看過這麼美的自己。

  跟高軒昂在一起,快樂得讓她無法想像,雖然像連體嬰一樣,沒什麼自由,可是她覺得好幸福好滿足,總覺得……想笑。是呀!想笑,無論什麼事都可以解決,無論什麼情況都能化險為夷,只要跟著她的少主。

  可,這樣的幸福裡,還是有令她討厭的事。

  杜懷默瞅著眼前的美人。

  一身素雅的裝扮,盤高的髮髻,嫩白的香肌,只是薄施胭脂便讓人移不開視線。

  不像她,整天戴著銀製的面具,中性的裝扮,教人瞧不清是女是男。

  唉……在心裡歎了口氣,她聽見美女道:「請問,少主在嗎?」

  杜懷默輕啟朱唇,在變聲裝置的保護下,她的聲音聽來就像個十成十的男人。「少主不在。」

  「哦?」宋巧妍抿唇,亮眼的紅唇別成誘惑的弧度。「那麼……我能不能在這裡等他?」

  杜懷默很清楚她的意圖。雖然高軒昂的個性差勁,說話難聽,行事作風特立獨行……可,不管是為錢、為權、為人,就是有女人自動送上門來,擋也擋不住。

  「宋小姐,請回吧!我們少主是不可能見妳的。」

  「為什麼?我是真的很喜歡他……修羅,求求你幫幫忙……」宋巧妍囁嚅著,一張俏臉紅透。「如果我……」

  杜懷默怎麼可能把自己的心上人讓給別人?再說,她也不敢違背高軒昂的命令?可是,宋巧妍的話教她拒絕不了。

  似乎是明白她的為難似的,一個聲音搶在她的前頭。

  「沒有如果。」

  應該不在的高軒昂從另一頭出現。

  「少主……」宋巧妍咬唇,心裡又喜又怒,喜的是見著高軒昂,怒的是杜懷默竟然騙她!

  「修羅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說著,才出現的高軒昂驀的轉身。

  宋巧妍愣住了,好歹她也是宋氏的大小姐,他怎麼可以這樣待她?「少主……」她不死心的又喚了一聲。

  然,高軒昂不但沒有回頭,還加上一句。「送客,修羅!」

  他的催促聲裡含著怒氣,宋巧妍根本就無法再為自己的一廂情願自圓其說,因此,當杜懷默送她離開時,她滿臉的哀怨。

  閤上門,杜懷默心中百味雜陳。怎麼說呢?對於這些女人,她是同情,卻無法姑息,因為,她又不是菩薩,怎麼可能把高軒昂拱手相讓?然而,回頭想想……她又算得了什麼呢?就算此時此刻高軒昂是對她有點在乎,有點好感,可……日子久了呢?他會不會變?會不會愛上別人?

  光想著,杜懷默就要發愁,她長長的歎息盡入高軒昂的耳。  

  「怎麼?」她累了嗎?

  杜懷默吃了一驚,抬起頭,撞見他正懶懶的倚在柱上斜睨著她。「我以為你不在……」

  「別打混。」誰要聽那些五四三?

  她當然知道他是什麼個性,扁扁唇,杜懷默細聲應著,「其實,來的那些小姐們都對你很好,而且還是大美人……」

  「那又怎樣?」關他什麼事啊?

  杜懷默不看他。「我的意思是……少主可以這樣拒人於千里之外嗎?」

  她的迴避讓高軒昂不悅,他走向前,揭了她的面具,想要瞧清她的臉。「為什麼不行?」他反問。

  「你是少主耶!」金姨說過,有權又有勢的男人沒有一個不喜漁色的,所謂飽暖思淫慾就是這麼回事。

  高軒昂將她的臉扳過來。「就因為我是少主,所以才是我說了算!」

  他的話讓杜懷默心花朵朵開,她就怕他同島主一樣是個大色鬼!但她卻刻意垂下眼睫。「少主的意思是說,即使你位高權重,也有專情一人的時候嗎?」

  「妳想說什麼?」高軒昂揚眉,他越來越聽不明白了。這丫頭越來越奇怪。

  杜懷默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放膽的直視他,「我只是想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

  她瞧著他的表情從呆愣到了然,眸子從茫然到發亮……那雙沉得壓迫人的瞳染上絢麗的顏色。如同她一般,他的改變也教她木然,她不得不承認,這樣的等待真是磨人。

  然而,高軒昂卻好像故意似的,不說不笑、不搖頭不點頭,甚至連碰一下她也不願意。

  他的作弄讓杜懷默的臉都白了……下一刻,等不到答案的她就要往門口衝去,但高軒昂卻更快的攔住她。

  「去哪裡?」

  「我剛才想起,我還有事……」杜懷默鴕鳥的說。

  這個死女人!把事情挑起來,沒解決就想溜?高軒昂堵住她的唇。

  他又吻她了……為什麼?杜懷默問自己,可是他的懷抱,他的親吻,讓她什麼也無法想,就像一團麻糬一樣。

  高軒昂放開她,一隻手掌猶然撫著她的臉。「妳以為妳為什麼會在這裡?」

  為什麼?杜懷默聽得迷迷糊糊,輕輕的回應著他的撫觸,為什麼她會在這裡?為什麼?她問了自己一次又一次,答案只有一個,因為這是他同意的,不是嗎?要不是他的首肯,她怎麼可能留在這裡?

  這麼想,杜懷默迷惑的小臉一下就笑開了。「這麼說,我就是唯一的例外了,對嗎?親愛的少主?」

  還真遲鈍呢!高軒昂沒答話,只是冷哼。

  見狀,杜懷默終於相信了,她太了解少主是什麼個性,如果她說了他不滿意的話,他絕對不會善罷甘休,所以,這一聲代表了什麼呢?她討好的倚入他懷裡,將自己的唇獻到高軒昂嘴邊。

  待火辣的熱吻結束,她賣乖的道:「看來,我更該好好的服侍少主了,是不是?」天啊,她真的好愛好愛他!

  高軒昂悶笑。「妳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說著,他扳下她的身子,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雙手將她身上的長衫扯下,根本就不給她說不的權利。

  感覺到高軒昂的大手在自己身上游移,杜懷默的臉都紅了,低頭道:「當然……知道……」是的,她已經不是小孩子,當然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這麼想把自己給我?」高軒昂問,舌頭已經捲住她的蓓蕾。

  強烈的情慾解放了杜懷默的靈魂,她難忍的呻吟著,回答的聲音拉得長長的。「嗯……因為……我跟少主一樣都有潔癖……」

  「哦?」

  「我只想把自己給我心裡的那個男人。」

  她居然拐著彎在跟他求愛?「妳確定自己是我唯—要的女人?」

  他用了「唯一」……杜懷默媚笑,將身子倚向他。「現在確定了。」

  明白自己上當的高軒昂勾起唇角,狂肆的嚙著她年輕而敏感的身軀,在他的帶領下,杜懷默初嘗了情慾的果實……

  ***

  在愛情的滋潤下,杜懷默出落得更加動人。

  白天,她是高軒昂專屬的保鏢,而夜裡,她是高軒昂唯一的情人。雖然她得活在面具之下,雖然她無法跟別人分享這個秘密,可是,對她來說,只要能陪著她的少主,她就是快活。

  「怎麼?連作夢都在笑?」

  「為什麼不笑?」杜懷默大膽的吻向軒昂的唇角,這些日子來,初識雲雨的兩人已經脫離了生澀,原本陌生的身子開始契合起來,就連對方的敏感處也清清楚楚。

  肌膚的摩挲讓兩人的感官益加敏銳,情慾的種子總在剎那間便成長茁壯。

  挑逗成功的杜懷默伏在情人身上喘氣,猶然吻著她耳垂的高軒昂抓起角落的暖被,掩住杜懷默赤裸的嬌軀。

  「想洗澡嗎?」

  杜懷默搖頭,淘氣的吮著他身上的汗滴。「不要。」

  她的頑皮成功的惹來他的呻吟。「別鬧了,修羅。」

  杜懷默才不理,開始輕咬著他的敏感處,直到高軒昂翻身將她壓住。

  高軒昂將雙手撐在她的兩側,不懷好意的睨著她。「你很貪心。」

  「為了確保少主是我一個人的,我當然得努力點。」

  這樣霸氣的話沒讓高軒昂生氣,他只是問:「妳以為這樣就可以獨佔我?」

  是這樣想,可杜懷默搖頭。「……我還在努力……」

  高軒昂涼涼的笑了,眼中閃過一抹邪氣。「哦?讓我瞧瞧妳的努力。」

  「沒問題。」杜懷默大膽的吻著他,她愛極了這樣的他,與白天的他不同……現在的他無拘無束的表達自己的情緒,是喜是怒,是開心是不悅,明明白白的寫在臉上……不像白天的他,總像有道牆,將他與外人隔絕……

  也只有這個時候,他們是一體的,是分不開的,他與她,無論是身子還是心都合一了……

  ***

  高軒昂知道自己很不對勁,然而,他一點也不想讓這種感覺消失。

  每每擁著沉睡的杜懷默,他那顆煩悶的心總是可以立刻平靜下來,就像是迷途的孤鷹終於尋到了家。

  他很清楚,他對杜懷默的感情已經從不捨、憐惜,變成了依賴……

  依賴呵!他竟然會這樣做!這樣毫無保留的把自己交在別人手上!曾幾何時,他以為自己再也沒有能力去愛了……慢著!他愛杜懷默?是嗎?他已經讓自己這樣做了嗎?即使明知道……

  想著,他打斷自己。不,不會的。

  他好愛好愛她,他不會讓她出事的!

  即使是在眾人之中,她還是能夠輕易的察覺到他灼熱的視線。

  對此,杜懷默的臉都紅了,要不是有面具為她擋著,她早就破功了。

  可,這能怪她嗎?這些日子來,高軒昂總是喜歡抱著她,吻她親她……他們是那麼親密,幾乎就要融為一體,面對這樣的他,她怎麼可能無動無衷?可是,她很清楚,現在不行。

  因為現在正在開會啊?現場的人多得很。

  是故,當她將文件遞給他時,她用極小的音量道:「少主,認真—點比較好吧?」

  她注意到了?高軒昂不在乎的冷笑。「我高興?」他才不想為了這群死傢伙改變自己的個性。

  真是任性!杜懷默輕歎了口氣,可心裡卻是甜的,因為她很清楚這個壞心少主會這樣反常是為了誰。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2-17 00:03:28

第七章

  回到別館,杜懷默還是無法避免的要訓人。

  「這樣不好。」

  「為什麼?」

  雖然這麼問,可是高軒昂一點也不想知道,他只是擁住她,大手伸進她的衣擺,熟練的剝開她的衣裳,狂野的尋吮著她敏感的殷紅。

  他的放縱讓杜懷默幾欲顛狂,然而,這些並不足以讓她忘掉旁人的耳語。

  「因為……人家會說你愛上了一個男人……」如果可以的話,她真的不想再偽裝下去了,那樣她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愛他。「好不好?讓我回復原樣?我不要人家這樣說你……」

  高軒昂怎麼可能會依?對她而言,為了留在他身邊,讓她當個假男人是最佳的保護色!再說,是男是女?那很重要嗎?高軒昂無法認同,在享受她的同時,他給了她回答。

  「難道一定要是女人才可以嗎?」

  「哦……什麼……」沉醉在他挑逗下的杜懷默什麼也無法想,直到聽見他的聲音又響起。

  「性別這麼重要?」

  性別?杜懷默傻了,這一刻她終於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自己有多膚淺。想著,她嫵媚的笑了。「是……不重要……」  

  想來這呆子終於明白了,高軒昂翻身將她壓住,不再讓她有機會說話。

  是的,如同她愛的人是他一樣……因為他愛上的是「杜懷默」、他的修羅,而不只是一個「女人」而已。所以,她是男是女又有什麼關係呢?

  ***

  可,謠言還是很可怕的。

  當事人不在乎,不代表所有的人就不在乎,這個,當然也包括那些多嘴愛鬧的家人。

  當高軒昂一進門,瞧見來人,心中已了然。

  沙發裡,正倚著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削得薄薄的黑髮,服服帖帖的貼在耳畔,唇角噙著淡淡的笑意,優雅的氣質彷彿是童話裡的王子。

  「好久不見了,軒昂。」戚傑略閤的眸子輕輕上揚。「我可是等了你很久哪!」說著,他的視線投向高軒昂的身後。空的?真令人失望。

  他打探的目光讓高軒昂瞇眼。「你是來幹什麼的?替老頭子當眼線嗎?炎島的少主何時這麼閒了?」

  難得多話的高軒昂一開口就是大長篇,這讓他同父異母的兄弟張大了眼。「我是不是聽錯了?高軒昂也會訓人?看來老爸叫我來不是沒有埋由的。怎麼?這麼保護他?都不讓人瞧的?」

  他就知道傑來的目的是為了修羅!高軒昂雙唇抿成直線,擺明了不願妥協。「不行嗎?」

  是的,這是他的自由,他想愛誰就愛誰,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他何時需要人這樣啊護關心了?尤其是在他長大成人之後?

  聞言,戚傑大笑。「要是燿人知道,下巴一定會掉下來的。」雖然這麼說,可誰都知道戚傑的嘴巴在這三兄弟之間,是最牢靠的,要不然,高默也不會找他來了。

  誰的下巴掉了關他什麼事?高軒昂才不想理!「不許動她!」

  那樣清楚明白的四個字讓戚傑止住笑,換上的是一派正經。「不會吧?你真的……愛上一個男人?」他以為這只是他們那個神經老爸緊張過度。

  高軒昂的目光毫不遲疑的與他相對。「這是我的事。」

  戚傑靜了半晌,一會兒才開口,「這樣嗎?」那雙清朗的眸子裡閃著讚許的光彩。「也好,至少燿人可以不用來了。」

  「那老頭竟然打算叫你們輪番上陣?」哼!把他當作什麼了?

  「沒辦法,誰教他是老爸啊!」雖然是遲來的父愛,總比什麼都沒有的好。

  「我才不希罕!」高軒昂拒絕得乾乾淨淨。

  「我當然知道,不過,我能夠因此而放大假,可是高興得不得了。」戚傑站起身。「有沒有興趣跟我出去玩玩?」

  高軒昂看了他一眼,兩人很有默契的走了出去。

  ***

  就因為戚傑的到來,杜懷默常常見不到高軒昂。

  雖然想不透這兩個大男人在一起有什麼好玩的,可是杜懷默卻不會因此而生氣。因為,戚傑少主又不是女人,再說他們可是兄弟……所以啦,如果她連這個也要計較,就太小家子氣了。

  然而,空閒下來的杜懷默開始有時間可以到處晃。

  人的求知慾本來就是很強的,尤其現在她正在自己的家鄉——台灣。雖然很久沒有回來,許多的景物都變了,可是,她還是能夠憑著直覺回到過去的家——

  站在已經拓寬的街道,聳立的高樓遮蔽了原本寬廣的天空。這樣一個都市叢林,來來往往的人匆忙得連停下來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一切都變了,杜懷默再也找不到過去的樣子,兒時的玩伴,還有最疼她的婆婆,最愛的爸爸媽媽……所有的一切已經消失在時間的洪流裡,就連回憶也是模模糊糊的……

  難怪人說時間可以沖淡一切。

  杜懷默自嘲。她搖搖頭,帶著滿腹惆悵正想離開,可突然閃過眼前的那抹影子卻教她吃驚……

  想起這些年來,阿金和高軒昂告訴她的話,她本想裝作沒看到,轉頭就走,然而,心裡卻有一個聲音不死心的喊著:不,也許……也許不是那樣呢?是的,如果有如果的話,她就不是個孤兒了。

  想著,杜懷默不再遲疑,悄然跟了上去。

  ***

  杜懷默跟著那人來到某條巷子。

  當那人左顧右盼,正打算用鑰匙開門時,杜懷默用匕首抵住他的咽喉。

  「呃……你……到底想幹什麼?」

  男人的聲音讓杜懷默一下子迷糊了,該怎麼說?聲音是對了,可記憶裡,不該是這樣無力的音調。

  「先開門再說。」

  男人乖乖的聽話行事,待進入小屋,杜懷默冷道:「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他是誰?敢情這傢伙是尋他開心,嫌他不夠晦氣嗎?男人氣怒的轉身,本想給杜懷默來個措手不及,可杜懷默卻更快的將他踢倒。

  倒在地上的男人瞧見戴著面具的杜懷默,雖然她個子不高,可那氣勢卻教人直發毛。「銀面具……難不成你是高軒昂身邊的人?」道上的人都知道,這兩年來,炎島少主高軒昂身邊多了一個戴著銀面具的狠角色。可他跟他有什麼仇呢?

  「沒錯,就是我!」杜懷默將話題轉了回來。「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知道來人是大角色,男人哪敢躊躕?「我說就是了……我叫杜齊生……大哥,我跟你無冤無仇……求求你放了我吧!」

  熟悉的人名人了杜懷默的耳,讓她幾乎熱淚盈眶,見她不語,杜齊生本想趁其不備,可下一刻,當他瞧見面具下的臉,他傻眼了。

  「懷……默……」老天,是他的懷默!是的,雖然已經十三年不見,可是他知道,她就是他的懷默!

  杜懷默撲進父親懷裡,大哭起來。「對不起,爸,我不該打你的。」生活在那種環境裡,保護自己已經成為本能,所以,雖然知道可能是自己的父親,可當他攻擊自己的時候,她還是下意識的出了手。

  杜齊生當然不怪她,他抱著女兒,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懷默,讓爸爸好好看看妳……這些年來,妳好不好?」

  杜懷默又是點頭,又是搖頭,她自己也弄不清了。

  「怎麼?炎島的人對妳不好嗎?」話才出口,杜齊生便知道自己錯了,怎麼可能不好?如果不好,杜懷默怎會成為高軒昂身邊的人?他原是想把女兒送去那裡當個小小的殺手罷了,可如今,她卻成了大角色!

  「大家都對我很好。」杜懷默噙著淚,笑咪咪的道:「爸,你呢?這些年來,你去了哪裡?媽呢?婆婆呢?」

  連續不斷的問句勾起杜齊生悲傷的回憶。「她們已經……死了……」是的,她們是因為他死的,可他卻苟且偷生的活著。

  「為什麼?」杜懷默才止住的淚又落下了。「爸,到發生了什麼事?」

  「懷默,妳別管,反正……一切都過去了……」

  處在如此情境下的杜懷默,一點也聽不出父親話裡的猶豫。「可是……」

  「好了,就這樣,別再說了。」

  面對緊閉著唇的父親,杜懷默不知道該怎麼辦,她心裡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覺得爸爸好像變了,可哪裡變了,她又說不上來。

  因此,當她離開父親的小屋時,她還跟父親約定要再來。

  對此,杜齊生當然同意。

  只是,當他送走了女兒,卻有一隻手擋住正要閤上的門。

  「好久不見,小杜。」那個高頭大馬的男人身後還跟著一群小嘍囉。「你可真好找啊!」

  杜齊生嚇得差點沒了魂。「海哥……」

  「原來你還知道我是誰!」宋江海一腳踢開門,順便將杜齊生也踹進去。「你可知道這些年來,我找你找得有多苦?還差點就被七哥宰了!」

  杜齊生猛磕頭,「海哥,你就大人大量,放了我一馬吧!」

  「為什麼我得放了你這個背妻忘母的傢伙一馬?」宋江海不以為然的開罵。「你這個混蛋?就為了玩七哥的女人,竟然連妻子和老母也不要了,像你這種人,活著幹什麼?」

  「我知道是我不對,可是……都這麼多年了……我……也受夠了……」

  「光一句受夠了就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娜娜是七哥最鍾愛的女人,為何偏偏要在老虎嘴上拔毛呢?嘖嘖嘖!分明就是不想活了。」是的,就只有這一句話足以形容!

  可……他和娜娜是真心相愛啊!明明就是張七郎搶了他的女人……本想回嘴的杜齊生搖頭。「海哥,您就原諒我吧!」

  宋江海正想回話,另一個聲音驟然響起。「我可以放了你,不過,你要幫我一個忙。」

  眾人望向來人——天啊!那壯碩的身材,花白的頭髮,滿臉的橫肉,不正是張七郎嗎?

  「七哥?你怎麼來了?」

  張七郎涎笑。「我一聽說有消息,馬上就趕來了。」想當初,他就是為了不讓道上的弟兄笑他沒種,才下了追殺令,要讓杜齊生死無葬生之地,可如今,方才從這裡離開的那抹人影卻讓他有了別的打算。是的,雖然錯過上回的好機會,可這一次不會了。

  「七哥……」躺在地上的杜齊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張七郎竟然打算原諒他?

  「沒錯,杜齊生,你的耳朵沒聾,我是打算原諒你。不過,你得幫我做件事兒!」張七郎不懷好意的說著,滿是橫肉的臉上閃著血性的痕跡。

  見狀,杜齊生的心開始不安起來,可是,他能拒絕嗎?

  ***

  跟父親重逢的杜懷默忘了時間,回到別館時天色已經暗了。

  啟了門,伸手不見五指的陰暗使得杜懷默歎口氣,他還沒回來嗎?這種時候,她多希望他在啊!想著,閤上門,她取下臉上的銀面具,解開身後的長辮子,走過大廳,正想上樓的她忽然聽見有聲音從沙發傳來。

  「這麼晚?」

  杜懷默愣了下,下一秒,她開心的投入高軒昂的懷裡。「我不知道你在。」緊摟著他,問道:「戚傑少主呢?」

  「回炎島了。」

  「是嗎?這麼說,你又是我一個人的了?」杜懷默高興的喊著。「真是太好了。」

  她的親暱讓高軒昂的心情稍好了些,可是他沒忘記她該給的答案。「妳去了哪裡?」

  原想老實說的杜懷默有片刻的遲疑,過去她總說,只要老爸回來,她就走人,現在她找著老爸的事如果讓高軒昂知道,他會不會乘機趕她走?想著,她說不了真話。「沒……只是到處看看。」

  「是嗎?」她的猶豫讓高軒昂挑眉。連她也開始對他不老實了?他扳正她的臉,映著窗外的月光,他瞧見那雙微腫的眼。「妳哭了?誰欺負妳了?」

  糟了,她怎麼忘了這個!杜懷默急忙想要撇清。「沒……沒什麼……」  ,

  高軒昂怎麼可能相信?「是那個老頭欺負你嗎?」才找傑來說項,竟然就開始下手了?

  他知道了?不會吧?杜懷默咬唇,她很清楚應該沒有人跟著她才是!她用力的搖頭。「不是,不是這樣……」

  見狀,高軒昂氣得大吼。「修羅!」

  他已經很久沒這樣發火,不明所以的杜懷默連吭也不敢吭。

  他那雙閃著怒火的美麗眸子凝著她,堅定的聲音,一字一字的穿過她的靈魂。「給我聽好了,妳是我的人,妳只要聽我的就好!要是有人敢動妳,我不會放過他的。」是的,絕對不會!

  他在說什麼啊?杜懷默這才明白,他倆根本就是雞同鴨講,可是她的心卻跳得飛快……原來他是這樣想的嗎?欣喜若狂的杜懷默忍不住掉淚。「少主……」

  她怎麼又哭了?高軒昂皺起眉頭,滿腔怒火早教她的淚珠澆熄,他有些無措的用手背為她拭淚,可這樣溫柔又笨拙的行為讓她越哭越凶。

  老天!心煩意亂的高軒昂再一次大吼。「不許再哭了!」

  杜懷默將他摟得緊緊的,在他的耳畔低語:「我知道,可是……我就是高興嘛……」

  有什麼好高興?他本來就該這樣做的!高軒昂的手指纏上她的發。「傻瓜。」

  這樣算傻嗎?杜懷默吸吸鼻子,如果這樣就算傻,就讓她傻一輩子吧!

  ***

  幸福是什麼呢?

  擁有權勢?擁有金山銀山?

  對杜懷默來說,幸福就是她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少主待她極好,親愛的爸爸也活著。只是,這樣的幸福還是有一個小小的遺憾,那就是她不能讓高軒昂知道杜齊生的存在。

  唉……仔細想想,其實這也沒有什麼不好開口的,就算他知道爸爸還活著,也不見得會趕她走啊!就算他趕她走,她也可以厚著臉皮留下來吧?那一夜的對話,讓杜懷默知道自己根本就是杞人憂天!所以她在心裡下了決定,今天回去一定要跟高軒昂說清楚。

  這麼一想,杜懷默心裡輕鬆不少,也忘了該有的警戒,所以,當她走進父親居住的小巷,察覺一絲怪異的氣氛時,已經晚了。

  正想轉身的她被團團圍住。

  帶頭的人是個熟面孔,杜懷默知道他是誰。「原來是張先生。」

  這張七郎跟炎島並沒有什麼生意上的往來,可是,杜懷默曾陪著高軒昂跟他見過幾次。當然,還有她初次的任務!那一次就是被這頭肥豬搞砸的,因此,杜懷默怎麼可能忘得了他?

  毫無畏懼的聲音讓張七郎扯開大嘴。「真是好記性啊!修羅。」

  看著擁上來的人馬,杜懷默皺眉。「我不明白張先生的意思。」

  張七郎冷笑。「我想請妳到我家做客。」

  「張先生在開玩笑嗎?什麼時候我變得這麼有價值了?」杜懷默一面說,一面考量對方的人數,前面有七個人,後面有八個人,如果想要突圍,恐怕還是得來場廝殺。

  「妳是沒有,可是炎島少主有。」張七郎明白的道。「我聽說高軒昂對妳可是疼愛得不得了。」說完,還極其曖昧的笑了起來。「如果妳來我家,高軒昂會來接妳嗎?」

  原來他們的目標是少主!可惡!她怎能成為少主的包袱?杜懷默告訴自己,絕不能讓他們得手!她抽出手臂上的飛刀,對準四個方位,然而,下一刻,她在人群裡瞧見一個畏畏縮縮的人。

  「看到了嗎?修羅,或許我該說杜懷默?妳爸爸可是在我們手裡喔!」

  當下,杜懷默一點勝算也沒有了。

  「懷默,跟他們走吧!」被兩個男人押著的杜齊生怯懦的說著。「放心好了,他們要的是活口,不會殺了我們的,所以,不要跟他們硬碰硬……這樣爸爸和妳都會沒事的。」

  「那少主呢?」她怎麼能為了保全自己,讓少主出事?

  「懷默,不是爸爸狠心……」杜齊生說話時,根本不敢看自己的女兒。「我們已經顧不了別人了……」

  顧不了別人?難道……「你就是……這樣對媽媽和婆婆的?」杜懷默咬唇,說出她最不想說的話。

  「沒錯!」張七郎替杜齊生回答。「妳這個偉大的爸爸之所以能夠苟活至今,就是踩著家人的屍體走過來的!」

  聞言,杜懷默是真的傻了。「是這樣嗎?爸?」

  杜齊生不給她正面答覆,只是不停的道歉。「對不起,懷默……爸爸很對不起……」

  是的,他只能這樣說……想當初,他真的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才把懷默托給炎島的,可是沒想到一次、兩次、三次……當所有的人都為了他犧牲之後,他卻意外的老是死不成……然後,他發現其實自己不想死,一點也不想……到了現在,他甚至好怕死……

  「夠了!」杜懷默打斷他。誰要聽這個!「你怎麼能這樣?你怎麼能?」這個人根本就不是她的爸爸!可,就算是這樣,她能不救他嗎?咬唇,她止住眼淚,收起飛刀。「好了,我明白了,張先生,請你放了他,我跟你們走!」

  張七郎冷哼。「果然是聰明人,來人,給我放了那個廢物。」

  兩個男人將杜齊生甩開,跌在地上的他有著複雜的表情。「懷默……」他想跟女兒說話,但是受人箝制的杜懷默卻厭惡的別開頭。

  「好了,別在這裡裝慈父啦!明天之前把高軒昂找來,否則,你的女兒就不保了。」張七郎說完,奉送他一腳。

  就在杜齊生哀叫的當下,一個冷酷無情的聲音傳來。「不用麻煩了。」循著聲源望去,一個男人倒了下來。

  沒有凶器,沒有聲音,甚至連讓人哀叫的機會都沒有……張七郎的眼睜大,發現手下的咽喉有一道細長的傷口正淌著血水。

  見狀,冷血的他大笑。「原來是少主來了。」

  高軒昂沒有躲藏,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張七郎瞇起小眼睛。「傳說果然是真的。」不論是高軒昂的狠勁,還是他對杜懷默的深情……啊!這可真是他的大好機會,要是再錯過,恐怕連老天爺都不會饒他!

  高軒昂懶得和他囉唆。「你到底想做什麼?」

  張七郎咧開嘴。「只是想跟少主談筆交易。」

  「哦?」居然有人敢跟他談交易?

  「我以為如果我們能夠結盟的話,一定會有很大的好處的。」張七郎的小眼珠轉了轉。「當然啦,我也不敢勉強少主就是。」說完,那只肥手便想往杜懷默那裡去。

  然,高軒昂的刀更快,隨著銀光一閃,一圈豬腳便落了地,下一刻,就見鮮血從張七郎的斷手裡噴了出來,還有那殺豬似的慘叫聲。

  高軒昂趁著一團亂踹開那個不知死活的傢伙,將杜懷默攬了過來。

  重獲自由的杜懷默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她萬萬想不到高軒昂竟然會這樣為她。「少主……」

  雖然不滿她的隱瞞,可高軒昂只丟下一句,「走了。」這時,身後傳來讓杜齊生的聲音。

  「懷默,救我,快救我……」

  杜懷默一回頭,瞧見被宋江海用刀抵住喉嚨的杜齊生。

  「高軒昂,你真是好樣的,可是,我們也不是好惹的!」

  就在那柄刀沒人杜齊生氣管的那一刻,杜懷默衝了過去,打掉宋江海手裡的短刀,但是,對方的人卻在宋江海的吆喝下擁上來,將杜懷默團團圍住……

  ***

  早在杜懷默衝過去的那一瞬間,高軒昂便嘗試將她拉回來,但是,他忘了在自己的調教下,這丫頭已經成了一個不可小覷的高手。因此,當她執意衝人重圍時,他也只能捨命陪君子。

  然而,一向冷靜的他畢竟算錯這一回——就為了救她那沒用的父親,杜懷默竟然受傷了。

  「修羅!」高軒昂想要拖著她逃走,可是,杜懷默卻說了令他生氣的話。

  「少主……我爸呢?」她抬起頭,話裡帶著喘。剛才他明明還躲在她身後的。

  「傻瓜!他早就逃了。」是的,把女兒當墊背,逃了!

  「是嗎?」杜懷默咬咬唇。

  她的臉都白了,高軒昂將她摟了過來。「怎麼了?」他問,從她的唇角湧出大量鮮血。「修羅!」

  全身無力的杜懷默聽著他的聲音,發現自己連動也動不了。這是怎麼了?她喃喃的道:「我沒事……沒事……」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2-17 00:03:42

第八章

  高軒昂瞇著眼,當他熟練的為杜懷默上藥後,他擁著她,輕輕的吻著她光滑的頸項。

  那已經是半個月前的事了,可到今天,當時的情景仍清晰的呈現在他的腦海裡。

  為了幫杜懷默止血,他拚命的想要突圍,可是那群混蛋卻一而再、再而三的聚集,直到他把他們全部殺光……是的,一個不剩的殺光……

  啊……很符合他的作風不是?只要是擋在他前面的人,他絕對不留情,尤其是在那樣的情況下。

  「少主。」想要往後靠著他的杜懷默被高軒昂旋過身來。

  「不怕痛嗎?」真是笨蛋!

  杜懷默望著他幽暗的瞳,緊緊的摟著他。「早就不痛了。」有他照料,怎麼會痛?

  高軒昂扳開她的手,總是平靜無波的臉上忽然陰沉起來。「下次再這麼做,看我會不會去救妳。」

  杜懷默抿唇,這是這半個月來,他頭一次提那天的事,她心虛的低頭。「我知道錯了。」

  「知道有用嗎?」他實在很懷疑,她的腦袋裡到底裝了什麼!

  他是在要求她的承諾嗎?杜懷默抬頭,對上他嚴肅的臉,正色道:「我保證不會再這麼做了。別生我的氣,好不好?少主?」

  看著她期待的臉,高軒昂叱了一聲,將她攬人懷裡。不知怎麼的,忽然覺得「少主」這兩個字有點刺耳。

  ***

  平靜的日子對高軒昂來一直是奢求,可有時候,就連表面的平靜也得不到。

  「好久不見了,少主。」林天來溫文的向高軒昂行禮。

  高軒昂不用想也知道他是來幹什麼的。「你給我回去。」

  「不,少主,請你一定要聽我說。」林天來追了上去。

  面對這個像父親又像朋友的叔叔,高軒昂只能用不理不睬來應付。

  可這樣的姑息,只是讓林天來的嘴開閤的更快。「少主,我認為你真的該治療了……我聽說前陣子的殺戮,沒錯,張七郎不是好東西,可是一個活口都不留……少主,這可是瘋子的行為……」

  「什麼?」瘋子?他只是殺了那些擋路的狗就是瘋子?高軒昂回頭,冷冷的目光教林天來打顫。

  然而,醫者的天性讓林天來義無反顧。「是的,這樣下去太危險了,如果不接受治療,有一天會波及到身邊的人,就好像芊葇夫人一樣……」說著,林天來閉上嘴,本以為會挨一頓揍,可高軒昂卻是動也不動。

  只因他的無心之語就像一支箭,狠狠的插入高軒昂的心坎裡。

  波及到身邊的人?身邊的人……他想起多年前的那一場大火。如果有一天,他像他的母親一樣,那他該怎麼辦?修羅又該怎麼辦?如果他連自己心愛的人都保護不了,那他憑什麼把她留在身邊?

  「少主……」還想繼續發表高見的林天來在發現高軒昂蒼白的臉後,有點不知所措。

  「給我滾!」氣怒的高軒昂從牙縫裡進出這三個字。

  看著他的背影,林天來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什麼不對的事。

  ***

  所有的幸福和快樂,彷彿在一夜之間全變了質——

  再也沒有親吻和擁抱,更別提午夜的熱情相擁……杜懷默從一開始的錯愕、不敢相信,到現在的萬般容忍、逆來順受……

  已經四年了,若不是還能待在他的身邊,她會以為過去的一切只是南柯一夢。

  是呀!夢哪!就是一場夢罷了,就為了那樣的甜美,她竟得這般受折騰?杜懷默苦笑,想起四年前,她不解的發問。

  「少王,為什麼你要這樣子對我?我以為……」他們是相愛的,不是嗎?為什麼他要這樣為難她?

  高軒昂冷冷的打斷她,連看她一眼也不願。「如果妳受不了,大可以走。」

  走?杜懷默傻了……不,怎麼可以?在她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後,她怎麼能夠離開他?是的,只要能待在他身邊,只要他不趕她走,就算要她下地獄,要她上刀山,她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然而,這也注定了她今後的命運。

  一心想要改變一切的她,被高軒昂越推越遠,她不再是少主憐寵的修羅,而是一隻隨時就要讓人丟棄的喪家犬

  「你不愛我嗎?」她不死心的追問。

  高軒昂半合著眼,一臉的不耐。「我從沒這樣說過。」

  杜懷默咬咬唇。「所以……你不要我了?」

  「沒錯。」

  他的回答就像是五雷轟頂,讓她再也沒有退路,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原來,沒了炎島,沒了他的憐愛,她真的是……無路可去。

  大雨傾盆的下著,不停的下著……

  心碎的杜懷默走在雨裡,朦朧不清的視線裡,一個影子閃過她的面前。

  本該無情的她無法忽視眼前的女孩,杜懷默扯住了才認識的新朋友。「舞夢……」

  看不見的司徒舞夢先是錯愕,許久後,她終於在吵雜的雨聲中聽見她的聲音。「修羅……修羅……」下一刻,她伏在杜懷默的懷裡大哭起來。

  「怎麼了?舞夢?為什麼在下雨的時候跑出來?」杜懷默不解的問,如果連她這樣幸福的人都要哭泣,那她又該怎麼辦?

  她想著,回過頭時,看見了同樣濕漉漉的燿人少主。他那雙墨綠色的眼睛裡充滿了怒氣,和猛烈的火花,還有絕然的傷心失意。

  這一刻,她終於明白,為什麼這些日子,高軒昂一直叫她這個假男人去招惹司徒舞夢,因為他要讓他的兄弟生氣,只要燿人少主發火,就能達到把她趕走的目的……

  因為她根本就勝不了燿人少主……他可以藉機要她走!

  啊……原來是這樣嗎?

  無論她再怎麼努力,無論她再怎麼執迷不悔,也無法得回他一絲一毫的認同和感情?杜懷默仰頭向天,任憑雨水一滴滴的落在她的眼裡、心裡,卻沒法化去那狂熱的愛戀一毫一分……

  她該認命了吧?雖然她知道離開了高軒昂,她的心也會跟著死去。可是,她再也無力回天了啊……

  ***

  「已經走了嗎?」

  彷彿要刺激人似的,戚傑故意在高軒昂的面前問著,閤上手機,他瞧見原本正在看書的兄弟愣了。

  「為什麼?」如果真的想趕他走,只要一句話就行了,何必這樣大費周章,還扯上自己的親兄弟?分明就是捨不得!既然如此,為何要這樣做?「我以為你不在乎別人的眼光。」那時候,他是這樣說的。

  回過神的高軒昂沒有回嘴,只是兀自的看書。

  戚傑衝向前,拎起他的衣襟。「軒昂!你是怎麼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想再問,卻發現高軒昂空洞的眸子裡有著濃得化不開的哀傷。

  「軒昂……」戚傑鬆了手,不知該怎麼開口。

  然後,他聽聽高軒昂頭一次用著極輕柔的聲音話。「這樣比較好。」

  怎麼會好?他明明就愛著那個傢伙的。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呢?戚傑不明白。

  窗外的風無奈的輕歎,將桌上的《春與修羅》掀開——

  風和日麗的晴空裡,

  雲海沉積著濃濃的悲傷,

  常綠林默然發顫,

  鳥兒再度劃過澄空,

  修羅的淚滑落塵土……

  ***

  不知道該往哪裡去,不知道該不該活下去……

  離開炎島後,遍體鱗傷的杜懷默跌跌撞撞的在人群中走著,也許,在這個已然陌生的故鄉裡,可以找到一個長眠的所在吧?

  想著,軟下身子的杜懷默任自己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人群來來往往,驚訝和嫌惡的眼光沖淡了同情心,許久許久也沒瞧見有人叫個警察或是低身詢問。

  然而,杜懷默一點也不在乎。沒錯,再也不在乎了

  只是,就在她這樣想的時候,一個好聽的聲音喚醒她。

  「喂,你還好吧?」

  她可以感覺到那個女孩拿走她的面具……面具,那是她最重要的面具,軒昂給的面具!想著,她急著想搶回來,卻聽見那女孩又叫。

  「天啊!是個小姐呢!周日燄,快點!」說著,她蹲下身子,笑笑的開口。「妳叫什麼名字?」

  名字?杜懷默仰頭,看見一張可愛的臉孔。名字嗎?她已經離開炎島,再也不能用「修羅」這個名字了。想了許久,杜懷默才開口。

  「我……我叫杜懷默……」是的,雖然已經好久沒用這個名字了,可是……她的本名就叫杜懷默。

  ***

  杜懷默懷疑的看著鏡裡的陌生人。

  這個人是誰?為什麼這麼陌生卻又熟悉?她想著,摸了摸那張臉,從鏡裡的倒影發現,這個人……竟然是自己

  走進浴室的凌飛絮發覺她奇怪的神色,擔心的問:「妳還好吧?」

  杜懷默給了她的救命恩人一個笑臉。「我沒事。」沒錯,再也不可能有什麼事了。

  「真的嗎?」凌飛絮很懷疑。「我總覺得妳似乎有心事。」

  「妳多心了。」杜懷默努力的保持臉上的笑意,可這樣虛假的表情卻讓她的謊言不攻自破。

  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聰明的凌飛絮沒再多嘴。「好吧,我相信妳就是了。對了,妳的身體好些了吧?我們去逛街,好不好?」

  杜懷默搖頭。「不了,飛絮,我想我該走了。」

  「妳有去處嗎?」凌飛絮從她的猶豫明白她根本無路可去。慧黠的靈眸閃了閃,為了化解她的心結,她刻意道:「留下來陪我不好嗎?還是妳討厭我?」

  「怎麼可能?」杜懷默搖頭。「你們都很好。」是的,她和司徒舞夢都是。

  「那就別走了。」凌飛絮頑皮的道。「妳知道我很缺人手。妳不信?妳又不是看不出來,我這樣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可是周日燄卻是個肌肉男耶!要是我被那個大塊頭欺負了,總要有個幫手吧?」

  她的笑語將杜懷默逗笑了。可她心裡卻想著,如果這樣的幸運能夠換成另外一種該多好……

  ***

  東區最大的一家百貨廣場前,停下一輛黑色大車。

  「到了,舞夢。」殷燿人搖搖懷裡的心肝寶貝。

  緊摟著他的司徒舞夢卻往他懷裡縮。「不要嘛,燿人,我好累好累了……」

  這丫頭在夢什麼啊?殷燿人笑了,漂亮的綠眸增輝,他低下頭,瘋狂的熱吻著他的妻子,大手肆無忌憚的探人她的裙擺。

  感覺到他正在做的事,司徒舞夢一下子就醒了。「殷燿人,你給我住手!」開玩笑,大庭廣眾耶,丟不丟人啊?

  可她那個色鬼老公卻巴著她不放。「有什麼關係?」這輛大車擁有極佳的隔音設備,就算他們在車裡開Party,前頭的司機和外頭的人也聽不見。

  這些日子來的相處,讓司徒舞夢摸清了他的個性,如果不給他一點顏色瞧瞧,他根本就不知什麼叫規矩,因此,她毫不客氣的甩了他一巴掌。

  「舞夢!」捂著俊美的臉頰,殷燿人不敢置信的看著她。

  「你給我清醒一點!我們是來辦正事的。」

  她的話教殷燿人哭笑不得。什麼是正事?在經過那麼大的磨難之後,好不容易他們誤會冰釋,成就良緣!最要緊的正事就是度蜜月吧?為什麼她卻纏著他開巡迴個展,還莫名其妙的央求他一定要高軒昂替她的設計加工?

  奇了,就為了軒昂逼走修羅的關係嗎?她明明就和他水火不容的啊!為什麼又要他幫忙?殷燿人直覺的認為他的寶貝老婆一定有陰謀,可是現在並不是探究的時候。

  因為,就在剛才,司徒舞夢已經趁他神遊太虛的當口,溜下車了。

  ***

  從來也不懂什麼是逛街,更別說看那些衣服配件。

  可是當杜懷默走到珠寶專櫃時,她的腳步卻停了下來。

  只因,沒有人比她瞭解,這些美麗的東西是經過多少琢磨才得已躺在這裡發光……即使那段日子,似乎已經是很遙遠的過去。

  「原來妳喜歡鑽石?」注意到杜懷默的視線,凌飛絮挺高興。「我聽說B棟有個展,我們去看吧!」說著,也不管杜懷默是否同意,便拉著她來到目的地。

  展覽場的標題教社懷默望而卻步。只因為那個設計師是她認識的人——司徒舞夢……怎麼會這麼巧呢?她居然來看舞夢的個展?

  「怎麼了?懷默,為什麼不進去?」凌飛絮還沒得到答案,另一個聲音已經插了進來。

  「是啊!有什麼不對勁嗎?」一個美麗得教人屏息的女人對兩人笑著。

  杜懷默一眼就瞧出她是誰,是的,因為這世上沒有人忘得了這樣美的容顏。

  「呃……沒事。」

  她的遲疑讓司徒舞夢感到困惑,然而,更教她不解的是她給她的感覺,那樣奇妙的感覺令她忍不住挽留她。「是嗎?那麼,請來看我的個展,好嗎?」

  她的提議任誰也無法拒絕。

  而在司徒舞夢的熱心招待下,杜懷默和凌飛絮有了一個美好的下午。

  可當兩人認真的聽司徒舞夢解說時,後者細細的打量著杜懷默。司徒舞夢發現,杜懷默的身上有一種奇特的香味……這種味道好像在哪裡聞過……

  當她這樣想的時候,她突然發現杜懷默竟然盯著一隻素雅的戒指直瞧,那模樣就像望著久別的戀人一般。

  「妳喜歡這只戒指嗎?這是我最喜歡的作品之一,切割師是高軒昂……」

  果然是少主……杜懷默咬唇。

  司徒舞夢沒錯過她的表情。有那麼一剎那,她覺得自己想起什麼了,可是下一刻,她又抓不到任何東西。

  直到那個冷酷無情的傢伙——高軒昂出現,司徒舞夢終於明白自己想的是什麼——那是一種似曾相的感覺……是的,就是如此。

  尤其是在杜懷默和高軒昂交會而過的時候,她發現杜懷默竟然連看他一下都不敢,可當高軒昂離開,她的目光追著他不放。

  司徒舞夢皺眉。為什麼她會有這種表情呢?那目光溫柔中帶著苦悶,濃情中夾著心酸。「妳認識他?」她直覺認為有這個可能。

  杜懷默微哂。「怎麼會?」她從來也沒有真正的了解過他……再說,在面具的遮蔽下,那個人恐怕連她長什麼樣子也不記得了吧?

  勉強的扯了個微笑,杜懷默快快的跟著凌飛絮離開。

  然而,這一切看在司徒舞夢的眼裡,卻怪得教她不得不想。只是,她忘了,她那個很愛吃醋的老公根本不可能放過她。

  「她是誰?」被冷落的殷燿人怨道,那雙見的綠眸早就開始噴出火花,只不過,燒死的都是不相關的人。

  「我也不知道,只是……很想認識她。」

  她的答案讓殷燿人想要砍人。「一個陌生人耶!」

  司徒舞夢瞇起眸子,斜睞著老公。「你該不會在吃醋吧?」

  殷燿人一點也沒有隱瞞,直截了然的道:「沒錯!我在吃醋,我不要妳這麼在乎別人!」反正,為了她,他早就沒什麼尊嚴了。

  簡直就像個孩子!司徒舞夢很想給他一拳,又捨不得他挨痛。歎口氣,她乾脆勾住他的頸子,在大庭廣眾下吻他。

  ***

  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她……

  因為害怕自己無法斷念,他根本就不讓自己知道杜懷默的下落,可是就這麼巧,她竟然又出現在他面前!

  不知道這半年來,她過得好不好?

  高軒昂想著,站在窗邊的他正好看著杜懷默的身影逐漸遠去。這一刻,他忽然有種可笑的念頭,想要抱她、吻她……可,他也沒忘,當他走過她身邊時,她是怎麼的低下頭,看也不看他一眼……

  她已經斷念了嗎?

  這麼快嗎?

  這麼容易?

  高軒昂露出苦笑,不然還要怎麼樣?他自嘲。這一切不是他想要的?這樣不是最好嗎?

  是的,就是這樣!也只能是這樣了……

  ***

  天底下,沒有不可能的事。

  因此,司徒舞夢的再次出現也一樣。

  「好巧。」

  她了然的話語讓杜懷默發窘。該怎麼說?她以為就算不能瞧見高軒昂,見見他的作品也好,因此,她才會再來看司徒舞夢的個展,可沒想到,就在她站在門口躊躇,司徒舞夢竟然出現了。

  一種不好的預感教社懷默趕緊回頭,可司徒舞夢當然不會同意,她擋住她,鼻間再度縈著那股奇特的香味,一個影像忽的衝進腦海——

  這個味道是高軒昂身上的香味……可是不只他,還有另一個人身上也有這種香味——薰衣草的香味……這是巧合嗎?她會不會就是半年前消失不見的那個人呢?

  司徒舞夢無法確認,因為她和修羅相識時,她的視力出了狀況,根本就看不見……所以,如果要認出她,也許只有一個法子……想著,她毫不遲疑的抱住她。

  「司徒小姐……」她突來的動作教杜懷默呆了。

  可司徒舞夢卻笑了出來。

  「果然是妳。」雖然她變了聲音,可是司徒舞夢知道她就是她要找的人。「妳居然敢跟我裝傻,我們不是說好了,要做最好的朋友嗎?」

  杜懷默呆了,她認出她了,是不是?「我不懂妳在說什麼?」

  司徒舞夢不給她逃避的機會。「妳怎麼可以一聲不響的溜走?修羅,我找了妳好久好久,妳知道嗎?」

  「司徒小姐……」

  還叫她司徒小姐?司徒舞夢翻翻白眼。

  「修羅,妳醒醒好嗎?妳以為我為什麼要加入高軒昂的公司?為什麼要開個展?就是為了找妳!我知道只有他才能把妳引出來!」

  只有他嗎?原來,她會露出破綻都是拜他所賜啊!杜懷默咬咬唇,輕道:「妳還真是厲害啊!舞夢!」

  她終於承認了。司徒舞夢笑了,緊緊擁住她。「太好了,我終於找到妳了。」

  她的熱情讓杜懷默心都暖了。「妳真是個傻瓜!找我幹什麼呢?」

  「因為我擔心妳嘛!」受了那麼重的傷,而且又沒有地方可去……司徒舞夢放開她。「回來好不好?」

  杜懷默給了她一個悲哀的微笑。「妳忘了?少主已經把我逐出炎島了。」

  她當然記得。「不要管那個人……」本想開罵的司徒舞夢在瞧見她的落寞後住嘴。「修羅……」她沒忘記她的朋友是怎麼深愛著高軒昂。

  「妳知道我不可能不管他。」永遠都不可能,即使他這樣待她,她還是無怨無悔。

  司徒舞夢急了。「那種人有什麼好,他不值得妳為他付出這麼多的……」

  不好嗎?她早就不在意這些,杜懷默悠悠的笑著。「也許吧!可是,為了他,我卻已經化身為修羅,再也沒有回頭的可能了……」是的,再也沒有可能。

  「修羅!」司徒舞夢歎氣。「如果是這樣,那就回來啊!」

  回去?懷默的心跳停了半拍。可能嗎?想著她的少主,她搖頭。

  「如果可以,我也想。」是的,只是如果……因為她知道,一切已經過去了,是該結束了。

  司徒舞夢太明白為愛苦惱的滋味,雖然外人無法插手,可她還是希望能幫她……只是,該怎麼幫才好?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2-17 00:03:56

第九章

  愛是一顆種子,只要讓它在心田發了芽,長了葉,思念的果實便會源源不絕的冒出來,用最深最沉的慾念纏上人的身軀,鎖住人的靈魂……

  即使告訴自己該死心,該絕念,可就算能夠掏淨身上的每一根神經,洩掉身上的每一滴血液,也不可能將已經入了骨、融入細胞裡的思念連根拔除。

  才跟司徒舞夢分手,說了那些假裝堅強的話,可當杜懷默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發現高軒昂的身影時,她再也無法偽裝。

  只因,打從那一天的偶遇,她就一直期望再見到他。

  不,不只是這樣,應該說,打從她被驅逐之後,她就一直渴望能和他相見……是的,縱使無緣,縱使連老天爺也不願憐憫,可她就是無法忘了他……一點點也不行……

  杜懷默咬著唇,看著轉角的高軒昂——

  依然是那張冷得嚇人的臉,寒得教人難以接近的氛圍,似乎在他的周圍結起了一張網,教人穿不透,接近不了……是的,那就是她的軒昂,她最最親愛的少主哪……只是五步之遙,卻是跨不過的鴻溝。

  可,就算如此,杜懷默卻不敢苛求。因為她明白,只要他瞧見她,她的幸運就要消失,但在他發現前,在他離去前,她只想將這短暫的時間化為永恆……

  正想著,陶醉著,一個冒失鬼衝了過來,撞了杜懷默一下。她禁不住強大的撞擊,跌到地上,當她狼狽的坐起,那頭的高軒昂已經不見了……

  看著人來人往,她的目光就是不死心的追著、尋著……一再的落空教她長久以來的偽裝崩解,讓她心頭的怨懟像海嘯一般狂瀉——

  「不……別這樣對我……如果連看看你都不行,我該怎麼活下去?」

  杜懷默喃喃的喊著,一顆顆的淚水順著她的頰滑了下來……許久,更多的水滴下來,讓人群散了……猛烈的雨刺得杜懷默的眼發痛,然而,在這樣的朦朧裡,她瞧見他就立在自己的身畔。

  「這麼沒用嗎?」

  那音調一如往常的冷絕,刺了她的心,可,她卻無法扼抑的想笑。

  杜懷默用力的點點頭,放肆的抱著他的身子,任眼淚把他已經濕了的衣裳再染濕一次。

  「讓我回去,好不好?少主……我求求你……」這是頭一回,她將自己的心意表明;這是第一次,她存心忤逆……可是這一切,都是為了能留在他的身邊!

  她真的想回來嗎?即使他這樣對她,即使他如此心狠……她還是想跟他在一起?高軒昂想著,瞧著她發抖的雙肩,她緊摟著他的身子是那麼冷……是啊,冷呵……在這樣的大雨裡,誰還能有知覺?可,為什麼他的心就是有感覺呢?

  不,不該再有了……他明明就知道自己是什麼情況……高軒昂收回原本停在半空中的手,沒有感情的開口。

  「放手。」

  放手?他要她放手?杜懷默搖頭,不願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告訴自己,即使瞭解自己主子的性子,即使知道根本就是無力回天,可她還是想要任性而為。是的,就這麼一次,為了她自己,也為了她的少主!

  「不,我不放,我再也不放……少主,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為什麼?你明明知道沒有你,我就什麼也沒有,什麼也不是了……」

  杜懷默的話煎熬著他的心,高軒昂閉上眼,腦中響起殷燿人和戚傑安慰他的話——也許修羅不會在意……不會在意……

  是的,她是不會,可他會!這就是問題的癥結——他不要修羅痛苦一輩子……是的,這就是他的用心。想著,他用盡力氣甩開她。

  「放手!」.

  不帶感情的怒吼教杜懷默驚詫,她不敢相信自己已經空了的懷抱,愕然抬起頭,觸目所及的竟是高軒昂的背影……他還是這樣……總是這樣……

  是的,她怎麼忘了他就是這樣的人呢?她想著,抬起頭,想要借雨的力量給自己一點什麼,卻發現只是更加清醒。

  「為什麼?我們明明有約定的,你不是說了,要我為了你活下去嗎?為什麼到頭來,你要這樣待我?為什麼?」

  杜懷默拚命的大喊,可即使她的聲音、她的身都讓雨給淹沒了,她的心情也傳不到彼岸……

  ***

  打從知道自己誤會了修羅和司徒舞夢之後,殷燿人便對杜懷默有一份愧疚。雖說那時的他正在氣頭上,雖然那時的杜懷默教人分不清是男是女,可她的離開,他還是得負一部分責任。

  再加上後來從戚傑那裡聽來的小道消息,還有眼前高軒昂無所謂的神情,他更認為自己做錯了。只因,高軒昂是傲,可,這樣的他在他們面前從不假裝。同戚傑對看一眼,殷燿人開口。

  「把修羅找回來吧!」雖然不知道軒昂為什麼把修羅趕走,可是,只要愛的話,其他的根本就不是問題。

  戚傑點頭附和。「是啊!我也覺得修羅不會介意的。」

  「是這樣嗎?」高軒昂涼笑。看著他的兄弟,他很清楚他們什麼都不知道。「還記得我媽是怎麼死的嗎?」這是頭一次,他在別人面前坦白。

  他突來的問題教殷燿人、戚傑面面相覷。這是怎麼了?他們以為他永遠不會提這件事的。「軒昂……」

  高軒昂沒給任何解釋,嘴角的笑容融入了更多的無奈和心酸。「如果有一天……我連修羅都殺了該怎麼辦?」

  從兩人呆愣的臉上瞧見遲疑,高軒昂起身走了出去。

  ***

  忙碌的街角,杵著一對母子。

  「媽,讓我養小狗啦!」任性的兒子死命的扯住母親的衣角,想把媽媽往寵物店拖。

  可那名婦人不理會兒子的抗爭。「不行!我不會讓你養的,因為你根本就不會好好的照顧牠!」

  「我會,我會啦,媽……拜託妳啦……」

  大太陽底下,母子倆的爭執恐怕還要上演一陣子。

  來來往往的人群沒人在意這無聊的小事,除了那個站在對街的人。

  這一幕好像在哪裡見過似的……杜懷默看著那對母子,腦海中閃過一個白色的影子,是了……是小白……她可憐的小白還躺在紫姬島的小山丘上,而她呢?

  杜懷默咬唇,無力的邁開步伐,漫無目標的走著,當她停下腳步,又來到昨日的展覽場。

  她是在幹什麼呢?為什麼要來?難道她還不明白,她對高軒昂而言什麼也不是了?難道她還要聽他再多說一些傷人的話,她才肯罷休嗎?不……她搖搖頭,告訴自己該走了,然而,她的腳卻像生了根,身子沉得不能動,她的靈魂生了手,將她的眼朦住……站在對街的紅綠燈下,杜懷默怎麼也生不出勇氣再往前去……

  傻啊!她問自己,跟喜歡的人見面需要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嗎?就算他不要她,她也有見他的權利吧?可,她卻在紅綠燈下等了一個又一個的綠燈……

  沒用的傢伙。給了自己一個不屑的微笑,杜懷默旋開步伐,走向最近的一家咖啡廳。

  最裡面的角落裡,坐著一個美麗的女人。

  「我就知道妳會來。」等了很久的司徒舞夢一點也沒有不高興,夢幻般的俏臉還堆著笑。

  杜懷默歎了口氣,坐在她的對面。「我想我們還是別再見面得好。」是的,再這樣下去,她絕對不可能斷念。

  「為什麼?」司徒舞夢一點也不希望她放棄,尤其是在知道所有的真相之後,她更希望她堅持下去。「難道妳已經不……」

  「舞夢!」杜懷默制止她。「一切都過去了。我只想過平靜的生活。」可,連她自己都清楚,這是百分之百的假話,她會這樣超然的原因只有一個——她不想讓他更討厭自己!

  司徒舞夢搖頭。「妳在欺騙自己!」她直截了當的說。「你們都是!」

  「我怎麼可能……」正想反駁的杜懷默忽然發現對方話裡的不對勁。「什麼叫你們都是?」難道他會這樣待她是有理由的?

  她終於發現了,刻意放出訊息的司徒舞夢微笑。「我什麼都不知道。」是的,因為她已經答應了她那個笨蛋老公要守密。「修羅,要不要來當我的模特兒?十天後,我在台北有一場秀……我想,如果妳能當我的模特兒,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和設計師見面了,對不對?」

  「舞夢……」這是真的嗎?她能夠正大光明的和高軒昂見面?「妳在開玩笑嗎?」

  司街舞夢聳聳肩。「如果妳不想來,那就算了。」

  「不,我想去……」杜懷默急急的開口,瞧見司徒舞夢開心的笑臉後,她終於明白她在耍自己。「舞夢!」

  「只是好玩嘛!」司徒舞夢望著她,突然正經起來,那副樣子就像是穿過時空,與過去的她相會。「而且,我一直在想……不是每個人都能得到幸福的,可是有機會的話,為什麼不去爭取呢?」

  她的話讓杜懷默的眼濕了,她怎麼不知道司徒舞夢是什麼意思,那正是她曾經對她說過的話啊!只是……她有她一半的幸運?「我也有機會去爭取嗎?」

  「妳一直都有。」司徒舞夢不讓她猶豫。

  「是嗎?」杜懷默喃喃自語,這一刻,她似乎真的瞧見了希望。

  ***

  誰都看得出來,高軒昂根本就不理杜懷默。事實上,要不是因為答應殷燿人替他那個火爆妻子籌畫個展,高軒昂根本就不會再出現在眾人的面前。

  只是杜懷默卻一點也不在乎。不,不該說不在乎,而是能夠再見到他,她已經心滿意足。是的,她還能求什麼?她承認那一天,當她和司徒舞夢談完話時,她的心裡的確充滿希望,可,她的興奮卻持續不到一分鐘。

  因為她太了解她的少主,他從來就不是別人可以駕馭的,即使是她。因此,就算他有苦衷好了,就算他這樣對她不是存心的好了,只要他不願回頭,她就沒有活路。

  然而,這樣的膠著教身畔的人都急了。

  老是跟著杜懷默來排練的凌飛絮就是其中一個。

  「我真不懂,難道妳真的要這樣下去?」已經清楚來龍去脈的她嚷著。坦白說,要是她早就飛奔過去,把那傢伙痛打一頓啦!

  「這樣也好。」

  「怎麼好?只是看看?人家可是理都不理妳呢!」凌飛絮沒好氣的叫著。「聽好了,反正橫豎都是如此,為什麼不死得轟轟烈烈?」

  是啊!橫豎都是如此,可是,她還是不想這樣做。「因為……我不想讓他更討厭我。」也許愛得很辛苦,也許注定沒有結果,但她不在意。

  「傻瓜!」

  凌飛絮氣得往高軒昂的方向走去。

  杜懷默站起身子想叫住她。「飛絮!」

  凌飛絮回頭,瞧見她憂慮的臉,當她不解的轉身,突然發現高軒昂就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真是個白癡!竟然以為她會這麼不自量力的去動她的少主嗎?開什麼玩笑!「放心好了,我又打不過他。」

  可,打不過,至少撂幾句狠話也好。因此,凌飛絮還是走到他面前。

  「喂,你不覺得自己這樣做很過分嗎?」

  高軒昂知道她是誰,可他一點也不想理她。

  發現他一點也沒有把視線放在自己身上,凌飛絮真想揍人。「我真不明白,像你這樣的人,為什麼懷默就是愛你?你有哪一點好啊?」

  是的,沒錯,他什麼也不好,更別說他會為她帶來不幸。

  「喂,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凌飛絮大吼。

  高軒昂起身,連話也沒說上一句,便直直的往門外去。

  他的冷漠讓凌飛絮一點成就感也沒有,甚至還感覺到挫敗。可惡,這個死男人……走進洗手間的她忽然想到,也許她可以叫那個大塊頭來試試。她就不信周日燄那個肌肉男會輸給這個斯文仔!

  可,上完廁所,正想撥手機的凌飛絮發現門外有幾個鬼祟的人影。

  「噓,小聲點!對方可是南宮成的女兒,如果能抓到她,老大一定很高興的!」道上的人都知道,鐵口神算南宮成有多疼他的寶貝女兒。

  「是啊!有南宮成襄助,不怕我們成不了大業!」畢竟制敵機先,誰敵得了能夠預知吉凶的先知?

  光想著,兩個小賊便開心的直笑。

  又來了!

  凌飛絮皺眉,從小到大,就為了躲這些蠢蛋,不知浪費了多少光陰……現在這兩個消息不靈光的傻蛋,竟然也想要找她的麻煩?她的身價降到這麼低的水平啦?

  可是,如果能夠借此替那兩個人製造機會,不是很好嗎?

  想著,凌飛絮決定當一次傻瓜。

  ***

  這太奇怪了。

  司徒舞夢和杜懷默都這樣想。

  就算是掉到馬桶裡好了,郡這麼久了,也該游上來了吧?除非……下一刻,兩人不顧一切的衝進女廁裡。

  混亂的景象教兩人大吃一驚,傻瓜都看得出來,這裡一定發生過什麼事。

  眼尖的司徒舞夢在地上發現凌飛絮的皮包。

  「慘了,飛絮出事了。」

  聞言,杜懷默就要往外衝去。

  「慢著,修羅,妳要去哪裡?」

  「我要去找飛絮!」是的,凌飛絮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現在的她一定快嚇死了吧?

  「妳想到哪裡去找?」司徒舞夢扯住她。「再說,妳一個人去是不行的,我們根本就不知道對方的來歷,還是讓燿人去吧!憑炎島的勢力,要找飛絮並不是困難的事!」

  這一點她當然很清楚,但杜懷默還是搖頭。

  「我不能不去救飛絮。而且,我已經不是炎島的人了。」所以,她再也不能麻煩他們。

  「修羅!」司徒舞夢不由得生氣。「妳有必要跟我分得這麼清楚嗎?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我們當然是朋友,可是……」

  「夠了!」司徒舞夢氣得打斷她。「我當然知道妳是為了什麼,為了高軒昂!是不是?妳就為了他,什麼也不顧了?」

  「舞夢!」

  「夠了,你們兩個!我再也忍不下去了!」司徒舞夢直視著杜懷默,一個字一個字清清楚楚的道:「修羅,妳知道為什麼軒昂要這樣對妳?那是因為他有病……他怕自己會像他過世的母親一樣,一發病誰也不認識了,甚至連自己的孩子都想殺掉……」

  聞言,杜懷默不說話了,兒時的回憶湧了上來……是的,那些個令她困惑的回憶,就是高軒昂何以如此的最佳證明……她真是不聰明啊!為什麼她從來沒想到這個?一會兒,她又開口,聲音小得不像話。「那……又怎麼樣?」

  「他害怕自己會傷了妳,他是為了保護妳。」

  為了保護她?就是這樣簡單而又偉大的理由?

  「什麼時候我變得這麼嬌貴?這樣有價值?」杜懷默喃喃自語。

  「修羅!這是真的,他就是這樣想的!」司徒舞夢按住她的肩,努力的想讓她清醒。「我知道妳不會在意的,我們都知道,可是誰也勸不了他……」

  咬咬唇,杜懷默淒涼的笑了。「是的,當然不行。」這就是她的少主啊!「誰也改變不了他的,他就是這個樣子……」沒錯,即使她心甘情願,即使她無怨無悔,但他就是不許。

  揮開司徒舞夢的手,杜懷默笑得全身發顫。「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下一刻,她再也無法忍受,捂著臉大哭起來。

  司徒舞夢只能默默的陪著她。

  許久,杜懷默哭累了,紅著眼的她吸吸鼻子,抬起頭,對著司徒舞夢若無其事的笑著。

  「謝謝妳告訴我……其實,我早就知道他的事,從小就知道了,可是我不知道他這麼在意……原來是這樣子……難怪他會這樣對我。這麼說來,少主其實是很愛我的,對不對?」

  「修羅……」

  杜懷默咬咬牙,「所以,我也該滿足了,不是嗎?」

  不知道該怎麼回話的司徒舞夢歎氣。「修羅……」

  「我是說真的,我真的該滿足了,少主這樣愛我呢!」杜懷默抬起下巴,身體卻無法扼抑的發顫。

  「別逞強了,修羅。」

  「我沒有逞強啊!我是說真心話!坦白說,我很高興,我真的真的很高興……」杜懷默用力的說著,可,這竭力的嘶吼卻讓她的情緒更加激動。

  「修羅……」司徒舞夢心酸的抱著她。

  杜懷默又哭又笑的說:「可是……我好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為什麼他要這樣做?我寧可他不愛我,也不要他做這樣的事來保護我……」

  司徒舞夢的心都擰了,她就知道杜懷默還愛著高軒昂。「還來得及的,只要妳對軒昂說妳不在意……」

  杜懷默卻搖頭。「不,沒用的,少主不會接受我。」她太了解他了,他只想給,根本就不願得……「我知道,他永遠都不可能愛我了。」

  「修羅……我們還有辦法可以想的,是不是?不要這麼快就放棄……」

  抿著唇,了然的杜懷默輕笑。「不用了,舞夢。」是的,她已經知道該怎麼辦了。「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去找飛絮,放心吧!日燄在飛絮的手機裡放了追蹤器,我可以找到她的。」

  說著,她就要走。

  她的堅強讓司徒舞夢有了不好的預感。「修羅……」

  她轉頭,給了她一個最美的笑。「不管怎麼樣,妳一定要幸福喔!」

  來不及回話的司徒舞夢點點頭,當她的背影消失在她面前,她才發現她沒有跟她道再見……

  難道……想著,她跟著衝了出去。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2-17 00:04:12

第十章

  司徒舞夢沒找她那個了不起的老公,反而上了頂樓,找到那個臨陣脫逃的傢伙。

  高軒昂一派的悠閒,淡漠的看著窗外。

  這樣的他就像是一隻渴望自由的鳥兒,只是,他卻想也不想的放了那個能夠解救他出籠的人,寧可鎮日躲在籠內,永遠瞧著窗外,享受著寂寞的苦。

  見狀,司徒舞夢下意識的歎了一口氣。

  她的聲音讓原本不想開口的高軒昂發出問句:「妳來幹什麼?」

  司徒舞夢這才醒來,趕緊道:「沒有時間了,你得快去救修羅才行……」

  她的話還沒說完,高軒昂已起身,「妳說什麼?」

  他的表情滿足了司徒舞夢的幻想,該說什麼?這就是有情人的悲哀啊!即使是他這麼會假裝的人,也無法漠視心上人的危難!

  「飛絮出事了,我要幫修羅找人,可是她不同意,因為她不想再跟炎島有所牽扯……」

  聞言,高軒昂的臉刷白。他當然知道她為什麼會這麼做,可是……「妳竟然讓她一個人去?」

  「這話是什麼意思?」司徒舞夢不懂,曾經是高軒昂身邊第一高手的杜懷默沒這樣差勁吧?

  如果是以前的修羅當然沒問題,可現在的她既沒精神也沒力氣,萬一遇上大角色,她絕對會吃虧的……沒有遲疑,心急的高軒昂已經奪門而出。

  ***

  周日燄放在凌飛絮手機裡的追蹤器很有用。

  杜懷默一下子就找到那幫人的藏身之處——

  隱身暗處的她,仔細的打量著出口,還有在場的人,沒想到在這樣的地方也能聚集這麼多的人馬。杜懷默搖搖頭,冷靜的為接下來的救援佈局。

  被綁在椅子上的凌飛絮嘴裡塞了塊布,但是她的衣著完整,臉頰也投什麼外傷,看來他們應該沒有傷害她才是。

  杜懷默鬆了一口氣。

  另一頭,周日燄帶著手下來了。

  「怎麼樣?」

  「不能等了,這些傢伙是認真的,可能沒有談判的空間!」周日燄歎氣,他早就知道讓她一個人出門實在不妥,可是她從來也沒把他的叮嚀放在心裡。這一次,她可捅出大紕漏了,因為這群小混混成軍已久,卻始終成不了氣候,如今抓到凌飛絮,當然不可能輕易放了她。

  這麼說,一場廝殺是少不了了……搖搖頭,一向討厭殺戮的杜懷默輕歎。「我來掩護你,你去救飛絮。」

  周日燄點頭,帶著人往另一側去。

  等他就定位,杜懷默同他打了個手勢,周日燄立刻衝了進去,而她則盡責的為他掩護。

  早就聽凌飛絮說過周日燄不是省油的燈,現在她才知道她並沒有吹牛……看著他這樣為凌飛絮衝鋒陷陣,不顧一切,杜懷默忽然想到過去……

  那時候,也是這樣的……不同的是,那時的她是那麼幸福……咬咬唇,她神准的狙擊了每一個目標,可她心裡卻響起另一個聲音——

  夠了……

  已經夠了……一切已經結束了,再也不會回來了,再也不會……

  想著,杜懷默轉身,瞧見身後的那個人,訓練有素的她下意識的舉起槍,但,卻在緊要關頭鬆手……

  時間似乎停止了。

  許許多多的回憶在她眼前閃過……只是,當她醒過來,那人卻直直的朝她倒下,那一瞬,她瞧見了這些日子一直對她冷淡絕情的少主。

  是他!他還是來了……

  為她而來……想也知道是舞夢通知他的……

  可,這代表什麼?他的冷淡他的絕情終究只是假象啊!然而,這樣濃冽的情愫不也代表了這段感情毫無轉圜的餘地?

  心知肚明的杜懷默吞了一口口水,想要嚥下喉裡的不舒服,可她知道沒有用。

  ***

  結束一切,兩人在警察來之前離開現場。

  尋著四周的杜懷默沒忘了自己來此的目的。「飛絮呢?」

  走在前頭的高軒昂用著無波的語氣道:「她已經走了。」

  看來周日燄真的很可靠。「那就好。」

  杜懷默放下心中的大石,靜靜的跟在他的身後。然而,他卻走得那麼快、那麼急,就像天邊的星子一樣,讓她怎麼也抓不到。

  縱使明白他的苦,她還是想開口,因為錯過這次,誰知道有沒有來生?

  杜懷丟出問句,「為什麼又來?」她知道他不會給她回復,因此兀自的道:「為什麼還要救我?我不是你的情人,不是你的屬下,我只是個陌生人……為什麼你牽牽掛掛,放不下我?」

  杜懷默的問句像根針,扎痛了他的心。他能說什麼?就算有什麼能說的、該說的,高軒昂一句也吐不出,只因這樣傷她,他只是更苦!

  瞧不見他的臉,杜懷默只能猜,只能放下身段,毫無保留的訴說自己的悲哀。

  「讓我替你說,你愛我,一直好愛我,過去是,現在是,未來也是。」她咬咬牙,忍住身上的痛楚。「我知道,這些日子來你很想我……你常常望著身邊那個空了的位子發愣……偶爾也會不小心喊出我的名字,忘了我不在你身邊的事實……可惜的是,從今以後,你再也見不到我……」

  什麼叫再也見不到?高軒昂回過身來。「修羅!」

  杜懷默笑了。是的,他還是在乎她的,她就知道,早該知道!沒有猶豫,她抱住他,決定即使讓他甩開也絕不放手。

  「真好!我以為再也不能這樣抱你了。」依然是這樣冷的懷抱,鎮人心魂的清香,還有讓她愛得發狂的人……即使隔了這麼久,她的心、她的感覺卻從未變過!

  高軒昂愣了一秒,這樣的感動讓他的心跳和呼吸幾乎要停止,他問自己,這樣深的感情怎麼可能捨得掉?可……不能捨也得捨……

  感覺到他的推拒,杜懷默慌了,急急的開口,「不,別推開我,求你……也許就這一次,最後一次……」是的,如果到現在還要假裝,她就真的太可悲了。

  最後一次?聽著這四個字,高軒昂的心都涼了。為什麼就只能是「最後一次」?他想著,猶豫的手找著了落處,再也無法偽裝。

  他的擁抱讓杜懷默的心都暖了,她告訴自己,這樣也算幸福吧?是的,好幸福。

  她喃喃低語:「好想你……真懷念我們相依為命的日子。沒有你,什麼事都沒意義了,就連呼吸也讓人覺得多餘……」

  他當然知道她過得不好,可是,他無能為力。想著,高軒昂輕道:「為什麼這麼不愛惜自己?」

  還用問嗎?感覺到自己越來越虛弱的杜懷默抓緊他的身軀。「因為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值得我眷戀的事了。」

  高軒昂當然知道她的意思,那字字句句的心酸無奈讓他的靈魂疼得發顫。「妳在威脅我?」

  可能嗎?杜懷默搖頭微笑。「如果能的話,我真希望我可以。」是的,這幾天的相處讓她明白,縱使她費盡苦心,縱使她機關算盡,亦無法改變他的心意。

  「妳不知道妳在說什麼……」她當然能……可是,她什麼也不知道,所以她才能如此超然。

  「你確定?」杜懷默笑容未減,事實上,她就是知道太多了,才會這麼痛苦。

  「修羅……」高軒昂怔了。「妳知道什麼了嗎?」難不成是舞夢告訴她的?他激動的想著,杜懷默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

  「少主以為我該知道什麼?」她涼涼的笑了笑,接下來的話教人心痛如絞,「是啊……我該知道什麼?你有你的自尊、你的驕傲,對你來說,把我推開或許對你最好,因為這樣的話,你就可以不用面對我,不用擔心將來可能會發生的事……可是……軒昂……」

  這是她頭一次直呼他的名諱,她可以從他呀然的目光中得知自己的臉色有多糟糕,杜懷默無所謂的靠在他身上,啜著他身上的淡淡清香。

  「我……也有我的信念、我的執著……如果不能跟你在一起,跟死了又有什麼兩樣……」是的,這陣子她已經很努力的想活下去了,可是,越是想振作,她越發現沒有他,她根本就不行……

  「修羅,我不許妳這麼說,妳可以……」

  杜懷默嘴角泛出苦笑,打斷他,「是嗎?那樣也叫活著?」

  當然不,可他別無選擇……「修羅……」

  杜懷默從他的猶豫瞧見他的真心,縱然感覺到生命正從她的軀體裡流逝,可她卻無畏的閤上眼。

  「抱我,好不好?緊緊的抱著我,就像從前一樣……把我揉進你的骨血裡,把我融進你的身體裡,教你再也趕不走我,讓我再也離不開你……」

  高軒昂鼻酸了,抱著她的身子,卻意外的感覺到一陣濕意,當他將手舉起,鮮紅的顏色讓他的心結凍。

  「妳受傷了!」他以為她躲開了,不是嗎?以她的身手,那根本就不是難事!「為什麼?妳明明就可以躲過這一槍的……」難道她是故意的?她輕微的笑聲證實了他的想法。「我不懂,妳答應過我的……」

  杜懷默無力的賴在他的懷裡,她早知道什麼都瞞不了他的。

  「我也不懂,你也對我說過……要我為了你活下去的,不是嗎?可是……我只是……只是……想留在你身邊而已……卻是比登天還難……為什麼會這樣呢?是不是只有死……我才能永遠留在你身邊……」她細聲說著,淚水從兩人相貼的頰上滑了下來,鹹鹹的味道就像心中難解的苦悶般,在唇角漫開……

  死?不,怎麼可以?他要她走是為了給她留活路,不是要她死……

  高軒昂咬咬牙。「妳在胡說什麼?我馬上送妳去醫院……」

  杜懷默搖頭。

  「不,我是認真的!別再趕我了,不要這樣對我……軒昂……」她使勁的抓住他的身子。「求你……我求求你……別再這樣對我……讓我抱著你……即使多一秒鐘也好……」

  杜懷默說著,緩緩閉上眼……對她來說,如果能在他懷裡死去,反而是最好的結局,所以,她還有什麼好求的呢?從小到大,他們一直是相依為命的活著……一直都是啊……

  感覺到她的力氣正在消逝,高軒昂已然癲狂。

  「不,修羅,我不要這樣……我不要……』他將她打橫抱起,瘋狂的衝了出去。

  ***

  急診室外,倚著牆的高軒昂就像沒了魂的軀體,臉色難看得教人害怕。

  得知消息的眾人從走道跑過來,望了一眼正閃著紅光的手術燈,司徒舞夢走向高軒昂,焦急的開口。

  「修羅怎麼了?她還好吧?」

  看著怎麼也喚不開的手術室,高軒昂的話裡充滿怒氣。「是妳跟修羅說的?」

  聞言,殷燿人急忙擋在妻子的面前。「有話好好說!軒昂!」

  高軒昂抬頭,那雙織滿血絲的眸子裡有著怨恨。「為什麼要告訴她?」如果她不知道這一切,就不會出事了……高軒昂直覺的想著。

  為什麼這個人到現在還不知道醒悟?「你以為你知道什麼?」司徒舞夢才不怕他,她推開殷燿人。「修羅早就知道了!」

  「胡說!」高軒昂不信,她怎麼可能知道?

  「才不是胡說!」司徒舞夢直言。「她告訴我,她在剛到炎島的那一年就知道了。她知道你所有的事,包括你的病,還有你母親是怎麼死的……她統統都知道!」

  她的吼叫換來高軒昂的緘默,是這樣嗎?她竟然一直都知道,難道她一點也不……

  想著,司徒舞夢的聲音截去他的思緒。

  「我聽了很高興,以為一切沒問題了,可是她告訴我,就算她不在意,你還是不會接受她的……」說著,司徒舞夢抱著丈夫哭了起來。「燿人……那時候,我就應該攔著她的……我早就覺得不對勁了……如果修羅真的死了,我該怎麼辦?」

  「舞夢……」

  如果她真的死了?

  高軒昂的腦海裡不停的旋著司徒舞夢的問句——

  可是她卻告訴我,就算她不在意,你還是不會接受她的……

  原來,她這樣了解他嗎?

  是的,知他如她,當然明白他絕對不會接受她的感情。可他忘了,愛他如她又該怎麼活下去?

  從小到大,未曾真正分離的他們一直是相依為命的活著,或許鬥氣,或許吵嘴,或許怒罵……他們的心卻日日夜夜的貼近,甚至連成了一個,而他卻這樣待她……

  高軒昂問自己,顫著雙手,凝著已經糊掉的血跡……說到底,竟然是他將她推進死路……

  ***

  也許是上天的憐憫,也許是命不該絕,一心求死的杜懷默奇跡似的渡過危險期。

  在她昏迷的期間,許多人來來去去,可,只有一個人總是待在她的身側,死心塌地的等著她醒來。

  沾了些鹽水,高軒昂輕輕的拭著她乾燥的唇瓣,他看著她,床上的杜懷默依然是他記憶裡那張清秀可人的臉,即使抽離血色,那容顏仍教他眷戀——

  這種感覺是從何時開始的呢?他已經記不得了,可是只要一想到他竟然愚蠢得想將她從自己的生命中剔除,他對自己的憤怒便難以平息。

  想著,他的大掌下意識的撫上她的臉頰,但,這樣輕微的碰觸卻讓訓練有素的杜懷默醒來。

  高軒昂看著她閤起的眼睫微微顫著,當她張開眸子,那輕擰的眉頭,看起來是那麼的不安。

  「少主……」她下意識的喊著,發現高軒昂就坐在自己身側,她不敢相信的咬了唇。下一刻,她說了讓他心痛的話。「我……還活著?」為什麼連死都這麼不容易?

  他的手撫著她的頰,對自己道:夠了,這樣錐心刺骨的膠著,這樣痛苦磨人的生活,他還想高傲張狂到幾時?他還想堅持固執到什麼時候?讓她這樣為他,難道還不夠嗎?

  對上她的瞳,當他的唇封住她的唇的那一刻,杜懷默聽見他的命令句。「別再叫我少主。」

  杜懷默閉上眼,當她再度睜開時,溫和的眸子裡有著些許期待的光芒。

  「是嗎?不叫少主……那……」那是什麼呢?她想問,卻又說不出口。怎麼辦?為什麼她會這樣怯懦,連問個問題都做不到?想著,一串晶瑩的淚珠掉了下來。

  高軒昂抹去她眼角的淚。「別再這樣對我……」他從她的眸子裡瞧見迷惑,不擅言辭的他開始試著解釋。「我不會讓妳一而再、再而三的丟下我。」再有一次,他絕對無法承受。

  這是什麼意思?杜懷默瞇了眼。「我不明白……」他可是在留她?「少……」

  高軒昂點住她的唇,他一直就覺得這兩個字很刺耳,卻從來也沒想到要改變。過去,他就是這樣的人……總想逃,總想躲,總以為他做的就是對的,總以為這樣對她最好……但是到頭來,卻是大錯特錯!如今,他想改了,真正的開始改變……

  「回來吧!回來我的身邊,就像從前一樣……」為了她,他一直得治好自己,至少……控制住自己瘋狂的本性。

  這是不是代表她不用走了?「我……」雖然一直如此渴望著,可這突如其來的幸福卻教杜懷默呀然。

  她又癡又傻的表情讓他十分難受,高軒昂點頭,輕輕牽動嘴角,想笑卻笑不出來。

  杜懷默的眼再次朦朧,她知道以他驕傲的個性,這樣的表示已經太多了,或許這輩子只有這麼一次也不一定。

  可是,她懂,真的懂。事實上,從他出現在她眼前,不顧一切的救她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他的心意了。只是那時的她並不知道,她居然能有這樣的好運。

  「軒昂,我好高興……」她笑著流淚。

  這樣簡單的幸福就能讓她喜極而泣嗎?高軒昂心酸的看著她。「修羅……」然一開口卻是欲言又止。

  她明白的微哂。「我喜歡你叫我修羅。」

  是的,她又不是不知道他有多討厭高默?若不是如此,他也不會將她改名了。杜懷默的手尋到他的大手,交握的十指是那麼溫暖。

  「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是你唯一的修羅……」

  是的,獨一無二的……高軒昂輕道:「妳需要什麼?」他知道現在的她動也動不了,肯定有要他幫忙的地方。

  杜懷默望著他,一時之間真不知該怎麼答,她抿抿唇,小心翼翼的開口:「可不可以……抱我?緊緊的……抱著我?』

  就像過去每個多情的子夜一樣,用最濃最深的愛戀將她包圍纏繞。

  曾幾何時,那個在他面前肆無忌憚的小女人,竟然連說個話也要這樣唯唯諾諾?高軒昂心疼的皺眉,將她摟在懷裡。「傻瓜。」

  這樣真實的感覺讓杜懷默放心的笑了。這的確是她最喜歡的懷抱——有著她眷戀的溫暖,和她習慣的清香……她忘情的吻著他的頸項。「可是我覺得好幸福……」

  是的,曾經是乞求,是奢望,原來也會有成真的一天……活著,竟是這麼美好的事!

  高軒昂撫著她發顫的肩頭。她又哭了!雖然善於掩飾,但他的激動絕不亞於她,然而,他還是忘不了心頭那抹不去的陰影。

  也許他不該這樣做的……他從來就沒有忘記自己曾經受過的傷害。「真的沒有關係嗎?如果有一天……」

  杜懷默收緊雙臂,輕柔的聲音穿人高軒昂腦海,讓他的靈魂跟著暖了。「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陪著你,一直在你身邊。」

  是的,永遠永遠……即便是不活了,她的靈魂也要跟他的融為一體,永遠同在。

  「修羅……」

  杜懷默沒有說話,她抬頭,傻傻的瞧著他,那溫柔和順的淚眼裡,有著美麗的光輝和無盡的包容。

  「我明白。」高軒昂回答,真心的笑了。

  是的,無論發生什麼事,只要兩個人在一起,絕對比一個人獨自承受得好……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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