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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柔 -【豆腐娘子】《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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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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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3-1 00:05:58
標題:
元柔 -【豆腐娘子】《全文完》
元柔 -
豆腐娘子
靠好手藝獨自扛起家中豆腐店,身為十九歲大齡未嫁女的傅茜,
本以為她這一輩子就在生意與照顧家人中度過,
誰知疼她的爹和奶奶還是幫她找了一門好親事,
據說男方剛從軍中退伍,如今在縣衙當官,人好又沉穩,城中還有房,
更巧的是,對方還是她青梅竹馬的紹子哥!
她就奇怪去縣學幫她爹送飯時,那俊朗的陌生官爺為何對她笑得燦爛,
原來她的紹子哥一直記得她,如今她只想把握時間與他多多相處,
畢竟身為典史的他實在忙碌,然而他們不過是一起去采山菜,
竟在山上的山神廟里發現一具血肉模糊的尸體……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3-1 00:06:11
楔子 解甲歸田
「劈啪劈啪。」
燃燒的柴堆發出細微的聲響,王紹坐在火堆前,拿著一根木棍輕輕撥弄了一下,讓火燃燒得更加旺盛。
一旁土黃色的營帳中,走出了一個跟王紹一樣穿著盔甲的男子,臉色沉重。
王紹抬頭看向他,他緩緩地搖頭。
大地滿是戰後的瘡痍,沙土上還沾染了不少暗褐色的血液。
眼底閃過一絲悲痛,王紹的目光回到了火堆上,什麼話都沒說,營帳中傳來了低低的悲痛哭號,在這夜里,听起來十分淒涼。
名叫陳安的男子坐到王紹身邊,抬起頭,忍不住眼中的淚水,「紹哥,你打算走了嗎?」
王紹點頭,「這邊關我待太久了,我娘……在等我回家。」自年少上了戰場,到如今已經十個年頭了,這十年里,他送走了太多人。
「可是紹哥,你要是現在走的話,以往在戰場上拼死拼活是為了什麼啊?」陳安不懂,這次在戰場上紹哥殺了多少韃子,這樣一走,不都前功盡棄了?
王紹臉上眼底都是掩不去的滄桑,「為了活下去而已,安子,我該走了。」他要的,從來就不是升官發財。
「紹哥,你不再考慮?加上這次的功勛,少說也能混個將軍的位置了,就這麼走了?這……」陳安為他不值。
王紹回頭看他,嘴角微微揚起,抬手拍拍他的肩膀,「不了,安子,朝廷對咱們這些解甲的老兵也是很照顧的,我呢,就回老家當個小捕快,過平常人的日子。以前當兵,不敢娶婆娘,怕拖累了人,現在我就回去找個看對眼的娶了,有老婆孩子熱炕頭,那樣就夠了。」
陳安不知道該說什麼,「紹哥……你決定了就好,以後要有什麼事,說一聲,弟兄們能搭把手的絕不吭一聲。」他不懂,當上將軍不比捕頭好多了嗎?
王紹點頭,目光落在天際邊那微微展現的白光,心中的沉重稍稍去了些。他真的想家了,他想回家吃老娘煮的飯,平平淡淡過日子,這樣就好。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3-1 00:06:34
第一章 傅家大姑娘
晨光微露時,安靜的街道已經有三三 兩兩的小販在準備了,扶安這個縣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或者應該說是個巧,正好在南北必經的道路之上,所以扶安縣雖說人口比不上大縣,卻也是人流匯集之地。
經過這里的商隊多,這里的商業便非常發達,住在縣城中的居民,十之有三都是在縣城中經商的小販或業主。
一大早的南街上,一股濃郁的豆漿香甜味正彌漫開來,南街上的居民都習慣了這股香味,這來自于街口的豆腐店。
約莫二十步大小的店鋪里,火爐子前已經有兩個中年婦人在忙碌著,外面一個小少年,正穿著一身青色學子衫幫忙擺放桌椅,里間的布簾掀開來,一個身姿略略豐滿的少女正端著口大鍋走出來。
「哎呀,茜娘,不是跟你說過,這鍋重得很,喊個人一起扛,當心像上次一樣扭了腰。」何嬸子瞧見趕忙上前幫忙提住一邊的把手,嘴上一邊念叨著。
暗茜跟著她先把熱騰騰的大鍋給扛到一邊的灶上放穩了,才擦著汗笑咪咪地說︰「上次那是我不小心,這豆漿我都扛幾年了。」
「不管怎麼說,都得小心點,這腰是人的命啊。」何嬸子瞧見有客人上門,不同她多說,擺擺手就站回火爐子前忙活。
暗茜見桌子都擺放好了,對著一旁還在擦桌抹地的少年揮揮手,「小芃,時間不早了,你快點準備一下,待會就要上學了,記得提醒阿爹,到前面拿了早點再走。」
暗芃點點頭,將手上的東西給收拾好了以後,才回到後院去拎書包。
暗茜趁著阿爹跟弟弟還沒走出來,快手快腳地收拾了兩份豐富的早點,還將熱騰騰的甜豆漿給灌到兩個竹筒里,就等著父子倆一塊走出來時遞給他們。
不一會兒的時間,傅芃先拎著書包走出來,後面跟著一個和傅芃長得十分相似、一身儒雅的男子。
「阿爹、小芃,東西都收拾好了,時間不早了,你們快點出門吧。」來吃早點的客人越來越多,傅茜忙碌中對著父子倆說了幾句,又轉頭去忙了。
暗學文跟傅芃兩人拎著早點就先離開了,父子兩人,一個在縣學中當先生,一個在縣學念書,走的路都是一樣的。
「阿爹,這生意越來越好,要不讓阿姊再請個人吧,上回她把腰都給扭了。」傅芃拎著熱騰騰的早點,鼻間聞著香味,心里卻不是滋味。
暗學文俊朗的五官上閃過一抹蒼白,心底暗暗嘆氣,「都是阿爹拖累了你們。」
暗學文本身是舉人,以他的學識考上進士並不難,可惜他考科舉時敗了身子,無法再多耗費心血繼續考,他連主簿之類的佐官都當不了,只能簡單地當個教書先生,又時不時就得病一下,最後把家里給拖垮了。
以往家計都是傅母扛起來的,誰料天有不測風雲,傅茜十歲那年,傅母突然倒下了,不到半年的時間就走了。
那時候整個傅家幾乎快要垮了,上有病弱的父親、下有嗷嗷待哺的幼弟,傅茜二話不說,代母親扛起了家中的生計,繼續開著豆腐店,把一個快垮的家再度撐了起來。
只是如今傅茜都已經十九歲了,就算現在的世道寬容,女子晚嫁居多,但也大多不會超過二十歲,傅學文如今就是在頭疼女兒的婚配。
「阿爹別這麼說,阿姊會難過的。」傅芃說道。
暗學文頓了下,「阿爹知道了。」
案子倆走在街道上,縣學在西街邊上,走過去少說也要兩刻鐘的時間,途中經過縣衙的時候,看到往常懶散的衙役們竟精神抖擻地在清理髒舊的物品。
「老于,你這是在?」身為縣學的先生,傅學文跟負責站班的衙役也是有幾分熟識。
老于正在把水火棍都搬出來清一清,一抬頭就看見他們,擦了擦額際的汗水,「唉,別說了,我們的老捕頭卸任了,今兒個新上任的是一個典史,這新頭兒上任可是三把火,得把東西都弄干淨了。」這典史就是管他們這些衙役的,人家還是朝廷任命的,看樣子以前輕松的日子沒羅。
原來是來了個新典史,傅學文知道典史一般也就是默認的捕頭,怪不得這些平日里能混就混的站班衙役們會這麼勤勞。
瞧著一群人正在忙碌,傅家父子也沒多打擾,拎著手上的書包,繞過縣衙,往一旁的縣學走去了。
就在父子倆離開大概半個時辰後,老于也把手中負責的東西收拾得七七八八,正抬手抹汗坐在一旁喘的時候,就看到街尾有三個高大的身影走了過來,他下意識眯起眼看了過去。
領頭的那個五官長得粗獷、虎背熊腰,走起路來挺有氣勢的,遠遠瞧著就是一副不好惹的樣子,另外跟在身邊的兩個,也都長得像模像樣,皆是高大挺拔的個子……這縣里什麼時候冒出這樣的人了?
老于正在納悶的時候,那三個人就快速地走到縣衙門口了。
得!二話不說,老于直接就跳了起來,用他的想也知道,這三個人的其中一個,就是今天上任的新典史。
「三位爺,不知道來衙門有什麼事啊?」老于問的客氣,心底是猜到了答案,但還沒正式上任都得先問一聲。
王紹沒說話,一旁跟在他身邊的王堅倒是將上任文書給拎了出來,「這是上任文書,請問縣令大人是否在衙內?」
猜中了!老于馬上哈腰點頭地領著三人走進縣衙里,同時對著一旁幾個同僚使眼色。能在衙門里混的也都不是笨蛋,懶散的態度一收,馬上兢兢業業地忙起來。
王紹跟身邊的王堅還有李和互相交換個眼色,忍不住貝起嘴角——有眼色就好,總比沒眼色的好教。
又是新的一天,豆腐店的早點鋪子,今天又飄出濃甜的香味,因為傅家的豆漿煮得好、豆包子跟肉包也料好味美,所以客人一直都不少,多半在午時前就把東西給賣光了。
原本傅茜見生意好想再多做點,但傅學文跟傅芃都怕累壞她,讓她把東西賣完就好,沒想到因此誤打誤撞,限量的東西反而賣得更快。
時近端午,天氣漸漸熱了,豆腐店里又熱氣騰騰的,一些人身上只是稍微有點汗,可傅茜身上的輕薄夏衣,早已經被熱氣燻出的一身汗給徹底弄濕。
「茜娘,你听說沒?咱們縣里新來個捕頭你知道不?」
忙了一個早上,何嬸子跟陳嫂這兩個雇工一邊收拾著東西一邊和傅茜閑聊著。
暗茜搖搖頭,「沒听過,老捕頭什麼時候不干了?」怎麼都沒听到風聲就突然卸任了?
何嬸子撇撇嘴,「走得好,這老捕頭人老成精,往常就只會捧那些大戶人家的臭腳,咱們這些老百姓的東西可沒少拿,這巡街費也是一年比一年貴,不知道有多少都吞進他嘴里了。」
對于老捕頭,扶安縣里的居民可是抱怨居多,只是瞧著年景好,大伙手上不缺那一銀半兩的才模模鼻子算了。
「听說,新來的捕頭可不簡單,這幾日把那些衙役們給操練得狠了。」陳嫂臉上有掩不去的幸災樂禍。
「那可好,上回不是出了賊?這些捕快喊著抓賊,結果那賊一溜煙地跑到了街尾,他們還在街頭喘氣呢,差點沒笑掉我公公的牙。」
上回何嬸子的公公正好在抓賊的現場,瞧見這一幕,回家哈哈大笑,一口氣吞了三碗飯呢。
暗茜听著她們說的話,一邊也笑得開懷,三個人動作快,沒一會兒的功夫就把店里都收拾好了,剩下一些豆包跟豆渣也都分給了何嬸子跟陳嫂。
何嬸子拎著手上的東西,瞧著傅茜還在勤快地把椅子擺上桌面,拉住了她的手,「茜娘啊,你別怪嬸子多嘴,你今年也十九了,有沒有什麼打算啊?」
何嬸子在傅家幫忙好些年了,瞧著傅茜從一個小泵娘變成大姑娘家,想著她都快二十了,忍不住為她心急,這姑娘家家的,再拖下去還得了?
暗茜先是愣了一下,「何嬸子,我阿爹跟小芃都還需要我照顧呢。」要她來說,不嫁人也沒啥不好的,嫁了人不也得在婆家忙碌,還沒在自家里自在呢,再說了,她弟弟還小,嫁了人,那家里的鋪子該怎麼辦?
其實照理說,他們的生意這麼好,傅家應該過得小有富余才是,只是傅學文偶爾病一場,平日里又得吃些補藥,所以傅家的錢才顯得有些緊巴巴的。
「茜娘,嬸子知道你扔不下傅先生跟小芃,只是做女人的也得為自己想想,你不趁現在找個好人家嫁了,以後人老珠黃沒人要可怎麼辦?再說了,以後你把小芃給供出來了,他長大了,娶了媳婦,那也得看他媳婦兒肯不肯替你養老呢。」何嬸子把話說得直白,也是不忍心她空耗了歲月。
「對啊,茜娘,你也該為自己著想了。」陳嫂也很贊同何嬸子說的話,女人的苦,還是女人最了解。
「這鋪子,你嫁人前先說好,回鋪子幫忙得拿月薪,等過了幾年,小芃娶了媳婦兒就交給她,這樣你也輕省許多。」何嬸子出了個主意。
「我知道了,我會好好想想的。」傅茜壓根就沒想那麼多,不過面對她們的好意,她也不好意思說什麼,只能這樣回道。
「你自個好好想想,快午時了,你去幫小芃送飯吧,我們也先走了。」畢竟是人家的家里事,何嬸子提了幾句也不再多說了。
等到她們走了後,傅茜將店收拾好關起來,拿起早就準備好的飯盒往縣學走。
一邊走著,腦海中也想著方才何嬸子她們說的事情。
這兩年隨著年歲增長,越來越多人都抓著她講婚嫁的事兒,母親那里的姨母還有父親這里的親族,都為她的婚事說過一嘴,只是她真放心不下家里,她答應過母親要好好把小芃給養大,母親那時怕極了父親會給他們姊弟娶個後娘,臨走前都還不放心地交代她要保護弟弟,雖然阿爹後來拒了所有親事,但是這樣她也更走不開了,家里就剩阿爹跟小芃,要是連她都走了,爺倆想吃口熱飯都沒人會煮。
想著這些煩心事,不知不覺就走到縣學附近,傅茜才想著要加快腳步而已,就听到前方傳來呼喝聲。
她轉個彎,走到縣學一旁的草地,就看到穿著紅藍色衣裳的衙役們站在草地上呼喝著,仔細一瞧,全都汗流浹背地在打拳呢。
「沒吃飯啊!拳頭軟綿綿的,勁就只會對女人使啊!」背對著傅茜的王紹大聲地說著,大太陽底下,兩邊袖子卷得高高的,露出一雙健壯的手臂,不時沒好氣地吼著。
暗茜先是嚇了一跳,腳步停了下來。
王紹察覺到身後的動靜,一回頭,正好看到一個白女敕女敕的姑娘站在不遠處。
他的皮膚黑黝黝的,濃眉虎目,一挑起眉就透出一種凶相,傅茜心頭一跳,不敢跟他的目光繼續對上。
眼前的姑娘比一般的姑娘都白胖了些,眼楮像貓眼似圓圓的,小嘴紅灩灩的,胸前鼓囊囊的,看起來真像個肉包子,皮薄餡多。
可怎麼瞧著有點眼熟?記憶深處,似乎也有這麼一個白女敕女敕的小包子姑娘……想到這,王紹忍不住揚起嘴角笑了笑。
暗茜看到他的笑,心跳得更快了。
「阿姊!」
遠處的縣學門口傳來傅芃的聲音,傅茜拉著裙擺匆匆忙忙地跑走了。
她那一副明顯嚇到的模樣,讓王紹忍不住模了模自己的臉,他有長得那麼可怕嗎?不知道她是哪家的姑娘?
「頭兒……」一群正好半蹲著打拳的衙役沒忍住申吟了一下。
「叫什麼叫?休息。」
王紹沒好氣地又吼了聲,一群衙役這才全軟腳地坐在草地上喘氣。
「阿姊,阿爹讓你這段時間別送飯了,我們在食堂吃就好。」傅芃方才在縣學門口就看到傅茜被嚇得停在山坡草地那兒。
「這是怎麼回事?」傅茜指指下面的一群人,順道把飯盒遞給他。
暗芃接過後才道︰「那是新來的捕頭,正在訓練那些衙役們,阿爹說王捕頭跟縣學借了下面的空地,這陣子這些衙役們都得上操,阿爹讓你暫時先不要來了。」那些衙役們好壞都有,阿姊一個姑娘家老從那里經過不好。
「好,我知道了,你快進去吧。」原來如此。傅茜了解地點點頭,揮手讓他進去。
「阿姊,我帶你從另一個門走,你別從山坡下經過。」傅芃不放心她。
暗茜猶豫了一下,想了想,「好吧。」她有點怕那位王捕頭,感覺好凶狠。
山坡下,王紹等了許久也沒再等到那個姑娘,有些失望,「走啦!傍老子跑著回去,誰要跑最後一個,就給我繞縣城一圈!」
地上才剛坐下喘氣沒多久的衙役們暗暗叫苦,但也不敢賴在地上,開始爭先恐後地往縣衙的方向跑去。
老天爺啊,這日子是要怎麼混下去啊?
自從省了送飯的功夫之後,傅茜休息的時間就多了,每天干脆在店里忙到午前,接著就是打掃家里,縫補些衣物。
餅沒幾日正好是端午休沐,傅學文一家也準備妥當,要回縣城外的王家村,傅家的老家就在王家村里,三人要回去一起過節。
這村子會取名叫王家村,自然村民多半都是姓王的,直到前朝末期因為戰亂才多了許多外姓人家,傅家就是其中之一。
一早搭上了村里來縣里的牛車,一家三口提著大包小包,搖搖晃晃地回村去了。
暗茜老家就剩奶奶還有叔叔一家,傅奶奶一輩子也就生了傅學文、傅學武兩兄弟,傅奶奶也算是村子里的能人,一個兒子是舉人,另一個則是村里的田舍翁。
跋在辰時之前,傅學文一家總算回到村里,這時候村子里頭早就開始端午的祭祀跟習俗活動了,家家戶戶飄著濃濃的粽香,味道有咸有甜。
暗茜忍不住吸吸鼻子,傅學文看見女兒一副小饞貓的模樣,忍不住笑了。
听見父親的笑聲,她才害羞地低下頭。
暗家兩進的房子前早早就掛上了艾草菖蒲,傅家二嬸也跟著家里的僕婦在廚房里忙著。
端午過節就是忙,回到老家,傅家兩姊弟就開始幫忙,祭祖、打掃,忙完之後還得沐浴洗漱、抹雄黃,等到一家子都吃完了午飯之後,傅茜才算是能坐下來喘口氣。
暗家所在的王家村有一條河,每年端午時都會在河道賽龍舟,一家人吃飽了以後,幾個堂兄弟姊妹也都出門去湊熱鬧了,傅奶奶跟傅學文則留在家里,畢竟一個老、一個弱,就不去人擠人了,而傅茜便留在家里陪奶奶跟親爹。
「你身子近些日子可好?別累著自己了。」傅奶奶坐在廳堂的木榻上,有一句沒一句的跟傅學文聊著。
「都好,娘您不用擔心。」傅學文知道老娘一直不放心他的身體。
暗奶奶手上剝著水煮的花生,眼楮掃過坐在一旁的傅茜,神情有些猶豫。
暗學文發現了,「娘,您是有什麼不方便的嗎?」他疑惑的問。弟弟一家對母親是十分孝順的,加上憑著他舉人的身分,弟弟家的田產都不用賦稅,家里應該沒什麼值得煩心的才是。
暗奶奶想了想,「是這樣的,你還記得村頭的王鐵家嗎?」
村頭的王鐵家?傅學文一下就想起對方是誰,「我記得。」
王家村姓王的不少,但村頭的王鐵卻讓他印象深刻。十來年前,王家村曾鬧過虎患,最後村長甚至還請附近鎮守的士兵進山除虎——
因為當時王鐵家運氣不好,夫妻倆到山腳處撿柴的時候踫上了猛虎,王鐵為了救妻子,跟猛虎拼命,最後身亡,就剩下秀花母子三人。
「我記得他家大兒子不是去當兵了?」
當初王鐵出事走了後,村里人都幫了不少忙,但幫得了一時、幫不了一世,王鐵家的大兒子為了母親跟弟弟,毅然決然從軍去了,從軍的銀兩全都拿來養母親跟弟弟,即便母親差點哭瞎了雙眼也喚不回他從軍的決心。
「回來啦,已經回來一段時間了,你秀花姊也終于等到一家團圓啦。」想到以前的事,傅奶奶也有些傷感,其實秀花跟她兒子的情況多相似啊,一個寡婦一個鰥夫,偏偏兩個都用情太深,兒子堅持不續娶,王鐵家的秀花也死不另嫁。
「那不是好得很,您老還嘆什麼氣?」傅學文笑笑。
「王鐵家的大兒子今年二十六啦,過去因為從軍怕拖累了人家,到現在都還沒娶妻,我見過那孩子,雖說長得凶些,但人好又沉穩,是個好對象。」傅奶奶意有所指地看著傅茜。
暗茜也听到了,臉瞬間就紅了起來。
「茜娘,你去後院幫我采些艾草回來。」
暗學文先讓女兒離開,等傅茜紅著臉走了以後,他眉頭就皺了起來,「娘,會不會差太多了?」他家茜娘才十九歲,一個二十六歲的老兵怎麼配得上他家茜娘?
「哎,才七歲,不多不少剛剛好,年歲長點也疼人,兒啊,你听娘一句,王家那孩子,娘瞧著不會錯的。」傅奶奶舍不得這麼一個好對象,繼續勸說,「兒子啊,茜娘也是我大孫女,我怎麼會不疼呢?我也舍不得啊……」
暗奶奶說著眼楮就紅了起來,「兒啊,我知道你舍不得茜娘,但咱們也不能拖累茜娘一輩子,茜娘長得好,個性又好,就為了照顧你們父子倆遲遲不訂親,這怎麼行?她要是沒成親,我怎麼對得起她娘啊。」
提到早亡的妻子,傅學文心底一陣抽痛,眼楮也紅了,「娘,我不是想拖著茜娘,至少得讓我見見這人吧?」
「你放心,秀花跟我遞過話,你要肯給個機會,就先去見見那孩子。」傅奶奶一听兒子答應了,開心地笑說︰「哎呀!我怎麼忘了,這孩子現下就在縣衙里任職,你想見他還難嗎?」她一下給忘了這事。
「在縣衙任職?他是?」
暗奶奶笑咪咪地拍拍兒子的手,「就是咱們縣衙剛上任的捕頭啊,我听說這還算是個朝廷命官。」
原來是剛上任的典史。傅學文點點頭,本來心底的不滿因此稍稍地減少一些,即便年紀大了些,至少有這典史的身分,也不算虧待了他家茜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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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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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3-1 00:06:58
第二章 原來是紹子哥
另一邊,傅茜走到傅家的後院,臉上的紅艷好一會兒才退了下去,沒想到奶奶會突然提到她的親事。
不嫁人不行嗎?
少女情懷總是詩,傅茜也就是個十幾歲的姑娘,怎麼會沒想過自己的姻緣,只是因為家里的關系,她舍不得離開父親跟弟弟。
暗茜嘆口氣,心情有點煩悶,她也知道阿爹就是給她找個借口離開,並沒要她真采艾草的意思,想了想,繞過後院走向後山的方向。
村子里很安靜,大部分的村民都去河邊玩水消暑了,就剩下幾個老人家在門口嗑著瓜子閑聊。
「茜娘啊,要去後山做啥呀?」隔壁的大娘關心地問著。
「天熱,我去後山走走。」傅茜大聲地回道。
「你別走太深,在外頭走走就好咧。」大娘提醒了一句。
「我知道,大娘你進屋吧。」傅茜揮揮手,笑笑地往後山走去。
王家村的後山一直以來都物產豐饒,據說在前朝末期天災人禍不斷時,就靠著這座大山養活了王家村的人,所以王家村的人一直以來都很愛惜這座大山,還為這座大山建了個山神廟。
暗茜一路往山神廟走去,路上時不時停下來采花,慢慢地,煩悶的心情也好了起來,她走在山道上,輕哼著歌,卻不知道暗地里已經有雙眼楮,將她的一舉一動都收在眼底。
王紹肩上背著一個竹簍,里面放了不少剛挖出來的竹筍,嘴里咬著一根樹枝,噙著笑,看著那個自得其樂哼歌的小女人。
也許真有眼緣這種東西,不知道為什麼,王紹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就覺得這姑娘很得他的好感,圓滾滾的眼楮怎麼瞧怎麼喜歡,跟他小時候養的一只貓一樣,總有一種憨態可掬的可愛,讓他看了之後心底癢癢的。
模模下巴,目光在她白女敕的臉龐上轉了轉,瞧見她嘴角的笑,甚至她眼角眉梢也染了不少笑意,他忍不住默默地跟在她後方不遠處,等看著她踏著階梯走上山神廟後,就繞進一旁的樹林里。
暗茜虔誠地向山神娘娘上香,幫忙收拾一下四周散落的枯葉,外頭突然發出窸窣的聲音,她轉頭一看,一個眼熟的身影正從樹林間走出來。
是那個很凶的王捕頭!
他怎麼在這里?
暗茜有些害怕的退了兩步,心里七上八下的。
王紹挑挑眉,看著她驚慌的眼神有點不滿,他就看起來那麼像壞人嗎?兩次見到都是這麼害怕的模樣。
「你是傅大娘的孫女?」說著,王紹走到一旁的香筒前,抽了根香點上。
原本想默默轉身離開的傅茜听到他問的話愣了下,「你認識我奶奶?」姓王又認識奶奶,該不會王捕頭也是王家村的人吧?
向山神娘娘上了炷香後,王紹懶洋洋地靠在山神廟的石柱旁,雙手環胸,「認識,小丫頭,你忘了我嗎?」
暗茜納悶地眨眨眼,「你是?」她沒見過他吧?
王紹對她露齒一笑,黑黑的臉上一口白牙,笑得有些肆意,「以前你最愛跟在我們後面,每次都吵著要我帶你去山上采栗子,不帶你,你就哭鼻子。」
以前……傅茜仔細看著他的臉,小時候娘還在的時候,她常隨著阿爹跟阿娘回村子……
久遠的記憶中似乎總有一個少年,他是村子里的孩子王,總是帶著一群孩子上山下河。
「紹子哥?你是紹子哥?!」腦海靈光一閃,想起了記憶中的少年,少年的臉也跟眼前這張粗獷的五官重疊起來。
「小丫頭,你總算記起我了。」
其實一天前王紹才想起她是誰,而且還得多虧他老娘,要不是這次回家過節,他老娘提了一嘴,他還想不起眼前這丫頭就是小時候跟在他後面的愛哭鬼。
知道是曾經的熟人之後,傅茜對他的印象也大大好轉,戒心一下就放下了八成。
「紹子哥,原來你回來啦,王大娘可想你了。」傅茜說道。
提到他娘,王紹眉間的皺折就松了些,「嗯,傅先生也回來了嗎?」以前他爹還在的時候,他也去過傅先生的私塾念過書,也多虧了那個時候認了字,進了軍營也比別人多了點本事。
「嗯,正在家里呢。」傅茜點點頭。
王紹想了一下,「走吧,我送你回去,順道去拜見一下先生。」
暗茜點點頭,率先往山下的階梯走,經過王紹身邊的時候,因為他身形高大,下意識縮了子避讓,不料腳一滑,身子就往地上墜去,嚇一跳的她,都還來不及發出驚呼聲,身後猛然出現一股力量,被扯回去的同時也撞上一個熱呼呼的胸膛。
一抬頭,正好對上王紹那雙深邃的眼楮,黑黝黝卻亮得嚇人,傅茜愣了一下,臉頰一瞬間就紅了起來,手忙腳亂地退開又差點摔倒。
王紹一把拉住她的後領,把她拎了起來,「慌什麼!站好!」
讓他喝斥了一聲後,傅茜這才冷靜下來,但臉頰還是紅紅的一片,「謝謝紹子哥,我、我沒事了。」
王紹這才將她放到地上,「路都不會走,這些年是怎麼活的?眼楮看路,別再東張西望。」話說的不好听,直到說出口,他才想起傅茜不是他手下的兵,那些年在邊關養成的習慣不小心給帶出來了。
幸好傅茜不在意,拉了一下衣領,一副羞赧的模樣,「我不是故意的,我們走吧。」這次她沒再繞過王紹身邊,就貼著他幾步往下走去。
後山離傅家並不遠,下了山,王紹主動開口問她,「這些年你家里還好嗎?」記得他去投軍沒多久就收到家里的信,信里提到傅師娘病逝了。
伸手將頰邊的亂發勾到耳後,傅茜笑得靦腆,「還好,家里的生意由我接手了,爹到縣里的縣學當先生去了,阿弟也在縣學里念書呢。」
「南街的豆腐店?」
「嗯,紹子哥有空來店里吃碗豆腐腦,我的手藝跟我娘可是一模一樣呢。」她笑得有幾分自得。
白皙如玉的圓臉上掛著小小的笑窩,眼兒也笑得彎彎,讓王紹嘴角勾了下,心底有幾分躁動。
耳朵有股熱氣,王紹不自然地轉頭看著村子,「是嗎?有機會去嘗嘗,反正我現在也在縣里頭做事。」小丫頭長大了,笑起來有些嫵媚了。
「對了,那天在縣學附近見到你,紹子哥也在縣衙里當差嗎?」傅茜想起那天被他嚇一跳的事。
「嗯,我在縣衙當差,有事就來說一聲。」王紹說道。
兩人一邊走一邊說,沒一會兒就走到傅家大門口了。
正好傅學文也在找傅茜,他到後院沒看到女兒就知道她上村子里去了。
遠遠的,傅學文就看到一個高大的男人跟在女兒身邊,兩人正說著話,眉頭一皺,又想起方才母親說的關于傅茜的婚事,心里頭一陣酸澀,果然女兒養大就有人覬覦。
「爹、爹,您瞧瞧誰上門了,是王紹,紹子哥呢。」傅茜沒瞧見老爹發黑的臉色,還笑得一臉陽光燦爛。
暗學文的嘴角抿成一條線,「你奶奶在找你,你先進去吧。」才上門探口風,現在就追到家里,怎地,真以為他家茜娘非他不可嗎?
王紹一下子就感受到傅先生的不悅,雖然很不明顯,但傅先生打從見到他之後,語氣里的不滿還是被他敏銳的察覺到。
暗茜半點沒發現老爹的不對勁,還轉頭熱情地對王紹說︰「紹子哥,待會兒留下來吃飯吧,我去炒兩道好吃的。」
王紹還沒說話,傅學文就搶先開口了,「說什麼呢,今天是端午,誰不是在家吃飯,快點進去。」
說的也是。傅茜點點頭,對王紹揮了揮手後才轉身進屋,留下傅學文跟王紹兩人站在外頭。
王紹對傅學文這不友好的態度是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他回來後第一次見到傅先生,是哪兒得罪他了?
暗學文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幾眼,二十來歲的男人跟以往十六歲的少年差別當然很大,尤其王紹又混在軍營里有十年的時間,身上的氣勢可不是唬人的,可見在戰場上應該是見了不少血。
長得高大健碩,還好沒到那肌肉糾結的莽漢模樣,看著人模人樣的,不過……哼!還是很刺眼!
要是傅學文平日見了王紹,可能還會夸兩句說他是個好漢子,只是現在是以挑未來女婿的目光打量,從發根到腳底就是讓他看不順眼。
「沒事快點回家,多陪陪你娘。」傅學文丟下這句話後,人也進屋去了。
王紹疑惑地抓抓頭,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傅先生怎麼變得這麼陰陽怪氣的?
這一頭霧水直到回到自個的家後才得到了解答。
「怎麼?你見到傅先生跟茜娘了?」王大娘正拎著一塊抹布擦桌子。
王紹倒了杯水喝,沒瞧見母親突然變得緊張的神色,隨意地點點頭。
王大娘扔了抹布坐到兒子身邊,「你見了茜娘,覺得怎樣?」
編了兩杯水,王紹抬手抹了下嘴角,在听了母親的話後,眉一挑,「茜娘怎樣?」
王大娘沒好氣地拍了他的手臂一下,「少跟我裝傻,娘問你,你見了茜娘覺得她怎樣?」她就不信兒子不懂她話里的意思。
王紹瞥了她一眼,「就是個圓潤的丫頭,您是在打什麼主意?」
「茜娘身段好,個性又溫柔善良,手上也有個手藝,要不是她家那些事,這麼好的姑娘早嫁出去了。娘也不跟你說虛的,我請了堅子他娘去同傅大娘透過話了,這兩天應該就會有消息。」
王大娘見傅茜是哪兒都喜歡,而且她想過了,老大現在在縣城里做事,要是他們真成了事,就讓老大繼續住縣城里,她就跟著老二住,有茜娘在,一定可以照顧好老大。
請王堅他娘去說,除了一方面是王家的長輩之外,另外王堅他爹也擔任村長,找村長夫人去說親可是給足面子了。
敝不得。王紹這才知道方才傅先生為什麼老是橫著眼瞪他了,原來是娘去探消息了。知道了傅先生為什麼對他擺臉色的原因,王紹覺得好笑。
「娘,我大老粗一個,又跟她差了這麼多歲,傅先生怎麼會願意?」
「怎麼不願意?娘想過了,以後你就跟茜娘住城里,茜娘白日就一樣在豆腐店做事,看顧娘家,下了工,就回家里跟你過日子。兒子,你就定定性子,找個人好好過日子吧。」
王大娘是真的怕了,以前是天天怕收到兒子回不來的消息,現在兒子回來了,又發現他就像匹沒被繩子綁住的馬,萬一哪天又跑走了,她真會哭瞎了眼。
王紹想了下傅茜的樣子,又回想起小時候她的模樣,嘴角彎了下,「成,等過兩天村長夫人來了消息再說。」
王大娘听他這樣說高興極了,「好好好,到時候娘肯定好好幫你大辦一場,好好的熱鬧熱鬧。」
王紹瞧他娘眉開眼笑的模樣,眼底的笑意慢慢地散開,看著他娘掰著手指數數,他只是含笑地坐在一旁,偶爾回應個一兩句。
至于八字都還沒一撇這件事,他就暫時不提醒他娘了。
端午過後,日子就一天天的熱了起來,好在今年春季雨水下得多,也不怕缺水,只是熱了點。
天氣熱,對傅家的豆腐店生意也有影響,豆腐這種東西不耐放,只要沒放在冰房跟井底,不到中午就容易餿了,所以買的人也少了許多。
「何嬸子,明兒個開始,這豆腐少做兩板,豆漿一鍋就夠了。」
餅了晌午,傅茜看著還有三板的豆腐有些頭疼,這些天真是太熱了,買的人少了許多。
「欸,知道了,這天真是把人給熱壞了。」何嬸子擦了擦滿頭的汗珠子,外頭太陽正烈著,街上沒半個人影,都躲在家里納涼了。
「是啊,喝杯涼茶吧,陳嫂,你也歇歇吧。」
暗茜從一旁掛著的竹桶里倒了三杯涼茶端了過來。
三個人坐在店里休息,傅茜想著下午應該也沒客人,開口道︰「何嬸子、陳嫂,下午我一個人就夠了,今天你們就早點回去吧。」
「欸,知道了。」
何嬸跟陳嫂子應了一聲,等茶喝完了,兩人幫忙收拾一下店里就先走了,臨走前傅茜還讓兩人各帶上兩大塊豆腐。
暗茜也沒閑著,隨意的拿豆腐花填飽肚子後,留了半板豆腐,把另外兩板完整的給切成了豆腐塊,拿了鍋子倒了些豆油進去,將豆腐塊一個個地炸了。
她打算將剩下的豆腐都做成炸豆腐,把豆腐炸得脆脆的,再拿些香料配個五花肉鹵,味道可好極了,也不浪費。
其實豆腐能做的菜很多,不過傅茜家的豆腐坊不大,她也不貪心,就是專注做豆腐、豆漿這幾樣,城里另外的豆腐店則會賣些她這沒有的豆皮、豆干等等。
炸豆腐的香味慢慢地飄了出去,左右鄰居都聞見了炸豆腐的香氣,有幾個來店里買了不少回去,打算晚上配個醬油膏吃。
忙了一會兒,等被炸豆腐香味引來的客人都走了後,她才掀開簾子,往後邊的自家走去。
從自家院子開闢的菜田拔了些蔥蒜等等,又到一旁的井里把昨兒吃剩放著保存的五花肉拎出來,才回到前面的店里繼續忙著。
等到把炸豆腐跟五花肉配著香料弄下去鹵了後,她才有空坐下來喘口氣,擦擦滿頭的汗水,打了盆水簡單擦拭了一下,拎著一旁的繡籃坐在店里頭做衣服,順便看著鹵豆腐。
手上拎著一塊青色的棉布,這是幫弟弟傅芃做的夏衫,去年的夏衫都緊了,她得幫他多做幾件才成。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3-1 00:07:13
第三章 媳婦越看越滿意
王紹來到店里的時候,正好看到傅茜在專心縫衣服,他提著衣擺走進店里,鼻間聞到一股香味,嘴不禁有點饞了。
「給我份鹵肉,再來幾碗大米飯。」王紹懶洋洋地開口。
暗茜縫得專心,給他這一喊嚇了一跳,一抬頭,就看見王紹的身影,不由得愣了一下,因為王紹穿的跟先前都不一樣。
先前在縣學見過他一次,那次他穿的是黑色的皂服,跟那些衙役的衣服相差不多,今兒個則是換上了深藍色的勁裝,腰間系著一把長刀,長發束在腦後,利落率性,不過前額墜下的兩綹發絲還是讓他透露出一股桀驁不馴的感覺。
「紹子哥,你怎麼來了?」傅茜把手上的東西給收好,臉頰有些紅暈,漾著笑迎上去。
「我肚子餓了,來你這吃點東西,不是說要請我嘗嘗你的手藝?」王紹痞痞地說道。
「那剛好,我做了鹵豆腐,你等會兒,我到後面拿點菜。」傅茜急忙起身,匆匆跑到後面的房子里快速撈了點爽口的腌蘿卜,又到菜園里拔了點新鮮的菜,回到店里頭就開始洗洗切切地忙起來。
大米飯家里有現成的,她熱了鍋子把大米飯給蒸熱,翻開鹵豆腐的鍋蓋一瞧,從外觀上看還沒有很入味,但也能吃了。
她又熱了炒鍋,沒一會兒就把菜給炒好了,腌蘿卜則切了切放在小盤子上,又拎了幾塊早上做好的餅子在小兵上弄熱。
等東西都熱好了以後,直接擺上桌,然後舀了一大碗的鹵菜,最後倒了杯香甜的冷豆漿,總算準備完畢。
「紹子哥,趁菜熱著快吃吧。」抹去頰邊的汗水,傅茜笑咪咪地說。
王紹也沒客氣,端起碗大口大口的吃飯,她這手藝跟速度可是沒話說了,他沒兩三下就把桌上的飯菜吃光。
「多少錢?」模模飽脹的肚皮,王紹很是滿意。
「不用錢,不是說好了請你嘗一下我的手藝。」傅茜擺擺手,她沒想過要跟王紹收錢。
王紹瞥她一眼,一手模模下巴,「成,今兒個這頓就當你請了,改日再來給錢就別推了。」
「明兒個來當然收錢。」傅茜理所當然地點頭,「不過,紹子哥,我記得衙里頭有供一餐的不是?」
提到縣衙里的午飯,王紹臉皮抽動了下,「有空我就來吃飯。」衙門煮飯的人簡直怕咸不死人,就比他以前軍營里的大鍋飯好吃丁點而已。
暗茜看他表情怪怪的也沒多說什麼,只是點點頭,「知道了。」
王紹從傅家豆腐店里出來,走沒幾步,身邊就挨過來兩個人,一個是他的堂弟王堅,另一個是李和,兩個人是他現在的左右手。
「哥,行啊,回來沒幾天就同茜娘談上了。」王堅擠眉弄眼,表情有些猥瑣。他也是王家村的人,跟傅茜也有幾分交情。
王紹瞥他一眼,「胡說什麼。」瞧他那副賤樣就討厭,一掌推開他的臉。
王堅不死心地又挨回去,抖著肩膀賊笑,「少裝了,你不就是看上茜娘唄,要不你干啥跑這麼遠來吃東西?」要知道縣衙跟這里可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听到他一口一聲茜娘,王紹有點不滿,「縣衙那東西是人吃的嗎?那老李頭的婆娘就怕咸不死人一樣,換換口味不成?」茜娘、茜娘,王堅什麼時候跟茜娘這麼熟了?
王堅斜斜地瞄他一眼,前一陣子不是吃得很歡?怎麼,才過沒幾天就說縣衙的菜咸了?
「你這什麼眼神?皮癢了是吧?」王紹一對濃眉擰了起來,語帶威脅。
王堅縮了縮肩膀,「沒,你怎麼說都對,阿和,菜真咸,咱們都不是人。」他跟李和今天也是在衙里頭吃飯的。
李和無奈地模模鼻子,他一直不吭聲也能扯到他身上,真是的。
「頭兒,有海捕公文下來了。」李和轉了個話題。
王紹眼神變得銳利,「海捕公文?出了什麼大案?」
「是從小河州青山城發出來的,是一伙兒山匪,找了人潛進了城里,里應外合,洗劫了兩家相鄰的富商,兩家子共七十二口人,全都沒了。」
李和語氣沉重,這伙山匪可是心狠手辣極了,連老弱婦孺都沒放過,重要的是,這青山城離他們扶安縣也不遠。
「回去再說。」王紹半黑著臉,領著他們兩人快步地回到縣衙。
王紹是縣衙中的典史,負責的就是追緝、抓捕這一類的事務,那海捕公文等縣令、縣丞看過後自然就放到他的桌上。
翻開海捕公文仔細查看,上面寫明了這伙被通緝的亡命之徒出自小河州附近的一個匪寨,兩年前被朝廷出兵剿滅了,可大當家跟幾個手下卻月兌逃了,追捕至今仍然沒逮到人,誰知又犯下大案。
這一次受害的兩個富戶正是兩年前被匪寨洗劫過商隊的主人,被洗劫後兩個富戶就鬧開了,最後引得朝廷發兵剿匪,現在莫名被滅門,負責調查的官吏從現場遺留的線索判斷,這是那大當家帶手下前來報復無疑。
這群亡命之徒總共有三十七人,經過追捕後已經抓到了三十多人歸案,就剩下大當家跟幾個小頭目還在逃竄,這次出了大案,地方官吏上報刑部與大理寺,經大理寺核審後發下全國的海捕公文。
「頭兒,咱們這離青山城近,會不會跑到咱們這地界來了?」李和擔心的問。
扶安城商事發達,經過此地的商人不少,進出此城的人組成復雜,萬一那些逃犯跑過來混進城,要抓人可就難了。
「我去找縣令,吩咐下去,讓兄弟們這陣子注意點。」李和他們僅是猜測而已,但王紹卻肯定那幾個逃犯一定會逃往扶安城。
扶安城的地理位置便利,往北能通往京城,往西則能搭船入海,往南可以到江南一帶,如果是王紹他自己,一定會挑選此地做為逃亡路線,不管往哪走都方便。
王紹拿著海捕公文到李縣令的書房時,他也正和縣丞等人討論此事,看到王紹進了書房,招了招手。「紹子,你回來的正好,公文看過了嗎?」
李華是個年約三十來歲的男子,與一般文官不同,他皮膚黝黑、身材高壯,有一種剽悍的氣質。他以前是王紹的上官,靠積累下來的功勛回到家鄉附近當了個縣令,王紹退伍後能回到家鄉做一名典史,有一半也是他安排的。
「大人。」王紹先行禮後才走到他身邊,「我已經看到公文了。」李華和他一向不太在意彼此的稱呼,接著王紹跟縣丞許敦文和經承馬安點點頭。
「紹子,你瞧這幾個龜孫跑到咱們這來的機會大不大?」李華拽著自己的胡子苦惱的問。在戰場上待了十幾年的他自是不會怕了這幾個逃犯,身為一縣之父母官,轄區內的民風如何他最明了。
扶安城就跟名字一樣,已經安逸了許久,因為商業發達,來往的都是商隊,可說是人人安居樂業、民風平和,幾乎沒出過什麼大案子,要是那幾個逃犯來到這,可以說是狼入羊群,這城里的人沒被啃上一口都不知道踫上狼了。
「大人,照我看來,這不是機會大不大的問題,重點是他們什麼時候會來。」王紹直言戳破李華心底那一丁點的小僥幸。
李華手一緊,扯了自己的胡子一把,不禁疼得哀哀叫。「我就知道,唉,這青山城也不知道搞什麼鬼,就這麼幾個龜孫還能讓人跑了。」他不滿的嘟囔著。
許敦文的眉頭也擰得緊緊的,「王紹,這下怎麼辦?再過一段時間,正好是咱們城里天靈宮的靈官大典,那時候附近鄉里的人都會往城里來參加大典的。」他從接到公文的那一刻,就想到了這件事。
王紹也想到這事,「咱們扶安城的靈官大典是附近幾個縣城都知道大盛事,那幾個逃犯應該也會知道,如果是我,肯定會趁這機會潛進城里,要是有膽色點,少說也要在城里再宰兩個有錢的家伙才走。」這一票不干白不干,那麼多有錢人等著下手。
「這靈官大典不能取消嗎?」李華皺著眉問。
「大人,不成的,這靈官大典四年才辦一次,靈官大典主要是點靈官,替附近幾個縣城大廟點護法,這是他們道教的盛典,沒辦法改期的。」馬安是扶安縣人,最了解這靈官大典的事。
「這人一多就雜,咱們這些守城兵也就那些人,兩班衙役人數有限,不可能一天到晚守在城里。」
王紹這段時日接管了衙役,訓練了一段時間,卻還是比以前他營中的小兵還不如,要讓這樣的衙役踫上那些殺人不眨眼的,也不知道是誰抓誰了。
李華對這些事也是一清二楚,揉揉抽疼的頭,想了想,「我看得到附近駐守的軍營求助才成,這附近最近的軍營在省城附近的東豐道,東豐道現在的駐守將軍應該是齊將軍,我去信一封,看看東豐道是不是能抽出兵力來幫忙。」光靠扶安城這丁點人手肯定不夠,還是要有外援比較妥當。
「大人,我們可先上書給知府,請知府去信較為恰當。」許敦文委婉地提醒一句。
李華拍拍額頭,「嘖!我又給忘了,幸好你提醒我,要不那老頭又得看我不順眼了。」他是武官轉文職,有時候處理事情都是直來直往,難免會疏忽了上司。
許敦文笑笑。這上官什麼都好,不論是給餉還是辦事都省心,不過這些文人的彎彎繞繞他就是不了解,要不是這樣,上一回的三年考績也不會只得個良而已,要是得了優,下一回才有機會升官。
雖說確定了要向省城駐軍求援,不過扶安城里該做的事還是得做,幾人就著縣城現有的人手安排起來。
餅了幾天,難得店里的東西都賣光了,傅茜想上街買點新鮮的豬肉,因為靈官大典的關系,所以最近扶安城里的人也比往常還要多上一倍,爹還特意交代過她,讓她沒事少上街去。
可傅茜也沒想到自己出個門買菜,還能踫上抓賊的事。
當她正低著頭挑肉的時候,不遠處就傳來一聲「有小偷」,街上一陣騷動,人群亂了起來。
賣豬肉的吳大叔趕緊伸手把她給扯到攤子旁邊,「茜丫頭躲好!別給人踩著了!」他皺著眉頭,看著街上追逐的身影跟亂了起來的行人。
抓賊的聲音響亮的很,街上的小販都有經驗,瞧著身邊要是有人,二話不說伸手一拽就扯到攤子旁邊,免得被亂跑的人給撞倒踩死,還一邊大聲喊著讓路人往路邊躲。
那小偷穿著一身灰撲撲的衣服,快速在街上奔跑著,後面還跟著兩個穿著學子服的學生,三個人在街上橫沖直撞,撞翻了不少攤子,沒一會兒,學子後面又跟上了兩個巡街的捕快。
暗茜嚇了一跳,白著臉躲在攤子旁邊,吳大叔護著她,離近了她才發現,那兩個追過去的捕快其中一個就是王紹。
小偷身材瘦小,跑得飛快,王紹追在後面,一看就知道對方懂得一些輕身功夫,他一轉身從攤子上取了顆手掌大小的甜瓜,隨即用力一扔!
「啪」的一聲,正好擊中小偷的後腦杓,甜瓜碎裂在空中,小偷慘叫一聲趴倒在地上,正好趴在傅茜跟吳大叔面前。
小偷慘叫過後嘴里罵了些不干不淨的話,踉蹌爬起來還想跑,傅茜跟吳大叔兩人對看一眼,吳大叔二話不說就撲上去,傅茜則抓起攤子上的棍子胡亂揮打著。
打沒兩下,王紹就追了上來,伸手輕輕撥開傅茜亂揮的棍子,一腳踩著小偷。
「小混蛋!不睜眼瞧瞧這是誰的地界,敢來這里亂伸手,大爺我回去就剁了你的手信不信?!」
王堅慢一步追過來,微喘著氣把趴在地上的小偷拎起來,一巴掌狠狠打向他方才已經受傷的後腦杓。
小偷被抓了也沒反抗,就是裝著傷重模樣摀著頭哎哎叫。
得!這德性一看就知道是老手。王堅沒好氣地拽住對方兩只手臂往後折,讓他動彈不得。
王紹也沒想到抓賊的時候會遇上傅茜,見她一張小臉都嚇白了,兩只手還緊握著木棍,心里一軟,抬手安撫地模了模她的頭。
「小丫頭,還挺有膽子的。」
暗茜愣愣地抬頭,正好對上他露出一口大白牙的笑,還有他帶著笑意的溫柔眼眸,一股熱氣襲上,臉頰微微發紅。
「有膽子,不過別再有下一次,遇到危險就躲遠點,知道沒?」王紹雖然喜歡她那丁點小勇氣,卻不希望她逞強。
在大街上被他這樣模頭,傅茜羞得雙頰紅通通的,對他說的話輕輕頷首。
因為王堅跟兩個學子還有一個賊在旁邊等著,王紹也沒時間跟她多說,又拍拍她的頭,「東西買好了就快點回去,這幾天街上亂,少出門吧。」
「知道了,紹子哥。」傅茜說道。
王紹跟著王堅兩人一塊帶著學子跟賊走了,傅茜看著王紹走遠的背影,紅菱似的嘴角微勾。
「茜娘,沒事早點回去吧。」吳大叔把方才傅茜買的東西遞給她。
暗茜點頭,「嗯,謝謝吳大叔。」
離開前,她下意識又掃過已經走到了街尾的身影,自己的頭頂上似乎還留有一點熱度,心里莫名地有些小雀躍,腳步輕快地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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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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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3-1 00:07:29
第四章 順利訂親
在縣衙里當差,大事不多,但一些雞毛蒜皮的事卻不少。
就如同城里因為靈官大典的關系,往來人口多,這些偷東模西的事也就跟著多了,尤其是還有逃犯的事,這些讓衙役們給忙壞了。
王紹忙得連休沐都沒得休息,不過王大娘托人帶了口信,讓他回村子一趟,怕娘親發火,他還是乖乖地放下手邊事務,坐上馬車回村子去了。
大豐朝因為商業發達,交通也十分便利,同時延用了前朝舊制,里面有一項便民措施,城至鄉至鎮都會配有公家的馬車,從天亮到日落,每兩個時辰就會有固定的馬車負責載送百姓,而這種專門載送人的馬車也建造得比平常的馬車還要寬大,需要用兩匹馬來拉車。
巧了,王紹付了車錢上車後,就看到對面坐著傅家三口。
「傅先生。」王紹彎著上身行了一禮。
暗學文僵著一張臉,往左一轉,當作沒看到。
暗芃跟傅茜兩姊弟對看一眼,傅芃主動開口打招呼。
「紹子哥,你也回村嗎?」
王紹對傅先生的態度雖有頭緒,臉上卻不顯,裝作沒事,對傅茜兩姊弟點個頭,
「嗯,正好休沐回去一趟。」
暗茜微笑著也對他點點頭,因為傅學文在的關系,姊弟倆也不好多跟他說什麼,事實上,他們兩個也是一頭霧水,今天縣學休息,爹卻突然說要回村子一趟。
暗茜沒把眼神往他身上放,王紹卻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掃向她。
端午過後天氣越來越熱,大家早就換上了夏衫,夏衫輕薄,傅茜就穿著一套湖水綠的襦裙,腰間系著一條同色的腰帶,襯得她縴腰如柳,身段玲瓏有致。
他在看傅茜,傅學文也在不著痕跡的打量他,貼身的勁衫穿在他身上,將他胸前鼓囊的肌肉都勾勒出來,雖不是糾結成團的巨大肌肉,全身仍是一種蓄滿力量的模樣,頗有幾分像是書上形容的草原狼,態度雖然隨意,不過緊繃的身軀還是始終保持警戒,一副隨時準備好攻擊的姿態,傅學文想,這可能是他剛從戰場上回來的原因。
王紹上車的時候正好是臨近發車的時辰,沒一會兒上車的人就越來越多,一下子就把馬車上的位置都坐滿了,車夫招呼一聲,甩著馬鞭啟程了。
坐這輛馬車的多半都是回王家村的人,對傅學文一家跟王紹大半都熟識。
「紹子,你都回來這些日子了,怎麼還不快點找個婆娘,都幾歲啦,怎麼?要不要大娘幫你介紹一下?」同村的陳金花打趣似地問著,不過那笑咪咪的眼里倒是有幾分認真。
原本以為王家大兒子一去從軍就不回來了,沒想到不但活著回來,還混上了個典史的位置,在城里有屋子又是個小闢,雖然年歲大了點,但這也不影響什麼,又不是五十多歲的老頭要娶十六、七歲的小泵娘。
陳金花這一問,坐在馬車上的幾個大娘眼楮都亮了,這麼一個好女婿,誰都動心,想要把女兒或佷女嫁給他,再讓他幫襯一下自家,還怕以後沒好前程。
王紹沒想到一上車沒多久就被逼婚了,挑挑眉,咧嘴一笑,「這事得我娘作主,哪輪得到我說話。」全推給他娘最好。
陳金花嘴角的笑僵了下,「也是。」這婉拒意思太明顯,她也不是听不懂。
見陳金花踫壁,其他大娘卻還沒死心,七嘴八舌地追問,有的問縣里的衙役還缺不缺人,有的打听他的身家薪餉有多少,眼里的熱度,差點沒把王紹給燒穿了。
王紹倒是游刃有余,在軍營里同那些兵痞待在一塊什麼話沒說過,這幾個村里的大娘怎麼可能應付不來。
暗茜就坐在對面,看他應付這些大娘時心里是很佩服的。這幾年因為她年歲漸長又一直沒訂親,回村的時候,要是踫上這些大娘、嬸子的,總是免不了被說幾句,說得她都怕了。
馬車速度快,不到一個時辰就已經到了村子口,下了馬車,傅茜就隨著他爹回傅家老宅去了。
暗學文一家三口回來正好午時,傅茜被傅奶奶打發去蔚房里幫忙,留下傅學文跟自己說話。
「學文,上回跟你說的事,你心里有成算了嗎?」
暗奶奶等了些日子,怎樣也沒等到兒子一句準話,不敢擅自答應王大娘家,又擔心,茜娘實在拖不得,只好托人帶口信給兒子,讓他回村來說這事,同時透了個口風給王家,表示機會不小。
暗學文冷著臉,「娘,茜娘還小……」他對王紹這個人並沒有意見,但對王紹當他女婿很有意見!
暗奶奶伸手就往大兒子身上拍,「小?小什麼小?娘在茜娘這歲數,都生了你弟了!兒子,紹子這孩子到底是哪剌著你的眼啦?」她實在會被兒子這臭脾氣給氣死!
這些日子,她在村里頭看著,大伙可都是蠢蠢欲動,這紹子要人有人、要錢有錢,家里又沒家累,還住在城里,這樣的對象還不好?
「王紹就是個莽夫,茜娘橋橋弱弱的,以後要是受了委屈該怎麼辦?再說了,他當了這麼多年的兵,也不知道有沒有染上些壞習慣。」傅學文不滿的就是這些,這些年他看過不少當兵的娶了婆娘後竟朝死里打,他家茜娘就那一點個子,怎麼禁得起王紹一掌?
暗奶奶沒好氣地瞪著他,「你想多了,這漢子打婆娘,也不都是當兵的,那西村頭的梅花不就是這樣,梅花她家那個不跟你是同窗嗎?喝了酒,不照樣發酒瘋把梅花打得渾身是傷?」
暗學文給她的話一噎,張張嘴也不知道該接什麼。梅花她丈夫的確小時候跟他一塊隱書,只不是隱書的料,平時人也不差,但喝了幾口酒之後就會動手打人。
「兒子,咱們不能這樣,娘知道你舍不得茜娘,但是茜娘一年比一年大,不能再拖啦,再拖下去,這村子里的唾沫會淹死她的。你得想想,要是玉翠還在,她怎舍得自己的姑娘被村子里的人說話?」傅奶奶嘆口氣。其實她知道,說到底,茜娘長得太像她母親了,兒子這是舍不得,舍不得把捧在手里的寶貝就這樣交出去,也不知道對方會不會對茜娘好。
暗學文一怔,想到已逝的妻子,心里就是一痛,嘴唇顫了下,抿得死緊。
「兒子,你信我,茜娘也是我孫女,我怎麼也不會害她的,紹子是個有情有義的孩子,那年過得那麼苦,秀花一家都要過不下去了,人家想買了緯子當兒子帶回去,秀花娘都要咬牙答應了,是紹子二話不說,拿了幾件衣服投軍去,把所有的餉銀都寄回來給秀花,這樣的孩子,不會是個壞的。」她也是想了又想,孫女嫁給紹子,日子不會差到哪去的。
「我知道了,但我先說,訂親後至少得等一年,一年後茜娘正是雙十年華,那時再論婚嫁之事。」
暗學文不知道王家還有這段往事,他只知道王紹突然就投軍去了,沒想到是為了家里,想了想,終于松口,不過他還是不放心,想著一年的時間應該夠確定王紹這個人的品性了,萬一真的不好,到時候再取消這門婚事就好。
暗奶奶大概也猜到兒子的想法,本來還想說什麼,但轉念一想,這樣也好,有一年的時間,她相信王紹這孩子肯定能過兒子的眼。
王家里——
王紹眨眨眼,伸出小拇指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娘,您剛說什麼?我沒听清楚。」
接到消息的王大娘笑咪咪地擺擺手,「哎,你沒听錯,娘跟傅大娘說好了,等這次傅先生回來,就商量你跟茜娘的婚事。」
要知道傅大娘答應這門親事後,她開心得連睡覺都會笑出來。
她的兒子啊,就適合茜娘這樣溫柔的姑娘,等大兒子娶了茜娘,她這輩子就滿足啦,以後下去了,見到紹子他爹,她也能挺著胸,說她半點也沒愧對王家的列祖列宗。
「娘,您這是什麼時候決定好的?傅先生答應了嗎?」王紹嘴巴咂了兩下,以剛剛回村在馬車上的模樣來看,傅先生怎麼也不像是會答應的樣子。
「放心放心,當然是都講好了才讓你回來,不過,這茜娘小了你這麼多歲,咱們家雖然條件不錯,還是算委屈茜娘了,聘禮得豐厚一點。還有啊,以後你得對茜娘好點,巡街有時間就過去幫幫茜娘。」王大娘高興地拉著王紹細碎地交代。
王紹見他娘說的開心也不打斷,只是他對這門親事能不能成,心底不是很有把握,不過還是有些期待,畢竟他對茜娘很有好感。
王大娘隔天就請了村子里有名的媒人謝大娘上門去傅家老宅提親了。
而且為了讓兒子的婚事速戰速決,她掏出了家里早早為王紹準備好的提親禮,一般在村子里,提親時準備個木梳跟頭繩就好了,王大娘卻準備了一支十分精致的流蘇金簪還有一把玉梳,這都是從王紹寄回來的俸祿省下來的。
暗茜也沒想到自己只是跟往常一樣回村子來看奶奶而已,就定下親事了。
謝大娘上門的時候,傅家早就準備好迎接她,傅奶奶客客氣氣地遞上一杯糖水。謝大娘也很滿意,這門親事兩戶人家心里都有底,對她來說也不麻煩,平白撿了輕松的活,兩家人都有默契,提親當然進行的很順利,最後謝大娘拿著女方家回的兩樣禮物和大紅包,笑嘻嘻地又回王家去復命了。
暗茜紅著臉縮在房間里,差她幾歲的堂妹傅莉也在房里陪著她。
「哇……好漂亮的簪子,紹子哥對你可真好。」傅莉贊嘆說著,一雙眼楮直盯著放在紅布上的金簪,雖然她的家境不錯,但這麼漂亮的簪子她從來沒有擁有過。
暗茜的二嬸這時進了門,半眯著眼,看了也有些眼紅,抿抿嘴,臉上掛著有些牽強的笑,「茜娘,紹子這孩子對你有心了,有了這段好姻緣,你娘也該放心了。」說到後來,語氣就有些酸了。
听傅二嬸提到母親,傅茜原本羞紅的臉色就淡了許多。
暗奶奶跟在二媳婦兒後面進門,听她沒事提到茜娘她母親,臉就沉了下來,瞪了她一眼,撥開傅二嬸的身子,走到大孫女身邊。
「茜娘,奶奶的茜娘,這婆家給的禮重,就代表越重視你,以後嫁過去,你就等著過好日子吧。」傅奶奶笑呵呵地拍著大孫女的手,心里是真的高興。這門親事可是她親自定下的,紹子這孩子一定不會辜負茜娘的。
暗二嬸瞧婆婆笑得眼楮都眯起來了,心里更不高興了,她也不是真的眼紅茜娘得到好姻緣,畢竟傅莉跟王紹年歲實在差太多了,她不滿的就是婆婆只盯著大房,也不想想她家莉娘也大了,有什麼好親事也該考慮莉娘不是?再怎麼說,婆婆不都是他們二房養著的嗎?
暗奶奶才懶得理二媳婦兒那張酸溜溜的臉,這媳婦就是愛計較,什麼都想要佔點好處,誰會慣著她!
王、傅兩家的親事,算是在王家村里掀起了一波討論,畢竟王紹身有官職,是個頂頂好的女婿對象,傅家的茜娘也不錯,做得一手好豆腐,人溫柔又勤快,雖說沒了娘,但傅學文在城里的縣學當教書先生,茜娘的弟弟听說書讀的不錯,說不定以後也能考個秀才、舉人。
且茜娘長得漂亮,多少村里的小伙子都暗地里喜歡她,如今這兩家人定了親事,可讓村里的小伙子都羨慕壞了王紹。
王紹走在村子里,感受著四面八方傳來嫉妒的眼神,有些故意地笑了笑。
王堅跟在他旁邊,用肘子撞了他一記。
「哥,你真不夠意思,先前問你跟茜娘的事,你還讓我別歡想,現在不聲不響地就定了親,把不把我當兄弟啦?」王堅有些不滿,他是比茜娘小了一歲,可是對茜娘也欣
賞得很,沒想到就這麼被堂兄這個老男人給啃去了。
兄弟兩人正要一塊去找王家的族長,王紹訂親的事得親自上門去說一聲,以後傅茜嫁給王紹後還得在王家祖譜上添一筆,現在的族長就是王漢,跟王紹隔了兩房。
王家村里有一半的人都沾親帶故,村子里也有王家的宗祠,宗祠自然是由族長來管理。
王紹模模下巴,他自己都沒料到能跟茜娘訂親,怎麼事先跟王堅說?不過這話他是不會說出口的,因為男人的自尊還有小小的得意。
你們都眼熱欣賞的人,偏偏就是被我給得到了,怎樣?
「你以後得對茜娘好。」王堅語氣酸酸的,心里還是挺希望傅茜過得好。
王紹伸手在他後腦杓拍了一下,「小子,改口吧,一口一個茜娘,以後可是你嫂子了。」
茜娘以後成了他娘子,他不對茜娘好要對誰好?窮擔心,嘖!
族長的家就在山腳下附近,王紹手里拎著兩瓶酒,王堅手上也拿著一個籃子,里面放了兩塊豬肉跟一些雞蛋,都是得送過去的禮。
王紹他們快到的時候,他眼楮隨意往山間一掃,正好看見一個窈窕的身影消失在一個轉角,想了想,開口道︰「堅子,你先過去,我待會兒就到。」王紹把手上的酒遞給王堅。
王堅愣了下,「你要去哪?這事你得親自去講,大爺爺這人挺古板的,你要是不去,他肯定隱你不知禮什麼的。」他一個人可沒辦法應付大爺爺那張嘴。
「我好像看見茜娘上山了,我過去一趟。」王紹說道。
「喔喔,那你快去吧。」王堅知道他擔心茜娘在山上遇到什麼人,那幾個逃犯還沒個影子呢。
王紹跟他點個頭,二話不說就追上去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3-1 00:07:46
第五章 山上的巧遇
暗茜背著小竹窶在山里慢慢地走著,臉上的表情有些難過。昨兒個定了親事後,二嬸在家說話就陰陽怪氣的,話里話外都是奶奶偏心,把好對象給她了,掀了嘴皮就提娘親的事。
二嬸就專挑沒人的時候跟她說這些,其實她也不是不懂二嬸的意思,二嬸一直以來就對大房不用贍養奶奶一事感到不滿,但她爹也不是扔著奶奶不管的人,是奶奶不習慣城里的生活,才跟二房住在一塊的,為此,爹每年都多拿五兩銀子給二叔家,這些二嬸也是知道的。
她知道這都是為了王家送來的那根金簪子在眼紅,傅茜又不好頂撞二嬸,只好拎著竹簍出門摘些野菜,在外面晃一晃,等下午要回城的時候再回去就好。
「茜娘。」
低沉的嗓音從背後冒出來,傅茜嚇了一跳,一轉頭,就看到王紹站在不遠處笑看著她。
「紹子哥。」一見到他,傅茜整張臉一下子就紅了起來,對于兩人身分的轉變,她還不習慣,有些尷尬,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一張臉紅通通、不知所措的模樣,讓王紹暗笑了下,「天這麼熱,怎麼上山了?」現下是未時,太陽仍大得很,村子里的人大多都躲在家里休息。
臉上的紅暈消退了些,傅茜伸手將頰邊的落發勾到耳後,「下午要回去了,想說多采些野菜給家里添個菜。」
王紹頓了下,方才他跟上來的時候,明明看見傅茜臉上的不開心,她在不開心什麼?莫非她不喜歡這門親事?
不是王紹臭美,他覺得自己雖然老了點,但長得也是五官端正、身強體健,有份好差事又有房子,雖不是大富大貴,但也算小康之家,這樣的人多少也能說是上上之選吧?
「茜娘,你……對這門親事感到勉強?」雖說對茜娘有幾分好感,但她若真不願,他也是不會勉強的。
暗茜愣了一下,不懂他為什麼突然這麼說,「嗄?」雖然親事談得急,但她並不討厭紹子哥。
她那錯愕的表情讓王紹尷尬了一下,發現自己好像誤會了什麼,食指在臉上抓了兩下,「方才我瞧你好似很不開心。」
暗茜這才知道方才自己的模樣都被他看見了,「跟紹子哥沒關系。」
只是一場誤會,王紹原本提起的心也放下了。
兩人之間一片沉默,剛訂親的未婚夫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身分上的轉換,不光是傅茜還不適應,其實王紹自己也不適應。
身為男人,這種情況下還是要主動打破尷尬,王紹一手縮在背後緊握了下,輕咳一聲,「不是要采野菜嗎?我幫你。」
羞澀地低下頭,傅茜還在遲疑的時候,王紹已一步上前拉過她背上的小竹簍背到自己身上。
「走吧。」邁開腳步往山間小路走去,這座山他小時候常來,那些山菜野味在哪兒長得最茂盛,他還是有印象的。
不知道為什麼,心里突然浮上一抹淡淡的甜意,紅著臉,傅茜抬腳也追了上去。
現在正好是野菜生長的季節,王紹領著她左拐右彎,摘了不少新鮮的野菜和菇子、木耳。
「這些地方若是沒我領著你,你別自己來。」王紹帶她去的是幼時自己發現的一個小山坳,要繞過山神廟往更深處的地方走。
暗茜本來還有點害羞的心思都讓這些美味的山珍給蓋過了,蹲著身子點頭,兩手在地上快速地收拾著,「紹子哥,你怎麼知道這些地方的啊?」她以前都不曉得山神廟後面居然還有這個山坳,剛剛好被那些層層迭迭的樹木給遮掩住了。
「小時候滿山亂竄找到的,你看,這棵棗樹還是我親手種下的,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這棗樹居然還活著。」王紹小麥色的臉龐露出抹稚氣的笑,腦海中回想起童年往事,那時無憂無慮,整天只顧著吃喝就是最大的事了。
「這是你親手種的?」傅茜起身走到棗樹旁邊,這棗樹正好被夾在兩棵大樹中間,沒仔細瞅是絕看不出來還有棵棗樹夾在中央。
「嗯,在我投軍前種下的。」王紹眼神加深了些,那時候他爹還在,這棵棗樹是他跟他爹一起種下的,這麼多年過去,他原本以為這棗樹沒人照料應該活不了,沒想到居然長得都能結果了。
暗茜看他一眼,上一回她會在山神廟踫見紹子哥,一定是紹子哥正好上山來看這棵棗樹,「紹子哥,听說你以前的軍隊在西北,西北那里是什麼樣子的?」從小到大,她去過最遠的地方也就是離這有幾十里遠的平化縣,她隨著奶奶去探視嫁到那里的一個表姨,西北這樣的地方,她只有從別人口中听過而已。
「西北啊……」年少從軍到解甲歸田,王紹嘴角微勾,「有很寬廣的草原,一望無際,要是不懂路的,就會迷失在草原上。那里的人很多,百族混雜,草原上有時候會有
大市,非常熱鬧。」想起那段有苦有甜的日子,若不是娘親的淚水,或許他會在西北待上一輩子也不一定。
草原?傅茜在父親收藏的游記中看過關于草原的形容,而她腦海中憑空想象的也不知道對不對,「真好。」語氣里帶著明顯的欣羨。
回過頭就看到她眼中閃亮的光芒,王紹笑了下,抬手拍拍她的頭,「以後有機會我帶你去看看。」回來前,他跟幾個戰友說過了,若是娶了媳婦兒會告知他們一聲,要是有機會,就會回去看看。
以後的機會,指的當然是兩個人成親後。傅茜听出他話中的意思,避開他含笑的目光,心里卻像吃了糖似的甜蜜。
「過些日子等棗子熟了,我再帶你上山,東西已經采了不少,下山吧。」王紹看了下天色,下午他們還要搭馬車回城里,早點回去比較好,況且大爺爺那里應該也還在等他。
「好。」傅茜將地上的野菜收拾整齊後放到竹簍里,王紹一甩就背到身上,兩個人繞出山坳往山神廟的小徑走去。
可王紹跟傅茜兩人才剛繞出山坳而已,就听到尖叫聲在山間響起——
「啊啊啊……」
聲音正好從山神廟的方向傳來,王紹跟傅茜兩人對看一眼,二話不說就往發出尖叫聲的地方沖去。
「讓一讓、讓一讓,別擋路!」王堅喘著氣吼著,眼里冒著火氣,瞪著這些圍在山神廟附近的村民。
村民們看到是他,自動退開幾步,讓出空間給他走進去。
王堅吸了幾口氣,等胸口起伏沒這麼大以後,才往不遠處王紹的方向靠近。
王紹正拍著傅茜的後背安撫著,傅茜一張秀麗的臉龐蒼白的很,表情驚恐未定,半靠在王紹身上,一手還緊緊拽著他的衣襟,方才所見的一幕,簡直把她嚇壞了。
他們身邊還蹲著個三十多歲的嬸子,王堅認出是村子里的何嬸,她正一手抵著樹干,對著地上干嘔,一張臉也是青白青白的,跟傅茜一樣,都是一副嚇壞了的模樣。
山神廟佔地並不大,除了供奉主神的正殿之外還有兩個小偏殿,王堅經過的時候,眼神掃到靠近林子的小偏殿的陰暗處,似乎有一個東西縮在那里,心一跳,大約猜出是什麼東西了。
「哥,什麼情況?」王堅勉強按住亂跳的心,吞了口口水走到王紹旁邊。
王紹一手輕撫著還驚魂未定的傅茜,「找人去通知李大人了嗎?」
「嗯,我讓小胖去了,待會兒應該就有人來。」王堅點點頭。
「茜娘、茜娘!」
暗學文的聲音響起,三個人轉頭一看,一向斯文儒雅的傅學文,此時滿頭大汗、狼狽不堪,一臉驚慌地四處張望著。
「爹!」傅茜紅著眼朝著傅學文跑過去,直接撲在傅學文身上啜泣。
暗學文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但見女兒安然無恙,一顆心就放下了。
「堅子,你去找幾個本家兄弟,把山神廟附近先圍起來別讓人靠近,等衙里的人來後,先將山神廟四周都搜一搜,看看有沒有什麼蹤跡。」王紹的眼楮盯著傅學文父女,低聲跟王堅交代著。
「出命案了?」王堅小聲地問。
王紹扔給他一記白眼,「廢話,別多說了,快去把人給組織起來,讓那些村民沒事就下山,別全圍在這。」
方才他跟傅茜要下山的時候,就听到了尖叫聲,兩人本能地往發出尖叫的地方跑,一繞到山神廟前面,就看到何嬸一臉驚恐地摔倒在地上,眼楮直瞪著小偏殿的方向,兩人下意識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就看到一個倒臥在地上的人——應該說是尸體。
王紹還好,打仗的時候在戰場上見得太多,傅茜就不行了,整個人都被嚇壞了,而且那人的死相也太過難看,可以說是血肉模糊,她與何嬸兩人都被眼前的畫面給嚇得不輕。
王紹看她嚇得一臉蒼白,只能半抱著她安撫著。而何嬸回過神後就蹲在樹下一直干嘔,還好何嬸是跟她的媳婦一塊來上香的,王紹才有辦法讓人去通知王堅過來。
王堅領命而去,沒一會兒就招了幾個村里較好的兄弟幫忙,守著四周不讓村民再靠近。
王紹走向傅學文一家,傅芃已得到消息,急急忙忙地也趕了過來,現在一家兩個男人都在輕聲哄著傅茜。
暗茜真的被嚇壞了,那個人一臉血肉模糊地躺在那里,眼楮似乎還瞪得大大的,好像死不瞑目,一想到她就心底發寒。
「伯父。」兩家已定了親事,王紹自然地改口。
暗學文將女兒暫時交給傅芃,自己跟著王紹到一旁說話,王紹在一旁小聲地跟他解釋方才所遇到的事情,傅學文自是心疼女兒不說。
「待會兒我先帶茜娘回城。」傅學文說道。
王紹想了一下,點點頭,「也好,茜娘應該被嚇壞了,後面我再帶著衙役上門與茜娘例行的問個話就好。」原本發現命案的人是不能隨意離開,只是發現命案的時候他也在,所有的情況他都了解,現下還是先讓茜娘休息再說。
「嗯,交給你了,我們就先離開了。」傅學文說完後,便往兒女身邊走去。
王紹看著他們三人離開,才轉身去做他該做的事。
他跟王堅兩人一直等到李華領著衙役到來,便在山上四處搜索,直忙到天都黑了才回到城里。
棒天,記掛著傅茜,王紹想著先到傅家去看一下她再到衙門去,來到傅家的豆腐店前,看到店門沒開,他心里就有個不好的預感。
繞到另一邊的側門敲了敲,沒有反應,看了下天色,應該要到傅先生跟傅芃去縣學的時間了,照理說該起來了不是?
王紹不死心地又用力敲了敲門,張口喊道︰「先生、先生!有人在家嗎?」心里暗自焦急,希望別是傅茜怎麼了。
蹣跚的腳步聲從院子里傳來,王紹等了好一會兒後,門才打開來。
「是誰?」傅芃推開門就瞧見王紹高大的身影。
「紹子哥,這麼早你怎麼來了?」傅芃臉色不是很好,眼里有著血絲。
「小芃,茜娘今天怎麼沒開門做生意?出了什麼事嗎?」王紹問道。
「姊姊半夜發起高熱,現下還燒著呢。」傅芃語氣有些不滿,但這不滿不是因為王紹,而是來自傅二嬸。
昨天他們一家人回到城里後,爹就問了姊姊為什麼跑到山上去,追問了幾句,姊姊才說了被二嬸針對的事情。都是因為二嬸,要不姊姊也不會遭這罪。
「我能進去看看茜娘嗎?」王紹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問。兩家雖說定了親事,但進女子的閨房這事有些出格,可是沒看茜娘一眼他不放心。
暗芃猶豫了一下,抬頭看王紹,見到他眼底的擔心後,想了想,還是把門給全推開來,道︰「你先進來吧,我去問問我爹。」
暗芃領著王紹到屋子里的小廳坐,他自己則進去問他爹了。
王紹等了一會兒,傅芃才出來帶著他往後面走去。
走過一個小廊之後就到傅茜的房間,王紹能看見房里不只有傅先生,還有一個先前他看過在店里幫忙的年輕婦人。
「伯父,茜娘的情況怎樣了?」走向前,他便看清躺在床上的傅茜一臉不正常的緋紅,心里像被針剌了一下,有點疼,更有許多的懊惱。早知道會把她給嚇病了,昨兒听到尖叫聲他就應該叫茜娘留在原地才是。
暗學文熬了一個晚上,臉色也不是很好看,有些疲憊地對他點頭,「大夫來看過了,說茜娘這是因為驚懼引起的高熱,要休養一段時日。」
還沒成親,傅學文是不可能讓王紹在房里多待的,若不是有陳嫂在房里,他是連進來都不可能讓王紹進來的。
「傅先生,茜娘這有我就成了,你們一群都聚在屋里也不是個事兒,先出去吧。」陳嫂看這三個樁子似的站在這也不是辦法,還妨礙她照顧茜娘,忍不住開口趕人。傅學文點點頭,帶著傅兀跟王紹走出房間到大廳去坐著。
「是我的錯,太粗心大意才讓茜娘嚇病了。」王紹想到剛才躺在床上滿臉通紅的傅茜,心里就很不好受。
暗學文倒是沒有遷怒于他,搖搖頭道︰「不關你的事,誰也沒想到山神廟里會有人殺人棄尸。」說到這,他才想到另一件事,「這……人知曉是誰了嗎?」他想著,若是知道是誰,就到對方靈前上炷香,希望對方能早日安息。
「沒有,此人面容損毀得十分嚴重,衣物也與一般農家子弟沒什麼差別,最多只看出了年歲,很難辨識身分。」王紹搖頭。
這驗尸辦案的事他也不懂,傅學文見狀也沒追問,「嗯,茜娘如今身子不適,我想後頭的四禮就待茜娘好轉後再商量,你看如何?」
原本兩家在村子里已經過了兩禮,回到城里後就要準備聘嫁之事與確定婚嫁之期等等,只是如今茜娘遇上這事,也不知道會不會讓村子里傳出些不好听的話,訂親之後遇上凶事,這可是大大的不吉。
王紹腦筋一轉就懂傅學文的話中之意,他本身是不懼這些流言蜚語,但還得考慮在村子里的兩方家人,他也知道伯父的意思是等茜娘身子好全了再繼續議親,比較不會惹人說閑話。
「一切都隨伯父的意思。」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3-1 00:08:01
第六章 歲月靜好的滋味
暗學文又跟王紹說了幾句話後就讓他先離開了,昨晚熬了一夜,他的身子也有些受不住,正好傅芄要到縣學幫他請假,順道去上課,王紹就陪著自己未來的小舅子到縣學去了。
兩人一路沒什麼話說,主要是傅芃臉色不太好,王紹心底也掛著案子跟傅茜的事,就沒說話。
「紹子哥,昨晚大夫來了以後,說姊姊除了驚懼引發高熱之外,還說姊姊這些年操勞過度,傷了身子。」
快到縣學的路上傅芃突然開口,說完後,目光緩慢地移到王紹的臉上,他知道爹為什麼不把後面的話給說清楚,是怕紹子哥會嫌棄姊姊,大夫說了,姊姊這身子得好好將養兩年,日後才好孕育子嗣。
王紹本來還沉浸在思緒里,傅芃突然開口說這些讓他愣了下,低頭對上傅芃的眼楮,一瞬間有些不懂他說這些話的用意。
「你……」靈光一閃,挑起一眉,傅芃說的話是他想的意思嗎?怕他會嫌棄茜娘的身子?嘖嘖!這些讀書人啊,真不簡單,腦子轉的就是跟他們這些當兵的不一樣。
暗芃緊盯著他不放,王紹看他緊繃的小臉,一股惡趣味突然冒了出來,倏地低下頭,貼近他的臉,緩緩地開口道︰「你跟我說這些,莫不是想要讓我退掉跟你姊的親事?」嘴角一咧,眼神閃爍著銳利的光芒,似是嗜血的惡狼。
暗芃被他這模樣給嚇了一跳,下意識退後一步,斯文俊秀的小臉被嚇得發白,回過神後,發現王紹臉上可以說是惡作劇的笑意,又不甘心地咬緊牙,不服輸地把眼楮瞠得圓圓地瞪回去。
「不是!若你不是真心愛惜我姊姊,這門親事我是不會答應的!」他赤紅著眼像小狼般嘶吼,使出他所有的勇氣反抗王紹帶來的壓力。
他自小就是姊姊帶大的,姊姊對他而言是最重要的人,若是紹子哥不能真心愛憐姊姊,那他寧可退了這門親事,以後他會奉養姊姊直到百年。
王紹心里直覺得好笑,慢慢挺直了身軀,嘴角微微揚起,方才展露出的殺氣也收得一乾二淨,深邃的眼楮露出了帶有暖意的光芒,抬起一手用力地揉了傅芃的頭發,不管他的抵抗,直把他的頭發給揉亂了以後才松手。
「臭小子,放心吧,茜娘只會是我的妻子,小小年紀都在想些什麼?」
暗芃掙扎了一下才擺月兌頭頂那只大掌,氣呼呼地抬高下巴瞪他,「哼!你要是對我姊姊不好,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到時候我就把姊姊搶回來!」想到這,心里有些酸澀不甘。
「哈哈哈,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王紹放聲大笑,英氣的臉龐上充滿自信。
听他說的這麼自信肯定,傅芃慢慢低下頭,嘴巴動了動,還是沒有再說要退親什麼的話,只是反復嘟囔著,「最好是這樣,不然等我當官看我怎麼整死你。」
王紹本來被最近的事給弄得很心煩,被他這麼一逗,心情好多了,伸手拍拍傅芃的肩膀,拉著他大步往縣學走去。
「快走吧,要遲到了。」臭小子,還想整死他呢。
暗芃這才閉上嘴巴,跟著他的腳步快速地往縣學而去。
幾天後,縣城里——
天剛微亮,傅茜就已經起身了,簡單地收拾好自己之後,她走出房間,正想往前面的店鋪去準備開店,在院子里打拳的傅學文就喊住了她。
「茜娘。」傅學文收回慢悠悠的拳頭看著女兒。
「爹?」
暗學文心疼地看著女兒還有些蒼白的臉色,前陣子從村子里回來後,茜娘就病了好些天,如今身子才剛好轉而已,又想著去開店。
「茜娘,你歇息吧,這身子都還沒好全,豆腐店就先放放吧。」其實他一直想讓女兒收了店鋪,只是這做豆腐的手藝是妻子教給女兒的,女兒一直都不願意放棄。
「不成的,爹,咱們都幾天沒做生意了。」傅菌搖著頭不肯,一天沒開店就少賺一天的錢,這怎麼行?
「我說行就行,你听爹的,再養養身子,店里的事你別擔心。」他正在考慮趁這機會把店鋪給收起來,以後女兒若是嫁給王紹,總不能讓她一個典史娘子還回娘家賣豆腐吧?這成什麼樣。
「姊姊,你再多歇兩天吧,家里不缺這點錢。」傅芃早就不願意姊姊這樣起早趕晚地開店賣豆腐,說句實話,娘剛走的那段日子,家里是苦了點,後來等爹當上了縣學的先生後,又存錢買了三十畝的地,家里根本不愁銀錢不湊手。
「我沒事了,養了那麼多天早就好了。」傅茜笑了笑,還轉了個圈給父子倆看。
暗家父子卻一塊搖頭,怎麼都不願意讓她去開店,到了最後,傅茜還是說不過兩個讀書人,只好沮喪地放棄開店的念頭。
等到傅學文父子去縣學後,傅茜在房間里實在躺不住,起身開始收拾家里,以前忙著店鋪里的事,都沒時間好好打掃,現下正好是大掃除的機會。
她在家里忙著折騰的時候,另一邊的縣衙里,也有人正念著她的身子。
「頭兒,我到附近幾個村子都打听過了,這段日子沒有村民失蹤或失去消息。」李和正跟坐在案桌後的王紹說著。
這幾天他跟王堅兩人分頭到附近幾個村子都打听過了,沒有一點消息。
王紹點點頭,「辛苦了,坐吧。」
「頭兒,你說這人是從哪冒出來的?這城里也沒失蹤人口,村子里也沒半點消息,這人是怎麼出現在王家村的?」李和納悶不已。
「不光是這些,他也死得太慘了吧。」衙里另一個捕快陳貴也說道,他到現在都還記得那天跟兄弟們一塊上山看到了啥,那模樣也太嚇人了。
「應該是有舊恨,一般來說,會毀去死者的容貌,一是怕人認出來,另一個就是有深仇大恨,死者的身分應該不簡單。仵作將驗尸結果交上來了,這人胸前、月復部各中一刀,刀深入骨,大腿、小腿也都有刀傷,要命的是他胸前那一刀,直接把他的心都給捅穿了。」王紹手里正在翻閱仵作呈上來的報告,越看越是疑惑。
他當典史也有段時間了,縣城里的案子也不少,就算是命案,也少有如此凶殘的手段,而且他最不解的是,為什麼要特地到山神廟去?要是想毀尸滅跡,怎麼也不該帶到
常有村民上山拜祭的山神廟才對,還有一點,又為什麼要挑王家村呢?
「多事之秋啊,頭兒,靈官大典再過十來天就到了,到時候附近幾個城鎮人一多,這凶手會不會趁機跑了?」王堅灌了幾口茶水,囫圇吞棗地啃了好幾口大白饅頭後才說。
聞言,坐著議事的幾個捕快都沒好氣地同時瞪向他,真是……
「你這張嘴,就不能說點好听的嗎?」王紹真想把桌上的筆塞到他嘴里。
被這麼多人瞪著,王堅縮縮肩膀,「我這不是擔心嘛……」
「閉嘴吧你!」所有人異口同聲地喝道。
王堅委屈地低下頭,這年頭,說實話也不行啊?
「我……」他不死心地想抗爭一下。
「閉嘴!」又一次異口同聲。
哼!閉嘴就閉嘴!稀罕!
王紹的目光落在仵作的那幾張報告紙上,這尸體莫名其妙出現,又沒有百姓失蹤,那人到底是哪來的?
已經忙了好幾天,查不到死者的身分急也沒有用,王紹把這些事給擺到一邊,決定今天下衙的時候去探望一下傅茜。
他去的時候,傅茜正好拎著抹布在努力擦著豆腐店的爐子,一張白女敕的小臉沾了不少的灰,衣服上也沾了不少髒污。
王紹看得臉都黑一半,「茜娘,你這是在干什麼?」不是病才好些,怎麼又開始折騰自己了?
暗茜從鍋爐後抬起頭,看見王紹,露出笑臉,「紹子哥,你怎麼來了?」
王紹把手里拿的東西放到桌子上,一把將還蹲在地上的姑娘給拉起來,「我要不來,還不知道你這麼不愛惜自己。」走近了看,他才發現傅茜的臉色還是不太好,沒有以前見到時的紅潤。
听出他語氣里的不高興,傅茜有些不知所措,「我……我身體都好了嘛。」忙習慣的她突然閑了下來,這讓她很不適應。
「胡說,臉色還這麼難看,好在哪?」當過兵的王紹最在意的就是身體,他看過太多戰友因為舊傷而死去,所以一直很在意身體健康。
「我拿了些補品來,你在家沒事就炖來喝喝,瞧你,瘦了這麼多。」幾天不見,她不光是臉色差了許多,就連身子也消瘦不少,幸好出門前順手將縣令夫人送給他的東西拎了過來。
暗茜把手給洗干淨了以後走到桌旁,只見桌上放了不少的盒子,打開其中一個,她驚呼道︰「這是人參?這太貴重了,我只是病幾天,不需要吃這麼好的補品。」擺手搖頭,趕忙把蓋子給蓋回去。
「讓你拿回去補身子就听話,爺還養得起你。」別說是一根人參,就算是十根人參,對王紹來說都不是問題,打仗這麼多年,他的荷包可是滿滿的。
那句「爺還養得起你」惹得傅茜臉都紅了,低垂的臉龐上有抹甜笑,「真是的,紹子哥怎麼什麼胡話都說?」小聲的嘟囔一聲,不經意目光流轉,掃到了王紹的鞋。
是很普通的一雙黑色素布鞋,但是鞋底跟鞋邊都被磨得毛糙了,有些線頭也跑了出來,再定楮掃過他的衣服,看起來都是好料子,不過細看卻能看到一些邊邊角角處都已經月兌線了。
王紹就喜歡看她紅著臉的樣子,伸出食指輕勾一下她的下巴,「小丫頭,嘟囔些什麼,說來給我听听。」
被他打斷了思緒,默默將他的鞋子跟衣裳一事放進心底,瞧他擺出流里流氣的痞樣,傅茜看了忍不住笑彎了眼,「紹子哥,衙門最近不是在忙,怎麼有空過來?」她知道王紹最近一直在忙先前他們遇上的那個案子。
「來瞧瞧你有沒有好好歇息,真是不听話。」目光有些責備地掃過她那一身,袖口、裙擺還沾了不少鍋底灰。
「我這不是沒事做嘛……」傅茜扭著手指頭道。從她病了後阿爹跟小芃就都不讓她做事,光是要她躺在床上,骨頭都快躺軟了。
王紹私底下有跟診治傅茜的大夫問過,知道傅茜的確需要好好休養,讓她繼續起早趕晚地做豆腐是絕對不成的,但讓她一個小泵娘每天就躺在床上也是不可能,她又不是病入膏肓。
「過些日子就是天靈宮的靈官大典,到時候我帶你去那里走走上炷香可好?還能在廟會上玩玩。」靈官大典應該十分熱鬧,反正知府已經請調兵力,到時候會有軍隊過來駐扎,幫忙守衛,衙門里也能輕松許多。
水汪汪的眸子一亮,一听到能參加靈官大典,傅茜又驚又喜,「真的嗎?紹子哥,那天你不用忙嗎?」城南的廟會她一直很想參加,最後一次去都是五年前的事了,誰讓前兩年廟會上混進了拍花子,城里不見了幾個孩子跟姑娘,爹知道後就不讓她去了。
「嗯,那天我跟王堅調一下值班的時間就好,放心吧。」
見她開心得一張小嘴都快咧到耳朵上了,受了感染,王紹心情也十分的愉悅。
「紹子哥,你真好!我已經好多年都沒去廟會了,你都不知道我爹——」傅茜心里雀躍,一張小嘴便巴拉巴拉地開始抱怨起傅學文都不讓她跟弟弟兩人去廟會,一會兒抱怨,一會兒又說起廟會上的熱鬧。
王紹沒有插嘴,就是懶懶地一手靠在桌上撐著臉頰,笑咪味地凝視著她,听著她柔細的嗓音不斷地飄入耳里,隨著街外的腳步聲跟夕陽落下的景色,心里漾起淡淡的滿足感,頗有一種歲月靜好的滋味,令人……迷戀啊。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3-1 00:08:22
第七章 因他而羞澀
人聲喧鬧,沸沸揚揚,天靈宮前那一條路上滿是人潮,熱熱鬧鬧的廟會除了游人以外,道路的兩旁也滿是小販,不少小販、客商都為了這個賺錢的機會往這涌來。
天靈宮在城南郊區附近,里頭祭拜的王靈官又稱為隆恩真君,所以天靈宮也被稱為真君廟,天靈宮在扶安縣已超過百年,從前朝末期就有這座宮廟,而四周圍的土地都是屬于天靈宮的,佔地可說是十分廣闊。
天靈宮前的道路旁種滿了桃花,慢慢地形成一片桃花林,一路直到城南門口附近,所以城南的路也被稱為桃花路,時常有年輕的學子、嬌滴滴的姑娘們到這里來游玩。
桃花林里更有個小潭,被稱為桃花潭,不少性子浪漫的姑娘家都會往潭中扔擲銅幣許願,弄得宮主得時常派人去清理潭水里的銅板,以免太多佔了潭中魚蝦的空間。
女為悅己者容,傅茜今天出門也是特意打扮過,平日有些寡淡的面容抹上了胭脂、口脂,穿著一套輕薄的漸層染色粉色襦衫,裙擺上繡滿了一只只飛舞的彩蝶,黑黝黝的長發上簪了一根銀色蝶戀花小簪,耳上也是一副蝴蝶耳墜,身姿婀娜,如同綻放的花朵般美麗動人。
廟會上滿是像她這樣盛裝打扮的少女,靈官大典除了廟會的熱鬧吸引人前來,也有許多少男、少女在今日結下緣分,更有不少已經定下盟約的未婚夫妻也會趁此機會出來見面。
王紹排開了值班的時間,特意陪著傅茜來廟會走走,一方面是想讓她散心,另一方面也是抱著可以跟她獨處的心思,只是……
目光落在緊跟在傅茜身邊的傅芃,暗暗咬牙,這臭小子怎麼也來了?
暗芃跟在姊姊身邊笑得可開心了,眼角余光瞧見王紹那僵硬的表情,心里暗自得意著——哼,誰讓你那一天嚇我,想跟姊姊單獨相處?想得美!
「紹子哥,我們先到廟里上香嗎?」周圍熱鬧的氣氛讓傅茜笑得開心,回過頭問著身後的王紹。
「嗯,先到宮里上香,待會兒再出來找個地方吃飯。」王紹說道。目光不自覺地掃過四周的環境,這條去天靈宮的路長約半里,路上除了巡視的兩班衙役之外還有一些裝扮成一般百姓的兵丁。
「好,那我們走吧。」傅茜兩手空空,上香的祭品都裝在傅芃手上的籃子里。
一行三人慢慢地在人流中往天靈宮的方向走去,王紹走在他們身後,時刻注意著兩姊弟有沒有被人給擠到。有些錯身而過的男子,忍不住被傅茜嬌美的臉龐給吸引得停下腳步,每當這時候,王紹就會不悅地走過去趁著錯身時撞人一記。
被撞疼的人回過神,一對上王紹警告的目光都是頭皮發麻,收回了無禮的眼珠子,低著頭灰溜溜地快速離開。
快到廟里的時候,正巧踫上了傅芃在學里的同窗,幾個學子熱情地邀請傅芃跟他們一塊到桃花林去游玩,傅芃有些心動,畢竟只是個不到十歲的少年,于是傅茜主動上前接過竹籃,笑咪咪的讓他放心去玩,還不等傅芃想清楚,傅茜就隨著王紹先一步進到天靈宮里去了。
想著有王紹跟著,傅芃也不太擔心,轉身跟著同窗一起到桃花林去郊游踏青。
沒想到事情發展峰回路轉,礙眼的家伙還是走了,王紹默默地站到傅茜身邊的位置,嘴角勾起。
上完了香,添好了香油錢後,兩人才施施然地回到熱鬧的小路上。
「紹子哥,你也很久沒來廟會了吧?」隨著人潮慢慢移動,傅茜偏頭問著身邊的王紹。
「嗯,很多年了,這路也是越來越熱鬧了。」王紹不由得有些感觸,「最後一次來時,我爹還在,我們一家子都來這里上香。」一眨眼,時間過得真快,不知不覺都十年了。
沒想到又讓他想到王大叔,傅茜愣了下,看他的表情很正常,「我們等會兒去哪吃飯?走了那麼久,我都有些餓了呢。」她轉開話題。
「邊走邊看吧。」王紹護著她往前走,越靠近正午,人潮越來越多。
兩人走走停停,經過一處賣飾品的小攤位時,傅茜忍不住被吸引了目光,鋪著青色小布的攤位上擺放了不少的東西,四周圍了許多姑娘。
「想看看?」王紹注意到她的視線問道。
暗茜期期艾艾地點頭,有些擔心王紹會不會不喜歡她買東西,她還記得上一回陳嫂不過是買了一條頭繩,就被陳嫂的丈夫念叨了好久,就連她婆婆都認為她亂花錢,惹得陳嫂很是傷心。
王紹倒是沒想這麼多,看她點頭,就帶她走到攤子旁邊,「你去挑挑有沒有喜歡的,有喜歡的就拿。」
他在軍營里也听過不少同袍說過,女人就是喜歡這些漂亮的小東西,實在浪費錢,反正他不差這點小錢,讓她把攤子上的東西全買下也綽綽有余,于是他坐到一旁擺著茶水的攤子上去等。
攤子的主人是一對年輕的小夫妻,丈夫正忙著跟其他姑娘推薦簪花、發飾,那妻子正好看到他們走過來,漾著熱情的笑意開口道︰「小娘子真是好福氣,這位爺懂得疼你。」她可沒錯過方才那位爺說的話呢。
攤販妻子熱情地拿出好幾款比較貴的簪花出來,看得傅茜眼楮都亮了起來,拿起兩根銀簪到眼前打量著,兩根銀簪似是一對的,簪尾上都是一簇茉莉花綴著幾縷流蘇,十分小巧可愛。
暗茜仔細看過後,拿在手心,眼楮又在攤子上繞了一圈,發現居然有一個巴掌大的鏡子,鏡面不是傳統的黃銅鏡,是非常罕見的西洋鏡,听說是歐羅巴人那里傳來的,鏡面非常清晰地照出她的面容,巴掌大的小鏡下還有一個小小的把手,鏡子四周雕飾著非常精致的花朵,十分漂亮。
暗茜捧在手心里喜歡的不得了,她曾經見過一次這種鏡子,是在東街|個南北雜貨鋪子里見到的,她手中這個小了很多,但也精致許多。
「大娘,這鏡子多少錢啊?」模模手掌心的鏡子,傅茜出門前帶了半兩銀子,身上還有阿爹塞的一兩銀子,不知道買不買得起?
攤販妻子盈盈一笑,「小娘子,我老實跟你說,我們是東街上那南北雜貨鋪子出來擺攤的,這西洋鏡十分難得,小是小了些,但跟咱們這的鏡子是不一樣的,我給你個實誠價,十兩銀子就好。」瞧眼前這嬌美姑娘穿著打扮都不差,十兩銀子對她來說應該不成問題,何況旁邊不還有位大爺等著討美人歡心嗎?
暗茜半點也不知道攤販妻子心里的打算,光是听到十兩銀子就咋舌,捧著鏡子的動作更加小心。
這價格也太貴了……
模了又模,雖然很喜歡,可她還是小心翼翼地把鏡子放回去,「這太貴了,我就買這兩根簪子,這兩根簪子多少錢啊?」十兩銀子都能買多少豆腐了,想是這麼想,但手還是戀戀不舍地撫著鏡子。
攤販妻子見她放下鏡子小小失望了一下,不過這失望還未到心底,就看到一雙黝黑的大掌把鏡子抄了起來,嘴角的笑馬上又勾得高高的。
「我都要了,這兩樣也包起來吧。」
王紹就坐在旁邊的茶水攤上,早早就听到她跟攤販妻子說的話,見傅茜把鏡子放回去,起身走過來就把東西又拎回來,順道把桌上另外兩串帶著琉璃的銀手煉也拿起來。
「紹子哥,這太貴了。」傅茜連忙阻止他,十兩的鏡子呢!
「買給你就拿,這是買給我未來娘子的。」王紹手一轉,把她伸過來的手抓到掌心里,笑笑地說。
未來娘子這幾個字一出,傅茜就害羞得不知道該說什麼,手心一熱,感受到他掌心會灼人般的溫度,腳趾微縮,連耳朵都紅起來了。
「可是……」
暗茜小小聲地還想說什麼,攤販妻子手腳卻很快,眨眼就把那幾樣東西都放到一個小木盒里裝好,遇上了大客戶,她也沒小氣,挑了個兩掌大的木盒當贈品。
王紹直接從懷里掏出一張面額二十兩的銀票遞給她,這兩根簪子加上那兩條手串不過是二兩銀子,總共是十二兩,攤販妻子笑咪咪地找了八兩碎銀子給他。
王紹接過碎銀跟木盒,拉著傅茜到幾步路外的涼粉攤上吃午食,方才他就注意到這涼粉攤,看上去挺好吃的,東西也干淨。
直到坐到位子上後,王紹才松開手,將木盒遞給了傅茜。
暗茜愣愣地接過手,低下頭看著手里的木盒,緩慢打開後,她看上的那面鏡子正躺在里面,兩根茉莉銀簪跟銀手煉也是,她心里頭有種很奇怪的感覺,有些酸甜又忍不住的想笑,緩慢地抬眸,正好跟王紹的目光撞上,不禁心一緊。
她一直知道紹子哥其實長得很好看,不是阿爹的那種斯文俊秀,而是濃眉大眼、英氣俊朗的面容。訂親之後,她的羞澀多半是因為提到了婚事,直到這一刻,她才感覺到一種莫名的滋味——她的羞澀是為了眼前這個人,這用著溫柔目光凝視著她的人。
王紹將她的表情都收入眼底,慢慢地笑開來,眼前這丫頭總算是開竅了。他跟傅茜不一樣,一開始他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夫妻是什麼?他在邊關看了太多,有相敬如 賓,也有相濡以沫,他想要的,是相濡以沫的妻子,只是之前這丫頭就像沒那根筋,沒想到現在竟突然開竅。
端著涼粉的小扮站在一邊,看著眼前的情景,很認真地猶豫了一會兒後,還是把手里的涼粉給放到桌上,同時扯開喉嚨大喊一聲,「客倌上菜啦」
這一聲扯開了兩人膠著的目光,而上菜的小扮喊了這一聲後就走了,他可忙著賺錢,沒空看人家在這含情脈脈的。
氣氛被破壞,王紹也沒生氣,從桌上的木筒抽出筷子遞給傅茜,「快吃吧,等等我們到桃花潭走走。」
暗茜這一次沒再臉紅了,反而連方才亂跳的心都慢慢地沉穩下來,漾著甜甜的笑,接過筷子吃飯。
桃花林中游玩的人不少,不少人都是為了桃花潭而來。
王紹目光灼灼地盯著桃花潭底,這桃花潭水質清澈,一眼就能看透,潭中還栽種了些許蓮花,而看起來有些仙氣縹緲的潭水,潭底已經堆了不少的銅板,甚至還有零星的碎銀。
桃花潭的右手邊多了一個王紹記憶中沒有的小竹屋,一個穿著灰色道袍的小道士正坐在椅子上盯著桃花潭這里看,而桃花潭四周也圍了高到腰間的竹圍籬。
左邊一群姑娘正抬手把銅板給扔進潭底,扔完後連忙閉上眼雙手合十,一副很虔誠的模樣。
王紹頓了下,慢慢地靠到傅茜耳旁,小小聲地問︰「什麼時候這潭拿來扔錢了?」他記得以前來的時候,可沒這習慣。
暗茜知道他話中的意思,偷笑了下,「不知道呢,好像幾年前就開始了,他們都說往潭里扔個銅板後再向潭里的錦鯉許願就可以成真,要不就是帶來好運。」
這習慣也是來得莫名其妙,天靈宮的宮主也被弄得很煩,可這潭里的錢不管不行,怕有人起了壞心偷走這些錢,可這些錢天靈宮拿了也燙手,宮主只好每過一段時間就把里頭的錢給撈出來,買糧接濟那些比較貧困的人家。
「宮主頭疼的很。」傅茜也說得很小聲,旁邊都是扔銅板的人,要讓人听了去,還以為她找麻煩呢。
王紹眉頭擰了下又松開,「這桃花潭不就一些草魚什麼的,哪來的錦鯉?這魚還能帶來好運?」當他以前沒來這抓過魚嗎?
「好像是前些年有人來游玩買了錦鯉放生,宮主也不在意,沒想到慢慢地桃花潭的錦鯉能許願這事就傳了出去。」說著,她也從懷里掏出一個銅板。
「……你也要扔?」這些城里人花樣真多。
暗茜點點頭,捏著銅板許了願,然後拋出手里的銅板,一個漂亮的水花濺起,彷佛願望就真的成真了一樣,她笑得很開心。
見她笑靨如花,心里一軟,王紹也笑了笑。不過就一個銅板,拿銀子給她扔都沒問題。
「我們到旁邊走走吧。」桃花潭四周都是人,避開了擁擠的人潮,兩人慢慢地往一旁小徑走去。
「那麼開心,以後有機會,我多帶你出來走走。」
沒關在城里,她臉上的表情也更鮮活了,不是說在城里的她不好,而是那豆腐店就像她的心結一樣,在店里,她的表情總是淡淡的,而那張笑臉總讓他想起一個人——已經過世的傅大嬸。
其實幾天前,傅先生曾私底下到縣衙找過他。
以前傅家的人都沒有發現到問題,是近幾年傅先生才注意到,女兒似乎跟已逝的妻子越來越像,這種像不是容貌上的相似,而是氣質、個性,整個人都在慢慢地轉化成妻子的模樣。
他很擔心,妻子臨死前曾經交代過茜娘,要做到長姊如母,代替她好好地照顧他跟傅芃,茜娘也一直做得很好,雖然年紀小,卻努力地撐起這個家,尤其是豆腐店,她一手做豆腐的技藝全是妻子教的,只是……茜娘做得太好了。
他還記得,小時候的茜娘明明是很甜美、開朗、熱情的孩子,可是她把她娘的話給放在心上後,慢慢地改變自己。但可能茜娘把她娘的話看得太重了,慢慢就沒了自己的模樣,只是一味地模仿記憶中的娘親,這讓傅學文十分憂心。
正好先前茜娘病了,大夫又交代得好好休養一兩年的時間,他就打算利用這機會把豆腐店給關了或租出去,他們家往後只從側門進出就好,除了讓茜娘休養之外,順道松松她的心,別把自己給逼得那麼緊。
王紹听傅學文說完後,就知道茜娘這是得了一種心病,以前他在軍營里見過不少,受了太大的剌激或悲傷,都有可能得到這種病,有的人病得輕,不影響生活,有的人病得重,慢慢就瘋魔起來,甚至會傷害自己。
在他看來,茜娘只是很輕微的那種,最重要的是放開心思,讓她多休息、多散散心,慢慢地就會好轉。
他跟傅先生私底下商量過了,這豆腐店是絕不能再讓茜娘開了,一是休養身體,二是茜娘開著店就會學著傅大嬸,這對茜娘不是好事,不過這些事,不要讓茜娘知道比較好。
腦子里想著事,眼角掃到一顆小巧的桃子,他順手摘了下來遞給她,原以為會看到傅茜開心的臉龐,哪曉得她先是一驚,接過果子就快速地塞進袖口里,緊張的四處張望。
「你別亂拔!有人看著的!」她壓著嗓音說︰「這桃子全是附近村子里的人幫忙種的,每一棵樹都有主人,前幾年來玩的人摘得凶,把村民給氣壞了,現下只要到了結果的季節,就派人四處巡邏呢,被抓到可要罰錢的!」
又是一個新規定。王紹用食指有些無奈地撓撓臉頰,「這我不知道,下次記得了。」真是的,下次得先問問到底還有什麼新東西是他不知道的。
難得見他窘迫的模樣,傅茜掩嘴偷笑了下,「別被發現就好了。」只是一顆兩顆,別被抓到就沒事。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3-1 00:08:35
第八章 桃花林里的尸體
兩個人在桃花林里漫步了一段時間,王紹見傅茜額上也出了薄汗,開口道︰「到那邊坐著休息吧。」他指著不遠處的竹桌椅。
暗茜點點頭,走了這麼久她也有點累了。
兩個人慢慢靠過去,走到閑置的桌椅附近才發現,這正好是另一條小徑的路口,放眼望去,正好看到一群穿著學子服的學生坐在鋪著青布的地上玩鬧。
暗芃正巧也在這群學子里面,傅茜遠遠地就看到弟弟的身影,沒打擾他們,跟王紹就坐在椅子上休息。
「茜娘,夫子同我說過,豆腐店要頂讓出去,你可知道這事?」看傅茜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傅芃身上,王紹拉開她的注意力。
提到這話題,傅茜的臉色就有些黯然了,「我知道,爹同我提過了。」大夫說過,她的身子得好好休養才行,店里頭又沒人接手,陳嫂她們兩個也不可能把這家店給租下來。
「嗯,放心吧,這店我會找個人來接手,一樣做做吃食的小生意便是。」早在傅先生說過以後,他就托了牙行注意了。
「紹子哥,那以後我要做什麼?」低著頭,她心里感到有些慌。
「看書,我記得小時候你不是很愛看書?到時候我去省城里幫你買點有趣的書,還有琴?以前我听你彈過琴。」記憶中依稀還記得,小小的茜娘坐在傅先生的院子里,跟著傅大嬸一起學琴的樣子。
隨著他說出口的話,傅茜也回想起小時候的日子,那時候的她什麼都不懂,跟著母親學琴,還時常賴在母親懷中喊著手疼,那段日子,卻是她最開心的時候。
「琴……」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雖然在爹的提醒下,她都會擦了手霜做保養,但長年的操勞,她的指節還是略微粗大,指月復、掌間也都長了一層繭子。
順著她的目光停留在她手上,王紹自然也看見她手掌的模樣,眼神一黯,抬手覆在她的小手上。
「怎麼了?」看過不知道多少比這粗糙的手,就只有這雙手讓他感到剌眼,那粗糙的觸感更讓他心底像被針戳一樣,微微刺痛。
「我早都忘了怎麼彈琴了。」想到已逝的娘親,傅茜臉色也有些黯然。
「那就重新學吧,你喜歡就學,以後你喜歡什麼就學什麼,喜歡看書就看書,只要你喜歡就好。」他相信自己有這個本事讓妻兒過她想過的日子,等以後茜娘嫁進來了,他就買個小丫鬟伺候她,再買個一家三口,一個當門房,一個當小廝,再一個當廚娘,什麼也不用茜娘做,只要做她自己想做的事就好。
本來有些不開心的傅茜听他這麼說,忍不住睨了他一眼,「日子哪是這麼過的?柴米油鹽醬醋茶,哪能隨我高興就好。」紹子哥真是的,以後要是成親了,忙的事可更多呢。
「我能做到。」王紹很認真地看著她。
堅定無比的眼神,還有一臉自信,傅茜露出難掩的笑意,心里又冒出那種莫名的感覺,漲漲的,把她的心都給撐得飽飽的。
這邊兩人漸入佳境,談談情、說說笑,一旁路過的人,看那氣氛也都忍不住露出一抹會心的笑,然後繞開來,給這對情人更多的空間。
夏風吹過,吹動了一樹桃花,在兩人身邊飄落了一地,這景象就像畫兒一樣的美麗。
遠處,傅芃看得是心酸得不得了,不只心酸,牙也酸。
「嘖!」笑笑笑,也不瞧瞧自個一張黑臉,一笑就那口牙能見人而已。
苞傅芃是好友的余福多看他咬牙切齒的模樣,用手肘頂頂他,「怎麼啦?瞧著心酸啦?」語氣頗有些看好戲的滋味。
暗芃瞄他一眼,眼楮又飄回姊姊身上,每看姊姊因為紹子哥說的話展開笑顏,就忍不住拔一根地上的青草,扁扁嘴。
「你也別不開心,茜姊都這把年紀了,嫁人也是應當的。」看好戲是看好戲,但余福多還是開口勸了一句。
余福多自小就跟傅芃一起上學堂,從小認識到現在,傅家是什麼情形他也清楚,要他說,茜姊早該在前些年就嫁了,女人嘛,不都是得有個好婆家。
「我沒不開心。」傅芃頓了下,有些沮喪地低下頭,不自覺地將自個前面那塊青草給拔光光,「我只是舍不得。」姊姊要是嫁了,以後家里就剩下他跟阿爹而已。
「哎,別在這拔草了,走,咱們到後面繞繞,別直瞅著你姊他們看。」這愛纏著茜姊的個性他沒轍。余福多怕傅芃越看越不開心,硬是拉著他到另一邊去。
城南的桃花林是依著城外一座大山的山腳而種的,平日來游玩的人都是往桃樹密集的地方去,余福多跟傅芃兩人現在則繞到後面靠山的那一帶,這處人煙稀少,因為這座大山听說有個與其他山脈連成一片的深山老林,一般百姓怕山上會有豺狼虎豹,少有靠近。
「你看開點,這事早晚的。」余福多隨手拔起根旁邊的雜草。
「我知道,別理我,給我點時間就沒事了。」傅芃又不是什麼自私的人,當然知道怎麼做對他姊才是最好的,不過還是要點時間適應一下。
兩個人在這地方待了好一會兒,等傅芃心情緩和點後,轉身正想跟余福多一塊回去同窗身邊時,卻看他蹲在地上,拿了根樹枝不知道在掘什麼東西。
「你在干麼?」傅芃好奇地走過去打量。
余福多右手拿了根樹枝在地上挖,一臉興奮地轉頭對他道︰「你看!我在土里撿到的!」他攤開左手,手掌上正躺著一粒金豆子。
土里撿到的?傅芃疑惑的看向他,正想說些什麼的時候,目光卻突然一愣,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珠子,嘴唇顫了顫。
余福多納悶地看他,「干麼?這金豆子有問題嗎?」右手正好掘到了個軟軟的物事,下意識就回過頭。
「不要!」傅芃來不及阻止他。
泥土中,一張瞪大眼楮、沾滿泥濘的猙獰臉龐頓時映入余福多眼底——
「啊啊啊——」
又出命案了!
淅瀝淅瀝的小雨不停地下著,桃花林深處已經被不少穿著皂服的衙役用藍色的巾子給圍了起來,四周都是衙役在走動著。
不少游客跟本地人都站得遠遠的交頭接耳,說的都是方才被學子發現那埋在土里的尸體。
王堅趕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撐著傘站在細雨中的王紹,模模鼻子,走上前去。
「哥,听說又發現死人?」
王紹現在的臉色真稱不上好,上一次跟茜娘在山神廟才踫見一次,沒想到這一次帶茜娘出來玩又遇到這種事,真是晦氣!
因為下著小雨的關系,桃花林中的路也是一片泥濘,就這麼幾步路而已,王堅腳下已經沾了厚厚一層泥土。
低下頭,他看到地上鋪著一塊不知道哪來的布巾,很明顯的有一個人形被蓋在下面。
「四處仔細搜搜,這人被埋在土里,要不是被一個學子踫巧挖出來,應該就變成花肥了。」王紹想著,要不是傅芃跟他朋友誤打誤撞來到這里,這人的死只怕會永遠不見天日。
嘖,這都是什麼運氣!
「知道了!大家干活啦!」王堅點頭,轉身對著後面幾個同僚喊了一聲。
李和早早就趕來了,正在一邊跟天靈宮的人問話,告一段落後,才走到王紹身邊報告。
「頭兒,問過了,這天靈宮上上下下都沒這人,我請了附近幾個村的村長過來,到時讓他們認認是不是自家的村人。」對于找出這個人的身分,他不是很樂觀,今兒個來這玩的人沒有八百也有一千,這要怎麼認人?
「仔細問清楚,這人可能跟上一個案子有關。」王紹不信這世上有這麼多湊巧,全是不想被發現,時間上也近。
「這人的面容可是好好的。」李和還記得上一件案子的死者模樣,那張臉都已經不叫臉了。
「讓仵作找找有沒有什麼可疑的相似點。」王紹還是相信自己的直覺。
「是,頭兒。」李和點頭。
「你們繼續,我去處理點事。」王紹看了下四周,看見了另一邊的傅家人。
余福多跟傅芃做為第一個發現人,當然得上衙門一趟說明案情,余福多的爹娘接到消息就趕了過來,傅學文也到了。
「大人。」余老爺正安撫著嚇壞的兒子,瞧見王紹走過來,連忙朝他施禮。
王紹先是對傅先生拱手施禮後,才轉頭對余老爺頷首,「不必多禮。」
「大人,我們可以先離開了嗎?」余老爺看著臉色還蒼白的兒子,心疼得要命。
天上還在下著雨,眼見雨勢越來越大,王紹想了下,「你們先回去,待會兒我會另外派衙役上門問事,請在家等候。」這兩個孩子看起來都嚇壞了。
余老爺再三道謝後,帶著妻兒先一步離開。
另一邊的傅也是小臉慘白,傅學文見余老爺他們離開了,才走上前來。
「先生,待會兒您就帶小芃與茜娘先回去,晚些王堅會過去問小艽案子的事。」不等傅學文開口,王紹就主動揚聲說道。
暗學文臉色沉沉,「那我便先行一步,你忙去吧。」出門游玩還能遇到這事,就算是子不語怪力亂神的他,心里也不舒服的很。
暗學文牽起兒子的手離開,傅茜刻意慢了一步,見父親走了幾步後,才開口對王紹道︰「紹子哥,你多注意身子,我先回去了。」
「嗯,放心吧,快些跟先生回家,當心著涼了。」她的身子才好沒多久,不好吹風淋雨,于是他催促地說道。
「嗯,你也是。」傅茜點頭。
「這次掃了興,下一次,我再帶你到平化縣的大昭寺去玩。」王紹擔心她又嚇著,拿別的話哄她開心。老子就不信,跑到隔壁縣去還能踫上什麼死人!
暗茜心里的確也不舒坦,不過听他這一說,僵硬的表情瞬間柔軟許多,「那里可遠著呢,我爹才不讓我去。」到城南都不肯了,怎麼還肯讓她出遠門?
「不打緊,下一次出門,我同意就行。」王紹揚眉一笑。
他同意就行?只有至親才能這麼決定,那他的意思……就是等他們成親後,他做主便是?
腦子里轉過這個想法,傅茜羞赧地低下頭。
紹子哥真是的,什麼話都敢亂說,還好爹沒有听到。
「茜娘。」走了幾步發現傅茜沒跟上的傅學文回頭喊了一聲。
暗茜身子一僵,對王紹擺擺手,「我爹在叫我了,紹子哥,我先回去了。」拎起裙擺小跑步地追上前去。
眼見佳人嬌笑著離開,王紹直盯著他們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桃花林中才收回目光,看著旁邊忙碌的衙役,嘆口氣,上前接著去忙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3-1 00:08:52
第九章 不在乎閑言碎語
暗學文三人回到自家之後,沒多久,果然王堅就上門來問案了。
暗芃想到今天的事,雖然害怕,但還是在家人的陪同下把事情都說明清楚。
晚上,傅芃因為見了不舒服的東西吃不下飯,夜食就只有傅學文跟傅茜兩人。
暗家雖是耕讀之家,不過傅學文並沒太多文人的毛病,也沒什麼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
暗學文挾了塊爽脆的腌蘿卜放進嘴里,眼楮掃向另一邊的女兒,眼神沉沉,欲言又止。
一頓飯里,傅學文就只顧著盯著女兒,嘴里吃了什麼東西自個兒都不知道。
暗茜又不是瞎了,看不見她爹那麼明顯的目光,但她還是忍到吃完飯,泡了一壺熱茶給她爹以後,才坐到椅子上看著他。
「阿爹,一整個晚上您都盯著我看,是有什麼事要跟我說嗎?」
暗學文一頓,把熱茶端起來用杯蓋刮著茶沫,想了又想,「茜娘,咱們這豆腐店的事,你有什麼打算?」
暗茜秀氣的眉頭微微一皺,對她爹問的事情感到有些疑惑,總覺得他想說的不是這件事,不過她還是開口道︰「爹不是想把鋪子租出去?我身子得調養,把鋪子租出去也好。」她家的豆腐店正好在街道口附近,是做生意的好位置,不愁沒人要。
「嗯,爹也是為你好,身子好才是最重要的,鋪子租出去也是一筆收入,日常有我的束修也不用煩惱,再說,爹這些年也存了不少錢,家里用不著你擔心。」難得女兒自己想開了,他也高興。
「爹,您就想跟我說這個?」傅茜問他。
暗學文遲疑了一下,「茜娘,你……覺得跟王紹這門親事……妥當嗎?」這才訂親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連著兩次踫上命案,兩次還都跟王紹還有茜娘在一塊的時候發生,這真是不太……好。
雖然他說的那麼委婉,傅茜卻一下就領會他話中之意,臉色當下就不好看了,「爹,您說的這是什麼話?都已經定了親,哪來妥不妥當的問題。」
見她臉色不好看,傅學文心里有點酸酸的,這都還沒嫁過去,就開始幫那小子說話了,真是女大不中留。
他心里又酸又苦,傅茜倒是真的生氣了,「爹!您往常不都說子不語怪力亂神,您方才說那話都不怕咬舌頭?」婚事又不是玩笑,怎容得這樣反復。
「我知道,不過這……太觸楣頭了些。」子不語怪力亂神沒錯,但那是沒到自家孩子身上,到了自家孩子身上,怎麼樣都得多想想。
「哪來的這種話,您以後別拿這出去說,讓人知道了,還以為您女兒是衰星了。」傅茜氣呼呼地說道。
「爹不是這意思,我怎麼可能說自己的女兒是衰星,我說的是那小子。」一听她誤會了,傅學文趕忙解釋道。
暗茜听了更生氣,「什麼這小子、那小子的,人家有名字,叫王紹,爹,這些話我不愛听,您以後別說這些讓我心里不好受。」
她小嘴巴啦巴啦地說完這些話後,還不高興地給了她爹一個生氣的眼神,甩著門簾把她爹扔著就跑了。
暗學文被扔在大廳里,錯愕地瞪大眼,然後又變成失落,「還沒嫁人呢……我會不知道那小子叫王紹嗎?」不高興地喃喃自語一陣,又瞧了一眼女兒跑出去的方向,悶著頭碎碎念著回自個房里去了。
不理會傅學文復雜的心里感受,傅茜氣鼓鼓地跑回房間里,今天的事,她本來就放在心上,沒想到她爹沒安慰她,還多剌了她一下。
自己默默地氣了好一會兒後,她才從床里的小幾上拿下一個繡籃,繡籃里放著做到一半的鞋子,白皙的手輕輕地撫過鞋面,嘆了口氣。
不得不說,方才爹說的話雖然讓她很不開心,不過很多知道他們訂親的人家,肯定也會這麼想的。
哀過沒有花紋的素色鞋面,這是她為了王紹做的,上一次不經意看見他穿的都是磨損嚴重的鞋子,幫傅芃做鞋的時候,忍不住就多準備了一份材料。
崩量了鞋碼,幫傅芃做完了鞋後,還是把這份鞋料給摶出來做了,考慮到王紹經常在外面跑,她用的底比較厚,鞋邊又用了羊皮,這樣鞋子不論夏冬都能穿。
籃子里的鞋已經做好了一只,另一只的鞋底也做好了,剩下就是鞋面,以及跟鞋底縫合起來。
拋開那些煩亂的心思,傅茜借著燭光慢慢地將鞋子給縫起來。
她縫得專心,不知道過了多久以後,耳邊隱約听到聲音,愣了一下,還以為自己听錯了,再仔細一听,半掩的窗戶真的傳來細碎的聲響。
這麼晚了……傅茜嚇了一跳,下意識就喊了句,「誰?」
「茜娘……」窗外傳來微弱的聲音,很耳熟。
暗茜愣了下,把手里的鞋放到一邊後往窗戶走,透過半掩的窗戶縫隙望去,黑漆漆的夜色中,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
「紹子哥?」驚訝地掩住嘴,她瞪大眼楮看著窗外的人影。
月光下,王紹的身影慢慢映入她的眼底,來到她的面前,對她一笑。
也許是夜色、也許是心動,他這一抹笑,陪伴著月光倒進了她的眼底,也落進了她的心底,快速跳動的心,彷佛都要從胸口跳出來一樣,讓她怔怔然地搗住了心口。
王紹見她被自己嚇得呆愣的模樣,笑著伸出手在她額上輕彈一記,「發什麼呆?」熱度從他踫觸的額間漫延開來,貝齒輕咬著下唇,雙手微微顫抖著,傅茜努力穩下自己紊亂的心,吸口氣緩慢地開口,「紹子哥,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
月光很亮,輕柔地灑在她的臉上,小臉上的慌亂他看得一清二楚,心中一軟,大掌撫過她的臉龐,「我來把東西給你。」
這樣就好。慢慢的,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這樣的感情細水長流更好。
「東西?」眨眨眼,不解地看向他。
他笑著從自己懷里掏出一個木盒,木盒十分精致,上面雕著漂亮的茉莉圖騰。
暗茜愣愣地接過手,她大概知道盒子里是什麼了,不過這木盒跟白天拿的那個也差太多了,白天那不過是用便宜木料做的,現在她捧在手心的則是檀木,光是拿近就能聞到檀木特有的香味。
慢慢地打開檀木盒子,果然里面放著白天買的那幾樣飾品,還多了一個小玉墜子,是壓裙用的,玉墜雖小但卻十分潤澤,月光下有盈盈的白光,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
「這是我在邊關拿到的戰利品,什麼玉我不知道,我覺得很適合你。」小小巧巧卻又溫潤有光。
玉墜漂亮得不象話,傅茜很喜歡,小心翼翼將玉墜拿起來握在手心,「我很喜歡。」她真的喜歡這個小東西,更喜歡這個東西帶來的意義。
「喜歡就好,我回去了。」王紹並不光只是為這些飾品而來,傅先生離去時有些排斥的神情他看見了,他怕她會動搖,所以才特意挑出了個對他有意義的東西贈給她。
方才只顧著看人,她現在才注意到王紹穿的還是早上那身衣服,「都這麼晚了,你剛忙完?」瞧這天色,少說也差不多是亥時了。
「嗯,夜深了,你也早點休息吧。」王紹聲音輕輕的,他還不想被傅先生拿著刀追,而且夜深了,本就不應該在她家里。
「好,你也快點回去休息。」傅茜把首飾盒放到一旁桌上。
王紹模模她的頭頂,淡淡一笑,轉身往另一邊黑暗的牆角走去;看著他利落地翻牆出去後,傅茜才拿著東西回到自己的梳妝台前。
手心里拿著玉墜,仔細地看了好一會後,小心地放回盒子里,對著鏡中的自己露出一笑,一整晚枰枰跳的心這才真正地安穩了。
「紹子、紹子啊!開門!」天才微微亮起,王紹他家的大門就傳來聲響。
原本閉著眼的王紹一下就睜開了眼楮,听著叫門聲,一愣,這不是他娘的聲音嗎?隨手拎起件衣裳披在身上,急急地往大門口走去。
「紹子!」大門口的人還在喊。
王紹三步並作兩步地沖上去,門一開,果然看到他娘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站在他家門口。
「娘?您怎麼來了?」王紹被他娘的出現打得措手不及,不過愣一下後,就把他娘身上的東西都拎過來。
王大娘松了松肩膀,邊進門邊說話,「怎麼?我自個兒子家還不能來啊?」語氣有些沖。
「當然能來,進去歇口氣再說吧。」王紹心疼地看著母親頰邊的汗水,這麼早就到這,肯定是趕在城門剛開就進城的。
王大娘進了屋,拿了水壺猛灌了好幾口,一坐在椅上喘氣,「老了、老了,以前就是走上十幾里路都不成問題,現在光從村子走來就覺得腳疼。」還槌槌發酸的膝蓋搖著頭。
「您有事讓村子里的兄弟傳個話就好,怎麼自個兒進城了?還不搭馬車,我去給您端水泡泡。」王紹轉身想去煮點熱水讓娘親泡泡腳。
王大娘揮揮手,「別忙,這事得我自個兒進城才行,你先過來。」王紹被他娘的舉動弄得模不著頭腦,走到她身旁,「怎麼了?」
瞧著打開的大門關上了,王大娘抬眼看著兒子,「你跟娘說,你昨兒個跟茜娘出門是不是又出事啦?」昨天村里從廟會回來的人同她說了些不好听的話,她心里不舒服,怎麼都得到城里瞧瞧才安心。
王紹一瞬間就想到定是村子里有人去向他娘說了些什麼,心里不悅,擰起眉頭正想解釋,王大娘就先打斷他的話了。
「兒啊,娘告訴你,咱們做人得有良心,這些什麼個霉運啊、災星的話都別听,那都是些折騰人的話,咱們茜娘好得很,以往不也從沒遇過這些事嗎。」王大娘在村子里听了一耳朵的閑話,都在說自家同茜娘訂親後就不得安寧,總踫上死人,說是茜娘跟紹子八字不合才會這樣。
她呸!這些個老婆娘肯定是嫉妒他家能娶到茜娘這麼好的姑娘,才說這些閑話來糟蹋人,也不怕爛了嘴巴。
听到這些閑話,她就會想到當初紹子他爹剛走的時候,他們孤兒寡母的,也被這些閑話給說過好長一段時間,要不是後來紹子進了軍營,這些人還有話說呢!
王紹愣了下,然後笑了,伸手親密地攬住他娘的肩膀,「是啊,沒想到我娘這麼明理。」他本以為他娘是被那些閑話給影響了,想退了親事,沒想到居然不是,而且看樣子他娘還十分討厭那些長舌婦。
「去去去!當你娘是什麼人啊。」王大娘沒好氣地拍掉他的手,給了這沒大沒小的兒子一個白眼,「娘決定了,就在城里住段時間,住到喝了媳婦茶再回村子。」她這次沒把兒子的親事給辦妥了就不回村。
「成!我家不就是您家嗎,您愛住多久就住多久。」要不是他娘舍不得孫子,他早把娘給接到城里住了。
「說啥話,幫你把事給辦妥了,我還得回去。」王大娘知道大兒子孝順,一直有心想要讓她到城里住,享享清福,但人老了就講個落葉歸根,村子里有些人再怎麼剌眼,還是得回去。
王紹聳個肩,沒多說什麼,他老娘愛住哪就住哪,「行,您高興就好,您老人家這大包小包的都帶些什麼?」說著伸手想把其中一個包袱給打開來。
王大娘拍開他的手,「別亂動,這可是娘幫你存的,咱們在城里找個好媒人,挑個黃道吉日去過彩禮順道請期。」打開大包袱,里面包著兩個扁盒,一打開,里頭滿滿當當都是金飾,有金戒子、金項鏈、並蒂花金鐲,再加上六個圓滾滾的小金元寶。
「再買兩個金簪子就差不多了,這六十兩拿三十兩出來當聘金,拿十兩出來買東西,這樣應該就夠了。」
瞧著這堆金燦燦的東西,她可滿意極了,這些東西都是拿紹子前些年寄回來的銀兩置辦起來的,她敢說,這樣的聘禮可以說是村子里頭一份了。
王紹看著擺放在桌上的東西,眼楮酸澀了下,「娘真是的,用不著您,我自個置辦一份就是,這些東西您老人家就留著傍身。」這些東西大概將他娘的老底都給挖得一干二淨了。
他從沒有如這一刻般,這麼深的感受到他娘對他的疼愛,心里又酸又軟,眼楮微微發熱。
「這是娘該為你做的,兒子啊,娘真不求你大富大貴,你就安生地過日子,娶個媳婦兒,生個大胖孫子給我,我就滿足了。」王大娘語重心長,拍拍兒子的手。
「好。」王紹偏過頭,不讓她看見自己發紅的眼眶。
王大娘听兒子應了,也滿意地點頭,「起的太早,有點累了,我去歇口氣,這桌上的東西你給收拾收拾。」
「嗯,待會兒我就出門了,您睡醒後記得吃點東西。」看了外面的天色,如今天亮得快,方才還陰暗的天空已經漸漸地亮了起來。
「好。」王大娘是真累了,起身到後院去休息。
王紹把桌上散亂的東西歸整了一下,回到房中換上衣服後就出門了。
作者: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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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3-1 00:09:11
第十章 眼熟的畫像
王紹平時除了緝拿犯人、追查案子之外,還是有很多的公文要處理,捕頭只是民間跟衙里習慣上的稱呼,他也不像戲文演的一樣,一天到晚在外面晃就好。
幸好他年少時上過學堂,要是跟其他人一樣大字不識幾個,這個官位也輪不到他來做。
「頭兒,這是昨晚畫師畫好的人像,你瞧瞧成不成?」李和把昨晚衙門畫師連夜畫好的人像畫遞給他。
王紹接過手仔細看著,昨天從泥里挖出來的人躍然紙上,栩栩如生,「嗯,不錯,讓畫師辛苦點多畫幾張,把人手分配一下,拿著畫到四周的村里問問。」
「知道,頭兒,這是仵作的驗尸報告,昨天你說對了,這仵作判斷,兩具尸體上的刀傷應該都是同一把刀砍的。」李和又將另一份資料遞上去,佩服地看著王紹。
「這麼肯定?」王紹翻開來仔細看,這仵作從尸體上面取了刀傷的痕跡,上面都有一個特殊的口子,所以傷口上也有特別的傷痕,從這個記錄看來,跟上一個死者身上的傷是一樣的,可以推斷是被同一把刀、或者是同一個人所殺。
兩個命案推斷出的發生時間,第一個約莫發生在二十來天前,昨天發現的推斷出來
應該是十來天前,這十天里是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要動手再殺一個?
「還是得找出人是誰才有辦法,這陣子讓弟兄們辛苦點。」沒查出身分,推斷再多也沒用,王紹想了想對李和吩咐一聲。
「是。」李和拿著畫像又跑回畫師休息的小房間去了。
王紹坐在椅子上想了想,把桌上的東西都收拾了,出了房間後就直接到縣令的書房去。
書房的門是開的,李華瞧見門口的王紹便招招手,「進來吧。」
王紹走進書房中,李華桌上也擺了不少地圖,他知道最近李華都在忙著入秋後的秋汛修堤一事,看樣子正在看水利圖。
「找我有事?」李華看這些地圖看得眼楮都要花了,打算閉上眼楮休息一下,他這陣子可忙得夠嗆的。
「大人,這些東西得讓你看看才成。」王紹把手中的資料都遞上去給他。
李華翻了翻,是最近兩宗命案的案件資料,「怎麼?這兩件案子有問題?」他最近忙著水利一事,把刑案這一塊全都交給王紹去處理。
王紹從資料中翻出幾張畫像,「大人,這是昨天被發現的死者,而這是上個月發的海捕公文,你瞧瞧這兩人,是不是挺相似的?」他把上個月發的海捕公文中的一個畫像拿出來跟昨天畫好的放在一起比對。
李華仔細對照了一下,畫像上一個是滿臉胡碴、一頭亂發,一副殺氣騰騰的模樣;另一張則是一臉猙獰,不過面上無須,猛一看沒有相似點,仔細一看又覺得眉眼間有些相似。
「這……胡子拉碴地全部遮著,哪認得出來?你在擔心什麼?」李華頭痛地揉揉額際。要命啊,這縣令的工作真是折磨死他了。
「目前已經有兩個死者,我擔心的是,殺他們的人正是海捕公文上的其他漏網之魚,要真是他們動手的話,也就證明那些竄逃的山匪真的往咱們縣里過來了。」
王紹想著那個能連殺兩個人的人,覺得這人心狠手辣,窩里反不說,下手更是一點都沒猶豫,這樣的毒蛇藏在縣里太危險了。
「找人來認認不就得了?我記得這伙山匪總共有三十七人,雖然跑了一些,但大多數都還被關在青山城的大牢里,準備秋後問斬。」李華腦子靈光一閃,他們認不出來,那些被抓住的山匪總該認得出來吧。
「大人真是英明。」王紹笑說著。
李華洋洋得意地笑了笑,然後一愣,拿起桌上的鎮紙往他身上扔過去,「跟我來這套,王紹,你皮癢了。」沒好氣地瞪他。道臭小子肯定早想到方法了,來問問他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
李華以前就是王紹的上司,過去可沒少被這小子的油嘴滑舌給騙過,還是後來他自己領悟過來了,才知道這看起來純良的小子心眼多得很。
「大人,我這可是真心誠意地夸獎你。」王紹很听他的話,笑得可痞了。
「滾滾滾,老子這滿桌的東西都弄不來,還來湊熱鬧,去去去,快點把人抓著。」李華嫌棄地擺手。
知道李華要忙,王紹也不多打擾他,臨出門又提醒了一句,「大人,記得寫份公文發給青山縣縣令好借人。」
「知道,滾!」臭小子!
命案的事急不來,但王紹跟傅茜的婚事倒是加快了置辦起來的腳步。
期間左鄰右舍都知道傅家跟王家結親了,傅學文是縣學的先生,在這一帶本就頗有名望,再加上傅茜的對象算是個小闢,大伙便臉上掛著笑上門祝賀了。
隨著時間過去,傅家的豆腐店已經租了出去,租的人正是王紹以前的一個同袍,叫秦真,本來老家就在這附近的小村落,退伍後回去當個獵戶,如今租了鋪子,打算做點小買賣。
王紹介紹過來的人傅學文自然放心,很順利地把鋪子租給對方後,便將通往鋪子的小門給封了起來,進出都由另一個門走了。
王紹今天休息,便來鋪子里幫忙收拾東西。
「大人。」本來在收拾東西的秦真見到王紹,忙放下手邊的東西迎上去。
秦真是個黑壯的漢子,面貌憨厚,一只眼楮在戰場上受了傷,臉上還有一道疤,猛一看是有些嚇人。
王紹拍拍他的肩膀,「叫什麼大人,現在我就是個小捕頭,叫我紹哥就好。」別瞧秦真這五大三粗又一臉滄桑的模樣,實際上可比他還小上一歲呢。
秦真有些靦腆地抓抓頭發,「這不在軍營里叫習慣了嗎,改不了口。」
「弟妹沒跟你一塊進城?」他看鋪子里就只有秦真一個人在忙活著。
「她慢幾天進城,孩子還小,前些天又著涼了,等孩子好點她才帶著孩子來。」秦真說道。
「孩子病了怎麼不帶進城里看大夫?要緊嗎?」王紹一听眉頭就皺了起來。
「城里遠,村子里就有大夫,已經不要緊了。」秦真趕忙說道。
王紹盯著他帶點忐忑不安的眼楮,抿了下嘴,從懷里掏出一個深藍色的布袋塞到他手上,「租了這鋪子後我看你身上也沒多少了,這我先借你,以後賺了錢再還。」好在他早就想到這一點。
大豐朝對解甲歸田的老兵算是不錯了,能做事的都轉到了公職去,但總有一些是照顧不了的,像秦真這樣身上有缺陷的人,通常都是領一筆豐厚的銀子回家。家里過得還可以的是不差這筆銀子,可要是家里都快活不下去了,即便有這筆銀子,拿回去也是丟入水坑里都沒聲的。
王紹以前就知道不少受傷的同袍過得不好,畢竟大部分都是家境不好才投軍,但遠水也救不了近火,他看到一個幫一個。想到這些事,心里就覺得有些沉重。
秦真覺得手里拿的這包銀子有些燙手,他的確是沒什麼銀子了,他一個男人可以挨餓,但家里的婆娘、孩子要怎麼辦?
不等他想清楚要不要接下這些銀子,王紹耳朵動了動,二話不說把銀子抓起來塞到他懷里然後退開。
暗茜拉開門簾就看到王紹,臉上漾起笑,「紹子哥,你怎麼過來了?」她手里還抱著一個木箱子跟一個包袱。
王紹上前接過她手中的東西放到一旁空著的桌上,「休沐,正好過來看看,這些是什麼東西?」
暗茜對他笑了一下,偏頭對著秦真道︰「秦大哥,這些都是鋪子里的小東西,我想你們用得著,就留給你跟嫂子。」打開手中的箱子,里面放了不少雜物,杯盤碗筷、刀子 面棍都有。
「這怎麼好意思……」這些東西也值不少錢,秦真怎麼好意思拿。
「這些都是鋪子里在用的,家里不缺,拿回去也是佔位置,我把這些都給你跟嫂子,你給我十個銅板就好。」傅茜很細心,前些天打契約的時候,就知道秦真家里應該不好過,身上的衣服都洗薄了,反正傅家不缺這些東西,就當是幫王紹照顧同袍。
十個銅板跟白拿也差不多,秦真嘴拙不知如何拒絕,慌亂得冒了一頭汗。
「行了,拿錢買了就好,以後你在這做生意,多照看我岳家便是。」王紹開口道。
「秦大哥,听說你跟嫂子還有一個小兒子,這些都是以前我弟弟的舊衣服,穿不上了,你不嫌棄的話,要不洗洗給孩子穿?」另一個包袱是她整理出來的以前傅芃的舊衣服,從三歲的衣裳到八歲的衣裳都拾出了不少。
「這、這……這不成。」收了一箱東西他已經很過意不去了,這堆衣服他怎麼好意思再拿。
「秦大哥你別嫌棄,這衣裳我都收得好好的,很干淨的。」傅茜眨眨眼,一副秦真不收是嫌棄她的難過模樣。
王紹知道傅茜這是變相的在幫助秦真,笑了下,「拿著吧,你嫂子家里的東西用不著客氣!」他爽朗地說著。
暗茜睨了他一眼,「說什麼胡話。」
前兩天王大娘拿了不少東西到她家來,又拉著她聊了好久,說來說去,言下之意就是讓她別多想,等著當新嫁娘就是了。
她本來就怕王大娘听了閑話後對這門親事不喜,等王大娘親自上門了以後,她就安心了,加上鋪子也租出去了,無事一身輕,這兩天心情都美得很。
「你們忙吧,中午留下來吃飯。」傅茜一個姑娘家不適合在外面留太久,跟王紹說了一聲後,就先回家去了。
「紹哥,听說這段日子城里不平靜,出了兩件案子。」秦真見王紹真卷了袖子幫忙干活,他也開始收拾東西。
「嗯,弟妹要是進城了,讓她別帶著孩子往偏僻的地方跑。」李華的公文已經發給了青山縣縣令,大概十天內就會把人帶來了。
秦真猶豫了一下,「紹哥,要我幫忙嗎?」大人對他家這麼好,他要是能幫得上忙就好了。
「還用不著你,你專心做買賣吧。」王紹回道。以前秦真是他手底下的斥候,別看他長得憨厚不起眼,打探消息還真得他這模樣的人去才有辦法,不過如今他們都成了普通百姓,以往那些本領就別拿出來在這兒使了。
「好,等我婆娘進城了,這買賣搭起來,就請紹哥來嘗一嘗我婆娘的手藝。」說到妻子,秦真就笑得很高興。
「成,年底我的好事也近了,到時候找幾個兄弟聚一聚。」他心底也掛著那些兄弟們的消息。
這天王紹在傅家混了一頓午食後,下午就讓擺著臭臉的傅學文給趕回去了。
回到家正好踫上他娘跟王堅一塊回來,一屋子都堆了滿滿當當的物事。
「娘,這不年不節,您買這麼多東西干啥?」買了好多布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王紹納悶地問他娘。
「你這屋子也太空了,都要成親了,屋子里的東西也該補上。」往常沒在這里住還不知道,她兒子這屋子要不是有床跟幾張桌椅,就跟空屋差不了多少。
碗就那麼兩個,房間里也空蕩蕩的,王大娘是越看越心酸,她兒子怎麼就這樣過日子啊?這不,狠狠心,找了王堅上街,把該補的東西都給補上。
「你待會兒還要出門不?」王大娘問。
「不了,堅子,你沒事吧?」回了一句,王紹看著癱在椅子上的堂弟。
王堅無力地擺擺手。他苦啊,原本想著好不容易能休個一天假,沒想到他大伯娘七早八早就把他給挖起來,帶著他橫掃大街!
他兩只手都扛不過來,最後沒法子還找了輛馬車來幫忙載貨,這一天下來,他除了身體累耳朵更累,大伯娘買起東西可是從街頭殺到了街尾,听了一耳朵的殺價,他腦子都迷糊了。
「不出去就幫忙把東西收一收,晚點兒有人會送東西來。」王大娘盯著地上的東西數,還想著家里還有缺啥沒買到的。
「什麼東西?」王紹挑挑眉,疑惑地看向王堅。
「大伯娘說你這什麼都沒有,買了些櫃子、博古架跟案桌什麼的,木工店待會就會送貨上門。」王堅說給他听後,起身想去倒杯水喝,走到王大娘身邊時,一張紙正好從他的袖子里掉了出來。
王大娘不經意地掃過一眼,然後愣了一下,王堅沒在意,彎腰把紙給撿起來,拍拍灰塵折一折正要放回袖子里,卻讓她給拉住了。
「堅子,你這是什麼畫像?」王大娘有些疑惑,把紙扯過來直盯著瞧。
王紹跟王堅兩人對看一眼,王紹上前一步,「怎了?娘您見過畫上的人?」大豐朝的畫技自前朝時就已經開始學習海外洋人的技法,畫像都十分的寫實,栩栩如生。
王大娘把紙拎過來,偏著頭細細打量,「是有點印象,不過這模樣好似不太對?」她也不是很肯定,畢竟她也只見過那個人一面而已。
「這是……」王堅正想說這是人死後畫的,當然跟活著的模樣有些差別,被王紹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他才收了聲音。
「沒關系,有些相似或面善都成,這人是前兩天涉及那椿命案里的重要人士,您還記得在哪見過他嗎?」他怕嚇到娘親,換了個說法。
王大娘遲疑地點點頭,抬眼慢慢看著兒子,「就在咱們村里啊。」她吶吶地說著,怎麼也沒想到村子居然會跟這些命案扯上關系。
王紹眼神一沉,王家村?果然如此,上一次的命案發生後,官府自是查過村子里,不過沒找到半點頭緒才又轉向別處,沒想到兜兜轉轉還是又繞回村子里了,看樣子得回村里仔細查一查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3-1 00:09:25
第十一章 陳家人的過去
因為王大娘的關系,恰巧認出了其中一個死者的身分,整個衙門都開始動員了起來。
第二個死者,王大娘約莫在半年前見過他,那時候正好是萬物復蘇的春季,王家的小孫子就喜歡吃芥菜包子,她就拎著籃子到山上去采些芥菜順道撿柴,據她說,要下山的時候在半路遇上了村子里的陳春生,他正跟另一個滿臉是胡碴、有些狼狽的男人說話。
王大娘正在納悶沒見過這人,陳春生就看見了她,主動跟她介紹了一下,說是遠房的表舅來看他跟妹妹,瞧兩個人臉色都不太好,王大娘也沒多想,打個招呼就走了。
「有人在嗎?有人在嗎?開門!闢府辦案!」
王紹領著王堅跟另一個衙役羅中一塊來到村子里,王堅從小在村子里長大,誰住哪他都一清二楚,熟門熟路地領著他們直往村尾一座有些老舊的小院走去,伸手拍門大喊。
王家村是靠近縣城的村落,雖然人口不多,但每年總有一兩戶新來的人家搬到村子
落腳,王紹回來不過幾個月的時間,除了以前村子里的人外,之後搬來的住戶他就都不認得了,而陳春生一家是五年前搬來的。
敲了好一會兒的門都沒人應,王紹看了下天色,「現在應該都在地里頭忙著,陳家有農地嗎?」
王堅拍一下頭,他怎麼忘了,「有!就在河附近,他們好似在那有幾塊地。」
「不急,你不是說陳春生的妹妹嫁在村里頭?先帶我們過去找她。」既然是表舅,那陳春生跟他妹妹陳冬兒應該都認識。
「喔,她嫁給了一樣是個外地來的人,前兩年才到咱們村子落戶,在另一邊。」王堅想了一下才想起來,帶著他們又繞過往村西的方向去。
「陳家為什麼搬到我們村子,你還有印象嗎?」王紹在走去的路上問道。
王堅想了下,他家一直都是王家村的村長,爺爺退下後就是他爹頂上了,他爹時不時愛嘮叨村子里的雜事給他听,所以這些事他多多少少都有印象。
「那時候你不在,所以你不知道,五、六年前,青山城附近的一個山村因為潰堤,淹死了不少人,陳家跟其他幾戶人家都是從那村子搬來的。
這事王紹在縣志中有看過,「除了他們還搬來很多人?怎麼不回村子繼續住?」人離鄉賤,不到必要,沒有人喜歡離開自己的故鄉。
「我好似听老頭咕噥過幾句,有點忘了,要不先去問問我爹?」王堅搔搔頭說著。
王紹想了一下,點點頭,「先去找二叔。」
三個人臨時又轉了方向,往王堅他家走去。
王朝正拿著煙桿坐在外頭納涼抽煙,遠遠就瞧見王紹跟小孫子的身影,敲敲煙桿,「老婆子!紹子跟堅子來啦,趕緊整點喝的來。」他轉頭就朝屋里喊。
王二奶奶听了從屋子里走出來,也瞧見了王紹跟小孫子,「哎!我去拿點綠豆糕跟甜湯,正放在井里涼著呢。」
等人走了過來之後,王朝跟王二奶奶就忙著招待客人,一陣忙碌後,王紹才將他過來的原因說出來。
王朝也清楚詳情,加上自家的村長兒子替人解決紛爭去了,于是便由他來解釋這事,他吸了幾口煙,幽幽吐出,「唉,這事……你們听听就是,都別說出去,春生他們的確都是從青山城附近的小山村搬到這落戶的,而且當年那小山村的潰堤,不是天災而是人禍。」這事都過那麼久了,沒想到又被提起來了。
人禍?「二爺爺,這話怎麼說?」王紹不解。據說那小山村就只是一個靠山的小村子,跟一般的村子沒什麼兩樣,怎麼會有人對他們使出這種手段?
「好些年前青山城才出了個大案子,那時候砍了不少腦袋,還驚動了大理寺的人過去,我也只是隱約听說了一點,那小山村似乎被什麼貴人給看上了,說是那里風水好,祖先埋在此處後人定會富貴榮華、平步青雲,那貴人打算把村子給買下來,不過那個穴位正好是人家的宗祠,人家怎麼肯賣啊?」
王家村也是一個依宗族而建起的村子,王朝最是清楚一個宗祠對于一個家族有多重要,多少錢都不能賣。
王紹听到這,大概也猜出了後續,不過他沒插嘴,繼續讓二爺爺說下去。
「那些個喪盡天良的家伙,听說不肯賣,起了壞心,干脆把那河堤給掘了口,那時節本來就容易有大雨,連日的大雨一下,那小山村整個就被水淹啦,一村子幾百人,最後死到剩那麼幾個,唉……」想到這些,王朝都覺得心驚膽戰。
「那村子死了那麼多人,誰敢再留在那?春生他們也是在那一年搬到這來的……」王朝嘆口氣,盯著王紹的眼神有些忐忑。
「二爺爺,放心吧,我就是問問,不會為難他們。」王紹不難猜出他的想法,方才二爺爺說話間就對那些人多有偏袒,他又不是惡人,若真的與案件沒有關系,他也不會上門找事。
「爺爺,怎麼這些事都沒听你說過?」王堅啃了口瓜子隨口問道,他就只知道潰堤的事,完全不知是人為的。
王朝白了他一眼,「同你說,你能干啥?是能去把那個貴人給砍了還是救人?」也不想想那年他才是個小青苗,又能做什麼?
被哈了一句,王堅撇撇嘴,「我不就問問唄。」
王朝不理他,轉頭對王紹繼續道︰「在家里吃個飯再過去吧,現下人都在田里,待會兒吃午食才會回家歇口氣。」
「成!好久沒嘗嘗二奶奶的手藝了。」王紹順從地點頭。
王朝一張臉笑得跟菊花似的,滿意地點點頭,「對了,你跟茜丫頭的婚事走到哪啦?」
「看好了日子,過些天就去納征、請期,快的話應該會是年尾成親。」想到傅茜,王紹臉上剛毅的表情就柔和許多。
「好,到時候回村子,辦得熱熱鬧鬧的。」王朝笑呵呵地說道。
王紹幾人留在村長家好一會兒,直到吃完了飯以後,三個人決定先回陳春生他家看看,若還是沒人,再去找陳冬兒。
這一次用不著王堅敲門了,陳春生他家的門是打開的,一家人正坐在小院里納涼。陳春生一看到三個穿官服的人來到他家,緊張地上前,「三位官爺找小人有什麼事嗎?」眼神不安擔憂。
王紹站在王堅身後,不動聲色地打量陳春生,他就像個普通農戶一樣,因為務農而黝黑的皮膚,粗糙的雙手還有不安的神情,怎麼看都像是普通人。
這樣的人,絕不可能有膽子殺人拋尸,不是他。
「別擔心,有事問問你,你瞧瞧,認不認識這畫像上的人。」王堅揮揮手,掏出袖子里的紙張遞給他。
陳春生不安地接過手,心里抨抨跳,有種很不舒服的感覺,他的妻子帶著兒子站在一邊,也是一臉擔心害怕。
慢慢地把紙給攤開來,畫像上的人映入眼底,陳春生的眼楮快速地顫動,「這、這不是表舅嗎?」錯愕地看著紙上的人,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表舅會出現在上面。
「大人,這是怎麼了?」他不敢置信地看向王堅。
王紹緩慢地伸出手將畫紙給抽回來,看著他,慢慢地開口,「陳春生,我們是縣衙捕快,跟我們去一趟衙門吧。」
案子終于有了突破點,經過陳春生的指認後,確定第二個命案的死者就是他的表舅鄭虎。
「你是說,搬到王家村後只見過鄭虎一次?」王紹坐在椅子上詢問陳春生。
陳春生不安地時不時動一子,臉上的表情有些疲憊,「嗯,半年多前,他突然來王家村尋我們兄妹,說是要介紹一段好姻緣給我妹子,只是我妹子冬兒那時候早就嫁人了,怎麼可能再嫁一次?所以那一次我們起了點口角,後來他就氣沖沖地走了。」想到鄭虎死得那麼慘,他心里就感到悲傷,雖然跟這個表舅感情不深,只是他家還活著的親戚也就那麼幾個,現在又少了一個。
「你可知道他口中的好姻緣是指誰?」多年沒有聯絡,半年前卻突然上門,還冒然開口說要介紹婚事,這怎麼想都不對勁。
陳春生搖搖頭,「我不清楚,我同他說冬兒早就嫁人了,他就很生氣,罵了我一頓之後就走了。」
「你沒追上去?」
陳春生嘴皮子動了動,「大人,我跟您說實話吧,我們家從以前就跟這表舅沒什麼交情,以前小山村還在的時候,這表舅就是村子里有名的混子,我娘都讓我們不要理他,我是不可能留他的。這事說出來丟人,但我這表舅就真的是人嫌鬼厭,盼著他走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會留他?」
王紹點頭,李和在一邊拿著紙筆快速記錄。
「那你知道滅村後鄭虎到哪居住?做些什麼行當?」
陳春生還是搖頭,「一樣的話,大人,我們家就剩我跟妹子,我們躲他都來不及了,我只有隱約听人提過,他好似在青山城里當個賭坊打手。」
王紹又問了他幾句,陳春生對鄭虎的事多半都是一問三不知,能回答的也就只有以前小山村還在時的事情。
問了一上午的話,王紹讓李和跟他確定了內容無誤後,才讓陳春生離開。
陳春生走了以後,王紹才轉頭對李和說︰「派兩個人暗地跟著他。」
李和正在整理資料,聞言一愣,「怎麼,頭兒,你覺得他有問題?」怎麼看都不像,要他有鄭虎這樣麻煩的表舅,也不可能留他的。
王紹搖搖頭,「派人跟著就是。」
雖然陳春生的話乍听之下十分合理,可他就是覺得有些不對勁,這陳春生要不是真的不知道,要不就是有所隱瞞。
說假話的最高境界,十句真話混一句假話,陳春生就有點像是這樣,但他又為什麼要隱瞞鄭虎的事?王紹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是。」李和應聲,反正頭兒吩咐,只要照辦就好。
豆腐店收起來以後,一直待在家里,傅茜其實有點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在城里又不像是在鄉下,還要撿柴火什麼的有那麼多事情忙,更多的是家務做完以後空閑的時間。
家中的藏書很多,于是她有大半的時間都消耗在書房里,只是忙習慣的她,也不可能一直看書,這樣的日子過了七天,她整個人都有些茫茫然,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麼。
這天中午王紹有空,正好來看她,手里還拎著不少熱食來加菜。
暗茜看到他來也很開心,馬上摶起袖子就在廚房里準備起來,把王紹拎來的兩道肉菜都放到盤子上,她又悶了一鍋飯,弄了兩樣熱炒跟一道湯,不到一刻鐘就上桌了。
「這些天休養下來,你氣色好多了。」王紹仔細看一下她的臉,不光是臉上的肉多了,氣色也紅潤起來。
暗茜本來還很高興他來陪自己吃飯,听到他這樣說,心情有點低落,拿筷子的手頓了下。
「可是……一直待在家里,我不知道自己要干什麼。」好像、好像生活都沒有了目標一樣,除了彈琴、念書之外,她覺得好空虛。
王紹想了下,她這是以前習慣有事做的生活了,猛一閑下來不習慣,正想開口跟她說過一陣子就會好,卻瞧見了她眼底的茫然,心微微剌痛了下。
暗茜嘴里吃著東西,腦海卻想著,等會兒紹子哥走了她要干麼——衣服?輪不到她洗,碗筷?這也忙不了多久時間,還有什麼事能做?
「你想做什麼?」王紹問她。
暗茜回過神,听見王紹又問了她一次,她才知道自己剛才不知不覺中把話說出來了,眨眨眼,把碗筷放了下來。
「我、我也不知道,以前做豆腐是為了爹的藥錢跟照顧小艽,可是現在卻不需要我了,那我該做什麼?」除了一身做豆腐的手藝之外,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你喜歡做什麼?我記得你以前喜歡跟師娘坐在樹下彈琴看書。」王紹想起以前還在私塾念書的時候,他看過幾次師娘抱著還是一個小團子的她坐在樹下彈琴說笑的景象。
他一說,傅茜也想起了小時候的事,想到母親,臉上就掛起了笑,「嗯,小時候都是娘教我念書、寫字、彈琴。」
回想到以前的事,她就會覺得心里很溫暖,雖然母親離開的早,但給她的母愛卻是滿滿的。
小時候看著爹私塾里的哥哥們在念書,她也很羨慕,她也想要讀書,寫字,可是爹的身體不好,平時教學生就很累了,她也不敢吵著要爹教。
後來是娘注意到她羨慕的模樣,她還記得最開始學的百家姓,就是娘抱著她一個字、一個字教給她的,靠在娘的懷里,是世上最幸福的事。
可惜母親只陪了她短短九年的時間,可是她不貪心,因為弟弟更可憐,到現在對母親的記憶幾乎都快沒有了。
王紹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慢慢來,你有很多時間可以想想你要做什麼,我記得城里也有慈善堂、女織坊,這些背後都是一些夫人做的,你也可以找到一件你想做的事。」
他不反對自己的妻子或是姊妹做這些,可他也不希望她一直在灶間忙碌著,能有別的事情分散她的注意力比較好。
安蓋在她手上的大掌寬厚溫暖,讓她迷亂的心思沉澱了許多,對上他關心的目光,她點點頭,「嗯,慢慢來。」像紹子哥說的一樣,反正她還有很多時間。
「吃飯吧。」王紹挾了一筷子的菜放到她碗里。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3-1 00:09:42
第十二章 當個女先生如何
兩個人平靜又溫馨地吃完這一餐,這天以後,傅茜就一直在想著,她可以做什麼?而在她還沒想到的時候,她也找了個活給自己,就是每天中午去幫爹跟弟弟送飯。
這是王紹建議的,讓她到街上多听、多走、多看,也許就會找到她想要做什麼事吧,當然,送的飯自是也有王紹一份。
王紹用餐的地方也變成在衙門後街的一棵樹下,那樹下放著一組石桌椅,常常有不少捕快會到那兒納涼休息,如今被王紹給霸佔了。
這天一如往常,傅茜先送飯給傅家父子之後,又端著飯盒繞到這里跟王紹一起吃飯。
暗茜才剛把飯盒給打開來而已,就看到後衙的小門走出來一個高大的漢子,直往他們走來。
「紹子哥,好像有人找你。」傅茜看他臉上的神情猶豫,主動跟背對著他的王紹說。
王紹一回頭,認出來是衙役之一的張宣,跟傅茜說了一聲後走過去。
暗茜一邊把菜拿出來擺在桌上,一邊看著他們兩人,王紹跟張宣說了幾句之後,看了一眼傅茜,然後點點頭,帶著他走過來。
嗯?傅茜疑惑地盯著兩人,難不成要一起吃飯?
「茜娘,我跟你介紹,這是張宣,剛調到我們這里沒多久,有點事想詢問你。」王紹說道。
張宣有些緊張地搓搓手,靦腆一笑,「傅、傅姑娘,我想跟你打听一下,你知道這城里有哪間私塾收開蒙的孩子?」
開蒙?剛開始念書的孩子嗎?傅茜想了想,張口就跟他說了兩家,說完以後,張宣臉上的表情有些為難,好似這幾家都不太滿意。
「這兩間是城里有在收生員的私塾,會到縣城來念書的多半都是已經有了基礎的,就像縣學一樣,分三班制,城里教孩子識字的蒙學真是不多,村子里可能有。」在城里住了這麼多年,加上爹就是教書的,這縣城里的私塾跟學堂傅茜都是知道一二的。
張宣抓抓頭,「傅姑娘,這兩間家里人都去問過了,他們說不收啊。」
不收?這是為什麼?傅茜正在納悶的時候,王紹靠到她耳邊輕輕地說——
「張家是行商的。」
他這麼一說傅菌就懂了,士、農、工、商,商人排在末流,在前前朝,商人之子甚至是沒有資格科舉的,不過如今大豐朝沿用前朝的舊制,商人也可出仕,但士人多半還是不喜歡商家子弟,所以商家子弟想要找個好學堂念書,還得踫運氣。
「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我跟我爹打听一下,到時候再跟你說好嗎?」傅茜委婉地說道。
張宣也知道這事不好辦,原本以為縣城這麼大,兒子念書不是問題,沒想到到了縣里頭才發現這里的夫子都有毛病,有錢還不肯教!
「那就麻煩你了傅姑娘,到時候張某自當送上謝禮。」張宣習慣性地補上最後一句。
王紹瞪了他一眼,張宣這才反應過來,尷尬地抓抓頭,「抱歉,我在家里說習慣了。」自小耳濡目染,這是習慣用語。
「……不打緊。」傅茜微笑著點頭。
張宣識相,把話給問完了後,也不打擾這對小情人,趕忙抓緊時間回衙門去吃食堂的飯菜了。
「這事為難不?」
閑雜人等走了,兩個人就坐下一邊吃東西一邊閑聊。
暗茜嘆口氣,「這要是在村子里,我想應該不難找個先生或私塾學堂,但在城里可就有點難了,許多夫子還是有商者為末流的觀念。」以前也曾因為她開豆腐店給爹惹了點麻煩,不過幸好爹本身有真才實學,把那些對他說閑話的人狠狠地打了個沒臉,從此以後不敢拿她家的生意來說話,家里這才安靜下來。
「其實不光是他,先前我家不是開店的嗎,街上一些商家都曾跟我說,他們的孩子想找地方念書還得送回去村子里呢。」
這些商人有了錢之後,當然都想要改換門庭,只不過想改換門庭並不是想象中那麼簡單,常常有人取笑他們商人就是一身銅臭呢。
可這話傅茜是不贊同的,就像前朝的齊太祖他老人家說的一樣,沒了商人,菜誰賣給你?衣服讓誰做給你穿?
「嗯,這士人看不起商賈也是常態了,就像他們看不慣我們這些武夫一樣。」許多跟他一樣解甲歸田的同袍也曾說過這些,幸好他待的地界,上峰便是他以前在軍隊的上司,這才省去許多麻煩。
文武之爭是自古以來的陋習,前朝跟本朝是還好,因為將門子弟念的書也不比文人少,所以本朝的文人才不敢對著他們那些武將嗦。
「寒門子弟與商賈子弟都難出頭。」
這是如今的世情,亦不是有權力就能改變,就算強迫也是沒用,會造成這種結果,也與所謂的世家有關系,世家的存在可是一個大問題,有好亦有壞。
「嗯啊,幸好小艽自小到大都有爹教導他。」爹是個夫子,學識也算是很不錯了,教自己的兒子當然是很認真。
听她這麼一說,王紹腦海中靈光一閃,看著她,笑了,「茜娘,你不是在找你想做什麼事嗎?」
暗茜咬一口青菜,隨意地點點頭,「是啊。」只是她到現在好像還不確定自己擅長什麼,好似什麼都會一點,但又什麼都不太通透,唉……
王紹突然雙手抓住她的肩膀,嚇了她一跳,「紹子哥?」怎麼紹子哥看她的眼神這麼的……熱烈?
王紹心底有個好主意「茜娘,你來開一間學堂吧。」
暗茜傻眼,「你說什麼?」
「茜娘,你想想,以你的身體,讓你去做些粗重的活肯定不適合,書不是正好?以前你不是最喜歡讓師娘教你念書?現在你也可以把師娘教給你的東西,教給別人啊。」王紹越說越覺得就是這樣。
「紹子哥,別鬧了,我怎麼有資格開學堂啊。」傅茜沒把他的話放心上,擺擺手,「快點吃吧,菜都涼了。」
王紹頓了一下,目光有些閃爍,默默地下了一個決定。
半個月後,傅茜看著這間離她家兩條巷子遠的一進院子,目光有些呆滯,慢慢地移向身邊的男人。「紹子哥……我以為你在說笑呢!」
暗茜一直以為王紹讓她開學堂教人是在說笑,沒想到他居然是認真的?
「茜娘,以前你跟師娘就學了不少東西,我問過小芃,這些年你也是一直跟在傅先生身邊念書的,以你的學識,教些孩子識字不成問題。」王紹覺得當個女先生對傅茜來說應該是最好也最適合的。
不光有以前打下的基礎,這些年又跟著傅先生念書,現在要她教幾個孩子識字、讀書,絕不成問題。
「我……」他說得比她更有自信,一瞬間,傅茜心里原本的堅持有些崩解,教孩子念書似乎很不錯,她有些心動了。
「進去看看。」王紹不由分說,拉著她的手推開門就進去了。
這一進的院子不是很大,但王紹想幫她開的學堂亦不用多麼的富麗堂皇,適是最重要的。
院子前面有一棵高壯的樹木,猛一看還挺像小時候傅茜在村子里的家,屋子里早早就收拾過了,原本的東廂房改成了先生的茶室,中間的大廳則成了一間教室,里面整整齊齊地擺放了十套小桌椅,西廂房改成了琴室,一樣是十個擺在木板上的小墊子,前頭先生的位置還放著一把古琴,後院的廂房則改成了放著一整排兩兩成對的床榻,可以讓學生們到這里午睡休息。
里面所有的東西都已經擺設好了,彷佛就欠個先生或學生走進來一樣。
把所有地方看過一遍以後,她心里十分感動,「紹子哥,這些是你準備的?」傅茜吶吶地問道。這些東西是多久前就開始準備的?
「嗯,你放心吧,里面的東西我都問過傅先生了,一切都是照著傅先生的意見所設置的。」他沒說詢問傅先生的時候可是又狠狠地被刁難了一下。
「但是,會有人願意到這里念書嗎?」傅茜心底涌起一股蠢蠢欲動的心思,看著眼前為她打造的地方,眼楮一酸,眨了眨,把淚花給眨掉。
「安心吧,我連學生都幫你找好了,十個孩子,以後或許會更多也不一定。」早先有這主意的時候,他就想到了張宣他家,也透過張宣找了一批想讓孩子開蒙的商戶,通通拐過來當傅茜的學生。
自然也是因為傅茜這學堂只是教孩子識字等等的基礎知識,又有傅先生的招脾頂擇才能招到這些學生,但只要這批學生學得好,還怕以後沒有學生嗎?
「茜娘,試試吧,我覺得你或許會喜歡這個工作。」王紹看見她的喜悅也看見她的不安,輕輕地對她說,目光溫柔而堅定。
暗茜沉浸在他的溫柔之中,內心的彷徨不安因為他的堅定而平息,「我會努力的。」
有一個人願意為你做了這麼多,那自己又有什麼不敢嘗試的?
時近八月中秋,扶安城的南街上本來就是人潮聚集的地方,今天又特別的熱鬧。因為南街上遠近馳名的豆腐西施訂親啦!訂親的對象就是縣衙里的典史大人!兩人要訂親的消息在王家村早就人盡皆知,不過正式納征的日子卻是在今日。
城里有名的媒婆穿著一身大紅的衣裳,手里甩著紅色的絲帕,喜孜孜地掛著笑,開開心心地領著挑著聘禮的隊伍來到傅家的大門口。
「傅先生,喜來啦,快快開門,有喜來啦!」範媒婆笑咪咪地扯著嗓子在傅家大門口喊道。
暗家大門緩慢地打開來,傅學文帶著傅芃一起站在門口迎接媒婆。
廳堂里,傅奶奶跟傅學武一家人也全都在里頭等著。
笑著迎媒婆進門,傅學文請了一個學生當讀聘禮單子的,每當一樣聘禮抬進院子里,那學生就照著單子上喊一聲。
「聘餅十擔!海味八式、三牲六對、椰子六對、四色糖……龍鳳金鐲兩對、金頭面一副……」
長長的禮單,從吃的到用的通通都有。
暗學文听著聘禮單子,滿意地微微點頭,他不在意聘禮多寡,只是在王紹能做到的情況下,能給厚重的聘禮也代表他注重茜娘。
暗二嬸坐在廳堂上听著報喜的聲音,手中的帕子都快要擰成咸菜干了,眼紅得恨不得沖上去把那些聘禮都給搶了,尤其是听到後面的聘金黃金三十兩,心里一震,悔不當初,早知道那王紹有這樣的身家,就該把女兒嫁給他才是。
暗奶奶跟傅學武也都是一臉喜氣洋洋,半點沒注意到她不對勁的臉色。
滿滿當當的東西一一抬進來,傅放了鞭炮,不少傅學文的學生都主動來幫忙,傅家熱鬧不已,到了中午的時候,則在附近的一個酒樓里擺宴。
暗奶奶跟傅二嬸都在幫忙收拾著這些聘禮,有些珍貴的飾品什麼的,直接就送進去傅茜的房間里。
暗茜在房間里也听到了外面熱鬧的聲音,納征時她是不用出面的,下午還得回禮給男方,也是告知親朋好友這門親事已經確定了。
「奶奶。」看到這麼多東西,傅茜心底也很高興,聘禮給的越重,代表婆家對她越滿意。
「好好好,奶奶的茜娘終于要嫁人啦。」傅奶奶拿著放金頭面的首飾盒走到她身邊坐下,蒼老的面容上都是笑意,總算是等到一份好姻緣,她也對得起茜娘她娘啦。
暗奶奶拉著傅茜的手說話,邊把那首飾盒給打開來,說著讓她看看里面擺的東西有多貴重,以後她嫁過去就等著享福雲雲的話。
暗二嬸的眼珠子在屋子里轉了一圈,一邊擺放著不少的布匹,另一邊也擺放著不少姑娘家的東西,這些都是隨著聘禮搬進來的,還有桌上那明晃晃的金銀,晃得她眼楮都疼了。
暗奶奶跟傅茜說話的時候,眼角的余光也看見了傅二嬸的模樣,畢竟她那一副赤果果嫉妒的德性,沒瞎了都能看見。
暗奶奶不動聲色,只是對著傅茜繼續說︰「茜娘,這些聘禮家里都不要,到時候全讓你帶過去,再加上你爹給你備下的嫁妝,這樣你也有底氣,不用看婆家臉色。」眼皮子淺的東西,一雙眼楮就只看得到錢。傅奶奶心里生傅二嬸氣,又不想在這好日子發作,只微微地提點了下。
暗二嬸听了眼楮一瞪,想要站起來又強迫自己坐下,默不吭聲地听著婆婆跟佷女說話,拿著帕子的手緊緊地握著。
等王家納征後,很快地就請媒婆到天靈宮請宮主算了幾個成親的好日子,傅學文本想要挑明年的時間,讓女兒今年好好地在家再過一年,但傅奶奶反對,她如王紹所願,挑了一個近年關的日子,為此,傅學文又默默地生氣好些天。
請期後,就剩下最後的結婚,婚房也該準備起來了,傅奶奶這次留在城里幫忙,而婚房就是王紹現在住的那間兩進的院子,兩個人住兩進的屋子也很大了。
王大娘時不時地上門跟傅奶奶嘮嗑幾句,傅茜繼續在家養身子,因為傅奶奶遵循大夫開的藥膳時不時幫她進補一下,她的氣色變得越來越好,原本有些氣虛的老毛病也好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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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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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3-1 00:09:58
第十三章 走上歪路的弟弟
請期後,本來就要好的兩家更加親近,因為之前見了兩次不干淨的東西,王大娘讓王紹挑個時間帶傅茜到廟里上上香。
這一次兩人就沒去天靈宮了,反而到城里一個小佛寺,正好就在城東三街的街尾,雖是個小佛寺,但因為城東是有錢人住的地方,這小佛寺也被打造得金光閃閃,十分耀眼,寺外則是用石板鋪路,一旁的庭園景色也全是出自名家之手。
因為景色好,相約而來的未婚夫妻也不少,不過王紹跟傅茜這一對還是引人注目了些。
「紹子哥,你這些天都在忙什麼?怎麼黑了這麼多?」傅茜有些心疼地說,眼前的王紹可是黑瘦了不少。
王紹笑了下,昨兒個他娘看到他才罵了一頓,說他怎麼把自己曬得跟黑炭似的,想要在成親時嚇死誰?
這些天都在山里、路上奔波著,苒加上時近中秋太陽大,這不就曬得黑黝黝的。
「沒什麼,過些天就好,你這幾天都在家里做什麼?」那些案子的事他不想讓她知道太多。
「就是吃吃喝喝,奶奶什麼都不讓我做呢。」傅茜皴皺鼻子。
「這還不好?」王紹伸手點了一下她的額頭,小沒良心的,大伙都在努力調養她的身子,她卻一臉嫌棄。
暗茜努努嘴,她也不是不識好人心,只是連個碗都不給她洗,這就有些夸張了。兩人一路說說笑笑地進了佛寺里,拜完了菩薩走出來後,兩人就順道繞到後院的錦鯉池,買了一小袋魚飼料到池邊喂魚。
錦鯉池很大,里面種滿了蓮花,此時雖已入秋,花仍盛開著,配上優美的景色,讓人看了心情就舒爽。
暗茜正開心地看著錦鯉全聚過來貪心吃東西的時候,王紹正好瞥向了對面,然後一愣,對面是一對年輕夫婦跟一個很眼熟的人——陳春生?
挪動了幾步,他繞過遮住視線的花叢,定眼一看,確定了是陳春生沒錯,旁邊那對夫婦他也有印象,正是陳春生的妹妹跟妹婿,他們剛好也來寺里?
之前王紹派出去跟著陳春生的人,每次給的回報都是沒有可疑的地方,他想也許是自己想太多了,也就沒讓人繼續跟著,沒想到卻在這里遇上,王紹的目光停留在陳冬兒高聳的肚皮上,猜想他們應該是為了孩子來上香的。
這麼一想,王紹就沒把他們繼續放在心上,只是看日頭越來越盛,對傅茜勸道︰
「剛好要中午,我們就順便在這吃個午食吧。」太陽太大,怕曬暈了她。
「好啊,听說這個菩安寺最有名的就是他們的素齋,他們的廚師,听說能煮出九十九道豆腐菜呢。」傅茜早听人家說過菩安寺的豆腐素齋,不過這里的素齋也是不便宜,所以她一直沒有機會來品嘗一下。
「以前吃豆腐吃得還不怕?」王紹喜歡吃的是肉,也許是因為軍營里頭待久了,就喜歡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不過……目光掃過傅茜,他有些煩惱地抓抓下巴,她應該不會喜歡自己這樣吃東西的習慣,這幾天他可沒少被娘親罵。
王大娘當然罵啊,肉好吃沒錯,誰不知道?不過人要活得健康,不能光吃肉啊!
以往王紹回村子住的時候都跟家里吃,他什麼都吃,王大娘也不知道兒子的壞習慣,是到了城里第一晚,兒子就從外頭買了兩道肉菜,炖蹄膀跟鹵豬肉,配上她帶來的腌菜也是一頓美味的飯菜。
原本以為就頭一天吃點好的,哪知王紹天天都買兩道肉菜回家,瞧兒子一口肉、一口酒,差點沒把王大娘給嚇死。
不是舍不得他吃,只是王大娘還記得以前村子里的王地主,他就是愛吃肉又愛喝酒,最後某個晚上吃飯的時候,突然全身一抽,就這麼倒下去了,以後就成了個躺在床上的癱子,生生磨了半年的時間才走了。
從那之後,王紹身上的銀子就都給王大娘沒收了,只留一兩的閑錢給他,還不準他再從外面買肉菜回來,桌上就是一道她自個煮的肉菜,弄得王紹最近吃飯都不香了。
或許這也是他變得又黑又的原因之一,為此,他不得不想辦法留在外面吃飽飯才回家,尤其是吃肉,不過他娘也不是省油的燈,幾次見他都在外頭吃了夜食才回來,他娘干脆拎著個食盒送到衙門去給他了。
「當然不怕,家里豆腐賣得好,有時候自家都不夠吃,怎了?」傅茜瞧他臉色有些怪怪的便問道。
走上魚池跟後院齋堂相連的小橋,小橋兩邊只有高度到小腿的柵欄,又架在水面上,王紹想也不想地牽起她的手,護著她一塊過橋。
「沒什麼,只是我喜歡吃肉多過于吃菜。」他把這幾天的事說給她听。
暗茜臉上紅紅,听著他跟王大娘斗智斗勇就為了吃肉這事,咯咯地嬌笑著,笑聲清脆,引得王紹也跟著無奈一笑。
「你當听戲啊?」笑得他心里都軟軟的。
暗茜笑嘻嘻地說道︰「大娘是為你好嘛,這樣對身體才好。」她可是很贊成王大娘的做法的,傅家的飲食通常都比較清淡。
他當然知道,只是十幾年的習慣下來,突然讓他改,怎麼可能?
「看樣子你以後也會這樣。」
暗茜吃吃一笑,頭點得開心,「那是當然。」下意識地回了以後,才知道他說的以後是指兩人成親後,微微羞赧了下,嬌嗔地瞪他一眼。
王紹也回她一個爽朗的笑,「走吧,這素齋可香得緊又做不多,晚去了就吃不上了。」兩人邊說著邊走遠了。
此時陳春生沉著臉從轉角走出來,身後還跟著陳冬兒跟她的丈夫,三個人臉色都不是很好。
「大哥……」陳冬兒憂心忡忡地看向陳春生。
「應該是湊巧遇上的,別想太多。」陳春生回她,心里感覺沉重,目光從妹妹的肚子上掃過,嘴角抿了下。
「大哥,秋生他怎麼辦?」陳冬兒咬著下唇,臉色有些蒼白。
「秋生這陣子都沒出現,我也一個多月沒他的消息了。」想到弟弟秋生,陳春生也是心急如焚,以前秋生都是半個月就會跟他傳遞一次消息,這次半點消息都沒有,而且還連續出了兩樁命案,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冬兒,你別著急,可能是這陣子風聲緊,他才沒有跟我們聯絡,再一段時間,再一段時間不見秋生……我就去找他。」陳春生安撫她,轉頭對她丈夫王大壯說︰「大壯,冬兒就快生了,你多顧著她,有什麼事就到我家來喊一聲。」
王大壯點點頭,一臉老實人的憨厚模樣,「大哥你放心,我會看著冬兒。」妻子肚子里是他的孩子,他自然也是十分上心。
「大哥,你說……他們都死了,秋生他……」陳冬兒一想到前兩個命案心就一顫一顫的。
陳春生低下頭,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擔心的也是這一點,該死的!老天爺就不能放過他們家嗎?
「都是我們的錯,應該勸他的、應該勸他的,就算要報仇,也不該跟那些人混在一起,搞得如今變成這副模樣,該怎麼辦啊?」陳冬兒悲從中來,捂著臉哭。
「冬兒,肚子里還有個孩子,你別這樣。」見妻子哭得傷心,王大壯手足無措,笨拙地拍著她的背部安撫她。
陳冬兒卻哭得更傷心了,她想著自己如今過著平靜的生活,秋生卻生死不知,內心的愧疚都快將她給淹沒了。
陳春生又何嘗不是如此,只是秋生個性固執,怎麼勸都勸不听,他只能眼睜睜看著秋生一條路走到黑,如今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要是爹娘都還在……該有多好?」哭著哭著,陳冬兒就想起了早逝的父母,心里恨死了那些害死父母的人。
陳春生嘆口氣,「別說了,你不顧著自己,也得顧著孩子,回去好好休息,這事我來處理吧。」
陳冬兒也只能點點頭,兄妹兩人就這樣分開來。
陳春生帶著沉重的心情回到家里,回家後還怕妻子發現,不敢表露出任何異狀。
直到夜深人靜,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察覺妻子在一旁動了動身子,怕吵醒了她,他安靜半晌才輕輕地起身,披上衣服走到外面的小院子坐著。
看著天上的月亮,陳春生忍不住也紅了眼楮,難受地捂著臉小聲痛哭著,都是他沒用,才會保不住弟弟,讓他走上了歪路。
回想起幾年前的往事,陳春生心底還是忍不住靶到恐懼,那時小山村接二連三出事,而最後的那一夜,滾滾而來的河水眨眼間就淹滿了整個房子,黑夜中,爹娘將他和弟妹放進家里洗澡的大木桶中,才十三歲的秋生跟十歲的冬兒都跟他綁在一起,然後父母就推著木桶送他們離開。
他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夜,望過去全都是水,黑夜中不時傳來村民的呼救聲跟哀號,還有很多跟他們一樣被父母放在木桶中的孩子,而他們的父母卻慢慢地被水淹沒,看不見蹤影。
那一夜的小山村跟人間煉獄沒什麼差別,白天看得更清楚,那些以前會拍著他的肩膀喊好小子的叔叔、伯伯的尸體都漂在了水面上……
他們在木桶中不知道漂了幾天,河水終于退下去,地上只留下滿目瘡痍,還有活下來的人的哭聲。
想到那一幕幕,陳春生抱著腦袋,緊咬著牙關,怕自己的哭聲吵醒了妻子跟小孩,他就像個無助的孩子,哭得全身發顫。
哭著哭著,他好像听到了什麼聲音,瞬間抬起頭仔細听著——
門外真的有聲音!是連續三下的敲門聲,然後又是分開的三次敲門聲!
是秋生!
陳春生腦海中閃過這想法,身體已經沖出去打開大門。
深夜中,開門的聲音有些剌耳,他急躁的動作緩和下來,盡力輕聲打開門。
借著月光,他看清了站在門口的人,果然是他弟弟秋生!
陳秋生臉色十分慎重,左右張望了一下,確定沒看到什麼人之後,才拉著兄長進門,然後輕輕掩上。
「秋生!你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怎麼這麼久都沒消息?你沒事吧?」陳作春生目光在他身上來回掃過,確定沒有什麼傷口之後才微微心安。」
陳秋生心里一暖,「我沒什麼事,最近他們看我看得嚴,我沒辦法月兌身跟你們聯絡,這陣子有發生什麼事嗎?」他今晚是好不容易找了機會溜出來的,要快點問到他想知道的事後離開。
「鄭虎死了,你知道嗎?還有一個月前,也有一個人死在山神廟,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陳春生壓著聲音問他。
陳秋生听到這兩件命案時臉上的表情很淡定,彷佛早就知道了一樣。
陳春生看弟弟這樣更害怕,「秋生,收手吧,官差都找上門了。」他哀求地看著弟弟。
月光下,陳秋生眼底也有壓抑的悲傷,他定定地看著哥哥,緩慢地搖頭,「來不及了,大哥,以後你好好照顧自己跟冬兒。」想抽身?那是不可能的,而且最重要的仇人都還沒有得到報應,他怎麼可能收手?
他沒有告訴大哥,這曲州上的每一條官道都被軍隊給管制了,每一個縣城都進駐了不少兵力,這是官府不打算再放過逃跑的山匪的意思,如今沒有身分證明文書本就寸步難行,即便想翻山越嶺,偏生這一帶的山脈全都是相連的,若是莽撞闖進去,只怕會迷失在山中。
不過這樣也好,他所想的事,也快要完成了。
「秋生啊,哥求你了……」見弟弟說不听,陳春生的眼淚又淌了下來,緊緊地抓住他的手臂,就怕他突然消失一樣。
陳秋生沉默不語,好一會兒之後,才慢慢又堅定地把陳春生的手給撥開,「你保重!」
趁著陳春生還沒反應過來,他轉身打開大門就沖了出去。
陳春生愣了一下,趕忙追上去,可追出門後,只能看到弟弟的背影遠遠地消失在黑暗中。
「秋生啊!秋生——」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3-1 00:10:12
第十四章 賞燈賞月賞佳人
這些日子,家家戶戶都飄揚著一股甜香,中秋節到了,許多人家自己家里都烤著餅子,等著分送給親朋好友。
中秋節這天,大豐的習慣會舉辦燈會夜市,街道兩旁全都是攤販,大大小小的燈籠掛滿路旁,隨著微涼的秋風搖曳,吃食的攤子也不少,整個街道上都是香味,人聲鼎沸,極為熱鬧。
暗茜穿著一身湖水綠繡著波紋的棉衫,外面罩著修身的褙子,又系了條腰帶,顯得腰身縴細、姿態裊娜,一向素面朝天的臉蛋也抹上了眉黛與胭脂,不同于平日的淡雅,嬌女敕得如同初綻的鮮花一樣。
王紹陪在她身邊,街上人來人往,怕她被擠走,兩人靠得很近,近到他能聞到她身上傳來淡淡的花香味。
眼眸閃爍了下,看著她白皙的側臉,因為開心而明亮的雙眼,小巧的唇上漾著的笑意,讓王紹忍不住也勾起唇角。
自從學堂的事上了軌道以後,先前她臉上的茫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她越來越自信的眼神跟越見溫柔的笑容,可能是一直跟孩子相處在一塊,傅茜的性子也變得更愛笑、更溫柔了點。
除了她,學堂里還聘有另一位女先生,正是縣學訓導的夫人,听聞傅茜在教孩子們啟蒙識字,她也興致勃勃地,一起加入。
這樣也好,學堂里多一個先生能幫忙上課,剛好讓傅茜專心備嫁,畢竟兩人的婚期定在年尾,如今已是中秋,時間上也是很緊湊的。
兩個人並肩走在一塊,街道上也有許多像他們一樣的未婚男女,時不時還能看見俊俏公子送燈籠給姑娘家表心跡。
變著攤子,王紹不免俗地也在小攤上挑了一個燈籠遞給她。
小巧的燈籠不足兩手大小,是朵芙蓉燈,做燈籠的手藝人細心地將芙蓉緩緩盛開的模樣做了出來,而花蕊則是一抹燭光,提在手上精致可愛,傅茜喜歡極了。
暗茜在攤子上也買了一簇用桂花盤成的小吊飾遞給他,這是扶安的傳統,男子送燈,女子贈花。
人潮不少,王紹一邊陪著她在街上閑散地逛著,一邊注意街道上的狀況,時不時與經過的衙役們點頭示意。
「紹子哥,今兒個你怎麼不用當值啊?」能跟王紹一起過中秋佳節,傅茜自然很開心,不過她也很奇怪為什麼紹子哥不用當值。
低頭就看到她眼底的疑惑,王紹忍不住伸手在她臉頰上輕輕模了下,手中滑女敕的觸感讓他指間微微發麻。
「有李和跟王堅在就夠了。」其實是李華可憐他這麼老還沒娶婆娘,今天特意讓他休假,好好陪未來的娘子走一走。
頰邊快速滑過一抹熾熱,傅茜臉一紅,害羞地轉過頭,「是這樣啊,我、我就好奇問問……」
知道她害羞了,王紹也不多逗她,輕輕走上去與她並肩同行,「走吧,還沒到賞月樓,不想去看看?」
「我想去,咱們縣好些年沒開放賞月樓了。」傅茜眼楮亮了起來。
賞月樓是扶安縣每年中秋會開放的地方,足足有五層樓高,每年中秋的前三個月就會開始加強整修,上到靠著城牆搭建起來的高樓,不管是街上的燈火,還是滿天的星光,皆能盡覽,是大家最愛去的地方。
可惜前幾年中秋,賞月樓不知道怎麼垮了,還好人還沒上去,因此沒人傷亡,不過開放賞月樓的事卻是取消了幾年,直到今年才又重新開放。
「走吧。」
王紹帶著她一起往賞月樓的方向走去,因為人多,兩個人不免挨挨蹭蹭,見傅茜被擠了幾下,差點被擠散,想也不想就伸出手拉住她的小手。
掌心一熱,傅茜抬起頭,只看見王紹的後腦杓,但她細女敕的手心被他牢牢握緊,那股熱意從交迭的手中直躐到了胸口,然後蔓延開來,除了羞澀之外,還有另一種莫名的滋味,甜甜的充滿了心間。
王紹猛一牽手的時候並沒有多想,等到他想起來的時候,也舍不得放開掌心中的柔軟,想了想,繼續當作若無其事地牽著,反正是他未過門的媳婦兒不是嗎?
就這麼說服自己的時候,兩個人也走到了賞月樓下面,賞月樓是依著整個南牆所搭建的,五層樓高的木樓,上面並沒有什麼特別精致的雕刻,反而都是樸實厚重的木頭,簡單又大氣。
賞月樓像一個八卦似的塔樓,每一層樓中間會有一個小殿,供奉著不少神只和」些開國的功勛名臣,兩人跟著隊伍慢慢地逛上去。
第四層樓供奉的是歷代駐守西北和北疆的兩位開國武將,王紹虔誠地向兩位將軍上香。
暗茜見他的神情肅穆,想到他也是從西北回來的,雙手合十也跟著默念,保佑天下太平再無戰事。
每一層都帶著心意上了香後,到了第五層樓,那是高出城牆的一樓,視野瞬間變得開闊,放眼望去,底下有著不少提著燈的人龍,而頭上則是滿天的星斗從空中灑落,月亮高高懸掛在空中,綻放著不落于星光的月芒。
「紹子哥,真美。」傅茜回頭看著他。
王紹一瞬間,彷佛看到了一個跟她相似的身影,一段久遠的記憶從腦中躐出來,不自禁地伸手,輕輕踫觸她在月光下更加柔美的臉龐。
「嗯,真美,我們好久沒有一起看月亮了。」將她頰邊被風吹亂的發勾回耳後,縮回手,目光緩慢地移向腳下繁華的景象說著。
暗茜先是一愣,然後唇邊也漾起笑,「你想起來了啊?」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時候娘親還在,王大叔也還在,他們兩家到縣城玩,不經意地在賞月樓上踫見了。
「月亮還是一樣圓。」想起往事還有離去的人,兩人臉上的神色都有些恍惚,看著那輪明月,她對著他笑說。
「嗯,拜過月娘後就下去吧,風大,當心著涼了。」
四周都沒有遮蔽,秋風寒涼,雖然已經換上了棉衣,但他還是怕她剛調養好的身子又受寒。
在最頂層的月娘殿里上過香後,要下樓時,他還是牽住她的手,月光灑在他們的背上,交握的雙手讓跟在他們身後的一個小泵娘眼露羨慕。
「怎啦?」小泵娘腳步停頓,她身邊的母親轉頭問了一句,發現女兒的目光停留在前面一對小夫妻身上。
「他們感情真好。」小泵娘說了一句。
熬人笑了,「小丫頭一個,懂什麼啊。」捏捏女兒的臉,笑著說了一句。
小泵娘不高興地努努嘴,哼,有什麼不懂的?那個男人看他妻子的眼神,一瞧就讓人覺得心里頭暖暖的,那個姊姊看他的眼神也是一樣的,這樣還不是感情好啊?
母女倆有一句沒有一句地說笑,一點也沒發現,在她們身後的男人,長相秀氣,一雙眼楮卻是陰沉沉地一直盯著已經遠去的背影。
遠處的王紹身子停頓了一下,倏地回過了頭,男子一驚,想躲已來不及,可這時候,一個寬闊的背影擋在了他的前面。
王紹總覺得有人盯著他似的,回頭在人群中掃視,卻什麼也沒有發現。
「紹子哥?」傅茜疑惑地看他。
王紹看了一會都沒發現什麼不尋常的人,低下頭對她道︰「沒事,我們去吃東西吧。」
「嗯,好,我們去來客樓吧,來客樓的……」清脆的聲音伴隨著輕風漸漸遠去。
孫二混在人群中,冷汗都落下來了,吁口氣的同時,也對上忠子陰鵝的眼神,心一緊。
「回去吧。」忠子冷冷地道。
孫二抹去冷汗,什麼話也沒說,默默地跟在他身後離開了這一片熱鬧繁華。
「頭兒,青山城的人來了。」李和從屋外進來,身後領著一樣穿著衙役服的兩個人。
王紹起身看向李和身後的兩名捕快。
「屬下黃貴子。」
「屬下吳平,見過典史。」
「辛苦你們了,帶人來了嗎?」王紹點個頭示意。
「帶來了,方才才押進大牢里等候。」黃貴子道。
「那走吧。」
王紹二話不說,跟著李和、王堅還有青山城來的兩個衙役一起將大牢里的犯人給領出來,一路往城外的義莊去。
可能是關了一陣子,這犯人還算識相,讓他走就走,也不多說話,一行人進到義莊里,讓負責看義莊的馮老頭打開里頭特意修建的冰窖,帶著犯人進去認人。
那犯人一路都不吭聲,直到走進冰窖里才表現出害怕的神情,黃貴子推著他上前去認人,馮老頭掀開冰床上的白布,天氣熱,就算是有冰鎮著,那兩個死者還是飄散出一股難言的臭味,再加上兩個人死相淒慘,那犯人看了直接腳軟了。
「是鄭虎跟胡子!啊啊啊!都死了!都死了?怎麼會死?怎麼會?」
那犯人受了剌激似的大叫,尤其是看到面目全非的胡子,要不是因為脖子上那塊胎記,他怎麼也認不出這是胡子!
確定了!王紹立馬轉頭對王堅道︰「你帶兩個人回村子,把陳春生跟陳冬兒都帶到衙門來!」
鄭虎是盜匪,身為外甥的陳春生怎麼可能不知道?果然,他之前有隱瞞!
王堅听他這麼吩咐,轉念一想就知道他的意思,慎重地點頭,轉身先一步離開。
「怎麼會死了?」軟腳坐在地上的那個犯人還不敢置信地囈語。
「閉嘴!」黃貴子厭惡地上前拍一下他的後腦,「你們這群人作惡多端,死了也是應該!」
「先回去。」知道這兩個是海捕名單上的人,王紹心里大概就有調查的方向了。
一行人又花了快一個時辰的時間回到衙門,王紹將先前仵作驗尸的報告遞給黃貴子兩人,一起討論案子。
「大人,這伙山匪以前一直盤據在青山縣往德郡一帶的山上,兩年多前青山城的富戶周、吳兩家運送的一批貨被這群山匪給劫了,損失慘重,一直向大人吵鬧不休,于是大人請了吳將軍出兵剿匪。剿匪十分成功,只是有部分山匪趁亂逃了,卻沒想到這群山匪逃到了青山城附近的小山村,因為那里在五年前曾經發生過潰堤滅村的事,一般百姓都稱那里為鬼村。
「逃走的山匪在那里暗自籌劃復仇的事情,領頭的是山匪中的二當家孫二,跟以前的大當家孫大是親兄弟,胡子則成為二把手。他們花了兩年的時間準備,里應外合,而他們的內應就是鄭虎。鄭虎是青山城里的賭坊打手,沒想到卻是他們派到城里當內應的,等鄭虎模清了周、吳兩家的位置,趁著城中舉辦夜市城門未封時,帶著這群山匪混進城里,滅了兩家的門。」
黃貴子說著他們從陸續抓捕到的山匪那里問出的事,臉上表情也十分痛恨,這些山匪毫無人性,連孩子都不放過!滅門案後他到過現場,那一地的鮮血尸首非常嚇人,那可都是人!活生生的人啊!
「海捕公文上寫著逃了三人,如果鄭虎跟胡子都死了,那就只剩下孫二了。」食指輕點的桌面,王紹抬眼看著他們說道。
黃貴子臉上有些遲疑的神色,「我們審問過的山匪說,其實逃走的是五個人,除了孫二、胡子、鄭虎,還有兩個人,一個叫忠子,是孫二最忠心的手下。另一個人的名號叫書生,大家對他的印象都不深,只知道他是後來加入的,常跟在孫二身邊。」
「書生?沒有查到他是何人?」會取這個外號,多半此人真是有念過書的,不過有念過書的人,為什麼會跟這些山匪混在一塊?
黃貴子跟吳平都搖頭,「這些山匪對他都沒什麼印象,也問不出多少關于他的事來。」黃貴子回道。
王紹點頭,「知府已加派了兵力,務必要將這幾個匪徒緝捕到案,縣城四周都已經被封鎖了,他們只會潛藏在附近山區,明天就開始派人山。」
說著,王紹又想了想,這個方法雖然耗費比較多的人力物力,總比讓這幾人繼續藏在山中耗時間的好,這些人躲在山里久了,縣城也不可能一直請軍隊駐守,不如主動往山上去,試試能不能把人逼出來。
定下了方法,整個縣衙很快就動員了起來,王紹跟李華稟報過後,李華也手書一封命令給他,讓他去城外調動駐守的兩百名兵力準備搜山。
同一個時間,王家村里的陳春生再一次見到了王堅,他的臉色刷地一下發白,王堅又不是瞎子,怎麼看都知道陳春生一定有問題,二話不說帶著同僚上前就把人帶走,然後又繞到陳冬兒跟王大壯那邊,很快將三個人都帶回城里。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3-1 00:10:28
第十五章 藏在城里的山匪
暗茜家原本的豆腐店如今成了一個南北雜貨鋪,里頭擺滿了四面八方來的東西,重要的是,價錢也不貴,一般人家都買得起,所以生意也好了起來。
一開始只有秦真一個人在忙,過沒幾天,秦嫂子來了就接過掌櫃的活,秦真因為臉上有疤,怕嚇著人,妻子接手後他就繼續一個人忙著進出貨。
因為鋪子東西多,生意不錯,一忙起來秦家夫婦就顧不上小孩,傅茜到過店里幾次,見他們夫妻都忙,反正學堂她只負責上半天課,下午她都在家里,索性就把孩子給帶到她家去了。
「嫂子,我把念恩帶回來了。」傅茜笑盈盈地牽著小豆丁秦念恩走進鋪子里。
秦念恩今年才四歲,四歲的孩子正是奶聲奶氣最好玩的時候,傅茜這些天帶著他在家里玩,總是讓她想起弟弟傅芃小時候乖巧的樣子。
暗芃也很喜歡念恩,有種做了哥哥的感覺,他們都挺喜歡這孩子的。
一開始秦家夫婦還不好意思讓她幫忙,只是眼見孩子去了幾天,一些習慣慢慢都變好了,又知道傅茜帶著孩子識字,對傅家更加感恩。
他們知道傅茜開了一個學堂,兒子如今變得更好都是因為傅茜教導有方,想著等以後兒子年歲到了可以入學,就去傅茜的學堂。
秦嫂子是個爽朗的年輕婦人,瞧著傅茜跟兒子進門,撥打算盤的手也停了,「哎,怎麼麻煩你送念恩回來,以後我們自個去帶就好了。」
「就幾步路而已,嫂子怎麼這麼客氣?」傅茜模模秦念恩的頭頂,對他揚一下下巴,秦念恩就開心地撲向他娘了。
太陽已經漸漸落下,黃昏時候,店鋪也要休息了,現在天黑得更早了,傅茜左右看了下,問道︰「怎麼不見秦大哥?」通常這時候秦大哥已經在幫忙收拾著鋪子了。
秦嫂子把孩子抱到懷里才笑著回她,「他那些哥們送了批貨來,都是漂亮的毛皮,他去處理順道跟人說說話。」
這家貨行可是靠著秦真那些散落在天南地北的同袍送的貨撐起來的,不論是北邊的皮毛還是南方的竹制品都是這麼來的,還有些海外的稀罕物呢。
她本來想著丈夫要進城做生意,心里惴惴不安、七上八下,要是扔下了他們在山里的家,到了城里他們又什麼都不懂、什麼都沒有,能做什麼?
不過幸好,進了城她才知道,這間南北雜貨鋪其實是王紹跟幾個同袍合作做生意的,就為了給他們這些退役的漢子一條活路,如今生意做得紅紅火火,她心里也安心了。
暗茜瞧她已經在收拾東西了,看了下天色,「嫂子,這麼早就休息了啊?」前些天她可是天都黑了才關店。
「嗯,你秦大哥說了,城里頭最近不安寧,讓我天黑前就把鋪子關了回家,我想著也沒啥生意,早點回去休息也好。」
因為那兩件命案,眾人發現先前海捕公文說的山匪似乎逃到扶安城附近,城里有些人心不穩。為了安全,不少店家都是天沒黑就關門了,街上行人也少了很多,而且現在進出城都得出示相關文件,要不就會被扣到衙門里頭調查。
「那我幫你收拾吧。」傅茜點點頭。她後來才知道這間通雜貨鋪紹子哥也有分,連他仍在軍中的同袍也有一分,像那些北方運來的毛皮,就是從紹子哥以前待的軍營送來的。
秦嫂子點頭說好,放下兒子跟傅茜開始把擺放在外面的東西給收進來,傅茜幫她一起把木櫃子扛回鋪子,一轉身——嚇!兩人同時都嚇了一跳。
店門口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站著一個高壯的漢子,正好背著光,面容模糊看不清,嚇了傅茜跟秦嫂子一跳。
那漢子動了動,走進店里頭來,然後秦嫂子跟傅茜就松了口氣,那漢子一副老實憨厚的模樣,雙手在身前搓弄著,彷佛有些無措的模樣。
「對不住,嚇、嚇著你們了,俺、俺想買豆腐,俺記得這有間豆腐店。」老實漢子講話結結巴巴,好似對嚇著她們一事非常愧疚。
「你說的豆腐店已經關了,現在改成南北雜貨鋪了。」傅茜回答道。
老實漢子愣了一下,「關、關了?俺以前吃過,可香了。」神情也有些失落。
有人這麼惦記著她家的豆腐,傅茜心里頭很是高興,「對不住啊,我家的豆腐店收了,你可以到東街口附近,那也有一間豆腐店,做的也好吃極了。」
「人不就貪這一口,原來是你家的店啊,手藝這麼好,真是可惜。」老實漢子模模頭,笑得挺不好意思的。
暗茜笑一笑,「身子不好,磨不了豆腐了。」
「听說你是傅先生的閨女啊?俺家有個孩子也在縣學念書,這不,明兒個放假,想著來城里接孩子順便買口他愛吃的。」提到孩子,漢子笑得特別的開心。
「原來是我爹的學生。」傅茜點點頭。
「這位客官,天色晚了,我們這店得收起來了,不好意思啊。」兩人一來一往的問答秦嫂子也都听著,只不過後面漢子問得細了,于是眉頭輕皺,笑笑地打斷他們的對話。
「那不打擾了,俺走啦。」老實漢子笑笑地轉身離開。
方才他擋在門口還有種壓迫感,人一走,整個店里突然又變得寬敞了,這只是一個小插曲,傅茜跟秦嫂子都沒有放在心上,專心地把外頭沉重的物件給搬進來。
秦念恩坐在櫃台里頭,拿著他娘的算盤撥弄著玩,兩人時不時地看他一眼,逗得他呵呵地笑。
王紹跟秦真來的時候,正好瞧見她們兩個搬東西搬得滿頭大汗,趕忙上前幫忙把東西收進店里頭。
「怎麼搬這些東西?也不怕傷到了腰。」王紹把東西放好了以後,轉身對傅茜皺了下眉。
「這點東西不算什麼,紹子哥怎麼跟秦大哥走在一塊了?」傅茜笑嘻嘻地問。王紹沒好氣地點了下她的頭,「我同秦真一塊去收貨,當然一塊回來。」這生意可是兄弟們的後路,這批毛皮貨也大,他不去瞧瞧不行。
「嗯,紹子哥今晚就在我家吃吧。」家里今天還有些菜,請紹子哥吃飯也不寒酸。
「今天就不了,那些兄弟把貨送來,得陪他們去吃頓好的,明兒個我再上門。」雙手空空怎麼好上門,今天送來的那批貨有幾張好皮子,明兒取了順道送上門。
另一邊,秦真也跟妻子說了,今晚要跟兄弟們去酒樓吃飯,待會兒順路送他們娘倆回家去。因為傅茜家的店鋪不夠大,所以秦真他們在隔壁街上租了一個小院住。
幾個人湊在店里聊天說笑,卻不知街道轉彎處有個人影縮在那里,竟是方才那位看上去十分憨厚老實的漢子。
他一雙狹小的眼楮直盯著店鋪,等到店門關了,人都走了以後,他才沉默地轉身離開,順著街道慢慢走到街尾,左拐右彎的走了好一會兒,經過縣衙附近,頓了下腳步。
門口處聚集了不少官兵,除了衙門本身的衙役之外,還有好些個穿著輕甲的士兵,漢子眼神沉了沉,抬腳繼續走,繞到縣衙後面的街道,走到一間小屋前,抬手敲了敲門。
門內安靜了一會兒,才有一個聲音道︰「誰?」
「娘,是我,從外頭回來了。」老實漢子回道。
門里一陣聲響,一個斯文白淨的男子從里頭出來,瞧見他呵呵一笑,「大哥,你回來啦,快進去吧,娘都等急了。」兩個人搭著肩一塊進門。
一直到走進屋子里以後,兩人搭著肩的手才縮回來,孫二將藏在腋下的刀收回去,白淨的臉龐已經沒有方才斯文秀氣的笑容,換上的是一臉陰冷。
「忠子,你出去打听得怎樣?」
「四個城門都封鎖了,進出都要路引或身分文書,也駐扎了不少官兵。」忠子也就是老實漢子說道。
孫二臉色陰沉沉的,隨手將幾上的茶杯掃落在地,「他娘的!這些官兵下了決心要把咱們給逮住!」他心里慶幸,幸好忠子是扶安縣的人,才能靠他的身分文書混進城里躲藏,只是來不及逃走,整座城就都封了起來。
「熬過這段時間就好。」忠子沉穩地回應,他不信扶安縣縣令能將城門給鎖多久,扶安城是個商城,把城門鎖久了,對百姓跟商隊都會造成不小的麻煩。
孫二臉色很不好看,他已經被關在城里將近一個月的時間了,還要再熬一個月?
「縣里的典史換了人,听說以前在邊關打過仗,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最好別輕舉妄動。」忠子眼神閃了閃。
孫二煩躁地抓抓頭發,一腳把地上的碎茶杯踢遠,破碎的茶杯飛射出去,打到牆腳的一團物事上。
忠子的目光挪了過去,就見被綁在牆角的陳秋生滿臉紅腫瘀傷、生死不知地靠在牆壁上,他走上前去,一手伸到他鼻下,確認他還有呼吸後才松了口氣。
「放心吧,他死不了,老子沒那麼快便宜他!這個叛徒!」孫二諷剌地揚起笑。沒想到他也有看走眼的一天,這個在他眼底沒用的書生,居然是害得他現在狼狽不堪的罪魁禍首。
「你別再對他動手,他也算是一個人質。」忠子早覺得陳秋生不對勁,只是這麼多年下來,一直沒抓到把柄,誰知寨子出事的原因就是他跟鄭虎,沒想到他們派去青山城的內奸鄭虎居然跟書生是一伙的,把整個寨子都耍得團團轉。
那天他抓到了機會試驗他,故意放松警戒,果然書生就偷跑了,他偷偷跟在後面,看著他進了王家村的一個屋子里,他悄悄地靠在牆邊偷听他們說話,確定書生跟這屋子的主人是兄弟!
斷斷續續的又听了一些,大約猜出來他們寨子會變成這樣,應該都是書生,或者說陳秋生設計的,他想,胡子應該也是听從了陳秋生的挑撥,才會壯著膽子跟孫二要錢,要分道揚鐮,讓孫二一氣之下殺了胡子,而孫二棄尸的地點也是听陳秋生建議的,這才會被人給發現。
忠子雖恨陳秋山,卻又不得不幫他大概整治一下傷口,萬一斷了氣,死在屋里就麻煩了,之前就是因為鄭虎跟胡子的尸體才惹出事來。
「找到他家的人了嗎?」孫二恨不得能扒他的筋、啃他的骨,就這麼幾頓不痛不癢的痛揍都是便宜了他。
忠子搖頭,「都被官府帶走了,不過我有打听到,這個新上任的典史有一個未過門的妻子。」今天到街上晃了晃,無意間听到典史跟縣學里的先生前一陣子結為親家。
孫二眼楮一亮,「把人逮住了,到時候就不怕他不放我們走!」只要有機會逃進山里,那就是他跟忠子的天下!誰也抓不住他!
「街上太多人了,時常有巡邏的官兵,抓她有風險。」他今天也是湊巧踫上了傅家的女人,有機會他一定會想辦法抓住她,但不是現在。
「他娘的!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怎辦?」孫二眼底一片赤紅,氣急敗壞地拍桌大吼。
「小聲點!」忠子低喝一聲,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我們就只能等了,跟這些官兵耗耐心。」他安撫地說道。
孫二咬牙切齒、惡狠狠地瞪著陳秋生,最後也只能恨恨地把不滿給忍下。他等!等贏了,再看看誰斗得過誰!
忠子看他冷靜下來後,轉身繼續去處理陳秋生身上的傷口。
孫二卻眼神陰暗地看著忠子的背影,他不甘心,他想要離開這座該死的城!只要離開這里就有活路了,他在外面藏了那麼多的金銀珠寶,換個地方、換個身分,他就能光明正大的過好日子,所以,他不能被困在這座城里,他要想辦法逃出去!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3-1 00:10:43
第十六章 搜山樂事多
搜山的行動如火如荼地展開,從東南西北四個城門外最近的山開始搜查,王紹負責查王家村城東附近的山域。
幾天里,還真的搜出了不少讓人哭笑不得的東西,例如說,有個士兵拿棍子敲著地面,敲著敲著,居然就敲出了奇怪的聲音,挖開一看,竟有人把一箱珠寶藏在山上,看也知道是人家偷藏的,士兵們看得心癢癢的,但還是模模鼻子給人家又埋了回去,順道丟了張字條說,這地方被發現了,換個地方藏唄,至于後面有沒有被挖走,誰知道?
還有搜山抓到正在通奸的叔嫂、偷情的小情人、藏在山洞里的一堆女人肚兜和褻褲,甚至還順手逮到了三個盜墓賊,他們下地的時候,官兵們正好搜到那兒,就在出口等著這些盜墓賊,來個甕中捉鱉。
也有找到幾個以前被報失蹤的人的尸首,都化成白骨了,從上面的傷口看,有的摔死,有的被野獸咬死,這個腦殼上一個大洞的,得!看就知道是被害死的,通通立案!
另外還找到幾個躲在山洞里的山民,也沒身分文書,二話不說全帶回去衙門,總之,從山上搜出來的東西還真是什麼都有,什麼都不奇怪。
找了三天,最想找的東西沒找到,最想抓的人也沒抓到,王紹幾人都有些悻悻然地回城去休息了。
唯一的收獲就是在山神廟後方的一個小山洞里,發現了不少有人居住餅的痕跡,而且山洞內還有大片血跡,推測鄭虎跟胡子很有可能是在那山洞里遇害的。
這也算是間接說明了為什麼胡子會被棄置在山神廟附近,照推算,很有可能是要將胡子帶到更遠的地方埋藏或丟棄時,正好遇上了來山上拜拜的何嬸子,一時情急,才將胡子扔在那里。
以那山洞的模樣看來,山洞內至少有一段時日沒住人了,也不知道人是往更深山野嶺的地方遁逃,還是藏到哪去了。
熬了幾天,王紹回家都是直接躺平睡得昏天暗地,直到隔天中午才醒過來,坐在床上困頓地抓頭,下巴上的胡子都已經亂糟糟一大片了。
鼻尖聞到淡淡的飯菜香,看了一下窗外的天色,的確像是吃午食的時間,王紹懶懶地從床上起身,簡單地洗了下臉,胡子也沒刮,就想著先填肚子。
隨意披件外衣,還沒穿好就往廚房跑,廚房里果然都是飯菜香,一鍋正飄散著香味的鹵肉還有兩盤青菜跟一大盤煎蛋就放在桌上。
王紹掀開一旁飯桶的蓋子,隨意拿了碗筷就開始扒飯,連吃了好幾口帶著辣味的鹵味,再挾一大塊蛋塞到嘴里,他正奮力吃著,廚房門口就傳來腳步聲。
「娘,您煮菜手藝進步了。」王紹笑著回頭。
王大娘沒好氣地瞪了兒子一眼,「這是什麼模樣?餓死鬼投胎啊,衣服也不穿好,不怕嚇著人?」上前幾步拎住兒子敞開的衣襟,兩三下把他的衣服給系起來。
王紹嘴里還嚼著黃瓜,咬得卡滋卡滋響,「嚇誰啊?我不是您生的嗎,您老人家還害羞啊?」他娘可真有趣。
王大娘瞧他那副不正經的模樣,抬手用力給他兩下,「我不害羞,我是怕茜娘害羞!怎麼鬅子拉碴的也不修整一下?」
茜娘?王紹一愣,怎麼突然提到茜娘?目光往廚房外掃去,他才發現原來傅茜正站在不遠處,一張小臉紅通通的,想到方才自己的模樣,表情有些尷尬。
暗茜方才跟著王大娘到後面去拿點調料,沒想到一回來就看到王紹衣衫不整地在桌子前大吃大喝,直接把王紹那小麥色的胸膛收入眼底,還有月復間那一塊塊糾結的肌肉,跟她軟綿的身子完全不同。
她整個腦子就像被什麼東西給轟了一下,無法抑制的熱潮從腳底躐了上來,心跳得很快,趕緊躲到一邊去,不敢進門也不敢說話。
見兒子也看到茜娘的身影後,王大娘捏了下他的手臂,對外面抬起下巴,用眼神示意兒子去安撫一下人家,方才她看茜娘整個人都跟煮熟的蝦子一樣,可別把她的兒媳婦給嚇跑了。
王紹咧嘴笑了下,順從他娘的意思往外走去,不遠處的傅茜正背對著他,腦筋一轉,瞧著他娘又進廚房里忙了,眼神閃了下,抬腳無聲地走到傅茜身後。
從後面就能見到她紅通通的耳垂,像顆小櫻桃似的可愛,不禁心癢癢的靠過去在她耳邊說︰「茜娘。」
暗茜一點準備也沒有,就讓身後突然冒出來的聲音給嚇得往前撲,王紹連忙伸手勾住她的腰,微微使勁,將她整個人給箍進懷里。
撞上他堅硬的胸膛後,傅茜還愣了一下,然後臉上稍退的紅雲又是紅艷艷的一片,鼻間聞到一股陌生的清冽味道。
「嚇到你了,我跟你玩而已。」這腰身細得他兩手環起來都有剩,王紹瞧她紅著臉的模樣,忍不住冒起了逗弄的心思。
腰間一陣騷癢,傅茜最怕癢了,扭扭身子,臉上已經浮起笑意,「沒有,你、你快放手。」
王紹沒松手,說真的,她這軟綿綿的身子靠在他身上,真是舒服極了,他覺得她天生就該待在自己懷里,有種難言的滿足。
這麼一想,另一只手也環上她的腰,下巴頂著她的發頂,姿態親密至極。
本來傅茜是該掙扎的,可是她腦子已經一片迷糊了,胸口鼓動的心跳聲大得讓她以為自己的心都要跳出來似的。
她迷迷糊糊的樣子讓王紹一笑,低沉的笑聲飄入她的耳里,帶來一陣酥癢,雙手無措地不知道該推開他還是該怎麼辦的時候,他已經反手抓住她的手。
「茜娘,好幾天沒見到你了,我有點想你。」在山上搜查的日子,踫到那對偷情的小情人後,他就忍不住想起傅茜。
瞧瞧人家,都會躲在大山里做些親密的事,他是光靠近岳父家就會被擺臉色,唉,人比人真是氣死人啊。
暗茜不知道他腦子里想什麼,知道的話大概會當場害羞到爆炸了,她軟軟地靠在王紹身上,耳邊听著他說情話,貝齒輕咬著下唇,心里顫了顫。
「我也想你……一點點。」
她說的很小聲又很虛弱,可是王紹還是听見了,咧嘴一笑,半臉的胡子都遮不住他開心的笑容。
「干啥?!還不快點來收拾吃飯,光站在那就會飽啦?」王大娘已經偷偷在廚房里看了好一會兒,見兒子抱上了就不肯放手,等了一會兒,覺得給兒子過了癮才站在窗戶旁
大聲地嚷嚷著。
暗茜一震,一轉身就從王紹懷里溜出來,王紹也沒抓緊她,知道她容易害羞,能抱這麼幾下子,他心里就很滿意了。
「吃飯吧。」王紹也不逗她,自然地牽起她的手回到蔚房去。
暗茜臉紅紅的,動了動手,沒抽出來,抿了下嘴,默默地任由他牽著自己走到廚房里。
原本被王紹隨便翻亂的菜都讓王大娘重新整理好了,三碗熱騰騰的飯也擺好了,傅茜見狀感到不好意思。
「快點吃吧。」王大娘絕口不提方才的事,讓王紹拉著傅茜坐在自己身邊吃飯。
「兒子,你這幾天去山上找著了啥不?」飯桌上太安靜,過了會兒,王大娘主動挑了個話頭。
王紹肚子里還空著,又扒了幾大口飯才有空回她,「找著一些人,過段日子娘回村里頭得注意些,村南的吳三叔家出了點事。」
「你吳三叔家出事關我啥事?」王大娘不解地看著他。
說到這,王紹目光掃過傅茜後頓了下才開口道︰「那天去搜山,不巧見了吳三叔他大嫂跟小叔子在山上……辦事。」
話雖說得含糊,但王大娘在村子里待了那麼久,什麼事都踫過,一听就知道這話是什麼意思,這是說叔嫂通奸呢!瞬間瞠目結舌不敢置信。
「唉呀,這、這真是要命啊……」王大娘咂哂嘴,回過神說道。
「不少村子里的人也幫忙搜山,想瞞都瞞不住,還發現山上有土夫子,正好被我們抓個正著……」王紹也是憋了很多天,他娘一問就忍不住把山上遇到的那些屁事都說了。
暗茜在一旁端著碗也听得目瞪口呆,沒想到她家附近的山上居然有這麼多事,往年都沒發現呢!
王紹說了好一會兒才愣了一下,發現他娘跟茜娘兩人都端著碗看他,一口菜配一句他的話吃飯,額角青筋抖了抖,這是把他當唱戲的是吧?
怎麼不說了?傅茜听得正精彩他卻停了,偏頭一看,瞧他眉角抽抽,頓時感到好笑又心虛,連忙挾了一筷子的白菘放到他碗里,在他瞧過來的時候,討好的笑笑。
王紹斜睨了她一眼,慢吞吞地把白菘吃了,算是接受她的討好。
暗茜笑盈盈地趁這機會多挾幾筷子菜給他。
兩人在飯桌上眉來眼去,王大娘坐在對面見了,心底很開心,看他們這樣子,日後成親了感情只會更好,這樣才好。
大費周章搜山得到的結果卻不盡如人意,不光是不盡如人意,還讓縣衙為難,在扶安縣犯下命案後逃逸抓不著人,這是在打縣衙的臉。
最後還是從陳家人那邊下手,幸好縣志上查出了一些蛛絲馬跡,找到了陳春生家舊有的檔案。
陳春生跟陳冬兒夫婦都被留在了縣衙里,兩人雖然都是犯人的親屬,但案子跟他們並沒有直接關系,所以他們不是關在大牢里,而是被限制在縣衙後方的小廂房里。
「陳春生、陳冬兒,青山縣小山村人,父陳甲、母陳劉氏,除了生了你們兩兄妹之外,還有一個人——陳秋生,青山縣端元二十三年童生。」王紹一邊翻閱著抄來的縣志一邊慢慢說道。
小山村是一個很小的村子,村內不足三百人,縣志上的紀錄也是寥寥無幾,好不容易從上面翻到一個近十年前的資料。
陳春生跟陳冬兒兩個人臉色一白,驚愕地看著王紹,當他說出陳秋生的名字時,兩個人都不自覺地抖了子。
「陳春生,你不知道你弟在跟什麼樣窮凶惡極的人打交道嗎?那些人心狠手辣,你都不擔心陳秋生的安危嗎?」王紹冷冷地問他,目光像箭一樣射進他的眼底。
陳春生肩膀一縮,雙手顫抖著,狼狽地避開他的目光,緊咬著下唇,還是什麼都不願意說。
王紹將他的反應看在眼里,眼楮微眯,目光移向另一邊的陳冬兒,視線停在她的肚子上,猶豫了一下,還是改對著另一邊一直都沒反應的王大壯說話。
「你也是小山村潰堤後活下來的人吧?」他特意向大爺爺借了村志來看,上面王大壯的來歷寫得很清楚。
「大人,我什麼都不知道。」王大壯慌亂地搖頭。
「你不為自己想,也得為孩子想,你以為那些山匪是好惹的?」站起身慢慢地走向窗前,王紹一手輕輕推開窗戶看著外面的空地,一邊繼續道︰「我查過數據,當年小山村被大水滅村時,總共死了兩百多條人命,你們都是小山村的遺民。
「幾年前,小山村應該有什麼動人心的東西,引起了別人的覬覦,據說那是一塊風水寶地,有人想要買下來葬他家的先祖,只是那塊地上已經葬著你們小山村的先祖還蓋了宗祠,這就有問題了,據我所知,再怎麼好的風水寶地若是已葬了人,此地就算換了人下葬,寶穴的風水也不可能影響後面的人,所以風水寶地只是一個借口。
「再來,當初城里覬覦小山村的人找人動了手,應該就是以前孫大那批山匪或者是有關系的人,後來小山村潰堤死傷慘重,活下來的人除了你們三個之外還有陳秋生,陳秋生應該是推測出了滅村一事是誰動了手,決定復仇,其中大理寺插了一手,那些動心思滅村的青山縣縣尉連同其他同謀之人都被抓入牢中,流放斬首。
「可也許中間出了什麼問題,所以鄭虎還是潛進青山城中當內應,成為一個賭場打手,陳秋生則自己進入匪寨,其中可能動了什麼手腳,唆使了孫大他們去洗劫周、吳兩家的商隊,最後引來官兵剿匪,孫大身死,由他的弟弟孫二繼承了他的勢力跟手下。
「孫二這人陰狠毒辣,記恨著這一筆債,潛伏了兩年,找到機會血洗了周、吳兩家,將兩家滅門了,至此,也算是陳秋生的報仇完成了,我猜的對嗎?」有些東西王紹還弄不清楚,但這不妨礙他推理。
陳家兄妹听他說話的時候,人都傻了,心里不約而同顫抖。猜的?這個人居然光憑這些細碎的線索就把當年的事猜得七七八八?
陳冬兒突然臉色慘白,高聲的肚子傳來一陣陣的抽痛,她捂著肚子慢慢蹲下,王大壯連忙抱住她,「冬兒?冬兒,你怎麼了?」
陳冬兒痛苦地抱著肚子,一股熱流從雙腿間流下,「我、我好像要生了……」痛楚讓她忍不住張嘴哀號。
屋子里的三個男人全都傻眼了,錯愕地看著她,不知所措。
還是王紹先回過神,「快點抱她到後院的廂房!」他對還在發傻的王大壯吼道,轉身奔向門口,打開門讓王大壯跟陳春生抱著哀號的陳冬兒出門。
「頭兒!發生什麼事了?」王堅第一個趕到門口,陳冬兒的慘叫聲太淒厲,嚇得他們這些人一激靈,趕忙沖過來看看發生啥事了。
「快去請穩婆!陳冬兒要生了!」王紹也讓陳冬兒的叫聲給嚇到,沒想到女人生孩子這麼痛?
王堅愣了一下,被王紹一巴掌給拍醒,「還不快去!」他吼道。
「哦!我、我馬上去!」王堅急忙轉身,不小心撞上了後面奔來的李和,腳下踉蹌了一下,才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女人生孩子,衙門里一群大老爺都不知道要怎麼辦,最後還是食堂的吳大娘先扔了鍋鏟,跑來幫忙。
王紹站在門外听著門里的慘叫聲,燒好的水一盆盆端進去、又一盆盆變成紅色的水給端出來,他看得雞皮疙瘩全爬了出來。
陳冬兒的生產可以說是九死一生,她肚子里的孩子才八個月大,民間俗話說,七活八不活,指的正是八個月的孩子若早產很難生下來,陳冬兒就是踫上了胎位不正。
穩婆請來了以後,花了一個下午又一夜的時間,才幫陳冬兒險險地生下一個男孩子。
王紹听到孩子出生時的哭聲,松了口氣,腳一軟,差點摔在地上,他一個大老爺們的什麼都不怕,現在卻被女人生孩子的事給生生嚇軟了腿。
王紹抓抓頭,屋子里孩子的哭聲和王大壯的哭聲交織在一起,以目前這情況也沒辦法繼續問下去,只能模模鼻子先撤了,他覺得自己可能得先去天靈宮收收驚,他被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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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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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3-1 00:10:58
第十七章 全城搜捕
棒天,王紹去衙門當值的時候還是心有余悸,問了王堅確定大人孩子都沒事後,擦擦冷汗,決定還是暫時不去招惹那幾個了。
將孫二跟忠子的畫像發布出去,他也跟著忙他的公務。
「頭兒。」王堅站在門口對著里面喊一聲。
王紹低著頭正批閱著他的公文,聞聲頭也不抬繼續做他的事,「進來。」
王堅轉頭對身後的人笑了笑,伸手指指里面,傅茜拿著食盒站在他後面,對他點個頭,自己走進去了。
王紹鼻間聞到了香氣,肚子輕鳴了一聲,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脖子,「你這小子怎麼突然那麼貼心了?還幫我把飯菜端來。」話一落,抬眼就瞧見了笑盈盈地走到他面前的傅茜。
「茜娘?你怎麼來了?」王紹愣了下,起身迎了上去。
暗茜抬起手中的食盒,「我听人說你受了驚嚇,送點好吃的過來給你壓壓驚啊。」昨兒個傅芃回家時就跟她說了衙門有人產子的事,他還說紹子哥都被嚇得腿軟了,很多人都看見了。
調皮的笑容讓他見了也感到好笑,接過她手中的食盒放到一邊桌上,拉著她一塊坐下,「怎麼?我軟腿的風聲這就傳出去了?」
衙里這群男人,說起別人的事也不輸給那些村里的長舌婦。
掩嘴偷笑,她眼楮亮晶晶的,「小芄回家跟我說的,就連爹也听說了,讓我送碗安神湯給你呢。」掀開蓋子,還真端了一碗用竹筒裝著的安神湯給他。
王紹看了那湯一眼,也不矯情,接過來兩三口就喝到肚子里,「你別笑,我在戰場上這麼多年,除了剛去的時候,哪還軟腿過。」苦笑了下,這下臉可丟大了,這人生人,還是會嚇死人啊。
「真怕啊?我以為人家說說而已。」她還以為只是人家揶揄紹子哥的。
王紹挑起眉,突然抓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口,「你模模,是不是心跳得很快,被嚇到了?」嘴角噙著一抹壞笑,對著她眨眨眼。
又使壞!暗茜嬌嬌地瞪他一眼,「你真是……」自從婚期確定後,他對她是越來越愛動手動腳了,半點都不客氣。
王紹哈哈一笑,胸膛不停震動,松開了手不再逗她,「你吃了嗎?」打開的食盒里擺著三道菜,下面還有一屜饅頭、白飯。
「吃了,你快吃吧,菜涼了就不好吃了。」把菜都端出來擺到桌上,傅茜遞了兩顆大白饅頭給他。
王紹把饅頭掰了一半給她,「再陪我吃點,瞧你瘦成這樣。」一道蘿卜炖肉、一盤清炒小菜、一盤臘肉,分量都不少,夠兩人吃了。
暗茜接過饅頭小口地咬著,「紹子哥,衙里生子的是不是你說過的那個陳家姑娘?」昨兒個她一听就知道,先前曾听紹子哥提過一兩句。
「是啊,我可是真嚇著了。」
昨天看到後,他回家想了很久,以後還是不要讓茜娘生孩子好了,跟他弟抱一個來養。轉頭跟他娘說了這事,卻讓他娘賞了好幾下鐵沙掌,到現在背部都還有些火辣辣的。
王大娘氣啊,被大兒子這不靠譜的想法氣得七竅生煙,自個能生不生,怕媳婦生孩子有事就去抱弟弟的,敢情你弟媳婦不是人啊?
「那現在誰幫她做月子?」
「吳大娘,兄弟們都貼了些錢給她。」大家也不是什麼壞人,都嚇得人家提前產子了,當然還是會給她吃點好的補補。
「嗯,對了,我做了兩件秋衣給你,看你什麼時候有空來試試。」傅茜也沒追問下去,反正這些案子的東西她也不懂,問了也沒用。
「不是讓你休息,怎麼又做衣服?」不贊成地看著她,就知道她閑不下來,又開始蠢蠢欲動想干活了。
暗茜眨眨眼,對他一笑,「我沒累著自己。」她的嫁衣也不用她自己縫制,都讓紹子哥請了莊的繡娘去做了,最後她自己補上幾針就好。沒事做,她想著他身上似乎都穿著鋪子里的成衣,一些地方總是不那麼合身,之前就有這個念頭,只是一直沒動手,反正要幫爹跟小做秋衣,就順道做了兩件給他。
「再說了,我就上午比較忙點,下午季夫人來之後我就閑了。」她現在把時間分配得很好,上午就是教孩子念書,下午回到家,幫秦嫂子帶帶孩子、做點家務,這樣的日子過得很開心。
王紹想,以後還是生個孩子好了,要不她沒事就想找事做,又累著了自己,有個孩子讓她去忙會好些。
腦海里已經開始浮現想象,一個像她的姑娘,小時候傅茜的模樣他還記得一清二楚,甜甜的、軟軟的、糯糯的像糖似一樣的小人兒。
昨天被嚇到導致的壞心情突然好了起來,看著坐在身邊的她,因為自己的目光而露出納悶地神情,他抬手模模她的臉,笑了。
那樣應該很不錯吧,不論是像她的姑娘,還是一個像自己的倔強男孩都好。
吃過了飯,傅茜將食盒給收拾好,「紹子哥,我先回去了,過兩天來家里試試衣服,順道吃個飯。」
瞧桌子亂糟糟的,她順手幫他收拾起來,眼角余光掃過放在他桌邊的兩張圖畫,不小心踫了一下,其中一張掉在地上,她彎下腰撿起來,順便看了一下畫上的人,然後又整理整齊放到桌上。
「好,我送你回去。」王紹配上腰刀、帽子,取餅她手上的食盒說道。
「不用了,又沒多遠。」傅茜搖搖頭。
王紹沒讓她拒絕,還是跟著她一塊回去,順道取餅一旁的薄披風讓她穿上。
「天氣冷了,多加件披風,當心又病了。」順口隱了一句。
「知道啦。」拉緊身上帶著他味道的披風,傅菌笑了笑。
兩個人一路有說有笑地走回傅家,路上經過幾個熟識王紹的攤販知道他們的身分,臉上也是掛著善意的笑。
王紹突然轉了個身,眯著眼打量著安靜的大街,秋老虎肆虐,許多行人跟商家多半都是躲在屋子里納涼,街上就那麼兩只小貓經過而已,可他就是覺得奇怪。
「紹子哥?」傅茜疑惑地追著他的目光往後面看,沒什麼特別的啊。
王紹將大街左右都掃過後,疑惑地皺了下眉,方才他似乎感覺到背後有股視線,是他想太多了?
「沒事,走吧。」王紹搖搖頭,跟著傅茜繼續往她家走去。
怦怦亂跳的心差點從胸口冒出來,孫二背對著慢慢走遠的兩人,手里還挑著幾顆桃子。
「客人,你這果子要是今兒個吃就挑熟點,要放兩天就挑青點。」賣桃子的大娘好心提醒他。瞧這小伙子挑個果子也這麼為難,都選到滿頭大汗了。
孫二一愣,抬起頭對她僵硬一笑,「就這幾顆吧。」隨意地劃拉一下,挑了七、八顆果子遞上去。
大娘拿了紙把果子包好遞給他,「客人,這果子比較熟,不耐放,回家就得吃了,別放久啊。」
「好,我知道了。」即便在臉上易了容,孫二還是被王紹突然回頭給嚇出一身汗,遞上了錢,匆忙地取餅果子就走了。
送傅茜回到家里之後,王紹順道又巡視了幾條街,回到衙門去後,閉著眼楮坐在椅子上想事情。
「李和。」
李和坐在一邊幫忙整理公文,听到王紹的聲音轉過頭去,「頭兒?」
「你去招集人手。」輕笑一聲,王紹緩慢地睜開眼,一抹精光閃過,嘴角微微揚起。
「招集人手?又搜山嗎?」李和不解,前兩天才找過,不是什麼都沒找到?
王紹慢慢地搖頭,「不是搜山,李和,咱們可是被耍得團團轉,燈下黑你可明白?」
今天下午被人注視的感覺一直縈繞不去,這已經是第二次了,第二次被人在背後凝視。
王紹是從戰場上活下來的,他一直都很相信自己的直覺,在戰場上也靠著直覺救了自己很多次,今天下午被人窺視的感覺肯定沒有錯!
方才他想了很久,城里雖然一直都有在盤查陌生人,但那也是海捕公文送來之後的事,孫二他們卻是在海捕公文發送之前就開始逃亡,盤查也只是針對從城外進來的人,對城里的人盤查倒是沒那麼嚴格。
他們會一直判斷孫二他們藏在山中,也是因為兩件命案棄尸的地點都是在郊區或山上,理所當然的想著他們往外逃了,一般來說,的確也是會往外逃才對,但萬一孫二或那個叫忠子的其中一個反其道而行的話……
燈下黑?李和愣了下,馬上懂他的意思,「頭兒,人該不會就躲在城里吧?」
李和跟在李華身邊有幾年的時間了,辦案從來只見犯人往外跑,從沒想過還會直接躲在城里!
城中是一個難躲藏的地方,因為每個鄰里至少都有些眼熟,如果出現了陌生人非常好認出來。
「是啊,我們可是讓人玩弄在股掌中。」王紹眼一眯,孫二或忠子其中必定有一人擅謀,會有這份心思的人,一定不是什麼簡單人物。
「讓衙役全部集合,我去向李大人拿手令,趁著還沒日落,搜一搜城里。」王紹起身跟他交代後,轉身就向書房去了。
兩人分頭合作,王紹跟李華取手令時非常順利,除了衙役之外還另外點了一百個士兵也跟著搜城。
王紹看著聚集在衙門外的人手,向李和跟王堅看了一眼,兩人同時對他頷首,目光飄向太陽的地方,距離日落的時間大約還有一個多時辰。
「出發!」王紹低喝一聲,訓練有素的士兵跟衙役立時分成了十個小隊,向著城里四面八方散開,他也親自領了一隊往城東而去。
衙門的大動作街道上的人都看見了,消息傳得飛快,沒一會兒衙門在城里四周搜查犯人的消息就在城中蔓延開來。
街上的行人看著一大群士兵跟衙役,全部自動自發的回去,店家也紛紛提前打烊。
「阿田,今兒個店要休息了,你先回去吧。」跟衙門在同一條街上的茶樓掌櫃見情況不對,趕緊打發店里的茶博士跟小二回去了,想到後院廚房還在忙的阿田,也趕緊過來跟他說一聲。
阿田正拿著斧頭劈柴,聞言一臉納悶,「掌櫃的,今兒個天都還沒黑呢?」細小的眼楮還瞄了一下掛在天上的太陽。
茶樓掌櫃擺擺手,「沒事,城里出了事,你也早點回家歇息,你娘一個人在家不安全,快點回去陪她吧。」
阿田听他這麼一說,憨厚的臉上就急了,「掌櫃的,到底怎麼回事?我娘一個人在家有危險?您老給我說說啊。」
茶樓掌櫃看他一臉緊張害怕,趕忙安撫他,「沒,衙役現下在城里搜查,說是要找什麼之前的逃犯,讓我們都別出門,東家說了,早點關店休息,別瞎咧咧的窮緊張。」
阿田頓了下,「原來在搜查犯人,哎呀!那我娘一個人在家一定很害怕,掌櫃的那我先走啦!」說著急急忙忙地抹掉一頭的汗水,手忙腳亂地開始收拾滿地的柴火。
「哎哎哎,放著吧,明兒個再來收拾,你快回去,我去前頭關店了。」茶樓掌櫃好心地讓他先走。
阿田不好意思地把地上東西全往牆邊一推,快速地收拾一下後人就往後門出去了。走到大街上,果然看到士兵跟衙役在四處查,下顎抽動了一下,低下頭,一副膽小害怕的模樣,快速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另一邊,孫二怎麼都沒想到,他不過是出門去想辦法而已,就惹來了全城警戒搜城。
他就住在衙門後面的街道上,衙門這麼大的動作他怎麼可能沒注意到,听著外面雜沓的腳步聲,他的心也跟著抽緊。
他現在只希望忠子快點回來,要不早晚還是會搜查到這間屋子的!
在他膽戰心驚的時候,門外卻突然響起敲門聲。
「娘,我回來……」
忠子的聲音從門板外傳來,孫二正提著心要上前準備開門,沒想到後面又有聲音接上。
「干什麼?干什麼?別動!衙門辦事!」粗聲粗氣的吼聲接在忠子的暗語後面,孫二正要去開門的手倏地縮回來。
「哎哎,我、我我回自個家,這家里就我一個病重的娘跟我二弟。」忠子的聲音繼續說著。
門外,兩個衙役領著兩個士兵圍住了忠子,其中一個衙役上下打量著他,「你誰?怎麼不曾見過你?什麼時候搬到這住的?」
「我兩個多月前來投奔親戚的,這屋子本是我堂兄的,他跑生意去了,這屋子暫時借我們娘倆幾個住著,給我娘治病呢。」忠子一臉慌亂地解釋著。
兩個衙役對看一眼,「讓你家人開門,我們進去看看。」
忠子擦擦嚇出來的汗珠,繼續拍門,「二、二弟,我回來了,你快開門啊,衙門辦事要進去瞧瞧,娘躺在床上不打緊的,別讓她老人家出來嚇到她了,二弟!」
孫二本來听忠子繼續拍門心就提起來了,後面听到忠子的話,腦子靈光一閃,先是快速地沖進去小廳里,解開了還被綁在角落的陳秋生,一把揪著他到後面的房里扔了上床,把他整個人都轉向里面,被子一掀,將他蓋得嚴實,就留下一顆頭背對著門,又散下長發一遮,看起來就很像女人了,孫二眼珠轉了轉,又回到廳堂上把繩子什麼的都給收拾了,才慢吞吞地踩著明顯的腳步聲來到門前。
「二弟、二弟!」忠子還在拍門喊著。
孫二咳了幾聲,使勁戳了自己幾個穴道,讓臉色蒼白許多,「來了、來了,咳咳……」打開門,門外果然站著衙役跟士兵,全都虎視眈眈地看著他,心一緊,他裝作一臉慌亂,「大、大哥,這是怎麼回事?」
化名阿田的忠子狀似害怕地縮縮肩膀,「這些大人說要進去看看,二弟你快讓開。」他扯著孫二讓開大門的位置。
孫二順著他的動作也縮到一邊,兩個衙役走在前面,見兩兄弟都一副唯唯諾諾的模樣,也沒將他們放在心上,就是在廳堂四處看了看,完全沒注意到後面孫二跟忠子交換的眼神。
等這兩個衙役來到陳秋生在的房間時,兩人一前一後進去,前面那個看到床上躺著一個人,披頭散發的,感覺有些不對勁,轉頭正要說些什麼的時候,眼楮卻突然瞪大。
「小心!」他大吼一聲。
還好平日王紹的訓練很扎實,後面的那個一听到他喊,下意識彎腰往前撲,險險地避開後方劈過來的長刀。
前面那個見同伴躲過了後,抽出腰間的刀也迎了上去,另一個衙役從地上爬起來後也拔出刀來,一時之間里面都是金屬交擊聲。
本來在外面等的兩個士兵一听到刀劍相交聲,馬上也沖了進去。
「大膽!」
士兵手中的是長槍,比起長刀更有優勢,孫二跟忠子一下就被壓著打。
孫二臉色扭曲,拼了命的也要將他們斬殺在這,忠子功夫更好,長刀一劈,硬生生將兩個士兵給逼退,轉身抓起床上生死不知的陳秋生,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站在!再上前我就殺了他!」
衙役見他有人質在手,頓了下,孫二一刀劈過去,把他們給逼退,忠子架著陳秋生跟屋子里的官兵對峙,一步一步地慢慢往門口的方向退。
眼見就要退出門了,先一步的孫二臉上露出笑,下一秒,一個網子就從頭上罩了下來!
「拿下!」
幾把長槍同時從門兩邊剌出來,忠子顧不得手上的人質,本來還想用刀劈開網子,哪知這網子卻割不斷,就這麼停頓的一瞬間,一把長槍從旁邊剌出來直往他的肚子戳。
將手上的陳秋生一把扔出去抵擋,長槍還是劃破他的衣裳,在他肚皮上劃了淺淺一道,另一邊的孫二則完全動彈不得。
眼見情況不妙,忠子踹開逼上來的衙役,轉身往後門的方向竄逃。
一群士兵緊追上去,忠子早安排好了逃亡的路線,一路上都是他布下的小機關,砍斷綁在一旁的繩子,他拼命地往前沖,而繩子一斷,兩旁突然射出了不少箭矢,士兵們趕緊退開,拜機關所賜,他們眼睜睜地看著忠子從後門逃了,等他們追上去的時候,大街上已經看不到他的人影。
接到消息趕過來的李和看著網子內的人跟另一個傷痕累累的家伙,猜測他應該是陳秋生,看了已經落下的太陽,也沒辦法再追查下去,咬咬牙道︰「把他們都帶回去!」
「是!」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3-1 00:11:16
第十八章 傅茜被抓
「嫂子,我又來。」傅茜笑嘻嘻地牽著秦念恩進門。
「怎麼又來了?不是同你說了,晚點我自個去帶念恩就好。」秦嫂子正在收店,瞧見她出門就皺起了眉。
「嫂子,怎麼收店了?」傅茜見她臉色有些不對,擔心地問。
「方才官差來通知了,讓我們先休息,正在搜城呢。」秦真不在,又踫上這事,秦嫂子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念恩,你在這乖乖坐著,姊姊去幫你娘收拾東西。」傅茜一听到搜城就想到前幾天王紹他們去搜山的事,猜到大概又是為了那幾個逃犯,拎個小凳子挪到門口附近。
秦念真臉上掛著天真的笑臉,萌呆呆地點頭,「好。」奶聲奶氣地回答完,還很乖地主動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表示我很乖。
暗茜一笑,模模他的頭,轉身幫秦嫂子收拾起東西,兩人幫忙把外面沉重的東西都給拎進來,最後一個櫃子太沉了,她們兩個人吃力地搬著,等到櫃子搬進門後,兩人也都月兌力地靠在櫃子上喘氣。
「叔叔。」秦念恩的聲音突然響起。
暗茜跟秦嫂子兩人同時望過去,就見門口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一個高大的男子,還有些眼熟,就是那天來問豆腐店的人。
「咦?你怎麼來了?」傅茜走出去,東西遮擋著她看不太清楚,走沒兩步,臉上的笑意突然僵住了。
地板上淌著一團鮮血,鮮血滴滴答答地正從那個人身上落下,傅茜看清後一愣,眼眸慢慢地對上對方的目光。
對方臉上的神情不再是她記憶中的憨厚,反而有股殘酷,大掌迅速伸出來,伸到了什麼都不知道的秦念恩脖子上。
孩子突然被抓住脖子,什麼聲音都出不來,只能嗚嗚地掙扎揮動手腳。
「你……」傅茜想沖過去,可是對方卻緩緩一笑,眼中帶著血絲和一點瘋狂,慢慢搖頭。
「不要出聲。」他的聲音輕輕響起。
罷從櫃子後繞出來的秦嫂子也看到了,先是錯愕地愣住,臉色蒼白如雪。
「把門關上。」忠子掐著孩子的脖子對她冷冷地道。
秦嫂子嚇得手腳發軟,慌亂地走過去把門給關上,然後轉身看著他,「你、你不要傷害孩子!」
暗茜嚇得全身都在發抖,秦念恩被掐著脖子,聲音都發不出來,而眼見著門關上了,那男子咧嘴一笑。
秦嫂子的脖子此時傳來一陣劇痛,耳邊最後听到的是傅茜的尖叫聲——
「嫂子!」
「怎樣?」縣令李華問道。
「此人傷得很重,能不能活下來得看他自己了。」羅大夫從房間里走出來搖著頭對李華幾人說道。
李華點點頭,方才那陳秋生被送來的時候,他也有看到對方的慘狀,「麻煩羅大夫了,還請你這些時日暫時留在縣衙里,此人對案情十分重要。」他這段日子也是忙得天昏地暗,不得已只好把縣里的事都扔給了王紹,最多就寫幾道手令給他方便他辦事,自己則忙著去下游幾個小村巡視堤防。
前天回到城里才了解這案子的始末,他不禁感到一陣頭疼,這案子要是真扯上以前那舊案,就怕又惹來大理寺的人。
羅大夫點頭,「這是自然,大人,我先行回去整理些藥品,以防到時候臨時需要。」
「去吧,王紹、李和、王堅,你們三個隨我來。」李華擺擺手,羅大夫就先離開了,他轉身帶著王紹他們三人到另一頭的書房去了。
「那孫二是什麼情況?」李華現下擔心的是躲在城里的另一個逃犯,天色已黑,萬一那逃犯喪心病狂地抓了人質就危險了。
說到底,這座城也不是李華一個縣官獨大,城里還有許多他得退讓的人物,先前嚴格限制出入的事已經惹了不少人不悅,今日是逮到了孫二不錯,但還有一個在逃!
「他什麼也不肯說。」王紹攤手,孫二這種人,他怕不怕死?怕,但要是以他的罪行判決,可不光是一個秋後問斬這麼簡單,他現在咬著牙不吭聲,就是篤定了同伙會來救他。
他為什麼這麼有把握忠子會來救他?王紹怎麼也想不通,這時候不是趕緊亡命天涯,難不成山匪也講義氣這種東西?
「城里的情況怎樣?」李華擔心的還是城里百姓的安危,那些高門大戶還有不少家丁、護衛用不著擔心太多,需要擔心的是手無寸鐵的百姓。
「已經派了兵力巡邏,現下已經天黑了,想要查找他的行蹤很難。」抓到孫二後,順勢也查了他們所在的那間屋子,發現那個忠子竟是扶安縣人,他用田忠這個名字買下這間屋子,這兩個月都在茶樓里干粗活。
這些事一查出來,縣衙里的人都傻了,壓根沒想到對方早就大搖大擺、光明正大的進城,還住了兩個月!
這真真是給縣衙里的人最難堪的一巴掌!
王紹心里也是不少火氣,想到前幾天他們還山,肯定被他們當傻子笑!人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晃了半天,甚至跟衙門就在一條街上,他們還大動干戈地往城外跑?
真是縣衙的恥辱!
「只能等白天了。」李華也不是強人所難的上司,「孫二的事我得同大理寺通報一聲,這案子很有可能會轉到京城,由大理寺接手。」幾年前的事扯了不少人出來,能把這燙手山芋扔出去對他也有好處。
「大人。」一個衙役站在書房外面喊道。
李華跟王紹幾人同時抬頭,「什麼事?」
「大人,縣學的傅先生來了,想找頭兒說話。」衙役說道。
暗先生?王紹皺了下眉,這麼晚的時間,先生應該早就回家了,怎麼會到縣衙來找他?
「請傅先生進來吧。」李華吩咐道,那衙役點個頭後退下。
餅沒一會兒,他帶著一襲青衫的傅學文進門,傅學文一向清冷的表情卻有些慌亂,王紹一看,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預感。
「見過大人。」傅學文就算是心急還是守著禮數向李華行禮。
李華頷首回禮,「傅先生,這麼晚到縣衙,可是有什麼急事?」他瞧傅先生頭上都布滿了細汗,關心地問了一句。
暗學文轉頭看向王紹,「王紹,茜娘下午出了門,到現在都還未歸家,她有來找你嗎?」
他跟傅芃歸家時,天還微微亮著,他們一路從縣學回家,自然是知道衙門的動靜,擔心傅茜一個人在家里會害怕,父子倆急忙趕回家,誰知卻沒看到傅茜的人。
案子倆原本以為她是出門去買東西或去前面的店鋪找秦嫂子,只是從天微亮等到了天黑,也不見她回來,這才著急了起來,去了前面的店鋪查看,可店鋪早就已經關上了大門,沒有動靜,父子倆這才嚇到了,傅學文讓傅芃在家里繼續等,他自己則是匆匆忙忙地趕來縣衙找王紹。
「中午她有送飯過來給我,下午約莫未時我就送她回家了,看著她進門後我才離開的。」王紹心一抽,臉色也沉重了起來。
听他這一說,傅學文頭一暈,一旁的李和伸手就扶住他,「先生!」
「快扶先生坐下。」李華也嚇了一跳,從桌子後面跑了出來。
李和跟王堅兩人架著傅學文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王紹啊,茜娘該不會出事了吧?」傅學文臉色發白,手都在顫抖。
「我跟你回去看看。」王紹也擔心傅茜,以傅茜的個性,不可能天黑了以後還在外面游蕩,更別說今天這種狀況。
王紹跟李華說了一聲,帶著王堅一塊攙著傅學文回到傅家。
暗心急如焚地等到他們三人進門,目光往後面一掃,還是沒看到傅茜的身影。
「你姊姊回來了嗎?」看傅芃的臉色大概也知道答案,但傅學文還是不死心地問。
暗芃搖搖頭,「爹,沒找到姊姊嗎?」都這麼晚了,姊姊到底會去哪里?
王紹想了想,他知道傅茜幫忙秦嫂子帶念恩,總是會在下午的時候送念恩回到前面的店鋪里去,「我到前面看看。」
他轉身走出傅家大門,繞到店鋪去,傅家兩父子跟王堅都緊跟著他。
店鋪一片黑暗,大門也緊緊關上,眾人在外頭四處張望了一下,沒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王紹才想轉身離開,卻眼尖地發現關起來的門板下好像積著一灘黑色的東西。
「堅子,去拿個燈籠來。」今天月光少得可憐,沒有燈光看不清的。
等到王堅回傅家取了燈籠出來,王紹接過來一照,門板下那灘黑色的東西,竟是一團血漬!
在場的人都看清了那是什麼,提著燈籠的手背上青筋浮了出來,王紹倏地站起來,走到另一邊的木窗前,嘗試地推了一下,木窗輕巧地開了。
「紹哥。」王堅嚇一跳,臉色也十分難看,這窗子這麼好推開,就代表根本沒鎖,哪個做生意的關門會不鎖窗戶?
將窗戶整個推開來,拿燈籠往里面一照,里面的情況並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不過當燈籠的光照到門口時,王紹一愣。
「秦嫂子!」秦真的妻子正倒在地上,王紹把燈籠丟給王堅,爬上窗戶跳進去,沖到秦嫂子身邊,先是探了」下她的鼻息,還好,還有氣。
「哥?出了什麼事了?哥?」王堅在外面敲門喊著。
王紹把門給打開後,一把抱起地上還在昏迷的秦嫂子,「別叫了,我先回縣衙,你去找秦真,看看他在哪,讓他快點到縣衙來。」
王堅也看見他手上的秦嫂子,頭上有一個傷口,正汨汨地流著血,「我知道了。」看這情況,不用想也知道出事了,只是不知道茜娘是不是也牽扯其中。
「小芃,你在家里繼續等著,如果茜娘回來立刻到衙門通知我,先生,我們快走吧,秦嫂子傷得不輕。」王紹說道。
暗學文點點頭,二話不說地跟著王紹又趕回去衙門。
羅大夫正好提著藥箱過來,趕緊醫治躺在床上昏迷的秦嫂子,當他在包扎傷口的時候,秦嫂子申吟了一聲,緩慢地睜開了眼。
她的意識還有些迷糊,一會兒後才回過神,想起昏迷前的事情,倏地從床上彈坐起來,「念恩!」秦嫂子想起自己的兒子,四處張望時正好對上王紹的目光。
「紹哥!你、你快去救人,有個怪人突然闖進店里,抓住了念恩,對了,茜娘呢?」秦嫂子想起來昏過去前曾听到傅茜的尖叫聲。
「我只見到你昏倒在地上,你說有個怪人抓走念恩跟茜娘嗎?他長得怎樣?」心里頭就像被什麼給抓住一樣,王紹語氣微微顫抖地追問。
「他很高,很壯,看起來就像個憨厚的漢子,念恩、念恩……怎麼辦?該怎麼辦?」秦嫂子一听兒子跟茜娘都沒了蹤影,眼淚馬上掉了下來。
王紹沒想到這麼湊巧,念恩跟茜娘居然撞上了那個忠子!竟然真的那麼剛好!他暗惱地咬牙,恨不得拿刀現在就劈死孫二跟忠子……孫二?腦海中靈光一閃,一個荒謬又可怕的想法突然閃過。
「該死的!」王紹臉色一變,突然就往外面沖出去。
屋子里的人都愣住了,傅學文下意識地追上去,在門口正好撞上李華跟李和兩人。
而王紹一路沖到衙門的牢房去,一腳踹開了鎖住的木門,赤紅著眼大步上前抓住孫二的脖子,將他狠狠地壓向牆壁。
孫二正窩在角落里發呆,突然間一聲巨響,牢門驀地被踹開,下一瞬他整個人狠狠地撞上牆壁,脖子上傳來一股力量勒住他,一下就喘不過氣來,掙扎著想要撥開脖子上的手,拼命嗚咽著。
原本看守的人都被王紹這舉動給嚇到了,從後面追上來的人也全愕然地看著王紹。
「該死的、該死的!說!忠子在哪里?」王紹使勁地箝住孫二的脖子,提膝狠狠地撞上他的肚子。
孫二痛得想彎腰,但是脖子上的手又把他固定在牆壁上,他喘不過氣,眼珠慢慢地凸了出來,臉色漲紅得像是要爆開一樣。
「攔住他!」
追過來的李華回過神就沖上去,王紹卻像是被惹毛的獅子一樣,目訾盡裂,隱藏在內心的戾氣與殺氣一下全釋放出來。
「王紹!你快放手!到底發生什麼事?你快放手!」李華使勁地去拉王紹的手。
王紹卻被怒火剌激得控制不了自己,只想把眼前的人碎尸萬段。
牢里一片鬧哄哄的,好一會兒後,在眾人又拉又扯下,總算在孫二快被掐死前把他救下來了。
孫二差點被王紹活生生掐死,脖子火辣辣地痛,頭有點發昏,雙腳發軟。
「該死的你!忠子在哪!」王紹被李華還有李和架住,只能紅著眼楮大吼。他方才才想清楚,為什麼孫二被抓以後,一副忠子一定會回來救他、他一定會得救的模樣。傅茜他們被抓,一定是早就預謀好的,世上沒有那麼多湊巧!
孫二如今惡向膽邊生,被掐得半死後反而一副豁出去的模樣,「不知道!我要是死了,她也得給我陪葬!」看王紹氣成這樣,他笑了。
先前忠子安排好的後路果然有用!他跟忠子早約好,不論誰被抓,剩下的那個就去抓傅茜,這樣就有機會為另一個人奪得一線生機!
甩開了李和等人,王紹上前狠狠踹了他一腳,把孫二踹飛摔到地上,想爬都爬不起來。
「王紹!你冷靜點!他一定知道忠子在哪,你不冷靜一點,怎麼救傅茜!」李華光听他們的只字詞組大概就猜出發生了什麼事,小聲地靠在他耳邊說。
王紹雙手緊握成拳,心里頭像有把火一直在焚燒一樣,緊咬著牙,「他不會的。」他知道孫二這種人,他寧可拖著別人一起死,也不可能會好心地放過傅茜。
「有種你打死我,呵呵呵呵呵……」孫二張嘴吐了口血,猙獰地笑著。
「先出去。」李華硬是拉著王紹出去,怕王紹真失手打死孫二,那就麻煩了,現在還需要孫二。
暗學文站在大牢外面,方才牢里的聲音他都听見了,他臉色蒼白地看著王紹。「茜娘呢?」他的茜娘,他的茜娘啊,怎麼、怎麼會遇上這種事?不會的,不會的,茜娘不會出事的!
王紹緊抿著嘴,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周遭一片沉默,方才大牢里的話大家都听見了,李華還留在牢中審問孫二,剩下的幾個衙役沒人敢在這時候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們誰不知道,傅茜就是王紹未過門的妻子,如今被一個窮凶惡極的人抓走,會有什麼下場……心里都大概有數。
「哥!陳秋生醒來了!」此時王堅領著秦真匆忙地跑過來,一邊大喊著。
王紹偏頭看向他,「陳秋生醒了?」他喃喃重復一次。
「嗯!罷才我帶著秦哥去見秦嫂子,陳秋生正好醒來了。」王堅也沒想到這麼剛好。
陳秋生、陳秋生……對了!或許陳秋生會知道忠子藏身在哪!這麼一想,王紹扔下所有人,又急忙沖向陳秋生所住的廂房。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3-1 00:11:32
第十九章 破廟中的對峙
黑漆漆的破廟中,只有一堆小小的火光帶來光明。
暗茜從黑暗中醒來後,發現自己動彈不得,她坐在地上,雙手在背後,一條繩子繞過她的腰將她綁在一根柱子上,嘴里也被塞了布條。
她掙扎地動了動,繩子綁得緊,柔女敕的皮膚頓時被蹭破不少,她慌亂地四處張望,一下就發現了昏倒在她腳邊,一樣被捆住雙手、雙腳,堵上嘴的秦念恩。
看到秦念恩還好好的她微微松口氣,她記得自己看到那個男人突然出手打昏了秦嫂子後,轉頭過來也把她跟念恩打暈了,所以,她現在在哪里?
仔細看了一下四周的環境,並沒有看到那個人,都到這個時候了,傅茜不用想也知道那個壞人不是孫二就是什麼忠子的,不知道抓了她跟念恩到底要做什麼?
天色已經全黑了,這麼晚她還沒回家,也不知道爹發現她不見了沒有,還有秦嫂子,頭上挨那麼一下,不知道有沒有事?
還有這里又是哪里?她對這間破廟完全沒有印象,她還在城里嗎?還是已經被抓出城了?
紛亂的思緒在腦海中亂跑,傅茜不去想她被抓到後的下場,她不敢想、也不想要想,怕自己會害怕得哭出來。
硬是把眼楮里的淚水給逼回去,傅茜動了動被綁住的雙腳,想看看秦念恩有沒有事。
用腳推了幾下之後,秦念恩小小的身子總算動了動,這時候,外面傳來了腳步聲,她下意識回頭去看,瞳孔一縮,那個打暈他們的壞人走進來了。
忠子手上提著東西進來,看了已經醒過來的傅茜一眼,默默坐到火堆前面,取出一根木棍撥弄了一下快要熄滅的火花。
他什麼話也沒說,被堵上嘴的傅茜也不能說話,只是低下頭,靜靜地看著已經慢慢醒過來的秦念恩。
秦念恩一個孩子,醒過來後手腳動彈不得又被堵上嘴,當然就是放聲哭泣了,嗚咽的聲音在破廟中響起,一直默默撥弄火堆的忠子這時緩緩地移動眼珠看向秦念恩。
秦念恩讓他這一眼嚇得直發抖,傅茜沒辦法,雙手都被綁住,只能用腳蹭著秦念恩,試著安撫他,秦念恩沒被綁在柱子上,蠕動身子爬到她身邊小聲地哭著。
暗茜也不知道對方想做什麼,不過抓走他們一定沒有好事,她怕秦念恩再哭下去得罪了對方,連命都沒了。
她在破廟里攪盡腦汁想要安撫秦念恩的時候,遠遠的,離破廟不遠處的路口,來了十幾個穿著黑色夜行衣的人。
王紹穿著一身黑衣,從軍隊里借了幾個身手好的斥候還有士兵,借著夜色的遮蔽,小心地慢慢潛向破廟。
他眼楮發紅的看著遠處的破廟,當他越是心急,臉上的神色越冷靜。
一個時辰前,陳秋生醒過來了,他想著陳秋生之前一直跟孫二他們在一塊,說不定會知道忠子躲到哪去了。
陳秋生傷得很重,不但肋骨斷了幾根,還傷了內髒,幸運的是,他醒過來了,更幸運的是,他先前雖然傷重,但斷斷續續有听到孫二跟忠子的討論,包括他們分開後要到哪里去躲藏等等。
這也是孫二失算了,在他眼中看來,陳秋生一直就是個死人,所以死人听到什麼都無所謂,沒想到陳秋生熬過來了,在這一刻還成了關鍵的人物!
所有的城鎮建設大多是大同小異的,基本上都是東富、西貴、南貧、北賤,城北區一直都是一些所謂連貧字都構不上的人所住的地方,房屋也多半都是破敗、骯髒的小屋,更有許多沒人住的房子。
在城北最靠近泔水區附近,有一座廢棄了很久的破廟,以前都是乞丐跟一些惡人所暫留的地方,這個地方還是忠子找的,而想要藏身,這里是最好的地方。
據陳秋生所言,孫二肯定忠子會救他的原因,主要是因為孫二將一批以前劫來的財寶藏起來了,地方就只有孫二自己知道,而忠子那麼賣命,不全是對孫二忠心,更多的還是利益上的交換,他曾听到孫二承諾忠子,只要能逃到關外,就將財寶分他一半。
會抓傅茜是他們早就打好的主意,他們打听過,傅茜是王紹未過門的妻子,本來是想要抓縣令夫人的,只是縣令夫人身邊跟了太多人,還是傅茜比較好動手,只要傅茜在手上,就有機會可以逃走。
陳秋生還透露了,這忠子其實是一個逃兵,在軍中跟同袍起了爭執失手殺了對方,所以才開始逃亡,因緣際會跟在孫二身邊,這些都是孫二以前跟忠子聊天時不小心說出來的事。
從陳秋生那邊得來消息之後,王紹不敢再掉以輕心,他先前不知道忠子到底是什麼身分,如今知道他是逃兵,一些手段跟方法都是從軍營里學來的,他便從軍隊里調了幾個斥候出來,何況忠子手中有人質,一切得以他們的安危為優先。
「紹哥,破廟里面有火光,我打听過,原本住在破廟的乞丐都被趕了出來,那些乞丐見對方不好惹,就到別的地方安頓了。」秦真也是一身黑色的夜行衣,來到王紹身邊小聲地說著。
今日他正好去送貨不在,沒想到直到天黑才回家的他卻沒看到妻兒,才想著要到店里去找他們的時候,王堅就過來通知他——他妻子如今重傷在衙門里休養,兒子下落不明,很有可能跟傅茜一起被抓走了。
「有辦法看到里面的情況嗎?」王紹從懷里掏出一張薄紙,這是從縣里頭翻找出來的地圖,附近的街道巷弄都有記錄。
「不行,雖然隱約能看到人影,沒辦法確定是誰,再靠近怕被發現。」秦真搖頭,「對方很聰明,這座破廟後面就是泔水區,沒有人可以從那邊潛過去,破廟四周的牆壁都有破損,很輕易能看到是不是有人靠近,而且破廟跟其他的建築有一段距離,沒有任何的遮蔽物。」
王紹也是軍中斥候出身,每听秦真說一句,臉色就難看一分,唯一能進去的路,就剩下破廟大門那一條。
「孫二呢?」王紹額上的青筋抽動了下。
苞在一旁的王堅把被五花大綁的孫二給拖過來,孫二來的路上已經飽受不少人的老拳了,現在也是鼻青臉腫的,被一只破襪子堵了嘴。
孫二雖然全身都痛,但臉上還是掛著狂妄的笑,會被拖到破廟這,他也知道忠子不但逃走了,還按計劃抓走了王紹的未婚妻,他心里很得意,眼底有絲瘋狂,如果他注定
逃不掉,他也要拖著別人一起下地獄!
瞧他笑得那麼賤,王堅忍不住伸手又給他後腦杓一掌,「笑屁!」要不是這家伙還有用,方才就讓兄弟整死他!
「秦真,你帶著幾個人從兩邊繞過去,我帶孫二過去引開忠子的注意,記住,救人為先。」王紹沒力氣把心思用在孫二身上,只專注著救人。
「頭兒,這樣太危險了吧?」李和擔心忠子還有什麼手段,畢竟忠子逃月兌的路上還設有飛箭這樣的機關。
「就這樣吧,把孫二給我,大家準備。」他擔心的不是孫二,而是……將那不好的想法撇開來不去想,王紹先把自己身上的夜行衣給扒下來,露出里面藍色的勁裝,伸手把孫二架到身前,抽出把冷冰冰的匕首,貼在他的脖子上。
「你最好別亂動,我不小心失手了,就怪不得我了。」王紹冷冷地看著孫二。
孫二牽動了下嘴角,順著王紹的力道往前走,兩個人一前一後地移動,慢慢地走到破廟門口附近。
走近了,王紹借著火光就能看清楚廟里的情況,推著孫二前進的手伸到背後快速地比劃了幾個手勢。
忠子一直坐在火堆前面,好似沒看到王紹跟孫一二樣,等到王紹已經要走到破廟里面時,他才慢慢地抽出長刀,抵在傅茜的脖子上。
「孫二我帶來了,放了他們。」王紹推了孫一二把。
孫二摔倒在地上,看著火堆旁邊的忠子還有那個女人,笑了。
忠子緩慢地起身,「我要一個手令,放我們出城。」
王紹不語,冷冷地看著忠子。
忠子等了一會兒,反手一揮,長刀劃過傅茜的右手,紅色的血液馬上就滲出了衣服。
悶哼一聲,手臂上傳來劇痛,傅茜臉色發白,全身都在顫抖,用腳把哭得全身抽搐的秦念恩往旁邊輕踢。
「住手!」王紹大叫,蹲,拿著匕首狠狠地在孫二肩膀上也戳一刀!
孫二痛呼一聲,赤紅著眼惡狠狠地瞪著王紹,在地上扭動著。
忠子無動于衷,連一眼都沒有給他們,只是長刀在手中再次轉動了一下,「我要手令。」
王紹見他這樣,心里一緊,最不好的預感果然成真了,他果然不在乎孫二的生死。握著匕首的手緩緩松開,「不可能,縣令絕不可能給手令。」
把孫二給他們跟給手令讓他們出去是完全不一樣的事,身為一縣之主,李華若是徇私真給了手令放他們離開,那李華的官也就做到底了。
「你要保她的命,我要手令。」話語停頓一下,目光掃過孫二,忠子淡淡地說。兩方僵持不下,王紹不可能答應,再說了,他應允了也沒有用。
忠子見他一直沒有回答,眉頭微皺,打算從傅茜身上割下個東西,催促王紹下定決心。
王紹見他又準備揮刀,眼楮里充滿血絲,大吼道︰「你住手!」
忠子停下動作,偏頭看向他,「手令還是一根手指?」
「給我時間。」對方完全沒有一點松懈,根本就找不到機會上前救人,王紹恨得牙都要咬碎了。
「一刻鐘。」
「不可能,從這里到衙門也要兩刻鐘。」只能盡力拖延再找機會,王紹到現在都不敢對上傅茜的眼楮,就怕對上她害怕的眼神會影響他的理智。
忠子不語,好像在想什麼,一會兒之後才慢慢地把刀抽回來,「半個時辰,我要看到手令,不然我就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砍下來。」
王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才轉身離去,離去前,連地上的孫二都懶得拽出去了。
忠子也沒多看孫一二眼,就靜靜地又坐回火堆前面,撥弄了一下木頭,從頭到尾都冷靜得讓人害怕。
出了破廟的王紹直接走到王堅他們聚集的地方,一直在旁邊想辦法要潛進去的秦真也跟了過來。
「他一點空隙都沒有,沒辦法救人。」秦真眼楮也是紅的,他躲在破廟窗戶的兩端,將里面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
「紹哥,他要李大人的手令,怎麼給他?況且給了後……他也不一定會放了念恩跟傅姑娘。」秦真知道這種人不會有任何的憐憫,以前在戰場上的那些韃子就是這樣。
「手令我有。」王紹從懷中拿出一張紙,這是要出發前他跟李華討要的,就怕忠子根本不理會孫二的生死,只一心要逃離這里。
「大人早給你了?那現在要眼睜睜看著他逃嗎?」李和怎麼也不信縣令居然真把出城的手令給他了。
「秦真,東西你還會用嗎?」王紹抬頭看向秦真。
秦真點頭,「但在城里放這東西不要緊嗎?」這玩意以前只在戰場上用過。
王紹從袖子里掏出一個巴掌大的木盒,打開來,一個圓圓的黑色物品擺在里頭,黑色的圓球上還有一個插銷。
「這不是手雷,這是兵器司改造出來的東西,只會制造煙霧,你要小心扔,不要對著傅茜他們丟,扔出去後馬上沖進去救人。」他先前就怕找不到機會救人,去軍營里求助時便拿了一個雲煙,這是兵器司這兩年才研究出來的武器,炸開來里面不是武器跟火藥,而是濃煙,可以遮蔽視線。
秦真點頭,「我會注意。」
「你們等煙霧散開後,沖進去將孫二還有忠子抓住,小心不要傷到傅茜他們。」王紹說道。
全部交代過後,王紹就遠遠地盯著破廟門口等著,一直到半個時辰後,不用別人提醒,他就邁開步伐往破廟走去。
來到破廟門口,孫二一樣躺在門口,只不過因為肩窩上那一刀,他的氣息已經有些微弱了,地上還有一灘他的血。
「東西帶來了嗎?」忠子從火堆旁邊起身,長刀不離手。
王紹把手令拿出來,緩緩地攤開,讓他看清楚紙上的印鑒。
忠子看清楚了以後,冷漠的臉上也不禁露出一抹笑,「把手令放到桌上。」
王紹靜靜地照著他的話做,等把手令放到一旁的破桌上後,忠子轉身砍斷傅茜身上的繩子,然後一把抓起秦念恩。
「你把手令拿來給我,你要是敢跑……」手中的長刀揮了一下,秦念恩嚇得都不敢動了,一張小臉全是淚水。
暗茜被綁久了,手腳有點發軟,轉頭看了一下王紹,在他焦急的目光中,慢慢地走向桌子,拿起手令走向忠子。
眼看著得到自由的機會就在眼前,忠子壓抑不了內心的喜悅,就看著手令慢慢地遞到他的眼前。
暗茜伸出手把手令遞向他的時候,見到了眼前的火堆,腦海中閃過一個想法,腳步踉蹌了一下,松開手,那張薄薄的手令就從她手中滑落,往火堆的方向飄下去。
「不!」想也不想的,忠子松開了抓住秦念恩的手,要去撈那張紙!
就在這一瞬間,窗外的秦真也抓到了機會,把手中的雲煙拉開了插銷扔向田忠!
所有的事情都發生在眨眼間而已,傅茜沖上去把摔在地上的秦念恩抱住,窗外的秦真同時也沖了進來!然後就是一陣煙霧彌漫。
「賤人!我殺了你!」
眼前一片霧茫茫的,忠子揮舞手中的長刀往傅茜的方向砍去,「鏘!」的一聲,一直站在一邊的王紹也在這一瞬間沖上來,手中的匕首擋住他的長刀,抱住了傅茜的身體,往旁邊滾去。
「啊!」
煙霧中傳來忠子的慘叫聲,等到煙霧散去了以後,忠子的心口插著一把匕首,秦真正站在他的面前。
忠子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胸前,然後目光慢慢渙散,往後摔去。
「茜娘!你沒事吧?」直到這時候,王紹才把護在身下的傅茜和秦念恩扶起來。傅茜則愣愣地看著躺在地上的忠子,直到這時候,心中所有的害怕才釋放出來,撲進王紹的懷里放聲大哭。
王紹緊緊地抱住她,看著秦真也沖過來抱住秦念恩,他才從緊繃的情緒里松懈下來,抱著還在他胸前痛哭的傅茜,看著已經斷氣的忠子,一切總算結束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3-1 00:11:48
第二十章 知足才能常樂
三個月後。
進入冬日,天氣一直都是陰冷陰冷的,這一天,太陽難得露出了它的臉,冬陽照得人全身都暖暖的。
從南街到西街的路上,一片喜氣洋洋,街道上有不少的孩童都在追著抬著嫁妝的隊伍嬉鬧著,抬嫁妝的隊伍兩旁也有幾個女子正在灑喜糖,逗得那些孩子更開心了。
暗茜穿著一身紅色的嫁裳,坐在房間里等著她的良人來接她,傅女乃女乃伸手輕輕地撫過她的臉龐。
「女乃女乃的小囡囡要嫁人了,你得好好過日子,別委屈自己,也別恃寵而驕,知道不?」放在眼前疼了快二十年的姑娘要嫁人了,傅女乃女乃心里不舍極了。
暗茜一雙眼楮也是紅通通的,一頭滑順的長發全盤了起來,露出她小巧的臉龐,「女乃女乃,我會的,我會好好過日子的。」
一個月前的那一晚,她以為她會死在破廟里,她那時多害怕啊,她怕再也見不到爹跟小,見不到家里的親人,還有……紹子哥,那個會逗她笑的男人。
手上挨了那一刀後,她已經絕望了,要不是被松綁後那一瞬間閃過的想法,讓她松開了手,逼得那個惡人放開了念恩,她也不會有機會得救。
而今天,她終于要成為紹子哥的妻子了。
鞭炮的聲音響起,迎親的隊伍來了,傅二嬸趕忙進來讓傅女乃女乃到外面去,她則走進來幫傅茜戴上鳳冠,正要幫她覆上喜帕的時候,傅學文進來了。
「哎呀,大哥,你怎麼進來了,快快快,迎親的隊伍都來了呢。」傅二嬸愣了下,催促著。
「我想幫茜娘蓋上喜帕。」傅學文紅著眼楮說。這本來應該是茜娘她母親該做的事,但她娘已經去了,就由他這個爹來吧。
暗二嬸猶豫了一下,這跟習俗不同,不過,瞧大哥那眼楮通紅的模樣,反正也不是嫁自己的女兒,她主動退開來。
暗學文走到傅茜面前,仔細地看著女兒的臉,精致的妝容讓他不禁想起當初妻子嫁給他的模樣,心里又酸又澀,抬手輕輕地撫過她的頭發。
「孩子,雖然你今天是嫁出去,可爹要告訴你,要是王紹讓你受了委屈,這個家永遠都是你的後盾。」
淚水滑落臉頰,傅茜忍不住難受地哭了,這一瞬間,她真的不想嫁了。
暗學文取餅一旁傅二嬸遞來的喜帕,緩慢地覆在她的頭上,站在她面前停頓了一下,深吸口氣,「弟妹,這里麻煩你了。」他轉頭對傅二嬸說了一句。
「大哥說這什麼話,茜娘可是我佷女呢。」不管心里怎麼想,傅二嬸現在的表面功夫做得挺好的,自從上次擠對茜娘害她在山上遇到那種事,她可被罵慘了,婆婆發了大脾氣,差點把她給趕回娘家去,從此之後,她不管心里怎麼想,面子情倒是都做全了。
暗學文點點頭,轉身便先出去了。
餅沒多久,王紹那群迎親的男儐相就進家門了,傅茜被傅二嬸扶了出去,在大廳上拜別父親與女乃女乃之後,因為傅芃太小了,只好請傅茜的堂兄傅英代替他背著傅茜出嫁。
人人都說這是一段上天祝福的好姻緣,明明應該會是飄著細雪的天氣,卻在今天陽光普照,把前些日子的寒氣都給驅散了不少,不少人都在街上湊熱鬧,孩子們也跟在花轎旁邊等著吃喜糖。
手里捧著隻果,懷著一顆激動又不安的心,傅茜坐上了花轎,搖搖晃晃地走向她人生的新階段。
拜過天地後,她被迎入新房,新房中就只有一個新買的丫鬟綠竹在里面等著伺候新夫人。
「夫人,大爺交代過,讓夫人先換套輕松點的衣服,吃點東西歇一歇。」綠竹上前扶著一身厚重的傅茜。
婚禮訂在了年前,天氣冷,身上的衣服就穿得厚重,再加上鳳冠的重量,傅茜還真有點吃不消。
在綠竹的幫助下換下了繁復的嫁衣,梳了一個簡單的發髻,吃了點東西後,傅茜就乖乖地坐在床上等王紹進門。
從天微微黑的時候一直等到太陽完全下山了,門外才傳來動靜,傅茜趕忙坐直身體,緊張又期待地看向門口。
輕輕的敲門聲就像敲到她心口上一樣,兩頰飛快地染上紅暈,房門緩緩地被推開來,王紹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她的眼前。
王紹今天特別的高興,就算胸前綁著一顆看起來很蠢的紅球也掩不住他內心的喜悅,推開房門,看到他的妻子就在房內等著他。
第一次看到他笑得這麼……傻氣。傅茜本來緊張的心也不緊張了,抬起頭,回給了他一個盈滿情意的笑容。
王紹心口一熱,笑著踏進房間,從此也走進她的未來,輕輕閉上房門,里面傳來笑聲。
「娘啊,您這是在做什麼?快走吧。」王紹的弟弟王緯漲紅著臉,扯著躲在角落偷听的母親。
王大娘今天也是一身紅通通的,她沒好氣地撥開小兒子的手,「哎!你不懂,松手,我听听,我就听听,听到了該听的我就走了。」
王緯差點給他娘噎死,什麼叫做該听的?真是的!娘真是越老越像小孩子。
「娘!」見他娘一直蹲著不肯走,王緯深怕真听到什麼聲音,用力地扯著他娘的衣服。
王大娘撥了幾次,耳朵還是緊緊貼在牆上,王緯沒辦法,又怕被人看見,只好蹲在她旁邊把風,看一下旁邊有沒有人經過。
王大娘蹲得腳都酸了,總算听到了她認為應該听到的聲音。
王緯也听見了,差點沒暈過去,要是讓他哥知道他躲在這听牆角,那他肯定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娘!」王緯用力一扯。
王大娘沒好氣地拍開他的手,「拉拉拉拉拉,拉什麼拉,走吧!」
他們兩個悄悄地離開後,屋子里正趴在傅茜身上的王紹一頓,嘴角扯開一抹笑,繼續俯身吻上傅茜那張紅艷艷的小嘴,今晚可是他的洞房花燭夜,春宵一刻值千金!
在王紹他們成親後不久,孫二就被押送到京城去審判,而陳秋生……
城北門口,陳春生還有陳冬兒他們的家人全部都聚在此地,今日,他們是來送行的。
孫二跟忠子這些山匪的案子總算告一段落,青山城的滅門案牽扯出不少的案子,尤其是幾年前遭到大水滅村的小山村一案,其實小山村附近藏著一座銀礦山,小山村完全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小山村的村民世世代代都住在那座銀礦山附近,但從沒有人發現這座礦山,主要是因為那座山的銀礦在後山,而小山村的人們都住在前山的地方。
直到那一年,青山城的富商周家的子弟進山去游玩,不經意間發現銀礦,起了貪念,聯合姻親吳家想要霸佔銀礦山。一開始他們是想把那座山直接買下來,但是小山村逝去的先人和宗祠都在那座山上,誰肯賣?
普通人為了一兩銀子都有可能會殺人了,何況是一座銀礦山?于是周、吳兩家先是買通了城里的官吏讓他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好找人去對付小山村的人,畢竟小山村的人大多以打獵為生,個個剽悍,之前硬是跟他們做對到底,普通的家丁謗本拿他們沒辦法。
于是兩家人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找了山匪孫大那一群人對村子動手,先是裝成搶劫的樣子把大部分的人給殺了,之後又掘了河堤,于是在連日的大雨下,潰堤的大水把一切的罪孽都掩蓋住。
而幸存下來的小山村村民,單純的以為他們村子就是這樣不走運,先遇上盜賊又遇上潰堤,雖恨,卻又不知道該找誰報復。
但有一天,陳秋生準備回到小山村去收拾東西的時候,正好發現了周、吳兩家的下人,抱著好奇心,他跟蹤他們,然後仗著熟悉地勢,藏在了後山的山洞里,想看看這些人到底是在找什麼。
也許是上天注定吧,周家的二公子也上山去了,因為河水潰堤的關系,小山村的一切都被淹沒,地理環境也因此有些許變動,周二公子正帶著地理師在定位。
這村子就算死了這麼多人,也沒把這些喪心病狂的敗類嚇走,他們甚至還想要挖掘銀礦,打擾埋在此處的小山村先人們的安寧。
周二公子也許是心煩吧,和心月復在一旁說起他們一手策劃的事,同時責備孫大處理事情不干淨,引起了上面的注意,更多的是笑小山村里的村民居然不識相,敢得罪他們等等。
周二公子完全沒注意到,他跟心月復說話的後山壁,在層層的藤蔓之後,就是陳秋生躲藏的山洞。
陳秋生赤紅著眼楮听著這一切,恨不得沖出去當場把這些人給殺光!但是他知道不行,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他做不到!
滿懷仇恨的他,回到幸存的村民身邊,正是陳家兄妹還有鄭虎,他們都是當年逃過一劫的人,鄭虎的妻兒都被山匪殺了,所以他滿心的恨,當陳秋生提議要報復的時候,他第一個響應,而且主動先混進匪寨,不停地挑撥孫大跟周、吳兩家的關系。
最後孫大劫取了兩家的貨物,兩家也生氣孫大的背叛,所以把事情掀開了一小角,讓官兵們從追查小山村一案查到孫大頭上,最後引來官府剿匪,後面便是孫大身死、孫一一帶手下逃離,等待時機要報仇。
原本山匪被官府剿滅的時候,鄭虎跟陳秋生就能抽身了,但是他們都不甘心,知道了小山村為何會招來橫禍後,他們不願放棄懲罰幕後黑手,于是繼續待在孫二身邊,然後唆使孫二帶手下潛進青山城里,滅了周、吳兩家。
而鄭虎跟胡子會被殺,一部分是因為忠子的多疑跟孫二的暴虐,鄭虎是因為忠子懷疑他通風報信讓官兵抓到他們,所以被忠子殺了。而胡子居然膽敢跟孫二要一部分財寶打算離開,孫二這種人怎麼可能讓他走,便趁他不注意的時候殺了他。
說到底,這些全都是貪婪所犯下的罪,而陳秋生慫恿孫二等山匪犯下滅門大罪,他自己雖然沒有殺過一個人,但是在背後出謀策劃一樣可惡!
雖說他其情可憫,但其罪不可赦,不過他最後也幫助官府抓到孫二跟忠子,也算小小的將功折罪,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大理寺下了最後的判決,讓他流放三千里,到西北邊關的軍營去做一名小兵,這算是最好的結局了,至少人還活著。
陳春生他們望穿秋水似的等著,終于等到上了枷鎖的陳秋生跟著官差們出來了。「秋生!」
「二哥!」
陳家兩兄妹迎了上去,看著被枷鎖銬住的陳秋生,哭得傷心。
王大壯掏出了兩個厚厚的荷包遞給負責押送的官兵,兩個官兵模一下荷包,彼此對看一眼,讓開來給他們好好的道別。
「大哥、冬兒……」經歷過一場生死,陳秋生也算是真的看透了,以前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在報仇雪恨,事實上,他的作為跟那些山匪比也差不到哪里去。
「二哥、二哥,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我準備了一些簡便的東西給你帶上。」陳冬兒一邊哭著一邊把包袱取下來放到一旁的車上。
流放三千里當然不可能讓官兵用走的去,還是提供了一輛馬車給他們。
「我會的,冬兒,讓我看看你的孩子。」陳秋生也是淚流滿面,這一去,也不知道有生之年他能不能再回來。
陳冬兒把孩子抱到他的面前。
陳秋生看著孩子稚女敕的睡顏,微微一笑,「好,很好,冬兒,好好照顧自己、照顧孩子。」
「秋生……」陳春生哭得不能自已,為弟弟也為這些事而哭。
「大哥、冬兒,以後你們要好好保重,若是有緣,或許有生之年,我們兄妹幾人還能再相見。」陳秋生低泣著說。
陳家一群人都聚在一塊為離別而痛哭失聲,另一邊的官兵早就習慣了眼前這一幕,面無表情。
而來送別陳秋生的,不只是陳家人,王紹跟傅茜也來了。
「大人。」兩名押送的官差對王紹行禮。
王紹跟兩個官差打聲招呼,讓他們路上多照料一下陳秋生,簡單說了幾句之後,來到了陳家人面前。
「大人。」陳秋生看到他,彎腰行禮。他知道以他的罪行,本來死刑是絕對逃不了的,如今還能留著一條命被流放,多半是眼前這位大人的恩典。
「陳秋生,此去或許你我以後不會再相見,但你放心吧,我已經打點過了,到了西北雖是罪兵,但只要你肯拼,就會有赦免的機會,你好自為之。」王紹會做這麼多,一切都是看在陳秋生最後提供的消息讓他救了茜娘一命。
「謝謝大人的恩典,謝謝。」陳家人皆彎腰道謝。
暗茜走到陳秋生面前,微微躬身,「謝謝你救了我一命。」
「這是我的罪,也是我應該做的,還請夫人不要將這事給掛在心上。」陳秋生羞慚地說,一切的起因都是因為他,他亦沒資格得到這份謝意。
暗茜溫柔一笑,「陳秋生,希望你一路順風,期待有一日,你能光明正大地回到家人身邊。」她能給的,就是這份真心的祝福而已。
兩名官差走了過來,時間不早了,他們該出發了。
站在城門目送馬車載著陳秋生緩緩離開,傅茜輕輕地靠在王紹身上。「紹子哥,他以後會沒事的吧?」
王紹將望向遠方的目光收回來,落在她白淨的臉上,淡淡一笑,「放心吧,我都打點好了,只要他自己不再作死,有機會可以回來的。」
他傳了信給北方的那幾個同袍,看在他的面子上,陳秋生去到那不會受太多罪的。
暗茜已從他身上知道了所有事情發生的始末,有些感慨,「人果然要知足,才能常樂。」
王紹突然想起了決定解甲歸田後那最後一場的戰役,就是那一場戰事讓他送走了不少人,突然間他覺得迷茫,看過了這麼多的生生死死,他不懂自己為什麼還在戰場上?
所以,他離開了,為了差點哭瞎眼楮的母親,他放棄了成為將軍的可能,回到家鄉當一個小典史。
不甘嗎?沒有,他依舊有些茫然、有些不知所措,只是不敢表露出來給他娘看到。直到……王紹又看了她一眼,這個小時候追在他身後、甜甜喊著他紹子哥的小丫頭,長大了變成嬌美的姑娘,而她淺淺的一個笑,就讓他飄浮的心突然找到了一個落地的點。
他想要娶一個妻子,好好地過正常人的生活,而現在……
「我很知足,回家吧,茜娘。」伸出手輕輕地牽起她的手,他得到的不只是一個妻子,還是一個將要相伴一生的愛人。
暗茜對上他的眼,那眼中的溫柔,足以讓她沉溺不可自拔,唇邊綻放一抹笑,惹得王紹也跟著笑開來,滿滿的都是深情,兩人牽著手,慢慢地走回他們的家。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3-1 00:12:02
番外 我們等你回來
流放三千里,這三千里的算法,是從京城算起。
冷冽的北風刮在臉上,凍得鼻子都快要掉下來一樣,縮了縮肩膀,陳秋生不太習慣這里的天候。
犯下了大罪,他原本以為自己會死在流放的路上,沒想到,他最後竟安然的到達離家千里之外的西北。
「秋生!站在外頭發什麼呆啊?冷都冷死人了,快進來!」厚重的營賬被掀開來,百夫長瞧著被凍得臉色發青的陳秋生,沒好氣地吼了一句。
「吳哥,我就瞧瞧這外頭的天色而已。」前些日子才跟流竄的的韃子交戰過,陳秋生被判在此地服刑二十年,自然也是跟著上了戰場。
「嘖,有啥好看的,別瞧了,你這小身板當心給凍成冰棍!」吳海拉著陳秋生進來。
「秋生,我家寄信來了,你幫我瞧瞧說些什麼,然後回封信吧。」和陳秋生同營的士兵揣著封信走過來,笑容有些靦腆。
陳秋生知道,他這笑是因為寄這封信來的,很有可能是他在家鄉的妻子,伸手接過信封,撕開來,粗糙的紙上寫著寥寥數語,簡單地說明了家中人的情況。
「信上說了,家里一切都好,讓你自己多保重,還有恭喜你,前陣子你不是放假回鄉去了,你媳婦兒有了。」陳秋生將信收好遞回去給他。
「好小子!你可真厲害啊!」幾個同營的士兵一涌而上,拍肩槌背的,大伙臉上全都是祝福。
小伙子笑得開心,眼角都泛著激動的淚光,拿著信寶貝地護在胸前,同時不停地向戰友們炫耀著。
除開他之外,還有不少人都拿著信過來等著讓陳秋生念,好一會兒之後,才將這些信都念完了,大伙連忙把信收好,又拿出準備好的信紙遞給陳秋生。
「秋生,謝謝你啊。」林二笑著看他,「咱們營里都不識字,還好你會念也會寫,要不就得眼巴巴的等放假的時候去城里讓那些書生寫了。」每次寫信回家就得花十文錢,這錢付得多心疼啊
「小事,來吧,趁著天還沒黑,把信趕緊寫寫。」陳秋生笑了笑回道。
大伙很自覺地照著方才念信的順序排隊,百夫長吳海則站在最後面。
等到吳海的信寫完以後,陳秋生正想把筆墨收拾起來,吳海卻從懷里掏出一封信給他,放到了桌上。
「秋生,這是你家里寄來的信,你來都快四個月了,家里的人應該擔心壞了,給家人回封信吧。」吳海拍拍他的肩膀。
身為百夫長,吳海對手下每個兵的來歷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也知道陳秋生是罪犯,看過了陳秋生的數據後,他對這青年深感同情。
為了報仇不顧一切,搞得自己本來的秀才功名也沒了,還被判到西北戍邊二十年,二十年啊……人生有多少個二十年?
二十出頭的男人,卻總是死氣沉沉的,就像看破了一切一樣,眉眼間總是有股悲傷,讓他看了也揪心。
不過也不是沒機會提早結束流放,若能立個功什麼的,將功折罪,減個兩、三次刑期,就能早點回去了。
陳秋生愣愣地看了桌上的信封,神情復雜又飽含著歉疚。
吳海在一邊看了,暗暗地嘆口氣,拿著自己的信回到床位去了。
好一會兒之後,陳秋生才慢慢地撕開信封,攤開信紙,單薄泛黃的紙上,那眼熟的字跡讓他眼眶一熱,緊閉著眼微微顫抖,熱淚忍不住落下。
紙上只有簡單的一句話——
我們等你回來。
連端正都稱不上的字跡,是他那放棄念書機會給他去上學堂的大哥寫的,六個大字狠狠地格印在他的腦海里。
心里漲滿酸澀痛楚,陳秋生將信紙緊緊抱在懷里,背影不停地顫動,這一刻,他後悔了,他不後悔報仇雪恨,只恨自己用了最拙劣的方法,害了別人也害了自己。
營賬里,很多人都發現他的樣子,大伙默默地降低了聊天的聲音,也不湊上前去打擾他的思緒。
久久之後,陳秋生才擦掉臉上狼狽的淚痕,眉間的郁氣散去不少,如死去湖水般的心里又生出了一股期盼。
他要回去,他還有家人在等他,他一定要活著回去!
攤開信紙,握著筆的手指緊縮了一下,深吸口氣,泛黃的紙上落了濃厚的墨色,希望這封信,能將他平安的消息送回去給還在等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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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寶龍
時間:
2024-3-1 00:12:23
番外 過去與現在
金黃色的稻穗隨著熱風舞動著,寬闊的田野間,滿是代表著將要帶來豐收的金色波浪,樹下的老農們,每每看到這一幕,臉上都是滿足的笑容。
孩子們的笑聲在村子里回響,就要到割稻的時候了,孩子們趁著農忙前都在外頭玩耍。
此時是萬物茂密生長茁壯的時節,山林里的山珍也都處處可得,村子里的婦人時不時就上山撿些好吃的菌子和山蔬、野果。
山林間,七、八個小少年,個個手上都拿著家伙,有的是小杯箭、有的是小彈弓,再不濟的也拿了根棍子。
「紹子,前面有野雞啊!」躲在茂密的草叢里,幾個男孩也不怕髒的趴在地上,每一雙眼楮都虎視眈眈地看著不遠處的幾只野雞。
「小聲點。」王紹緩慢起身,從背後的箭筒中掏出一支箭,屏氣凝神,稚氣的臉龐態度慎重,看清楚之後,持弓的手一放——
飛箭直直地射入最大只的野雞身上,野雞慘叫一聲倒在地上,其他的野雞一下子就躥進草叢里不見了,幾個小少年歡呼起來。
「紹子,真有你的!好大只啊!」一直趴在王紹旁邊的敦子沖上去把野雞一把抓起來,興奮地大叫。
「哥,旁邊還有野雞蛋!」王紹的弟弟王緯發現草堆里的雞窩,開心得一蹦一跳的。
幾個小少年又叫又跳的開心極了,畢竟抓到了一只野雞,他們動作也很迅速,殺雞拔毛,利落又快速,沒一會兒就升起火了。
十五歲的王紹臉上也滿是自得,模模鼻子,「堅子,把網子給我,再撈點魚才夠吃啊!」他意氣飛揚地說著。
一旁跟著的王堅馬上樂顛顛地把網子遞過去。
王紹拿起網子就往河邊走去,天氣熱,河水清涼,不少人都聚集在這里。
「咦,那不是茜娘嗎?」王緯眼尖地發現村子里唯一一個舉人的女兒也來了。
小泵娘們三三兩兩地湊在一塊聊天,傅茜的穿著打扮明顯跟村子里的姑娘不同,她身上穿著一件粉色的短衫,下半身也是一件同色的長褲,雙髻上還纏著錦帶,小巧的耳上掛著小小的銀墜子,不少村子里的小泵娘都羨慕地打量她。
暗茜小時候也跟著父母親住在村子里,直到去年才搬到城里,因為她娘在城里開了間豆腐店,來來去去的太耗時間,她爹心疼妻子,就一起搬到城里了,只是她爹在村子里還有開私塾,所以變成她爹在村子跟城里來回。
暗茜手里的小籃子裝了不少的新鮮菌子,她跟著堂妹傅莉一塊到山上采菇,手上沾了不少泥正想到河邊洗洗手,一抬頭就瞧見了站在河中間的王紹。
「紹子哥,你在做什麼?」傅茜好奇地問他。
王紹十歲起就去學堂讀書了,也是瞧著傅茜從一個小豆丁變成現在的小泵娘。
「抓魚,你在這等著,哥抓魚你吃。」王紹嘴里回著,眼楮直盯著河面。
「好,謝謝紹子哥。」傅茜跟私塾里幾個學生都熟悉,乖巧地坐在河邊的大石上等他抓魚給她吃。
幾個小泵娘也都在一旁湊熱鬧,等雞都架到火上了,王紹卻還在河里頭站著。
暗茜圓潤的小臉疑惑地偏著頭,「紹子哥,我的魚呢?」
小泵娘單純得很,說等吃魚就等吃魚,一旁的傅莉早聰明地拿著干淨的樹葉包著菌子跟野菜丟到火堆旁邊等著吃了。
王紹看著河水的臉一紅,「別、別吵!要抓到了!」他有些惱怒地凶了她一句,雙手拿著魚網,專心地盯著河水。
暗茜被凶了一句也沒什麼感覺,就是傻乎乎地繼續坐在大石頭上面看他。
好在王紹總算沒丟臉,抓準了時機,快速往水里一撈——
「啊!撈到魚了,好大啊!」傅茜在石頭上跳著,眼楮閃閃發亮!
王紹拎著沉重的魚網往河岸走去,昂首闊步,彷佛完成了什麼重大的任務一樣,他得意的把魚網往她前面一攤,網子里有三條手臂長的魚在里面翻騰著。
「哥!你好厲害喔!有魚啦!」王緯動作最快,沖上去拿著網子興奮得大叫。
「怎樣?我厲害吧?!」王紹微微彎腰看著傅茜。
暗茜一張臉因為興奮也紅通通地,眼楮里都是佩服,「紹子哥你真厲害!」
小丫頭毫不掩飾的夸贊讓王紹難得臉紅了一下,抓抓臉,有些害羞地轉過頭,「走,吃東西去!」
一群半大小子加上幾個小泵娘,一只山雞根本就不夠吃,還好還有小泵娘從山里挖的野菜跟果子,加上三條肥美的大魚和野雞蛋,湊一湊也能夠混個肚子不餓了。
一群人在河邊吃吃喝喝的十分熱鬧,王紹私心地把雞腿留給了傅茜,傅茜圓圓的臉龐、紅紅的雙頰,怎麼看怎麼可愛,他沒有妹妹,一直覺得如果有傅茜這樣一個妹妹也不錯,瞧傅茜吃得小嘴上都是油,笑咪咪地多開心。
山風帶來了涼意,讓這微熱的天氣也舒爽了起來,河旁兩邊的樹葉沙沙作響,配上孩子們愉快的笑聲,是多美麗的一幅山間風情。
偶爾經過的幾個村子里的大人,看到他們湊在一塊吃吃喝喝,也露出笑意,溫柔地看著他們,然後放輕腳步離去,豐收的季節前夕,村子里的日子就是這麼過去的。
直到有一天——
「嗚嗚嗚……嗚嗚……」
沉重而悲淒的哭泣聲在村子里響起,在屋子里小睡的傅茜動了動身子,耳邊似乎一直听到斷斷續續的哭泣聲,睜開了眼楮,好奇地從床上爬起來到外面的大廳去。
「到時候再麻煩你了。」村長臉色凝重地跟傅學文靠在一塊說話。
大廳上站了許多人,有幾個婦人正在悲傷的哭泣,傅大嬸正跟著傅女乃女乃一起安慰著那些村里的嬸嬸。
「娘。」一下子看到這麼多人聚在一塊哭泣,傅茜有點害怕。
暗大嬸看到醒來的女兒,怕嚇到了她,跟婆婆說了幾句話之後,拉著傅茜就進屋子里去了。
暗茜好奇地轉頭又看了一眼,懵懂的她,看不懂那些嬸嬸臉上的表情,只是直覺感到不舒服。
暗大嬸拉過她的小手,直接帶著她到弟弟傅芃的房間里去,陪著兩個孩子在屋子里說話玩耍,對外面的事只字不提。
直到幾天後,傅茜一早就被母親換上了素色的衣衫,一家子連著傅女乃女乃都是一樣的裝扮,臉色還都很奇怪,傅茜心里惴惴不安,也不敢開口問。
一家人出門後往村子口的方向走去,一路上還有許許多多都一樣穿著素色衣服的村民。
來到村子口的王家,她知道這是紹子哥他家,可是外面怎麼都聚滿了人,而且還有許許多多的白布跟麻布?
她什麼都不懂,就照著母親的吩咐乖乖上香、跪拜,然後默默地縮回母親身後,母親也不停地拍撫她的後背。
八歲的傅茜,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傷心欲絕跟死亡。
一直都很和善漂亮的王大娘,一臉蒼白麻木地跪坐在地上,王紹兩兄弟也跪在一個木牌子前面紅著眼不停地燒著紙錢,在村民上前祭拜的時候鞠躬回禮。
一旁村民細碎的話語傳進傅茜的耳里——
「唉,沒想到王鐵年紀輕輕卻踫上這種事,以後這孤兒寡母該怎麼辦啊……」村民中的幾個大娘湊在一塊說話,臉上也都是憐惜的神情。
「沒想到這麼多年都沒看過大蟲了,哪知道大蟲突然出現還咬傷了不少人,王忠被咬了一條手臂,王鐵為了讓秀花逃命,命都沒了。」孫大娘嘆口氣,看了眼心如死灰的王大娘,忍不住擦擦眼角。
「別說了、別說了。」其中一個大娘發現了傅茜的目光,趕緊揮揮手,不想讓孩子听到這種事。
暗茜愣愣地看著她們轉身離開,目光移向王紹,幾天沒見而已,紹子哥卻突然變了好多,臉上的神情好像很傷心,比她被娘打了以後還要傷心。
最後,傅茜看到很多大叔扛起大廳里面一個黑黑的大木箱要出去,這時候一直癱坐在地上的王大娘動了。
「啊啊啊……當家的、當家的!不要、不要啊……」王大娘撲在棺材上痛哭失聲,淒厲的哭聲引得不少人也跟著哭了。
「嫂子,別這樣,你這樣讓阿鐵怎麼能安心走啊?」
同樣是王家本家的媳婦上去抱住王大娘哭著說,這場景令人鼻酸至極,最後王大娘是被兩個妯娌給扶到旁邊去。
王紹捧著牌位,一旁的王緯舉著招魂幡,在道士的指引之下行動。鈴鐺聲不停地響著,最前面的村長向天灑了一把冥紙,在這肅穆的氣氛之下,棺木緩慢地被抬向後山。
暗茜跟著父母送行了一小段後,才轉身回到自己家里。
接下來一段時間,傅茜隨著母親回到城里住,等到私塾放假的時候,才跟著母親一起回村子住。
村子里還因為先前大蟲下山的事情而氣氛凝重,村長已經請附近的駐軍到山上抓大蟲,所以村子里的孩子都被拘在了家里。
天氣還熱著,傅茜懶懶地坐在自己家門口,不能出去玩,她感到很無趣,突然她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紹子哥、紹子哥!」傅茜跑出去喊著。
王紹背上背著一個小包袱,听到傅茜的聲音轉頭,看到她微喘著氣跑到他面前。
「紹子哥,你要去哪里?」傅茜看著他背上的小包袱問道。
王紹臉上飛揚的神采如今都沉靜下來,眼神也是一片黑黝黝的,似看不見底的潭水,曾經的年少輕狂,都在父親離世後消失了。
「我……要離開了。」像是很久沒說話一樣,王紹聲音干啞。
「紹子哥,你要去哪里?」傅茜不懂地問他。
看著她懵懵懂懂的眼神,王紹眼神一暗,臉上的表情有些復雜,抬手模了模她的頭,「快回去吧,我要走了。」話落,轉身就離開了。
不懂他臉上的復雜,但傅茜心底就是很舍不得,看著他的背影,一下子她回想到了去紹二哥家的事情,心里很難受,哭著追上去,總覺得紹子哥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
「紹子哥、紹子哥,你別走,你要去哪里?」
王紹一直都沒有回頭,只是大步往前走去,眼眶也微微泛紅。
暗茜追了幾步後摔倒在地上,「紹子哥!嗚嗚嗚……」看著王紹越走越遠的背影,她忍不住放聲大哭。
沒想到他離開時居然還有個小丫頭來送他,遠遠地,王紹回頭看了一眼坐在地上哭得傷心的傅茜,再看一眼這個他從小生長的村莊。
若是他有幸活下來,他一定會再回到故鄉!
轉過身,王紹背著行囊,跟著來打虎的軍隊一起離開了。
緩緩睜開眼,從睡夢中醒來的王紹看到窗外的天色已微微發亮,低下頭,傅茜熟睡的面容在他眼前。細細打量她的容貌,依稀還能看見小時候的影子,沒想到他居然會夢到當初毅然決然挎著一個小包袱就跟著軍隊離開的往事。
輕輕地在她頰畔吻了一下,小心翼翼地不吵醒她起身,將被子幫她拉好後,換上輕便的衣服,轉身走了出去。
走到一旁的西廂房外,透過窗戶看著六歲的女兒跟四歲的兒子還在床上睡覺,兩姊弟一人一張床,左邊的姊姊睡覺規規矩矩的,右邊的臭小子則是整個人都轉了一圈,王紹笑了下,接著走到廚房去,廚娘許大娘已經燒好了熱水。
「大爺,今兒個怎麼起得這麼早?」許大娘正在準備早食,手里還握著把從後院拎回來的新鮮蔬菜。
「嗯,我自個來,你忙吧。」王紹擺擺手讓她不用上前伺候,自己取了熱水,簡單地洗漱後就到院子去打拳了。
一套拳打下來以後,身上微微泛著汗珠子,看著已經完全亮白的天際,笑了笑。
「今天怎麼這麼早起來?」已經梳洗完畢的傅茜從屋子里走出來,一眼就看到丈夫的笑容,「怎麼笑得那麼開心?作了什麼好夢嗎?」她隨口打趣一句。
王紹回頭走向她,輕輕地攬住她的腰,「嗯,作了一個不錯的夢吧。」雖然夢境有悲傷有痛苦,但還有年少時那份珍貴的回憶。
暗茜只是隨口一問,也沒繼續追問下去,跟著他的步伐一塊走到孩子的房間門口,瞧了眼,姊姊已經起床在穿衣服了,四歲的小子卻還在呼呼大睡。
「娘、爹!」王玥听到父母的腳步聲,一抬頭,正好看見父母推門走進來。
「起來了,娘幫你穿衣服。」小小的姑娘才六歲而已,個性就沉穩得很,也不知道像了誰,每次傅茜看著她小孩裝大人的模樣都忍不住想笑。
王玥嘟嘟嘴,「我自己穿。」娘總是把她當孩子,可是她長大了!
暗茜笑笑地坐在床邊看她,「好,玥兒自己穿,娘在旁邊瞧著就好。」孩子想自己動手,她自是不會阻止,眼角瞟向小兒子的方向。
王紹看著睡得直打呼嚕的兒子,忍不住捏住他的鼻子,一會兒之後,熟睡的小子動了動,張大嘴喘著氣,王紹又壞心地堵住他的嘴,沒兩個呼吸的時間,這小子就醒了。
王易本來睡得正熟,被弄醒了以後,看到他爹那張臉就在眼前,睡不飽有些小脾氣的他,氣呼呼地瞪著他爹,「爹!你壞!」
小兒子睡得頭發東翹西翹的,胖嘟嘟的小白臉鼓著,睡意還掛在臉上,看上去可愛極了。
兩個孩子都長得像傅茜,大女兒更是跟傅茜小時候一模一樣,小兒子比較像胖點的傅芃,所以王紹對大女兒不禁疼入骨子里,對小兒子也不是不疼,但總是喜歡欺負他,看他氣呼呼的模樣就開心。
瞧著丈夫又開始逗弄兒子了,傅茜起身,沒好氣地拍一下他的手,把小兒子給抱起來套上衣服。
「讓你別老是這樣逗他,講不听。」早上微涼,傅茜怕兒子染了風寒,趕緊把他塞到衣服里。
「娘,爹又欺負我了。」四歲的王易也是機靈鬼一個,看有母親撐腰,連忙賴在她身上撒嬌。
暗茜模模他的手心,確定還熱著才抽出手拍拍兒子的後背,「爹在跟你玩,別生氣了。」
這一大一小兩個男人就像冤家一樣,每天一早不這樣鬧一下就不高興。
被妻子念了一句,王紹模模鼻子,走到已經自己穿好衣服的女兒身邊,輕輕地模模她的頭發,「走,爹帶你去洗洗臉。」
天氣已經入秋了,確定女兒衣服穿好了以後,王紹一彎腰,抱著女兒就要出門。
王易見了馬上又開始大呼小叫,「我也要、我也要!你又不抱我了!爹!」
王紹就等臭小子喊呢,轉回頭又用另一只手抱起小兒子,掂掂手上的重量,「走,洗洗吃飯了!」
「哈哈哈!」
王玥跟王易給他掂得直發笑,三人有說有笑地走出去。
暗茜笑著搖頭,起身把兩張床的被子都給整理好了以後才往飯廳里去。
桌子上,許大娘已經擺好了早食,熱騰騰的包子跟熱粥、小菜擺滿了桌面。
暗茜舀了三碗熱粥放到一旁等涼,又用小碟子分好一個一個的包子,弄好了以後,三人也跟著進來了。
王易開心地撲向母親,傅茜用食指在他額上輕點一下,讓他別調皮,所有人到齊後就開飯了。
王紹喝著熱粥,不只胃暖心底也暖,看著眼前的妻子、女兒、兒子,心底一陣柔軟。
「怎麼了?」傅茜注意到他的目光。
「沒事,讓小易自己吃吧,你也快吃,當心冷了吃下去胃疼。」王紹催促她。
丈夫的關心讓傅茜心里很受用,臉上掛著幸福的笑,也美滋滋地吃著早食。
成親多年,她就生下了一兒一女,丈夫對她始終體貼關心,雖然還是有些小缺點,但丈夫看她的眼神中那感情是一年比一年還要濃厚,這樣的深情呵護,讓她的日子過得非常舒心,城里不知道有多少人都羨慕她有一個好丈夫、一雙乖巧的兒女,自己還是一個受人敬重的女先生。
暗茜很滿意現在的生活,她就希望日子這樣平淡地過下去,跟紹子哥一起慢慢地變老,然後一起笑看兒女成家立業。
用完早食以後,王紹就要到衙門去當值了,傅茜也換了一套衣裳,一家四口一起出門,王紹先送他們三個到學堂後才會去衙門。
暗茜的學堂如今也擴大了,當初最開始教的那批孩子基礎都打得不錯,學堂的名聲也慢慢地響亮起來,原本就很熱心的訓導夫人季夫人更是專心撲在學堂上,傅茜也不爭,一樣做一個普通的先生,就是負責教孩子們讀書識字,剩下的就全由季夫人去處理。
如今學堂也慢慢擴大成了有六位先生、五進大院,收的學生幾乎都是農、工、商出身的孩子們,等到孩子們在學堂里打穩了根基,就依照他們自己的意願推薦他們去往更高的書院或是回家就業。
暗茜的兒女自然也是學堂里的小小學生,因為王玥的關系,還特意開了一個女子啟蒙小班,原本以為來念的人不多,沒想到有好些個商戶都把女兒送到這來念書。
「你快去吧,都到門口了。」傅茜讓兩個孩子先進去學堂,轉身看著還杵在門口的王紹。
盈盈的笑臉仍舊像當年一樣,讓他看了心底軟綿,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夢境的影響,王紹上前一步將她給抱在懷里。
暗茜嚇了一跳,這光天化日之下,還在學堂門口呢!
怕被瞧見,她連忙推推他,可是卻推不動。
「茜娘……」
他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傅茜下意識抬頭看他,看到他飽含著笑意的溫柔眼神,推拒的動作一頓,確定四下無人後,也伸手抱住他的腰。
「怎麼了?你今天一早就怪怪的呢。」
王紹抱著她低低笑了,沒說什麼,一會兒後就松開手,模模她的臉,「我要走了。」
苞很多年前一樣的一句話,而這次傅茜一笑,點個頭,「好,晚上早點回家,我在家里等你。」
滿足地笑彎了眼,王紹在妻子的注視下轉身離開,走了幾步後又回頭,看到她還在門口目送他,擺擺手。
這次的轉身離開不再有任何的苦澀,有的只是滿心的溫暖,還有期待歸來的喜悅。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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