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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蜜菓子 -【英雄前夫(浪子真好孕番外篇)】《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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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3-13 00:00:38
標題:
蜜菓子 -【英雄前夫(浪子真好孕番外篇)】《全文完》
蜜菓子 -
英雄前夫
(浪子真好孕番外篇)
她原只是個育幼院出身、拳腳功夫厲害的平凡女生,
卻在十八歲生日這天,被他綁到日本,要求做他的侍妾,
而且直接丟在一堆心腸惡毒的女人堆當中,任她自生自滅!
但他太小看台灣女生了,誰敢欺負她,她絕對加倍奉還,
至於這屋子的一大堆規定,她根本不想理,也懶得理他,
沒想到,她的不服輸、她的特立獨行,反而很對他的味,
居然同意在允許的範圍內,讓她做自己,令她意外的是,
他不但沒吃了她,還喜歡時不時來找她練練拳腳,
除了沒法跟從前的朋友聯絡外,他對她真的滿好的,
這種特殊待遇當然遭人眼紅,於是因為打破一只花瓶,
害她慘遭鞭刑,被打得皮開肉綻,差點性命不保,
不過這頓懲罰很值得,換來他的信任及細心照料,
只是長時間的貼身相處,終於讓他忍不住……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3-13 00:01:12
楔子
懷中的嬰兒圓著雙眼,直直看著母親,彷佛知道這是生死存亡的關頭,一聲也不吭,只是醒著、瞧著。
今夜沒有月兒,有的只是一片漆黑與濃霧,披著黑衣、乘著夜色,韋優抱著才出生沒多久的女兒奔跑著。
「這裏!」遠遠地,有個人向她招著手。
驚慌的韋優緊抱著嬰孩,壓低著身子往前走去;雙腳踏上長木板鋪成的空橋,加上夜風送來的海水味,她便知道,已經到碼頭了。
從暗門跑出來後,她頭也不回的往前奔跑,沒命的往前沖;她知道,今夜若離不開這兒,這輩子也甭想離開了……
不,說不定她根本沒有命來談論這輩子。
「優子小姐。」女子一樣身著暗服,拉住了她,「此去平安,千萬不要再回來了!」
「颯姬……」韋優難受的握住她的手,「你這樣幫我逃離,會不會……」
「我敢做就有我的道理,請您為自己著想就好。」颯姬淡然一笑,視線往安靜的嬰孩看去,「你跟安子要好好活下去。」
「她叫韋薇安,這是她的中文名字。」她只告訴情同姊妹的颯姬一人,離開了這裏,「安子」這個名字將不再存在。
微闔下眼,立刻有更多的淚水被擠壓出來,心裏沉重的恐懼與悲傷快將她吞沒。在颯姬的引導下,她上了船。
希望此去平安,永遠不要再回到日本。待坐穩身子,船遠離碼頭,她回首看去,甲板上已然不見颯姬的蹤影。
韋優淚如雨下,滴在嬰孩的臉上,小嬰孩卻因平空而降的淚水逗出了笑容。
「喔,薇安……」她愛憐的為孩子擦去臉上的淚水,「你也在為我們離開而喜悅嗎?」
三年前,她只是個到日本留學的大學生,那是極資優的學生才有這樣的殊榮,一個學校只有一個。
她來到了憧憬的日本,趁著寒假四處遊歷,記得就是在這個碼頭,就在這個甲板上看見颯姬,她只是站著注視著另一艘小船。
韋優後悔過很多次,如果晚一班船,就不會有今天這樣的境遇了。
她跟另一艘船同時上岸,重心不穩的險些摔下甲板,跟電影一樣的情節,某個日本男人在千鈞一髮之際救起她,她起身道謝,這應該只是一面之緣,但是……她卻再也沒有回到學校。
她被擄到那日本男人的住所,成了某幫派大哥的女人,被賜予最享受的待遇,像個洋娃娃般供養著,然後成為暖床的女人。
他待她不差,跟別的女人比起來,她並不淒慘;但實質上她是被軟禁著,哪兒也不能去,每天要應付那男人的喜怒哀樂,並且必須在床上滿足他!
再奢華的珠寶也換不了她的自由,再多的華服也彌補不了她的空虛,這不是她要的人生啊!在她鎮日以淚洗面,幾乎絕望之際,卻懷孕了!
她感受到肚子裏的小生命,雖然這不是她想要的人生,那個男人也不是她所愛的人,但孩子何其無辜?懷孕之後,她的地位彷佛提升許多,她受到尊寵,那個男人甚至開了口,要娶她為妻。
當薇安呱呱墜地時,她徹底的體認到,她的人生已經不可能走回常軌了!
她無力拒絕任何事,只能眼睜睜看著所有人籌備婚禮,然後他抱著她漂亮的孩子,興高采烈的告訴她,孩子未來將跟「鬼塚盟」的下任繼承人聯姻時,天地瞬間變色。
她的人生已經毀了,怎麼可以連她的孩子也毀掉?難道要她的寶貝在黑道中成長,然後嫁給那個現在已經十二歲,鬼神聞之都色變的下任繼承人?
所以她逃了。
夜色幽幽、水聲潺潺,她看著懷裏寶貝的孩子發誓——
媽媽一定會保護你,絕對不讓你再跟這充滿血色的櫻花國度,扯上一絲一毫的關係。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3-13 00:01:40
第一章
即使是十月天,南臺灣的太陽依舊照得人很舒服,海風吹拂,海水的鹹味在鼻息間飄蕩,一個身影享受似的闔眼,迎向陽光,站在岩岸邊,享受海風與日光溫暖的包圍。
「薇安!」遠遠地,有人高喊著,伴隨腳踏車的叮噹聲。
韋薇安睜開雙眼,那雙眸子骨碌碌的,回首望向從坡上滑下的身影,綻開了迷人的笑顏。
三步並作兩步,她往大馬路邊跳,她的腳踏車就停在那兒。
「我拜託你!去買個東西買有夠久的,我就知道你又跑來吹風了。」楚畇雅邊滑行邊抱怨著,「大壽星,今天育幼院上下都要慶祝你成年,你不可以不在家啦!」
「你不也是壽星?我只是幫忙出來買些零嘴而已。」她跨上腳踏車,神態自若的往前騎行,「比誰先回到育幼院!」
「你作弊!」後頭發出不平之鳴,兩個打小一起長大的女孩嬉笑著在鄉間小路上賓士著。
她們都是在天使育幼院長大的孩子,裏頭的孩子多半都是無父無母、或是被遺棄的孤兒,全仰賴慈祥的院長照顧,收容他們,給他們一個容身之處。
天使育幼院成立於十八年前,當年院長說是受到上帝恩典,指示她應盡全力救助這些孩子,所以她開始收養身世可憐的孩子;甫成立之初,收養的嬰兒差不多都同年。
像楚畇雅跟韋薇安這樣十八歲的孩子可不少,占了院裏的三分之二,於是院長決定,用韋薇安的生日來慶祝今年滿十八的壽星。
這是育幼院裏第一次擴大慶生活動,院長還為壽星們添了新衣服,這是最令人期待的事了。
「薇安,你跑去哪里了?院長急著到處找你。」
「院長就愛大驚小怪,」韋薇安跳下腳踏車,微微一笑,「我這就上去找她。」
楚畇雅停好腳踏車,挑了挑眉。院長才不是愛大驚小怪,她只對薇安一人大驚小怪。
育幼院裏多得是無名無姓的棄嬰,不少人都跟著院長姓韋,院長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唯獨對薇安有些不一樣,就是不准許她外出工作,也不允許她不告外出。
「院長又來了?」楚畇雅搔搔頭。「真搞不懂,院長到底在擔心什麼?」
「擔心薇安被欺負?」韋婷妤瑟縮下脖子,「拜託!她已經夠強了,誰敢欺負她,又不是找死。」
在場的孩子們聽了笑成一團,然後又著手佈置歡樂的生日派對。
韋薇安走上二樓,才到院長室門口,門就已經驚慌的從裏面打開。
「薇安,你跑去哪里了?」身為院長的韋優急急忙忙的拉她進辦公室,「你出去怎麼沒說一聲?我……」
「媽!」她沒好氣的歎道,「我只是出去買個東西而已……」
韋優忽然一驚,趕緊向外探視有沒有他人在場,然後慌張的關上門。
「跟你說過多少次,不可以突然喊我媽!」她擰眉糾正。這孩子老說不聽。
她親生的孩子不能存在!為了隱瞞薇安還活著的事實,她費了好大的工夫,才成立這育幼院,讓薇安偽裝成被收養的孤兒。
這輩子,她都活在心驚膽戰中,她絕對不讓薇安步上她的後塵!
「為什麼?我問過好多次,為什麼不能讓大家知道你是我媽?我非得跟別人一樣把自己當棄嬰?」韋薇安一臉嚴肅的坐進椅子裏,「從今天起我算成年了,該給我個答案了吧?」
從小,她一直以為自己是被扔在路邊的電話亭,院長經過時撿了回家,是這間天使育幼院第一個收容的棄嬰;直到她十歲時,有一天院長跟她說,她是她的親生女兒。
她有一百萬個為什麼,但院長只叮囑她,這件事只有她們母女倆知道,絕對不能對外人說!一旦洩漏秘密,將會招致不可知的恐怖危險。
幼時的她畏懼於危險這兩個字,但她現在已經不是孩子,她要知道真相。
「我本來就打算今天跟你說。」韋優語重心長的歎了口氣。十八年過得真快。
剛成立天使育幼院彷佛是昨日的事,如今,她的薇安已經亭亭玉立!有著比她出色的外貌與冷靜的頭腦,聰穎而機警,性格強勢,跟當年的她截然不同。
她坐到女兒身邊,告訴她二十幾年前發生的事。
從一個留學生到日本的離奇境遇開始講起,講到她偷渡回台,卻恐懼得連家都不敢回,於是把身上的日幣跟珠寶換成現金,在南臺灣偏僻的小鎮成立一間育幼院,四處領養跟女兒同齡的女孩。
這一切都是未雨綢繆,萬一,鬼塚盟的人真的到臺灣來要人,他們也無法找到誰是薇安!要藏一片葉子,就把它藏在一座森林裏,她從十八年前就開始盤算。
韋優的語調平穩,而坐在她面前的韋薇安雙眼卻越睜越大。
「鬼塚盟?那是什麼?」她下意識的緊握起拳頭,這身世之謎遠遠超出她的想像。
「它是日本最大的幫派,是個連日本政府都不敢招惹的組織……你的父親,是其中勢力最大的煞鬼堂堂主,所以才想將你嫁給鬼塚英雄。」韋優長籲一聲。不知道為什麼,說出這段深藏在心底的秘密,她竟豁然開朗。
「鬼塚英雄?我的未婚夫?」韋薇安深吸一口氣。她從未聽過這麼荒唐的事!她竟有未婚夫了!
「嗯!」韋優點了點頭,「你出生後,你生父非常高興,滿月餐宴時,鬼塚盟盟主在酒酣耳熱之際,當場說出了想讓你跟鬼塚英雄結婚的要求。」
還記得,那時的她懷抱著熟睡中的嬰孩,就跪坐在宴席後方,當她聽見這荒唐的話語時,簡直不可思議。但是現場卻沒有人反對,反而引起一陣熱烈的討論,所有人都認為,這將會加深煞鬼堂對鬼塚盟的忠心。
她倉皇的看向宴席間才十二歲的鬼塚英雄,那個單單只是望著,就令她打從心底恐懼的男孩……
「那個鬼塚英雄幾歲了?為什麼那些人會把主意打到一個小嬰兒身上?」韋薇安跳了起來,莫名感到不安。
「那年他十二歲。」韋優沉下眼色。「我跟你生父就差了二十一歲,所以對他們而言,這沒什麼。」
「那、那個男孩子沒有拒絕嗎?我才滿月耶!」
「不……他回以微笑。對於盟主說的話,只能接受,而且他也不會拒絕。」韋優的聲音微微顫抖,「與其費盡心思找一個適合他的女人,不如培養一個!只要從小教育你,讓你徹底變成黑道的女人,這對鬼塚英雄來說,或許是最適合的。」
「紫之上嗎?」韋薇安喉頭一緊,想起源氏物語裏的紫之上。
光源氏從幼時就以心目中理想妻子模式教育她,直到她長大成人,便娶為妻子,完全符合他的要求。
「那個……鬼塚英雄是個怎麼樣的人?」一向敏銳的韋薇安,沒有錯過母親口吻中異樣,「你剛剛說,找到適合他的女人,得費盡心思……」
韋優怔然,看著寶貝女兒,眼底浮現恐懼。
第一次見鬼塚英雄,是她剛生產完且虛弱的躺在病床上時,他禮貌性的前來探視她。她從沒看過一個十二歲的孩子,竟有一雙不帶感情的深黑雙眸。
「恭喜你生了一個美麗的女兒,很高興母子均安。」他這麼說著,口吻卻冰冷得像是她們母女的生死與他何干。
那時的鬼塚英雄已經赫赫有名,因為當時才十歲時,就親手毀掉兩個有意背叛堂口的人。
聽說那時血染紅了河水,而他面無表情的站在岸邊,然後用著童音告訴旁人,這是殺雞儆猴,以後誰敢有背叛的念頭,下場保證比他們還慘。
這樣可怕的男孩,卻彎身看著她繈褓中的薇安。人家總說嬰孩是敏銳的,她好擔心原本哭鬧中的孩子,會感受到鬼塚英雄的肅殺之氣而嚎啕大哭——結果,哭泣中的薇安卻因他的碰觸,霎時靜了下來。
小小的薇安用楓葉般的小手握住了鬼塚英雄的手指。
須臾間,她瞧見了他的笑顏。
然後下一秒,他回眸瞪著她,像是警告她不准洩漏他剛才異樣的表情。
「媽!」韋薇安突然握住了韋優下意識發顫的雙手,「你別怕,我在這裏!」
她登時回神,連額頭都冒了冷汗,幽幽的看著寶貝女兒。「十八年來都沒事,我想應該……應該過了吧?」
「生我的男人沒找過我嗎?」對正義感強烈的韋薇安來說,即使她身上流著對方的血,但他對母親是強來的,不值得稱做父親。
「我逃走之後,就不知道日本的事。」她也不想知道,更不敢去打探,甚至慶倖這十八年來的平順、安寧。
「這樣也好,至少我們現在過得很快樂。」韋薇安竟笑了起來,「不過我很開心你把我的身世告訴我,從現在開始,我是個完整的人了!」
像畇雅她們,多少人不知道自個兒的父母是誰,也不知道自己曾住在哪兒;是個人,卻沒有根,即使那根再爛再破,也還是個根。
對多數人來說,不想尋根是謊話,因為他們還是想知道親生父母是怎樣的人,大多數則想要一個答案,為什麼當初扔棄他們。
像她,總覺得自己的人生不踏實,因為她有母親,卻得當別人的面叫院長,要假裝自己是棄兒,一種隱隱的不安感覺,一直籠罩著她。
而今,她終於知道關於自己的身世,沒有太多的情緒起伏,只是喜悅於她終於知道一切。
韋優看著帶著笑容的女兒,欣慰女兒是個樂觀的女孩,她雖然大剌剌的,但很少有事情能讓她煩憂;她堅強果敢,遇上不順心的事就去解決,遇上不順眼的人也絕不會默不作聲。
待她好三分,她回敬人七分。相對地,待她壞三分,她也回敬人七分;喜惡分明、有智慧,向來是天使育幼院的核心人物。
看著女兒,總覺得她身體裏真的流有黑道的血。
「我要去換衣服了,院長。」韋薇安用力的擁抱了母親,「我已經長大了,你不必再擔心我了。」
「做媽的哪有不擔心孩子的?」忍著淚水,她撫著女兒的臉龐。
韋薇安只是笑著,然後輕快地離開辦公室。
她的身世真是轟轟烈烈。日本黑道啊……難怪打小母親就教她日文,那可能是一種下意識的表現,既痛恨又不想忘卻過往。
嘴角勾起一抹笑。反正那是上一代的事,她生長在這,成年之後就要出去工作,趕緊為育幼院出一份心力,為母親分憂解勞才是。
韋薇安樂觀的這麼想著,完全不知道此時此刻有一架專機正從日本起飛,飛機上只有一個簡單的標記——鬼。
十八歲的壽星,總共有二十五人,每個人都穿上新衣,女孩則是雪白洋裝,每個都欣喜若狂的在大廳裏轉圈,好讓蕾絲的裙擺可以蕩出美麗的圓。
楚畇雅也不例外,她知道身上這件洋裝是院長一針一線親手縫製而成的,布料相當廉價,對女孩而言,卻是她們第一件全新的洋裝。
「別轉啦!轉得我的頭都暈了!」韋薇安告饒般的拉住她,「衣服是我們的,以後要轉幾百圈都不是問題。」
「厚,白色的衣服我才捨不得穿呢!」楚畇雅跳回桌邊,再切下一塊蛋糕。
整間育幼院目前有八十多個孩子,目前最年長的一批,就是她們這群十八歲的少男少女,當然院長當年也有收養年紀更大的,但那些人都已經外出工作,留在育幼院的少之又少。
今天這場盛大的生日派對,雖然他們因為工作在身無法回來,但該送的禮物沒少。
其他孩子有好吃的蛋糕可以吃就樂翻天。晚餐後大家唱了生日快樂歌,就開始吃蛋糕、喝可樂,音樂聲在育幼院裏迴響著,韋優特別允許大家可以狂歡一夜。
而這會她正到樓上,試圖找出一片可以讓大家High翻天的熱門搖滾舞曲CD。
可想而知,明晨的打掃應該會很吃力。
「你許什麼願啊?」楚畇雅好奇的問著,「我許——」
「噓!」韋薇安忙不迭用食指抵唇比出噤聲樣,「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喔!」說得也是。但是她的願望很簡單啊!只希望可以永遠待在這裏,幫忙院長、幫助更多的孩子,她也想當修女,照顧跟她一樣遭遇的孩子們!
之後,韋薇安愉悅的哼著收音機放的歌。她也許了三個願望,一個當然是希望天使育幼院所有人都可以順利平安,另一個則是希望可以快點找到好工作。
最後一個,她希望有機會去一趟日本。
即使那是曾禁錮母親的地方,但畢竟是她出生的地方,她想去!她想去看看那個碼頭,甚至想去看看生父住的地方。
「哇呀——」淒厲的尖叫聲突然傳來,打破她的冥想。
所有人全往大門口瞧去,只見一群身著黑色西裝、眼戴墨鏡的人突然闖進育幼院,剛去開門的小山整個人被拎得高高的,才七歲的他哭得淅瀝嘩啦。
黑衣人分成兩邊走了進來,一絲不苟的服裝,沒有表情的臉龐,很快地將他們包圍在中央。
然後,他走進來了。
儘管韋薇安被恐懼的人們向後推擠著,站到最後一排,但她視線卻無法從男子身上移開分毫。
頎長的身形,健壯的體格,男人穿著黑色風衣,一樣戴著墨鏡,皮鞋在地板上發出喀喀的聲響,每踏一步,都震撼著她的心房。
四周的氣溫驟然下降,歡樂的氣氛消失殆盡,即使收音機正播放著熱門舞曲,高昂的曲調被沉悶的肅殺之氣蓋過,此時聽來有種毛骨悚然的駭人感受。
有個人切掉收音機,死寂瞬間縈繞在育幼院的大廳裏。
韋薇安下意識的握緊雙拳,喉頭一緊,希望事情不是如同她猜想的那樣。
「安子。」那個男人站在正中央,喊出一個日文名字。
全場安靜,隱約聽見年紀尚小的孩子們的嚶嚶啜泣聲,雖然不懂事,但眼前這個宛如惡魔的男人,令他們害怕、顫抖。
聽見他的叫喚,韋薇安的心霎時揪了一下。全院孩童只有她懂日文,不但懂,而且相當流利。
他是誰?難道鬼塚盟真的要在她十八歲時,把她帶回去?
就在一片沉寂中,那男人忽地自腰間掏出一把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抓過了離他最近的女孩子,槍口直抵上女孩的太陽穴。
「哇——」才六歲的小花只知道尖叫,一票孩子被這尖叫聲嚇得全都瑟縮的後退一步。
「安子。」男人扣下扳機,從容不迫的喊著同樣的名字。
槍?那是真的槍嗎?畇雅恐懼的握緊她的手,她們都流了手汗,但她明顯感到畇雅在發抖。
她不敢輕舉妄動,只敢用眼神往後頭的門那兒瞧。母親還在樓上……
依然沒有得到回應,那男人一扯嘴角,將小花往下屬那兒扔去。「殺了。」
什麼韋薇安瞪大眼睛,看著接到小花的黑衣人俐落的掏出槍,不帶情感的就要往小花額頭開槍——
「住手!」
比她還快,楚畇雅突然就沖了出去,她根本來不及拽住她。
楚畇雅看著小花已經嚇得臉色蒼白,尿濕了衣服,這群不知道哪來的人,竟然要對一個孩子下毒手……她知道她不跳出來,下一刻跳出來的一定會薇安!
薇安個性太強,萬一他們不爽,傷了薇安怎麼辦?
「安子?」在楚畇雅跳出去的瞬間,那男人一揚手,槍口立即離開小花的前額。
聽不懂日文的楚畇雅,皺著眉頭,急著上前想抱回小花;只是那男人更快,伸手攔住了她。
「你是安子?」他箝住她的下巴,強迫她轉頭面對他,「果然出落得很漂亮。」
「你放開我!你……」她掙扎著,手臂卻被箝得好痛。
「聽不懂日文嗎?」男人歎了口氣,「真是失敗的教育。」
真是夠了!一咬唇,決定站出去。
千鈞一髮之際,一個溫暖的掌心搭住她肩頭,然後那人略過她走了出去。
「鬼塚英雄,請你住手。」流暢的日文,出自韋優的嘴,「她不是安子。」
男人果然停下手,看著終於現身的女人。
即使恐懼的惡夢成真,韋優還是鎮靜依然;在樓上好不容易翻出幾片舞曲CD,卻聽見樓下傳來嘈雜與尖叫聲,她匆匆忙忙的奔下樓,就瞧見了不請自來的黑衣人。
她認得他!雙眼盯著身穿黑色風衣的男子,聽見他呼喊安子的名字,看著那熟悉的輪廓,還有下巴那一條長長的疤痕。
十八年前,探視她的鬼塚英雄以倨傲之姿俯視她時,最讓她印象深刻的,就是下巴那道長達七公分的疤痕。
是啊,薇安長大了,他也長成成熟的男人。
鬼塚英雄望著韋優,十八年可以改變一個女人多少呢?優雅的氣質依然存在,雖然優子穿上修女服,但仍掩不去當年那風華絕代的氣質,這也是煞鬼堂「前」堂主癡迷她的主因。
他鬆開楚畇雅,摘下墨鏡,對著韋優微笑。
韋薇安當場狠狠地倒抽一口氣。那男人就是鬼塚英雄?她的什麼未婚夫?難道那傢伙將當年的話當真,真的要在十八歲時娶她入門?
「你真會躲,我找得很辛苦。」他微揚下巴,那駭人的霸氣令所有人的恐懼頓時加劇。
「您折煞我了,我何德何能,讓堂堂鬼塚盟的盟主這樣尋找。」韋優拉過抱著小花而返的楚畇雅,將她們往後推去。鬼塚盟前任盟主去世一事,曾上過新聞。
「父親被暗殺後,我忙著肅清鬼塚盟,沒空處理這件事,不過,不代表我不記得你帶走我的未婚妻。」鬼塚英雄站前一步,所有人跟著後退一步,唯有韋優,不動如山。「把安子給我。」
「恕難從命。」她一個欠身,標準的日本禮儀,「您應該知道安子不在這裏了。」
「是嗎?」冷冷一笑,「你想跟我說,安子已經不在人世間了嗎?」
韋優挺直的面對他。如果鬼塚英雄能找到她,就應該已經把一切都調查過,她到臺灣之後,辦過多次葬禮,其中一個過世的無名孩子,是以「蒼木安子」的身份下葬的。
她很對不起那孩子,但在她拾到她時,已奄奄一息,因為無從得知身世,所以便讓那孩子成了安子的替身埋葬。
「的確,在後山的墳裏,有一個蒼木安子的墳。」事實上他們已經去看過了,「只是你認為我會相信嗎?」在黑道的世界裏,替死鬼的做法多得是。
「安子三歲時得了重感冒夭折,她已經死了。」韋優再次強調,但後頭的韋薇安卻緊張得幾乎難以呼吸。「這是事實,我很遺憾。」
電光石火間,鬼塚英雄忽然揚起手,就著韋優的臉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院長!」稍大的孩子禁不住喊出聲,包括韋薇安在內。
她慌亂的向前沖,簡直不敢相信親眼所見的這一幕。
但令她害怕的是,她竟看不出他的想法,摸不透他的心。
「不許過來!」被打在地上的韋優立刻回首瞪著想妄動的孩子們,眼神則是落在韋薇安的身上——你,絕對不許出來!
她的臉腫了,鮮血從嘴角逸出,讓所有人都知道,剛剛那一掌打得有多重。
「你把我的未婚妻害死了,照料不周,你理應陪她去死!」鬼塚英雄說著殘酷的話語,「不過念在你的過往,鬼塚盟欠你的,就此抵銷掉。」
向來倔強的韋薇安忍不住發顫,這個冷血的無情的男人,他指的是母親被葬送掉的學業與人生嗎?他們喜歡就可以擄她去當情婦,然後當一個莫須有的理由足以置人于死地時,再拿饒人不死當做賠禮?
太可惡了!
「感謝盟主。」!韋優狼狽的爬起身,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行個禮。
「但是,我抱定著娶妻而來,不能空手而返。」他忽地挑起一抹笑,視線落在楚昀雅身上,「我要挑一個回去當侍妾!」
「不!」韋優慌亂的抬首央求,「你不能這麼做!這些都是清白的好女孩,她們都是棄嬰……我收養她們不是為了要讓她們過那種生活!」
「你收養她們是為了彌補安子死亡的遺憾嗎?所以挑一個彌補我的遺憾,天經地義。」鬼塚英雄說得理所當然,一邊已走到楚昀雅的面前,粗暴的拉開花子,抓住她的手,「就你了,清白又美麗,值得當我的新寵。」
楚昀雅雖然聽不懂日文,但也感受得出氣氛不對勁,眼前這個兇惡的男人拉著她院長哭喊著,一副她要被帶走的樣子……她要被帶走?
不——她不要!她開始驚慌的掙扎著,其他孩子也拉著她,不讓壞人得逞。
只是這樣的拉鋸戰,儼然在挑戰鬼塚英雄的權威,一旁的黑衣人,紛紛無情的掏出手槍,對著那些妄想阻止老大的孩子們。
他鬼塚英雄要誰當床伴,誰就得當,竟然有人膽敢阻止?
「只會拿槍威脅孩子,這主是日本的黑道嗎?」流利的日文突然迸出,話中帶著明顯的嘲笑意味,「一點氣度都沒有的黑道,還敢取那麼威風的名字?」
韋優怔然的回首,不——薇安,你怎麼可以出聲啊?
韋薇安從容的從後頭站了出來,所有槍口不約而同的指向她。每個黑衣人都面帶微慍,竟然有人膽敢批評鬼塚盟!
韋薇安毫不畏懼,瞧著一個個漆黑的槍口,知道裏頭的子彈隨時都能穿過她的身子,但現在她的怒火已淩駕一切情緒!
她走到楚昀雅身邊,握住的卻是鬼塚英雄的手。
「放開她。」她直視他那宛如地獄深淵的陰驚雙眸。
面前的一切令她害怕,但她不容許有人到育幼院來撒野,更別說起因全是為了她。
鬼塚英雄定定瞧著眼前的女子,竟真的放開楚昀雅,並揮手示意手下全放下槍枝,但他的眼神不曾離開過韋薇安片刻。
眼前的女人有著脫塵的氣質,但眉宇之間氣勢逼人,那圓潤且晶亮的雙眼,正帶著怒火瞧著他。
直視著他啊……當今世上,有幾個女人敢這樣直視他的雙眼?
沒有。
「你要代替她嗎?」這實在太有趣了。
「想要女人,日本不夠你挑嗎?」韋薇安打掉他湊近的手,「你來這裏撒什麼野?這裏只是一間育幼院,跟你們腥風血雨的黑道沒有關係!」
在她打掉鬼塚英雄的手時,現場傳來黑衣人倒抽口氣的驚訝聲,竟然有人膽敢這樣對待赫赫有名的鬼塚英雄!
「優子,我要帶她走。」下一秒,他瞬間握住她的臂膀,不讓她有機會掙開。
「不!不行!」韋優驚慌失措的站了起來,事情不該是這樣的!
「她就是我的新侍妾了!淩辱她的驕傲,想必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鬼塚英雄望著韋薇安,邪佞的笑說。
「因為你的驕傲先被我淩辱了嗎?輸不起的男人!」韋薇安不但沒被嚇退,反而挑戰他的限度。
鬼塚英雄沒有痛下毒手,甚至沒有動怒,只直瞅著她,連首相見著他都跪地叩首,這個年輕的女孩,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激怒他?
他突然感到血液沸騰,想像落在他懷中的她,會是如何掙扎、如何叫駡,然後卻無法逃離的成為他的女人……或許讓她自願成為他的女人,會是一件更有趣的事情?
如今世間沒有任何一個人膽敢拿生命挑戰他的權威,他明明可以感受到她的恐懼,即使如此,她不但直視他,還當著眾人的面挑釁他——他原本以為自己非常厭惡人反抗他,但是這女孩的抗拒卻讓他欣喜。
如果她真的這麼瞧不起他,那要怎麼樣才可以讓她心甘情願的臣服於他呢?
現在太多事都太於容易,有些挑戰,才能讓他備註沸騰。
韋優的話不再入他耳,鬼塚英雄拉扯著韋薇安就往外頭走,韋優在後頭追趕大喊想制止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以為能躲過一切,為什麼鬼塚非得找人回去當侍妾不可?
她經歷過那種慘痛的遭遇啊!侍妾就是情婦,依照鬼塚英雄的身份,他的情婦說不定有幾十個,她們爭寵、她們陰毒,當年若不是那男人對她情有所衷,說不定她早已在其他侍妾的陷害下客死異鄉了!
侍妾有時還必須去服侍別的男人,那根本就是黑道大哥豢養的妓女啊!
她辛苦保護的寶貝女兒,怎麼能去那種地方?怎麼可以被當成情婦糟蹋呢!
「你弄死我的未婚妻,我帶一個侍妾走,你犯的錯!」鬼塚英雄邊道,邊拽著死命掙脫的韋薇安。
「不……安子沒死,她、她就是安子!」情急之下,韋優尖聲喊出實情,「她是你的未婚妻,你不能讓她當侍妾啊!」
在日本,身為大哥的妻子,地位崇高,跟侍妾是天差地遠的待遇,她可以使喚手下,精明者可以參與幫派事務,擁有獨一無二的地位。
她知道鬼塚已打定主意帶走薇安,既然如此,她就要還給薇安真正的身份,而不是被帶到日本淪為情婦。
鬼塚英雄忽地瞠目,他不可思議的望向哭得泣不成聲的韋優,再望向韋薇安。
鬼塚英雄擰起眉心,眼神惡毒的瞪向跪在地上的韋優。
「你敢欺騙我?」
「求求你,把安子還給我……」她額頭直叩著地,哽咽不已。
「媽!」見母親苦苦哀求,韋薇安忍著淚水,想奔回母親身邊。
可惜鬼塚英雄攫住她的腰,不讓她如願。
「安子回去日本後,依然是我的侍妾。」他冷冷地盯著韋優宣佈,「這是處罰你的欺騙,她原本能以我未婚妻的身份風光回去,但如今被你害得只能以已情婦的身份過活!」
「不……不是!」韋優慌亂的搖頭,「你不能讓她當侍妾!她是安子!」
「放開我!你這個噁心的混帳!」韋薇安拼命掙扎著,出口又是一句極為忤逆的話語——她不但罵鬼塚盟盟主是混帳,還說他噁心。
鬼塚英雄不動聲色的將她拉近身前,接著她只感到腹部一個重擊,瞬間痛得失去意識。
在她漸黑的眼裏,瞧見的是鬼塚英雄噬人的雙眼,耳邊則是母親淒厲的呼喚聲。
「薇安——」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3-13 00:01:59
第二章
天才亮,陽光就濛濛的照進來,遙遠的庭院裏傳來精神抖擻的大喝聲,韋薇安翻了個身,雙眼炯炯有神的望著薄透的紙門,襯著外頭的陽光,宛若蟬翼。
她睡不著,連著幾天都這樣,她想,任誰突然被綁到一個陌生的環境與國度,都難以酣然入眠。
毅然坐起身,她討厭睡榻榻米,倒不是軟硬的問題,以前在育幼院時睡的就是木板床墊褥被,只是她長久以來都睡上鋪,喜歡離天花板近些,離地板遠些的感覺。
現在的床貼近地面,害她每次睜眼時都不習慣。
而且她討厭穿和服,也討厭動不動就要跪來跪去的開關門。這種紙門,站著推拉有什麼不同?都二十一世紀了,這棟宅子裏的人還在時興男權主義。
她才站起身,拉過架子上的浴衣,外頭立刻竄出影子。
「安子小姐,您醒了嗎?」
有夠煩。韋薇安看著蹲在紙門前的兩個女性身影,這兩個人美其名負責照顧她,實則確保她乖乖待在這間房裏,這完全就是軟禁。
沒錯!今天是她被囚禁在日本的第二十四天。
「醒了。」她淡淡地回應,「我早餐不吃粥,給我牛奶跟吐司。」
「是。」語畢,其中一人退了出去。
日語很常說是,尤其在這個森嚴的黑道宅邸裏,就算嗨個半天,她每天還是只能吃稀飯跟一堆醬菜,完全沒人在乎她的需求。
而且那堆食物裏還會有一堆噁心的東西,有時候是蟑螂、有時候是沙土,還有過鹽酸,應有盡有!
一次……喔,好像是前天晚餐吧,好不容易有一份能吃的東西,兩天撿一餐能吃的吃,在她真的快餓死之際,竟然有人大刺刺的沖進她房裏,把小餐桌上的食物全部翻倒,然後把她押在地上,拿發黴的包子要塞進她嘴裏。
闖入者總共有三個女人,兩個壓著她,猙獰的問她不是餓了嗎?當姐姐的這就送飯來了。
被兩人壓著,她無力抵抗,只能任由她們將包子硬塞入口,害她吐了一個晚上,連胃酸都要空了,明明餓得沒力氣,但憤怒燃燒了腎上腺素,再說,她向來就不是個能任人欺負的女人。
把小桌子摔爛拆解,她拿著折下的小木條不管上頭帶著鐵釘還是不規則的斷緣,就殺過去找那三個侍妾算帳。
戰況很激烈,其他人則雙手抱胸的在一旁看戲,反正少一個侍妾少一份威脅,不會有人出手幫助任何一方,而一旦沒被壓制,怒氣騰騰的韋薇安舞動手上的木棍,打得她們哭爹喊娘。
不是那些侍妾沒用,而是她比她們有技巧,天使育幼院裏的孩子都可以學一份才藝,大多數都是樂器,因為母親會三種以上的樂器,男生則是運動。
至於她,打小學的就是柔道。
事情最後以鮮血四濺作了結,激鬥當中,她木條上的鐵釘劃破一個女人的臉,不規則的斷緣也傷了另一個女人的額頭,而最後一個女人,則被她用木棍打斷了手。
幾乎耗盡全身力量的她,臉上帶著對方噴灑出來的血,從容的回房,經過這件事,那三個囂張的女人短時間內不會再找她麻煩,其他侍妾也安靜了兩天。
這兩天真是幸福到極點,每頓餐點都有得吃,讓她恢復了點體力。
梳洗過後,韋薇安終於打開紙門,她住的地方是鶴之居,位在西方,一開紙門,就是被四間房間包圍成的庭院,另外三間也都是侍妾,她目前只知道北邊那個蝶之居住的是神秘的律子。
「早安。」才開門,來不及適應灑落的朝陽,就聽見律子的聲音。
「早。」她隨便應了聲。
律子常穿黑色和服,襯著白領,事實上,這裏的侍妾幾乎都穿這樣,像是黑道情婦的標記,最機車的是,那些和服上都繡有鬼字。
她打死不穿這種衣服!她不但挑淡色的穿,第一天還拿剪刀把鬼字給剪掉。
「你怎麼還是穿這樣?學不會和服的穿法嗎?」律子有著細長的雙眼,高佻的眉,有種日本傳統女子的神秘味道。「老是穿浴衣,會被處分的。」
「我不想學。」瞧律子整齊的盤起秀髮,而她卻是披散著一頭長髮。
「安子。」律子忽地正色,「這裏是鬼塚盟,你再怎麼不能適應,這裏有這裏的規矩,你要有分寸!」
「你是來說教的嗎?」她冷冷一笑,「是的話就請離開,我不會改變我的做法。」
「他今天回來。」律子沉下聲音,「你不該讓他瞧見你這模樣。」
原本要入房的韋薇安停下腳步,回過頭,聽到了期待已久的訊息——鬼塚英雄要回來了!
自從她被綁到日本後,竟然沒再見到那混帳東西一眼,就被扔進這間屋子裏,除了這個庭院外,哪兒都不能去!沒有電話、沒有手機、沒有電腦,有的只是一堆虎視眈眈的女人,常常來這裏對她放話。
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竟然因為公事繁忙,離開這裏,害她連抗議的機會都沒有。
「很好,我等著跟他攤牌!」手指緊扣紙門,她一想到鬼塚英雄,就難以壓抑心中的滾滾怒火。
律子上前一步,腳步輕盈迅速,快到讓韋薇安有點愕然!須臾間她已移步到她身邊,握住她放在紙門上的手。
「你該惜福,身為他的侍妾,沒人可以有這麼好的待遇。」她用一種輕蔑的眼神盯著她,「多少人都是睡通鋪,又有多少不得寵的人得去陪其他男人睡,唯獨你,是他還沒碰過,還能一個人住在這裏的!」
韋薇安並不怕律子,只覺得她很特別、很聰明的樣子,絕不像其他侍妾那般空有容貌而已。
「我只想回家。」眼神落在被她覆蓋的手上,「放手,律子。」
遲疑了幾秒,律子才緩緩縮回手,通往外頭的廊上站了其他的侍妾,每個人都在看戲。
「你在自掘墳墓。」臨走前,她輕歎口氣,「我是當你是朋友才跟你說。」
韋薇安進入房內,雙手搭在紙門上,「我們什麼時候是朋友了?」
唰,紙門在律子面前應聲關上。
想不到最得寵的律子也會有吃閉門羹的時候呢!
誰不知道在鬼塚盟裏,最受盟主寵愛的侍妾,就是律子,她不但聰明美麗,還能跟盟主討論幫務,在侍妾群中,她擁有絕對的地位。
畢竟在這個明爭暗鬥的世界,誰能在老大枕邊發揮魅力,就有機會置人於死地,她們這些侍妾都不敢得罪律子。
如今,新來的侍妾竟敢不理律子呢!她們不禁暗自竊喜。
聽見其他侍妾的竊笑聲,律子緊握粉拳,恨恨的瞪著緊閉的紙門,真是不知好歹的丫頭,枉費她想以朋友的身份接近她,她竟不領情!
一個多月前,聽英雄說他有個未婚妻時,當時她完全傻了!
雖不知道她的長相,但可以確定長得不會太醜,原本十八年前就要帶進鬼塚盟加以訓練成黑道的女人,想不到鬼煞堂堂主的女人竟抱著女嬰連夜逃出日本,害得他的培養計畫落了空。
經過長時間的調查,他終於尋得判徒優子的蹤跡,卻得到未婚妻早已夭折的消息,甚至還找她的墳。
「那為什麼還要去找她?」律子假裝不在意的問。
「因為我不信!就算她真的死了,屍骨也該運回鬼塚盟。」鬼塚英雄笑答,仿佛這只是一場遊戲。「沒有人可以逃離我鬼塚英雄的手掌心!」
結果,那個應該已經死亡的少女被帶回來了,沒有畏懼、沒有無助,也沒有自怨自艾,跟之前那些被擄回的侍妾截然不同!
安子不接受調教、不接受規矩,冷傲得仿佛是另一個鬼塚英雄。
她尚不知為什麼未婚妻會變成侍妾,只能猜想是安子惹火了英雄……依她的個性,要惹火英雄實在是太容易了。
嗯……是呀,要讓安子惹禍,太容易。轉身離去的律子緩緩笑了起來。
車子尚未停在宅院門口,外頭已經站了兩大排人,所有人帶著既畏懼又崇拜的眼神,看著黑頭車停下。
鬼塚英雄冷冽地跨出車子,手裏握著一堆布,就見他高舉起手,然後將手裏的東西往走道上扔去。
那些其實是布幟,上頭有著堂口及幫派的名稱,布幟邊還有被折斷的旗桿,打在石板地上聲響仿佛在哀嗚原主子已被殲滅的慘事。
所有人望向散落在地上的旗幟,總共有六面,有的是堂口、有的是其他幫派,顏色與徽紋都不盡相同,唯一相同的……是每一面旗幟上都有燒灼過的痕跡,以及乾涸的血跡。
「跟鬼塚盟作對,只有一個下場!」鬼塚英雄低沉道,嘴角挑起勝利的笑容。
在場的手下莫不熱血沸騰,激動的看著盟主。他們果然沒有跟錯人,叱吒風雲的鬼塚盟盟主,短短數年就一統關東、大阪的幫派,是連首相、英美政府都聞之色變的大哥啊!
「大哥!」如雷貫耳的呼喊聲震撅四周,也傳進了屋內。
鬼塚英雄向前跨步,所有人立刻彎腰九十度,恭恭敬敬迎接他的歸來。
走進屋內,先是西式裝潢,挑高的天花板跟室內噴水池,後頭兩道弧形階梯,通往其他樓層;而這棟建築後頭,則是日式傳統庭院。
幾名侍妾已經穿戴整齊,妝點嬌豔的站在噴水池前,恭敬的朝他行禮。
他梭巡了一遍,沒看見某個人影。
「她呢?」
幾個侍妾對看一眼,一時搞不清楚他的意思,身邊的總管更是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
「安子嗎?」律子從容的跟上前。她永遠能洞悉他的心意。
「她應該出來迎接我。」穿過前廳,他們來到休息區,這兒有偌大的桌子跟沙發,其實一旁是會議室,這裏是等待區。
律子自然的為他脫下西裝外套,另一名侍妾立刻奉上茶。
「不是每個侍妾都輕易調教。」她輕聲說著,栽入沙發的鬼塚英雄不語瞥了她一眼。
他松了松領帶。這二十幾天連滅六個堂口及幫派,煞是累人,原來計畫去北海道休息一陣子,至少泡個溫泉,但這裏,有個人讓他急著想回來見她一面。
這是很詭異的情況,他不該心懸任何人,更不遑論是一個交談不到十句話的女人。
或許是安子太過特別吧?特別到其實他剛剛沒見到她,並不感到意外。
「發生什麼事了嗎?」鬼塚英雄看似輕鬆的問著,卻掩不住嘴角的輕笑。
他當然知道會發生事情。
侍妾中的鬥爭他清楚得很,有時候消失幾個也是自然的事。他喜歡人類為了生存所激發出的能力,再柔弱的女子,也可能會成為美豔的夜叉。
他喜歡這些夜叉,她們再狠再毒,一旦到了他身下,永遠是那麼嬌媚動人;甚至會因為白天的廝殺,而在夜晚更為激情主動。
女人是生活的必需品,但不是精神上的,他用不著眷戀與在乎,她們的工作是讓他快樂,必要是也得滿足合作對象的歡愉。
「她毀了容子跟倫子的臉!」另一名侍妾麻美激動得說出來,「還、還折斷了樹裏的手臂!」
鬼塚英雄就著杯緣,頓了一下。
氣氛凝滯了一兩秒,他還是喝完了那杯茶,然後難以自禁的笑了起來。
「律子。」他的表情是喜悅的,喜悅到麻美覺得頭皮發麻。
律子立刻驅前,彎著腰簡單的描述當晚的狀況。她原本不想理會這些小爭執,但在容子淒厲的慘叫聲傳來時,逼得她從蝶之居趕到前頭。
她趕到時,剛好看見斷裂的木根口,俐落的劃過倫子的前額。
安子是憤怒的,身上臉上有著不少抓傷跟瘀傷,但並沒有阻止她走向已經拿出刀子的樹裏;她的動作迅速俐落,一點都不像是普通女子,一定學過武術。
鬼塚英雄聽著律子的描述,嘴角挑得更高了。律子並不喜見這種狀態,但是她必須照實陳述。
安子果然不一樣,在臺灣時,就已經展現過人的膽識,到了這裏……她還是一樣?
律子說完,他立即站起身。
「我要洗澡。」回頭瞥了麻美一眼,「把人趕出去。」
「咦?是!」麻美簡直喜出望外,「趕去哪兒?扔出去還是發送給堂口消遣?是該給那個女人一個教訓,誰教她敢亂動手傷人!」
「我是說容子跟倫子。」鬼塚英雄冷笑道,再一次轉過身,盯著麻美。
咦?麻美錯愕極了,瞪大眼睛看著他。盟主說要趕容子她們離開?
「臉上有傷會倒胃口,就給白鬼跟青鬼堂口玩樂吧,當做這次討伐的獎賞,玩樂之後隨他們處置,那兩個女人已不是鬼塚盟的人了。」她無情地睨著麻美,「下次再失言,你也別想再待在這裏。」
「是。」她嚇得渾身發抖,立刻跪下地,恭敬的叩了首,直到主子離去。
為什麼盟主會厚待安子?她明明傷了人,壞了一堆規矩,為什麼不但可以留在這裏,還不受任何責罰?她的淚不停滾落,開始覺得恐懼。
其他侍妾亦同。唯有站在前方的律子,咬著唇,隱約感覺到,天地要變色了。
紙門唰的一聲,嚇了坐在地上的韋薇安一大跳。
抬起頭,她愕然的看著站在門口的身影,男人背對著陽光,讓她瞧不清楚他的樣貌,只知道自己被沒禮貌的人嚇了一跳。
她披散著一頭長髮,穿著淺藍條紋的浴衣,裏面甚至還穿著不知道哪來的T恤,曲著腳坐在榻榻米上,從頭到尾沒一個侍妾的樣子。
「幹麼?」她先皺眉,「你不會先敲門嗎?」
邊抱怨,她邊站起來,等到平視之後,才赫然發現站在房門口的人是誰。
鬼塚英雄!她倒抽一口氣,不知道他已經回來了。
「沒人教你穿著嗎?」
他低沉的嗓音,劈頭第一句是無關緊要的話語,然後從容自在的走了進來。
韋薇安下意識的後退,因為現在的他,身上只穿著一件黑色浴衣,敞開的衣襟下便是帶有傷疤的健壯胸肌。
他穿得那麼少,就這樣闖到她的房間,到底想幹麼?
「回答。」鬼塚英雄冷酷的凝視著她,卻令人忽視下了那立體深峻的五官。
他真不像日本人,眼睛大得多,漆黑如深淵,挺直的鼻子與深邃的容貌,帶有一點南歐男人的性感味道。
當然,現在不該探討他的血統,她只要專注的與他對望就好。
鬼塚英雄依然沒有等到她的回答,也知道她根本不打算回答他。她採取的態度不僅僅是目中無人,還夾帶了強烈的敵意。
這裏有這時裏的規矩,雖然他對於也的反骨感到喜悅,但不代表她可以一再的忤逆他!
許多想法飛快地略過他心頭……龐大的身影突然逼近韋薇安,高舉粗壯的手臂,眼看就要對著她揮下去——
但他的厚掌竟被柔弱的手臂擋住了!
然後韋薇安動作迅速的後退下一步,拉開兩人的距離。
鬼塚英雄看著自己的手,再看向擋住他攻勢的細腕,眼裏閃過的是笑意。
安子不愧是安子!果然不能按照常理去判斷。
「你憑什麼打我!」看,她還敢質問。
「我問話你就該回答!」鬼塚英雄反手一抓,扭過了韋薇安的手腕,在她急欲掙扎之際,他已來到她跟前,「而且永遠不許還手!」
「你以為你是誰?國王還是皇帝嗎?」韋薇安痛得閉起雙眼,卻堅持不喊痛,「在我眼裏,你什麼都不是!你只是一個強盜,一個為非作歹的黑道敗類——呀!」
鬼塚英雄扯住她的衣袖,一個拋擲,將她狠狠地往榻榻米摔去!在柔道的世界裏,被摔也是家常便飯,韋薇安原本想立刻躍起,怎知那偉岸身軀登時壓了上來。
不!她慌了。為什麼他已來到她身上?
「我是鬼塚英雄,你是我的侍妾,這已經是不會改變的事實,你再這樣下去,只會吃苦頭而已。」大掌扣住她的雙腕,將其高置於頭頂,教她動彈不得。
她在慌亂嗎?鬼塚英雄發現她不自在的神情,和急於掙脫的雙手,還有適才那股敵意登時消失,反而在意的是……壓在她身上的他?
這女孩敢拿命跟他對沖,卻在意這麼一點點小事?
優子真是教出了一個非常讓人不感到厭煩的女兒。至少現在他對安子全身上下、由裏到外,充滿了極大的興趣。
「我才不是你的侍妾!」韋薇安迎視他,咬著牙宣戰,「我這個人什麼都愛吃,就是不吃苦頭!你可以去問問前幾天找我麻煩的女人,現在怎麼樣了。」
「趕出去了。」話至此,他笑了。
「咦?」
「臉上有傷的女人沒資格待在這裏,我把她們送給堂口了。」他望著她被制住的雙臂,雪白的肌膚上都是抓傷跟瘀傷,聽說她以一擊三時,已經餓昏頭了。她真的很有趣。
她不該訝異,早該知道,這裏的女人都是靠容貌跟身體才有資格生存下去,一旦失去了其中一樣,等於沒有價值了……
「怎麼?你愧疚了嗎?」鬼塚英雄空著左手勾起她的下巴,玩味般的問著。
韋薇安討厭他說話的方式、討厭他的舉動、討厭他一直玩她的下巴,更討厭他把她強行帶到日本,遠離天使育幼院、遠離母親,遠離她原本的生活!
「沒什麼好愧疚的,是她們找麻煩在先。」她冷哼一聲,「我可沒那麼寬宏大量,誰對我使壞,我保證加位奉還!」
呵……有意思,真的非常有意思!
鬼塚英雄難掩讚賞的看著身下的女子。她明明生長在平凡的育幼院裏,為什麼會有如此有神的雙眸、如豹般的敏捷、過人的膽勢以及恩怨分明的個性呢?
在臺灣時,正義感強烈的她為了維護朋友而出面;在這裏,她卻可以因為容子她們找碴,而不擇手段的予以報復,甚至毀容、斷手也不以為意?
安子到底是白的?還是黑的?
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能夠引起他這麼大的興趣啊!
韋薇安一直掙脫不了,不代表她放棄了。她覺得全身上下像紮了針般的不舒服,鬼塚英雄就是那千支萬支針,紮得她不自在,讓她好想使勁用雙腳把他踹開,最好順勢能踹了那道紙門去!
如果他可以不要再一直看著她,她會非常感激!
這個男人明明是那樣冷血殘暴,為什麼現在可以這樣安靜地望著她?他知不知道,他嘴角還帶著笑意?有什麼好笑的,他看不出來她現在很火大嗎?
韋薇安緊咬著唇,映入眼簾的,是一條醜陋可怕的傷疤,那傷疤從他的右臉頰到下巴,是個相當駭人的傷痕。
是什麼東西會造成那麼大的傷痕呢?當然不會是子彈。刀子呢?這樣砍法他還沒死,也太強了吧,還是說只是跌傷?
「你幹麼?」她抬起頭,發現身上的男人幾乎完全貼上她的,而他的手已探進她浴衣內。
「住手——」她吃力的想要將雙手取回主控權,卻徒勞無功,她的扭動掙扎,只是更加深男人的欲望。
「我說過,淩辱你的驕傲會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鬼塚英雄露出邪佞的笑意。
然後,他狠狠的攫取她充滿憤恨的唇瓣。
為了探索她潔白的胴體,他鬆開了右手,褪去她身上的衣服;而雙手獲得自由的韋薇安,拼了全力的試圖推開他。
這個吻一點都不甜蜜,相反的,還帶了點血腥味。
當鬼塚英雄抬起頸子時,下唇鮮血淋漓,韋薇安的唇上也沾上了他的血,但她毫不退縮的瞪著他。
「你只會強暴女人來增加自己的驕傲外,還會什麼?」她的右手已經抓到了地上的某個硬物,「就算你真的得到我身體,我的驕傲依舊不會被你污辱到!我的心也不可能臣服於你——」
說時遲那時快,她抓起手邊的東西,就往他的頭上砸去!
她趁著他挨痛時坐起身子,鑽出他的懷抱,往外爬去;但是那一擊並沒有造成多大的傷害,就在她即將奔出門外之際,她被人攔腰抱回。
這個女人,簡直是在捋虎鬚,從未有人敢挑戰他的權威!上一個出言頂撞的侍妾,舌頭早已被拔去。
鬼塚英雄由後扣住她的雙手。但是想制住她不如想像的輕鬆,她比一般女孩都來得有力,身體跟四肢使盡的扭動和掙扎,不讓他輕易圈住她。
「放開我!你這個混帳!」
整個庭院裏外,每個人都聽得見韋薇安的嘶喊聲,個個聽得冷汗直冒,有時被擄來的侍妾的確在第一次時會尖叫,但通常都是「不要」、「放開我」諸如此類的措辭,好像沒人膽敢對盟主出言不遜。
大家都怕,榻榻米上沾了血很難清洗,萬一紙門上也濺灑到血漬,那要換掉一扇門,又是筆開銷……
房裏的韋薇安終於再次被強而有力的臂膀圈著,她的氣焰增加了鬼塚英雄勃發的欲望,他們是坐著的,他將她圈在懷裏,吻著她的後頸項。前頭一手箍著她的大手,一手已探進她衣內,適才甚至扯碎了她的T恤。
不知何時,懷中的女人突然停下掙扎,然後溫熱的水珠滴落在他手臂上。
鬼塚英雄狐疑的減少束縛的力量,安子沒有逃跑也沒有任何舉動,他只聽見強烈的呼吸聲。
將她壓在地上,他瞧見的,是淚流滿面卻咬著唇的她。
「繼續呀,我隨便你……」她一副絕望的模樣,緊閉起雙眼,「反正身體是你的,但你……掌控不了我的心……」
霎時,鬼塚英雄突然覺得欲望迅速減退,凝視著忍著不哭的安子,竟然讓他覺得有些錯愕。
「幹麼停?難道你喜歡女人在你懷裏尖叫嗎?」她再度睜眼,淚水已經模糊視線。她伸出雙手,做樣的在他胸膛敲打著,「要我喊什麼?不要?求求你?還是痛?」
鬼塚英雄沒吭聲,只是皺著眉瞧她,而落在胸前的粉拳卻越來越重,她的話語開始變得破碎不全。
「你是變態,你是沒良心的混蛋……我要回家!天啦!該死的我要回家!」韋薇安再難以控制的尖聲嘶吼,拼命的撾打他,「媽……」
他可以猜到粗暴安子的所有舉動,她會反抗、會咬他,甚至拿東西砸他,這些都在他的猜想之內,但就是沒有想到她會哭。
或許她痛恨自己有個黑道的未婚夫,或許她痛恨被擄到日本,初來乍到就必須面對爾虞我詐的環境,或許她還會想家、會思念優子……
但不管是哪個原因,她能夠一個人反抗欺侮、蔑視鬼塚盟的規矩,甚至不把他鬼塚英雄放在眼裏,這樣的女人,並不適合哭泣。
他抓住她揮打到過份的雙手,然後,做了一個他一生沒想到的動作——
為她拉起浴衣,大手撫過她的前額,然後就著她身邊躺了下來,將她溫柔的納進懷裏。
氣焰高漲的安子、亦正亦邪的安子、絕對不柔弱的安子……不該哭,他不想看見她哭泣的模樣,不管任何原因都不可以!
從今天開始,他要為安子,排除掉所有會讓她掉淚的因素。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3-13 00:02:21
第三章
這是韋薇安到日本後,第一次睡得這麼安穩、這麼的毫無顧忌,沒想到一睡就睡了快二十個小時,睡到腦子都缺氧了才會在最該顧忌的男人懷裏睡著的?
到底是怎麼回事?她的大腦那一天壞掉了嗎?怎麼會任他抱著睡死過去?萬一他趁她熟睡時做了什麼,她該不會也不知道吧?
她甚至記得自己很沒用的哭了!來這裏這麼多天,夜晚再深再黑她也沒哭喪著臉過,再怎麼想家也沒掉過一滴淚,竟然在掙扎抵抗之中,一失情緒失控,嘩啦的就哭了起來。
她承認那時她已經放棄掙扎,因為知道自己再如何有力也敵不過魁梧的鬼塚英雄,更別說他還是個練家子。
她打定主意,別失了心就好!她要當個產柴的青山,只要活下來,有得是機會離開。
不過窩著他胸膛睡著這件事太誇張了,她一定是哭過頭,哭得腦子迷糊了,明明記得他的膚觸、他溫柔的撫摸,還有那納入懷裏的小心翼翼……那時她怎麼不記得反抗呢?
大概他的動作太輕柔吧!韋薇安下意識的撫住自己的前額,似乎還能感受到他的余溫。
她記得,他身上有一股好聞的味道,也許是淋浴精或是洗髮精,那是種檀香的味道,很適合他;還有他的胸膛相當結實,寬大而溫暖。
現在是清晨六點多吧……韋薇安踉蹌的起床。她需要一點春日的陽光洗衣禮,她洗去滿腦子的渾沌,給她一絲清明。
拉開紙門,她發現守著她的兩個女人已經不見了。她直接坐在走廊邊緣,雙腳垂在外頭,雙手撐在身體後面,享受陽光,這樣曬一曬,身子不但暖了起來,精神也好了許多。
「嗯……」伸了個懶腰,長髮隨著晨風輕輕飄動,像只貓般,慵懶而逸閑的享受著春日。
她不知道,有個人已經悄然來到她身後。
一件輕薄的外套落在她身上,韋薇安嚇了一大跳,一隻腳都已經踏上廊面準備站起,才赫然瞧清楚來人。
她暗自倒抽口氣,覺得呼吸有點困難。
「你應該多披件衣服。」鬼塚英雄穿著白色和服。
韋薇安帶著狐疑而警戒的眼神看著他,他卻恍若無事,學著她就著走廊坐下。
她瞧著自己肩上的外套,感覺到對方並沒有威脅性甚至多了一絲……姑且稱之為「好意」時,她才緊披掛上來的衣服。「謝謝。」
「我以為你會把衣服扔還給我,再次的忤逆我。」他望她一眼。真是個難以捉摸的女人!
「你希望嗎?」她可以往右挪了一寸,不想與他太接近。「因為我不想著涼,所以謝謝你。」
鬼塚英雄露出難得的微笑,那是發自內心的愉悅笑容,只可惜他自己並不知道。
他的發上沾著水珠,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韋薇安毫不避諱的望向他。好看的臉龐搭上簡單的短髮,這男人完全走成熟性格派。
「昨天晚上……」她不自在的搔搔頸子。
「你睡得很熟,熟到一種令人難以想像的地步。」鬼塚英雄挑挑眉,語調裏帶著點嘲笑。
逼得韋薇安不得不回眸瞪他。她是在談正經事,可這男人卻像是在說:那是什麼情況,你居然睡得著?
「總之,我很慶倖你沒有做太多多餘的動作。」他沒有趁人之危她很高興,雖然她不覺得他會是那種人。
「我對熟睡的女人沒興趣。」鬼塚英雄側首望向她。沐浴在晨光下的她,完全吸引住他的目光。
「我知道,你喜歡淩辱像我這種驕傲的女人。」她揚起冷笑,像是在嘲弄他似的。
要是平常,像她這種態度的人,很快就會消失在鬼塚英雄面前:但是今天,他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帶著相當特別的眼神凝視著她。
「不了,如果那會讓驕傲的女人哭哭啼啼的話,我也沒興趣。」他注意到她的雙眼微閃了一下。
「那你放心好了,我不會再哭了。」至少不會在你面前哭!
「希望如此,我並不喜歡看見你哭,淚水跟你不相配。」鬼塚英雄淡然的笑著,「以後不會再發生任何讓你哭泣的事情。」
嗯?韋薇安狐疑的蹙眉,最後一句是什麼意思?她很少哭沒錯,也發了誓未來不在他面前掉淚,但是他怎麼能掌控什麼事會逼得她哭、什麼事……
她突然一頓,訝異的看他啜飲熱茶的側臉。
「你的意思是說……至少以後不會強迫我就範?」她大膽揣測,小心求證。
鬼塚英雄沒說話,喉間傳來低沉的聲音,仿佛像是證明她的猜測。
哇!韋薇安挑高眉。這是讓她非常驚訝的答案,昨天壓在她身上、撕掉她衣服的男人,今天卻告訴她,以後不會再發生類似的事情了!
當然她並不期待那種事再發生,只是覺得這種轉變讓她訝異。
「我只是不想看到你掉淚。」他補充解釋,眼睛落在茶上頭,「趁熱喝。」
韋薇安突然禁不住笑出來,噙著微笑,難得聽話的端想熱茶,在這初涼的清晨裏能捧著手心溫熱的瓷杯,感覺真好。
她做了幾個深呼吸,這裏的院子都有綠樹,讓早晨的空氣特別清新,似乎也讓她腦子清明了,不管身邊的男人之前做了什麼或是多麼兇神惡煞,至少他今天表達的是一種善意。
她甚至私自以為是一種和解。
至少那代表著昨晚的戲碼不會一再上演,她不必掙扎到手臂發酸,也不必隨時找東西抄起來揍人,甚至也不必在某個男人身下扭動叫囂。
而且,「以後不會再發生任何讓你哭泣的事情」,這句話讓她覺得很感動。
喝了幾口熱茶,她注意到鬼塚英雄發上的水珠。
「剛好洗澡?」她意外地主動與他攀談。
「嗯……」他也意外的回答這無意義的話題,「你怎麼知道?」
「你身上有檀香味,跟昨天一樣。」她突然站起身,「你等我一下。」
說著,她竟然在他肩上拍了一下。
說像高傲的豹,輕蔑的用柔軟的尾巴掃過他一般。
鬼塚英雄發現自己全然沒有怒意。他來這裏並不是一時的心血來潮,從昨天她在他懷裏睡去之後,他已經來回四趟。
他不懂自己來這裏看她的必要性,她若醒了,自然有人會通報,但他就是想要親自過來一趟,希望能抓到她蘇醒的時刻。
做什麼?他尚且拿捏不住端倪,因為安子跟一般女人不太一樣,他還不適應,也無法掌控。
不管是哪個侍妾,總是對他乖順,唯命是從,崇拜中還帶著畏懼的心情,他喜歡那種感覺,她們只要聽話柔順就好;恐懼是好事,至少她們知道分寸,不至於讓他不悅。
百依百順是他對女人的印象,她們的屈意承歡都是有目的的,每個人都希望自己的地位不同、希望受到專寵,更希望——能坐在他身邊。
鬼塚盟盟主身邊,還少一個正妻。
他身邊的女人不可勝數,堂口將自己女兒送上來的不在少數,他遲遲未娶,是因為找不到一個有資格坐在他身邊的女人。
女人,除了在床上之外,都太無趣了。
不像安子,如此的讓他感興趣、讓他在意,而且讓他必須用腦子去懸念她。
他聽見安子走出來的聲音,然後眼前忽地覆上一條毛巾,在他差點要抓住來人的手腕摔出去之前,一雙柔荑包覆住他的頭。
「不吹頭髮會感冒的,你頭髮上都是水珠。」韋薇安認真的哪毛巾擦著,「你明知道清晨冷,應該要吹幹才出來的。」
真是奇怪的男人,知道要披件衣服,卻不知道頭髮這麼濕該擦幹嗎?
鬼塚英雄僵直身子,一口氣梗在胸口,無法相信她現在的舉動。
此刻的她是溫柔的,仔細的在為他擦幹頭髮修長的手指在她的頭上遊移,很難形容這份感覺,那是一種讓他想要眷戀的舒適感。
他伸長手,抓住她的右手腕一拉,但力道是輕的。
韋薇安因此被拉坐在他身邊,眼神裏的確多了一份柔和,不再像之前那般劍拔弩張。鬼塚英雄不知道,他的眼神儘管依舊是一池黑潭,但是望著她時,卻帶著笑意。
「你在示好?」
「是你先的。」她拉了拉身上的披掛,鬼靈精怪的一笑。
「我不會跟任何人示好。」聞言,他嚴正的皺起眉,仿佛剛剛做了一件不可能的事。
「我不會跟任何人說的。」她食指擱上唇,比了一個噓的動作。
「我——」他有點惱怒,覺得自己的行徑太不可取。他怎麼可能對侍妾示好?就算不是侍妾,任何人也一樣,世界上沒有任何人值得信任——
「別爭執這個,你頭髮得吹幹!別小看這件事,逞英雄不是好事,以後你頭痛欲裂時會抓狂的。」江大哥就是這樣。大她四歲的育幼院江大哥,從小不吹頭就在外頭吹風亂跑,現在才二十出頭就有嚴重偏頭痛。
韋薇安起身,再度拍了拍他,這次代表催促。鬼塚英雄不知道自己哪根神經有問題,竟真的站起身,尾隨她進入房內。
她熟練的幫他吹整頭髮,纖指穿在他發絲之間,溫暖而舒服。在育幼院時,她跟楚昀雅可是負責幫小蘿蔔頭吹頭髮的能手呢。
不知道是吹風機的熱風關係,還是她的手帶著一股暖流,總之,他進入一種恍若隔世的世界。
「你不能再忤逆我,這裏是鬼塚盟,有這裏的規矩。」在她關上吹風機時,鬼塚英雄透過鏡子凝視她,「下次再犯,我不會饒恕你!」
「你不要惹我,我就不會忤逆你,這是互相的事情。」韋薇安放下吹風機,知道此時氣氛良好,正是攤牌的時候。「我不懂,你為什麼硬要抓一個不喜歡你的人回來?外頭一大票都是迷戀你的女人。」
「迷戀?哼!」他冷冷的嗤之以鼻,並不贊同她的說法。「我想要的就帶回來,一旦進了這裏,誰都休想輕易離開!」
「媽離開了。」她有些驕傲的炫耀。
鬼塚英雄的臉在刹那間沉了下去,「那是沒用的堂口,不是鬼塚盟!也因為如此,我撤掉了煞鬼堂。」
韋薇安身子一顫。為了一個逃走的侍妾、一個才出生的女嬰,他撤掉了一個堂口?那是她生父的堂口?
「你把他們怎麼了?」關心話語脫口而出。她以為她不在乎的。
在鬼塚盟裏,除了被鬼塚英雄認可的侍妾外,任何人都不許過問幫務之事。不過她不知道……他為她找了藉口。雖然他覺得就算她知道,她也不會理睬。
「併入其他堂口,我不需要傷害他們,自尊上的戕害就已經足夠。」他瞥了她一眼,「想見你的生父嗎?」
她吃驚的看向他,睜圓的雙眼裏載滿猶疑,但是沒多久,她的眼底恢復平靜。
搖搖頭,她說:「現在還不想。」
冷靜、理智,安子跟律子很像,都是聰慧的女人。但是有一點不同,那就是安子的情感是直接的。
「盟主。」遠遠地,有人出聲,「早餐備妥了。」
「好。」他簡短應了聲,回首看向她,「依這裏的規矩過活,我就不為難你。」
乍聽之下,韋薇安會以為他向她妥協了。
但他是鬼塚英雄,一出手就能捏死人,隨時都能置人於死地,她明瞭這樣的回應,說不定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她必須看清局勢,若把命搞丟了,就連逃離這裏的機會都沒有了。
「好。」她點頭。
鬼塚英雄滿意的站起身。安子沒有跪拜,那不是她的習慣,意外地,他並不想矯正她。
走了兩步,他突然聽見雷鳴的聲響,來自身後女人的肚子。
噢!韋薇安趕緊撫住肚皮。丟不丟臉啊!怎麼肚子會叫得那麼大聲?問題是,她連睡二十小時沒進食,肚子餓是理所當然的啦……嗚。
鬼塚英雄難掩笑意。他真的還沒聽過像打雷那麼大聲的咕嚕聲。
「要去吃早餐嗎?」他提出邀約。
韋薇安羞紅了臉。丟臉死啦!說不定連住對面的律子都聽見了!
「那個我……我不喜歡吃粥……就算了。」
「肚子叫成這樣還敢挑?」鬼塚英雄搖了搖頭,「過來。」
坐在地上的她往他那兒看過去。唉,高大偉岸的身軀,霸氣十足的男人,正朝著她伸出手來,用著命令般的口吻,很囂張的要她過去。
規矩規矩,她得按規矩來。
她想站起身,眼見前方就是鬼塚英雄自然垂下的雙手,她主動拉著他的大掌而起,動作自然到令人吃驚。
一般侍妾都是恭敬的站起身,先是對他行禮,然後乖順的跟在後頭步行。至少絕對不是這樣直接碰觸鬼塚盟盟主!
所以他非常詫異的望著她,再錯愕的看著自己被拉住的手,然後蹙起眉心再望向她。
算了,她能做到這個地步,已經算很好了。
那天早餐,韋薇安吃到哈了很久了牛奶跟吐司,開心得跟什麼一樣,她還順便要求一個荷包蛋,兩隻眼睛笑得跟彎月似的,整個餐廳、整個長方形的桌上,只有她一個人興奮得吃個不停。
過去那種肅殺之氣、沉悶的氣氛,在她喜悅的神情下,幾乎一掃而空。
當然,其他人還是吃不下,那是因為沒人見過鬼塚英雄被牽著手走出來吃早餐,更沒人見過哪個侍妾直接坐在盟主身邊、盟主還親口問她要吃什麼!
那個罵盟主是混帳還活到現在的安子,到底是什麼來頭啊?
適應新生活,比想像中的輕鬆,韋薇安發現自己的適應力超凡,甚至有些喜歡身處在現在的環境裏。
來到日本已經半年了!這半年過得比想像中來得快,大概是因為很少有連續的太平日子可以過!雖說這裏的日子稱不上平順,但至少相當的有「起伏」。
許多侍妾每天的日子是閑晃、打扮兼幫忙宅邸裏的內務,地位較高的則負責指揮,像律子這種身份的侍妾,則是跟在鬼塚英雄身邊,除了陪他出席各式場合外,還可以出席高級宴會。
她也不例外,她跟鬼塚英雄說好的,她必須守這裏的規矩,他也就不會為難她!她向來是一諾千金,所以什麼規矩都學,該做的也都會做,像是打掃、伺候賓客這些,她也都能忍耐。
最不能忍的就是長時間的跪坐了。她嚴重懷疑日本人的雙腿是不是神經傳導比較慢,他們腳都不會麻的嗎?
不過,不知道巧合還是怎樣,鬼塚英雄仿佛知道她討厭跪坐似的,凡是服侍賓客的場合,他都不會點她去,讓她樂得輕鬆。
其實伺候賓客最麻煩了。有時候酒酣耳熱之際,那些男人看上中意的侍妾,只要鬼塚英雄點頭,她們就得到床上去「伺候」客人。所以她很慶倖自己不必去應付那種場合。
有時候她甚至會猜測,是不是他也不希望她去呢?
韋薇安不是瞎猜,而是這半年來跟鬼塚英雄的日子……和平得令人難以想像。
他很常到她的屋子,真的不會任意的觸碰她,或是做出不合情誼的動作,他只是靜靜地坐在一旁看書,或是淡然的問她今天做了什麼事。
一開始,她很排拒他的到來,總是充滿戒心,但是後來……她發現自己可以可以相信這個說話一言九鼎的男人。
另外,學會了黑道裏的禮儀進退,學會更多的幫派用語,鬼塚英雄甚至教她整個鬼塚盟的組織架構,其下有多少堂口、堂主是誰、他們的妻子、子女跟親近,她必須背得滾瓜爛熟。
在被調教的空檔,當然還得應付侍妾們的鬥爭。其實她根本不想理睬,但麻煩總會找上她;不過她的人生哲學沒變,誰找她麻煩,她絕對不會心軟。
而且這個世界的運作法則,就是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
算算從她來之後,已經有七個侍妾被趕出鬼塚盟!她也付出了一定的代價,腳跟手共縫了十二針,額頭發際處也縫了三針,幸好她的臉沒傷到,要不然現在被踢出去的就是她。
她並不討厭這種生活,甚至很好奇其他堂主的模樣,尤其是紅鬼堂的伊武,目前鬼塚英雄最忌諱的人,是個危險份子,他卻苦無名目裁撤或是討伐。
能讓鬼塚英雄傷腦筋的人,她就超想見對方的。
其他時間他會抽空教她練柔道,兩個人在房間裏沒有外人想的「床上運動」,反而是汗流浹背的摔來摔去。她常被摔得腰酸背痛,這提醒她以後沒事最好別找他單挑。
鬼塚英雄幾乎有空就會來找她,練柔道、驗收學習的成果,或是聽她說育幼院的生活……也有過兩個人窩在一起看書的靜態行為,讓她陷入一種習慣當中。最糟的是,她一點都不討厭。
他不會冒犯她,也不再為難她,甚至會熟知她所討厭的幫忙排除,針對她喜歡的加以教促,甚至還主動拿明信片讓她寫信回臺灣,跟母親報平安。
她很意外他竟深諳中文,所以她寫的家書……不能寫太多字,內容還得經過他審查,但他就是該死的看出她想家的心情!
到底是哪個人說他冷血無情,說他的血是藍色的,還說他是日本黑道界最令人聞之喪膽的殘忍人物?
那為什麼他對她做過最超過的事,就是拿吹風機過來要她幫他吹頭髮?
韋薇安張開手掌,看著自己的指縫。他的頭髮跟他的人相反,超級細軟的,她很喜歡黑髮在她指縫中流竄的感覺,那時的鬼塚英雄會像個乖孩子,似乎也享受著吹發的樂趣。
真奇怪,只不過吹個頭髮嘛……她想著,卻不自覺勾起嘴角。
「安子?真意外會在這裏看到你。」在噴水池邊,律子悄聲來到她身邊。「盟主晚上不是有宴席嗎?」
「我有點累,所以沒跟。」韋薇安回神,輕鬆對應著,不知道從未有侍妾敢發表自己的意見,包括律子在內。
律子嘴角挑著冷笑。安子這樣的態度,讓任何人看了都無法接受!
尤其這一個月來,她奪走了她以為穩當的地位!以往幾乎都是由她跟在鬼塚身邊出席大小場合了!
沒有侍妾可以這麼囂張,更不可以奪走她的位置!她埋伏在這裏那麼久,明明只差那麼一步——安子不能活!
外頭傳來迎接盟主回來的聲音,韋薇安立刻往前走去。她也得守規矩,到前頭去恭候某人大駕。其實她也想見他,有事找他聊呢。
「安子,你知道那是什麼嗎?」律子朝前走了幾步,指著擺在一旁架上的瓷瓶道。
「不知道。」她跟著走近。這一路上到處都是花瓶,她沒注意太多。
說時遲那時快,律子忽地只手掃掉那只花瓶,白色的碎片迸射開來,劃破了韋薇安的腳踝。
她驚訝的看向早就跳到一邊的律子,只見她眉開眼笑的,一臉喜不自勝的模樣。
「那是什麼東西你不知道嗎?看來你們還沒熟到可以談論這些吧?」律子邊說,邊迅速向後走去,「等會兒你就好好跟他解釋吧!」
看著律子離開,韋薇安尚且反應不過來。這充其量只是一隻花瓶,何須講得那麼神秘?她蹲下身去,先看著腳踝劃出的傷口,然後拾起一片破片,好奇的檢視著裏頭有什麼。
什麼都沒有啊,律子那神情是怎麼回……
「啊——」正前方倏地響起尖叫聲。
她趕緊抬首,發現鬼塚英雄一行人已經進入前廳了!
「發生什麼事了?」秘書佐佐木急忙沖了過來,「天啦!你怎麼打破了?」
「我……」韋薇安很想說不是我,但霎時想到,律子應該是想嫁禍給她吧?
鬼塚盟的規矩是很多,但是好像沒說打破東西會怎樣吧?
「就只是個花瓶,我等一下掃起來就是了。」她站起來,看向站在不遠處的鬼塚英雄,卻見他冷若寒霜。
不對勁……韋薇安喉頭一緊。這是什麼氣氛?難道這個花瓶是稀世國寶嗎?她掐了掐拳頭。早該知道,律子哪有這麼善良!
「只是個花瓶?」他的語調降至冰點。
「我不知道這花瓶的來歷……你要告訴我嗎?」她深深吸了口氣,順便觀察四周,發覺其他人的臉色比她還蒼白。
「那是我母親生前最愛的瓷器之一。」他向她邁近,不知道為什麼,韋薇安覺得她好像應該轉身就跑才對。
「我不知道……這花瓶並不是我打破的!」她堅定的站著,「我的腳也割傷了,誰會無聊到做這種事?」
她再次迎視鬼塚英雄的雙眸,即使那裏頭燃燒著怒火,她還是不能退縮,因為一心虛,就好像承認這是她做的了!
「啊,這是怎麼回事?」律子的聲音忽地從她身後響起,「天啦!安子,你真的這麼做了?」
什麼東西?韋薇安回頭瞪著急匆匆跑來的律子,「什麼叫我——」
「盟主沒必要每件事都告訴你,你不能因為不知道那瓷瓶的來歷就發那麼大的火啊!」她緊皺著眉頭,露出一臉不可思議,「盟主,我真的不知道。安子剛說她想去砸了這瓶子,我以為她是開玩笑的……」
「律子!」韋薇安氣得抓過她的手,「你——」
這一刻她忽然醒悟,現在這個場面,說什麼都是多餘的了。
「所以呢?」她忿忿的甩下律子的手,看向鬼塚英雄,「你想要怎樣?」
「我想要怎樣?」他永遠無法接受安子在大眾面前挑戰他的權威!「你的膽子真是令人激賞……」她不該在眾人面前這樣對他說話!
「破了就是破了,我說不是我做的你們也不會信,所以你說要怎樣?」她現在怒不可遏,但怒火是源自於他竟選擇相信律子。「你難道要因為一個花瓶,要我的命嗎?」
「你以為你的命很值錢嗎?」鬼塚英雄暴怒的上前,粗暴的拽住她的手,「你一個安子的命比得上那花瓶嗎?」
這個花瓶,是以他母親的骨灰製成的!那個身體柔弱、意志比誰都還要強的母親,她就在這些瓷瓶裏!
看著他,不管他在哪一個角落,母親都能看見他!
他無法確切的判定實情是如何,只知道穿過那圓拱前聽見碎裂聲,然後花瓶就碎在安子的腳邊,她的手甚至還抓著碎片。
韋薇安的手被抓得很痛,瞪大雙眼回敬鬼塚英雄。他望著她的雙眸裏藏著更深沉的心思,她知道,但是無法解讀,只能瞧見裏頭跳動著熊熊怒火。
就算是她摔破的,他怎麼能認為一隻花瓶抵得過一條人命?
「東西永遠不可能比人命值錢!不過跟你這種無血無淚的冷血動物說,你聽不懂吧!」韋薇安一字一字的說著,忍下手腕上的痛楚。
現場一片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站在一旁,有人皺眉、有人搖頭、有人驚恐。這個安子在鬼塚盟的確有許許多多令人吃驚的事蹟,但是這樣當眾忤逆盟主,根本是自尋死路。
鬼塚英雄掃住她的手反手一抓,直直往內院走去。韋薇安跟不上他的步伐,簡直像是被拖行般的往前走。
她不該冒犯他的!他以為他們說好的,她也一直站在界線內,此刻她為什麼要在屬下、侍妾面前這樣對他說話?這在鬼塚盟裏是極度大逆的行為,過去沒有人敢這樣做,嘗試過的下場淒慘——對她,不能有特例。
今天他的尊嚴與地位被挑戰了,如果這樣放過安子,他的威信會蕩然無存。
把她拖到內院的一個大院,鬼塚英雄順手將她扔進庭院裏頭,「綁起來!」
綁?韋薇安站起來,雖然慌張,但她仍驕傲的望著他為自己申辯,「不是我做的。」
他眯起雙眼,箝住她的下巴,「你越界了。」
越界?這是什麼意思?韋薇安聽不懂。然後她被許多女人拽著向後拖,手裏拿著繩子,她發誓她們用一種幸災樂禍的神情綁著她。而她的一雙眼只看得見鬼塚英雄。她質疑的望著他,他怎麼能這樣對她?
兩人對峙,看著他那冷酷的神情,她突然頓悟。
為什麼不能?她怎會天真的以為,這段時間的和平跟微妙愉悅的氣氛,對他這冷血的人而言,她是特別的?
韋薇安被綁在庭院裏,像個大字型般,被麻繩緊緊的縛著。她不再講話,侍妾們刻意讓粗麻繩在她手上留下綁痕與鮮血她也不覺得痛,她在意的,是鬼塚英雄的態度。
她被迫背對著他,然後律子走到她身邊,以一種輕柔且狂喜的聲音低語著,「希望你能看到明天的太陽。」
她只能用眼睛瞪著她,全身因未知的恐懼而微微顫抖,只是未了,她竟然拋給律子一個淒美的笑靨,「如果我看得見明天的太陽,那你就要小心了。」
律子一凜。她不明白,生長在普通環境的女孩子,哪來這種魄力與氣度?
收斂心神,她拿出一把短刀,當眾割開安子的上半身背後的和服,露出光裸的背部。
忍!韋薇安掌心握著麻繩。她聽見鬼塚英雄要人拿鞭子來,她已經知道那個花瓶給她什麼代價……不!是律子給她上了一堂震撼教育。
侍妾來到她面前,朝她嘴裏塞進一根木棒,她明白這是為了以防她咬到自己的舌頭。
在二十一世紀的現代,人類依然能想出折磨彼此的方法。
當第一道鞭笞落上背時,韋薇安真的以為自己會這樣死去,那灼熱的痛燃燒了她的背,仿佛那兒有千把刀,剮著她的肉。
她緊握著束縛她的麻繩,淚水無法克制的滑落下來,但是她忍著不叫,忍著不發出任何示弱的哀鳴。
為什麼不信我?為什麼!
意識突然變得空白,在冰水淋上後蘇醒,她仿佛作了一場夢,直到瞬間感受到背部燃燒的疼痛,才知道血淋淋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認錯嗎?」鬼塚英雄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但是她看不清他。
掙扎了好一會兒,她才能揚睫看向前方的男人。
有人拿去了她嘴裏的木棍,她可以清楚感覺到背部有著無數道血流往下滑動著。
「不是我做的。」她堅定的望進他的雙眼,不動。
此時此刻染血的安子,全身散發著令人屏息的駭人氣勢,就連一旁的近侍、秘書、保鏢們也都為之驚訝。
她的雙眼裏載滿無法克制的淚水,他瞧著她那憤恨堅定的眼神、滿臉的淚痕,他強忍著內心的翻騰,冷酷面對她的瞪視。他明明親口對她說過,未來將不會發生任何讓她哭泣的事情。
結果現在,是他差人綁上她,是他令人拿鞭子笞打上她光滑的裸背。
侍妾們在竊竊笑著,律子的神情極端愉悅,即使他無法判定是誰打碎母親的花瓶,但是他打從心底相信安子。
他信她,沒有任何理由,他就是能夠相信安子所說的每一字,每一句。
可是規矩必須遵守,他的威嚴不可忤逆,今天他不是為了花瓶而傷害她,而是為了她跨過了那條界線。
鬼塚英雄望著她咬到出血的紅唇,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二次,為了一件事情而感到懊悔。
他不再說話,扔下鞭子,轉身往韋薇安身後走去,踏上走廊,直直向外離開。
徒留下一群驚愕的人,不解的面面相覷。
律子趕緊追上前,「盟主,接下來該怎麼做?」
鬼塚英雄回眸睨了她一眼,律子被那一記目光凍得打顫,停下腳步,只能呆若木雞的目送著他離開她的視線。
直到鬼塚英雄離開後沒多久,佐佐木才折回來,「放下來!把醫生叫來!快點!」
「佐佐木先生,就這樣放人嗎?」律子不明所以。照理說,應該把安子掛在這兒一夜,春寒料峭,幸運的話,明早說不定就能收屍了啊!
「這是盟主的意思。」佐佐木俯身來到她耳邊,勾起一抹冷笑,「律子,你最好就此收手。」
律子僵直身子,無法再說一句話。
那晚,韋薇安被抬下來時,已失去意識,自然不知道後頭的兵荒馬亂。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3-13 00:02:39
第四章
她陷入昏迷,仿佛聽見鬼塚英雄的聲音,可是又不確定……因為那聲音一如往常的冷漠,卻又帶了一絲急躁的怒火。
「給我縫!留下醜陋的傷疤,我就在你臉上刻上鬼字!」
「她在哭。你讓她發疼嗎?」
「她為什麼還沒醒?用藥的人是誰?」
她在夢境與現實間載浮載沉,一直到意識完全清醒時,竟是驚蟄之際!一道雷劈亮了天際,喚醒冬眠的動物們,也讓她睜開了雙眼。
她趴在厚被褥上頭,眨著雙眼,聽著外頭的滂沱雨聲,傾倒在瓦片屋簷頂端;眼見所及是紙門與紙窗,但這裏並不是她的房間,她的房間沒有如此寬敞。
雖試圖爬起身,卻發現前胸疼痛,大概是趴得太久了;再試著動一下身子,她立刻感受到背部的微微刺痛,瞬間喚起了她所有的記憶。
她的背現在想必是傷痕累累吧。
她可以認同鬼塚的怒氣,畢竟那是他生母的遺物,但是為了一隻無生命的花瓶這樣鞭打一個人,甚至有可能置人於死地,這樣不是太過份了嗎?
更別說,根本不是她做的。
當時那一道道的鞭笞就像利刃,穿透了她自以為是的想法,也毀了她某種要不得的期望。
在那之前她的心裏有一顆小小的種子在萌芽,樂見自己與鬼塚英雄和平相處,甚至習慣了與他相處的模式。她喜歡他在不經意間注意她的習慣,甚至是不著痕跡的關心。
她喜歡跟他一起看書,喜歡他靜靜地聽她說話,喜歡他們較量柔道時的勁道,甚至很喜歡幫他吹頭髮!
以侍妾為名,他卻送給了她許多衣著飾品、貂皮狐毛,只因為擔心生長在國境之南的她怕冷。在車上時,她被允許可以一起飲用車上的飲品;下車時,他知道她尚未習慣穿木屐,會緩下動作站在車門口,讓她走出時有機會可以扶住他。
僅是幾秒鐘的動作,她卻很常絆倒,他總是側著身子,讓對方看不到她的手慌張拉住他衣袖的糗樣。
第一次時,她發誓見到了他眼底的嘲笑,氣得她那天整夜不快活。
他細心地看出她愛吃生魚片,在她為他夾了幾片後,剩下的就會要她自己吃;他還看出她喜歡喝清酒,特許她與他共桌,跟其他賓客共飲。
漸漸地,他會在席間詢問她的意見,要她開口。
她是侍妾,但是她自認為跟其他人不同,跟律子不同……她應該是比較特別的那個。
結果不是。事實證明,她只是鬼塚盟裏的一個工具,甚至比不上那只花瓶。
她為什麼會這麼難過?心底的難受比背上的痛楚來得深刻噬人,她……好像把他放在心上了?
她對鬼塚英雄的厭惡與恨逐漸消失。私底下的他們,有時會鬥嘴,他知道她不輕易示弱,就愛找話題跟她鬥。
她喜歡看他那種威震八方的模樣,欣賞他決絕、勿枉勿縱的態度,甚至迷戀他那近乎無情的調調。
她怎麼會把這種人擱在心上?因為她試圖移動身子,這才發現她似乎是轉醒了。
他沒吵她,靜靜看著她。這個角度可以很清楚的瞧見她的長睫緩慢眨動著,像是剛蘇醒,神智還不清。她一直望著外頭的雨,然後蹙眉,接著緊握起雙拳。
她在生氣。真是特別的女人,就算現在背部全是傷痕的臥病在床,瘦弱的身軀還是散發出強烈的怒意,令人無法忽視。
不過,她總算是醒了!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他從來沒去注意任何一位被鞭打後的人,原來需要花這麼大的工夫,才能治癒並且轉醒。
因為他從不在意那些犯錯的人,卻無法不去在意這個愛忤逆他的女人。
「可惡!」趴著的韋薇安,突然迸出一聲咒駡,然後粉拳往床榻上一擊。
鬼塚英雄彎身探前,忽地握住她緊握的拳頭。
咦?韋薇安嚇了好大一跳,瞪著自己被包裹的小手,這才發現房裏不只她一人,還有個人就在她身邊。她急忙想撐起身子,閃到一邊去。
只是有只大掌比她更快的壓住她背部,輕鬆地將她再度壓向被褥。
「不要亂動!」冷淡的音調傳來,就在她的左側,「傷口會裂開。」
她既緊張又慌亂的圓睜雙眸,緊握住拳頭,深呼吸一口氣後,才緩緩地將頭轉向另一邊。
就見鬼塚英雄身著深藍色浴衣,泰然自若的坐在她身邊,左膝曲起,右腳呈盤坐之姿,指間夾了本書,看那姿態,他已經坐在那兒好一會兒了,而她竟然沒發現!
不,重點是他坐在這裏做什麼?
「你不希望它們裂開?」她閉起眼,再轉回頭,怒火自胸臆間迅速漫開。
「希望的話,我不必特地將它們縫起來。」他擱下書本,就著她耳邊低語,「渴嗎?」
韋薇安咬著唇,曲起手臂決定坐起身。她不想跟鬼塚英雄共處一室!「我要起來!」
然後離開這裏!天曉得這裏是哪里?就算是他的房間又怎樣?她不是犯賤的女人,這男人之前才把她的背鞭得血肉模糊,這會兒卻好聲好氣的問她渴了嗎?
……好,他沒有好聲好氣,但她不想接受可以吧!
只是身受重傷的她動作不可能靈活,很快地一雙大手由後握住她的雙臂,制止她的掙扎,將她整個人輕柔而迅速的拉坐起身。
韋薇安胸部痛得皺起眉頭、難以呼吸有種快抽筋的錯覺,她伸手往橫隔膜按下,試著用力的吸氣。
緊接著,她才意識到自己上半身沒有穿衣服。
啊!她倒抽一口氣,一臉震驚的向前看去,赫然發現鬼塚英雄就坐在她面前,大掌正撐著她的腋下——天啦!
「不要亂動!」他冷不防的將她擁入懷中,「這樣我就看不見了,別動。」
此刻的韋薇安整個人就貼在他身上,雙手得回抱著他才不至於滑下。她的臉一定紅透了,這種情況未免太困窘了吧!她竟然上半身一絲不掛的貼在某個男人的胸前,而且……他的浴衣剛剛是敞開的耶!
「旁邊有浴衣,拿起來反穿上去。」他極其溫柔的托著她的身子,小心的不去碰撞她縫合的傷口。
她的皮膚很滑,而且不會太瘦。老實說胸部長得大小適中,渾圓且美麗,看得出那是個生澀的青春軀體。
他看過、佔有過很多年輕美麗的身軀,但絕對沒有人待在他身邊超過六個月,還能維持處子之身。
他未曾否認過對她的強烈欲望,但是他卻忍了下來。
因為一旦擁有她,他要的不只是身體而已。
這是個荒唐的想法,他沒有跟任何人說過。他真心希望安子是自願成為他的女人……真心的自願,而非承歡。
韋薇安慌亂的拿起一旁的浴衣反套上去,而鬼塚英雄則熟練的將她移開身前,甚至親自為她把浴衣披好。
她羞赧的跪坐在他的面前,顯得有些狼狽。
「喝點水。」鬼塚英雄拿過身邊的礦泉水,上頭有吸管,她在昏迷間也是這樣喝水的。
她別過頭,「我不要!我要回我房間。」
「你已經在你房裏了。」他這麼說著,吸管推到她唇邊。
「我——什麼?」韋薇安轉過頭來,瞪大眼,「這裏……你換了房間給我?」
她露出厭惡的眼神,環顧四周。這是間大到很誇張的和室,不但有書桌,還有書架,一旁甚至還有刀架咧,她不懂,安排這屋子給她做什麼?
「這是我房間,以後也是你房間。」他忽地微笑道,扣住她的後腦勺,半強迫似的逼她喝水。
下一秒,韋薇安竟氣憤的揮掉那瓶礦泉水,瓶子被打飛落到一旁,裏頭的水濺灑出來,浸濕書本。
鬼塚英雄的眼神一沉,眼前的女人仍怒目瞪視著他,在她眼裏,他永遠見不到恐懼。
「別以為我賤到會接受你的安撫!你打了我,把我打得皮開肉綻,然後要我喝你給的水?呸!」她雙手緊握成拳頭,激動不已,「你不信我,你天殺的不信任我!」
「我沒有不相信你。」他的聲音異常平靜,「安子,先越界的是你。」
韋薇安蹙起眉頭。他突然說信她,反而讓她有些不明所以……她一直以為他認定是她打破花瓶才打她的……
「你相信我?你知道那個花瓶不是我、我打破的……天啦!」她不可思議的瞪著他,「那我到底是為了什麼被打?」
「越界。」鬼塚英雄擰起眉心,下意識的往她蒼白的臉頰撫去,「安子,你當著眾人的面反抗我,甚至忤逆我。」
她……韋薇安記憶有點遲緩。那天晚上她口氣似乎真的不太好,因為她不能接受他的態度,他把那只花瓶看得比人命重要,她才說話沖了些,但是……
「那又怎樣?是你的態度先讓我無法接受的!你拉著我的手,好像那只花瓶是國寶似的!」她越說越大聲,「你不能因為打破一隻花瓶而打我,也不可以因為我說話很沖而打我!」
「我當然可以,這裏是鬼塚盟,你不該挑戰我的權威。」鬼塚英雄歎了口氣,她的個性遲早會害死她自己。「我以為我們說好的,規矩。」
「我們是說好……但這是個自由國度,是二十一世紀,你先凶我,我不能反抗嗎?唔……」韋薇安太過激動,牽動背上的傷口,痛得她閉上雙眼。
鬼塚英雄放下書本,將她拉近,怕她又傷了自己。
「這裏是鬼塚盟,鬼塚盟的規矩代表一切。」他認真的制住她的掙扎,平時的韋薇安動不了他,現在的她更無力反抗。
「我恨鬼塚盟!」她咬牙切齒,忿忿的往他胸前使勁槌打,一副不在乎她背上傷勢的模樣。
「你生活在這裏。」他將槌打的拳頭壓在他胸膛上頭,「再來一次,我依然會對你做出懲罰,不要再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
韋薇安怔然,直盯著她掌下的胸膛,那兒有著溫暖的血液流過,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強而有力的心跳。
他說……不要逼他做不想做的事情?所以他是逼不得已才打她的?
深吸了一口氣,她覺得自己愚蠢至極,竟然為了那冷冷的話語而動容。
她知道,那天她越界了!對他講話的口氣並不好,至少依鬼塚盟的規矩而言,可以稱之為「大逆不道」;因此,他為了穩固自己的權威,不能有任何特例、不能讓別人覺得她是特別的。
但她是特別的嗎?
「對於那只花瓶,我很遺憾,那不是我做的,但畢竟是你母親的遺物,所以我……」她緊繃的雙肩垂下,高漲的氣焰逐漸消退中。
「那不僅僅是我母親的遺物,更是我母親的一部分。」鬼塚英雄也放鬆了握緊她雙手的力量,「她的骨灰混在瓷土裏,做出了你在屋子裏看到的所有花瓶。」
韋薇安聽了倒抽一口氣。那些花瓶裏全都有他母親的骨灰?花瓶幾乎放滿了整間宅邸,到處都有這樣……正常嗎?
「真的不是我打破的!」她認真的澄清。如果他不問,她就不打算說出是誰。
「我說過我信你。」回答得簡短且堅決。
安子不是個會欺騙他的人。
母親說過,世界上沒有人可以相信,就算是父兄親人都一樣;女人更是不能心,她們貪財現實,隨時隨地都會出賣他人,尤其越美麗的女人越不能信,因為她們本身就是天生的武器,以愛戀為刀,可以輕易取人性命。
安子稱不上豔冠群芳,但是她的氣勢比她的容貌更教他在意。
他很難拒絕她的注視、她的一舉一動,她連瞅著他時都是光明正大、毫不避諱,不管是喜怒哀樂,安子都讓他無法忽視。
所以當安子坦然說出她沒做時,他相信她。
「但是你還是打了我!你叫人把我綁起來,當著眾人的面把我鞭打到皮開肉綻!」韋薇安甩開他的手,別過頭去,「我不該當眾對你挑釁,我道歉,但是你不該這樣傷害我。」
「我已命人將你仔細縫合,手術後不會有明顯醜陋的疤痕。」
韋薇安轉回身,定定的瞪著他,雙眼越瞠越大。
鬼塚英雄眉間的皺紋越擰越緊。她的態度難道是要他……要他也道歉嗎?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對任何人道歉!
「拉倒!」她一咬牙,撐著被褥試圖站起身,走人。
「安子!」他低吼一聲,及時拉住她,一臉兇神惡煞般的仰頭瞪著她。
「我沒那麼容易原諒你!我被鞭打耶,從小到大,從來沒被人打得那麼淒慘過!你以為找個整形醫生把我的傷口縫好,就算彌補你的過失嗎?」
「坐下。」他露出一臉為難。
韋薇安不想依從,但是病弱的反抗都是多餘的,鬼塚英雄只需要站起身,花個五秒鐘就可以壓制她坐下,即使再不甘願,她不得不顧及背上的傷口而坐下。
盯著坐在對面的韋薇安,瞪著地面咬著唇,擺明瞭不願瞧他一眼,反而讓鬼塚英雄感覺難受。
「你在要求我做……」
「理所當然的事。」她斜睨他一眼,「難道你都不覺得你有錯嗎?」
他當然不覺得,因為忤逆者必受責罰。
若說他心裏有所感覺,也只剩下自責與心疼,還有身為盟主的悲哀。
他不想傷害她,在她身上留下一點傷痕都不願意。但是,她現在卻被鞭笞得皮開肉綻,她哭泣,留下多少淚水,用怨懟的眼神望著他……
「我並不想……」他突然幽幽的出口,「我說過,我不會再讓你哭泣的。」
韋薇安有些難為情的抿了抿唇,螓首往他胸前移動了數公分。他知不知道,自己現在的神情,流露出一股強烈的自責呢?
「小小聲的道歉,我會接受的。」她在他耳邊輕語。
「安子。」他看著近在眼前的耳鬢。這個女人為什麼總是挑戰他的極限?
「貼著我的耳朵。」固執的她攀上他的手臂。
鬼塚英雄騰出手,輕輕扶住她的腰際,讓她得以靠著他的身子,不必使上任何氣力。韋薇安嚇了一跳,想推開他,卻發現是自己先攀住他的。
她驚慌不解的瞪大雙眼,鬼塚英雄卻含著笑,輕攏她黏在兩頰的長髮,長指順著頸部而下,撫上她裸露的肩胛骨。
「我……我的背有傷口。」她很緊張,手臂不覺發抖。她不敢想像,他想做什麼!
而且她不是正準備傾聽他的道歉嗎?
「是嗎?」他扣住她的後頸,將她往自個兒的唇邊送,「那我會小心點。」
韋薇安發現自己的氣魄頓時消失了,她選擇緊閉雙眼,兩隻小收緊張的包成小拳,擱在他的胸口。
他第一次如此溫柔的吻一個女人,輕啄般的親吻她的上唇,然後整個包覆,一直到她鬆開唇,遲疑的睜開雙眼為止。
他凝視著她,將她的浴衣衣袖往下拉,不過只拉到上臂中央,露出白皙的雙肩。韋薇安已經被圈在他懷中動彈不得,與其說是被制住,不如說是她不想動來得更為貼切。
長滿厚繭的大手搓揉她的肩頭,仿佛在安撫她過於緊張的心情。
他掌控了一切,她哪兒也無法看,眼裏只映著他的樣子,他濃密的劍眉、深不可測的雙眸、堅挺的鼻樑,還有,剛剛親吻她的唇。
「我不想傷害你,也不希望看見你掉淚,即使情勢逼我必須這麼做,但是我心底並不願意。」他低沉的細語,幾乎只有她聽得見,「我覺得不舒服,我想我是憐惜你的。」
韋薇安凝視著他的唇,無法忽略自己內心深處的渴望。
「我,是特別的嗎?」她渴望聽到令她欣喜的答案。
她竟然在不知不覺中期待,期待一場出人意料的愛戀。
鬼塚英雄如黑潭般的雙眼瞅著她,緩緩閉上,再次眨動時,他挑起她的下巴,吻上柔軟的香唇。
「是的,安子。」
是啊,在臺灣時,她就已經特別到奪去他的目光;那炯炯發亮的眼神、高傲不屈服的態度,甚至是她偶爾的細膩溫柔,每一樣都是特別的。
或許在更早之前,當她初生的小掌握住他指頭的那一瞬間,她對他就已經是特別的了。
他可以有特別的人吧?母親。他的內心不曾動搖過,除了安子……可以讓她成為他特別的人嗎?
韋薇安沒有接吻的經驗,只能任憑鬼塚英雄的引導。緊繃的身子在感官的刺激下漸漸鬆軟,她愛死吸吮唇瓣的感覺,更愛他捲動她舌尖的的刺麻感受。
她很快的回應了他,而且以進步神速的技巧回敬他。
鬼塚英雄微笑。他喜歡她的挑戰欲。
大部份的女人臣服于他時總帶著恐懼,像條發抖的死魚;太精明的則會過度賣弄風騷,過程會很有趣,也能得到高潮的快感,但這些都是純粹的欲望宣洩,沒有任何內在的感覺包裹在裏面。
從輕柔與探索的接吻開始的侍妾,安子是頭一個。
這卻是他品嘗過最美妙的一個吻。
也是第一個只有吻的夜晚。
韋薇安住進鬼塚英雄房裏的事,在鬼塚盟掀起軒然大波!從未有任何侍妾堂而皇之的住進盟主的房裏。
鬼塚英雄向來重規矩,天曉得鬼塚盟到處是規矩。被召喚的侍妾在完事之後,通常都會被趕回房裏,即便是律子,也從未待到天亮。
沒有人是被他擁著入眠的,也沒有人會到清晨才離開蒼鬼閣。
所以當安子被鞭打的那夜,風雲變色,所有人眼睜睜看著她被抬進蒼鬼閣,一流的醫生被叫進去為她縫合傷口,動員了許多人照料她,大家瞬間明白了一件事——她不僅僅是侍妾而已,根本就是寵妾了!
傳說遂起,當年煞鬼堂堂主的侍妾優子所生的女兒,曾在滿月餐宴當晚,由前盟主當眾宣佈,要將女孩善加培養,以期在十八歲那年嫁給鬼塚英雄為妻。
許多已是長老級的人都還記得那晚的情況,自嬰孩就培養一個全然屬於黑道的女人,是大家所樂見的;而且,也才差十二歲而已。
結果優子偷渡出境,煞鬼堂被解散,而那位正妻人選也就逐漸為人所淡忘……一直到現在,安子成了那個傳說中的正妻。
「哇哇哇!」韋薇安根本就是沖出車門的,拼命的往原野跑,「好漂亮!太棒了!」
佐佐木忍著笑意,站在車門旁邊,鬼塚英雄這才緩緩的自車內站了出來。
「我不在家時,她也很常這樣嗎?」他皺著眉,看著遠方越跑越遠、又叫又跳的人影。
「啊?倒不會。因為盟內……好像沒什麼可以讓安子小姐這樣手舞足蹈的事情。」佐佐木說,卻壓不住嘴角的笑意。
「只不過是花而已。」鬼塚英雄萬分不解的邁開步伐,因為已經不見那個人影。
韋薇安拼命往前沖,一直到接近花田為止。一雙眼瞪得超晶亮的,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這片五彩繽紛的花海,開心得不得了。
「安子!」鬼塚影響站上小山丘時,她人早已跑到山丘下,望著花海興歎。
「好漂亮!北海道的花海怎麼這麼大!」她回身朝著山丘上大喊,「比臺灣的花海農場大上好幾倍!」
喊完,她就跑進花田裏頭,打算一區區觀賞。
三天兩夜北海道之行,是昨天臨時決定的,鬼塚英雄昨晚突然說手邊的事情告一段落,他之前原本打算來北海道休憩一下,於是「隨口」問她要不要去。
結果韋薇安兩隻眼睛跟燈泡一樣,朝著他發出刺眼的光芒,一顆心已經飛到北海道。
他有點懊惱。發現安子根本不知道「一起旅行」定義在哪里。
他的忍耐已經要到極限了,自從安子搬進他的房間後,他們的生活跟以前沒有兩樣,但是睡在同一個房裏,等於挑戰他的忍耐度。
他希望安子是自願成為他的女人,這個想法從來沒有改變過,而且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更加深切。
他沒有經歷過所謂正式的交往,甚至跟一個女人長時間在一起卻沒有親密關係,自那一吻之後,親吻變成稀鬆平常的事,他的索吻安子從不會拒絕,她會變成宛如柔軟乖順的貓般,溫馴的偎在他懷裏。
她的問題開始變得比較多,像是他下巴的疤痕怎麼來的?跟佐佐木是怎麼認識的?爸媽是怎樣的人……有的他不想回答她就不會再追問,但是真的變得比較吵。
有時他會懷念一開始安靜的日子。可心裏有另一個聲音告訴他,喜歡房裏有安子、喜歡那種熱鬧溫暖的感覺,有她在,即使是吱吱喳喳,他也覺得愉悅。
而且非常輕鬆。他從來沒有那麼放鬆過,不管是在誰面前,甚至是獨處時,神經總是緊繃著;唯獨在安子身邊,他能夠放下所有警戒的神經,安心入眠。
但前提是,他必須克制自己的欲望。
「快一點!」韋薇安對著他大喊,「幫我拍照。」
拍照?鬼塚英雄皺起眉,回首一瞧,佐佐木已經拿著相機走了過來,朝他聳了聳肩。
「安子小姐出發前跟我借的,她說一定要拍照……我這就立刻幫她拍。」
「拿來。」鬼塚英雄抄過相機。若真讓佐佐木去拍,等會兒她一定又會露出極度不甘願的眼神瞪著他。
唉!他拿著相機走到花海前,真搞不清楚,他為什麼會這麼在意這個女人!
韋薇安興奮的嚷著。在花海裏花了很多時間拍照,後來她甚至想要鬼塚英雄跟她一起入鏡,不過被嚴正的拒絕。
她有點失望,但還是敵不過心裏喜悅的心情,能夠離開那間大屋子來到北海道,簡直是夢寐以求的假期……以前在育幼院時,根本不敢妄想出國,又怎麼可能來到這色彩繽紛的花海世界呢?
情不自禁的勾過鬼塚英雄的手腕,她沖著他露出燦爛的笑顏。不知道她能不能把這情景、這心情,稱之為幸福呢?
鬼塚英雄沒有因為保鏢在場而挪開她的手,他淺淺的勾動嘴角,認她牽引著到處遊蕩。看她這樣子,恐怕還得待在這農場裏好些時候。
「晚上下榻的飯店有溫泉,我們別太晚進去。」他巧妙的提醒。
「溫泉?」韋薇安的雙眼再度發光。她這輩子還沒泡過溫泉!就算在日本超過半年,也沒去過。
「嗯,我們的房間旁邊就有一個專屬的溫泉池。」他特地強調。他們依然共住一間,而且還共用一個溫泉池。
「現在就去!我從來沒有泡過溫泉!」韋薇安抓著他的手,立刻往車子的方向沖。
「安子。」他想再說些什麼,但總覺得這種事不需要提醒吧?
問題是,難道他今晚又只能看著安子,再度夜不成眠嗎?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3-13 00:02:58
第五章
愉悅的北海道生活,進入第三天,由於鬼塚英雄真的是來休息的,所以沒驚動北海道的黑道人士,他們就只是待在旅館中休憩,偶爾到附近的農場走走,今天甚至去了小樽。
韋薇安拍了許多照片,不管是在鐘樓前,還是在知名的路燈邊,她全都拍了N張照片。唯一遺憾的,是鬼塚英雄死都不肯跟她合拍一張。
她原本想挽著他的手,在燈下拍一張浪漫的合照。
浪漫?嘻,這名詞跟鬼塚英雄真的很不搭,因為他可是鬼塚盟盟主耶!
但是……她擰幹毛巾擱在額上。他算不算是她的男朋友呢?
自從初吻之後,她知道自己已經接受他。她是個愛恨分明的人,如果真的很討厭鬼塚英雄的話,根本不可能接受他的吻。
她的初吻很溫柔、很美,而且相當的甜。
他對她的呵護點滴在心頭,即使他對外是如何的決絕,回到她身邊時,他都會卸下緊繃的面容,而且還會展現笑顏。
他們會接吻、會擁抱,會窩在一起聊天,或是一起聽音樂。
這樣算是男女朋友吧?她在心裏暗暗的定位。但是在鬼塚盟,她有個討人厭的稱謂——侍妾,那麼對鬼塚英雄而言,她算什麼?
她沒興趣當侍妾,鬼塚應該心知肚明。
韋薇安泡在偌大的溫泉池裏,超級享受。房間的另一側就是溫泉,紙門一拉開,便可以看見一個大圓池,還有造景,她簡直把這兒當泳池,滑過來遊過去的。
螓首枕著石子,額上放了毛巾,肌膚冒著氤氳熱氣,感覺好不暢快!
不過不能泡太久,鬼塚先到另一間房去處理事情,等會兒他回來就要洗了,不能讓他等她……他不會生氣,可是她覺得自己會有「風險」。
她又不是笨蛋,跟鬼塚英雄相處密切這三個多月來,他沒有跟任何一個侍妾在一起,只要休息就是回房間,他們每次熱吻後總有差點失控的情況發生,若不是他真的很尊重她,說不定早就擦槍走火了。
韋薇安咬著唇。不知道是溫泉泡太久,還是心跳得太快,她的臉超熱的。該起來了!
她拿下額上的毛巾,突然聽見房裏有聲音,緊接著是關上紙門的聲音。是鬼塚英雄回來了?
唰——眼前的紙門突然被打開。
「嗯,環境還不錯。」鬼塚英雄從容不迫地走到池邊,「水溫舒服嗎?」
「舒、舒服。」韋薇安僵在原地,「你、你進來做什麼?」
她又羞又窘地把自己藏進溫泉裏。天啦!他就這樣直接闖進來?
「當然是要泡溫泉。」他勾起一抹笑,看著她只浮在水面上的一顆小腦袋。「把臉移上來,不然等一下你就會暈倒。」
「你先出去!喂,不要在這裏脫衣服!」她眼巴巴望著鬼塚英雄開始褪去襯衫,急忙往門口的方向移動。
只要一有機會,她就要逃進房間裏!
「安子,你再不把臉抬起來,我就先把你拉起來。」她的臉都跟蘋果一樣紅了,他可不希望她暈死在溫泉池裏。
韋薇安聞言,立刻直起身子,至少讓肩頸露出水面。要真的讓他拉她起來,那不是更尷尬。
「我們日本人男女混湯是很自然的事。」他邊說,邊脫下褲子。
「我是中國人。」餘音未落,她立刻從池子裏爬上岸,光溜溜地沖進房間裏。
關上紙門時,還聽見外頭鬼塚英雄誇張的笑聲。
可惡!韋薇安跑進浴室拿浴巾擦幹身子,全身上下跟個小紅人一樣。穿上浴衣,頭髮一盤,這下換她到後頭突襲那傢伙去!
當她奮力地把紙門拉開,鬼塚英雄已經優哉遊哉地躺在溫泉裏逍遙。
「叫份清酒進來。」壯碩的雙手靠著岩石,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
韋薇安沒好氣地瞪他一眼,還是拿起電話,叫了客房服務;然後再把自己剛剛吊在牆上的浴巾跟衣服收下來。此時,池子裏又傳來笑聲。
「笑什麼?」她超不爽的,「都是你害得我那麼狼狽!」
「我不知道你這麼害臊。」他挑了挑眉,「而且我原本就打算跟你一起泡溫泉的。」
要不是突然有消息進來,指稱紅鬼堂的堂主伊武諒二似乎最近私下在購買槍械,佐佐木臨時需要請示,他應該可以順利得逞的。
「我才不要跟你一起泡咧!」她緋紅著臉。應該說,臉上的紅潮根本從未褪去。
「也不適合,你泡得太久了,去喝點水,補充一下水份。」他的語調轉軟,即使裏頭有藏不住的笑意。
韋薇安卻聽出他的窩心。他是鬼塚英雄,想要的女人怎麼可能得不到?但是每次熱吻到激情處時,他卻會問她能不能繼續,當她搖頭拒絕時,他也從未強迫她。
而剛剛……他真的是打算跟她共浴,因為發現她泡得太久,更不可能勉強她。
韋薇安走回房裏喝水,連補充水份他都想到了,害得她又為此怦然心動。
幾乎灌掉一大杯水,客房服務剛好到,服務人員經過檢查後送來半打清酒,韋薇安便端著託盤,再度回到後頭的溫泉池裏。
「可以放進裏面嗎?」她以前看電視劇時,看過邊泡溫泉邊喝酒的場面。
鬼塚英雄點了頭。知道她是好奇心作祟,這裏有太多她未曾接觸過的事物。盤子上放了兩瓶清酒,小心翼翼地放進池子裏,託盤果然輕易的浮在上頭。
她綻開笑顏。真的可以這樣享受人生呢!她找了塊石子坐下,放上兩隻杯子,為他細細斟酒。
「乾杯。」她端著小杯子,很興奮地望著他。
鬼塚英雄只是回以微笑。這種時候,只是看著好動的安子就已經讓他很滿足。
喝了幾杯酒後,又陷入一片安靜裏,鬼塚英雄闔著雙眼,在她身邊,他的確從來不設防。
韋薇安拿起清酒,往溫泉裏熱酒。這真是很有趣的事,她非常樂意多做幾回。
「我剛剛看見你的背部,傷口還會痛嗎?」冷不防地,應該在休息的男人出了聲。
「咦?不會痛了。」看到她的背部?她逃上岸時他果然有回頭偷看!「拆線之後就沒再痛過。」
都已經過了三個月,傷口不但早就複元,而且疤痕也在消失當中。她很勤勞地在擦去疤藥,現在上頭幾乎只留下淡淡的粉紅色長疤。
「我可以看嗎?」他突然出口要求,嚇了韋薇安一大跳。
她發現他的眼神是認真的,凝視著她不容閃避,似乎……也不能再逃避了。
韋薇安深吸了一口氣,背對池子,緩緩的將浴衣鬆開……她聽見有人離開池子的水聲,鬼塚英雄逼近她,她感覺得到,因為背後一股熱氣襲來。
他伸出手,輕輕拉下浴衣,直到露出整片光裸的背部。上頭是數條粉紅色的長疤,很小很細,但就是疤痕,礙眼的出現在原本應該滑順的肌膚上。
溫熱的指頭撫上疤痕,讓韋薇安輕顫一下身子。
下一秒,熱燙的吻烙上她的背,一寸一寸,讓她覺得後背幾乎要燒起來。
韋薇安回首看,鬼塚英雄捕捉到她的回眸,輕柔的扳過她的臉頰,讓她更加轉向自己。
她趕緊雙手護住前胸,她現在幾乎是春光外洩,再轉過去的話……
「你遲早是我的人,」他輕啄她的唇瓣,「何必遮掩?」
「什麼叫你、你的人!」每次扯到曖昧,她都會說話結巴、面紅耳赤。目前這是他最愛看的反應之一。
含著笑意,他再度吻上她的唇。她喜歡跟鬼塚英雄接吻,因為他總是可以用吻讓她失去理智。
不過她已經從被吻得如癡如醉、迷惑恍神的被動者,變成了也能讓鬼塚英雄情緒激昂的主動者。她懂得怎麼挑釁、怎麼用舌尖的繾綣挑起他炙熱的欲望,每一次的熱吻,總能挑起他的激情。
這一次也不例外,當大手貼上她的腰際時,她再度出手制止他。
鬼塚英雄深吸一口氣,欲望勃發的他,渴望得到他一心想要的女人。
「安子,成為我的人!」他再次提出要求。這一次如果她再次拒絕,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忍。
韋薇安輕喘著氣,眼裏有片刻的迷蒙,但最後她選擇遠離池畔邊。
「該死!」鬼塚英雄低咒著,他沒想過要得到一個女人會是這麼困難的事情!過去明明是如此的容易,現在他為了得到安子,卻忍耐了那麼長的日子、必須尊重她的意願……
但是,他不會後悔,因為得到安子的心,比得到她的身體來得更值得。
韋薇安拉上浴衣,往屋子裏去,她開了紙門走了進去,但紙門卻沒有合上。
鬼塚英雄原本是站在原地平復欲望,卻發現了那未關的紙門。他不假思索,立刻抓過浴巾起身,也回到房裏。
韋薇安站在榻榻米的中央,背對他,身子有些緊繃,她的心跳得好快,因為現在不是只有鬼塚英雄想要她而已,她也一樣的想要他。
「你想要的是侍妾,還是女朋友?」她幽幽地開了口。
鬼塚英雄走近了她,大手略過她盤起發後露出的後頸,然後俯下身子,吻上了她的頸畔。
她總會因此而瑟縮雙肩,因喜悅而微顫,享受著他輕柔的吻,她不停地深呼吸,心幾乎一跳到喉口,可是鬼塚烙上的吻好燙人,她幾乎快站不住腳了。
下一刻,她甚至不知道鬼塚英雄的手何時來到前方,鬆開她的衣繩,瞬間脫去了整件浴衣。
她,赤裸裸的站在鬼塚英雄的面前,即使是背對著他,她依然全身發燙。
「你是我的女人。」他伸手環住了她,動作俐落地將她轉過身來,好讓他可以瞧見她迷人的臉龐。「不是侍妾,從來就不是。」
她劃上微笑,就算這是騙人的,她還是覺得很中聽。
她捧著他的臉,迎上前去,他們熱烈地激吻著,大掌在韋薇安光潔的身上遊移,她只覺得那是被疼愛的撫摸,她被愛著,正被愛著。
他們在暈頭的熱吻中躺了下來,韋薇安可以感受到貼在她身上的男人,與她有著相同跳躍快速的心跳。
她忽然抵住了他,離開那戀戀不捨的唇,睜開那聰慧的雙眼,心跳加速的看著眼前那散發名為危險費洛蒙的男人。
「安子,給我你的心!」
韋薇安腫脹的紅唇畫上笑容,「你知道你在要求的是什麼嗎?」
「心,安子。」他說著,用極為挑逗的眼神,吻上她的心房。
「那你能給我什麼?」她忽然以手肘撐起身子,羞澀中帶了一種期待。
「你在跟我討價還價?」他似乎又開始不悅了,但是嘴角卻帶著笑容。
與他為之匹敵的女人,出現了。
「我也要你的心。」韋薇安咬著唇,滑下數寸,也吻上他帶有傷疤的心口。
他拉起她,終於得以放肆地吻遍她全身上下。他早明白什麼都能奪得的自己,終有無法如願的事物。
一個女人的真心,原來如此的難以獲得,而一旦獲得後,卻又是如此的令人銷魂。
安子是生澀的,但是她不矜持的忍耐,她順應他的愛撫呻吟,給予最直接而熱情的反應。
「鬼塚。」她幾乎尖叫著他的姓。
「英雄。從現在開始,只有你能叫我的名字。」
「英雄?」激情迷惑了她的腦子,喘著氣,她的身子很難受,下腹燒灼的渴望某種東西。
「安子。」他低喃著,儘量溫柔。
她痛得尖叫,但是依然配合著他的律動,不停地索求他的吻。
這麼冰冷的人,卻有著如此熱情的吻,想到或許只有她能擁有,韋薇安就極度的興奮。
他們互許的不是身體的歡愉,而是兩顆心。
這夜起,韋薇安不只徹底的屬於鬼塚英雄,而他,也是她的男人。
***
初秋,院子裏的楓紅總是能吸引韋薇安的目光,她跟鬼塚英雄最近很愛在前廊賞楓喝酒,隨著天氣越來越涼,她才發現,她快十九歲了。
來到日本將近一年的時間,她過得很好,甚至找到了真愛。
「這麼急著要出門,又發生了什麼事了?」她正在為他穿襯衫,「該不會又是紅鬼堂堂口吧?」
鬼塚英雄的驚訝一閃而過,兩眼看著眼前的女人。「你從哪兒知道的?」
「我跟你跑了多少地方?紅鬼堂的事這麼大,簡直是公開的秘密,我要不知道都很難。」韋薇安不在意的聳了聳肩,「私自進口槍械,伊武堂主表面卻殷勤得很。」
「伊武諒二從以前就不滿我的繼任。」他沉下神色。演變至今,紅鬼堂已成了眼中釘。
他的父親有許多孩子,正妻不但擁有黑道背景,而且也生了五個兒子,足以繼任鬼塚盟;但是當父親宣佈將從侍妾生的孩子中挑選時,同樣是異母兄弟的伊武諒二就燃起了希望。
他比鬼塚英雄年長十六歲,成熟且早已經擁有整治堂口的經驗,幾乎是呼聲最高的人,結果父親卻選擇了他,一個十二歲的男孩;伊武諒二有多麼不甘願可想而知,他要的不僅僅是一個堂口,而是整個鬼塚盟。
但鬼塚英雄早知道他會得到鬼塚盟,因為他的路,完全是由母親安排好的。
「同父異母啊……」韋薇安為他打好領帶,指頭掠過他下巴的疤痕,「你還沒跟我說這疤痕是怎麼來的,還有你母親的事。」
「希望不是我的錯覺,你在計算我沒跟你說的問題?」他狐疑的瞧著她取下西裝。安子該不會真的……
「不是錯覺,我在等你跟我坦白。」她一臉不在意的模樣,「你還沒把我當成重要的人,沒關係,我可以等——」嘴角一挑,她拉緊他的外套,「不過我的耐性也是有限度的。」
「沒有人可以威脅我。」他有點無奈。就是對安子耍不了狠。
「嘖嘖!」韋薇安挑了挑眉,食指搖了好幾下。全世界就她可以,OK?
鬼塚英雄扯了扯嘴角。他的確沒有回答過疤痕與母親的事情,因為那不是需要對外人提起的私事,也是他人生中最重大的轉變與秘密。可是安子很想知道,她總是不屈不撓地問他,不逼他回答,但也不放棄提問。
她是他重要的人,而且越來越重要,幾乎已經重要到變成一個弱點。
「好了,車子在等了,快點出門吧!」她隨手紮了發束,「晚上我直接去料亭會合嗎?」
今天晚上有個重要場合,到場的幾乎都是鬼塚盟的長老們及所有堂口的堂主,為了慶祝某位長老的九十大壽。這種宴席通常不會有任何女人到場,除非是盟主的妻子。
韋薇安還不知道這場合代表的意義,以及鬼塚英雄領她出現代表的意義。
「坐車子去,記得換上好一點的和服。」
「我知道,我會穿黑色二號出門。」鬼塚盟的正式衣服,幾乎都是黑色的。
「不必刻意穿黑色,我上星期幫你訂做的那件穿起來很不錯。」
鬼塚英雄為她訂做相當多的和服,他知道她厭惡黑色,也知道當初她曾把鬼字給剪掉,所以他差人量身訂做的手工和服,都是彩色的,鬼塚盟的記號不能去,但是縮小許多。
安子成為侍妾中最出色的人,因為她有粉色櫻花的高雅和服,也有紅色千代紙紋的和服,每件要價三百六十萬日幣以上,而她,擁有二十件。
「今天晚上不是很正式的場合嗎?」她討厭黑色,但是在禮儀上她從不會失了鬼塚英雄的面子。
「我希望你在合理的範圍內做你自己。」他不信長老們敢說什麼!「你不喜歡黑色,就不要穿。」
韋薇安難掩喜悅的泛出嬌羞的笑容,雙手捧著他的臉頰,深情的給了他一個吻。
在這場愛情中,她只會越陷越深。
但是她不會後悔。她跟母親不一樣,母親無法忘懷生父,但那是帶著恨與憤怒,即使備受寵愛,還是無法釋然的面對黑道生活。
而她喜歡這裏,甚至得到了幸福。
幸福本來就是各自認定的,她真心喜歡鬼塚盟,真心愛著鬼塚英雄這個人人聞之喪膽的男人,喜歡他的一切。
「我會穿黑色去的,為了你穿上它們,我心甘情願。」她揚起睿智笑容,送他離開,「你還是快點出門,料理幫務大事吧!」
「嗯,我很希望速戰速決,但是紅鬼堂沒有犯過任何過失,走私槍械也只是風聲,沒有抓到什麼證據。」即使是黑道,也必須講道理。「真要做什麼,也師出無名。」
「那就安個名吧。」韋薇安挑高眉,不覺得需要理由。
在這個噬人的世界需要步步為營、如履薄冰,一個閃神就會被除掉!既然如此,得在別人拔槍出來前,就先砍掉敵人的頭顱!
鬼塚英雄並不訝異,眼前這嬌小的女子,她身上,果然流著黑道的血!
前頭許多侍妾一一行禮,送他出門,韋薇安自在的跟他道別,那份親昵看在其他侍妾眼裏,不由得妒火中燒。
「晚上是很重要的場合,你別遲到,我會先在偏廳等你。」他低聲交代著。
「知道。」她點頭。長老壽辰嘛,這在鬼塚盟裏是件嚴肅的大事,因為那些長老們對鬼塚盟都有功勞。「你先進去不要緊,別讓他們覺得你在等侍妾。」
就算她知道鬼塚英雄對她的心意,他們是真心相愛的情人,但是在這個世界裏,她還是保有那個討人厭的名字:侍妾。
鬼塚英雄啞然失笑,搖了搖頭,「今晚的場合是女人止步的。」
「咦?」她有些錯愕。女人止步的話,要她去幹麼?「你要我穿得很難走路的和服,待在偏廳等你吃飽嗎?」她只差「休想」兩個字沒說出來。
「除非是盟主的妻子,鬼塚盟的大嫂,才有資格坐在那裏。」他一字字的附耳說著,然後輕拍她的肩頭,旋身往大門的方向走去。
……盟主的妻子,也就是整個鬼塚盟的嫂子,才可以坐進那「女人禁入」的正式場合?
什麼?韋薇安倒抽一口氣,瞠目結舌地望著已經消失的人影。他剛剛說什麼?他今天晚上要她去參加那個宴席的意思是……
他在求婚嗎?等等,哪有這種求婚方式!好爛喔!
現在是如果她願意,晚上就出席嗎?少來了,她晚上要是沒出席,他派人把她架也會架過去。
妻子,正妻,盟主的老婆……韋薇安紅透了雙頰,羞赧地捧住自己的臉。好燙喔,她竟然會因為這種事難為情成這樣。
「安子,」有人抓住她的衣服,「你再往前走一步就要撞到牆了。」
咦?韋薇安忽地回神,發現自己的眼前是根大柱子,只差不到五公分的距離……她轉過頭,拉住她的人是律子。
「怎麼了?失魂落魄的。」律子嫻雅的笑著。她好不容易才有跟她攀談的機會。
「喔,律子!」韋薇安按住心口,那兒正怦怦的跳著。「英雄……我是說盟主,他要我晚上去參加長老的壽宴!」
律子瞬間白了臉色。
「噢!你知道,看你的臉色我就知道了!」韋薇安拼命調節呼吸,「女人不能進入,除非我是……」
「盟主的妻子。」她幽幽的接話。
韋薇安瞅著她,露出欣喜若狂的眼神。她好想跳起來喊萬歲,鬼塚英雄要娶她,他希望一輩子跟她在一起!
「我得去打理了!」她難掩笑顏,「我先走了。」
鑽進通往蒼鬼閣的走廊,她簡直是用快跑的,這樣才可以快點回房尖叫。
律子緊緊抓著和服裙擺,簡直不敢相信剛剛親耳所聞——安子要出席晚上的壽宴?
那種場合,是女人止步的,除了盟主的妻子、整個鬼塚盟的嫂子!
鬼塚英雄帶安子出席……意思太明顯了,她已經擁有正妻的地位,她即將嫁給鬼塚英雄,成為這個鬼塚盟的女主人。
怎麼可以!這對律子是莫大的打擊。她早該知道,跟這裏格格不入的安子,這樣特別的女人,遲早會引起鬼塚的注意。
一開始她天真的以為,安子的個性會害死她自己,誰知卻變成鬼塚眼裏特別的人;好不容易完美的陷害她,看著她漂亮的肌膚皮開肉綻,她可是費了很大的工夫才沒笑出聲,沒想到,盟主不但放了她,還收她進蒼鬼閣!
一向殘忍而邪佞的鬼塚,怎麼會對安子這個女人特別呢?
是她表現得還不夠嗎?明明被寵愛有加的她,瞬間就被冷落了。自從花瓶事件之後,鬼塚根本不讓她出現在眼界範圍之內。
他知道是她嫁禍給安子的,所以再也不看她。
不!她必須扭轉這個情勢,她不能坐以待斃!好不容易這一年來才得到鬼塚英雄的喜愛與信任,她原來以為有機會住進蒼鬼閣的會是自己,她只差一步——就可以暗殺鬼塚英雄的!
每個陪睡的侍妾都會經過嚴格的搜身,但是住進蒼鬼閣裏就等於是寵妾,就有許多機會可以暗藏利器……在安子來之前,他跟她提過,她有機會能住進蒼鬼閣。
她埋伏了兩年,心裏愛著另一個男人,為了那男人來接近他的眼中釘;光是讓鬼塚英雄注意到她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受寵愛也是一段艱辛歷程,眼看成功在即,卻輕易的被一個不受限制的外人奪走!
這樣下去……她怎麼跟伊武堂主交代?她當初信誓旦旦的說,一定能為他除掉鬼塚英雄!
可現在的鬼塚英雄,連正眼都不瞧她一眼。不行!安子必須消失!
律子深吸一口氣,可以用的棋子還很多,這個宅院裏,上上下下多少由妒生恨的女人,全部會為了愛與地位,做出瘋狂的決定。
她們需要的,只是煽風,火就會燎原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3-13 00:03:45
第六章
鬼塚英雄伸手拿桌上的點心,視線放在膝上的書本上頭,但是他的眼尾卻一直往旁邊瞟,因為安子在瞪他。
韋薇安單腳曲膝,另一隻盤坐著,右手不時地撥弄下唇,很認真的盯著他看。
「安子。」他終於受不了了,皺著眉回頭望著他,「有事嗎?」
她不自覺得綻開笑顏,搖了搖頭,「沒有。」
「安子,你很不正常,這一個星期來都這樣!」他索性擱下書本,「有話直說。」
「我在等你開口啊!」她用手卷著長髮,理所當然的說,「你都讓我去參加長者壽宴了,所以我在等你開口。」
是啊,事情就是從一個星期前的壽宴開始的!
安子知道了入席的規定,間接知道她的地位,那晚她的出現確實讓在場人士咋舌不已,但這原本就是他的用意,他要利用那場宴席,奠定安子詭譎的地位。
她不是正妻,目前只是個侍妾,但是遲早有一天,她會是他的妻子。
不過也就是從這件事後,安子每天都很快樂,而且很常這樣瞅著他不放,一臉期期艾艾的。
「我不明白你在期待些什麼,我希望直接挑明。」
「好!你的疤痕跟母親。」韋薇安倒也乾脆,單刀直入。
一擰眉,鬼塚英雄又別過頭去。怎麼又是這個問題。
「看!你要我問的,問了又不說!」她沒好氣的移近桌邊,也抓了一把點心,「如果你真的當我是重要的人,就應該跟我分享這件事!」
「你是我重要的人。」宴席的目的就是表達這個意思,否則他哪管那些長老活到幾歲?
「所以我們會分享秘密,彼此是生命共同體。」她高傲的眸子充滿挑釁,「還是說,你帶我出席宴席只是一時興起,你不如我想像中的……愛我、重視我,甚至想跟我……」
咳!後面不能說了,因為鬼塚英雄的求婚不及格,她遲早要他再來一遍。
「對你而言,分享秘密很重要嗎?」眉頭深鎖,因為那真的是他一生的秘密。
「很重要。」她放軟眉梢,「就像你已經知道我從小到大的事情一樣。」
所有他母親的事她都不知道,也因此跳過了他的童年生活。
鬼塚英雄深吸一口氣,原本認為這個秘密會陪伴他到永遠,但是現在有一個女人,說他是生命共同體,說她想分享他的秘密,意指與他共用人生……
意外地他不排斥,甚至感覺……有些激動。
他伸長了手,韋薇安立刻繞過桌子偎進他懷裏,貼著他的胸膛。
「我的母親是個侍妾,人很瘦小,而且體弱多病,但是個非常美麗的女人。她是個混血兒。」他的聲音很低,仿佛因為太久沒提這段往事,導致他不知道該用怎麼樣的語調來述說一樣。
韋薇安閉上雙眼,環抱住他,要讓英雄知道,她就在他身邊。
他母親是南美與日本的混血兒,長得相當出色,遇上父親不是偶然,因為她是鬼塚盟裏傭人的孩子。她搶眼的外表深受矚目,而病弱的身子更容易惹人憐惜,所以十七歲就成為盟主的侍妾。
她是自願的,因為她有著與身體相反的強大野心,她喜歡這個世界,認為自己可以在黑道裏生活,甚至有所做為,但是身體阻礙了她。她心機深沉的讓盟主寵愛,拼了命生下兒子,雖然撿回一命,卻無法再承受性愛。
但是無所謂,因為她已經有了孩子,即使知道盟主妻子膝下也有五個兒子、兩個女兒,她一點也不擔心,因為她相信自己的兒子。
她嚴格的教育兒子,製造無數的背叛,這樣便能奪去他所有的同情心、憐憫心,要他狠心決絕,成為一個最適合在黑道打滾,也不再動容的人。
鬼塚英雄如同母親的預料,受到父親的喜愛,然而有一天,有個侍妾前來,動手打了她,甚至以她的性命要求鬼塚英雄主動離開鬼塚盟!
她母親說,即使要了她這命,也不許他有任何動作;她頸子上的繩子越勒越緊,鬼塚英雄親眼看著母親的臉轉為紫色,他沖了過去,拿起水果刀攻擊那名侍妾。
忙亂中,茶幾翻了,杯壺碎成一地,爭執中,年僅八歲的鬼塚英雄被侍妾推倒在地,下巴刮過長長的碎片,鮮血如注;那個傷口只差一公分就割斷頸動脈,當侍妾的屍首被抬出去時,他被母親狠狠的打了一巴掌。
因為盟主不能有弱點,今天就算對方拿刀子淩虐她,他也不該動容。
母親的鐵血教育並沒有因此終了,她病態的冰凍住他的感情,但是她發現孩子做得還不夠,所以她選擇了一個最極端的方式,讓鬼塚英雄變成再也不動情的人。
「怎麼了?」韋薇安突然感覺到鬼塚英雄在發抖,立刻直起身子,「沒事的!英雄,我在這裏!」
她跪直身子,張開雙臂緊緊的擁抱住他的頭,讓他偎在心口上,用力的以愛包圍他;那個母親有病吧?哪有人這樣教小孩的?問題是……她最後到底幹了什麼,會讓英雄這樣的人禁不住發顫?
「我殺了她。」他聲音哽咽的道:「我,親手殺了她。」
韋薇安瞪大雙眼,聽著他哽咽的嗓音,跟著回到過去。
他母親被診斷出活不過兩個月,她卻變得非常愉悅,總是帶著美麗的笑意,父親並沒有忘記母親,來探望的時間也多了,他當年以為因著如此,母親才會變得如此有生氣。
但是那個晚上,他才得到答案。
母親叫他到跟前,要他從珠寶盒裏拿出一把匕首,然後令他握著刀子,刀刃向著她胸口,她的柔荑則包裹住他的手。
「你會成為鬼塚盟的盟主,你是我一手栽培出來的……我要親眼看你取得鬼塚盟。」母親制住兒子意欲掙脫的雙手,冷冷的道:「把我骨灰和著瓷土製成容器,擺在每一個我可以看見你的角落。」
「母親?」九歲的鬼塚英雄,不明所以,但是可以感受到即將發生很可怕的事情——為什麼母親要拿刀尖抵在胸口?
下一秒,母親包覆著他的手以及刀子,將匕首刺進了自己的胸口!
血花瞬間染滿了母親白色的和服,她咧嘴而笑,染滿血的雙手撫過兒子的臉龐。「身為盟主不能有弱點,看你親手解決掉你的弱點了!」
九歲的男孩瞪大雙目,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
「你連我都能殺了,從今以後,沒有什麼事能難得倒你。」豔麗的母親在紅血中合上雙眼,她的神情淒美,笑得十分滿足。
然後,他就再也不需要感覺了……
韋薇安緊蹙著眉頭,她能感受到懷中的男人在發抖、在哭泣,即使他沒有淚水,但她就是知道他在哭泣!
他的心在九歲時被撕裂,再也完整不了,他被一個病態的母親塑造了這樣的人格,所以他才殘暴、他才兇狠,他被那個該死的母親扭曲了一切!
「我在這裏,英雄……你看著我!」韋薇安趕緊捧住鬼塚英雄的臉,他的眼神空洞,時光似乎滯留在九歲那一年。「你該死的看著我!我是安子!」
她拍著他的臉頰,好不容易才見到他瞳孔對焦。
「我不是你的弱點,我是你的愛人……有感情不是錯誤,我被你愛著覺得好幸福,你呢?」吻上他的下巴,「而且我覺得這個疤痕好帥,因為這是為了救你的母親,超帥的兒子!」
鬼塚英雄有點茫然,覺得呼吸困難,可是看著安子,看著她那雙熱情的眸子、那雙載滿感情的眼神,他平靜下來。
安子感受到被他愛著很幸福,他也是,他第一次這麼努力的想要去得到一個女人的愛,得到後的感覺是無盡的甜美,而且他了傾心的去付出。
母親,他被愛著,他正被愛著!跟母親的愛截然不同,為什麼他會覺得……安子給的愛讓他義無反顧呢?
「她是自殺,你已經長大了,應該心知肚明,不該被她設的枷鎖綁住。」韋薇安覺得很心疼,覺得她的心跟鬼塚英雄一樣的痛。「你是鬼塚盟的盟主,不代表你得變成殘忍無情的人。」
「我不是……」他痛苦地閉上雙眼。自從認識她之後,他真的變得心軟了。
「你不必軟弱,你一樣可以是強悍的盟主,領導鬼塚盟繼續讓各政府聞之喪膽,而我就在你身邊,我也絕對不會是你的弱點!」韋薇安斬釘截鐵的在他耳邊低喃,「你不再是那個女人塑造出的兒子,不再是了。」
她溫柔的鬆開雙手,深情的凝望著鬼塚英雄,然後站起身子,走到書架上,取過上頭的花瓶。
原來這就是母親的花瓶,走到哪兒,她都要盯視著她兒子嗎?
「安子……」他倒抽一口氣,知道她要做什麼。
「從現在開始,由我看著你。」韋薇安打開紙門,瞬間就把花瓶拋了出去。
鬼塚英雄沒有阻止,聽著花瓶在院子裏碎裂的聲音,好像在那瞬間,他身上的枷鎖也跟著找開了。
「怎麼回事?」佐佐木飛快地前來,緊張兮兮的看著站在走廊上的安子。
她帶著優雅的笑容,往房裏看去,目光一瞬不瞬的凝視著坐在地板上的鬼塚英雄,一直到他站起身。
「佐佐木。」他走了出來,面容泰然,「去把宅子裏所有的花瓶都收起來,只留下大廳那個。」
「收……收起來?」佐佐木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知道,那是盟主母親的骨灰製成的。
「全部收起來。」他睨了地上的碎片一眼,「這麼多年,她該看夠了。」
「是。」佐佐木領命,火速退去。
站在廊上的韋薇安,溫柔笑著,走上前去,鬼塚英雄張開手臂,緊緊的摟住她。
「你是我的男人、我的英雄,我這輩子最愛的人。」她依戀的偎著他,「你最好有所覺悟,我擁有了你的秘密,一輩子都不會離開你。」
「你休想離開我!」他俯身吻上她的前額,然後激動的攫住她迎上的雙唇。
這輩子,安子就是他的全部!
她十九歲生日那天,鬼塚英雄辦了一個盛大的宴席。由於她的地位幾乎確定,所以前來慶賀的人非常多,多到韋薇安的腳都跪麻了,然後不時的以怨慰的眼神瞪向他。
但這是她選擇的人生,未來她要在鬼塚盟生存,就必須習慣這種場合,做好人際關係。
不過宴席結束後,她吵著要鬼塚英雄帶她去PUB狂歡,他們只剩下兩個小時可以過她想要的生日。聽說兩個人玩瘋了,她不但在下腹部刺了一個紅色彎刀跟鬼字的刺青,還在附近的五星級飯店過夜後才回來。
歷經大小事情,所有人都知道,安子成為盟主夫人,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等一下!」
在前廳裏,鬼塚英雄才要出門,後頭傳來慌慌張張的聲音。他回過身子,很感謝安子沒有大呼小叫,而且身上穿著很平常的和服。
「幫我寄出去。」她遞去一張明信片,「千萬別忘了。」
他接過手。那是安子寄給優子的「家書」。
「好,我會叫佐佐木寄出去的。」
「媽都沒有回信嗎?」她寄了三、四封了,為什麼都沒有收到回信?
「有的話我會拿給你。」他淡淡應著,不想理這件事,「晚上我會早回,我帶你去東京街頭走走。」
「啊,不要!你早點回來,我有驚喜要給你。」韋薇安眨著一雙眼。通常她眨動的那麼快,就表示有問題。
不過他一向很喜歡她的驚喜,不管她做什麼,他都很期待!所以他點了頭,代表同意,然後就出門。
一上車,鬼塚英雄就把明信片交給佐佐木,「收起來。」
「盟主,」接過明信片,佐佐木非常猶疑,「要是安子小姐知道一封都沒寄出去……」
「除非你告密。」他瞥了佐佐木一眼,下一句沒出口的是:你敢告密的話……
「是。」佐佐木識相的把明信片收起來。他真搞不懂,既然都讓安子小姐寫家書了,為什麼不寄出去呢?
「我不想讓她跟臺灣有關聯,她是這裏的人了。」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鬼塚英雄主動給了答案,「在她跟這裏的羈絆深到無法脫離時,我會讓優子知道的。」
羈絆啊……佐佐木明瞭盟主的意思,他指的不僅僅是愛情,他要安子徹頭徹尾的成為鬼塚盟的人,給予她責任,讓她完全融進這個環境當中。
「不知道什麼時候,安子小姐會正式成為鬼塚盟的一份子?」佐佐木轉個彎問,他指的是結婚。皇帝不急、急死太監,自從公告她的身份後,一晃眼又三、四個月了。
這兩個人甜甜蜜蜜,安子甚至撤掉了盟主母親的花瓶,也涉入了幫務,任何正式場合都參加過了,就是沒有籌備婚禮的消息傳出。
「今晚。」鬼塚英雄難掩笑容,悄悄的勾動嘴角。
今天……佐佐木暗自倒抽一口氣。盟主母親的忌日當天!
他要在這天,向母親正式介紹安子嗎?不知道為什麼……他從來不認為鬼塚英雄的母親是個好人。他隱約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事,依照那位美人的性格,說不定……會計較安子也說不定。
「上香去吧。」鬼塚英雄泰然自若吩咐,「我要去跟母親報告這個消息。」
佐佐木下令開車,突然有股憂心在心口。他望著灰雲密佈的天空,祈求胸口的不安能快速散去。
鬼塚英雄前腳夫出了門後,韋薇安就回到房裏換下和服。在蒼鬼閣生活的她,是不穿著規矩束縛的,她愛穿什麼就穿什麼,所以她換上了簡單的T恤牛仔褲,甚至穿著拖鞋。
她知道鬼塚英雄今早先去他母親靈前上香,晚上沒排行程,所以她要煮一頓家常料理讓他品嘗品嘗。當然她絕對沒有要代替他母親的意思,那種母親,她沒興趣代替。
腳跟一旋,韋薇安踏著輕快腳步離開。英雄沒吃過她煮的東西,以前在育幼院裏她超會煮飯、做點心的,來到日本後,卻連瓦斯爐都沒開過。
她愛吃日本料理,也已經習慣這兒的口味,但是一定會懷念故鄉味。今晚他就等著回來,品嘗一下道地的臺灣小吃!
她先到廚房跟裏頭的人溝通一下,只用下午時間煮頓飯,使用最靠近裏面的爐口,而且食品店會在晚餐時間前搞定,不會影響到他們做飯的時間:沒人敢違抗安子,即使她並沒有使用任何命令或是威赫,因為她早已擁有絕對崇高的地位。
這天下午,韋薇安忙得很開心,太久沒煮飯有些生澀,但是試了幾次,記憶便會被喚起:她炒了兩道青菜、一盤新鮮的蒸魚、鴨肉羹面,以及鮮甜的蛤蜊豆腐湯,簡單得不得了,但是每樣都超美味。
她現在只差蠔油一瓶,剛托廚傭購買了,做好的菜已經先用推車推回房裏,會議室那裏有微波爐,離房間比較近,等英雄回來再熱一下就好了。現下爐上剩湯,她要把豆腐煮到出洞,讓鮮美的蛤蜊湯入味。
原來做飯給心愛的人吃,會是這麼開心的一件事。她想……不是煮飯這件事有趣,而是愛人的心讓她感到愉快吧!真期待英雄吃到這些食物的表情,他應該要慶倖,她說不定也能當賢妻良母呢!
「好香啊!」甜美的聲音突然出現在空蕩蕩的廚房裏,讓韋薇安全身都警戒起來。
回過頭,她發現許多熟悉的侍妾曾幾何時已經站進了偌大的廚房,甚至堵住了入口,她使用廚房裏面的爐子,這間廚房有十坪大小,因為她的緣故,支開了所有人,地處偏遠,就算她大喊也喊不到人。
她認得這些侍妾,因為幾乎都是被她還擊過的人。最有趣的是,連一那兩個毀掉容貌被趕出鬼塚盟的侍妾,竟也出現了。
韋薇安冷靜沉著的掛上微笑,仔細的掃過每一張臉龐。沒有律子?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幾乎確定這是她幹的。
「大家都聞香而來嗎?」她將爐火關小。還滾不透呢,希望這事別礙著她的湯。
「安子,你休想踩在別人頭上一步登天!」麻美早已被冰凍在別院裏,事實上所以的侍妾都是。
「我不踩你們,你們踩得就會是我。」自衛是人的本能,不是嗎?韋薇安眼神注意到不遠處的刀具,往前走了一步。
「你走得很順利嘛……眼看著,你說不定就是盟主夫人了。」容子緊緊握著手上的匕首,「天曉得等你真的成為夫人,會怎麼對付我們!」
「我會要盟主放你們自由,離開鬼塚盟,這裏不會再有侍妾存在。」也不需要!她會讓鬼塚英雄一輩子隻看著她一人,就沒有必要讓這些女孩待在這裏浪費青春。
只是餘音未落,許多侍妾就發出淒慘的尖叫。離開鬼塚盟?她們能去哪里?她們多少人連家在哪兒都不知道,而且許多人還是鬼塚盟相關人士的女兒,這樣回去,臉往哪兒放?
韋薇安為這些女孩感到悲哀,也痛恨這裏的規矩。女人不該是玩物,從來就不該是。
但為什麼當要放眼前的女孩自由時,她們卻甘願淪為玩物呢?
「容子,你臉上的疤是怎麼加速?」她注意到容子臉上那條可怕的疤,那的確是她劃的,「我當初只劃了一小道傷口,你現在的疤是……可怕的!」既粗又紅,塞滿了整個臉頰。
「你——都是你害的!」一提起臉上的疤,容子就近乎歇斯底里,「要不是你,我不會過得那麼淒慘!我為了要快點好起來,用了去疤藥。可是、可是你看看我現在的樣子!」
「去疤藥……」韋薇安眯起雙眼,「誰給你的?醫生?」
容子沒在聽她說話,只顧著哭泣。她往倫子的額頭看過去,當初被木材劃過的小傷口,也頓時變得通紅可憎。
「你給的!不就是你給的嗎!」倫子咆哮著,「是你差人送給我們的,還說那是賠禮!」
律子。韋薇安想都不必想,腦子就生出了答案。
難怪她們的憎恨是滲骨的。她可以感受到這群侍妾的瘋狂,但原則上她還是不想傷害任何人。
「我提醒你們,這裏是鬼塚盟,千萬不要做傻事。」她往前走了一步,來到就近的刀架面前。「一旦我出了什麼事,誰能全身而退?」
說時遲那時快,韋薇安一大步跳上前,抽過了廚房裏用的刀具!雙手各執一刀,一把是肢解生肉的長刀,另一把是剁骨的菜刀,刀子滑出鐵制刀架,發出令人膽寒的長音。
「我都這樣了!還怕什麼!」倫子尖聲嘶吼,「我絕不讓你一個人快活……」
激戰很快展開,瘋狂的侍妾們拿著短刀、長刀、木棍或是鐵架,因為用槍,只會驚動外頭的人。韋薇安有點後悔摒退太多人,這樣下去,可能得花點時間才會有人注意到異樣。
但是她也慶倖現在穿得是長褲,而不是難行動的和服。她看著侍妾們朝她奔了過來,她們不知道,她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進入鬼塚盟的道場練習,復習過往的動作,並學習日本的流派:英雄也早在訓練她的槍擊技巧,劍道也在修習當中。
擁有柔道、合氣道黑帶當底子,她學什麼都是進步神速,更遑論面對這些攻擊。
抄起刀子,她擋下了倫子的第一道攻擊,森寒的撞擊聲在廚房裏蕩出回音。
些時此刻,蝶之居外的律子,今天難得唱起了歌。
鬼塚英雄不該有弱點!今天安子消失了,他一定會情緒失控,一個人在瘋狂的時候是全然無戒備的,這樣要取他的性命的機會就大得多。
她喜歡鬼塚英雄,因為他曾待她不薄,但可惜的是,她深深愛著伊武,愛到願意犧牲自己,只為了成全他。
「這裏是怎麼——呀——救命啊!救命啊!」外頭突然傳來尖叫聲,「安子小姐!安子小姐出事了!」
律子一驚,看了看表,才過三分鐘,怎麼被發現得這麼快?
原來是韋薇安托廚傭幫她去中華城買蠔油,她才回來,就在門口看見廚房鮮血四濺。
頓時保鑣跟傭人都沖了過去,律子焦急的也跟了上去,時間太快,快到她不能確定安子會不會消失,或是容子她們會不會活下來。
「安子小姐!天——醫生!快點!」傭人趨近,看著裏頭一地狼狽,還有坐在角落的韋薇安。
湯滾了。她伸長手,關掉瓦斯,時間剛好。
她脫下上衣,綁住血流不止的大腿,她的下腹部有個鬼字刺青的圖騰,那是英雄給她的十九歲禮物,如今鮮紅染上了鬼字,跟刺青背景的紅色彎刀相融。鬼塚盟的弟兄們沖了進來,她還微笑的請他們收拾一下。
只走了兩步,她就失去了所有意識。
鬼塚盟裏一片哀戚靜肅。在蒼鬼閣裏,只有鬼塚英雄的聲音。
幾乎所有重要人物都趕到,侍妾們廝殺的事情也已傳開,安子重傷讓大家憂心忡忡,對他們而言,她幾乎已經是下任盟主夫人。
鬼塚英雄才剛在母親靈前上香,告訴母親,他找到了一個願意用生命去換取的愛人,而且那個人並不會是他的弱點,而是他的真愛、他的助力。
墳上的香突然斷了,人們總說那是不祥的預兆,但他根本不放在眼裏。上了車沒多久,就傳來令他震驚的消息,被趕出鬼塚盟的侍妾們,竟然跑回來找安子的麻煩!
接到消息時,他簡直快要發狂。但是他相信安子,醫生說只是失血過多,已經做了緊急處置,才讓他壓下狂亂的情緒。
他無法忘記聽見她出事當下的感覺,幾乎完全喪失理智。他是如此深愛安子,他愛她嬌柔羞赧的模樣,迷戀她冷靜的頭腦與絕頂的智慧,更欣賞她那正邪不明的特質。
他深愛安子整個人,從身體到靈魂。
韋薇安昏迷了三天三夜,蒼白的臉上幾乎沒有血色,鬼塚英雄跪坐在她身邊,緊握著冰冷的小手,她身上纏了許多繃帶,比較嚴重的是大腿動脈的穿刺傷,其他都僅是皮肉傷害罷了。
她在晚上八點多時轉醒,看見陪在身邊的鬼塚英雄時,還能露出虛弱的笑容。
「你睡得太久了。」他終於松了一口氣,情難自禁的吻上她的手。
醫生進來檢查,幾乎確定她沒事,接下來欠缺的只是休養而已。韋薇安伸長撫著鬼塚英雄憔悴的臉龐,他則激動的按著她的雙手,依戀不已的將自己的臉頰埋在她掌心之中。
「那些侍妾呢?」試著起身,她重傷處在大腿,半坐起身不成大礙。
「被囚禁著,她們理應讓你處置!」提起那群傷害安子的侍妾,鬼塚英雄巴不得將她們的肉一片片割下!
「讓她們得到最好的醫療,別忘了她們是你的侍妾,鬼塚盟有道義。」她在鬼塚英雄的攙扶下坐了起來,依偎有他懷裏。
「道義?她們傷了你,你還在談道義?放過她們,下一次要我守著你屍體嗎?」放人一馬向來不是他的作風。
「侍妾中的爭鬥,你從來沒管過不是嗎?鬼塚盟一直在默許這樣的事情,算不上什麼。」她仰起頭,柔弱的瞧著他,「你該知道怎麼樣才能阻止這種事再次發生。」
鬼塚英雄望著連說幾句話都會喘的安子,聽明白她的用意。今天的事,他才是始作俑者!因為他養了太多侍妾,因為他喜歡看她們爭寵,所以過去的傷亡他從不在意,畢竟他的心未曾給誰。
或許這是因果,他的做為導致了心愛的女人遭受到傷害。
「我跟你保證,不會再發生第二次!」他決絕的說著,將她輕柔的放下,然後一個旋身,站在房門口,「佐佐木!」
來人聞聲飛至,看見韋薇安已經蘇醒,松了一口氣。
「把院子全數清空,解散所有的侍妾!」鬼塚英雄揚聲發佈命令,「受傷的在醫治好之後,也全數放走,誰都不許再踏進鬼塚盟方圓百里一步!」
佐佐木瞠目結舌的聽著命令,視線忍不住落在躺在裏頭的安子身上。「盟主,安子也是侍妾之一……」
鬼塚英雄神色淩厲的掃過佐佐木。跟了他這麼多年,還在問這種討死的問題?
「是!我立刻去解散安子小姐之外的侍妾!」剛剛皮在癢了,問了討打的問題。
「等等!」鬼塚英雄叫住了已經要轉過身的他,「發落下去,鬼塚盟上下籌備婚禮——我要迎娶安子!」
咦,裏頭的病人氣力不夠,要不然她一定會跳起來。
這、這是哪門子的求婚方式啊?她有說好嗎?哪有人單方面說要娶就娶的,她可是沒點頭耶!
可是……韋薇安咬著唇,難掩內心的喜悅,為蒼白的病容增添幾絲紅潤。
她忍下沒問,不希望自己是主動提起這件事的人。而鬼塚英雄自從宣佈後就走了出去,他一分一秒都不想見到那些侍妾,一小時之內全部都趕了出去!
那天所有侍妾都離開了鬼塚盟,至於律子,她在鬼塚英雄面前叩首了好幾次,依然沒有得到他的應允。
「我只有安子一個。」念及過去對律子的欣賞,刻意給了她一大筆錢,讓她不需依附別的男人。
臨去前,她曾要求見安子一面,被斷然拒絕,送出了鬼塚盟。
鬼塚英雄回到房裏已經十一點多,韋薇安又昏昏沉沉的睡去,然後被他的動作給驚醒。
「吵到你了?」他柔聲說著,放輕動作。
「情況怎樣了?」她關心的竟然是外頭那些侍妾。
「都走了,從今而後,我只有你一個人。」不再有情人、不再有侍妾,真愛只需要一個就足夠。
韋薇安揚起笑容,她的臉色很蒼白,但是笑靨卻很美很美。
「你還沒跟我求婚……我又沒答應,你宣佈得那麼乾脆幹麼?」即使臥病在床,她還能挑眉,流露出傲氣。
「安子!你不想嫁給我?」鬼塚英雄擰眉,火氣跟著往上竄燒。
「我不知道你想不想娶我。」她聳了聳肩,還裝出一臉哀怨樣。
「我當然想,要不然我幹麼——」頓了頓,他突然發現不對勁,「你該不會……要我跟你求婚?」
嗯。韋薇安連眼睛都笑彎了,非常滿意這個對愛情遲鈍的男人能夠茅塞頓開。
「我……」他原本的計畫是三天前的晚上,把戒盒丟給她,告訴她婚禮的時間……「你自己睡太久了!」
韋薇安閉上雙眼,別過頭去。廢話她懶得聽。
房內沉寂了好一會兒,就在她又快昏過去時,她的手被人抓了起來,一股冰涼滑進她的指內,她睜開雙眼,發現那是枚很誇張的五克拉鑽戒。
「幹麼?」她冷哼一聲。
「鬼塚盟需要一個夫人。」他壓低了聲音說。
「聽不見。」
「我需要一位元妻子。」這個聲音更低了。
「我想睡了,把我手指上的東西拿走。」
「……安子,嫁給我!」這根本是氣音。
韋薇安終於願意轉過身來,瞅著他,白色的面容添了點紅潤,「為什麼?」
「因為我愛你。」他一字一字,用嘴型說著。
「我願意。」她點了點頭,高舉雙臂,攬過了鬼塚英雄的頸子。
他是堂堂鬼塚盟的盟主,要他求婚已經很難了,就不要求他說得多大聲了。嘻!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3-13 00:03:56
第七章
鬼塚英雄的婚禮,在隔天櫻花滿城的春季舉行,成為轟動一時的大新聞,來參與婚禮的人數眾多,占了頭版的版面,還為此封鎖道路。與會人士黑白兩道都有,主婚人甚至是日本首相,名字當然是主持「鬼塚商社」社長的婚禮。
韋薇安穿著白無垢,從未想過來到日本一年半後,會嫁為人妻,而且還是嫁給那個把她擄來日本的鬼塚英雄。她要求邀母親前來,但是杳無音訊,英雄要她稍安毋躁,因為優子在鬼塚盟裏算是叛徒,貿然邀她前來並不是見明智之舉。
為了母親的安危,韋薇安忍了下來。她決定先嫁給鬼塚英雄,日後再回臺灣跟母親報告結婚的消息。她遵循日本傳統習俗下嫁給鬼塚英雄,聽著她一輩子都不會習慣的祝賀歌,跪到腳都麻了,臉上還是維持一貫的笑容。
在婚禮上,她見到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老淚縱橫的朝她行禮,而她也恭恭敬敬的回了禮。她知道那是她的生父,所有人都知道,但是為了幫派勢力的平衡,她不能認他。
她也不打算認,只把他當做一個長者照顧,讓他離開黃鬼堂的使喚。英雄已答應給他一個安身立命的居所,安享天年;而她,偶爾會去探視一下煞鬼堂前主。
畢竟她母親是非自願的被擄去當情婦,嚴格說起來,她是被強暴下的產物。她感謝生父給她一半的生命,但是沒有辦法認同他的做法。
婚禮結束後,韋薇安正式更名為鬼塚安子,是鬼塚盟的正妻,擁有一半的鬼塚盟。
他們夫妻鳩鰈情深,互相瞭解彼此的心事,在紅鬼堂具威脅的情況下,他們只到北海道度了兩天的蜜月,旋即回來。
紅鬼堂似乎在準備什麼,而鬼塚盟也已經伺機動作。
而安子呢,她最近拼命洗照片,然後,終於在結婚半年後提出回臺灣的要求。
這天早上,由於青鬼堂堂主的女兒即將出閣,鬼塚英雄帶著賢內助,親自登門送禮。他們的座車是豪華車款,後座有面對面的兩張座椅,可同時容納六個人;不過司機跟一位保鏢坐在前頭,後頭除了他們夫妻外,只坐佐佐木一人。
他一向都坐在另一邊的三人座位上,負責接電話、處理事情,還有裝做沒看到鬼塚夫妻的甜蜜鏡頭。
「我二十歲生日要到了。」她坐在車內,跟丈夫商量著。「我離開要兩年了,媽會想我。」
鬼塚英雄不發一語。他不是沒想過這天的到來,現在或許已經是時機,因為安子已經是他的妻子、鬼塚盟的人,她不會去了臺灣就再也不回來。
「我兩年沒見她了,我很想她!我也想問她,為什麼從不回我信。」不知道母親是不是在生她的氣,連婚禮她都沒有正面回應。
「因為你的信沒有寄出去過。」鬼塚英雄語出驚人,「你的信都放在佐佐木那裏,上星期我才讓他寄出你報告婚禮那封信。」
韋薇安不可思議的望著他,再看向坐在對面的佐佐木,粉拳緊握,簡直不敢相信——她這些時間寫的信,一封都沒寄出去?
「鬼塚英雄!」她氣得扯過他的衣袖,「你什麼意思?」
「我不希望你跟臺灣有任何的牽扯,不要有任何讓你思鄉的東西絆著你!」他倒是回答得理直氣壯,「我不可能讓你跟優子聯絡,你清楚得很。」
「我……」可惡!她還真的很瞭解!在之前那種狀況,如果她是英雄,也不會允許建立起任何思鄉的情緒。「你很可惡!」
「我知道,不過我已經把婚禮的照片寄去給優子了。」他們調查過了,優子早已離開天使育幼院,獨自住在山中小屋。
韋薇安不高興的往窗邊挪了一大步,不想跟他坐太近,以示抗議。
「我還是要回台一道,而且試試看媽願不願跟我過來。」
「她?別為難我,蒼木優子是叛逃者。」鬼塚英雄深吸了一口氣,神情嚴肅。
「蒼什麼木?她叫韋優,她還沒嫁給蒼木!」她不高興的反駁,「這種怎能算背叛!」
「在鬼塚盟裏,她就是叛徒。安子,你是優子的女兒大家都知道,你現在是盟主夫人,很多事情必須有分寸。」
「她要不要過來日本以後再說,但我要回去就是了。」她不想討論沒結果的問題,先著眼於回台。
「你……我不會阻止你去任何地方。」他直視前方,「但是你要回來。」
韋薇安怔了一下,向右邊瞧著神色緊繃的鬼塚英雄,突然笑了出來,伸出柔荑緊握她的大手。
「不回來這兒我要去哪兒?這是我的家。」
她的家……他滿意的閉上雙眼,勾勒出幸福的微笑。
「或許我該跟你一起去。」總是該拜見岳母大人吧?
「好哇!」她咯咯笑了起來。
前頭突然傳出煞車聲,佐佐木立刻往前探視,掏出槍支,大喊一聲,「趴下!」緊接著,將車子的中隔板升了起來。
韋薇安飛快地往兩張座椅中的走道鑽下,鬼塚英雄立刻護著她,也躲了下去。
霎時,槍擊聲震耳欲聾,穿過了車子上方,坐在前頭的保鏢跟司機,登時槍彈穿孔,防彈中隔板有著許多的彈凹孔。
佐佐木飛快地打開車門就往外頭滾去,韋薇安聽見他朝外頭開了幾槍,便伸手到座位底下,拿出箱子裏備用的槍支,掃了鬼塚英雄一眼。
「這應該是沖著你來的吧?」她笑著,檢查彈匣,打開保險。
「我這個人一向很受歡迎的。」鬼塚英雄嘴角一挑,也上了膛。
槍聲並不如想像中的激烈,他自窗緣觀察了一下,他們的座車跟其他兩台車剛好撞在一起,在車子左方圍成一個三角型。佐佐木正以其他車子為掩護,並不時用眼神掃向他們,要他們從另一側出去。
韋薇安率先滾地而出,緊接著是鬼塚英雄,佐佐木則換了兩個彈匣,持續攻擊對方。鬼塚英雄還有前後幾台車的保鏢,完美的將他們包圍在中心。
「停火!全部停止開槍!」
有個聲音在嘶吼著,這讓韋薇安嚇了一跳。
「英雄!」她下意識的拉住他的手,不可思議的仰視著他。
「是律子。」鬼塚英雄沉著的點了點頭,大方的站直身子。
這是在高架橋上,他們前後都包夾了車子,改裝過的外型認不出是哪方人士,只知道自己被當成圓心包夾著,每台車都有槍手瞄準他們。而他前後的保鏢,也都同時舉槍相對。
鬼塚英雄繞過僅存的縫隙,往前頭走去,韋薇安也沒有遲疑,跟在他的後頭,毫不畏懼的走近朝他們走來的律子。
律子身上穿著鬼塚盟的衣服,韋薇安充滿敵意的望著她。她早該知道,有時候在敵人攻擊你之前,就該先取下他的頭顱!
「安子,你後退。」鬼塚英雄瞥了她一眼,忽然交代。
「我不要。」挑了挑眉,她才不是臨陣逃脫的俗辣咧!「搞不好她找的是我!」
「你——」他還想說什麼,律子笑著,但眼神是空洞的,「沒能參加兩位的婚禮,真的是律子的遺憾。」
「廢話少說,說重點吧!」韋薇安正打量著她,總覺得她鎮靜得過分……而且,附近這掛人她是去哪里找的?
「呵……不愧是安子啊!一切都是因為你,你的出現,壞了我所有的計畫!」她憤恨的瞪視她,「我以為你只是個普通女孩,可是你怎麼一直都死不了?我唆使容子去整你,她們反而毀了容;我打破花瓶嫁禍於你,你也沒死……我放容於她們回來殺你復仇,你全身都是血,為什麼還是死不了!」
「有的人就是命大,而且我的命不該絕。」韋薇安也顯得不屑一顧,「律子,你搞這麼大的陣仗,就是為了確定我會死嗎?」
「呵呵!你很厲害,但還不值得我親自動手。」她忽然敞開和服,身上綁了打量的火藥。「我的目標,是盟主啊!」
鬼塚英雄火速的拉過妻子,兩個人朝後退去;她安排的嘍囉們,一看見她的炸彈,紛紛竄逃四散。
「你的目標是我?」鬼塚英雄狐疑的看著他,「你是臥底?」
「是呀,原本是,我費盡了千辛萬苦,就為了能夠接近你,可以有機會殺了你——結果你卻為了這個女人,遣散掉所有的侍妾!」淚滾滾而出,她手上握著引爆器,一步步的朝著他們逼近。「我失敗了!所以他不要我了!」
「他?他是誰?」韋薇安揪著鬼塚英雄的衣袖,因為她在律子瘋狂的眼裏,看見了深刻的愛情。
某個人用愛情控制了律子,讓她願意為此到鬼塚盟臥底、成為英雄的女人,以期能有機會取他的性命!
「只要殺了你們,他的阻礙就消失了。」律子淚流滿面,想到他她還能為愛人做重要的一件事,突然有些驕傲。「他就能得到鬼塚盟……可是我看不見了,我看不見伊武盟主的英姿……」
伊武諒二!安子突然覺得很悲涼。律子懂得什麼是愛,只是她錯愛了人。
「韋薇安,把你的刀子射向律子。」鬼塚英雄忽然使用著中文開口,「接著,我要你立刻沖到後頭被撞爛的車子跑。」
她很驚訝,但沒有猶豫,將手心總是暗藏的刀子直直往律子的手上射出,穿過她的手指,緊接著轉身就往後頭被撞爛的車子跑。
律子慘叫著,鬼塚英雄趁機舉槍,射擊她的眉心。
一個窟窿打在律子額上,她盈滿淚水的雙眼看著鬼塚英雄,然後朝後倒了下去……趁著最後一口氣,她還是按下了引爆器。
「安子——」
「橋上發生一起爆炸事件,下午兩點二十分,有黑道份子在橋上追逐鬼塚盟主的座車,先追撞了許多自小客車後停下,接著傳出槍響,有目擊者指出,有一名女子身上綁著炸彈,以自殺攻擊鬼塚盟盟主!目前所知傷亡人數正在增長中,而持有炸彈的女子已經身亡,至於鬼塚盟盟主及其夫人的生死,請靜待記者進一步的報導……」
她坐在一台車裏,待車子停下,她聞到了海水的味道……她自小在海邊長大,不可能不知道鹹鹹的氣味。有人把她抱了出來,臉上罩著黑布的她,根本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麼。
現在做什麼……也都無所謂了。
韋薇安絕望而萎靡,她只能不停的哭。身上再多擦傷,也永遠敵不過心裏的痛楚。
當律子按下引爆器時,她只看見飛撲而來的英雄,他緊緊抱著她,然後她什麼也不清楚,只聽見巨響,感受炙熱的火浪襲來。
他們倒在一台車子後面,車身擋住了強烈的爆炸,但是車子卻因爆炸而移動,英雄被壓在車輪之下,而她卻被推到一旁得以逃脫。
火開始蔓延,她被煙嗆個不停,試圖拉英雄出來,卻看見他背上插滿碎片,她心痛得大哭失聲。她故作堅強的想要回去自己的車上,卻發現她根本走不到,腳似乎在爆炸時斷了!
然後聽見佐佐木呼喚他們的名字,她大聲回應著,他來到她的身邊,鬼塚英雄下令要他立刻帶她走!她掙扎、她哭喊,她打了佐佐木好幾下,最後卻被他一肩扛起,遠離了壓著英雄的那台車。
受了重傷,身上全是血的佐佐木走沒幾步,只見高速駛來好幾台車,那不是警車,而是黑道的車子;他們一行人走了過來,佐佐木舉起槍想反抗,卻被人由後擊暈過去。
她被人接走,那群人拿著千斤頂,架高壓著英雄的車子,她抹去淚水,恨恨的瞪著站在那兒指揮一切的人——紅鬼堂堂主,伊武諒二。
他知道律子會為他做什麼,他知道他的冷落跟遠離會讓律子願意做出任何事情,而他只需要坐收漁翁之利就可以了。好可恨的男人!
她眼睜睜看著他們把半死不活的佐佐木扔到橋下,看著他們拖出英雄,然後她被拖離,她尖叫著、嘶吼著,看著她的摯愛,一直到臉上被套上黑布為止。
再醒來時,她被關在漆黑的小房間裏,伊武諒二出現在她眼前,告訴她他手上握有英雄半死不活的命,逼她簽離婚協議書,只要她簽了字,就跟鬼塚盟沒有關係,就算英雄死去,也不會存在繼承者!
伊武諒二告訴她,爆炸的碎片進入了英雄的器官跟血液,九死一生;他還說,只要她簽了字,就讓她回臺灣。
她並不想回去,她的家在這裏啊!有鬼塚英雄的地方才是她的歸處!
但是她還是簽了字。她咬著唇,讓淚水跟血水一滴滴的落在紙上,她必須簽,不簽的話,英雄即刻就會死!天……她早上才用驗孕棒驗出來她懷孕了,甚至沒來得及跟英雄說,她有了他們的孩子。
「可以了,拿下來吧!」黑布罩猛然被抽走,韋薇安睜眼,發現她人在一艘漁船的甲板上。
「這是哪里——我不要離開這裏!」她攀著船緣,看著起錨,「我是鬼塚英雄的妻子,他的葬禮我必須在場,我必須……」
岸上幾個嘍囉們狂笑著,朝她揮手,「鬼塚英雄已經死了!從今天開始,是我們紅鬼堂的天下了!」
嗚——嗚——汽船悲哀的鳴笛聲代替了她的悲鳴,她兩眼發直的看著前方,頹然的癱軟在地。她的丈夫、孩子的父親,她這輩子賭命去愛的人已經死了!
船緩緩離開岸邊,韋薇安窩到角落,雙手抱胸抓著自己的衣服,咬著唇哭泣,哭得仿佛這輩子從未流過淚般淒厲。
鬼塚英雄真是個混蛋!他不是保證過未來不會再讓她哭泣?可是現在……他卻害她哭得這麼淒慘。
她覺得自己已經死了,當生命的另一半消失時,整個人就像被掏空,不再完整的生命,活下去又有什麼意義呢?
撫著肚子,可是……英雄給了她另一個生命,這是逼她活下來的方式之一嗎?好樣的,鬼塚英雄,你也很瞭解我的個性嘛!非得搞個孩子來給我,我才不會做出傻事是嗎?
「這船往臺灣嗎?」她深呼吸一口氣,問著路過的船員,聲音依然哽咽。
「好像是……」船員不敢正視她,倉皇失措的往下頭跑去。
韋薇安瞬間覺得詭異,充滿警戒的四處張望,才發現這船上幾乎沒有人,有的只是幾個男人,他們根本包圍著她、監視著她。
扶著船身站起來,她身上沒有任何武器……身邊就是船桅,慌張的跳了下去,踩住船緣。「回去告訴伊武諒二,我會回來的!我鬼塚安子一定會回到日本!」她大吼著,要大海為她作證。
「大哥就怕這樣。」年輕人抽出了槍,「自己跳下去吧,別讓我們傷腦筋。」
韋薇安緊握繩索,望著泛著白霧的迷蒙大海,還是會害怕。
男人不耐煩的高舉起槍,對著站在上頭猶疑的安子,扣下了扳機。在戰場上,猶豫總是會要人命的。
血從她的頭頂炸開,當她鬆開手往下掉的那一瞬間,突然想到了那句話。
說不定這樣也好……我就來了,英雄!
沉入冰冷的大海裏時,她再也感覺不到冰冷。
加護病房,兩個男子將窗簾關上,看著躺在白色病床上,全身插滿管子與維生機器的男人。
「關掉這台機器就好了嗎?」
「感覺拔管子比較爽,一根根拔出來,沒看過鬼塚英雄鮮血四濺的樣子吧?」
「哈哈哈,那用拔的好了,看他皮開肉綻的模樣,的確很令人興奮。」他們各自站在病床兩側,折折手骨,「不過動作要快一點,老大說要速戰速決。」
「我以為老大會親自來結束掉鬼塚英雄。」
伊武諒二最終還是沒有親自結束鬼塚英雄的生命,他先撤掉醫院外紅鬼堂的人馬,再派了兩個嘍囉幹這件事。未來萬一有人質疑他殺了前代盟主,不忠不義的話,他可以抓這兩個嘍囉當替死鬼。
「哼,誰知道,我先喔!」男子抓住點滴管的針,想先搗出個窟窿。
床上的男人倏地睜開眼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拔起點滴的針頭,刺進了男子的頸動脈,剖開。
鮮血如注,男子連慘叫都來不及,頹軟的倒在病床上頭;對面的男子完全嚇傻,等他回神時,一把槍已經對準了他,那是他兄弟插在腰間的槍。
「看過鬼塚英雄讓他人鮮血四濺的樣子嗎?」
砰!
一波強烈的寒流襲來,凍得上街的人變少了,帽子手套齊出籠,但是今年實在太誇張了,都十二月了,前些天還二十八度,冬天還是要冷些比較像話。
白色的病床邊坐著一個素淨的女子,她望著窗邊的櫻花發呆。有些粉色的櫻花已經陸續開花,她好像在哪兒……也看過這些櫻花?而且是一整片的櫻花雨。
房門被輕叩了兩聲,一個心寬體胖卻紅光滿面的男人走了進來,他頂著光溜溜的頭,只剩一圈白髮,笑起來很開朗,是個六十歲的伯伯。
「嗨,韋小姐,今天好些了嗎?」他帶來一大束百合花,為她插在一旁的花瓶中。
「齊先生,謝謝你,每天都來看我。」她恬靜的笑著,卻不太有活力。
「我很喜歡天天來看你。看見你一天比一天好起來,我就很開心。」齊天勝笑得很靦腆,「怎麼樣?你有沒有想起來些什麼?」
她一怔,眼神空泛的搖頭,「除了我叫韋薇安之外……什麼都想不起來。」
三個月前,齊天勝開著自己的船出海想捕魚,卻撈到了一個攀著浮木的屍體;船長漁夫們堅決拒撈屍體,說那會觸黴頭的,但他是老闆,令大家打撈起她。
上了船時隔穿著和服的女子,頭受了傷,看起來很年輕,最重要的,竟然還有一口氣在!他立刻聯絡直升機,動用所有關係跟財力,將女子送往醫院搶救。
她的頭部受到槍傷,子彈只是掃過頭骨附近,傷口不大,不過浸泡海水導致失溫,身上其他傷口也都有火藥反應,像是歷經過爆炸一樣,只是不知道外海有哪艘船遇了難,這女生可能是倖存者。
最後,醫生檢查出她已經有六周身孕,在惡劣的環境下,孩子竟然能夠保住,連醫生都說,這位媽媽一定非常堅強。
只是她醒來,什麼都不記得了,她茫然若失的眼神讓人覺得可憐,除了問她叫什麼名字答得出來外,她的過去就這麼消失了。
醫生初步診斷,或許是意外發生時受到的驚嚇過大,也可能是失血加失溫導致腦部缺氧的後遺症,但也有可能她遇到了過度悲傷的事,精神的衝擊造成失憶……總而言之,只能等她自愈,別無他法。
她的身體漸漸康復,孩子也越來越健康,但她還是個漂泊無根的人。
「韋小姐呀,你以後打算怎麼辦?」齊天勝很關心她,不過他可不是懷有非分之想喔!雖然韋薇安長得很漂亮。
「我?我還不知道……」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的人,她怎麼會去想未來?「我連離開醫院後要去哪里都不知道,還有住院的醫藥費也必須還給您……」
「啊,別跟我提這個,我是自願救你的,這點小錢我也不在乎啦!」齊天勝大方的擺了擺手,「我是這樣想喔,如果沒地方可以去的話,你要不要……到我家住啊?」
咦?韋薇安有些錯愕的看向他。住到齊先生家裏去?
「你不要想太多,我老婆去年去世了,老大、老二成天都在忙公事,各有地方可以住,老麼在歐洲,我一個人住一間大屋子挺孤單的,連個孫子都沒得抱……」齊天勝不知道,他越解釋,韋薇安覺得越詭異。「如果你願意跟我做個伴,我很願意照顧你們母子倆!」
韋薇安下意識瑟縮了肩膀,朝裏頭退,「齊先生,我是很感激您救了我一命,我願意在你家幫傭或是打掃都可以,可是……我沒有辦法跟你、跟你……」她咬著唇,羞於再說下去。
齊天勝一愣,消化了她的話語後,立刻漲紅臉,飛快地跳離椅子,然後在高級病房內走來走去。
「我不是那個意思啦!韋小姐,我、我只是想要個人陪……一個女兒!」她緊張喊了出來,「我一直很想要一個女兒,所以我是把你當女兒疼啦!」
韋薇安瞥了他一眼,看著他解釋到面紅耳赤的樣子,不由得笑了出來,她相信自己的直覺,齊伯伯乾淨的雙眼中,沒有雜念。
「我是說真的啦!我在想你一個人沒人照顧,又有小孩,這樣怎麼行!幫人要幫到底,送佛要送上西天!」齊天勝更加認真的對她解釋,「我絕不會讓你們母子流落在外面的!你相信我吧!」
好可愛!韋薇安不由自主的這麼想著。這個伯伯給她好溫暖的感覺……事實上,從她蘇醒到現在,她也只信任他,他宛如父親般的照顧她。
「我相信你,齊先生。」她點了點頭,「我也很謝謝你。」
「這麼說你答應了?太好了!」齊天勝高興得手舞足蹈,像極了孩子,「對了對了,我還要請你幫個忙。」
「嗯?」
「你可不可以……當我續弦的妻子?」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3-13 00:04:29
第八章
韋薇安坐在草坪上的白色搖椅,優哉遊哉的望著天空變幻莫測的雲朵,身後那棟白色雅致的別墅,就是她現在的家,齊家。
她現在的確是齊天勝的妻子,不過呢,是假的妻子。
原來齊伯伯有個很大的困擾,膝下三子,卻讓他到了六十歲了還不能含飴弄孫,老伴一定更加寂寞,教促三個兒子成家立業,生個孫子讓他抱,結果三個兒子卻跟他說,要生他自己生,沒人有空閒。
所以他決定使出絕招,讓韋薇安成為他的續弦妻子,假裝她肚子裏的孩子是他的,等孩子出生,他就要宣佈把所有的家產過給這個新生兒——除非,寶寶出世後一年內,他們只要結婚生子,就可以保有現有的財產跟產業。
韋薇安選擇答應。她知道跟著齊伯伯,衣食無虞,而且也會得到最好的照顧,否則……她也無處可去。
而齊天勝做事相當迅速,先跟她前去登記結婚,然後在兩天后立刻找證人簽了離婚協議書,放在她身邊,等他的三個兒子都確信他們結婚後,她就能去登記離婚。
韋薇安欣然接受,直到她成為齊天勝的妻子後,才知道,原來齊伯伯是商業界非常有名的人物,她上網查詢了齊伯伯名下的齊田集團,竟然是赫赫有名的跨國集團!
當然,她也查到了齊伯伯三個兒子花名在外的訊息,終於瞭解為什麼這個當爸爸的會使出這種撒手鐧了。
她安心的以齊夫人的身份在白色別墅住了下來,即使那三個兒子視她為眼中釘,她還是泰然自若,覺得以前也曾有過這種經驗,總是有人敵視著她。
當孩子快出生前,她決定拋下想不起來的過去,現在的生活很富足、很舒服,齊天勝待她如同女兒一般疼愛,並沒有男女之情,能有這樣的日子,她已別無所求。
「婚後」七個月,她順利產下一個白胖胖的男嬰,她起名為「希望」,跟了齊天勝的姓,就叫做齊希望;他抱著孩子喜悅的樣子,真的像個含飴弄孫的阿公,讓她覺得好可愛。
起這個名,是因為她想要孩子能給她一份希望,對未來的展望、對自己喪失的過去……也能有一份希望。
然後齊天勝宣佈家產全部過給希望,逼三個兒子成家立業,引起一陣軒然大波,她成為齊家的公敵,不過她不怕。
她只是抱著希望,試圖繼續過這樣平靜的生活。
雖然……她覺得自己的生命仿佛缺了一大塊,根本不曾完整過。
碩長的身影在數人的陪同下走了天使育幼院,男子個個戴著墨鏡,黑色的車子停在外頭,司機恭敬的為來人開了車門。
為首的人瞥了一眼天使育幼院,然後坐進車子裏。
「你覺得呢?佐佐木。」他沉著聲問,「楚昀雅是不是在說謊?」
坐在他身邊的男人,有一張燒毀半張臉的臉龐,依然戴著斯文的銀邊眼鏡。
「我覺得沒有,她對您大部份是恐懼……她恐怕真的不知道夫人的下落。」
「嗯,那去臺北吧。」鬼塚英雄冷冷地交代,「直接去齊家。」
「是。」
佐佐木向司機交代,一排黑頭車離開純樸的天使育幼院。
裏頭的楚昀雅剛被嚇得魂不附體。那個惡魔為什麼又出現了?薇安不是被他帶走了嗎?為什麼他又跟她要薇安?
自從薇安被帶走之後,老院長整天以淚洗面,臥病在床,她自願接下育幼院的重擔,以報答老院長的養育之恩,也回報薇安替她被綁的恩情。她對薇安有一份愧疚,所以她願意將自己奉獻給育幼院。
原以為日子可以這樣平順,她沒想到……日本的惡魔再度來襲,而且質問她知不知道薇安的下落。
天啦!薇安逃離他了嗎?楚昀雅跪在上帝面前祈禱。如果是的話,求求上帝,讓薇安有個平靜的生活,千萬不要被找到!
而賓士在高速公路上的黑頭車正行進著,鬼塚英雄閉目養神,佐佐木則在一旁處理文書工作。兩年前紅鬼堂的叛變,重創了鬼塚盟,鬼塚英雄在鬼門關前活了回來,拖著病身逃出醫院。
橋上事故後,早有人通報鬼塚盟,只是晚了伊武諒二一步,被拋下橋的佐佐木並沒有身亡,冰冷的水讓他的傷口發疼,瞬間清醒過來,並被前來救援的弟兄們救上岸。
他不顧傷勢指揮跟蹤,布下眾多耳目。鬼塚英雄果然送到紅鬼堂主持的醫院中,弟兄們於是守在醫院外頭,伺機而動。佐佐木傷勢過重昏厥過去,改由青鬼堂堂主領隊守候,一見到鬼塚英雄踉蹌而出,頓時哭出男兒淚,上前將他救了回去。
青鬼堂差女性喬裝護士,將鬼塚英雄的衣服與其中一個嘍囉對換,然後放火燒了屍體;幾個弟兄假裝是醫院探病的家屬,第一時間參與滅火,移走其他病患,讓傷害減至最低,幾乎只燒掉那間加護病房跟屍體而已。
伊武諒二持續擴張勢力,許多不服他的堂口都被殲滅,之前他走私大量槍械,恰好用於一時;即使覺得鬼塚英雄之死有異,紅鬼堂決定不讓事情擴大,制止驗屍,草草埋了屍體,緊接著,鬼塚英雄未亡的消息便不逕而走,嚴重打擊新任盟主伊武諒二的名聲!
而鬼塚英雄被送往煞鬼堂前堂主的家中休息,那是個最安全的地方,因為蒼木前堂主該是憎恨鬼塚盟的人,是個即使女兒是鬼塚夫人也不能認的可憐傢伙,因此沒有人會猜疑到他頭上。
轉醒後的鬼塚英雄,一邊養病一邊運籌帷幄,利用最短的時間號召最強的人馬,醞釀多時後,只用一個晚上就回到鬼塚盟,生擒伊武諒二,奪回屬於他的東西。
但是這一場仗打得辛苦,伊武佔領短短半年的時間,組織勢力全部大亂,生性多疑的鬼塚英雄也變得無法再相信任何人!
之前歸屬伊武的人縱有再不得已的原因,他也無法接受!再加上有伊武這樣的人存在,迫使他對於堂口的勢力範圍有了意見,整肅鬼塚盟變成首要之計。
一直到大勢底定,他才從半死不活的紅鬼堂餘孽口中,確定了安子被槍殺墜海的消息,歷經壓抑與絕望之後,卻聽到有人在調查安子的風聲:他令佐佐木反追查,確定了安子不但還活著,而且竟然還嫁給了一個六十歲的老頭!
他一顆心狂亂暴躁,當他在伊武手裏搜出那張離婚協議書時,心痛如絞!但他知道安子是被迫的,伊武一定威脅她,看著上頭乾涸的淚跡與血跡,他閉上眼都能想像她是在什麼情況下簽下這張離婚協議書的。
但是,即使船長親眼目睹她頭部中彈、墜入大海,她還是活了下來!她好端端的活著,卻又嫁了人,甚至生了孩子!
滿腹疑問,心急如焚的鬼塚英雄想立刻飛來臺灣找安子,但他是盟主,不能驟然放下組織貿然前來。他必須妥善安排時間,將事情處理完畢後,才能正式的前來尋找愛妻。
這幾個月的折騰,最新調查報告卻發現安子又離了婚,戶籍甚至遷出原本的地址,轉移了數個新地址,一一查訪後,不是空屋,就是已經住了別人。
他迫不及待的先找天使育幼院,再去找到她的前夫,應該很快就能找到她。
他想問她,為什麼不回來?還想問,為什麼這麼快就改嫁?為什麼為別的男人生下孩子!
是否因為她認為他死了?
強忍著滿腔的怒火與悲傷,鬼塚英雄聽著佐佐木查看GPS系統,他們正準備蜿蜒上山,齊家就在這座山上,眼看著安子就快在眼前了——
「等等!」鬼塚英雄忽然喊了出聲,「把車子靠邊停!」
司機聞聲趕緊煞車,往左側的山壁停靠。這兒已經是山區,左手邊均是綠樹山壁,右手邊適巧有一間便利商店。
「盟主,您要買些什麼嗎?」佐佐木貼心的詢問。
鬼塚英雄沒有回答他,反而以一種驚愕的神態直直望著窗外,「安子……」
安子?佐佐木立刻回首,跟著往窗外看去。
山區的便利商店相當清幽,外頭只停了幾輛車子,而門口卻停了一輛腳踏車,腳踏車上的籃子載滿零食,有個身影正蹲在輪子邊,檢查著輪胎。
他也以為自己眼花,但是那個不確定臉龐的女性,就是安子夫人!
「把車子開過去!停在腳踏車邊——不許驚嚇到她!」佐佐木飛快地做了決定,車上的鬼塚英雄屏住呼吸,視線無法自她身上移開。
車子俐落的往右一轉,往便利商店門口停去,腳踏車邊的女人果然抬起頭,注意到逼近的車子;她紮著馬尾,穿著高領毛衣及運動褲,熟悉的臉龐在一瞬間與車內的他四目相對。
安子!車子一停妥,鬼塚英雄就近不及待下車。
「哎呀,輪胎怎麼突然漏風了!」韋薇安正捏著輪胎,一臉懊惱,「一定是紮到什麼了吧……這樣怎麼騎回山上啊!」
一道人影突然停在她面前不動,她疑惑的抬起頭,看見一個穿著黑色西裝,還戴著墨鏡的男人正俯視著她。
「嗨?」韋薇安緩緩站了起來,「先生,有事嗎?」
先生?鬼塚英雄瞪大眼睛。她在說什麼?
她往黑頭車望了一眼。名貴轎車、西裝筆挺……喔,還有秘書,敢情這又是哪家的總裁董事長嗎?
「薇安!」便利商店店長走了出來,「抱歉,我這裏沒有打氣筒耶!」
「嗄,糟糕了啦!」韋薇安逕自往店長走去,「這樣我要叫人下來接我了。」
「這裏有人在吧?打通電話就好了啊!」
「我不喜歡麻煩他們!」她拍了一下店長的肩頭,「好啦!我自己處理,謝啦!」
然後,她再跫了回來,發現腳踏車邊的黑衣人還站著時,覺得非常不對勁。
「呃……先生,你有事嗎?」她試探性的再問了一次,這次卻不敢離得太近,「如果要買地圖的話,便利商店裏也有賣喔!」
佐佐木實在受不了了,跟著下車,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韋薇安。
她看著佐佐木,雙眼突然瞠大,有那麼一瞬間,他差點就要喊出安子夫人——
「哇,你燒傷得很嚴重耶!沒有去做植皮嗎?」認真的看他燒毀的半邊臉,她現在有在燒燙傷中心當義工,對這種事情還挺瞭解的。
「安子夫人……」他茫然的瞧著她。夫人在說什麼?
韋薇安一怔,聽到日語,意識到眼前是日本人。哇,是觀光客嗎?他們這片山有什麼好觀光的?可是怎麼看都像是有來頭的人……該不會是齊伯伯的客戶吧?
「你們來觀光的嗎?」她開口說出流利的日文,「還是來找人的?」
這是在開什麼玩笑?佐佐木看著她。夫人在裝傻嗎?還是故意開玩笑?她怎麼一副不認識他們的樣子?
「找人。」鬼塚英雄忽然介面,並且回眸看了佐佐木一眼,警告他不要出聲。
「找誰呢?是不是迷路了?」韋薇安拎著袋子,一一把籃子裏的零食裝起來,「我對這裏還算熟,說不定我會知道。」
「齊天勝。」沉著聲音,他緊握著拳。
「喔,果然!」韋薇安亮了雙眼。是來找齊伯伯的!「我剛好知道在哪兒,我帶你們去……不過,我可以坐個順風車嗎?」
「謝謝你。」鬼塚英雄轉過身子,為她敞開車門。「佐佐木,你到後面的車子去。」
她又道了聲謝,回身往便利商店跑去,請店長幫她雇好腳踏車,晚點再過來拿;緊接著三步並做兩步的跑回黑頭車邊,自然的坐了進去。
她不是在演戲。
鬼塚英雄強壓著越來越快的心跳。他瞭解安子,她的眼神跟過去截然不同,見到他時並沒有興奮或是驚訝,他就像是路人一樣,對她來說什麼都不是……
「小姐怎麼稱呼?」
「咦?我叫韋薇安。」她刻意一字一字的念著自己的名字。平常齊伯伯的日本客戶都不太會念她的名字。
「哦……安子。」他摘下墨鏡,突然念出這個名字。
有那麼一瞬間,韋薇安對那個名字起了反應,擱在膝上的手彈動了一下。
「安子?」她緩緩轉過頭,望向鬼塚英雄。
一對上他黑潭似的雙眸,她瞬間覺得自己好像被吸了進去。
她看過這雙眼睛!曾經有雙眼睛愛凝視著她……韋薇安蹙起眉頭,她大膽的梭巡他的臉,那眉宇之間的氣勢、那神情,好像在她腦子裏出現過。
「安子。」鬼塚英雄再喚一次。
「不、不是安子……」她突然心口有些緊窒,「沒關係,就這樣叫,你方便就好。」
或許韋薇安這名字太難叫了,所以他直接喚她安子。
「你也住這裏嗎?」
「嗯!我剛好住在齊家。」韋薇安回過神,恢復適才的開朗模樣,「你們是日本企業嗎?我沒聽說今天有客來訪。」
「事出突然,所以冒昧直接過來了。」他深吸了一口氣,「你是……齊天勝的夫人嗎?」
「咦?」韋薇安詫異的瞪著他。她跟齊伯伯結婚的事根本沒有人知道,為什麼這個日本人會知道?「你從哪里聽來的?」
「小道消息而已。」
「你搞錯了,我跟他不是夫妻!」她顯得有點不悅。
「抱歉,是我搞錯了,只是我聽說他並沒有女兒,所以……」試探並未結束,但截至目前為止,安子給他的反應都教他心碎。
「這是私事,你問太多了!」韋薇安別過頭,往窗邊挪近,擺明不想再跟他攀談。
奇怪,假結婚的事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而這個男人從一開始就在打探……等等,他們該不會不是客人吧?
「停車!」她突然攀住前座座椅,朝著司機大喊。這讓司機緊急煞車,而她立刻下車。
「安子!」鬼塚英雄見狀,連忙追了出去。
「你們太奇怪了!」一下車,她才發現後頭還有一長串的黑頭車,「天哪,你們是誰啊?」
「我是鬼塚英雄。」他悲涼的念著自己名字,緊盯著她的雙眼,期待能得到任何反應。
「鬼塚……英雄?」她重複念著他的名字,但神情卻沒有任何激動,「我沒聽過。」
她幫齊天勝整理過客戶資料,並沒有這個名字。
沒聽過……鬼塚英雄的心幾乎冷了。
「安子,你不記得我了?」凝視著她,他好想好想立刻擁抱住她。
韋薇安怔然,倒抽一口氣,倉惶的看著他,再住後頭的黑頭車陣一望,而佐佐木也站了出來,激動的凝望著她。
她是個失去記憶的人,她記得自己!
被撈起時,身上穿戴的都是名貴且正式的和服,即使醒來後只記得自己的名字,但是她卻會說一口流利的日文,所以她跟日本或有淵源,她一直這麼認為。直到現在,當真正的日本人站在她面前——
眼前這個男人,身上有股她熟悉的味道,坐在他身邊,她覺得似乎曾有過這樣的場景。他的眸子她最難忘懷,她曾被那樣的眼神凝視著,那是看似平靜無波的黑潭,但池底卻有著熾烈的狂熱。
這個男人說他叫鬼塚英雄,鬼塚,她身上也有個鬼字!
那是一個妖冷的刺青,刺在她的肚臍左下方,一把彎月的利刃,著以紅色,中間是楷體的鬼字,在她白皙的肌膚上,顯得異常刺眼。
她對著鏡子看過無數次,卻記不起來那個刺青代表的意義,甚至不記得在哪里刺了這個圖。
可是她覺得那很重要……重要到齊伯伯提過幾次雷射去除,她都不願意。
過去來找她了嗎?韋薇安粉拳緊握,拼命做著深呼吸,手心直冒汗。
「我叫韋薇安。」她吃力的吐出這幾個字,「其他的,我都不記得。」
鬼塚英雄難過的閉上雙眼。如他所預料,安子的眼神澄澈到不包含過往的一切!所以她不認得他、不認得佐佐木,對他們什麼都不記得!
「你……是我的過去嗎?」她抬首,迎視著他。
「我認識你,你叫安子。」鬼塚英雄上前一步,她退了一步。
「安子?你……」她有些旁徨,「是傷害我的人嗎?」
她頭部中彈,全身是擦傷與裂傷,被扔進大海裏漂流,差一點就死在海裏,成為魚類的餐點。
「我不是!」鬼塚英雄驀地大吼。安子怎麼能認為是他傷害她的呢!
他的吼聲反而嚇到了韋薇安,她下意識的往後退卻,慌張的拿出手機要叫傭人來接她,她不想待在這裏一個人面對未知的過去。
她是喪失記憶的人耶,連誰傷害她都不記得了,怎麼能隨便相信人!
「夫人!安子夫人!」佐佐木激動的前來,「你不記得盟主了?不記得我們了?」
夫人?這個燒傷病患為什麼叫她夫人?而且誰是盟主——她下意識的看向鬼塚英雄。他?是盟主?什麼盟……幫派?
瞬間,鬼塚盟這三個字出現在她腦海裏。
「喂?」撥出的話機傳來應答,韋薇安緊握著手機,趕緊報出所在地,請人來接她。
現場陷入一片尷尬,一串黑頭車卡在路上,引起過路車的側目,她幾乎是站在角落,跟鬼塚英雄保持一段距離。
她的頭突然有點痛,這些人突然出現,闖進她的腦子,也讓許多片段影像略過她的記憶。
「我是來帶你回去的。」長久沉默後,鬼塚英雄開口說出他的目的。
韋薇安只量斜睨了他一眼,「回去?回去哪里?」
「我們的家。」他伸長和,「跟我走,安子。」
她瞧著眼前的大手,那感覺也似曾相識。她認得這只手、認得這個人,她心底知道,但也僅限於熟悉,卻想不起任何事情!
「我現在的家在山上,我住在齊家。」咬了咬唇,她並不打算逃避追上來的過去,「我現在記不起你們,所以我不可能跟你走!」
不!他是來帶安子走!她還活著,就應該跟他一起回日本!
他不會去計較那些無謂的事情,她是因為喪失記憶才會跟別人結婚、才會成為母親,這些他都能接受,只要她願意跟他走。
「你是我的安子,我不可能把你扔在這裏!」鬼塚英雄又逼近一步,「這裏不會是你的歸屬,你的家在日本,我們的家。」
「嘿!別強人所難,我根本不記得你是誰,也不能確定是不是你把我扔進海裏的。」她伸出手,制止他開口,「不過我可以聽你說。」
聽?他不想接受。他要的是現在就帶安子走!
「給我你的手機號碼,我準備好了再打電話給你。」她拿出手機,佐佐木領令上前,報上了鬼塚英雄臺灣的聯絡電話。
不遠處傳來喇叭聲,齊家的傭人來了,他看到黑色的車龍,也嚇得瞠目結舌;韋薇安倒是輕鬆的提過零食,從容不迫的略過鬼塚英雄的面前,前往自家的座車。
電光石火間,鬼塚英雄卻突然攫住她的手腕。
她回首,不見恐懼、不見驚慌,她挑高了眉,以一種質疑似的目光瞅著他。
「幹麼?」
「你知道我可以現在就把你擄上車,直接帶回日本嗎?」他咬著牙,忍耐著想擁抱她的衝動。
「知道。」她挑起笑容,「但是你不會這麼做。」
「是嗎?」
「你不會,因為你知道如果你這麼做,就證明了你就是開槍打我還把我丟進大海裏的混帳!」她晃晃右臂,「可以放手了吧?」
再看她一眼,鬼塚英雄才松了手,目送著她上了車,駛離他眼前。
她果然是安子!那神態、那傲氣,一點都沒變,是初到日本的安子!雖然她喪失了記憶,卻未曾改變她的性格。
她依然是那個他所深愛的安子啊!
「夫人她……什麼都不記得了?」佐佐木悵然若失。他也是滿懷著希望想找到夫人的啊!原本以為如此幸運,想不到戶籍遷出的夫人依然住在齊家,順利找到人,她卻不記得一切了。
「她是因為頭部中彈而失憶嗎?」鬼塚英雄遙望著遠去的車影,他真該將伊武諒二碎屍萬段才對!
「極大的可能……夫人在臺灣的醫療資料中,是從產檢開始的,之前並沒有任何就醫資料。」他也奇怪,依照夫人的傷勢,怎可能沒有就醫紀錄?
除非,她是在私人的醫院裏就診,取得就有極大的困難。
而齊天勝名下就有一家醫院。
「走吧!」鬼塚英雄戴上墨鏡,回身住座車的方向去。
「盟主?」真的就這樣算了?
「等安子的電話吧!」他竟露出會心一笑,「你放心好了,她還是安子。」
他愛的安子。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3-13 00:05:14
第九章
血液開始在奔流、在沸騰,一顆心雀躍不已,蜷縮在床上的韋薇安,一夜未眠。
腦子閃出許多片段,她確定看過那個男人,他曾穿著黑色西裝,她甚至曾為他打過領帶,然後……她撫著下巴,他這裏好像有一道很深的傷疤。
還有……她手移到心口,他的胸膛前也有疤痕,圓形的,像是彈孔一樣的痕跡。
閉上眼,有火光、有爆炸,有著飛過來的玻璃碎片,還有那個燒傷患者,他的半邊臉燃著火,對著她大喊,把她往後拖拉……
喝!韋薇安睜開眼,那是很可怕的畫面,她從昨晚起,只要一閉眼就會閃過這些片段,當畫面一幕幕在腦海裏跳躍時,她好像在哭。
在火光沖天的地方,那裏有個影子,像是一台車子壓著一個人影,那人影很模糊,她怎麼樣都沒辦法看清楚。
可是當這些片段畫面出現後,她發現她可以聯想到更多的場景,有溫泉、有櫻花,有庭院,還有……她伸手往後背摸去,她背後有細小的疤痕,不仔細看不出來,但是那疤痕錯綜複雜,像是被鞭打過的痕跡。
她被綁著,被鞭笞著……一想到這些,渾身會因憤怒而不自覺得顫抖。
還有一個女人,長長的黑髮,沉穩的氣質,神秘而穩重,穿著黑色的和服,和服上頭也有個鬼字。
韋薇安跳下床。她不想再枯坐在這兒胡思亂想,如果昨天那男人是她的誰,那麼她就應該自己去找出答案!
換上衣服,又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刺青。這刺青很重要,重要到只要看著它,心中就會湧起一股甜蜜。
那個男人叫鬼塚英雄,口口聲聲說要帶她回去,回去「他們」的家。他的眼神真切,看得出來他對她的情感,超出她所能想像的。
回到床邊,她打開床頭櫃裏的抽屜,拿出放在深處的一個小戒盒。
那是枚五克拉的鑽戒,閃閃發光,經過鑒定是真鑽真金,而且是3C純淨的高品質鑽石,這是她被撈起來時戴在手指上的,齊伯伯幫她收了起來,等她清醒後還給她。
她結過婚,所以有小孩,而昨天那個眼鏡男喊她夫人,鬼塚英雄渴切的要她回去……韋薇安緊握起戒指,說不定,鬼塚英雄就是她的丈夫,希望則是他的孩子!
不知道心底的感覺是什麼,但是她竟認為鬼塚英雄不是傷害她的那個人,他是愛她的,她能感受到他隱藏的熱情,席捲而至。
「薇安?」才下樓,齊天勝就訝異的望著她,「你要出門了啊?這麼早?」
「我睡不著。」她穿上羽絨外套,「幫我看著希望,我出去一趟。」
「你要去哪里啊?」昨天傭人回報黑頭車事件,讓他很緊張,但是薇安不說,他也就不多問。
「齊伯伯……我被你救起時的和服在哪里?我是說仿製品那件。」她為了保留過去的痕跡,請齊天勝做了一件一模一樣的衣服。
「放在儲藏間裏……你要和服做什麼?」
韋薇安急急忙忙的到儲藏間。和服收藏不易,需要很大的空間,所以她輕易的翻找出來,拿了一隻皮箱,收了進去。
「我要去找我的過去。」
「你的過去?」
「昨天有人來找我了,我好像認識他,我想去做個確認。」她隨口交代,拎著皮箱往外走,「借我一台車。」
「薇安,這太危險了!你確定那些人是好人嗎?」齊天勝緊張兮兮,「別忘了你當初是受了重傷……」
「我知道,你放心好了。」她回首,拍了拍他的手,「我只是想要確定一下而已,我不想當個沒有過去的人。」
「我派保鑣陪你去!」護女心切,齊天勝是真的把她當女兒疼。
「不了。」她開了門,回眸一笑,「我想他不喜歡這樣。」
他?他是誰?齊天勝愕然的目送幹女兒遠去。她俐落的借了一輛重型機車,呼嘯而去,他則對此感到慌張。無緣無故,為什麼會有人找薇安呢?
救起她至今兩年,希望都一歲了,失去記憶的她完全沒有親人來尋,自然也沒有仇家找上門來,現在卻突然跑出一個「他」……
他很疼愛薇安的,因為她的幫忙,三個兒子果然火速結婚,也都生下金孫讓他享天倫之樂,後來兒子對薇安的誤會解開,她也去辦了離婚,他們像一家人一樣相處愉快!
康復後的她,個性漸漸開朗,好動、積極、聰穎,但有時卻又深沉得令人捉摸不定。離婚後,她數次遷移戶籍,理由是為了怕人找到她,問她防著誰,她卻聳了肩說不知道,只是防患未然。
她的戒心比一般人高,不管是對於這個家或是對孩子,一點點風吹草動都會知曉;偶然間發現她會日文,帶著她去跟日本客戶洽商,她竟能敏銳的觀察對方,並試探其誠意高低。
她過去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呢?他好奇過,但並不願意去瞭解。
剛救起她時,她在醫院休養了三個月,天天望著窗外。他問她:你在看什麼?
那時的韋薇安總是搖了搖頭,淒苦的一笑,「我也不知道。或許,我在等某個人來接我。」
她認為有人會來接她,兩年後,那個人真的出現了?
這個問題也是韋薇安急欲知道的。她騎車到了山腳下,立刻打手機給鬼塚英雄。她現在、馬上、立刻就想知道自己的過去,還有他跟她之間的關聯。
當鬼塚英雄站在飯店門口,看著那輛重型機車朝他們駛來時,他的嘴角挑起了會心一笑。安子在日本時曾經吵著要學騎機車,在日本沒能實現的夢想,她在這裏完成了。
「你下來接我?」她摘下安全帽,顯得很開心。
鬼塚英雄上前,伸手想扶她下車,韋薇安當然沒搭理他,逕自由另一側俐落的跳下車。
她仰頭望著他。啊!他下巴果然有那條疤。
「這邊請。」他在前方引路,跟韋薇安保持距離,因為他怕自己失控嚇著了她。
「我可以牽你的手嗎?」韋薇安突然提出驚人的要求。
鬼塚英雄既驚又喜的望著她。他當然是一千兩百萬個願意,但是他表現不出來,只能僵在原地。
「我當你答應了。」說著,柔荑就這麼搭上了粗糙的大掌。
啊!她覺得指尖有點麻,但是她熟悉這樣的感覺。他的手很大、很粗,上頭有許多刀痕,她的手總是可以與他五指交握,然後他會緊緊的扣著她……像現在這樣。
鬼塚英雄拼命忍耐。他緊握著她的手,他真的碰到安子了!
他們一路牽著手到總統套房,保鏢們站在所有的出入口,恭敬的行著禮。對韋薇安而言,這景況不陌生,永遠排得整齊的人們,九十度的彎腰鞠躬,她總是跟在一個人身邊走著,那個人有著偉岸的身軀、寬闊的肩膀……
她凝視著鬼塚英雄的側臉。為什麼覺得那人好像就是他?
鬼塚英雄摒退左右,只領著韋薇安進入房內。總統套房非常寬闊,之前跟齊家一起去旅行時也住過,她很習慣這樣寬廣舒適的空間。
他親自為她倒了杯水。
「你是我的誰?」不愛拐彎抹角,她開門見山的問。
「你的丈夫。」他一頓,莞爾一笑,「或許該說是前夫。」
「我跟你離婚了?」他有點訝異。前夫會這麼積極的尋找前妻嗎?
「你不是自願的。」那張和了血淚的離婚協議書,還擺在鬼塚家的房裏。
鬼塚英雄坐了下來,韋薇安則站在一邊。她想問很多問題,多到導致她毫無頭緒!口袋裏的手握著戒指,他會認得這枚戒指嗎?這男人真的用五克拉的鑽戒跟她求婚?
深吸了一口氣,她想從感覺上確定。
她坐到了鬼塚英雄的身邊,很貼近他。她知道這氣味,閉上眼去感受,她真的知道這個男人!
望著近在咫尺的佳人,鬼塚英雄再無法壓抑,珍惜般的撫上她的臉頰,鬆開她紮起的馬尾,任長髮放下。安子剪去了那頭又長又黑的頭髮,染了顏色,還燙了卷,只超過肩線一點點。
這樣子也很適合她,明亮活潑。他的長指伸進她的發裏,輕柔的勾著她的後腦。
韋薇安睜開眼,一瞬也不瞬的凝視他,卻不害怕。她感受著大掌在臉頰上的摩挲,看著他下巴的疤痕,不自覺得伸出手,拂過他的下巴。
鬼塚英雄輕顫了下。安子不該觸摸他,這兩年來他沒有碰過任何一個女人,因為除了安子之外,他誰都不要!而今她就在他懷間,柔軟的、馨香的,他甚至正撫摸她的頰畔。
「這道疤我認得……」說著,她的視線往下移到他胸口,纖指貼了上去,「這裏也有一個……槍傷的疤痕。」
韋薇安揚睫,像是試探。鬼塚英雄緊繃著身子,任她嘗試著把襯衫的紐扣給解開;她動作俐落,敞開襯衫,那個圓形的傷疤顯而易見。
真的有!她不可思議的觸摸著那凹凸不平的疤痕,接著感受到過快的心跳!
「你的背部也有很多細微的傷疤,不仔細瞧看不出來,但它們是存在的。」鬼塚英雄瞬間勾住她的腰際,「你的下腹部,還有一個刺青。」
忽然被摟住的韋薇安有點驚慌,雙手抵著溫熱胸膛試圖推拒他。
但是鬼塚英雄已經無法再忍受,他希望現在就擁有她,她那嬌弱柔軟的身體,應該能填滿他空虛的懷抱。
上天跟他開了一個大玩笑!原以為已經失去的人活生生在他面前,她比想像中的健康完好,但是她卻忘了他們之間所有的事情!
他無法接受!每天閉上眼,就能想起她是侍妾時的嬌悍,她愛吃生魚片的喜態,她抱怨和服難穿的可愛模樣,還有他送她牛仔褲時燦爛的笑靨。
她剛洗完澡時玫瑰色的肌膚,她梳攏長髮時的細膩,她偎在他懷抱時的嬌媚,她光裸著身子時的性感,她激情的熱吻……她愛戀撫摸他傷疤時的神情,她親自將他帶出母親的陰影。
所有關於她的一切,這兩年來每天在他腦子裏上演,懷念過去的喜悅與失去她的悲傷交織成名為絕望的樂章,成天縈繞著他,終日不絕。
可是,她竟然忘了這一切的美好,忘記她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鬼塚英雄用力的將韋薇安摟進懷中,旋即封住了驚駭微張的紅唇!她吃驚的瞪大眼睛,刺人的胡碴摩挲著臉頰,閉上雙眼,她認得這個吻,這濃烈激情的吻。
喔,她喜歡這個吻……韋薇安貼緊他的胸膛,男人的氣息籠罩著她,強而有力的臂膀環抱著她,她知道在這個懷抱中,什麼都不必擔心、什麼都不必畏懼,只需要釋出她的熱情。
「我要你的心,安子。」有股聲音驀地闖進腦海中。
她睜開眼,情急的抵住他的下巴,好讓自己的唇能稍微離開他的吻。
鬼塚英雄的欲火正爆發,他熱切的凝視著她,珍惜般的撫著她的臉頰,像是從來沒有觸摸過那樣的憐愛她,然後俯下身吻上她的頸項,將她壓倒在沙發上。
「你要幹麼?」她的心也跳得好快,對於剛剛那個吻,她有些茫然。
他撩起她的毛衣,將她的牛仔褲往下扯動,好露出她下腹部那鮮豔的紅色彎刀,上面那個鬼字清晰可見,那是她十九歲的生日禮物。
灼熱的吻烙上她的刺青,韋薇安輕顫一下。
「英雄。」她以手半撐起身子,止住他的動作,「你等等。」
即使全身發熱,即使渴望這個男人的吻與擁抱,但她還是讓理智淩駕一切。
鬼塚英雄啞然的望著她,再一次將她緊緊的擁入懷中。
她剛剛叫了他的名字,親口呼喚他的名字。
「再叫一次,再叫一次我的名字。」他壓抑嗓音,但深情依舊。
韋薇安閉上雙眼。被強力擁抱著的感覺竟是這麼幸福,他們的心跳重疊,她的心告訴自己,她曾依戀這個男人。
張開雙臂,她溫柔的擁住他。喚他的名是一時情急,因為她覺得,好像很久以前她曾這樣叫過。
「英雄,」柔聲開口,「我想知道我的過去。」
他狂亂的雙眼迅速沉靜下來,溫柔的扶她坐起,為她將卷起的毛衣拉下;而她也習慣似的為他扣上鈕扣,整了整襯衫。
「我只是……」
「情不自禁。」她撫上他有著胡碴的臉,「我瞭解,因為我也是。」
現在聽見她這番話,反而讓他更加難受,緊蹙著眉頭。
「我們叫些點心,我想好好的聽聽我的過去。」她從容的起身,想翻找菜單。
鬼塚英雄只能望她著的背影,這個讓他迷戀,甚至也回吻他的女人,竟然記不起他們之間的一切!
「嘿!」她忽然回身,朝著他拋出一朵笑靨,「對不起。」
對不起她忘了過去、對不起她忘了所有事情,或許對不起她離婚又結了婚,也或許對不起她拋下他兩年。
她最想說的,是對不起讓他這麼愛她,而她卻忘記了那勢必濃烈的愛情。
對不起。
韋薇安聽了一整個下午的「過去」,一直到那天晚上才離開飯店。她那是種奇怪的經驗,仿佛是在聽另一個人的故事一般,但偏偏那個自己的過去。
鬼塚盟,日本黑道幫派,她是鬼塚安子,兩年半前嫁給了鬼塚英雄,成為安子夫人;不過她是生長在這塊土地上,國境之南的天使育幼院,這也讓她想起來,為什麼齊天勝的老麼結婚時,她會那麼不舒服!因為麼子的妻子,也是來自于天使育幼院。
她還有個母親、有姐妹,這一切的一切似真又很遙遠,當他在述說時,有時會有畫面閃進她腦海,但又不清晰。
聽了一下午,她的腦子袋有點脹,覺得自己像是記得又像不記得,許多東西似曾相識、她很像是一個作著夢中夢的人,分不清楚哪個是現實、哪個是虛幻。
時間晚了,她跟齊家聯絡過後打算回去,鬼塚英雄當然會送她。
「你覺得如何?」上了車,他不安的問著。
「覺得?覺得腦子快炸了!」她無力笑了笑,「我不確定我能記起什麼,你們說的有的我有印象,可是……」
他知道這事情強求不來,但是……他多希望安子能夠立刻想起來,想起他!不要用那種迷惘的眼神看著他,她看他的神態應該要更柔媚直接才是。
「你打算什麼時候回日本?」她突然問。
「預計明天。」原本預計是接到她立刻走人,但是誰也無法預料到,這個安子不是他的安子……
「這麼快。」雙眼一沉,她握住了他擱在座位上的大手。
這些觸碰現在變得多餘,因為鬼塚英雄知道,他的安子在兩年前就已經不在了。現在這個坐在他身邊的女人,並不是他殷切盼望要接回鬼塚盟的安子。
既然如此,他要再次強行帶她走嗎?還是應該還給她一個全新的人生?
或許應該放開她,他沒辦法傷害深愛的女人!回去就建墳吧,儀式要隆重,挑個好日子。
「我是來找我的妻子,但是沒找到。」他直視著前方,突然氣氛如冰潭般凍人,「我不想破壞你的生活,所以我明天就會離開。」
「你當年……不是硬把我擄走的嗎?」這聲音小心翼翼的,「我以為你會再重施故伎……」
「因為我……很愛你,所以不會傷害你。」他握緊拳頭,壓下顫抖,「我跟你保證過,我不會做出任何讓你哭泣的事情。」
不會做出任何讓她哭泣的事情……
身邊的人沒再開口,鬼塚英雄維持平靜的疑視前方,不想再看韋薇安一眼。看得越久,他會越捨不得放手。
只是那握著他大掌的柔荑,卻隱約的在發抖,他才在思忖,就感到熱淚滴上了他的手背,他驚訝的回首看去,竟然見到一個淚流滿面的淚人兒。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韋薇安倉惶失措的抹去淚水,「我就是……淚就這樣流出來了。」
「安子!」怎麼了?不要哭,淚水不適合她。
她這樣的哭泣,會讓他益加難受而已。
霎時,她抓住他的衣袖,瞪圓雙眼,不住的顫抖著身子。「不要走……天啦!不要走!」
鬼塚英雄完全呆住。見安子哭得泣不成聲,哽咽的要求他不要離開。
「不知道為什麼,但是我不希望你離開我!」韋薇安哭喊著,一聽到他說明天要回日本,她的心就變得好痛。
再聽見他說因為很愛她,所以不願意帶走她時,淚水就決堤。
她想跟著他,甚至不知道為什麼,跟他走後要做些什麼,但她就是想跟著他。
不!他不能走!她不要他走!她不要他離開,不要再一次——再一次?
刺耳的煞車聲突然傳來,在前方不遠的地方,佐佐木喊了聲注意,許多車子的煞車聲跟著此起彼落,幾乎要刺穿了韋薇安的耳膜。
她討厭這個聲音!從以前就討厭這種煞車聲!她捂住雙耳伏下身子,而鬼塚英雄也直覺反應的護著她。
前頭有人發生事故,連著幾台車都被迫煞車或是改道,最後他們的車子及時往旁邊的車道鑽出,才停了下來,因為煞車的關係,鬼塚英雄稍稍往前滑,伏下身子的韋薇安差點撞上前座的排擋桿。
「前面有人撞車了!」佐佐木回首報告,「是重機。」
他不讓安子騎機車是有道理的,他應該跟齊家溝通一下,不要再讓安子騎著重機在高架橋上飆。
抱著頭的韋薇安,瞳孔倏地擴大,她聽見了煞車聲……還有槍聲!
有人在喊危險、有人在開槍,車子的中隔板上全部都是彈凹痕,有人開了門滾地而出……是那個臉部有燒傷的男人!他拿著槍對著外面掃射,然後那個長黑髮的單眼皮女人走了過來,她穿著黑色的鬼字和服,衣服下面……是炸藥!是……
接著火光沖天,灼熱的焚燒,玻璃的破碎……她全身上下都好痛,壓在車子底下的人是誰,是……是……
「哇啊——」她突然歇斯底里的喊叫。
「安子?安子!」鬼塚英雄趕緊由後箝握住她的雙臂,試圖拉她起來。
她猛然抬首,眼神裏盈滿了慌亂而對不准焦距。他不知道她在看哪里,雖然她像是看著他,但似乎在看遙遠的彼方。
下一刻,她的視線聚焦在他臉上,直瞪他的黑色瞳眸。
「鬼塚英雄?」一開口,晶瑩剔透的淚珠從眼眶裏翻落,「鬼塚英雄?該死的你還活著!」
咦?他怔然,完全無法反應,就看著韋薇安粉拳落下,直往他的胸膛上敲……然後,她激動的捧住他臉,狠狠的吻上他!
狂熱的情感自吻蔓延開來,鬼塚英雄不可能拒絕,他回應著深藏兩年的感情,他們難分難舍的咬嚟著彼此,緊緊抱著。
「我以為你死了。」這是她離開他的唇時,說的第一句話,「我沉入大海時,以為我們可以在地獄會合。」
「我活下來了,因為我聽見你的呼喚聲。」鬼塚英雄有些不可思議。安子?現在懷裏的是他的安子?
「喔,天啦!」韋薇安跳了起來,「孩子!我生了孩子了!我們的孩子!」
「孩子?那不是你再婚的時候……」連他都一時接不上現實。
「我們的孩子!那天本來要跟你說我懷孕的,可是出了事,我——喔!天啦!你當爸爸了!我們的孩子起名叫希望!」因為她自始至終,都懷抱著一個小小的希望。
希望可以再次幸福,希望有人能夠從遙遠的國度前來接她!
「安子?你是那個安子嗎?」鬼塚英雄被她的話語搞亂了,雙手定住她的臉,想要一個確切的答案。
「鬼塚安子,你的妻子。」韋薇安揚起欣喜若狂的微笑,拿出口袋中的戒指,「這個……是你跟我求婚時給的!你那時用氣音說著,要我——」
鬼塚英雄不想讓她再多嘴,佐佐木就坐在前面耶!他覆上她的唇,用深情的吻制止了她洩漏八卦的話語,而她熱情的予以回吻,一如往昔。
他的安子回來了!
車子重新啟動,略過事故現場,他們往前直行,前往齊家的白色別墅。齊家人正擔憂晚歸且去向不明的韋薇安,但是當她下車時,他們突然覺得,這個女人,已經不再是他們認識的薇安了。
她熠熠有神的雙眸,堅毅不搖的氣勢,她是鬼塚盟的正妻,鬼塚安子。
希望攀著桌沿練習走路,咿咿呀呀的,到現在只會叫媽媽。他看到桌上有個可愛的花瓶,繞到花瓶邊,眼看著就要抓下去——
「希望!」韋薇安喊了聲,一歲的小孩子仿佛聽懂似的,瞬間縮回手。
一雙手由後抱起了希望,寵溺般的逗弄著笑得燦爛的他。
「就叫希望嗎?真好!」韋優慈藹般的看著孩子,昨天昀雅打來,說要上山看她,順便帶一位嬌客來時,她還想是哪個育幼院的孩子。
沒想到,會是她朝思暮想的女兒。
韋薇安恢復記憶後,迅速處理所有事情。她回到天使育幼院,赫見楚昀雅已經接下院長的重擔,姐妹倆相見好不開心,當然她也花了很大的功夫,才說服昀雅接受她的丈夫,隔兩天便前來探望母親。
只是韋優沒想到,她不只一個人來,還帶了她未曾謀面的孫子,以及……那個人。
鬼塚英雄自知不受歡迎,跟車子待在外頭,順便享受一下芬多精的洗禮。優子住在森林裏,空氣清新,與世無爭,很符合她的個性。
「看起來……一切都好?」韋優坐了下來,望著與以前截然不同的女兒。
「一切都很好。」韋薇安流露出銳不可擋的氣勢,較之當年,有過之而無不及。「媽,我要跟英雄回日本了。」
「是嗎?」她微笑著.鬼塚英雄曾寄給她婚禮照片,她早知道女兒真的嫁給他,看來一輩子跟鬼塚盟脫不了關係。
「你要不要跟我們走?」她半蹲到母親身邊,握住她的手,「我現在是鬼塚盟的正妻,您是我母親,不會被當成叛徒處置的!」
這點她跟鬼塚英雄「強烈」的溝通過了,她當然是大獲全勝。
「正妻啊……」韋優愛憐的撫著女兒的頭髮,這個自小就強悍的女兒,「你愛他嗎?」
韋薇安微微一笑,不由得回首往外看了一眼,點了點頭,「我愛到當我以為他死時,也想跟著離開這世間。」
「那就好、那就好。」看著女兒閃耀著幸福的雙眸,她相信他們是相愛的。
「媽,跟我回日本好嗎?」央求著,她不想讓母親在這裏孤獨一生,「你一個人在這裏我會擔心!蒼木還活著,我見過他……你要去日本看他嗎?」
聽說,生父現在還望著母親的照片,總是唱著母親當年愛唱的歌,臺灣小調。
韋優搖了搖頭,淚水忍不住滑落下來。
她記得春天來的時候,日本會開滿群山的櫻花,粉色的櫻花像雪一樣,隨風飄灑在大地,落在發梢及肩頭。
有的人會在櫻花樹下,任櫻花雨落在身上,讚歎其綻放出的生機與美麗,拍照留下那短暫的美麗;但每年總是會有人在櫻花祭後自殺,因為他們覺得這美麗的景象太過短暫,一如人生,人生應該在最燦爛之際了結生命。
櫻花無罪,她只是佇立在那兒,盡其本份的生存而已,但是欣賞櫻花的人卻有不同的心思……對她而言,日本的一切都是悲夢,唯一美好的只有薇安這個孩子。
對薇安而言,她就是會徜徉在櫻花雨中的人,因為她是屬於櫻花國度。
「優子已經死了,替我立個墳吧!」韋優交代著,「有空再回來看我。」
「媽……」韋薇安知道母親的個性,她的倔強,便遺傳自母親。歎了口氣,「我知道了,有空就會回來看你。」
她有些哀愁的站起身,看著站在角落的楚昀雅,這個她自小一起長大的好姐妹,差一點點變成侍妾的麻吉。
「昀雅,媽就麻煩你照顧了。」端正的站著,以一種溫柔卻不失威嚴的態度說著。
「你放心吧!」楚昀雅握著她的手,淚水不爭氣的掉落。
她們已經徹夜長談好久,姐妹倆有說不盡的心事,她希望昀雅不要對她有任何內疚,如此年輕的生命,應該找尋自己的愛情;她們互留了Mail,這樣即使在日本也不會斷掉聯繫。
她來找母親之前,已經跟齊家道別,對於齊天勝的救命之恩她幾輩子都還不完,還有他給予她渴求的父愛,最後她認了他做乾爹;所以齊家兄弟瞬間成了她的哥哥,他們的妻子也都與她以姊妹相稱。
齊家是她在臺灣的第二個家,她永遠不會忘記在這裏得到的安穩與幸福。
只是,她不適合這個地方。
抱起希望,她跟母親道別,往外走去。
迎上前的男人,儘管身上可能染滿血腥、儘管他殘酷無情,但他仍舊是她此生的最愛,他的懷抱,也才是她唯一的歸宿。
鬼塚英雄看著韋優,輕輕的頷了首。
她微笑頷首,慈祥得就像個母親。
待車子往機場駛去,韋薇安攀著車窗,望著遠處揮手的母親,兩行清淚悄悄滑落。
「你想留下來的話,我不想勉強你。」鬼塚英雄不熟練的抱著希望,全身相當緊繃。他從來不知道,小孩會小成這樣,他真怕太用力,他會被折斷!
「留下來?」韋薇安抹去淚水,將車窗關上,「你認為我為什麼想留下來?」
「陪伴優子,或是留在齊家。」其實他的語調一點都不大方,「畢竟這裏才是你的家。」
她失聲而笑,接過被抱著不舒服的希往,瞅了他一眼。
「只有你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她勾起妖媚的笑容,「盟主,您打算前往哪里,身為妻子的我就跟到哪里。」
鬼塚英雄的眼神瞬間柔和,緊緊的摟過妻子跟孩子,原以為永遠失去的一半靈魂,不但失而復得,而且還多了另一個小小生命。
「我們回日本。」
「本!」小小的希望,忽然學習了最後一個字的發音,「本——」
「對,我們回家!」韋薇安開心的吻了兒子好幾下,「回日本喔!」
一家三口共用天倫之樂,那畫面真是和樂融融,不過——佐佐木清了清喉嚨,他必須提醒一件事。
「很抱歉打攪你們。」他慶倖在臺灣沒有租大轎車,他得以坐在前座的安全區。
「喔,佐佐木!」她對佐佐木是疼惜的,「英雄,回去後找個人幫他整容,我喜歡以前的他!」
「咳!夫人,身為鬼塚盟的一份子,帶些傷疤是英雄象徵。」事實上毀容之後,他比較受歡迎。「我想提醒兩位,你們現在並不是夫妻。」
「咦?」夫妻倆異口同聲。
「兩年前,伊武迫使夫人簽的離婚協議書已經生效,因為當時有證人,也去登記了,所以……」
「所以……」韋薇安哦了好長一聲,不懷好意的看向鬼塚英雄,「你可以再好好的求一次婚了。」這次她要什麼樣的場景呢?
「咳……回去辦一下手續就可以了。」他僵直著身子。還要再一次?
「唉,希望,你看你爸爸,真沒誠意的。」她抱著希望,向旁邊挪了一大步,「前夫,坐遠一點!」
「佐佐木,你給我把這件事處理好!」
「嗄?」關、關他什麼事啊?「你們就再結一次婚就好了啊!」
「再求一次婚。」
「佐佐木!」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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