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標題: 田芝蔓 -【欽點公公度春宵】《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3-13 00:06:14     標題: 田芝蔓 -【欽點公公度春宵】《全文完》

田芝蔓 - 欽點公公度春宵

看心愛的女人認定他只是想要榮華富貴,
才不惜假扮太監接近她騙取她的感情,他真是想喊冤,
他承認,他的身分是假的,還背著會殺頭的秘密,
剛進宮時更對她這個大肆選秀的儲君滿心偏見,
可等他到她身邊照料她後,他的所有想法瞬間改變──
誰叫她早上沒睡醒迷迷糊糊抱著他的樣子是那麼可愛,
誰叫她是那麼貼心,二話不說把他的親人接進京城安家,
誰叫她是那麼愛他,以為他是太監卻還說只要他一個人……
這樣的女人他怎能不心動?更不會因為她的冷言冷語放棄!
好不容易他總算讓她回心轉意,又逼退了所有情敵,
沒想到婚禮上的一場刺殺卻讓一切再次風雲變色──
他舍命抵擋刺客護住了她,隱藏的秘密卻被揭穿,
等著他的不是圓滿結局,而是凌遲之刑……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3-13 00:06:27

序言 不能說的秘密

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秘密,而秘密無法說出口有很多原因,也許是因為不夠信任,也許是因為害怕,就像《死侍》的男主角,他容貌盡毀,看到他的人無不害怕,他一度想回去找自己心愛的女人告訴她一切,卻也怕對方露出恐懼的眼神,而選擇不去見她。田芝蔓這本《欽點公公度春宵》的男主角洛皓軒也是如此。

在《欽點公公度春宵》里,女人也能夠繼承王位,擁有後宮,洛皓軒對于身為一個男人卻要屈居在後宮消磨一生感到非常不屑,卻遭人以性命逼迫不得不混進宮選秀,獲得身為儲君的女主角──孫篤靈青睞,但問題是……孫篤靈誤以為他是新進宮的太監。而更糟的是,因為她只想一生一世一雙人,對于要選五個男人伺候自己感到非常抵觸,孫篤靈的母親和大哥得知洛皓軒的事後,決定將錯就錯,把洛皓軒以太監身分送到孫篤靈身邊,要他引誘孫篤靈心動後再說。

洛皓軒本來很不滿,更對孫篤靈沒有好印象,可在各種趣味溫馨的相處之中,洛皓軒漸漸發現孫篤靈並不如他想的那麼壞,明白了孫篤靈選秀的無奈,以及她的純情,更為孫篤靈毫無自覺的親昵舉動內心動搖,偏偏礙于公公的身分遲遲不能更進一步……隨著兩人感情越深厚,孫篤靈甚至說出不在乎他是太監,要把正妃之位給他,洛皓軒卻越不敢告知孫篤靈真相,就怕孫篤靈恨他的欺騙。

這樣一層又一層的秘密會造成什麼危機?想知道兩人的感情究竟會如何發展,千萬不能錯過田芝蔓《欽點公公度春宵》!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3-13 00:06:45

楔子

日曜王朝王宮,暢沁園。

暢沁園乃王宮中佔地最廣的一片庭園,園內綠蔭密布,恍若一座位在巍峨宮群之中的森林,暢沁園里植物達一千六百余種,每逢盛暑,園中荷花欣欣向榮,荷葉迎風搖曳,帶來陣陣爽心涼意。

望不著邊際的荷田中以迷宮之勢鋪設棧道,茂密的荷葉成了屏蔽,為這荷田增添了玩趣,而圍繞在偌大荷田迷宮之外的,是立如護衛一般的喬木,櫟木與桑木更有遮蔭之效。

如今那櫟樹之下,正有一名相貌爾雅、風姿瀟灑的男人站在那兒賞荷。

他倒不是愛荷,而是看著看著,覺得人或許也該學學這荷花。

荷,出于淤泥卻依然昂然挺立,好似不以出身自慚;荷,迎風飄搖卻不為此低頭,好似無視命運的無情摧殘。

他能如荷花一般嗎?他拋下四個孩子,令自己置身于如此可笑的境地,雖是命運弄人,可又未嘗不是自己的抉擇……他勾起自嘲的笑。

「不準跟任何人說我在這里。」

忽地,一道清亮的嗓音命令似的在他身後響起。

洛皓軒轉過身,只來得及看見一個敏捷的身影,迅速的爬上他身後的櫟木。

他瞬間呆了,剛剛他听到的是女人的聲音吧,就這麼爬上樹,有女孩子家的樣子嗎?

不,嚴格說來不是爬,是「蹬」,這女人若不是從小爬慣了樹的野孩子,就是輕功非凡的高手。

正當洛皓軒還在為樹上女人的行動詫異時,幾名太監、宮女小跑步的追了過來,讓他對樹上的女人的身分,有了相當的好奇心。

不可能是刺客,否則追過來的該是侍衛不是奴人,那麼……是逃跑的奴人?看她爬樹爬得俐落,應不是什麼貴族女子。

如果是奴人,他可不忍看有人明明不願,卻在這禁宮之中消磨了一生。念頭一現,洛皓軒便無意告知他們要尋之人的藏匿之處。

洛皓軒正要離開,一名太監出聲喚住了他,「你有看到大公主往這邊跑來嗎?」

洛皓軒一愣,大公主?那個爬上樹的女人是大公主?是那個有可能掌握他一生,成為他妻子的女人?!

不!洛皓軒冷笑,是他「嫁」入王宮才是,他不配稱大公主為「妻子」。

雖然心里多了不滿,但他也不打算在這時候得罪大公主,到時月兌身不了,反把命給留下,于是說︰「我在這里半個時辰了,沒見到什麼大公主。」

「真沒人跑進來?是大公主下了命令要你別說吧。」太監懷疑的道。

「不信我,自己去荷田迷宮里找,只有那里能藏人。」洛皓軒刻意給他們指了錯誤的方向,就算他們要找,也找不到人。

太監們看著那片荷田迷宮,要藏人也不是不可能,但現在正是荷花盛開的季節,花葉層疊,一旦進了迷宮,怕是熱到中暑也走不出來,大公主應該不會傻得跑進去才是。

于是,眾人只得再轉往他處去尋。

待那一群人走遠後,洛皓軒才又听見樹上有動靜,他一回身,只來得及看見她迅速的躍下櫟樹。

這女人便是日曜王朝的大公主?有朝一日將成國君的儲君孫篤靈?

「參見大公主。」洛皓軒這才想起他該行禮,單膝跪地,行了參見禮。

孫篤靈沒急著讓他站起來,太陽太大了,若讓他站起來,她仰頭看他不但不方便,還會讓陽光刺了眼,所以,她讓他維持了跪姿,方便她打量他。

孫篤靈眨了眨眼,自幼生在王宮,能選進王宮的,不管是妃嬪還是奴人都必須容貌清秀,所以她看多了美人、美男子,但眼前的這一個,卻還是讓她贊嘆不已。

他淨白的臉上有著俊美的五官,挺鼻薄唇,一雙深褐色的眸子帶著憂郁的神色,引得人想為他揮去那抹煩憂。

這個男人是誰,怎麼會出現在王宮里?瞧他的穿著,不像王公貴族,要是王公貴族,她也不該不認識。

不是王公貴族,那會不會是她的秀子?不可能,秀子非經召喚是絕對不能離開掖庭的。

那麼只剩一個可能了,是奴人吧!

大概是剛淨身還在休養,所以還沒編派工作的太監吧,太可惜了,長得這副好模樣……

孫篤靈走上前,以指托起洛皓軒的下顎,「你生得這般俊秀,進宮來實在可惜了。」身分尊貴的她,自然無法理解有人會為了生存犧牲至什麼地步,自顧自的感慨。

洛皓軒不敢發難,要求她的儲妃一要儀表堂堂二要才學不凡的不是她嗎?她也知道讓這樣的男人進宮消磨一生是可惜,那為什麼還要學男人當帝王一樣,非得有個三宮六院?

「若大公主覺得可惜,就別挑我,讓我出宮吧!」

選秀之後,挑中的入宮為儲妃,沒挑中的可得厚禮一份返鄉,他實在不想入宮替那人辦事,也不甘困于後宮,只想回到他的孩子們身邊,共享天倫。

所以這新來的太監是準備送來讓她挑選的嗎?

最近她的宮里是要了些新太監,因為病了不少個,整個沐德宮都人手不足了,但即便她不挑他,他也會被派到其他宮殿當差,如何出宮?

更何況他甘願這麼離開皇宮?他可是失去了男人重要的部分啊!

「大公主?」為什麼公主看著他發呆?是沒想到竟有人不想嫁入王宮,擁有一世的富貴榮華嗎?

「來我身邊不好嗎?我給你特權、給你金銀財寶。」孫篤靈也很意外自己竟然開口要求一個奴人留在他身邊,更意外自己竟然需要開口。

雖然她常常上演失蹤記,搞得沐德宮的奴才們為了找她一個個掛了病號,但她對待奴人可是很好的,只要有新的奴人入宮,大多希望到她的沐德宮當差。

洛皓軒表情未變,心頭卻泛出厭惡感。

這位儲君認為自己的後宮,要的就只是榮華富貴?

他不想反駁,或許這也不是她的錯,生在王族,她自小受的便是如此的教育,在她的思想中,這再平常不過了。

「謝大公主青睞。」看來再不願,他還是得入宮,等著那人交付任務了。

他是答應了嗎?孫篤靈嫣然一笑,彷佛能得到他陪伴左右是多令人欣喜的事一般。

這個笑容讓洛皓軒一呆,不明白堂堂一個公主,得到他為何會露出如此開心的笑容,但孫篤靈的下一句話又驅散了他對她的好奇。

「好!只要你好好服侍我,我不會虧待你,要銀子、要珠寶,我都會賞你。」他既是為了入宮當差犧牲了當男人的資格,想必是十分需要月俸的,她可以多賞賜他一些,只要他留在她身邊。

「服侍」是嗎?洛皓軒厭惡的想起住進掖庭里的萬後,所學習的房中術,她是要他好好發揮所學?

「你住哪里,能自己走回去嗎?」畢竟才剛淨了身,走路不太方便吧?孫篤靈想喊人來幫他,可又舍不得她好不容易得來的自由時間。

他是鄉下來的,但不會在這富麗堂皇之中迷了路。他略有點冷淡的答,「我住掖庭里,離這兒不遠。」

掖庭?怎麼掖庭除了住那些秀子,還住了太監?孫篤靈想起那些秀子,不禁又一陣頭疼。

雖然她是未來的日曜國君,但不管是男人或女人稱王,她都覺得不該廣納後宮,她覺得成親就是該跟喜歡的人在一塊,愛情,沒有第三人的位置。

可王位終究沒找上她的王兄或妹妹,是落在了她的肩頭,祖宗規訓,女王亦要封後納妃,而非挑選王夫。

母王已下了令,這回選秀,她至少得選出一名正妃四名側妃。

為了刁難母王,她只好給了母王一大堆條件,從年紀、外貌到身材,無一不挑,想不到仍挑了近百名秀子進了掖庭。

不過……如果那些秀子們個個都有眼前這個奴才的容貌的話,她倒也願意花點時間看看他們,或許真能挑到自己心儀的。

才剛這麼想,孫篤靈便緋紅了雙頰,她在想什麼?居然因為一個太監俊美的容貌就思了春?

「大公主?」她又神游了,是傻的嗎?洛皓軒皺起了眉。

孫篤靈因為洛皓軒的呼喚回了神,「到時我會挑你到我身邊來,你的榮華富貴就看你怎麼表現了。」

「大公主能由那一堆男人之中找到小人嗎?」洛皓軒再想隱藏,還是藏不住言語之中的譏諷,那麼多因她而來的男人,她還不目不暇給。

怎麼,有這麼多新太監給她挑嗎?好吧!她其實不太會認人、更不愛記名字,所以來服侍她的奴人幾乎都被她換過名字,也沒人敢反對。

「小蠻。」她想了想,想到了個方法。

「什麼?」她喊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小名,喊我一聲小蠻公主,我一定會認出你。」雖然孫篤靈覺得他這張臉,已經深刻在她的腦海,她不會忘了。

原來是相認的暗號嗎?洛皓軒淡淡的露出一抹笑,雖然他並不真的那麼想當妃子,但大公主顯然已注意上他,想月兌身恐怕難了。

他只能先應下,「是,皓軒遵命。那麼,大公主不會治我的罪吧?」秀子依例不得離開掖庭。

他叫皓軒啊……這個名字她應該記得住吧。不過治什麼罪?

她承認她會給奴人帶來麻煩,但有必要這麼怕她嗎?她不隨意罰人,給奴人的賞賜從不手軟,當她宮里的奴人比在其他宮都要好,要有人敢欺負她宮里人,她也會為他們出頭的。

她的妹妹就吃過虧,這件事她底下的人都知道。

「治什麼罪?皓軒,我等你來我身邊,別讓我失望。」

直到孫篤靈轉身離開,洛皓軒才發現,孫篤靈一直沒有叫他起身,他自嘲的苦笑,站直跪得有些發軟的膝蓋。

看來他再不願也得進大公主的後宮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3-13 00:07:11

第一章

自從百余年前帝國毀滅後,整個神州大地經歷了一場大戰,如今,諸國各據一方,形成相互牽制之勢。

而列國之中最具地位的,便是這日曜王朝。

洛皓軒一直以來,就只是一個在偏僻的晉遙縣衙里管文書的小吏,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和日曜王朝未來的國君牽扯上關系。

若不是那一日,由京城來晉遙挑選遠近馳名的山蔘的貴客入住了縣衙、若不是康康的病,大夫說需要山蔘調養的話,他絕不會來到京城當什麼秀子。

健健、康康、平平、安安,他的孩子們如今可好?縣衙的人應該不敢虧待他們,再等等,爹很快就會回去了……

洛皓軒遙望著遠方,滿溢的思念之情得不到緩解,而視他為假想敵的秀子江貝亞在他背後冷冷的瞪著他。

這萬說是「宮」,其實也不過是幾間矮房子而已,靠窗的一排通鋪是秀子們的床,一宮有三殿,都是這個格局,每個殿里都住著十個秀子。

秀子要在掖庭里習宮廷禮儀,日夜生活在一起,越接近選秀的日子,江貝亞越看不慣洛皓軒。

除了因為洛皓軒不同于其他秀子的熱衷,總是一副冰冷疏離的樣,便是因為洛皓軒那出眾的外表。

「你今天下午不見蹤影,該不會是偷出去,想趁著選秀之前,先與大公主來個不期而遇吧?」

洛皓軒沒理會那不友善的言語,事實上他也說對了一半,他本是不想學習今天午後的課程才偷溜,晃進了暢沁園,但遇到公主是真。

「要宮里處處守衛,是能隨便走的嗎?」他淡淡反駁。雖然他的確用了點本事進去。

「就算你這張臉真能讓大公主指了你,但你可知道不管是正妃還是側妃,皆得服侍過大公主之後才會冊封。」

洛皓軒厭惡听到什麼靠臉被選中,更厭惡要去服侍人,臉色立刻沉下。「我無意以色事君。」

江貝亞一陣冷笑,哪個男人願意?來這里的窮苦人家子弟,為的是榮華富貴,來這里的官宦子弟、貴族之後,為的是家族勢力,真正甘心的又有幾人?

但洛皓軒明明就應選了,干什麼還一副清高樣,彷佛與他們往來是同流合污一般。

「不想當儲妃你何需進宮?王上要為大公主選秀,並沒有強制合乎條件的人全得進宮來成為秀子。」

他進宮,自然是有他的理由,只是絕不是為了侍奉一個女人而來。每一個人都是有目的才進宮的,他亦相同,只是目的與他們不同罷了。「總之,我不甘願在後宮消磨一生。」

江貝亞一聲冷哼,他不願,也得看大公主要不要他。「就算你進得了後宮,這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也很快便讓大公主厭棄了。」

洛皓軒只一個回眸,勾起少在他臉上見到的笑意,就令江貝亞看得一時發愣。

他淡笑道︰「我說我不願以色事君,並不代表我不會,能不入宮我便不入,一旦入了宮……」

洛皓軒沒把話說完,江貝亞卻在他的眼中看見了決心,那是他會用盡手段去得到他想要的事物的宣告。

江貝亞鎮定心神,不甘示弱的說︰「嘴上說得容易,結果如何得要你有本事。」

「二公主,你不能進來這里啊!」

外頭的吵雜聲打斷了洛皓軒及江貝亞的談話,接著便是一名女子大步流星走來,小跑著跟隨其後的太監徒勞的阻止。

洛皓軒眯起了眼,滿是對這無禮女子的不屑,既然太監喚她二公主,那麼想必她便是與孫篤靈異父的二公主孫篤育了。

孫篤育與她的長姊不合是眾所周知之事,如此堂而皇之的闖進這里來更是令人瞠目結舌。

這里住的是即將進入大公主後宮的男人,依禮二公主不能往這闖,如果換成是秀女,大概會以名節有損為由,全被送回家鄉了。

「二公主,您看也看過了,該回宮去了吧?」

「不是還有一個殿沒看嗎?」孫篤育高傲揚首,彷佛睥睨天下般看著前方,若不論闖入宮殿的行為,倒比孫篤靈有幾分王家威儀。

她一路看來都沒半個足以令她眼楮一亮的男人,孫篤靈眼光真是不怎麼樣,一個個的確都有俊俏的面孔,卻都跟木頭一般,她真是失望了。

「所有秀子們都在方才的大院里,您全看過了。」

大院里?剛才那群呆愣的男人嗎?孫篤育剛露出了厭惡的表情,就看見了屋內的兩人。

「這里不是還有兩個……」看清了這兩名秀子的容貌,她頓時止了步伐,看了百名秀子,唯有這兩個足夠吸引她的視線。

為什麼要當王上的人能有這些特權?這樣的男人要先送給孫篤靈挑選,剩下的才輪得到其他的女人。

一個容貌星眸皓齒,堪比潘安,見到她非但無一絲驚訝,還不卑不亢的打量著她。

另一個則是神態淡雅月兌俗,宛如謫仙,見到她沒行禮便罷,竟還不顧她在此,逕自轉身離開!

這倒是有意思,孫篤育用不可一世的語氣說︰「你們兩個願不願到我宮里來?」

「二公主,萬萬不可啊!」在萬當差的太監,被孫篤育這句話嚇得幾乎要跌跪在地,讓二公主闖進來已經不知道會怎麼被處罰了,再讓她帶走秀子,他的腦袋就不保了。

江貝亞聞言心一動。不愧是日曜王族,眼前的女子威儀不比王子遜色,出色的容貌更令他很難不被眼前人吸引。

但他身負家族的期望,他不能,也不該選擇虛有地位的二公主……

方才背過身子走開的洛皓軒,止住了步伐,回身凜然道︰「我日曜王朝除了女王可廣納後宮之外,一般女子仍只可有一夫,若二公主挑了我們兩個人,是不守婦道。」

孫篤育被頂得語塞,眼看就要惱羞成怒,江貝亞忙安撫了她。

「二公主息怒!他那是輸家才有的想法,若是我,不管二公主身邊有多少男人,我定會傾己真心對待二公主,讓二公主心中再也沒有其他男人。」

似是收到了江貝亞話中隱藏的訊息,孫篤育將注意力轉至江貝亞身上,從他的眼眸中,她看見了不同于以往身旁的男人的視線。

過去那些男人服侍她,是想得到想要的一切,不管是權力地位,還是財富,但眼前這個男人眼中透露的是赤果果的,完全的佔有欲。

這男人並不是真心想當孫篤靈的秀子,而是一個為了家族勢力入宮的男人,但他心底要的只是她。

「我要的男人莫說父妃從不阻攔我,母王也從不曾不依我,要你,我不過覆手之力而已。」

江貝亞噙著溫和笑意道︰「謝二公主青睞,但今生貝亞已成秀子,沒有資格得到二公主的賞識。」

「說了我要,便無人能阻。」

「由大公主的後宮挑也行?」日曜王朝後宮的混亂,洛皓軒算是見識到了。

「沒錯!如果我想,由大公主的後宮挑也行。」孫篤育轉而望向江貝亞,這男人她要得到,一定要。「你叫貝亞?姓什麼?」要跟母王要人,非得知道他的名字才行。

江貝亞一時不知該怎麼回應,雖然他心中更想要的是眼前的二公主,可真讓她挑了去,他如何完成父兄的期望?

洛皓軒看兩人都對對方有意,忽然開口,「回二公主,他姓江,江貝亞。」

「好!江貝亞,你等著。」一如來時如風,孫篤育去時如電,直往日曜王朝的權力中樞——  武極殿而去了。

見孫篤育已走遠,江貝亞轉身,見到二公主才顯現出的斯文姿態已不復見,俊秀臉龐陰雲籠罩,冷聲質問︰「洛皓軒,你打什麼主意?」

「我是在幫你。」洛皓軒神情無比坦蕩,看得江貝亞心生疑惑。

「幫我,是幫你自己吧!少了一個秀子,你便少了一名敵手。」

「我看你也並不是無意,若二公主真有本事得到你,也算成就一樁好事。再者,如果大公主不肯把你給二公主,本來你沒有把握會被大公主選上,這一回也肯定引起大公主注意了。」他本無心,順手推他一把有何不可。

此人心機竟如此深沉?江貝亞冷冷的打量起他來,除了不明白洛皓軒對身為秀子的抗拒之外,更不明白他為何出手幫他。

沐德宮正殿,咸和殿。

孫篤靈支手撐頤、交疊雙腿坐于主座上,若不是底下應選的太監已經跪了近半個時辰,外人看她面上波瀾不興的樣子,還會以為大公主真的只是在挑合意的奴人而已。

可在沐德宮當差久的人都知道,大公主不但是生氣了,而且火氣正大著。

才剛這麼想,孫篤靈就冷冷的問了,「團圓,你說新進宮當差的太監,全在這里了?」

被喚為團圓的太監上前應是,自從大公主說記不得他的名字,幫他取了這個新名後,他便改了名,如今已很習慣這個名字了。

花好及月圓兩名宮女互望了一眼,知道這批新來的太監里,大公主沒一個看得上眼。

沒錯,孫篤靈的確沒找到她要的人。

這跪了一殿等她挑選的太監,沒一個有皓軒那般容貌,她不會認不出,而且這底下只有十幾名太監,也不像皓軒說的有那麼多人等她挑選。

莫非……被孫篤育搶先一步挑走了人?

孫篤靈想起前幾天她在武極殿上與母王議事,孫篤育目中無人的排開守衛闖了進來,母王一如既往寬容的笑著將她拉到身邊來,問著孫篤育那一臉明顯是得了新玩具的興奮樣由來為何,她說是看上這一批秀子中的一個人。

那個從不把她放在眼里的孫篤育,膽子竟大到連即將成為她後宮的男人也不放過?!

她知道女子的貞節在孫篤育的眼中根本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因為事不關己她也從來不管孫篤育,但挑人挑到了她的後宮里,未免也太放肆了!

本來那些男人她也不要,給孫篤育一個又何妨,但孫篤育明目張膽的搶人,這口怒氣她就怎麼也吞不下,所以她以高傲的語氣,對著孫篤育說,她挑剩的才能輪到她。

一向溺愛孫篤育的母王听了也皺眉喝斥孫篤育荒唐,說這是為儲君辦的選秀,不是兒戲。

見孫篤育不開心,最後母王所做的最大的讓步便是,只要孫篤育要的人她這個儲君看不上,她便作主將那秀子撥至孫篤育的重寧宮服侍她。

為了報復,所以孫篤育先一步向內務監要人,踫巧挑走了她要的人?

「把內務監的總管叫來,若是母王挑走的便罷,若是讓我知道是別的宮先去內務監挑走了人,我不會饒他。」孫篤靈決定,就算被孫篤育無意中挑走了,她也要搶回來。

但這時有人通報大王子駕到,孫篤靈連忙起身,親自走到了殿門口,將她的大哥迎了進來。

日曜王朝大王子孫篤宣人未到,咳聲先到,孫篤靈等他進殿來,便直接扶著他走上主座,與她共座。

自從確定了孫篤靈儲君的地位,孫篤宣對于孫篤靈這舉動已經推辭過不知多少次了,但孫篤靈堅持與他共座,最後孫篤宣也依了她。

「王兄,今天怎麼會想到來找我?」

「大公主,我跟您說過不少次了,您如今是儲君,不該與我共座,更不該稱我為王兄。」

孫篤靈沒在意這宮廷禮儀,既然她是儲君,除了母王的命令她不能更改以外,其他的若還不能依她,那她當什麼儲君?

「就算有一天我繼位了,我還是繼續稱呼你王兄,倒是王兄再喊我一聲大公主、再說一句不該如何,那以後我便不理王兄了。」

「大公主……」

孫篤靈偏過頭,假裝沒听到孫篤宣的話,孫篤宣嘆了口氣,拍了拍孫篤靈的手,「我知道了。篤靈,大哥以後不跟你如此生疏,你別生氣了好嗎?」

孫篤靈好似才滿意,反手便把王兄那明明在酷暑時節,卻還是冰冷的雙手給握在了手中。

「如果王兄再如此生疏,我就當王兄是因為我奪了王兄的儲君之位惹你生氣,立刻去向母王稟報我不當這個儲君。」

「不行!千萬不行!」孫篤宣大驚,連忙出聲制止,「篤靈,別拿母王的江山開玩笑,我日曜王朝向來傳賢不傳嫡,無所謂什麼你奪了我的儲君之位,萬一我們兩個都不當這個儲君,你要把日曜王朝交到篤育的手中嗎?」

「我若不是與王兄一樣,都是父後嫡出,母王如此疼愛篤育,或許早讓她當了儲君也不一定。」

孫篤宣知道他這個大妹,一向英姿颯爽、不拘小節,面對朝臣時更是大氣不輸男兒,只有在私下才會露出這可愛的撒嬌模樣,他抬起手輕捏了捏她的面頰,逗著她。「怎會,日曜王朝儲君,不論長幼、嫡庶、男女,賢者得之,我這身體是不行了,篤育她……各方面來說都不行,你才是唯一人選。」

孫篤宣不想將二妹說得太難听,本來身為一個公主,倒也不需要什麼文韜武略,但若連女子的操守亦沒有,他便無法認同了。

這日曜王朝能名正言順擁有兩個以上男人的,只有女王一人,孫篤宣他堂堂一個大男人,看著孫篤育恣意妄為,其實甚為反感。

江山交到孫篤育手上,等同直接交給了敵國。

「我看母王可不是這麼想的。」孫篤靈語氣尖酸,很明顯的是在嘔氣。

孫篤宣總算發現異狀了,孫篤靈今日處處針對二妹,會不會跟這跪了一殿的太監有關?

「這些人跪在這里做什麼?」他于是開口問了團圓。

團圓知道大王子定能解決眼前僵局,偷偷的松了一口氣,「近來沐德宮人手不足,這些是新進太監,要讓大公主挑選。」

「沒挑到喜歡的?」孫篤宣轉而詢問孫篤靈,後者只是又偏過頭不理。

孫篤宣放開了孫篤靈的手,緩緩走下主座,來到那些太監面前。

知道妹妹喜歡看長得漂亮的人,花好、月圓、團圓都是當時萬中選一的,所以,孫篤宣立刻就遣走了一群人,留下幾個長相清秀的。

能被選來當太監的,哪有不伶俐的,挑孫篤靈看得順眼的便可以了。

「你們明天起到沐德宮來當差,現在先回內務監吧!」

方才一殿沉滯的氣氛煙消雲散,內務監的人這才松了一口氣,領著孫篤宣挑中的人回內務監準備。

挑完了人,孫篤宣這才走回孫篤靈的身邊,「大哥這麼做,篤靈你可同意?」

「王兄說什麼我都同意。」反正里頭沒有洛皓軒,挑誰她都不在乎。

「話別說得太滿,或許哪一天我會跟你討要你不肯給的東西。」

「我連儲君之位都可以讓給王兄了,還有什麼不能給你的。」

「別再讓我听到你要讓位了,再讓我听到一次,我便不來你沐德宮了。」孫篤宣假意要起身離開,孫篤靈連忙扯住了他,像只小貓似的巴住他。

「人家不是為王兄抱不平嗎?明明比賢德,王兄絕對在我之上,若不是這一身痼疾……」

「好了!生病了就是生病了,無可改變,你安心當這個儲君吧。說,今天是誰惹我的寶貝王妹不開心了?你像被搶了玩具一樣。」孫篤宣揚手示意花好月圓及團圓三人退到殿門邊,才開口再問︰「該不會是篤育又做了什麼吧?」

「我要的太監被孫篤育搶走了。」

孫篤宣忍俊不住,朗笑出口,卻立刻被咳嗽聲止住,孫篤靈見狀,連忙輕拍孫篤宣的背舒緩他的不適,一邊不依的道︰「王兄笑話我嗎?」

孫篤宣不知是笑還是咳出了淚水,但的確堆了滿臉的笑意,「還能不笑話嗎?你未來的妃子讓篤育搶先一步東挑西撿了一番你不計較,卻計較一個太監?」

「那個太監不一樣!掖庭里那些秀子我現在沒心情處理。」

「什麼樣的太監你這麼放不掉?」

「反正我只要那個新來的太監,王兄,你想辦法把他弄回來給我。」

孫篤宣無奈嘆息,這孫篤育與大妹極不合,除了母王及他的告誡她多少會收斂些,其他就連她父妃也管不了她。

「你又知道人讓她搶去了?或許是母王先挑走了也不一定,內務監里那些人挺會看眼色的,篤育再得寵,地位終究不如你,你明明下了令要挑新太監,他們絕對不敢先讓篤育去挑人。」

「我不管,我就要那個太監。」

「好好好!讓大哥去替你把那個太監搶來,就算是被母王先挑去了也搶,這你滿意了?」

「王兄真的做得到嗎?」孫篤靈的眼眸染上了期待,她馬上就能再見到那個俊俏的太監了嗎?

「當然,在王宮里我多少還有橫行霸道的本錢,說吧,那個太監叫什麼名字?」

「皓軒。」她以為可以在內務監送來的太監中見到他,並沒有問他的姓,不過太監多歸多,要撞名應該也不可能吧。

這個名字出口,孫篤靈明顯看到王兄面有訝色,他頓了頓才又開口,「你怎麼會知道這個人?」

「上回在暢沁園遇上的,我只知道他的名字,還知道他目前住在掖庭里。」

「住掖庭?會不會是你的秀子?」

「怎麼可能,秀子擅離掖庭是死罪,他又非王公大臣,那麼只可能是太監了。」

「你怎不去掖庭找找,如果是你的秀子就方便了,用不著跟人搶。」孫篤宣取笑了孫篤靈,果然又見她嘟嘴鼓頰。

「我知道我一直不肯定出選秀的日子,母王十分無奈卻奈何不了我,王兄是不是奉母王的命令,來騙我去掖庭的?」

「這的確是我的目的之一,但不是母王要我來的。你想想,那些秀子進宮這麼久了,對于你一直不肯選秀,王公大臣都議論紛紛。篤靈,你已屆適婚之齡,該為王室開枝散葉了。」

「我現在不想大婚,王兄,你幫不幫我?」

孫篤宣只得再安撫孫篤靈。看來,此時是不能再逼迫她了,反正那些秀子若耐不住,自會自請出宮,沒走的,才有應選的資格。

「篤靈,要我幫你搶皓軒來不是問題,但我必須先拿到母王的王旨或是你的金令才辦得到。」

「別麻煩母王了,拿我的金令就好了,王兄要做什麼?」

「我要由你的秀子里挑一個人出來。」

「為什麼?」孫篤宣的心思千回百轉,但孫篤靈沒看出來。

「如果人真是讓篤育搶去的,我拿一個男人去送她,幫她暖床,她興許一個開心,就把皓軒還給你了。」

「那就把她要的江貝亞給她吧。」

孫篤宣卻露出狡獪的笑,搖了搖頭,「不行,我是要讓篤育開心,不是要讓她稱心如意,江貝亞你絕對不能給他,最好還要把他選進你的儲妃之列。」

「我才不要,她看上的我一定看不上。」

「看不上最好,我是要你挫她的銳氣,可不是要你們姊妹爭風吃醋。」

孫篤靈此時才懂了王兄的用意,她也露出了絕對邪惡,但卻無損她美貌的笑容,「我知道了!是該有人教訓教訓篤育了。」

兄妹倆有了主意,孫篤宣又多在咸和殿里和孫篤靈聊了近半個時辰,才離開沐德宮。

孫篤宣身旁跟隨著的是自小就被孫玄希派到他的身邊保護他的隨身護衛慕容赫。

「如何?」只說簡單的兩個字,是因為孫篤宣知道以他與慕容赫的默契,定能明白他問的是他派他去完成的任務。

「一切順利。」慕容赫頷首。

「長途跋涉走這一趟也累了,你先回文律宮休息吧。」

慕容赫沒有應命而去,反而繼續跟在孫篤宣的身邊,「屬下是王子的護衛,本該跟隨王子。」

孫篤宣沒再堅持,他的身子的確虛弱,不像孫篤靈出入各宮各殿皆有成群奴人跟隨,他只需要一個人跟隨,也只信任慕容赫一人。

「王子,你是否要先回文律宮休息,屬下以輕功帶王子回宮。」

「不,我要先去一趟掖庭,幫我那個任性的大妹辦點事。」

「王子好像……突然不喊大公主小名了。」

「小蠻」兩個字是孫篤宣幫孫篤靈取的,原因是因為自從他有記憶起,這個大妹總喜歡纏著他,如果他不肯讓她跟,她便又是撒嬌又是耍蠻,最後,他只得接受了她這個跟屁蟲,讓她跟在他的後頭四處走。

只是那段親昵的喊她小蠻的時光終究已經不再了。

「如今她是儲君了,我不該再如此喚她。」

「那王位本該屬于王子……」

「噓!」孫篤宣制止了慕容赫,「別妄言,當心你掉了腦袋,走吧,陪我去掖庭。」

「大公主就沒想到,住掖庭的只會是秀子?」慕容赫既是堂堂一國王子的護衛,自然有梁上听訊的能力,只不過他方才潛進去不是為了打探訊息,是為了貼身護衛王子罷了。

「你這偷听的毛病要不得啊,我明明遣退了左右。」孫篤宣嘴上是斥責,但臉上並無絲毫怒意。

「若王子不要人听,那屬下便什麼都沒听到。」

「罷了,我不信任你還信任誰?」孫篤宣失笑,為慕容赫解釋,「我那個傻妹妹一時沒想通罷了。」

「秀子私出掖庭是死罪,大公主因此不察是嗎?」

「沒錯,而且她誤會了更不是壞事。」

「王子所言何意?」

「篤靈對于秀子還十足排斥,所以我假意要挑人送給篤育,實則是要借篤靈的金令把那個秀子帶出掖庭,送進沐德宮,篤靈一直不肯選秀,要什麼時候才能大婚?

此舉也順便幫忙母王一把。」

慕容赫這才明白王子的用意,可是光送進宮就行嗎?

「大公主一直當他是太監,如何能完成王上開枝散葉的心願?」

「這就是我得親自走這一趟的原因。」

這日曜王朝最有地位的四個人,如今洛皓軒已見到了三個。

洛皓軒下跪行禮,便立刻讓這個笑起來人畜無害的大王子叫起,他站起身不著痕跡的打量起眼前人,大王子與他素不相識,今日怎會紆尊降貴的親自來找他?而且還要他帶著包袱來。

他與另外九名秀子同住一屋,離開自然會引來注意,沒想到來領路的太監逕自代替他回答,說他已自請出宮返鄉。

這話一出,余下的秀子全因少了一名競爭者而露出了笑容,洛皓軒也沒更正那個太監的說辭,他其實也不太樂意留在宮中,只是礙于有任務在身,他走不得,如今若是宮里哪個人打算強迫他出宮,他也不算沒完成任務。

結果,洛皓軒發現自己非但沒被帶離王宮,反而被帶往掖庭里另一座較大的宮殿,領路的太監只走到門邊就要他自己進去,自己則守在殿門外。

洛皓軒一走進,殿里主位已坐著一名面若冠玉的男子,身旁還站著一個面容剛毅的護衛,那護衛要他向主位的人——  日曜王朝的大王子行禮,他才知對方身分。

發現洛皓軒在打量他,孫篤宣也放任他看著,直到洛皓軒皺起雙眉,看來是怎麼也想不透他的來意。

「洛皓軒,你私出掖庭進入內宮,該當何罪?」

就算是來問罪,也不該只有一名王子及一名護衛前來,而且大公主不是說了要免他的罪嗎?洛皓軒不明白眼前情況,也只能老實回答,「回大王子,是死罪。」

「知道你犯了死罪便好,你的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逃,如今,我有任務要交付予你,你必須完成。」

又是任務?怎麼京里人總是有派不完的任務,每個人都在勾心斗角?但這話此時不能說出口,洛皓軒忍住厭煩垂眸道︰「請大王子吩咐。」

「我要你進沐德宮,當服侍大公主的太監。」

洛皓軒再冷靜,還是因為這個任務而受驚,不自覺地退了幾步,好似在尋找逃月兌的時機。

孫篤宣看著洛皓軒的反應,在心里取笑他的自不量力。這里是王宮,就算他逃得出掖庭,但逃得到宮外嗎?

「你長得這般俊秀,讓你做太監是可惜了。」

一句相似的話令洛皓軒穩定下心神,大王子口中的可惜听來十足真心,也好似不打算把他押去淨身。

「大王子,若是死與淨身入宮在下只能選擇其一,那請大王子賜在下死罪吧!」

「你當然不能淨身入宮,淨身入宮了誰來與大公主圓房?」

「圓……圓房?」他沒听錯吧,剛剛那個領路太監還說他是「自請出宮」,怎麼現在他要被送上大公主的床?

看著洛皓軒疑惑更甚,孫篤宣好心為他解答,「大公主在暢沁園見到你,以為你是新進宮的太監,內務監找了十幾名新進宮的太監要挑人卻沒挑到你,大公主正在大發脾氣。」

「所以大公王不要身為秀子的我,而是要身為太監的我?」

「我那個寶貝妹妹有個毛病,就是人家越是逼她,她越是唱反調,她是打從心底排斥秀子,你若老實告訴她是她誤解了,坦白你是秀子的身分,她馬上會對你失去興趣,所以我要你以太監的身分勾引她。」

勾引?孫篤宣應該沒瞎,看得出來他跟他一樣是個大男人吧,「勾引」一詞著實辱沒他。

「我無意以色事人,若大公主對我失了興趣,那也罷了。」

孫篤宣的臉龐瞬間露出狠毒之色,洛皓軒覺得背脊一陣發麻,但定眼細看,孫篤宣臉上哪有什麼狠毒神情,依然是如方才一般無害的笑意。

是他眼花了嗎?還是因為他拒絕了王室的恩寵惹惱了大王子?

洛皓軒果然立刻听見孫篤宣雖然笑著一張臉,但言語之中卻帶著警告。

「洛皓軒,我日曜王朝可沒逼各州府縣強征秀子,你會進宮來是自願,就算不是自願也是因為什麼苦衷而來,你確定你能就這麼返鄉?」

雖然孫篤宣不知道他當初進京的初衷,但他的話的確提醒了洛皓軒,若是被王宮遣退便罷,或許還能向要他入宮的人交代,如果是他自請出宮,那麼他返鄉只余死路一條。

唯有留在王宮中完成任務,他才能保命,他的四個孩子才能過好日子。

「我明白了……」

「王上著急大公主大婚之事,你贏得大公主的心後,還要說服她選秀,再挑出四名儲側妃。」

「不用挑出儲王妃嗎?」

「你是忘了自己還是根本對儲王妃的地位沒興趣?」孫篤宣的確是第一次在宮中見到對王室沒有憧憬的人,身為男人有骨氣是好,但在後宮可能活不長久。

「大王子之意是我會成為儲王妃?」

「那是自然,讓大公主答應選秀你便是大功一件,我會奏請王上,讓她冊封你為儲王妃,亦或許……你能讓大公主舍不得只給你側妃的地位。」

見孫篤宣笑得曖昧,洛皓軒閉起眼、握起拳,他進宮最不想做的事,如今終究來到他眼前了,但他知道他沒有太多時間掙扎,緩緩地再張星眸,里頭已閃耀著下定決心的光芒。

「我明白了,定會完成大王子及王上交付的任務。」

「我會將你以我宮里人的名義送給大公主,你不用像一般小太監一樣做那些雜事,你會有自己的居室,跟花好月圓團圓一同貼身服侍大公主。」

「花好月圓團圓?」這大王子是在吟詩還是在講人名?

「大公主有個毛病,自己記不得就喜歡幫奴才們取名字,花好及月圓是兩名宮女,團圓是沐德宮的總管太監。」

「所以我連自己的名字也不能用了?」現在他知道家里那四個娃兒的感覺了,他們說雖然不討厭自己的名字,但總容易被拿來取笑。

「這倒不會,因為她已經記得你的名字了,否則王宮這麼大,我去哪里找一個她看上的太監?你該擔心的是你服侍得妥不妥貼,不是你自己的名字。」

「我在家鄉時,公忙之余還得照顧四個孩子,我想……把大公主當孩子照顧便成了吧。」

孫篤宣頓了頓,才笑了出來。當照顧孩子般照顧?看來他回頭得跟團圓說多看著他一點,否則什麼時候惹火了大公主還不知道。

「你有四個孩子?成過親的秀子是不能入宮的。」

「我沒成過親,那四個孩子是……是我的責任。」

孫篤宣听出此事有隱情,但不是成過親便罷,秀子不同于秀女,沒有處子之身這個條件,就算有也沒法兒驗。

提到名字、提到他們的身分,洛皓軒又思念起那四個孩子來,他記得那四個孩子曾跟他抱怨他們的名字,而他只得笑著安撫他們,說他們要感謝他是希望他們健康平安,而不是希望他們家財萬貫、黃金萬兩。

洛皓軒沒意識到自己因為往事而放下了入宮以來的武裝,露出了令人眩目的笑容,孫篤宣見到這個笑容便知道自己沒看錯人,光他這張好看的笑臉,就能讓孫篤靈多看他好幾眼。

「進了沐德宮後,要常常這麼對大公主笑。」

洛皓軒因孫篤宣的話回了神。他方才笑了嗎?怎麼笑?

見他又武裝起了自己,孫篤宣開解了他,「洛皓軒,大公主不愛記人名,可是她記起了你的名字,足見你還是與一般人不同的,放開心懷在王宮住下來,別再武裝自己,日子會好過些。」

孫篤宣自顧自的說完便走下主位,走到他身邊時還友善的拍了拍他的肩,便領著慕容赫離去。

洛皓軒听見他走出殿門時對著外頭的領路太監下令,「奉大公主金令,此事不得泄露出去,違者唯一死罪。」

「奴才明白。」

「把他送去沐德宮吧,就說是文律宮送去的伶俐奴才,要解大公主怒氣的。」

「奴才遵命。」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3-13 00:07:32

第二章

洛皓軒捧著一盆飄著花瓣的水,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孫篤靈的床邊。

團圓叫他送洗臉水進來,喚大公主起床,但卻沒提醒他,會見到如此撩人的一幕。

側睡著的孫篤靈如烏瀑般的長發有些凌亂的鋪散在床上,構成了慵懶的美感,未施脂粉的面容亦看不出一絲瑕疵,只覺得那肌膚白皙勝雪,同樣白皙且柔若無骨的縴縴柔荑適意的交疊擱置在頷邊,讓人順著視線可以看見她睡著時還帶著笑容,是作了什麼好夢吧。

洛皓軒發現自己竟看著大公主的睡容發傻,連忙挪開了視線,但一移開視線,便看見了大公主半露著的渾圓酥胸……

洛皓軒又挪開了視線,卻不知該把視線該擺到哪里去。

他能有命把這個太監當到頭,最後成為大公主的儲王妃嗎?

洛皓軒提振了精神,他才當差第一天,不該就想著失敗,只是……他不知道那些太監們淨了身,腦子會不會有遐想,但他可是真真正正的大男人,這一幕香艷景致令人看得心醉神迷,他很怕控制不住自己。

洛皓軒努力目不斜視,半跪在床邊,輕聲的喚著孫篤靈,「公主,該起床洗漱,準備上朝了。」

孫篤靈只是含糊的應了聲,別說動動身體了,連雙眼都沒睜開。

洛皓軒不自覺地露出微笑,想起了愛賴床的安安,他將手放在孫篤靈的肩上,像平常在喊安安起床一般的輕搖著她,「公主,該起床洗漱,準備上朝了。」

誰?誰在喊她?不像團圓的聲音,也不像一般當差的太監們的聲音,應該說,這個人的聲音比一般太監的低沉,卻溫潤怡人。

見她仍沒動,如果是安安,這時他便會開始拍著安安的臉頰喚她起床,但對公主之尊來說,這樣算是輕薄了吧?洛皓軒正這麼想時,就發現孫篤靈抬起手,扣住了他還放在她肩上的手。

洛皓軒這才發現,未經允許,他應該是連公主的肌膚都不能踫觸的。

「奴才該死,不該踫觸公主的身體。」洛皓軒以為孫篤靈是生氣了連忙道歉。

怎麼,這個太監是新來的嗎?孫篤靈想了想,是啊!昨天王兄不是幫她挑了幾個新的太監嗎?

「不踫我怎麼服侍我,別吵我,再讓我睡一會兒。」這個太監的手掌厚實,只可惜模來好似飽經風霜,是窮苦人家出身的孩子吧。

孫篤靈想著想著又迷茫起來,完全沒意識到她還捉著人家的手,手指還不斷在人家的手心輕蹭著、搔刮著……

洛皓軒進退不得,看著孫篤靈連睜開眼都沒有就又睡著了,想著該繼續喊她好還是收回自己的手好,此時他听見寢殿門外兩聲輕咳示意,明白那是團圓在提醒他時間不早了。

于是洛皓軒緩緩的想收回自己的手,沒想到孫篤靈又將他的手抱進了懷中,「別動,粗粗的模來舒服。」

洛皓軒完全不敢移動,不只是因感覺孫篤靈又「調戲」起他的手心,也因為他讓孫篤靈抱在懷中的手,小指已陷入了孫篤靈胸前那兩座山峰之間,他生怕他一動,就會被孫篤靈以輕薄為名,摘了腦袋。

孫篤靈平常倒是不常「調戲」太監們的手,只是這雙手十分溫暖,而且厚實的手掌模來也舒服,還有那長在與一般太監不同地方的繭……

孫篤靈睡得再熟,也感覺到懷中的手掌變得僵硬,她也因那生繭的位置產生了懷疑,這不只是為生活操勞的手,有些繭的部位,是習武之人拿兵器才會生成。

孫篤靈戒慎的睜開眼,無預警的看見半跪在她床邊、正不知所措的洛皓軒。

孫篤靈就這麼愣愣的看著他好一會兒,才露出了笑容。

洛皓軒發誓他真的不是因為自己的手還擱在人家的胸口而心如擂鼓,是為了孫篤靈的這個笑,她的笑容帶著欣喜、帶著不可思議,好像他是多麼稀奇的珍寶,而她終于得到了他一般。

「公主,請、請放開奴才吧!」

低頭才發現自己竟把人家的手放在胸口,孫篤靈把手從那不適宜的位置挪開了,但沒有放開。

孫篤靈坐起身子,「王兄這麼快就把你送來了?」原以為這王宮這麼大,王兄還得花點時間找他。

「公主為什麼這麼想要奴才?」

孫篤靈頓了頓,別開了視線,「你看了順眼。」

「只是這樣嗎?」可他看著孫篤靈那水靈靈的眼眸,總覺得還有其他原因。

「當然,皓軒,從今天起你就貼身服侍我。」

「昨夜大王子已經交代過奴才了。」

听到他的自稱,孫篤靈不悅的攏起眉,她不想到听到他自稱奴才,不想他只是一個奴才。「以後用我自稱吧。」

「謝公主。」

「你只稱公主,不稱大公主?」

「我進了沐德宮,沐德宮只有一名公主,其他的公主不是皓軒的主子。」

這句話孫篤靈听了舒服,他無視孫篤育的想法更讓孫篤靈開心,笑咪咪的問︰「你到哪里去了?孫篤育果真先我一步搶走你?」

「二公主的確選過我進重寧宮,我拒絕了。」

孫篤靈震驚的睜大了眼,沒想到他一個太監竟敢拒絕孫篤育,還沒被砍頭?!她抱著洛皓軒的頭,轉來轉去的看著。

「公主?」

「你的頭還黏得好好的沒掉啊!」

「當時二公主挑中的是兩個人,另一位大獻殷勤,二公主一時便忘了皓軒了。」

「放心,你現在成了我的人,她不敢搶了。」

這倒提醒了他,孫篤育已經見過他了,若哪天孫篤育見到他認了出來,那大王子及王上的計劃豈不功敗垂成?

「公主可否幫幫皓軒,我不想踫上二公主。」

「怕我保不住你的命?」听了他的話,孫篤靈皺起眉頭,還抱著人家的頭的手,便逼他抬起頭直視她,「未免太小看我?」

「不是的!公主誤會了,是二公主那露骨的視線,我想來便頭皮發麻,公主,二公主不只是要我去重寧宮當差那麼簡單,請公主幫幫我吧!」索性說得夸張一些吧,如果他今生真的得去服侍一個女人,那也該挑一國之主,而不是一個婬亂後宮的公主。

「你一個太監,她想,你便辦得到嗎?」

她也太小看男人了,男人要挑逗一個女人,只能用「那里」嗎?

洛皓軒無意真的勾引孫篤靈,只是想讓她見識,他直起腰桿,半跪的他正好與坐在床邊的她平視,他欺近了孫篤靈,在她的耳畔輕聲以氣音說著,以眼神挑逗著,「公主,您想必還未嘗人事吧……」

剛剛她抱在懷中沒有一絲異樣的手,如今配合著他的言語擱上她的腰際,竟讓孫篤靈感覺到一陣酥麻感,呼息混亂,胸口起伏不已,她連忙伸出手推開了他,「等等!」

洛皓軒被推開,是真心覺得有些可惜,但他可沒打算與姑娘家見兩次面便把人帶上床,而且現在帶她上床,知道了他是真男人,他還不敢保證他可以完成王上及大王子的囑咐。

「公主?」

「我、我知道了!我會幫你。」

洛皓軒收起得意的神色,垂首謝恩,「謝公主。」

「平、平常都是花好月圓來喚我起床的,今天怎麼是你?」

「大王子昨日交代,說公主不開心,要我今晨服侍公主,若沒讓公主順心,就沒資格待在沐德宮……」

「不!我順心,很順心,你就待在沐德宮。」

「是,皓軒遵命。」

「以後也由你負責喚我起床吧。」

「是,那……服侍公主更衣呢?」

這句帶著挑逗的話更是讓孫篤靈緋了雙頰,她匆匆下床,但動作太急讓她一時重心不穩,眼見就要往地上倒去,洛皓軒及時起身扶住了她,將她納入懷中。

孫篤靈連忙正了神色,「去喚花好月圓進來吧,更衣都由她們服侍。」

「是,我能放開公主了嗎?」

感覺又被捉弄了,孫篤靈站穩了,就推開了他,但一離開他的懷抱,心上竟有些悵然若失。

洛皓軒走出寢殿,才示意花好及月圓入內服侍,不知前因後果的團圓見洛皓軒完好的出來了,吁了口氣,心想大王子不愧是最疼愛大公主的人,送來的人果然服侍得大公主順心。

「昨天大公主發了好大的脾氣,我還以為你今天會被公主拿來出氣,你十分伶俐,看來大王子給你的特權你也擔得起,只希望別好景不常啊!」

好景不常?怎會,他還沒使出真本事呢!

今日他才發現大公主竟是如此天真自然的女孩,他光以她開出的條件便誤會了她,對她的反感倒是少了許多,想到自己要完成的任務,他不是沒有罪惡感。

方才那個幾句話便被撩撥得心慌意亂的姑娘,對于她即將擁有的後宮,對于即將夜夜寵幸不同的男人,她受得住嗎?

洛皓軒竟暗自希望起來,王室對于有可能成王的公主,所受的教育會有不同,對于她未來的夜晚,能不過于排斥……

朝議結束後,一殿的臣子退去,孫玄希望向側座的孫篤靈,也一並看見了她身後貼身跟著的太監。

孫篤宣已經早一步向孫玄希稟告過了,告知了他的計劃,也得到了允許。

孫玄希同意讓這個秀子慢慢的去改變孫篤靈的想法,她知道孫篤靈才剛被立為儲君,連這個身分都還沒接受,就要她準備大婚她一定多所排斥。

雖然身為女子,但孫玄希不得不承認國祚要綿延,還是得由男子來傳承,女子為王子嗣不多,要從中挑出賢能的便更難。

日曜王朝傳了幾代女王之後,孫玄希本以為自己生了個成材的兒子,日曜王朝將再有男子為王了,可孫篤宣卻有一副嬴弱的身體。

孫玄希沒有放棄,命人仔細調養孫篤宣的身體,但許多年都不見改善,最後為了日曜王朝的國祚,才不得不放棄而改立孫篤靈。

孫玄希有一子二女,孫篤靈是最無意王位的一個孩子,但若要由孫篤靈及孫篤育之中挑一個……孫玄希是溺愛女兒,但不是昏君,她明白自己的二女兒絕不能為王,可她同樣明白,孫篤育不會服氣。

「還在生氣剛剛朝臣要你快點選秀大婚?」

孫篤靈的雙頰還鼓得老大,明明她講的話沒人肯听,那選她做儲君做什麼?

「明天開始兒臣不來早朝了。」既然她的拒絕無效,那何不干脆不再听。

「不行!日曜王朝儲君一旦冊立,就得開始上朝學習政事,你不親政,朕要等到何時才能退位安度晚年?」

「母王,日曜王朝的祖宗們又不是沒人把王上當到頭的,母王您是日曜王朝史上最賢能的王上,便更有資格了,就算您想退位,母王您春秋鼎盛,當個二、三十年後再退也沒問題的。」

「不行!祖宗規訓儲君最遲年滿二旬親政,原君主就該退位為上王,更何況人在高位待久了,心思沒有不變的,歷史可以為監。」

「那我乖乖處理國事,大婚的事先按下好不好?」知道不上朝的事無可商量,孫篤靈改而希望另一個奇蹟出現。

「你都是十八歲的老姑娘了,還要等多久才大婚?」

「那……反正我十個月才能生一個,我就不能只要一個儲王妃就好嗎?要和我大婚的男人應該是我的夫君,而不是我豢養的性奴。」

洛皓軒知道自己該當沒听見的,只是听到孫篤靈的話,他還是不免有了反應,悄悄抬起頭望向孫篤靈,她臉上的表情是真實的排斥。

原來她真的不是打算像養小倌一樣才召了那麼多男人來選秀,而是這是祖宗規訓,不得不如此。

「不行,後宮是女人都想干政了,更何況是男人,妃子多了才能互相制衡。」

看吧!她就說這是另一個奇蹟,孫篤靈無奈,覺得自己這個儲君做得真是窩囊,「為什麼篤育不爭氣一點,她若有本事可以當這個儲君,現在不早把那些秀子叫上殿來一個個品頭論足了?不!她的確是去挑過了,挑了那個叫江貝亞的。」

洛皓軒垂首藏住了臉上的笑意,他說的沒錯,那天那一鬧還真讓孫篤靈記住了江貝亞的名字。

此時的孫玄希不是國君,只是一個處理自己孩子吵鬧的母親,勸解的說︰「你堂堂一國的儲君,要有氣度些。」

「反正我從小就跟她不和,那些秀子反正我也不要,她要就任她挑吧!那天我只是看不慣她得意,故意不如她所願。」

孫玄希看了垂首的洛皓軒一眼,取笑女兒,「那如果她要的是洛皓軒呢?」

孫篤靈大驚而起,張開雙手像護衛小雞的母雞一樣,攔在了洛皓軒的身前,「母王怎麼會知道皓軒的名字?篤育果然跟母王要人了是嗎?她要搶我的皓軒嗎?」

「瞧你這什麼樣子,沒有他不行嗎?」

「因、因為皓軒伶俐啊!」孫篤靈說得有些心虛,皓軒剛來當差,她根本不知道他伶不伶俐,她只知道自己莫名的喜歡他,只想他來服侍。

「不是因為他那張漂亮的臉?」

洛皓軒愣了愣,被稱贊漂亮他是不是該謝恩?或許是听慣了類似的稱贊,而且從不放在心里,所以他一向不對這樣的話題多做反應,可如今稱贊的是王上,他能不做反應嗎?

所幸也沒人在意他,對話便又繼續了。

「皓軒是長得俊沒錯,要日日服侍我的人,我總該挑個好看、看順眼的吧!」

「你不把秀子們叫到眼前來看看,萬一里頭有一個像洛皓軒一樣好看、看順眼的呢?」孫篤靈的表情頓時斂了起,令本來在取笑女兒的孫玄希也收了笑意,「篤靈?」

「母王,如果皓軒是秀子,我便不要他了。」

孫玄希看了洛皓軒一眼,覺得要讓洛皓軒以太監的身分來改變孫篤靈,看來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為什麼?」

「母王,篤靈一直以為未來的王上會是王兄,但王兄自幼身體不好,日曜王朝歷來皆是以武治國,王兄這輩子……怕是辦不到了,所以篤靈願為了王兄扛起這個責任。」

這一點孫玄希一直明白,孫篤靈自幼習武、習兵法、習謀略,都是為了彌補孫篤宣的不足,她也很爭氣,所以當自己最後還是放棄孫篤宣後,孫篤靈便成了最好的人選,要比賢能,或許她還輸了她的王兄一些,但論文韜武略,孫篤靈是最有資格的一個。

「這與選秀有什麼關系?」

「也因為如此,篤靈對自己的夫君一直有著憧憬,我要的男人必須能幫得上我、幫得上王兄,我若真要替王兄征戰沙場,那我的夫君也該有將軍之能。」

「孩子……」這是一個女人最單純的想望,只是孫玄希自幼便被立為儲君,她已經忘了自己身為女人,心中也有的那最柔軟的角落。

「所以我要的男人,絕不會是甘願入宮,願在後宮消磨一生的男人,那些自願入宮的男人,我看不起。」

原來她對秀子們帶有這麼大的歧視嗎?垂首的洛皓軒臉上帶著苦澀的笑,無法反駁孫篤靈的想法。

因為他是認同的,他被迫進了宮,可不正是因為覺得屈辱,才抗拒地躲開了掖庭里的一切,在暢沁園遇上了孫篤靈嗎?

難怪大王子要他先以太監的身分接近她。

但洛皓軒開始對于完成自己的任務不抱期望了,如今公主是因為當他是奴才,她看了順心才留下他,如果他不是太監,公主就真的不會改變想法?

「選秀的形式不是不能改變,我讓你以比武選秀,選出你滿意的、能輔佐你的男人。」

「後宮是一座無情的石磨,磨光了那些男後妃們的心志,母王眼睜睜的看著父後由一名縱橫沙場的大將軍,最後在後宮里借酒澆愁直到抑郁而終,現在,您剩下的唯一一個妃子也差不多廢了,還看不清嗎?」

不只是洛皓軒,連孫玄希身後貼身跟著的奴人都因為孫篤靈說的話而倒吸了一口冷氣,令洛皓軒震撼的是得知了後宮的秘辛,而其他的奴人們則是因為孫篤靈提起了這個禁忌的話題。

孫玄希不希望任何人提起她的王後,因為那是她心中最大的遺憾。

「篤靈,生在王室你便有你的責任,你可以改變選秀的形式,但不能取消。」

孫篤靈知道母王這是命令,而且是以國君身分所下的命令,她忍著心中的苦澀,扯出一抹沒有笑意的笑容,「時候到了,篤靈自會選秀。」

「你退下吧!」

見孫篤靈及洛皓軒行禮告退,孫玄希又喊住了洛皓軒,「皓軒,好好開導你的主子,不要讓我失望。」

對于母王將壓力轉嫁給洛皓軒,孫篤靈極為不滿,但洛皓軒怕她又言語沖撞了王上,連忙扯了扯她的衣袖制止她,還搶在她開口前應了命,「是!奴才遵命。」

最終,孫篤靈只得悻悻然的領著洛皓軒,走出了武極殿。

孫篤靈不喜愛繁重的服飾,所以一下朝後她就讓花好月圓服侍她換下朝服,拆下過于華麗的發飾。

團圓與洛皓軒立于寢殿門外,團圓听著洛皓軒報告今日上朝的事,才總算了解了大公主怒氣沖沖的原因。

「看來又不知道要折損多少小太監了。」

「總管這話是何意?」

「前一陣子大公主不開心,常常故意鬧失蹤,太監宮女們找不到人怕掉腦袋,但要找人,王宮這麼大怎麼找?有時好不容易找到人了,但大公主自幼習武,她輕功一蹬又立刻不見蹤影,大熱天的跑來跑去,最後把咱們這些奴才搞得一個個累病了,人手少了,下回大公主再鬧失蹤,每個人分配要找的地方變多了,然後倒下來的人更多,當奴才的也不是不經磨練,但大公主總是讓我們疲于奔命。」

洛皓軒想起那日初見孫篤靈,原來她能那麼迅速的爬上樹,真是因為輕功。

「公主不過是喜歡一個人靜靜,如果我們能不打擾她清靜,只遠遠的守著,公主是不是就不會再鬧失蹤?」

「其實大公主只要不鬧失蹤,她是一個非常好的主子,我們怕她有危險啊!」團圓壓低了聲音,「這王宮不如你表面看來的平靜,曾經有人要暗殺大公主,王上才會派了這麼多人守在沐德宮。」

暗殺?有其他人對這個王位有野心?是孫篤宣還是孫篤育?洛皓軒心一緊,他明白更有可能有野心的不是他們,而是他們身後的勢力,當初要他進宮的人不正是其一?只是不過那人是屬于誰的勢力?

此時寢殿里傳出了喝斥聲,接著便是花好月圓被趕了出來,關上殿門後,只听得見寢殿里是一陣又一陣物品被砸碎在地的聲音。

今天孫篤靈的心情不佳,花好月圓怎麼服侍她都不滿意,最後在幫孫篤靈梳發時還不小心扯痛了她,讓她氣得把她們全趕了出來。

這當頭誰也不敢拂逆鱗,他們心里也知曉不到一個時辰,大公主便又要上演失蹤記了。

洛皓軒受不了,「我進去看看公主。」

本來覺得她若只是到暢沁園爬爬樹也沒什麼,但知道了曾有人想暗殺她,他便不那麼放心了。

希望他對孫篤靈來說真有那麼一點特別,讓他進寢殿去安撫她。

听了他的決定,團圓及花好月圓對于洛皓軒的自信還是該說傻勁十分佩服,送親人上戰場一般的目送著他,推開寢殿的門,洛皓軒給了一個要他們放心的笑容後,才又關上了門。

「公主,皓軒可以進來嗎?」

孫篤靈好似已發泄告一段落了,如今只是坐在鏡台前,屋內滿目瘡痍,她沒有回答。

既然沒有回答,洛皓軒便當她應允了,他走近她,看她已月兌下朝服換上了便裝,但頭發卻因為剛拆下了繁重的發飾,顯得有些凌亂。

洛皓軒有健健康康兩個兒子,還有平平安安兩個女兒,平常他也常幫平平安安梳頭。

「公主戴那些發飾,很不舒服吧。」像平常在安撫平平安安一樣,洛皓軒十指靈巧的在孫篤靈的頭皮上按摩,好似真的舒緩了她的不適,洛皓軒看著她漸漸的松開了緊鎖的眉頭。

但孫篤靈依然沒有說話,只是闔上眼享受。

「公主氣我嗎?」

聞言孫篤靈睜開了眼,終于無法維持沉默,「你怎會這麼想?」

「方才我沒有支持公主,還阻止公主說話,應了王上的命令。」

其實在當時,孫篤靈的確是十分生氣,但她也明白若她繼續出言頂撞局面也不會有任何改變,反而只是更惹怒了母王而已。

她知道母王要她選秀是因為她身為一國之君,傳承血脈是她必須肩負的責任,她更氣自己退無可退的情況。

「不怪你,身為儲君都無可奈何了,你小小一名奴才,能有什麼辦法。」

洛皓軒對于眼前這個女子漸漸生出了憐惜,為什麼她偏偏是那種烈女不事二夫的女子?為什麼她偏偏是對自己的夫君懷抱著憧憬的那種女子?

洛皓軒的手指帶著溫柔,輕輕的為孫篤靈綰好一個簡單樸素的髻,習慣性的摩挲了她的發頂,沒意識到他是在為公主盤發,而不是他的平平安安。

「這個髻雖然樸素,但可以令公主的頭皮放松些。」

孫篤靈因為洛皓軒那個親密的摩挲受了震撼,生于王室,連父後都不曾這麼溫柔的安撫過她,直到听見他的聲音才回神,「大多數的太監都是十多歲就入宮了,你

為什麼會這個年紀才入宮當差?你在家鄉是做什麼的?服侍過其他小姐嗎?」

洛皓軒這才發現自己逾矩了,他連忙半跪在孫篤靈的身側請罪,「奴才該死,請公主降罪。」

「先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洛皓軒不想欺騙孫篤靈,但他也明白孫篤靈在尚未完全消氣的情況下,知道了他不是太監而是秀子,他只有被遣退返鄉一途。

他不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下,能不能讓那人放過他,讓他與他的孩子們共享天倫,而且他心中有另一個掙扎,那便是他並不那麼排斥當秀子了,他並不想被這樣逐出宮。

「皓軒家里人口多,要養四個孩子,所以只好入宮當差。」最後洛皓軒如此說,他說服自己,他只是沒說出大部分的真相,並不是說謊。

「我的另一個問題呢?你服侍過其他的富家小姐嗎?」她想知道他方才的親密,是對每一個他服侍過的人都會有的嗎?明明知道窮苦人家為了生活,有她不能了解的不得已,但孫篤靈還是希望,他的溫柔只給過她一個人。

洛皓軒本是低垂著頭,但卻覺得自己似乎由公主的語氣中听出了酸意,他偷偷的抬起頭望向孫篤靈,卻剛好迎上了她的視線,他連忙又低下頭。

「別裝了!你明明就跟其他太監不一樣,不會看到我就躲開視線,你不敢看我是打算說謊嗎?」

洛皓軒無奈,只好再抬起頭與孫篤靈對視,她的眼神中不但有著醋意、還有些惱怒,讓洛皓軒忍俊不住,粲然而笑。

這個笑容,讓孫篤靈頓時回了神,發現了自己的失態,她雙頰立刻緋紅,輕咳幾聲側過臉去,「要你回答你不回答,還笑什麼?不要腦袋了嗎?」

「皓軒只是……想到了家里的孩子。」

「你看到我想到了你家的孩子?」

「我家里四個孩子,大的兩個男孩子叫健健康康,小的兩個女孩子叫平平安安,平平安安最愛纏著我,要我幫她們梳頭,我沒服侍過富家小姐,只幫平平安安梳過頭。」

听到自己被比做了孩子,孫篤靈是很惱怒,但得知他並沒有服侍過其他的富家千金,只是疼惜自己的妹妹,她還是覺得開心。

「敢把本公主跟兩個小娃兒相比,你不怕掉腦袋嗎?」孫篤靈哪里還有怒意,只是嘴硬地不想表現出她的開心,所以故意威脅。

但洛皓軒卻把她的真心看得清楚,也不點破,只是告饒,「皓軒該死,平平安安當然不如公主,她們只是兩個小娃兒,哪能比得上公主的尊貴典雅。」

「貧嘴!你除了會梳頭跟嘴甜,沒有其他本事了嗎?」孫篤靈嘴里雖在斥責,但笑容卻顯露了她真實的心情。

「皓軒不才,一時還真沒能拿到公主眼前說嘴的本事。」

「你究竟多大年紀?竟學得這般。」

雖然孫篤靈只是打趣問問,但她很明顯發現了洛皓軒愣了愣,雖然神情回復得快,但她沒漏掉這個反應。

「怎麼?你該不會為了進宮當差,還謊報了年紀吧?」

洛皓軒沒想到孫篤靈隨口一猜還真的猜對了,這回是真的收起了玩笑的神色,認真的垂首領罪,「皓軒今年……二十八了。」

「二十八?」孫篤靈又捧起了洛皓軒的臉打量,洛皓軒發現孫篤靈還真愛這麼捧著他的臉看,他尷尬的笑了笑,至少孫篤靈看來不是生氣。

「為了進宮,我的確謊報了年紀。」秀子的年齡上限為二十五,當時那人看他天生童顏,便索性謊報了他的年紀只有二旬。

洛皓軒一路被這麼安排入宮來,的確也從未露餡,他記得昨日大王子看了他的身家資料,還說︰「幸好你年紀只有二旬,否則要偽裝成太監,還得要有張童顏配合。」

「要入宮當太監,年紀上限為二旬,你沒被發現?」孫篤靈不怪別人,若不是洛皓軒自己承認,她的確也猜不出他的真實年紀。

「唯有公主慧眼,一句話便揪出了我的謊言,求公主饒命,饒了皓軒欺君之罪。」

年紀不符又如何,除了團圓及花好、月圓外,她好久沒遇到這麼合她心意的奴人了,摘了他腦袋她的確有些舍不得。

「你欺的人是各階官廳,這點小罪,我幫你免了,至于欺君……只要母王不問,你就不算欺君。」

「如果王上問了呢?」

「本公主幫你回答,我欺君,母王總不會要了我的腦袋吧。」

「謝公主大恩!」

「別謝,你的腦袋是寄放的,服侍得我不順心,我照樣摘了你的腦袋。」

洛皓軒知道自己暫時還頗得她的緣,腦袋應該安全,松了口氣道︰「皓軒必定盡心服侍。」

「我餓了,傳膳吧。」

「我立刻去準備。」

「你不用準備,在我身邊伺候吧。」

洛皓軒喚了外頭的宮人入內收拾,告知團圓備膳,整個沐德宮才重又活了過來一般,眾人各司其職、見孫篤靈又恢復了笑容,團圓偷偷的給了洛皓軒一個贊許的手勢。

洛皓軒回了一個帶著謝意的笑,才又侍立在孫篤靈的身側,心卻隱約不安。

他帶著這麼多的秘密,能安然渡過在後宮的日子嗎?而那人至今未告訴他任務的內容究竟是什麼,亦是隱憂……

幾個月前,一位由京城來的李姓貴客,自稱是某高官府內總管,來為主人添購山蔘,入住了晉遙縣衙。

為了康康的病,他不得已潛入了李總管的房,想偷走幾株山蔘。

本來依他的本事是不容易被逮著,怎知天要罰他,原本去參加幾位仕紳作東的接風宴的李總管突然回房,讓他被抓了個現行。

而那個李總管身邊的護衛,竟也有本事纏住他,讓他失去了逃跑的先機。

知道他是為了孩子,縣令並沒有同情他,要將他治罪,但李總管卻只要縣令將他軟禁在縣衙的一間雅房中,並好好的「照顧」他的孩子,說另有安排。

幾天後,李總管來找他,說他偷了高官采買的山蔘,死罪一條,若他想逃過死劫,便要入宮到大公主的身邊,為那位高官執行交派的任務,事成之後,他會給他一筆財富,讓他足以返鄉與四個孩子過好日子。

他問李總管他一個文書小吏,如何入得了宮?李總管只是以如寒風般冷冽的聲音回答他,入宮選秀便可,早就听聞選秀消息的他,因為看不起甘願入宮的秀子而拒絕,李總管給了他另一條路,說他亦可選擇入宮當太監。

最後,他選擇了前者。

洛皓軒至今仍不知李總管究竟是誰,他只知道他背後的勢力足以讓縣令乖乖听命,在他問起若公主沒選上他又如何時,李總管亦能高傲的回答他,沒有他的主子辦不到的事,即便是左右大公主的選擇。

洛皓軒知道權力足以使人不擇手段,他只希望那李總管背後的主子,只是想掌握大公主,並不是想對她不利……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3-13 00:07:54

第三章

自從洛皓軒來到沐德宮後,孫篤靈便不再玩失蹤的把戲了,團圓不是沒懷疑過這個突然被大王子找來的太監,但最終還是因為大王子與大公主交好,覺得大王子一定沒有惡意而放下戒心。

但他仍偷偷去內務監查過記錄,沒有洛皓軒淨身入宮的記錄,再加上洛皓軒實在不像個太監,聲音、舉止都不像,他曾經懷疑的問過,洛皓軒回答,聲音是因為他成年淨身,所以沒有改變。

團圓沒有因此釋疑,他依然懷疑洛皓軒是個真男人,也想過大公主的身邊是不是真能放一個真男人不管?但又想著大公主是儲君,未來後宮要有多少個男人哪里是他小小一個沐德宮總管太監能插手的。

就算大王子安排了一個真男人到大公主的身邊,怕也是大公主選中的,大王子為她偷渡入宮罷了。

最後,他決定不去懷疑洛皓軒的身分。

而且洛皓軒的確點子多,能把大公主照顧得舒舒服服的。

今日大公主又把他們四個全遣到了殿門外,由洛皓軒的說明團圓他們得知,今日早朝大公主又受了朝臣請她選秀的氣了。

孫篤靈才回宮不久,幾名太監就抬了兩只箱子來,說是王上派人送來秀子的名冊,要讓大公主過目,四人相視一眼,團圓更是垮了肩膀。

看來,好日子到頭了!

果不期然,當那幾名太監把兩只箱子放下地後,就立刻被孫篤靈給讓人轟了出去,她不能對母王生氣,對那幾個奴才總行吧。

團圓見狀揮了揮手,讓人送走王上派來的太監們,才對著孫篤靈說︰「奴才讓人把這兩個礙了大公主眼的箱子搬到庫房里吧?」

孫篤靈多想連那些秀子也送到庫房里永久封存算了,她瞪著那兩只箱子,沒有回應。

團圓看了洛皓軒一眼,洛皓軒配合著他再問︰「還是讓皓軒把那兩只箱子放到書案邊,大公主睡不著時,可以拿幾本來看看解悶?」

孫篤靈輪流睨了團圓及洛皓軒一眼,繼續只手托腮,像看著仇人似的看著那兩個箱子。

「大公主日理萬機,還是讓奴才把那些冊子先退回禮監去,叫他們整理得簡單一些再送上來吧。」團圓又提供了一個建議,依然沒得到孫篤靈青睞。

「再不然……讓皓軒把名冊送進灶房里,當柴火燒了吧!」

團圓聞言瞪大了眼,愣愣的看著洛皓軒,他進宮前肯定沒學過宮里規矩吧,就算真沒學過,也不該不懂王法,他不知道這名冊燒不得嗎?

這句話終于引起了孫篤靈的注意,她偏頭望向侍立在一旁的洛皓軒,「雖然這些名冊只是副本,但仍屬禮監公文,你可知毀損公文該當何罪?」

他在縣衙里便是管文書的,怎會不知。「皓軒知道,毀損公文依例發配邊疆充軍三年,但如果能換公主一刻的清靜及歡顏,皓軒甘之如貽。」

團圓偷偷搓了搓手臂,這洛皓軒的甜言蜜語還真讓人起雞皮疙瘩,也還好他長了一張俊俏的臉,否則這些話說來便讓人覺得過于阿諛了。

而孫篤靈听了的確舒心不少,要他們把箱子抬上前來,洛皓軒听命,上前抱起一只箱子走回。

團圓見洛皓軒的輕松樣,也上前要搬,心里還想著剛剛那些太監們真是偷懶,明明這麼輕的箱子還要兩個人扛進來,沒想到彎腰一抬,差點閃到腰,跌坐在地上。

這一回,孫篤靈是開心地笑出聲了,「我生起氣來就這麼嚇人嗎?讓團圓你不惜扮丑角逗我開心?」

「大公主國色天姿,怎會嚇人,奴才是真的跌倒,這箱子不輕啊。」團圓苦笑的站起身子,真不明白洛皓軒哪里來的神力,搬起這箱子一點也不吃力。

洛皓軒這才想起自己天生力大,正想老實交代時,就見孫篤靈站起身子離座,走到洛皓軒方才放下的箱子前,不以為然地說︰「這樣的箱子能有多重?」

孫篤靈抬起腳要踢那只箱子,洛皓軒看見了,連忙出聲阻止,「公主,小心——  」

但他的警告已來不及,孫篤靈一腳就踢在了那沉甸甸的箱子上,箱子紋絲不動,她卻痛得也跌坐在地,縮起腳喊疼,「好痛!」

洛皓軒連忙上前探視,卻被惱怒的孫篤靈一把推了開,「都是你!你哪里來的蠻力,那麼重的箱子搬得臉不紅氣不喘的。」

「皓軒該死,沒先提醒公主。」

「明明這張臉長得白白淨淨的,力氣怎麼這麼大?」

團圓也連忙上前關切,「奴才喚人為大公主褪去鞋襪看看傷勢。」

孫篤靈只點了點頭,雙手還是抱著自己的腳揉著,洛皓軒听了團圓的話以為是要他看傷,便主動的為孫篤靈褪下鞋襪要探視她的傷,這個舉動,嚇傻了團圓及剛被喚進門的花好月圓。

孫篤靈沒來得及想洛皓軒的舉動有多不得宜,只覺得他將她的腳捧在手心輕揉著,好似真能減緩疼痛,呆傻的看著洛皓軒滿臉憂心。

「公主能走路嗎?」

走路?你捧著我的腳,怎麼走?孫篤靈心中思緒紛雜,但表現出來卻只余一個搖頭的動作。

于是,洛皓軒做了另外一個令團圓、花好、月圓震驚的舉動——  他一把抱起了孫篤靈往寢殿走去,花好、月圓立刻回神關上了殿門,及時擋住了守在殿門外的那一雙雙震驚的眼楮。

團圓及花好、月圓跟進了寢殿,就見孫篤靈已靠坐在床上,而洛皓軒竟大剌剌的坐在孫篤靈的床沿。

別說男人不能隨便上大公主的床,連她們這些宮女都不行,洛皓軒坐著也罷了,竟還把大公主受傷的腳給放到了自己大腿上。

「所幸沒傷到骨頭。」洛皓軒動了動孫篤靈的每根腳趾,都能正常彎曲。

「你學過醫術?」團圓不很放心,該不該找御醫來看看啊?

「談不上醫術,只是我自幼習武,所以一些跌打損傷自己還能醫治,總管大人,可否準備些去瘀活血膏,讓我為公主稍做推拿。」

「好。」團圓回頭示意花好去取,花好快步離去。

不一會兒,花好便捧回了傷藥,洛皓軒為孫篤靈抹上去瘀膏,然後輕輕的以指壓的方式在她的腳上推開藥膏,孫篤靈的痛楚果然得到了舒緩。

一得到了舒緩,她便又再次感覺到了洛皓軒那雙大手的溫暖。

她記得上回這雙手踫到她,是他來到沐德宮服侍她的第一天,雖然時值酷暑,但他溫暖的手卻不讓人感到燠熱,反而像溫泉水一般,傳遍了她的周身,她記得她舒服得抱住了他的手……

天啊!她當時抱著他的手嗎?

孫篤靈低頭看了自己的胸口,霎時緋紅了雙頰。

日曜王朝民風開放,女子衣著大膽的程度亦是他國所不及的,但再怎麼開放,直接把一個男人的手放到自己胸口的女人還是少之又少,就算是一個太監也不該。

直到為孫篤靈上好了藥、指壓完畢後,洛皓軒在月圓送上來的水盆中洗去了手上殘留的去瘀膏,一回頭,就見到孫篤靈粉紅的雙頰。

他不解,又回望了團圓及花好、月圓,同樣見到震驚未褪的臉,終于漸漸想起了自己做了什麼不適宜的舉動。

該死!他又忘了他現在在扮演一個太監,又把對待家里孩子的那一套,拿來用在孫篤靈身上了。

接著,孫篤靈便又看見洛皓軒跪在床邊喊「皓軒該死」了。

孫篤靈發現,洛皓軒服侍她沒幾天,好像一直在說自己該死,而她一次次饒了他免死。

洛皓軒和其他的太監太不一樣了,新奇得讓她舍不得砍了他,哪里有一個太監敢把她當成他家里的小娃兒來照顧、哪里有一個太監會關心她的傷關心到忘了規矩禮儀?

罷了!少了他她也不會開心,留著他她反而舒心。

而且孫篤靈想起剛剛他抱她進寢殿,他的身子很結實,所以靠在他的懷中讓她覺得很安心,他有力的臂彎緊緊的抱著她,也讓她覺得自己是那麼被他所珍視,更何況……讓他抱著走,好像也不是太討厭的事。

「皓軒,我腳還痛,抱我回外殿,我要看看那些名冊。」

花好月圓一听,連忙阻擋,「讓奴婢扶大公主到外殿吧。」

「不要,我腳疼!你們有力氣抱我嗎?皓軒力氣大,他抱才不會摔著我。」

這不是摔不摔的問題啊!團圓硬著頭皮說︰「大公主,您是千金之軀,不好……不好讓奴才們……褻瀆……」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皓軒是太監,能損我清白嗎?」

「可……可……」這麼說倒也沒錯,但古往今來,也沒見過哪個公主和太監這麼親密的,會招來閑言閑語。

「還是你們把我當成連服侍自己的太監都要染指的主子?」

「奴才不敢!」

「奴婢不敢!」

三人立刻跪著連聲呼喊不敢,本來就跪著的洛皓軒更是垂首不語。

「那便沒事了,皓軒。」孫篤靈大張了雙手,像一個討人擁抱的孩子一般。

洛皓軒終于上前橫抱起她,往外殿去走,苦笑地在心里嘀咕著︰公主,抱著你的可不是一個不敢有非分之想的太監,是一個可能趁你不注意,便會化身成豺狼將你

吃干抹淨的真男人啊!

回到外殿,眾人都盡量假裝方才的插曲不曾發生一般侍立在一旁,這回團圓學乖了,讓洛皓軒自己把另一箱放著名冊的箱子也放到桌案邊。

「公主,真的不用把名冊放到書房去嗎?」

「不用,放這里就好了,這里坐著舒服,興許我看了覺得無趣,等會兒睡著了也不一定。」

團圓看著大公主分明只是應付似的翻著名冊,根本沒把里頭的身家介紹給看進眼里去,在心中嘆息一聲,他知道提醒會換來大公主不悅,但做奴才的,哪能只順著主子。

「大公主,您得仔細看,要挑您喜歡的。」

「還不都怪你,我腳痛,沒心思看。」

這又怪他了?團圓吃了啞巴虧,無可反駁。

洛皓軒則幫了團圓一把,「公主何不先用個緩兵之計,您可以不急著選秀,先由秀子中挑幾個家世、人品不錯的,甚至有能為為公主征戰沙場的繼續留在宮里,余下的,便先遣回鄉吧。」

孫篤靈看了洛皓軒一眼,他這個主意的確不錯,雖然沒辦法幫她完成不選秀的心願,但至少能安撫母王及眾大臣。

「可若只挑幾人留下,怕王上及眾大臣還有異議,畢竟這選秀也牽涉了許多世家之間的政治角力,大公主若沒看過人,只憑名冊便篩退了大多數的秀子,怕朝中會再有爭端。」團圓是贊同,卻也知道事情沒那麼容易了結。

「這倒也是,那麼得想其他的方法……」洛皓軒也認真的思考起來,忘了主角被他們晾在了一旁。

「或許可以先初步篩退一、二十名?過一陣子後再想出其他法子篩選拖延,皓軒你看如何?還是有其他主意?」

「的確,先篩退一、二十名條件較差的,大臣們也無話可說,接著可以在御花園里辦一個花會,讓公主見見這些秀子,再篩退一些不合意的,這樣到了真正選秀的時候,秀子便少了些,公主便能挑出真正合意的妃子。」

孫篤靈看著團圓及洛皓軒你一言我一語,笑開了,她輕咳示意她還在,團圓及洛皓軒這才躬身止言。

「做什麼又這麼戰戰兢兢的?我又沒生氣。」

團圓及洛皓軒相視一眼,松了口氣,團圓才鼓起勇氣再開口,「是奴才目光短淺、思慮不周。」

「不,你們的想法很好,我就這麼回稟母王!不過……這一堆名冊我看了就發愁,幫我想想這一、二十名秀子要怎麼篩?」

「公主可以拿名冊來做靶,取飛鏢盲射,射中誰就退了誰吧。」

乍听洛皓軒又一個餿主意,團圓像個老夫子一樣的訓斥,「皓軒!別再拿禮監的公文來開玩笑。」

聞言,孫篤靈失去了氣力的趴伏在案上,悶悶的說︰「母王應該先讓我挑一個儲王妃才對!我的後宮由我的儲王妃來管理,把挑秀子的工作交給他是再合理不過了。」

「那麼大公主就先挑一個合意的來當儲王妃,再把這個任務交派給儲王妃吧!」

孫篤靈沒回應團圓的話,只是拿起名冊翻看,看不到三行字,便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

听到團圓要孫篤靈由名冊中先選一個儲王妃,洛皓軒心上莫名的涌起了一股不悅,明明是要篩退,怎麼變成要選妃了?

「要成為儲王妃該更慎重,光憑名冊選妃是誤了公主!」

團圓不明白洛皓軒怎麼突然生氣了,更驚訝原來洛皓軒也是有脾氣的。他倒也沒在意洛皓軒的頂撞,只不解的道︰「公主選妃子,你倒是很關心。」

「我只是一心為公主著想,並無其他。」

團圓只笑不語,他已打定了主意相信大王子,不去刺探洛皓軒。

「好了,別說了。這名冊搞得我真的困了,皓軒!抱我回寢殿去午睡。」

啊?還來?洛皓軒愣住了。

團圓決定了對這狀況視而不見,總之只要大公主舒心,他什麼都可以無視,洛皓軒進沐德宮後,他過了幾天好日子,不願回到大公主動不動就因為生氣搞失蹤的時候了。

于是團圓推了洛皓軒一把,把他推到了孫篤靈的身邊。

洛皓軒無奈,只得橫抱起孫篤靈,看著她在他懷中昏昏欲睡的模樣,還真有抱著平平安安的錯覺。

花好、月圓覺得不妥的望向團圓,後者只是揚手示意她們離開,自己也跟著走出了殿門。

「皓軒,你來了後我舒心不少……」在抱她回寢殿的路上,洛皓軒听見了孫篤靈這麼說。

「我很開心自己能讓公主覺得舒心。」

「如果你也能幫我篩選秀子就更好了。」

洛皓軒知道雖然王上及大王子都給了他承諾,可以讓他成為儲王妃,但畢竟最終的決定權,還是屬于公主。

「公主,如果我有可能成為儲王妃,皓軒必定為公主分憂。」

懷中突然沒了聲響,讓洛皓軒以為孫篤靈已入睡,他走到她的床邊,輕輕的將她放上床,準備要離去時,他听見了孫篤靈喊他。

「皓軒……」

洛皓軒回頭,看見了側枕在枕上的孫篤靈睡眼迷蒙的說︰「我允你……幫我挑出遣回的秀子的名單。」

「公主……」

「如果你不是太監就好了……」

在說出震撼了洛皓軒心神的這句話後,孫篤靈就沉睡入夢,獨留呆立在一旁的洛皓軒久久不能回神。

他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因為孫篤靈的一句話而心潮如此激蕩?或許孫篤靈的話一點意思也沒有,他卻因此覺得……欣喜?

他一步步走到這個境地,說來都是身不由己,可為什麼他不再覺得排斥,甚而有些在意起孫篤靈?

今日孫篤宣本是要來沐德宮找孫篤靈聊聊天,沒想到卻撲了個空。

孫篤宣倒也沒覺得什麼,本來就只是乘興而來,沒找到便作罷,正要離去時,突然想起了該問問洛皓軒的計劃進行到了什麼程度,便問侍衛洛皓軒在何處。

得知洛皓軒沒跟著孫篤靈離開沐德宮在他的居所,孫篤宣便尋洛皓軒而來。

「想不到大公主那麼寵信你,這次離開沐德宮卻沒帶著你?」

洛皓軒平了身,恭請孫篤宣坐在他這簡陋小居所里看來最舒適的一張椅子上。

「今日屬國呈來歲貢,王上挑了些女孩子家的玩意兒要讓兩位公主挑選,公主不讓我與二公主踫上,所以今日是帶著團圓總管前去。」

他上回不是編了一個理由,說洛皓軒不是被孫篤育搶去嗎?怎麼大妹還是不放心?「她沒信我上回說的話?」

「不是的,大王子有所不知,二公主闖進掖庭看中了江貝亞那天,我也在場。」

「你怕被二公主認出來?別擔心,掖庭里的男人那麼多,以二公主的脾性,沒引起她注意的她不會記得。」

洛皓軒知道說了定會被大王子取笑,幾次話到了嘴邊又吞了回去,可是又不能不回答,最後仍勉為其難的開口了,「其實二公主一開始挑中的是我與江貝亞,只是被我斷然拒絕後生了氣,便厭了我,我怕與二公主見面身分會被揭穿,破壞了王上及大王子的計劃,所以對公主說了部分的事實,請求公主能讓我避開有二公主在的場合。」

孫篤宣先是頓了頓,才不可思議的開口,「想不到我兩個妹妹平常勢如水火,眼光居然一樣。」說著,他哈哈大笑起來。

果然被取笑了……洛皓軒頗無奈,卻只能任由孫篤宣取笑他。

「那這一桌的秀子名冊又是怎麼回事?」

他豁出去了,大王子要笑,就讓他笑個夠吧!這麼一想,洛皓軒將前因後果全告訴了孫篤宣。

孫篤宣听了,更開懷了,「我這傻妹子,誤打誤撞的把挑秀子的工作交給了她的儲王妃啊!」

「大王子,儲王妃是由公主親指,皓軒不敢奢求。」

「皓軒,不管是秀子或秀女,所代表的意義自古以來都是不變的,這之間牽涉的不只是幫大公主找後宮那麼簡單,還要平衡朝中的勢力,再加上大公主本就無意選秀,所以只要王上指了誰為儲王妃,大公主定會听命,不過……日久也會生情,畢竟未來成為主君的還是大公主,改立他人為後也不是不可能,位置要坐得穩,就得看你的手段了。」

「公主連自己的終身都無法決定,太可憐了。」洛皓軒知道他不該這麼說,卻難以不為孫篤靈感到委屈。

孫篤宣挑眉看他,算來洛皓軒入沐德宮的日子不過幾個月,怎麼心態會有如此大的轉變?當初他要他入沐德宮他還不肯,怎麼現在言語中,竟對大妹生出了憐惜?

「所以王上才希望大公主能自己挑些妃子,即便王上為她挑的她不滿意,至少她也挑了幾個自己合意的。」

「剛才大王子說後宮選秀牽涉了平衡朝中勢力,那我一無權二無勢三無靠山,何以能達到王上的期望?」

「誰說你沒有靠山?王上及我就是你的靠山,那些秀子不乏具有野心之人,王上要安排自己的親信在大公主身邊,自然不挑擁有顯赫家世背景的秀子。」

洛皓軒對于王室的親情淡薄,不能說沒有驚訝。「所以皓軒也只是一枚棋子……」

「皓軒,不要用常人的認知來看待王室,王上是在一國之君及一個母親雙重身分下做這樣的選擇,如果她能只做一個母親,怎會硬逼著大公主非得選秀不可。」

洛皓軒知道宮廷斗爭是他所不明白的,自然不該對其評論,只能說︰「皓軒知道了,也定會完成王上及大王子的交付。」

「只是完成交付?你對大公主沒有一絲動心?」

洛皓軒曾听過孫篤靈提起已故王後的事,也了解他的心情,馳騁沙場的大將軍,最後落得只能深居後宮的結果,若他真愛王上,一個男人又要如何與其他男人共同擁有一個妻子卻不在意?至少自己做不到。

如此,動心絕不是好事。

「皓軒只想著完成王上及大王子交付,還無法細想其他。」

孫篤宣只是回望洛皓軒,看得他有些莫名,總覺得大王子的心思高深莫測。

孫篤宣沒再強迫他剖析自己的心,兩人談話方結束,遠遠的就听見了眾人簇擁著誰而來的聲音,孫篤宣往外頭望去,就見孫篤靈來勢洶洶。

洛皓軒真是受寵若驚,他這個陋室,今日竟迎來了一位王子及一位公主。

「哎呀!我的寶貝大妹太久沒見到王兄,所以急著來見我嗎?」孫篤宣看著妹妹的模樣,打趣的問。

「才不是!我是來看看你有沒有欺負皓軒,為什麼王兄來沐德宮找我,不在咸和殿等我,而是到皓軒這里來。」

洛皓軒的居處的確很小,孫篤靈只得把身後的奴人全留在洛皓軒的居所外。

孫篤宣聞言捧心,蹙起了眉頭,「真讓為兄的傷心,我的寶貝大妹居然為了其他的男人拿莫須有的罪名指責我,我太傷心了。」

「說、說什麼啊!你堂堂一個王子來一個奴才的居所,我能不懷疑嗎?」孫篤靈被說得心虛得紅了臉,但嘴上沒有承認。

孫篤宣看著妹妹的臉,似是了解了什麼,他重新掛上那抹爾雅的笑,拍了拍孫篤靈的肩,「沒什麼,只是問他服侍你的情況,人是我送來的,總不希望他讓你不順心。」

「皓軒很好。」

「那便好,看他為了你,都操勞出黑眼圈了,我便知道我沒送錯人。」

經孫篤宣一提,孫篤靈才注意到了洛皓軒眼眶下的暗影,想起了他最近的確精神不濟。

「皓軒為公主盡心是應該的。」

孫篤宣听完沒再多說,知道自己成功挑起了妹妹的心思,見好就收是成就一個計劃最重要的一環,于是,他便傳令回宮。

送走了孫篤宣,孫篤靈看了一桌的秀子名冊,思索著是不是該把這個工作給收回,別累著了洛皓軒。

洛皓軒看出了她的猶豫,露出了安撫的笑容,「公主,我把名冊看了三遍,深思熟慮之下為公主挑出了三十名秀子,公主可再由里頭挑出二十名遣回。」

「知道了,這事不急。」

「不,早一日向公主呈報,公主便可暫時不用再受王上的壓力。」

孫篤靈知道洛皓軒是為了自己而勞累,感動不已,明明看一遍就夠累人的名冊,他還看了三遍,而且洛皓軒不是沒有其他的差事,白天要服侍她,她就寢了才能回居處看名冊,還要早早到寢殿喚她起床準備上朝……

「皓軒,我讓人幫你把名冊整理好送進咸和殿,你也一起過來。」

看著孫篤靈離去,洛皓軒便著手整理名冊,雖然身體很累,但他並不在意,對于能幫上孫篤靈,他打從心里覺得開心。

當然,開心歸開心,他沒忘了把自己的名冊放在箱子最底層,讓孫篤靈即使一時興起要翻看,也不會拿到他的名冊。

洛皓軒收拾不到一刻鐘,就喚人把箱子扛往咸和殿,到了咸和殿外時,一宮的奴人全被遣到了殿門外。

「大公主有令,你們要討論的事是機密,只許你一人進入。」團圓讓扛箱子的太監放下箱子後就離開,才對洛皓軒交代。

「我明白。」洛皓軒知道名單若事先傳了出去,怕是被篩去的秀子不甘,會引起紛爭,于是他入內後,還慎重關上了門。

孫篤靈就坐在主座上等著他,洛皓軒入內後,便由箱子中取出他書寫的名冊,攤開交至了孫篤靈的案上。

孫篤靈低頭一看,看見了洛皓軒寫的字,字跡剛勁逸麗,頗令她驚艷。

大多數太監,都是因為生在窮苦人家,為了家計不得不淨身入宮,本來識字的就不多,像洛皓軒這般看得懂文書又能寫得一手好字的便更少了。

孫篤靈揚手招了招,侍立在一旁的洛皓軒以為孫篤靈是要他解釋名冊的內容,便半跪在她身邊要為她解釋。

沒想到,孫篤靈卻是扯住了他,讓他坐在她身側。

洛皓軒立刻離開,跪直了身子,那是主子的位置,更是未來國君的位置,他怎能坐,「皓軒該死。」

「別一直對我說該死該死的,是我扯你坐下的又不是你自己坐的。」

「皓軒不能坐,跪在這里便可。」

孫篤靈無奈,只好換了個說法,「你給我坐下,我累了,來當我的靠枕。」

「公主……」

「怎麼做奴才的可以不听主子的話,主子累了也不願意當主子的靠枕嗎?」

「皓軒不敢。」

「來!」孫篤靈又對洛皓軒招了招手,滿意的看著他坐到了她的身邊,她便順勢的靠進了他的懷中。

「公主……天氣熱,您靠著皓軒會不舒服。」

「你又不是我,怎麼知道我不舒服,從現在開始不準說話、不準亂動,吵醒了我當心我罰你。」

「是!」

然後洛皓軒便看著孫篤靈優雅的打了一個呵欠,靠在他懷中闔眼睡去了。

洛皓軒初初是僵著身子不敢移動,真怕自己吵醒了孫篤靈,但漸漸的,窗外和風送爽,殿內又是這麼安靜,讓他也覺得眼皮開始沉重,連日來的疲憊襲擊了他,讓他也沉沉睡去。

感覺洛皓軒的身子不再僵硬,呼息也平順了,孫篤靈才緩緩的睜開眼,坐直了身子。

發現自己離開洛皓軒的懷抱也沒擾醒他,她便知道他是真的睡著了,她滿意的笑了,這才拿起洛皓軒為她整理的名冊仔細的研讀起來。

其實她也不需花費太多功夫,洛皓軒很慎重,似是怕自己一時不察,讓她有了遺珠之憾,所以他詳細的分析了篩退秀子的原因,孫篤靈闔上名冊,決定——  這三十名全不要了。

這椅子夠大,讓孫篤靈坐在上頭還能屈起雙腿,她將下顎擱在膝上,看著洛皓軒的睡容,真心贊嘆起來。

他的確是一個非常俊俏的男人,好看的眉型雖不粗獷,但也帶著陽剛的英氣,如今闔眼看不見的眼眸,總閃耀著星子的光芒,還有這高挺的鼻、總是帶著溫暖的微笑的唇……

孫篤靈發現自己不知道何時竟然欺近了洛皓軒,輕撫起人家的臉來,害羞的縮回了手,她傻笑的繼續看著,覺得光是這樣看著他的臉,就會讓她感到開心。

看著洛皓軒一雙淡赭色的唇瓣,她突然好想知道它們是不是也同樣好模,于是她又抬起了手輕觸他的雙唇,一踫上便舍不得挪開手指。

她也模著自己的唇,似在比較誰的唇較為嬌女敕一般。

孫篤靈是女子,自然更勝一籌,但洛皓軒雙唇的觸感也誘人品嘗,孫篤靈沒有細想,便俯身吻上了他。

孫篤靈未經人事,只憑借本能的讓四唇貼合,然後……似是明白了什麼的吮住了他的唇。

睡夢中的洛皓軒似能感覺到被輕薄,他挪動了身體但沒有醒來,卻嚇得孫篤靈,彈開了身子,走下主座來回踱步著。

她剛剛居然非禮了她的奴人,還是一個太監?!

天啊!孫篤靈抱著自己的頭,在心里呼天搶地,她是怎麼了?放著一堆的秀子不要,居然在這里非禮她宮里的太監?

可也不能怪她啊,誰叫洛皓軒長得這麼俊!她回頭偷偷再望了他的俊顏一眼,卻見他因為剛才挪動了身子,眼見就要跌下椅了。

孫篤靈連忙上前扶住了他,卻不知道該不該喚醒他。

她叫他來就是想讓他歇息的,現在喚醒他,他必定是砍了腦袋也不敢再坐下了,可他的身體好沉,如今全壓在了她身上……

孫篤靈多慮了,洛皓軒不但睡得沉,還作了夢,夢見他過去在家里時,有時累了在廳里睡去,貼心的平平就會來搖醒他,要他到房里睡,有時他真的累得不想走動,平平又不斷的搖他,他便會干脆把平平抱入懷中一起睡。

如今,洛皓軒睡迷糊了,一把抱住了孫篤靈一起躺在了椅上,惹得孫篤靈一聲輕呼。

「別這樣,快回房里睡吧!」

洛皓軒記得平平總會這麼抗議著,然後他便會笑著更摟緊了她。「平平抱著舒服,就這麼睡吧……」

孫篤靈發現洛皓軒在睡夢中把他當成平平,無奈一笑,沒再推他,只是有些自責的抹過他眼下的暗影,自言自語,「在宮中當差很累吧?」

平平是在問他在宮中當差累嗎?洛皓軒迷迷糊糊的想,不,在宮中當差不累,能看見公主因為他而舒心,所有的疲累就消除了。

他過去不該對公主有著成見,公主是如此令人疼惜的女子,讓他不自覺地想為她做所有事。

洛皓軒很想對平平說出他對公主的感覺,可最後只化成了在睡夢中一句句「公主」的呢喃。

孫篤靈听見他在睡夢中喚著自己,雙頰染上了艷彩,管他什麼合不合宜,反正……她也累了。

依靠在洛皓軒的懷中,孫篤靈也漸漸睡去了。

直到過了一個時辰,殿中都沒有動靜,團圓覺得怪異,便輕聲詢問大公主是否要歇息一會兒、要不要換茶,可卻沒有得到回應。

如果是大公主一個人在看名冊,可能睡著了,但皓軒在里頭服侍著不會也睡著吧?

團圓偷偷的打開了殿門,想看看里頭究竟出了什麼事,卻看見了洛皓軒抱著大公主,一塊睡在椅上!

團圓嚇得立刻闔上了門。

「團圓總管,大公主怎麼了?怎麼沒有回答?」花好好奇的問著。

月圓本也想跟著偷看的,但團圓關門關得太快,她來不及看。

「沒事,守著就是了!」團圓語氣鎮定,但心里卻是七上八下的。

大王子究竟知不知道自己送了怎樣一個太監來啊?他是不是該提醒一下大王子,以免大王子根本不知道洛皓軒的可疑?

可若大王子真不知情,听了必定勃然大怒調回洛皓軒,被大公主知道是他告了密,那他別說當這個沐德宮總管,連有沒有命活他都不敢保證。

于是,團圓陷入了深深的煩惱之中。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3-13 00:08:18

第四章

晚霞爬滿了咸和殿,將殿內染上了滿滿的紅彩,沉睡著的兩人終于有了動靜。

洛皓軒覺得通體舒暢,今天他睡得很熟,自從進了沐德宮當差,他便長期的睡眠不足,今日才得到了完全的休息。

感覺到抱著她的人有了動靜,孫篤靈也漸漸轉醒,緩緩的睜開眼,孫篤靈看見了近在咫尺的洛皓軒,他的眼睫輕顫動著,看來就快醒了。

孫篤靈很想先逃出他的懷抱,奈何洛皓軒的手還壓著她,她動彈不得。

她已經可以想見等一下某人醒來看見她,又要下跪喊該死了!

洛皓軒不明白今天怎麼可以睡得這麼足,是什麼時辰了?可不要誤了喚公主起床的時辰才好,他睜開眼,先是看見窗外透進來的光線,似乎不像清晨的朝陽,接著便發現,他所在的地方並不是他居住的陋室……

他漸漸想起了睡前發生的事,他被公主叫進了咸和殿,要解釋秀子名冊,然後呢?他睡著了?公主見他睡著了,還塞了個靠枕進他的懷里嗎?

靠枕兩字完全喚回了他的記憶,他記得他睡著之前,懷里抱著公主!

洛皓軒低頭,果然看見了孫篤靈還在他的懷中,而且還帶笑望著他。

他連忙放開手坐起身,椅子雖大,但畢竟不是床,洛皓軒一連串的舉動將孫篤靈擠出了主座,結實的摔到了地面上。

孫篤靈沒料到這一著,摔得痛叫一聲。

殿外守了一下午的人,嘴上不敢說話,心里可是天馬行空、胡思亂想,直到听見公主這一聲痛叫,團圓立刻進殿查看,也記得順手把一干好奇人等全擋在了殿門之外。

團圓及洛皓軒都立刻來到孫篤靈的身邊,扶她坐上了椅子,團圓更是帶著指責的瞪了洛皓軒一眼。

洛皓軒自知理虧,只得垂首告罪。

「公主!皓軒該死!」

看吧,又喊該死了。孫篤靈還沒能開口,團圓倒搶先一步開口了。

「該死的奴才,輕薄了公主你該當何罪!」

「輕薄?我不過自己睡到掉了下來,什麼輕薄?」孫篤靈皺了皺眉,不悅團圓對洛皓軒的斥責。

明明是被他擠下主座……洛皓軒听見公主為他月兌罪,心虛地不敢開口。

「這個洛皓軒明明……」團圓話說了一半,就見到孫篤靈惡狠狠瞪視他的眼神,他收了口。

「明明怎樣?你看到了什麼?」

莫非,他抱著公主睡著,團圓總管看到了?洛皓軒暗罵自己不小心,若是傳出了公主與太監私通的謠言,那對公主的名聲有損。

「奴才什麼都沒看到……」團圓只能這麼回答,看著孫篤靈眯起眼打量他,他又猶豫的說︰「如果大公主這麼希望的話……」

孫篤靈滿意的點了點頭,給了團圓一個如花的笑靨。

但團圓卻笑不出來,這是大公主有了新的鬼點子時,慣有的笑容啊!

「我就知道我的團圓眼力好,絕對不可能眼花看錯。」

「是,奴才眼力最好了。」

「現在是什麼時辰?我在咸和殿里待多久了?」

「大公主,您在殿里待了兩個時辰了。」

「這樣啊……」孫篤靈看了還跪在一旁的洛皓軒一眼,心里嘟囔著這個洛皓軒還真會睡,一睡就睡了兩個時辰,「團圓啊!這兩個時辰你進殿過幾次?」

「回大公主,就這一次。」

「嗯?真的嗎?」

「回、回大公主,進殿就這一次,稍早前曾打開殿門問大公主要不要換茶,但奴才沒進來。」

「那你開殿門看見了什麼?」

看、看見了什麼?當然看到了洛皓軒抱著大公主您啊!團圓的視線在兩人之間游移,知道大公主想听的當然不是實話。

團圓的視線由他們兩人身上挪開後,瞥見了案上一把團扇,于是腦子一轉有了主意,由案上拿起團扇,硬是塞進了洛皓軒的手中。

「奴才看見大公主累了在歇息,皓軒跪在旁邊拿扇子幫大公主搧涼。」

「確定是這樣沒看錯?」

孫篤靈這很明顯的是在串供,形勢比人強,團圓能不答是嗎?

「是的,大公主!奴才看見的是這樣,奴才的眼力好,不會錯的!」

「那好,眼力好腦子也要好使,千萬別忘了你自己說過的。」

「是!奴才遵命。」

孫篤靈滿意了,俏皮的勾笑看著還傻傻跪著的洛皓軒,他的懷抱讓她覺得安心,可今天這樣的機會應該再也不會有了吧……

「皓軒,你說團圓說的對不對?今天午後是這樣的嗎?」

洛皓軒這才抬起頭,瞬間心醉神迷。

晚霞的光芒柔和的映在孫篤靈的身後,在孫篤靈白皙勝雪的肌膚上,灑下了點點金光,洛皓軒搜索枯腸,想不出一句話可以形容他此時的震撼,孫篤靈似乎也發現他發傻,輕笑出聲。

乍見那仙姿玉色,一笑百媚,洛皓軒一陣揪心。原來遇見了心中那最美的瞬間,心是揪痛的,彷佛要以這樣的痛楚來逼迫自己,永遠別忘了這最美的一刻。

「皓軒,你傻了嗎?我問你團圓說得對不對。」

洛皓軒回了神,看見孫篤靈一臉疑惑,他連忙回應,「是,就是團圓總管說的那樣。」

「那你跪了一下午了不累嗎?還跪?」

洛皓軒緩緩的站起身,侍立在一旁,心中千頭萬緒,他抽絲剝繭的梳理著,漸漸明白了一件事……

孫篤靈此時心情愉悅,伸懶腰站起身,突然有了想法,「團圓,傳膳對月亭,你們也在一旁打張小桌,一起用膳吧!」

團圓听見孫篤靈的命令一時發愣,通常她下這種命令只有一個情況,而且這個情況自從她被冊立為儲君就不再有過了。

「是……奴才這就去準備。」

看著團圓一臉無奈的退出咸和殿交代,洛皓軒不解,孫篤靈笑說︰「這個團圓,好像我的命令會要了他的命一樣。」

洛皓軒初來乍到,自然不知道孫篤靈的命令代表著什麼,順著一般的想法說︰「公主賜宴,團圓總管該是受寵若驚吧。」

「皓軒,你不明白,今夜你看了就知道了。」

怎麼剛剛那個命令還有其他意思嗎?洛皓軒雖覺得疑惑,但也沒再問,因為他發現公主那雙水靈靈的眼眸又盯著他了。

他睡了一覺起來,難道頭發亂了?洛皓軒下意識的模了模頭,發髻還牢牢的,那公主為什麼這樣看他?

「公主……」

「你在家里常常抱著平平睡覺嗎?」

洛皓軒這才想起,對自己今天午後的失態,他還未請罪。「皓軒該死!不該冒犯輕薄了公主。」

「這種狀況會再發生嗎?」

「皓軒不敢。」

「那你要答應我,別再把自己累出黑眼圈,否則,我就再罰你當我的靠枕。」

他可以這麼想嗎?今天午後公主刻意淨空了咸和殿,還要他陪她午睡,其實為的不是她自己,反而是為了他?洛皓軒心頭猛然一震。

他很明白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他終究動心了,對這個他曾經帶著成見,不願意服侍的公主動了心。

所以才努力為公主篩選出不適合她的秀子,更對公主那句她的秀子該由儲王妃來挑而起了奢望。

莫非他真心的希望成為公主的儲王妃?

洛皓軒凝望著孫篤靈,真誠的回答,「皓軒為公主做事,不覺得累。」

「所以你是想再來當我的靠枕嗎?我的確是挺喜歡你這個靠枕的,但靠枕是拿來靠的,不是拿來壓自己的。」

洛皓軒臉上浮起一層赭色,他竟把高貴的公主,堂堂一國的儲君,給抱在了懷里當抱枕。

見洛皓軒又要跪,孫篤靈連忙扯住了他,「我知道,你該死,好了,就算你命比貓多,也用不著天天要我砍你頭吧。」

洛皓軒壓住笑意,恭敬的說︰「皓軒明白!以後定量力而為。」

「知道就好。」孫篤靈拿來那本洛皓軒書寫的名冊,「我決定,這三十名秀子全篩退了。」

「或許公主應該再審視一次,為免有遺珠。」

孫篤靈滿臉興趣缺缺的樣子,反而拍了拍身邊的位置,「來,坐下來,跟我聊聊你家里的四個孩子。」

洛皓軒是打死不敢再坐上去的,孫篤靈見狀擰眉,輕斥道︰「不過就是張椅子,我踫過就帶了毒嗎?如果有毒,你今天睡了一下午,早被毒死了。」

「公主……」

「快點,我今天心情好,想听听你家里的故事。」

他家里的故事……真把他家里的故事全在公主面前說過一遍,保證精彩絕倫,但那黑暗的過往他不想告訴任何人,尤其是這位他心儀的公主。于是,洛皓軒選擇從最溫馨的部分開始說起。

提到那四個孩子,洛皓軒的神色滿是幸福。

「我家有四個孩子,每個各差一歲,十二歲的健健是老大,很聰明、很有責任感,我出門工作時,他負責看顧弟妹,儼然是一個小大人的模樣。」

見公主好似真的很有興趣听,他繼續說︰「老二是康康,可惜出生前他娘生了場大病,讓康康一出生就帶了毛病,不能跑、不能跳,既怕熱又畏寒,所幸他很開朗,生病的事從來沒讓他傷心,因為他知道唯有照顧好自己才不會拖累家人,他是孩子里最愛看書的一個,他說,他將來也要當官,照顧哥哥及妹妹。」

「也要當官是什麼意思?你家里還有誰當官嗎?你的父母?」

洛皓軒頓了頓,父母是他一生的遺憾,「我自幼就沒了父母,在進宮之前,我在晉遙縣衙當一個管文書的小吏。」

晉遙是一個偏僻的小縣,孫篤靈知道日曜王朝雖富強,但不少偏遠縣城還是過著極為窮苦的生活。

只是到底得要是多窮苦的生活,他才會做此犧牲入宮當差?

「官再小、月俸再少,最小的孩子你還是養到了九歲,會突然想入宮當差,是因為康康突然出了什麼問題,急需用錢,你才會入宮吧?」

孫篤靈將事實猜得七、八分,但洛皓軒無法坦白他入宮的原因,知道了他入宮的原因,她不會再給他如此美麗的笑靨了吧!

他于是避重就輕地道︰「我沒讓孩子們知道我入宮的原因,怕他們傷心。」

「這倒是……那平平安安呢?」

「平平很貼心善良,就是傻了些。家里清寒,所以孩子們平日會在家里調些香料讓平平上街去賣,有些人看她年紀小好欺負,裝可憐的跟她討香料,她常常帶了幾十盒香料上街,卻沒帶幾個銅錢回來,後來,健健讓她留在家里做家事,自己上街去賣香料。」

「才十歲已經會做家事、會調香料了?」

「簡單的香料當然是行的,至于家事,若我不在一向是健健做的,怕火傷了弟妹、怕弟妹去井邊挑水會掉到井里,後來看平平細心,才決定與她交換工作。」

「那安安呢?」

「安安才九歲,除了調香料什麼也不會,但健健要出門賣香料,她會幫他捏幾個飯團,也會用她小小的身軀扶著康康,陪他到他想去的地方,而平平做好簡單的飯菜後,安安總是已經把碗筷給擺好,喊著開飯。」

「好乖巧的四個孩子。」

洛皓軒笑得很自豪,是啊!這四個乖巧的孩子讓他很欣慰。「他們四個唯有在我回家的時候才會變回小孩子,圍繞在我身邊說當天發生的事、跟我撒嬌,也唯有此時,四個孩子才會有些小爭小鬧,因為要爭寵,可不管鬧得再不開心,隔天一早我出門時,他們又會恢復成相親相愛的模樣,是四個讓我非常舍不得的小家伙。」

孫篤靈發現了洛皓軒沒有平日的恭謹拘束,知道他是完全沉浸在回憶里,忘了她的公主之尊,但她喜歡這樣的洛皓軒,也喜歡看他提起家人的樣子。

生于王室,孫篤靈從不知道何謂天倫,母王是疼她,但大多數的時候她卻是一國之君,不是她的母親。

王兄是疼她,但在她被冊立為儲君之後,王兄與她之間多少還是築起了藩籬,孫篤靈知道,那是因為王兄在意著身分有別,在他的心中,她已經不是那個扯著他的衣擺跟前跟後的小蠻了,是未來的國君。

至于她的父後……從她有記憶起,父後總是在喝酒,她曾听王兄說父後當年的事蹟,也曾說父後想教他武功,可惜他的身體不允,可當她也開始習武時,父後卻無心教授了。

因為那個時候,唯一能引起父後注意力的,唯有解愁黃湯。

所以對于洛皓軒一想到親人的就滿溢著幸福感的臉,孫篤靈既是羨慕,又是著迷。

「把四個孩子接到京里來吧,我讓人在宮外買間小宅子,派幾個奴人去照顧。」

這是天大的恩寵,但洛皓軒卻沒敢接受,只下跪謝恩,「皓軒謝公主大恩,但我不能接受。」

「整個日曜王朝未來都是我的,我要照顧幾個孩子還不行?」

「我何德何能,讓公主為我做這些?」

又來了!這樣的事對他們一家來說雖然是恩寵,但對她來說只是舉手之勞,他何需介懷。

「我不是為你做的,是為那四個乖巧的孩子做的,如果你認為不能無緣無故去照顧那四個孩子,那麼……我認他們為義弟義妹好了。」

弟妹?這怎麼行?!他們是他的孩子,若公主成了他們的姊姊,那他豈不長了公主一輩。「皓軒不能答應!」

「我認他們為弟妹不過是要照顧他們,你還擔心我跟你搶弟弟妹妹嗎?放心,是家人就永遠是家人,倒是你明明說自己二十八了,又說自幼失怙失恃,那怎麼會有才九歲的妹妹?」

原來公主一直誤解了健康平安是他的弟妹嗎?他雖沒成過親,仍有當秀子的資格,但他畢竟收養了四個孩子,公主是不是會介意?不過,他不想再瞞她。

「他們不是我的弟妹,是我的孩子。」

「你……入宮之前,已經成親了?」

孫篤靈不知為何突然覺得一陣心痛,听見洛皓軒已經成親她為何要心痛?他不過是一個服侍她的奴人,為什麼她要因為知道了他有妻子而難過,難道她有什麼期待嗎?

她對一個淨身入宮的太監,能有什麼期待?

孫篤靈倏地站起身,因為她在洛皓軒的眼中似乎看見了相同的情愫。孫篤靈不肯承認,告訴自己他們之間只是主僕沒有其他,她對那四個孩子的照顧是恩寵,不是因為對洛皓軒另眼相待。

「不需要什麼名分,我會命人把你的孩子接上京來,你的妻子呢?過世了?否則怎會不阻止你入宮?」

洛皓軒有苦難言,那四個孩子的身世如非必要,他希望一輩子都不讓公主知道,只能說︰「皓軒沒有成親,只有四個孩子。」

他沒有肯定過世的猜測,所以他不但有妻子,而且尚在人世嗎?孫篤靈不想追問他們是因為什麼原因生了四個孩子卻沒有成親,她只知道如今洛皓軒已經是她的人,那個不知在何方的妻子,已經要不回他了。

「我搶了他們的爹爹,給他們過好生活也合理,你不要推辭了。」

「公主……」洛皓軒看得出孫篤靈態度的改變,他不解的走上前一步,孫篤靈卻退了一步。

「看看時間他們也該準備好了,隨我去對月亭吧!」

最終,洛皓軒只能垂首答是。

過往孫篤靈只要興起傳膳對月亭,並且還賜宴團圓、花好、月圓,便是想舉辦一個臨時小宴,而且孫篤宣一定是座上賓。

只是自從被冊立為儲君後,她便沒再興起辦小宴的念頭。

除了因成為儲君後,孫篤宣多少疏遠了孫篤靈一些,也是因為成為儲君後,孫篤靈的身邊護衛、太監、宮女幾乎增加了五倍,這讓一向喜愛自由的孫篤靈不悅,脾氣一差,當然沒有開心舉辦小宴的時候。

孫篤宣知道妹妹如今身分有別,不再像過去整日與孫篤靈膩在一起,但今日團圓到文律宮邀請他,說孫篤靈要舉辦小宴,孫篤宣還是好奇的來這一趟。

只是,本來應該十分開心的她,孫篤宣怎麼看妹妹的臉都一點也看不出開心在哪里。

小宴上當然亦有表演助興,但他看得出來孫篤靈的心思並不在上頭。

「篤靈,為兄的還以為你是想念我,午後剛見過晚上便又邀宴,可我坐在這里酒也喝足了,晚膳也吃飽了,怎麼你都還沒跟為兄的說過半句話?」

孫篤靈這才回了神,明明是開心才要辦小宴,但如今她的臉上定是看不出半點欣喜吧。

「是篤靈的錯,我先干一杯。」孫篤靈舉起酒杯,唇邊雖然淡揚一抹笑意,但孫篤宣卻不覺得那抹笑是發自內心。

孫篤宣還來不及阻止,就見妹妹一口喝下杯中醇釀,雖說妹妹身強體健,但急飲傷身啊!

孫篤宣瞥眼被賜宴的團圓、花好、月圓及洛皓軒,前三人倒是很開心的看著表演,大概想著今夜孫篤靈心不在焉,不會照慣例來場「余興節目」,而洛皓軒的神情就頗耐人尋味了。

那個午後還口口聲聲說定會盡心完成王上交付的任務,不敢對公主有非分之想的洛皓軒,現在怎麼雙眼直盯著他大妹舍不得移開,見她酒一杯接一杯的喝,還狀似著急地幾乎就要出聲阻止她喝酒?

他離開沐德宮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事他當然要問,所以,當場中的舞伎們一曲舞畢,孫篤宣揚手止了樂音,揮手遣退了舞伎。

孫篤靈不解,「王兄不喜歡今夜的表演嗎?」

「你呢?你喜歡嗎?」

「嗯……篤靈愛看表演,自然是喜歡的。」

「喔?那剛才她們舞了幾曲?」孫篤宣露出促狹的笑容,沒放過取笑孫篤靈失神的機會。

孫篤靈一時語塞,無法回答。

孫篤宣見妹妹無言以對,又繼續說了,「篤靈,你這心神不寧的模樣,分明是犯相思啊!」

「什、什麼相思,王兄別亂說,篤靈長居深宮,哪里來的人讓我犯相思?」

孫篤宣意有所指的視線挪向了孫篤靈身後的小桌,正好捉住了洛皓軒偷看孫篤靈的視線,洛皓軒發現了,若無其事又挪開視線,彷佛他並沒有一直盯著孫篤靈看一樣。

倒是孫篤靈發現了孫篤宣的視線方向,她很明白王兄看著的是誰,也刻意的避開了與洛皓軒視線相對,「王兄,你看著哪里啊!」

听見妹妹終于發了怒,孫篤宣將視線轉向洛皓軒身旁的替死鬼,團圓也正因為孫篤宣意有所指的視線而震驚,呆若木雞。

這個洛皓軒果然不是一般太監!團圓還兀自想著,直到覺得一陣寒意竄上背脊,回神才發現,大王子已盯住了他。

「我看著團圓呢!團圓,你看哪里啊?」

他剛才發現的事能當著這個場合講嗎?團圓當然不敢,他急忙站起身子,躬身回答,「奴才、奴才剛剛在賞月。」

「原來是賞月啊,我還以為你盯著皓軒看呢。」孫篤宣促狹的笑意未退,看著團圓冷汗直淌,笑意更深。

「白天才說團圓你眼力好,怎麼今晚就變差了,月亮在那一頭,你望向皓軒那一頭,能看見什麼?」孫篤靈警告意味濃厚的問句出口,逼出了團圓更多汗珠。

團圓邊擦拭著額上冷汗,邊尋找可以解釋的借口,直到看見了對月亭外池塘水面上映著的一輪明月。「奴才、奴才是在賞池面上的月。」

孫篤靈及孫篤宣順著團圓的視線,果然在池面上看到隨波搖曳的月影。

算他好運,連天也幫他,孫篤靈這才饒過團圓。

但孫篤宣可沒那麼快放過妹妹,「團圓,大公主賜宴是天大的恩寵,你不專心看表演竟在賞月,我要罰你。」

還要罰?團圓苦著一張臉,不過處罰也總比掉腦袋好,他總覺得自好像知道了什麼會讓他掉腦袋的事,「奴才領罰。」

「我這個一向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妹妹突然思凡了,你來唱一曲蝴蝶夢吧!」

蝴蝶夢,說的便是那山伯英台的愛情故事。

王兄罰便罰,還要刻意取笑她?孫篤靈嗔望了孫篤宣一眼。

所謂「余興表演」,便是某回孫篤靈知道了團圓不但會唱曲,而且功夫不俗,所以往後只要她辦了小宴,便一定要團圓唱一曲助興。

只是過往孫篤靈愛听的多是氣勢磅礡的破虜曲,從沒听過兒女情長的情歌。

團圓方才松了口氣,又听見大王子要他唱蝴蝶夢,整個神情便又緊繃起來。他偷偷的望向大公主,果然看見大公主面露慍色。

「王兄,我沒有思凡。」

「是是是!是為兄的說錯了,掖庭里的秀子都等著你,你何需思凡。」

又是掖庭里的秀子!她根本不想要那些秀子,為什麼她身為一國的儲君,連自己要的男人都不能決定,她要的男人就只是……

孫篤靈心中的怒吼頓時止住。為什麼她心中浮現的人影,會是洛皓軒?

明白這代表什麼後,她內心盈滿苦澀,聲音也沉了下來,「王兄,別再提那些秀子了,那些秀子對我來說,只是囚困我真心的囹圄罷了。」

孫篤宣捉弄的笑意止了,他以為洛皓軒已一步步改變了妹妹的想法,難道全是他多想?篤靈的心反而越偏越遠了啊!

孫篤宣那一切盡在掌中的得意不復見,放軟了語氣說︰「篤靈啊,如果你放下成見,好好的去看看每一個秀子,或許里頭真會有你中意的……」

「王兄,別再說了!你最知道我對後宮後妃的看法,即便有我屬意的男子出現在秀子之中,我也不會要。」

這下不是砸鍋了嗎?本來想借由洛皓軒改變大妹對秀子的看法,如今怕大妹知道洛皓軒是秀子,也會厭棄了他。

孫篤靈終于發現了自己真實的心意,可是她沒有一般女子得知自己心意時的嬌羞,只覺得難過。她不會對那些秀子動心,更知道自己屬意的男人不會出現在秀子之中,因為她屬意的男人是洛皓軒。

一個已經無法成為她男人的男人,一個永遠與她再無緣分的男人。

孫篤宣來到孫篤靈的身旁坐下,親昵的摟了摟她的肩給予她安慰,他不明白今日午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妹妹似乎躲避著洛皓軒的視線。

計劃失敗了嗎?

孫篤宣看妹妹泫然欲泣,連忙指向團團他們四人,「你們,大公主現在不舒心,你們會些什麼才藝?表演些余興節目給大公主看。」

團圓怔住,他不知道此時他該不該唱曲,那首蝴蝶夢可是悲曲,能在這時候唱嗎?

花好、月圓更是發傻,她們的確手腳伶俐,才能被選到大公主身側,可是要唱曲,她們沒有好嗓音,要跳舞,她們亦沒有好身段。

孫篤宣的手指向了洛皓軒,「你呢?你會什麼?」

洛皓軒的視線一直是緊鎖著孫篤靈的,直到孫篤宣問他,他才拉回了視線,「皓軒略懂琴藝。」

孫篤宣見孫篤靈听見了洛皓軒會彈琴,視線緩緩的望向洛皓軒又意識到場合收了回來,孫篤宣略微放下心。

看來,不是弄巧成拙,孫篤靈還是在意洛皓軒的,于是他下了命令,「來人!取琴。」

伺候的宮人架好琴桌與琴,洛皓軒坐至琴後時,孫篤靈已稍稍平復了情緒,孫篤宣沒有回座,反而留下來與孫篤靈共席,看著她雖然表情平靜,但眼中還是略顯期待,他沒有出聲打斷現如今孫篤靈對洛皓軒的凝視。

她躲了洛皓軒的視線一整夜,總算是望向他了。

在各有所思中,洛皓軒開始演奏,也迅速的抓回了所有人的心神。

只見洛皓軒修長十指刷過琴弦,一道磅礡的琴音傳入耳中,在眾人受音律震懾的同時,他以指撩撥,一聲急似一聲,猶如戰士傳唱,一旅傳過一旅,再續勾指撥弦,弦動如波,恍若以音作咒,引動天雷,以振戰場廝殺聲勢。

眾人感受到戰曲氣勢恢宏,皆情緒激昂,血脈賁張。

倏地琴調趨緩,指月復按弦蕩音,猶帶悲愴,似是嘆息古來征戰幾人回。

琴音驟停,洛皓軒十指按弦,四周一片寂靜,彷佛那驟停的琴音,也帶走了人間一切聲響一般。

孫篤宣先回了神,揚手鼓掌,「好!好啊!皓軒你琴藝高絕,何止略通音律而已。」

洛皓軒起身行禮,淡淡一抹自信笑意可不配他嘴上謙虛,「皓軒不敢當,大王子謬贊了。」

「怎是謬贊,你一曲彈畢,大公主不生氣、不傷悲了,你還要謙虛。」了然的看著妹妹的視線,孫篤宣好像多少知道了一點這兩人之間的古怪了。

看來,計劃並不是弄巧成拙或是徒勞無功,而是大妹終于意識到自己的心了,可奪走她的心的人卻是「太監」,她因而掙扎、惱怒。

這臨門一腳,讓他來踢吧!

孫篤靈好似才回神,察覺了自己一夜的故意忽視最終徒勞,她惱怒的站起身,表示不滿,「誰說好听了,我不愛听!以後不許彈了!」

孫篤靈說完,顧不得宴席未結束,轉身便往寢殿而去,洛皓軒幾番掙扎,最後還是追了上去。

團圓實在搞不清現在是什麼情勢,他要攔洛皓軒沒攔住,便要指揮護衛去攔,但孫篤宣沉聲一喝,「追什麼?誰要你們追了!」

「可大王子,剛剛大公主跟……」

「跟什麼?我什麼也沒看見。」

孫篤宣止了團圓的話,只是適意的拿起酒杯淺嘗。

團圓知道主子這麼說,就是要他們當什麼也沒看見,在場的人面面相覷,最終垂首應命,在原地留了下來。

孫篤宣再飲一杯。今夜他喝了不少酒,可這一杯該喝,該慶祝……

說是慶祝,孫篤宣的臉上卻失去了笑容,冊立、選秀,接著便是大婚、親政,而那離他而去的王位,便成定局。

這孱弱的身體讓他失去了太多……孫篤宣站起身,遙望著那先後離去的人,只余若有所思的視線。

「大王子……」團圓見孫篤宣頓失笑容的臉,覺得不解。

「團圓,如果他們在外頭談話,就讓人遠遠守著,如果他們進了寢殿,就在外守著,不許打擾。」

進、進寢殿?團圓瞪大了眼,進寢殿做什麼?他為難的看著孫篤宣,卻只見到他神情凝肅,不容反駁,「大王子……這于禮……」

「團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你當差這麼多年,還不明白嗎?」

「奴、奴才明白。」

「散席吧!本王子剛才的命令,不準違抗。」

團圓垂首應命,其余的宮女、太監、侍衛,也只得應命。

國相府。

高恆豐,日曜王朝當朝國相,在一日的公務之余到庭院涼亭里賞月、乘涼,桌上一壺香茗,散發著淡淡茶香。

高恆豐才剛听見腳步聲,就看見府中總管已快步來到他身邊,低聲稟報,「相爺,剛才宮里傳來了消息,大公主打算把洛皓軒的四個孩子全接到京里來。」

高恆豐听完,譏諷一笑,沒想到找遍了想到大公主身邊當妃子的男人來合作,沒一個合大公主意,威脅加利誘的逼了一個不願意入宮的,竟如此合大公主的意。

「春德啊!說來是你慧眼識人,這個洛皓軒以太監身分便把大公主哄得服服貼貼的,若真成了儲側妃甚或儲王妃,那麼還愁計劃不成嗎?」

總管李春德討好的涎著笑臉,不敢居功,「奴才只是運氣好,踫巧遇上了一個長得還不錯的人落了把柄在奴才手上。」

「那四個孩子是我們的人質,主子有沒有交代要怎麼做?真讓大公主帶上京城來?」

「主子交代,人到京城里來,更可以就近監視,要相爺交代下去,讓晉遙縣令好生的把四個孩子送來。」

「只交代了這些?主子一直不交付任務給洛皓軒,怕他都要沉醉溫柔鄉,忘了他進宮該做什麼事了。」

高恆豐幾乎等不及要舉事了,當朝王上信任他,讓他擁有了文武百官皆望塵莫及的權勢,但他知道好景終不長久。

他與大公主一向不睦,大公主一旦即位他便會失去一切,可偏偏王上卻選了她為儲君,他不得不為自己著想。

所幸主子也想著、念著那已給了大公主的儲君之位,他有了最有力的靠山。

「主子說,奴才進宮較不引人注目,要奴才依主子信中指示的時間、地點約見洛皓軒,給他一點壓力,並且可以讓洛皓軒知道,奴才是相爺的奴人了。」

「喔?」高恆豐得意一笑,終于,主子想行動了。「春德,就照主子的吩咐去辦吧。」

「是,奴才遵命。」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3-13 00:08:41

第五章

沐德宮露台,孫篤靈登高望遠,可以看見掖庭的方向還點著燈火,欄桿上孫篤靈握起的手滿是不甘。

身後傳來腳步聲,孫篤靈不難猜出是誰,她方才離開對月亭往寢殿而去,只有洛皓軒跟了上來,于是她調轉方向,上了露台,他亦跟了上來。

「雖然你的命比貓還多,但你真以為用不完嗎?誰準你跟來的?」

「公主……」

孫篤靈抬起手,指向了掖庭,「既然來了你告訴我,是什麼樣的心態,可以把那些秀子招來此處,一待數月不願離去。」

「為家族勢力、為自己地位、為富貴榮華,或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我沒逼他們。」

「有人會威逼利誘,利用這身不由己的秀子,去得到所要的勢力、地位及富貴。」

「所以那掖庭里的秀子,沒有一個是真心為我而來。」

洛皓軒多想上前承認他就是秀子,他是真心要她,可他無法否認他初入宮的目的,的確不是因為她。

「那是那些秀子們沒見過公主,或許他們有機會和公主相處,便會傾心。」

孫篤靈自嘲的笑著,是嗎?在榮華富貴、權力地位下,誰會單純為她傾心?她只想跟一般的女子一樣,遇上一個自己心儀亦心儀著自己的男人,共渡一生。

「不!我要的男人,絕不會由秀子之中選出。」

孫篤靈的話再次打擊了洛皓軒,讓他進退維谷,不說出自己是秀子,他沒有資格與公主相戀,說出自己是秀子,公主便可能厭棄了他。

「皓軒,如果你所愛的女人,不是只屬于你一個人,你能接受嗎?」不可能接受吧,所以那些秀子里不會有愛著她的男人,如果真心愛著她,如何能漠視自己不是唯一?

洛皓軒不是不曾想過,但那時因為他不愛公主,他可以去批判後宮里的男人,瞧不起他們甘心跟別人共同擁有一個女人。可如今他愛上了,卻再也無法冷淡的歧視、取笑那些男人,因為他知道唯有忍受那些不堪,他才能擁有自己想要的女人。

「我的答案,不會是公主想要的。」

「你能忍受?」

「若公主問的是自己,那麼你的男人必須要能忍受。」

「洛皓軒!你連騙我也不肯!」孫篤靈轉過身,眼前總是說著甜言蜜語的洛皓軒,如今卻不願說個謊言安撫她?!她憤怒的推開他。

「我騙不了公主,公主也騙不了自己,如果這個情況能有所改變,公主不會近乎仇視的望著掖庭,不會不甘的傷了自己。」洛皓軒走上前,捧起了孫篤靈的手,她的手還緊緊握著,他扳開了她的手指,看見她指甲陷入掌心留下的傷口。

孫篤靈收回了自己的手,反手扣住了洛皓軒的衣襟,質問著他,「我不要這麼理智的回答,我問的是你,如果是你呢?你能忍受嗎?」

洛皓軒深深的凝望著孫篤靈,她難道不知道,他方才剖析的便是自己的心嗎?

「我的回答,對公主來說重要嗎?」

孫篤靈沒有松開手,眼神卻有了猶豫,她的情意能開口傾訴嗎?不用開口便知道沒有結果的情意,又該出口嗎?

種種思緒,只能化做一句話,「皓軒……你給我的回答,真的很重要。」

洛皓軒錯愕、不信,但聰慧如他,似乎緩緩拼湊出一些什麼,咽了咽口水小心問︰「公主,您今晚對我的冷淡,不是對一個有婦之夫的避嫌,而是因為吃醋在生悶氣嗎?」

孫篤靈一听,心虛的想收回揪住洛皓軒衣襟的手,卻被他反手揪住。

「公主,我沒有娶妻,亦尚未生子,健康平安是我收養的。」

孫篤靈掙扎著要收回的手頓時止住,呆傻的看著他。

「我可以回答公主剛才的問題了,我無法忍受公主不是屬于我一個人的,可如果……」

「不!不要說!」孫篤靈只要听見她要的就夠了,他接下來要說的那個不得已,她不想听,在知道洛皓軒亦有可能心儀于她的此刻,她不想听到他最終還是會向現實屈服,將她給了其他的男人。

「公主,這是你必須接受的宿命。」

「夠了!」孫篤靈果斷的以吻封緘,不想再由洛皓軒的口中听到她不想听的言語。

這月下一吻,整個沐德宮的宮人、太監、侍衛全看見了,眾人都看著團圓,等著他的指令。

可團圓終究還是讓眾人遠遠守著,大王子的語意很明顯,他猜到了會有這樣的情況,甚而可能更進一步,卻要他們不能打擾。

這突來的吻喚回了洛皓軒的記憶,午後沉浸在夢中時他曾經感覺到唇上有柔軟的觸感,和這個吻一樣。

他在睡夢中時,公主吻了他嗎?

洛皓軒艱難的結束了吻,他不想讓公主承受與太監私通的罵名,他必須告訴她自己的身分,「公主,一個太監不能接受公主的情意,若我是秀子……」

「好了!別再說什麼秀子了!我不要听!」

「公主,我真的是秀子……」洛皓軒的坦白被一道劃過夜空的閃電及伴隨而來的雷聲掩住,沒有傳入孫篤靈的耳中。

這雷聲讓孫篤靈受了驚嚇,摀住了雙耳。

「公主……」

「每一個秀子都是有目的而入宮的,每一個秀子都對我有著期望,但我想給的只有真心,我想要的亦是!我不能要一個像你一樣,不是為了富貴榮華而接近我的人嗎?不能要一個像你一樣,直到這個時候,還說自己配不上我,如此珍視我的人嗎?」

她……竟哭了?

洛皓軒看著孫篤靈的眼淚,坦白的話全哽住了,因為他的確是有目的才入宮,他為了自己的性命和孩子的命,需完成李總管交付的任務,他受王上及大王子的交付而入沐德宮,他與其他秀子都一樣,沒有分別。

而他的猶豫讓孫篤靈受了傷害,她踉蹌而退,明白他的自卑讓他裹足不前,她已經放下了一切矜持主動示意,他卻還在意這世俗架設在他們身上的框架。

此時,天空下起了滂沱大雨,洛皓軒上前想為孫篤靈遮擋雨勢,她卻退開。

「我不需要你管我,如果你只想當奴才,我沐德宮里很多,不需要你。」

「公主……」

此時,團圓也讓人取來了傘,立刻奔上露台為孫篤靈撐傘,但孫篤靈憤怒的揮開那把傘。

「全滾開!全滾開!」

「公主,淋雨會受風寒的。」洛皓軒焦心的看著雨水徹底打濕了孫篤靈的衣裳,搶過團圓手上的傘,上前遮住了她。

沒想到孫篤靈再揮開傘,這一回,她把傘丟下了露台怒聲質問,就是要逼出他的真心,「洛皓軒,你告訴我,你是以什麼樣的身分關心我?」

「不管哪一個身分我都必須關心你,因為你是公主。」

「這個理由我不想听!」

孫篤靈的倔也引起了洛皓軒的憤怒,他沒等團圓把傘撿回來,便上前強勢的橫抱起了孫篤靈,大步的往她的寢殿走去。

「洛皓軒你該死!放我下來!」

「進了寢殿換下這身衣服後,你就讓人拿刀砍了我的頭,我無怨無悔。」

「我偏不換、絕不換,你能奈我何?」

一宮的侍衛、奴人全跟在了他們的身後,團圓也是。

這是唯一一個能讓公主乖乖听話的方法,他不得不眼睜睜的看著洛皓軒的「暴行」,可另一方面團圓又想,公主這千不依百不願的,他到底該不該上前去救駕?

直到把人抱進了寢殿,洛皓軒才放下她,他再問了她一次,「公主讓不讓花好月圓幫你更衣?」

「不要!」

「你們誰都不許進來。」

洛皓軒平日的恭謹不復見,當著所有人的面重重闔上殿門,連團圓都震懾于他的氣勢,愕立當場而失了先機。

由窗紙上,殿外的人可以看見洛皓軒又抱起了公主往內殿走去,很快他們的影子消失,只余隱約傳出的兩人的對話聲。

「放開我!你做什麼?」孫篤靈的呼叫聲之後,是衣帛撕裂聲,眾人也因這個聲音秉住了氣息。

「該死的奴才!不準這麼對我!」

看來大公主是無法忍受洛皓軒了!眾人已準備沖進寢殿里救駕,但下一道聲音令他們僵住——

「皓軒……別這樣……」

團圓要推開殿門的手硬生生的停在了半空中,大公主這似嬌嗔的聲音是怎麼回事?

此時,終于傳出了洛皓軒的聲音,他的聲音听來已轉趨冷靜,「皓軒該死,公主我出去喊花好月圓進來為公主更衣。」

「皓軒……別走……」

團圓收回了手,尷尬的揮手要圍在殿門前的一大票人全退開,該做什麼做什麼去。

眾人也覺得尷尬,紛紛回到了自己的崗位,唯有花好、月圓及團圓,繼續守在殿門前。

寢殿里的動靜漸漸听不見了,三人陷入了一片沉默,直到花好忍不住問出聲,「皓軒是太監,能侍寢嗎?」

團圓睨了花好一眼,不以為然的說︰「我們的本事,你們姑娘家不知道的可多了。」

月圓紅了臉,沒辦法加入團圓及花好如此露骨的話題。

殿內的人不知自己的演出引人入勝,讓殿外的人听了精采絕倫的一場戲。

孫篤靈的外衣全被洛皓軒撕了開,在她的身邊地上成了破布,身上單薄的里衣受雨水濡濕,如今順著她身體的曲線貼附,讓她姣好的身形一覽無遺。

孫篤靈終于發現自己是近乎赤果的站在洛皓軒的面前,她再也無法倔著脾氣與洛皓軒吵架,因為她知道此時的洛皓軒很可能會將她月兌得身上再無一絲衣料為止。

最後孫篤靈示弱了,羞窘的喊出「皓軒……別這樣……」才喚醒了洛皓軒的神智。

洛皓軒似是發現了自己做了罪該萬死的舉動,他看著孫篤靈雙手環抱著自己,遮掩住她外泄的春光,他才向孫篤靈告罪,並要找花好月圓入內為孫篤靈更衣。

可這時的孫篤靈,卻舍不得洛皓軒離開了。

因為剛才洛皓軒的舉動,不是一個奴才對主子的表現,而是一個男人對女人的情緒,她舍不得這樣的洛皓軒消失無蹤,于是她伸出了手扯住了洛皓軒的衣袖,制止了他,要他不要走。

洛皓軒的步伐頓住,只听見身後傳來嬌羞的、幾不可聞的聲音——

「你不是怕我著涼嗎?舍得讓我穿著這身濕衣裳嗎?」

「我讓人進來……」

「好冷……」

听到孫篤靈喊冷,洛皓軒轉過身想為她尋來外衣,可一轉身,就見孫篤靈正解開了綁帶,將濕黏在身上的里衣撥落……

洛皓軒慌了,知道非禮勿視,但她的外衣方才已被他撕毀,眼下他實在找不到完整又能讓孫篤靈保暖的衣物,于是,他走上前,用自己同樣濕透的身體,摟住了她給她溫暖。

「公主,讓皓軒抱您到床上去,蓋好被子免得受寒了。」

「要上我的床,你這身濕衣服得月兌掉才行。」

洛皓軒知道此時他該下跪千呼不敢、萬呼該死,但眼下的情況不容他放開孫篤靈,她話中的暗示更令他呆立在原地。

「公主……」

「你抱起來好不舒服……而且變得不溫暖了……」

洛皓軒繼續緊擁著孫篤靈,但心中卻權衡著輕重,最後,他嘆息了。

孫篤靈因這聲嘆息露出了笑容,她知道這便是他屈服了,她雙手摟在他的腰間,沒讓他推開她,接著便感覺他動了動身子,開始解去自己的外衣。

當兩人的上身緊貼著彼此時,孫篤靈驚訝的看著眼前這副精壯的身子、厚實的胸膛,還有其胸膛上栩栩如生的刺青。

「這是……」孫篤靈的手輕觸洛皓軒的刺青,那是即將揚翅的鳳凰,印在洛皓軒胸膛上的,是昂藏的鳳首,而順著他的脅下來到背上的,是以赤紅色彩構成的火焰和鳳凰羽翼。

「我年輕時曾經加入一個組織,這個紋飾是我身分的象征,發生了一些事後,我便退隱江湖了。」

「一些事?什麼事?」

洛皓軒並不打算將自己的往事對孫篤靈坦白,事實上,他希望永遠埋藏那段往事,只是就跟這身洗不去的紋身一樣,遺忘,從來不是那麼容易。

洛皓軒只好轉移了話題,「看見我的紋飾,卻只想問這個紋飾的故事的女人,你還是第一個。」

孫篤靈聞言皺起了眉,不悅的嘟起雙唇,「意思是很多女人見過這只浴火鳳凰嗎?」

「過去見過這鳳凰的人,都不是我要的女人。」

似是听出了弦外之音,孫篤靈鼓起了勇氣,拋去女子矜持的問了,「那……皓軒,你要不要我?」

洛皓軒垂首,就見孫篤靈那雙帶著水光的眸子,滿溢期望的望著他。

最終,這旖旎美景讓洛皓軒再也不能自已,他轉化為一頭野獸,噙住了眼前的櫻唇。

孫篤靈未嘗人事,卻不覺得恐懼,她闔上眼,感受到洛皓軒用靈舌挑逗著她、用唇瓣摩挲著她,那一陣又一陣似浪潮襲來的酥麻感讓她失去了神智,她羞怯的回應,丁香微吐便立刻成了洛皓軒的俘虜,緊緊交纏。

孫篤靈雙膝一軟,幾乎無法支撐自己,洛皓軒收緊了雙臂讓她得以留在他的懷里,才緩緩止了這個漫長的吻。

洛皓軒喘息著,身軀肌肉緊繃著、躁動著,叫囂著想更進一步,孫篤靈目光迷離,被吻腫的唇瓣看來是如此誘人,令他只想著——

他要得到這個女人!

洛皓軒攔腰抱起孫篤靈,急躁地將她放上床,以腿將人箍在床上,單手撐在孫篤靈頰邊的枕上,俯身望著她,魅惑地開口了,「我的小蠻……」

他親昵的呼喚讓孫篤靈雙頰一熱,偏過臉去不敢看他,卻讓他尋得了空隙侵略她的耳畔、她的肩窩。

一陣陣的酥麻感襲擊了她,引出了她的嬌喘,當洛皓軒急切的想月兌去身上最後的屏障時,現實卻突然沖進了他的腦海。

他是一個太監,不能行魚水之歡……

若他真為一時歡暢得到孫篤靈的身子,激情過後來自孫篤靈的質問,他將無法招架,他也害怕說出實話。

「小蠻……我不行……不行……」

他完全失去了欲念倒在她的身上,孫篤靈悵然若失,欲念也迅速被沖淡,她只是捧起洛皓軒的臉,就像她常做的一般,凝視著她道︰「沒關系,皓軒,知道你也要我,這就夠了。」

洛皓軒知道孫篤靈誤解了,可卻沒有更正她的想法,他只是在她的額上、鼻尖、唇上、雙頰,落下一個又一個道歉之吻,「對不住,小蠻……」

「如果以後私下你都喊我小蠻,我便原諒你。」

「好,小蠻,我就喊你小蠻。」

「皓軒,今夜留在寢殿里陪我。」

洛皓軒一褪,人也冷靜了下來,便要下床,「我的濕衣服會弄髒你的床、害你著涼。」他可還穿著濕透了的下著。

「那就……月兌了吧!」孫篤靈嬌羞的別過臉,怯怯的說。

「你看到男人的胸膛都羞成這樣了,若我一絲不掛,你還睡得著?」

「討厭!」孫篇靈聞言,輕捶了洛皓軒胸口一記,暗想他原來有這樣無賴的一面。

「我離開了,我會讓花好月圓進來幫你更衣。」

「嗯。」孫篤靈點了點頭,看著洛皓軒起身離開,為她蓋上被子,有些不舍的又拉住他的手,「那明晚呢?明晚來陪我。」

「好。」洛皓軒俯身,在她的唇上印下應允之吻,才轉身離開。

在被篩退了三十人後,秀子們第一次有幸得見大公主的機會,余下的數十名秀子得到允許離開了掖庭,進入了御花園。

只是來到了御花園,秀子們才失望的發現,他們與大公主之間,還是隔著一層薄紗。

御花園里御景亭,如今四面皆泄著輕紗,王上及大王子、大公主在亭內吃茶,卻只讓親近的奴人入內服侍,秀子們與大公主如此接近,卻看不清真面目。

孫篤靈又何嘗想來這一場花會,但來自母王及眾大臣的壓力,她如何能不屈服?

只是比起被迫參與這場花會茶宴,更讓孫篤靈不開心的是洛皓軒的改變。

自從她與洛皓軒互訴情衷之後,洛皓軒每夜都會到寢宮陪她,有時給她激狂的吻,吻得她心緒激動、難以入眠,有時則以溫柔的視線,看著她入睡,並在她隔日清晨醒來後,給她一個晨安吻,讓她越來越不能沒有他的陪伴。

可昨夜他突然說有要事得處理,不但拒絕了她召他陪寢,而且今晨開始就失去了笑容,並且變得十分冷淡。

這讓孫篤靈十足的郁悶,對于這場已然到來的花會,更是打心里排斥。

隨侍在側的洛皓軒卻沒注意到她的不快,只因昨夜,他被狠狠地提醒了他進宮來的目的。

李總管終于來找他,他才知道李總管背後的主子,竟是當朝國相高恆豐,而李總管到晉遙采買的山蔘,便是要送進宮中的滋補藥品。

他也才知道,他當時偷盜山蔘為何不是以偷盜罪處理反而獲得了死罪。

可如今他是否有那個本事,讓王上免了他當時的偷盜之罪?他為了免罪而入宮成為秀子一事如今已成了他的桎梏,若揭開了一切,那王上、大王子甚或公主對他的信任是否還能存在?

于是猶豫、害怕失去孫篤靈的情緒,讓他今日遲遲不敢過分的親近她,甚至沒發現孫篤靈如今正生著他的氣。

洛皓軒本不該如此遲頓,只是他全心在思索李總管轉告他的任務透露出的含意。

高恆豐打著什麼主意?他交付他的第一份任務,竟是幫助江貝亞成為儲側妃?

洛皓軒還住掖庭時便看出了江貝亞的野心,如今國相府亦支持江貝亞,更讓洛皓軒憂心會不會有什麼陰謀襲向了公主?

洛皓軒更沒忘了結束與李總管的談話後,在回沐德宮的路上,僻靜的花園一角小亭子里撞見的那幕不堪——

江貝亞不但私出掖庭,而且正與二公主在小亭子里私通。

二公主的護衛被下令遠遠守著,當洛皓軒撞見那一幕正覺驚訝的同時,就被那些護衛發現了他的行蹤。

所幸他輕功尚可,沒曝露身分就躲開了護衛的追捕,否則此時他已被滅口。

而已經與二公主私通的江貝亞,大可以自請離宮,再由二公主招為駙馬便可,為何還要留在掖庭里?

這樣一個男人,叫他如何把他送入大公主的後宮?

別說江貝亞與二公主有私情,不配成為大公主的儲側妃,在他已愛上了公主的現在,任何一個男人出現在公主身邊,都是他不願意接受的。

高恆豐已然權傾朝野,如今扶持江貝亞為妃,難道只想得到多一分勢力?恐怕高恆豐心中有著更深沉的動機。想到這里,洛皓軒再也無法放任自己隨感情做事。

他必須留在公主的身邊,更必須幫助江貝亞進入公主的後宮,因為唯有把江貝亞留在身邊就近監視,才可追查高恆豐的動機。

「皓軒,你今天看著那些秀子的時間比看著我還多。」

大公主此話一出,整個亭子里服侍的奴人皆一怔,垂首的他們只敢偷偷調轉視線,看著洛皓軒的反應。

洛皓軒知道他與公主的曖昧在整個沐德宮已不是秘密,但在王上及大王子在的場合,能如此堂而皇之嗎?

洛皓軒很清楚的看見王上及大王子臉上滿是取笑他們的笑意,卻不知該說什麼話來化解如今的尷尬。

「我倒覺得篤靈你看皓軒的時間比看著秀子的時間還長,篤靈,今天花會的目的是讓你有更多的時間看看那些秀子,而不是只在大殿上的匆匆一瞥。」孫篤宣在母王的眼神示意下,提醒了孫篤靈。

孫篤靈何嘗不知道這個花會是為了她辦的,但她就是看不上那些秀子。「皓軒,你說說,這些秀子們哪一個值得我注意?」

「奴才可以暢所欲言,王上及公主保證不降罪嗎?」

聞言,孫玄希挑眉望向了洛皓軒。洛皓軒能有如今的恩寵,她的授意是最大的因素,但洛皓軒實際上有何能耐她倒是不清楚,她還真想見識看看,洛皓軒除了用那張過分漂亮的臉孔吸引了她的女兒之外,還有何本事?

「朕恕你無罪,你說吧。」

得到王上首肯,洛皓軒才開始為孫篤靈分析起現今的情況,「公主想要的人,不在這些秀子之中亦無妨,此時的秀子不一定要選公主您合意的,要選能幫得上公主坐穩新君龍椅的。」

「所以本公主這不堪的婚姻在你口中,更不堪了。」孫篤靈顯得更不開心了。

所以洛皓軒是告訴她,她此時要選的不是她愛的男人,而是要能幫得上她的男人?她明白他說的是事實,可對于她即將擁有的妃子,他真的沒有一絲妒意?

洛皓軒明知道她討厭選秀,昨夜沒抱著她安撫她,對她說盡甜言蜜語就罷了,今天還戳破她不想正視的事!

「王族的婚姻不皆是如此?過去的王沒人想過改變,便是無法漠視這一樁現實。」

孫篤宣屏息,偷偷的望向了孫玄希,母王為王二十余載,若是有人覺得此時母王會將心緒隨意呈現,那便太小看了母王了。

但孫篤宣卻無法肯定的說,母王听了這段話,並沒有一絲怒氣。

「我一定得由這些秀子中挑出一名儲王妃,與他大婚,甚而渡過初寵之夜嗎?」

這句話,讓洛皓軒心緒起了波動,悄悄的在衣袖的隱藏下,握起了手。不!他不想孫篤靈把初夜給別的男人,甚至是之後的每一夜。

孫玄希終于在洛皓軒的臉上看見他的真心,盡管他咬著牙、握著拳,盡力的使自己看來波瀾不興,但孫玄希知道,他終究是起了妒意了。

然後呢?孫玄希君無戲言,說不降罪便不降罪,她倒要看看,他還想說什麼?

「選了後宮是一回事,但要不要寵幸他們則又是一回事。」洛皓軒沒顧上後果的說出了心中所想,「公主的初寵之夜,自然要給公主想要的男人。」

孫篤靈好似听見了解套之法,打起了精神,但孫篤宣可沒孫篤靈那般樂觀。

祖宗規訓為何不選擇讓公主遴選王夫而是大選後宮已不可考,只是逼著不願意擁有多名妃子的孫篤靈選秀,終究是太不人道。

他可憐的王妹啊!即便母王同意她的初夜能給她所愛的男人,但會同意她往後不寵幸其他妃子嗎?

自古帝王臨幸後宮三千佳麗,難道都只為了開枝散葉甚或男人的?那里頭有多少平衡外戚勢力的考量啊!

孫玄希同不同意洛皓軒的話,從她的臉上看不出來,孫篤宣知道事已至此,他是幫不上忙了。

孫玄希身為一國之君,自然沉著,她沒立刻反駁洛皓軒的話。

這兩個孩子想著什麼她不是不知道,洛皓軒若不是真愛上了篤靈,便是起了專寵之心,而聰慧如篤靈,怕是在听到洛皓軒的建議之時,腦中便已形成上百個陽奉陰違的鬼點子了。

孫玄希沒有過大的情緒反應,只是冷著一張臉說話,就足以讓听者皆打了寒顫。「初寵之夜我可以讓你留下,也能讓你選一個你要的儲王妃,但即便如此,余下的秀子你也得挑你看得順眼的,有朝一日你被我逼著得寵幸那些妃子時,你會慶幸你現在下的決定。」

孫篤靈向來吃軟不吃硬,但孫玄希的語氣實在太過冷冽,且一副「不影響你的決定,但後果自負」的態度,讓孫篤靈一時無法招架。

母王的心里是不是計劃著什麼?孫篤靈一向要跟母王爭執許久才能達到目的,母王的放任反而讓她覺得不知所措了。

「母王,我真的可以選我要的人成為儲王妃,不管他是何身分?」孫篤靈想握住洛皓軒藏在衣袖中的手,卻發現了他的閃避。

是時候讓洛皓軒對篤靈坦白他的身分了,有了洛皓軒在秀子之列,篤靈選秀會更為甘願吧!心中這麼想的孫玄希終于顯露出了她的情緒,給了女兒一個縱容的笑。

但孫篤宣看了只是嘆息一聲,他可憐的王妹,終于落入母王的陷阱之中了。

看著母王的笑容,孫篤靈覺得奇蹟似乎就要發生了。

「篤靈,你的後宮當然由你選擇,不管是不是秀子,你都可以將之選入後宮,只要不是行乞的乞兒、不是身有殘疾,更不是年齡與你不相配的遲暮老者,你都可以要他。」

那麼,她要洛皓軒也成?孫篤靈幾乎就要開口請求母王恩準了,但卻看見母王笑容瞬收。

「喔,對了,不能給你初寵之夜的太監亦不行!」

洛皓軒聞言一震,他知道這是王上再也無法等待他慢慢完成任務的催促,她要他向公主坦白他真實的身分。

他定要留在公主的後宮,只是……他該如何老實告訴公主,卻又能讓她不厭棄了他?她對秀子的反感,他還沒能扭轉。

孫玄希可沒給洛皓軒猶豫的機會,「皓軒,初秋了,午後的風吹來有些寒意,你回宮去為大公主取來披風。」

「是,奴才遵命。」洛皓軒轉身由御景亭的後方離開,是為了避免被秀子認出,畢竟在那些秀子中,認識他的人不在少數。

只是他心緒太過紊亂,沒有注意到秀子之中,有一人悄悄跟上了他。

看洛皓軒離去時神情落寞非常,孫篤靈頓時以為他是因為自己太監的身分不能與她相守而傷心,她人沒能離開,心卻跟著飄離了。

「篤靈,去告別吧!朕作主訂下日期,你在三天之後選秀,三天之後,皓軒便轉調,離開沐德宮。」

「母王!」孫篤靈大驚而起,母王不但剝奪了她與洛皓軒相守的機會,還要調走他嗎?

「篤靈,去告訴他,『身為一個太監』他調離沐德宮已成定局。」

不調離沐德宮,怎麼回到掖庭,回到秀子之列?孫篤宣已看出了母王的目的。洛皓軒不傻,听了這些話自然也明白,只是他這個傻妹妹啊!在乍听到自己與所愛之人相守無望後,又得知與愛人之間有了轉圜余地,必定是開心情願的選秀了吧。母王的算計,她終究沒逃出。

「我就是要皓軒成為我的儲王妃,不管母王定了什麼條件。」丟下這句近乎忤逆的宣告後,孫篤靈便出了御景亭,追上洛皓軒。

沐德宮的奴人正要跟隨而去,孫玄希卻出了聲,「你們留下,朕還有話要問。」

團圓領頭的沐德宮奴人,在孫玄希的命令下,齊齊跪下,卻沒想到會听見孫玄希寒著一張臉問︰「大公主召了皓軒侍寢,如此敗德之事你們竟無人來向朕稟報?」

團圓的額上滲出了顆顆冷汗,吞吞吐吐地說︰「回王上,奴才、奴才不知太監也能侍寢,只以為皓軒進公主寢殿,只是為公主驅蚊及搧涼……」

花好偷偷睨了團圓一眼,團圓總管不是還跟她說過,他們的本事,她不知道的可多著了?

孫篤宣不解的望向孫玄希。若說一般情況,堂堂一個公主和太監廝混,母王生氣也有理,但洛皓軒是被派去「吸引」篤靈的,這情況不是正合母王的意思嗎?

而且看篤靈連洛皓軒真實的身分也不知,定然兩人之間還是清白的。

更何況「敗德」兩字母王既然不會用來形容篤育,更不可能用來形容篤靈。

孫玄希當然有其用意,沐德宮里有人愛碎嘴,這事兒才會傳進她耳里,她要揪出不忠的奴人。

「你們這些奴才不敢擅自隱瞞,一定是有人交代才敢如此大膽。君無戲言,一刻鐘之內誰可以老實交代你們是听誰的命令隱瞞的,朕可以饒他不死,否則就押入天牢,待領死罪。」

幾名宮女听到了孫玄希的話,連忙膝行上前,在孫玄希的腳邊伏首告饒。

「那日大公主交辦了一場小宴,當夜便召洛皓軒侍寢了,奴婢們是受了團圓總管的命令,不許跟隨、不許聲張,請王上明察。」

孫玄希听完了幾名宮女的哭訴,臉上的寒意未褪,「就憑一個團圓?」

有幾個當時在小宴上伺候的太監見孫玄希不信,便把孫篤宣也招了出來,「王上請饒命,是大王子讓團圓總管這麼做的,奴才們沒說謊啊!王上。」

團圓不知道王上竟會發如此大的怒氣,還牽連到了大王子,連忙磕頭請罪,「王上饒命,是奴才自作主張,讓人不得張揚,跟大王子無關,這幾個奴才是听錯了!奴才甘願領罰。」

孫玄希手一揚,她宮里的總管太監便上前垂首答是,孫玄希下了命令,「這些奴人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宮女調撥浣衣局、太監調撥司苑局,都給朕拉下去。」

「謝王上饒命、謝王上饒命!」

在連聲謝恩之中,幾名奴人被扯離了御景亭,連一直不知亭內狀況的秀子們都被吸引了視線。

「團圓,領罪前你有何話說?」

「奴才無話可說。」都說了伴君如伴虎,但為了活命招出一切,未來就真的能平安無事?不如承擔罪名,還有個忠心的美名。

「王上明察,奴婢們會隱瞞此事,是出于對大公主的忠心,絕非因為團圓總管的命令。」花好雖知死罪當頭,但旁觀著大公主及洛皓軒的事,的確是她自主的意識,絕非來自于何人的逼迫。

「是嗎?」孫玄希只是簡單的兩個字,語氣中沒有帶有任何怒意,奴人們正不解,孫玄希又開口了,「效忠自己的主子絕對是好事,大公主即將親政,她的奴人不需效忠朕,但需效忠她,希望下回大公主遇事,你們還能如現在一般,為大公主擔下死罪。」

接著孫玄希的視線便掃向了孫篤宣,雖然當初把洛皓軒送進沐德宮的確別有用意,篤宣也告知了她,但這小子的撮合也太明目張膽了,洛皓軒穿著太監的衣服,誰知道那其下是一個真男人?讓篤靈毫無戒心,洛皓軒能光明正大的接近篤靈。

孫篤宣知道母王並不是生氣,只是不太贊同他的手段,他討好的笑了,「母王,兒臣這是想推王妹一把,思凡了,才肯選秀啊。」

「你啊!你說朕若要罰人,能不罰你嗎?」

「母王舍不得罰兒臣,自然不會罰這些『忠心』的奴才了。」孫篤宣不傻,此刻早看出了孫玄希的用意。

一宮的奴人看見孫玄希的笑全傻眼了,怎麼王上突然不生氣了?

雖然大王子這麼說,但團圓可沒抱太大希望,雖說他們是忠心,但瞞著王上也是事實,他們能沒事嗎?

「當然要罰,初寵之夜不在妃子的寢宮,而是在儲君的寢宮舉行,朕罰你們將沐德宮好生整理一番,要辦喜事了,沒打理好一切,連同此罪一起罰了。」

眾奴人終于松了一口氣,直到一些年紀較小的宮女終于放下心哭了,花好月圓才跟著紅了眼眶。

原來,王上是如此仁慈開明之人,只要他們誓死效忠大公主,王上便饒他們。

「好了,讓人把這些秀子帶回掖庭吧。讓一群男人做作的來什麼花會,連朕都看不下去了,叫大公主怎麼挑人?」

孫玄希說完便擺駕回宮。

她亦是過來人,又怎麼不知道這些秀子完全吸引不了篤靈,可挑中了自己喜歡的又如何?孫玄希想起了自己的王後、想起了如今萎靡在後宮連女兒都不管的妃子,不禁嘆息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3-13 00:09:04

第六章

孫篤靈跟上了洛皓軒,正要喊出聲,就見另一個男人先一步喊住了他,孫篤靈定楮一看,是江貝亞。方才在花會上,秀子們曾在亭外一一介紹自己,孫篤靈听到他的名字才想起他是孫篤育曾經跟她要過的那名秀子。

「洛皓軒!」

洛皓軒雖然離開掖庭已有數月,但這個聲音他並未遺忘,正想提步再走,江貝亞卻幾個箭步攔在他面前。

「洛皓軒,我本以為你自請出宮了,沒想到為了接近大公主,你無所不用其極,竟然淨身入宮?」

孫篤靈因這句話而停下腳步細听,「自請出宮」是什麼意思?

洛皓軒知道躲不過了,只得停下腳步與他周旋,「那又如何,如今我是公主身邊最親近的男人,你可還在掖庭里虛度光陰。」

「男人?如今的你配稱為男人嗎?」

「那又如何?公主要的人是我。」

江貝亞忍不住仰首狂笑,一個太監能有多少本事,就算孫篤靈一時覺得新鮮,久了也會膩了這個無法給她魚水歡愉的太監。

「修習房中術時你缺席了,如今更是少了男人最重要的地方,你討好得了大公主嗎?」

洛皓軒難忍怒意,一開口便是喝斥,「不許污蔑公主,她不是那樣的女人。」

「喔?若不是數月前我與你有一席話,如今我定會被你這深情的模樣所騙,當初你說不屑進大公主後宮,現在看來全是虛言,你才是最有野心的秀子,為了達成目的,你連男人的尊嚴亦可不要。」

「我這一身太監衣飾無法讓我失去男人的尊嚴,你在掖庭等待不知何時會來的寵幸,又有何尊嚴?」

「洛皓軒,你並不懂我。」

洛皓軒是不懂,他也打算好好的查查這個一方面勾搭上了二公主,一方面又對大公主充滿野心的男人。

「如果你想進公主的後宮,或許從現在起,你必須試著討好我。」

「胡扯!」江貝亞又是一聲訕笑,他徹底看不起這個為了入宮,連淨身都肯的男人。

「你可知被遣退的三十名秀子,是我所挑?」

江貝亞臉上微顯驚愕,他該信洛皓軒的話嗎?曾經同為秀子,他很明白洛皓軒過去從沒說過謊言。

「放心,江貝亞,我會說服公主選你入宮,讓你就近欣賞我與公主將如何幸福甜蜜,而你卻只能屈居于側妃地位,仰人鼻息。」

「你不會以為這樣說我便信了你吧?」

「你可以不信我,但當你入了宮,過著有如被打入冷宮般的生活時,別忘了我此時對你的提醒。」

忽地,有人踏碎樹枝的聲音響起,止住了兩人的談話,洛皓軒尋聲望向來人,只見孫篤靈木然的望著他。

「公主……」她必然听見了一切,洛皓軒的心從未如此刻忐忑,哪怕是被威脅要判死刑之時。

這美貌的女子便是大公主?江貝亞立刻躬身作揖,大公主听見了方才洛皓軒的話,想來可以證明是不是大話了。

江貝亞垂首,就見一雙紫金繡鞋停駐在他眼前,听到一句平聲,他緩緩抬起頭,看見的是孫篤靈隱藏了真實的表情後,所露出的嫣然笑意。

大公主天香國色,若不是他已然心儀二公主,願委身于後宮,助二公主得到王位,此時只怕早已被這笑意所惑,洛皓軒會淨身入宮,他似乎知道原因了。

「你就是那個二公主跟本公主要的秀子江貝亞?怎麼還未自請出宮?本公主並沒有強迫你留在掖庭里。」

「大公主,貝亞傾慕大公主已久,是為了大公主所留,非為了二公主。」

又是一個滿口甜言蜜語的男人,孫篤靈心中惱怒,但笑意未褪,像是非常認真征詢洛皓軒的意見一般說︰「皓軒,你說你要讓他進我的後宮?」

他說的話既然孫篤靈已經听見,那他隱瞞無益。

「是的公主,我方才是這麼說過。」洛皓軒雙眼本已迎上了孫篤靈,卻見她別開了視線,轉而對上了江貝亞。

「江貝亞,你呢?真想當本公主的儲側妃?」

「儲側妃?」他只配得到儲側妃之位?那儲王妃的地位為誰所留,這個已成太監的洛皓軒?

「沒錯,還有本公主要提醒你對未來的中宮之主要多些順從,就你剛剛的無禮,皓軒可以治你以下犯上之罪。」

未來的中宮之主?所以孫篤靈真要挑選洛皓軒成為儲王妃?江貝亞不想屈居人下,尤其是一直被他視為勁敵的洛皓軒,忍著氣道︰「洛皓軒已淨身入宮,不配成為儲王妃。」

孫篤靈搖了搖頭,彷佛當江貝亞是一個憨傻的孩子,用盡了耐心解釋,「江貝亞,本公主本無意選秀,相信進了掖庭這麼久,此事你亦有耳聞,但本公主的皓軒也在秀子之中,為了得到他又為了不選秀,讓他偽裝成太監留在本公主的身邊,便成了唯一的法子,他不但仍是秀子,亦已是本公主預定的儲王妃。」

江貝亞滿心不甘,正欲說話,卻又有人闖進了這場談話,是因為王上下了命令領眾秀子回掖庭,前來尋找落單秀子的太監。

孫篤靈的神色終于透出了不耐,她揚手讓太監領走了江貝亞,卻不知怎麼轉身面對洛皓軒。

「公主……」

孫篤靈在洛皓軒的呼喚下轉身,洛皓軒走上前來扶住她的雙臂,一副急于解釋的模樣,但她掙開,揚手一摑,力道大得足以讓洛皓軒偏過臉去。

「你說過,秀子入宮有許多種目的,你說說,你是哪一種?」

「心不甘情不願的那一種……」洛皓軒無法再隱瞞,只希望公主能看出他的真心,不計一切的相信他。

「既如此,那又為何到我身邊來?」孫篤靈的心冷了,她以為他會用盡心思解釋,她也隨時打算心軟相信他,可她沒想到,洛皓軒的回答竟是他並非甘願入宮!

「我本無意入宮,覺得待在後宮有損男人尊嚴,尤其在掖庭修習宮廷禮儀時,還必須修習房中術。于是我逃了課,在暢沁園被偌大荷田吸引了視線而停留。」

孫篤靈知道洛皓軒說的是他們初識的那天。「結果最終你還是來到了我身邊,誘引得我跌入你編織的情網不是?」

「我會到沐德宮當差,的確是奉了大王子的命令,要接近公主,完成說服公主選秀的任務,但如今我在公主的身邊只因為我自己的心。」

望著他真摯的眼神,她的心不不由自主的怦動,但一意識到這點,她的眸子又黯了下來,「我多恨我自己……為什麼還要因為你這樣滿口的甜言蜜語而開心。」

「因為公主也愛我,否則方才公主不需為我保留顏面,當場拆穿我便可。」

「可你並不是因為愛我而入宮……」

洛皓軒知道孫篤靈不肯相信他,他只能把孫篤靈牢牢的擁進懷中,傾訴他的真心,「公主如果在秀子之列見到皓軒,又真會喜歡我?」

孫篤靈依然倔強,只是言語中難免心虛,「我厭惡那些秀子。」

「那公主是不是也能理解皓軒在尚未見到公主之前,的確難以對公主付出真心,皓軒對公主的愛,全是在到了沐德宮之後漸漸累積的,是真心、是誠意!」

她該相信他嗎?洛皓軒方才在江貝亞面前的驕傲得彷佛他已得到後宮最大的權勢,那冷酷不帶真心的睥睨笑容,不像平常那個對她真心誠意的洛皓軒,倒像一個原形畢露的野心家。

最終,孫篤靈推開了洛皓軒,那臉上的寒意亦告訴了洛皓軒,他擔心的事情終于發生了,公主終究是厭棄了他。

「母王說你必須遷出沐德宮,你回宮去收拾行李吧!」

「公主,請你信我,再信我一次,我愛著公主,此生不渝。」

「我不要听!快滾!」她想相信,真的!但她更無法忘記洛皓軒在江貝亞面前的模樣,原來洛皓軒和那些秀子們都一樣,不!他更不擇手段,為了完成任務,不惜淨身入宮。讓他得到了一切,她還算什麼?

明天便是選秀的日子,即便知道大公主心情不佳,但沐德宮上下還是準備著大公主的初寵之夜。

孫篤靈心情不佳,近乎是關閉了沐德宮不讓人來訪,但孫篤宣還是不懼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儲君的怒意,帶著四個孩子勇闖了沐德宮。

對于他們,孫篤靈只是抬起眼睨了一眼,又別開眼去。

「啊呀!看王妹這柳眉倒豎、杏眼圓睜的模樣,莫非是連我也氣了?」孫篤宣讓人給四個孩子看座,才徑自走到孫篤靈的身邊,坐了下來,看見她刻意的轉了身子,不去看他。

平常他于禮不會造次,但看孫篤靈這回真發了好大的脾氣,還把洛皓軒「退回」文律宮,他這個「罪魁禍首」不得不來擺平。

孫篤宣看洛皓軒可憐,要他告假出宮,去見見他的四個孩子,選秀那天再以秀子的身分回宮。

「篤靈,你想知道我帶來的孩子們是誰嗎?」

「王兄要帶就帶,就算要丟在沐德宮讓我養,我也不是養不起。」

「你已經在宮外偷偷養了四個了,我就不多麻煩你了。」

聞言,孫篤靈回首,眼中帶著戒慎,「王兄知道那四個孩子的事?」

「放心,我不會告訴母王,讓皓軒遭罪的。」

「誰、誰擔心他了!」孫篤靈嘴硬不肯承認。

「篤靈,該消氣了,皓軒對你是真心的,你生于王室,不知道平民百姓有很多不得已,你看看這四個孩子。」

這四個孩子和她及洛皓軒的事有何關系?孫篤靈看了那些孩子一眼,莫非這幾個是剛進宮的奴人,小小年紀便入宮,當然是不得已,否則該是依偎在爹娘身邊撒嬌的年紀,怎麼就要入宮來吃苦。

這就是王兄要告訴她的,洛皓軒會入宮當秀子,甚至答應了完成母王及王兄派給他的任務,也是由于這樣的不得已嗎?

「你們四個,過來告訴大公主,你們叫什麼名字。」孫篤宣輕聲對他們說,就見他們乖乖的听命。

洛健健帶著弟弟妹妹上前,由他來向孫篤靈介紹,「大公主,我是洛健健,這是我的弟妹們,康康、平平及安安。」

孫篤靈被吸引了注意力,這四個孩子便是洛皓軒的孩子嗎?或許是因知道了他們是誰,孫篤靈對他們生出了憐惜之意。

她走下主座,來到四個孩子的面前,洛皓軒曾說他家境清寒,但他將這四個孩子養得不錯,只有康康看來孱弱些。

「團圓,到庫房里取些山蔘,送給康康滋補身體,並讓御醫來為康康診視,看是否能調養好他的身體。」

孫篤宣暗笑,他這個王妹嘴硬心軟,要原諒洛皓軒,大概也不難了。

「我們不能收大公主的禮,我們已經讓大公主安排住在那麼好的宅子里了,不能再多麻煩大公主了。」

「麻煩不了我。」孫篤靈沒有笑容,讓三個孩子都躲在了洛健健的身後,怯生生的看著她,唯有洛健健,挺直了背脊不卑不亢。

「我們的爹爹說,受人點滴,當涌泉以報,爹爹還說,要看清自己的能力,量力而為,所以我們受大公主的恩惠已經難以報答了,絕對不能再接受更多。大公主人美心慈,我們已經感激涕零。」

孫篤靈此時覺得洛健健和他的爹爹還真像,一樣會甜言蜜語。

「我人美心慈?」

「是的,我洛健健從不說謊。」

「你們也這麼覺得?」孫篤靈轉而詢問其他三個孩子,這個大的可能盡得父親真傳,但總不會四個都是。

三個孩子這才走出了洛健健身後,因為他們謹記著大人問話,小孩子要恭敬有禮,這也是爹爹教的。

「是啊,大公主是康康見過最美的姑娘了!」洛康康說完,還忍不住的一陣猛咳,雖然方才大公主在生氣,讓他有些害怕,但她也說要送他山蔘,還要讓御醫來看他,所以大公主是個好人,大公主不生氣時,應該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女子吧!

「對、對!也是平平見過最美的大姊姊了。」

這個就是洛皓軒口中最貼心的平平?他就是誤把她當成這小丫頭,抱在懷里一個下午……

「你爹爹真的常常抱著你睡覺?」

聞言,洛平平羞紅了臉,「是爹爹愛在椅子上打瞌睡,我去喊他時如果他不想醒來,他就索性把我抱著一起睡,不讓我再吵他。」

的確,那天會被抱進洛皓軒的懷里睡了一下午,不就是她去吵熟睡的洛皓軒嗎?

此時一直怯生生的洛安安突然像看到什麼驚奇的事一樣,瞪大了眼輕呼,「大公主笑起來,真的好美!」

孫篤靈一怔,收起了听見洛平平的話而想起那日午後所露出的笑容,但為時已晚,這些孩子已不再怕她了。

「我問爹爹說什麼是秀子,他說是想成為公主夫婿的人,爹爹說的公主,指的是大公主嗎?」洛安安鼓起勇氣再問,她想知道這個不甚完整的家,能不能有了一直缺少的人物。

「是我沒錯。」雖然不明白洛安安為了什麼而問,但孫篤靈還是回答了她。

「那麼……大公主會成為我們的娘嗎?」

此時,孫篤宣終于忍俊不住,朗笑出聲,「篤靈,選皓軒為儲王妃的確夠本,還附送四個孩子,讓你當現成的娘親。」

「誰說我想要孩子了?」

四個孩子乍听見孫篤靈這麼說,震驚的瞪大了眼,不知所措的互望著,甚至開始小聲的討論起來,最後,依然是大哥洛健健代表發言,「大王子,請問你宮里缺不缺奴才,我們可以到大王子宮里當差嗎?」

怎麼會突然這麼說?孫篤宣還沒想出怎麼回應,孫篤靈先一步制止了,「王兄,他們的存在暫時不能讓母王知道,你不能同意。」

「瞧你,把我當成什麼了,你若不放心,今天起改由我來照顧這些孩子,出了事你唯我是問,如何?」

「請大公主讓我們跟著大王子吧!這樣爹爹沒有我們四個拖油瓶,您就可以接受我們的爹爹了吧?」洛健健懇求的說,其他三人也一臉的期盼之色。

孫篤靈及孫篤宣一怔,最後,是孫篤宣先回神,笑著走上前把四個孩子納進了懷中,「好可愛的四個孩子,原來是在擔心這個嗎?」

看來大王子還挺喜歡他們的,應該會收留他們吧?那便不會破壞了爹爹的姻緣了。四個孩子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孫篤靈眼眶一熱,急忙轉過身掩飾,「你們對你們的爹爹還真好。」

「爹爹收養我們後,日子過得一日比一日清苦,但他從來不喊苦,如今爹爹有了心愛的人,我們更不能破壞爹爹的幸福。」

「你們說我是你們爹爹心愛的人?」她不由得揚高了聲調。

「是啊!前日爹爹來看我們,說他或許可以帶我們回家了,但他都沒有笑,我們問他回家不開心嗎?他說,因為他失去了心愛的女人,所以不開心,剛才大公主說不要孩子,我們會到大王子的宮里工作養活自己,請大公主不要拋棄我們的爹爹好不好?」

拋棄?被欺瞞的人可是她啊!孫篤靈憤憤的擦去眼淚,這個洛皓軒真是會顛倒黑白,還把孩子都養得這麼讓人心疼,叫人狠不下心。

「你們的爹爹惹我生氣和你們無關,別想這麼多,孩子就該乖乖的讓大人捧在手心呵護,別再想什麼要進宮當奴才。還有健健康康,你們可知男孩子進宮當奴才是要淨身的,你們的爹爹已經那樣了,再淨了你們的身,洛家可絕後了。」

孫篤宣岔了氣,怎麼他這個傻妹子還不知道洛皓軒是個假太監嗎?洛皓軒沒解釋清楚嗎?孫篤宣猶豫著要不要大發慈悲的告訴孫篤靈,但想想這小倆口實在太愛鬧別扭,連他也看不下去,最後他決定,不管這閑事了。

「大哥不會讓他們進宮的,但那宅子也不能再住了,篤育已經知道這四個孩子的存在了,我看,讓我另外安排住所安頓他們吧?」

篤育知道了?王兄是暗指篤育會對這四個孩子不利嗎?孫篤靈斂起了臉容,知道這很有可能,「我明白了,他們便讓王兄照顧吧!」

「篤靈,听了孩子的話,你還不肯相信皓軒的真心嗎?」

洛皓軒何德何能,竟連王兄都為做他的說客?!孫篤靈平撫了情緒才轉回身,方才的淚花已不復見,只余無情,「王兄不曾見過他在江貝亞面前的模樣,那好似他將我玩弄于股掌之上,儲王妃之位他已唾手可得的姿態教我如何信他?」

江貝亞?怎麼又牽扯上了江貝亞?

「情敵當前,皓軒擺了什麼囂張的神色也情有可原,後宮爭寵的事,你見得還不夠多嗎?」

「王兄別再為洛皓軒說話了,我不想听。」

孫篤宣知道孫篤靈並不是沒有動搖,最後,決定不浪費她思考的時間,帶著孩子們離開。

明日之前,她還有時間考慮,與其選一堆她不要的秀子入宮,不如听從她的心,選擇洛皓軒。

景乾殿之中,正舉行選秀大典。

一名宮女手捧明黃色禮盤,其上放置了四枚青玉及及一枚血玉,在她身後尚有另一名宮女,手持禮籃,里頭則擺放了數枚香囊。

儲君點妃以信物為記,得到血玉者為正妃,得到青玉者為側妃,得到香囊者為陪侍。

數十名秀子排列于景乾殿中,供王上及大公主挑選,洛皓軒悄悄抬起頭,絕望的發現孫篤靈的眼神,並不在他身上。

孫玄希當然發現了洛皓軒的視線,畢竟一殿都是低著頭的男人,突然有一個膽敢抬頭偷看的,很是明顯。

孫玄希平了秀子們的身,秀子們才一個個昂首而立。

說來這些秀子的確經過精挑細選,出眾的外表皆是萬中選一,只是再出眾也有分高下,孫篤靈厭惡自己還是被洛皓軒吸引。

孫篤靈在母親的眼神示意下,起身離座,兩名拿著禮盤及禮籃的宮女立刻跟上前,孫篤靈遣退了拿著禮籃的那個,「陪侍就不用了。」

宮女福身而退,秀子們的眼神亦起了變化,大公主這個決定,代表了今天選入宮中的,至多五人。

孫篤靈一個個的看著這些秀子,不明白到這個地步了,她為什麼還是想著洛皓軒的話。

在他們心心相印的那短暫數天里,洛皓軒常有意無意的拿一些名冊給她看,向她說明誰有資格進入後宮,那時的她還不明白對于未曾謀面的秀子,洛皓軒為何能了若指掌,直到她知道了洛皓軒亦是秀子之一。

昨夜,她又拿出了秀子的名冊觀看,發現洛皓軒在特意挑出的幾本名冊中,寫了滿滿的注記,那上頭的注記不是為了鞏固自己在後宮的地位,一字字、一句句,都在為她分析每一個秀子背後的勢力,是否能助她坐穩王座、鞏固江山。

她憤怒的把兩箱名冊一本本的往地上砸,直到看見了洛皓軒的名冊就躺在箱底,她不曾花時間去看那些名冊,否則,早就知道了洛皓軒的身分。

箱子里的每一本名冊,都有被翻閱過無數次的痕跡,唯有屬于洛皓軒的這一本,像一本嶄新未曾書寫的本子一般。

她不明白,洛皓軒在為她挑選那些秀子的時候,心里想著什麼?有沒有一點酸楚?

孫篤靈的視線,終于在此時對上了洛皓軒的,同時也發現了他眼眶下的暗影。他又為了什麼犧牲睡眠了?她能認為洛皓軒是因為思念她,而徹夜難眠嗎?

最終,孫篤靈別開了視線,她行走于秀子的行列中,一個個的看,挑出了三名秀子,分別送出一塊青玉。

洛皓軒看著孫篤靈的選擇,知道孫篤靈還是將他的話听進心里了,她選擇的,皆是他曾為她挑選的。

那麼他呢?公主還要他嗎?他看著她走近他,雙眸中難掩期望,但卻見她走過他的面前,沒有多看他一眼。

洛皓軒只覺得他的一切崩毀了。

江貝亞看著孫篤靈走過洛皓軒身前往他走來,臉上得意的笑容明顯,看來洛皓軒的確是在胡說八道。

孫篤靈停在他面前時,他更是難以遏制心中的激動。

大公主終究還是挑了他,他對自己有十足的自信,那禮盤中還有一枚青玉、一枚血玉,大公主既然沒有如她所說給了洛皓軒儲王妃的地位,那他是否還有希望?

江貝亞的眼神終于與孫篤靈有了交集,但這一眼卻讓江貝亞愕立當場,因為他在她的眼神中看見了厭惡。

「我最討厭後宮爭寵。」

江貝亞無言,孫篤靈指的是那日他與洛皓軒發生的爭執嗎?

孫篤靈沒再往前走,反而轉身走了回去,洛皓軒知道他再不爭取,他將永遠失去孫篤靈了,于是他在孫篤靈走過他眼前時,輕聲呼喚了她,「公主……」

孫篤靈頓了頓,叫自己別因他的呼喚而心軟,正要再走時,洛皓軒又再喊了她,「小蠻,對不住,是我傷害了你。」

孫篤靈再也邁不開步伐,她停在了洛皓軒身前,終于化開了武裝自己的冷漠冰霜,她的淚潸潸而流,怨懟的怒斥,「誰準你這麼喊我的?」

「公主曾說,如果你忘了我的臉,要我這麼呼喚你,你便會由一殿的秀子之中,找出我,挑中我。」

「你又知道我還要你?」

「若公主不要我,為何會流淚?」

「我不是為你流淚!」

孫篤靈轉身要走,卻被孫玄希喊住。

孫玄希知道孫篤靈還在鬧別扭,但她亦看得出來孫篤靈的真心,她不想女兒錯過了洛皓軒,「篤靈,今夜是初寵之夜,你至少要選出儲王妃。」

孫篤靈的手拿起了血玉,卻怎麼也送不出手,她還生洛皓軒的氣啊!並不想如此原諒他啊!

「如果公主的初夜給了其他男人,皓軒必會心痛至死。」

孫篤靈深深的凝望著洛皓軒,想看出他這句話到底是不是真心,沒想到,竟會見到洛皓軒溫柔的拭去她的淚水,然後不輕意的將手滑至她的發上,拿下一支簪子,下一瞬,便往自己的頸子刺去。

孫篤靈大驚,扣住了他欲自戕的手,「做什麼?」

「以死向公主贖罪。」

「放開!你知道你死了我亦會心痛至死嗎?」

洛皓軒露出了笑容,這是公主也要他的意思嗎?公主不再生他的氣了嗎?

「公主……」

孫篤靈將血玉交至了他的手中,雙眼還含著淚珠,語氣中卻揉入些許難以察覺的嬌嗔,「下次再敢言死,我便追到地府去,親手再殺你一次。」

「是,皓軒明白,我不敢了。」

「好了!選秀就到這里……」孫篤靈正想回身下令,卻被洛皓軒握住了手,放在余下的一塊青玉之上。

「公主,青玉還有一枚。」

「你還要我挑?」

「可否信我一次。」

「你……」孫篤靈不明白,但還是收手拿了那塊青玉,接著便發現洛皓軒托住她的腰,帶著她走到江貝亞面前。

他竟是要她選江貝亞?

江貝亞可沒感到開心,因為這個地位,是洛皓軒施舍給他的,而他的臉上,也明白的告訴了他這一點。

孫篤靈又在洛皓軒的臉上,看見了那嘲弄的神情,但洛皓軒視線轉而望向她後,神情立時轉換為款款深情,她震驚的發現,他所有的冷酷張狂,似乎是針對江貝亞而顯露的。

既然厭惡江貝亞,又為何要她選他入宮?

可洛皓軒給他的笑容滿是安撫,讓她相信了他,他既然要她再信他一次,她便信吧!

反正這些秀子她都不要,多一個少一個又何妨?

于是,孫篤靈將最後一塊青玉,放到了臉色青白交替的江貝亞手上。

見事情定了,孫玄希遣人送走一殿落選的秀子,並要禮監安排秀子們的出宮事宜,接著便要內務監領著四名新任的儲側妃,前往已經為他們安排好的宮殿。

待其他人走了,孫玄希才走到洛皓軒的身前,「儲王妃,你似乎沒好好向大公主解釋清楚。」

洛皓軒捧起了孫篤靈的雙手,牢牢的放在心口,他的確還沒求得公主的原諒,方才以死相逼是不得已,但他必須好好的向公主再道一次歉,再訴說一次他的真心。

「公主,我不該隱瞞公主自己的身分,但請公主相信我,那都是怕把事實說出口公主便會厭棄了我,公主曾說過對秀子的厭惡,這讓我不敢坦白。傷了公主的心是我的錯,從今天,我不會再讓你傷心了,會傾盡心力的去愛你,給你幸福。」

「又是甜言蜜語,我听多了。」

洛皓軒搖了搖頭,再次問她,「這回不是甜言蜜語,這回是請求,公主,你能原諒我嗎?」

「我若不原諒你又如何?你還要再自戕一次?」

「如果公主要這樣才能原諒我,那我必會遵從。」

聞言孫篤靈蹙起了眉頭,不悅的開口了,「如果再說一次死,我就永遠都不原諒你。」

「公主……」

「好了!別在朕的景乾殿之上卿卿我我。」看那小倆口紅著臉垂首應命,孫玄希也放了心,「儲王妃的居處位于沐德宮之中的擷音殿,儲王妃,你該回去準備初寵之夜,時辰一到,自有奴人會領你前往。」

初寵之夜四個字如今竟讓孫篤靈感到嬌羞,她害羞又不依的喊了聲,「母王。」

孫玄希取笑的輕擰了擰她的鼻尖。

沐德宮住進了儲王妃,編制自然不同以往,但沐德宮的總管太監還是團圓,如今在王上的命令下,他帶了屬于擷音殿的奴人,為洛皓軒帶路。

孫篤靈仍留在景乾殿,洛皓軒不舍的視線終于在完全離開景乾殿後收回,視線一回便看見了一臉小心的團圓屈身走在他的身後。

「團圓總管,我們又不是不認識,何必這麼生疏?」

「如今儲王妃身分不同于以往,團圓自然不敢造次。」

洛皓軒淡揚一抹笑,而那之中,多少也帶了歉意,「對不住,騙了團圓總管,明明你眼尖,初初就看出了我並非是太監。」

「既然儲王妃是奉王上及大王子之令,團圓只是奴才,儲王妃當然不需向奴才解釋,儲王妃的歉意,是折煞奴才了。」

知道了他是主子,團圓的態度再不如以往了,洛皓軒當然也明白自己身分的不同,不會再執著要一名奴才接受他的歉意,他知道對團圓來說,他承受不起。

「你身邊跟著的,便是擷音殿的領事太監嗎?」

一直跟在團圓身邊的元宵走上前,向洛皓軒介紹了自己,「儲王妃,奴才名喚元宵。」

洛皓軒啞然失笑,「你的名字也是公主取的?」

「是的,擷音殿的奴人都是新調來的,只有奴才是自咸和殿調來服侍儲王妃的。」

團圓知道洛皓軒雖在沐德宮當差過,但並沒有見過元宵,解釋道︰「儲王妃,元宵本也是近身服侍公主的,但幾個月前大病一場,因此沒有在公主的身邊服侍,轉而專司教新進奴人,公主說元宵做事伶俐,調撥給擷音殿服侍儲王妃。」

大病一場?是孫篤靈口中被她玩病的奴人之一吧,後來他入了沐德宮當差,應該正是補了他的缺。

「這沐德宮以後還會出現中秋、端午嗎?」

團圓無奈,知道儲王妃在尋他們開心,「回儲王妃,沐德宮的奴才里確有一名中秋,沒有端午。」

「沐德宮的奴人多了,不久後公主記不得名字,便會出現端午、重陽。」洛皓軒算是給他們提個醒。

團圓及元宵只敢在心里嘆息,欸……主子的這個毛病,他們還不知道嗎?

看團圓及元宵一臉哀傷的模樣,洛皓軒好心的放過了他們,「回宮吧!」

「是!儲王妃。」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3-13 00:09:27

第七章

沐德宮擷音殿是一處十分雅致的居所,當初孫篤靈被立為儲君後,她便知道必須為她的儲王妃在沐德宮中安排一座寢殿,于是,她挑選了擷音殿。

擷音殿沒有華而不實的擺設,只布置得舒適,由于擷音殿位于沐德宮南側,冬暖夏涼,所以孫篤靈過去也常來此居住。

走出擷音殿,當然亦無壯麗造景的庭園,一座小蘭園位于庭園西側,而庭園之中只放置了一組石桌椅,無法舉辦茶宴花會,但卻可供小憩,撲鼻的皆是幽幽蘭香。

洛皓軒很快便適應了這個居所,除了他本來便不愛太過華美的宮殿外,也是因為擷音殿的僻靜正符合了他不愛熱鬧的個性。

洛皓軒方安頓好,就有宮人通報王上命人送來賞賜,一箱箱的珍寶古玩送進了擷音殿里,洛皓軒不喜這樣的排場,全數交給了元宵處理。

不一會兒,元宵便帶了賞賜清冊,來到了正在蘭園中賞蘭的洛皓軒身旁。

「儲王妃,依例待會兒四位儲側妃都會過來請安,算是拜見未來的中宮之主,您必須給予賞賜,算是見面禮。」

元宵的話提醒他當初對進後宮的排斥,男人效忠他的主君,文者應助主君提振朝綱,武者應助主君平亂定天下,可如今的他,卻只成了為主君開枝散葉、平衡後宮勢力的工具……

不!公主絕對不是這麼想他。洛皓軒給了自己一枚定心丸,振作起精神,逼自己笑容以對,他既然為了愛留在宮中,就得接受。

「元宵,該怎樣挑才不會失了禮數?」

元宵屈身垂首,為洛皓軒翻看手上清冊,「目前四位儲側妃皆未侍寢,地位一般,賞賜最好選擇同樣的,但不需太珍貴。」

在宮中隨意一件小玩意兒,便是一般百姓十年的生活開支,哪里有不珍貴的,洛皓軒看見了元宵翻閱的清冊中,王上賞賜了他十斛珍珠,便吩咐,「就賞他們珍珠吧,一人一斛,有來的,讓他們的奴才帶回,沒來的,你讓人給送去。」

「初次請安是宮廷禮儀,沒人敢不來的,儲王妃的命令,奴才會安排妥當。倒是這禮似乎……太大了。」元宵戒慎恭謹的回覆,儲王妃沒有顯赫的出身,要賞賜他人,全得由王上及大公主的賞賜來支應,不能大手大腳的花錢。「您身為儲王妃,未來要賞賜的地方還很多,或許儲王妃恩寵彌天,但還是得省著點用。」

洛皓軒淡笑,笑元宵太恭謹,也笑元宵為他撙節支出的用心。「元宵,我一個大男人用不著珍珠裝飾,只拿來賞賜,夠用的。就算我哪天想不開,想制一件珍珠衫來招搖顯擺,十斛珍珠,淹死我都行了,我用不了那麼多。」

洛皓軒輕松的語氣讓元宵稍稍的松懈下心防,看來團圓總管說的是真的,儲王妃是一個極好相處的人,「是!奴才明白了,奴才這便要人準備。」

「除了珍珠,再幫我備好上等的涼茶,我有事要他們配合,得好生招待他們。另外,再幫我準備一盅凝心翠,我吩咐了才能上,記得,茶水得是滾燙的。」

「儲王妃,雖然已入秋,但時近正午,滾燙的茶水還是難以入口的。」

「我自有用意,他們來了,就帶他們到庭園里來,不需行禮直接入座,也不進正廳。」

「是!」元宵雖不懂,但還是听命行事。

沒多久,安頓好的儲側妃們,便相偕來到了。

洛皓軒听到通傳,也听見了元宵請他們入座,但他依然背對著他們,賞著蘭花,直到他都能感覺到身後的人如坐針氈的焦躁。

洛皓軒這才轉過身,帶著笑意的望向他們,「怎麼,只來了你們兩個?」

見洛皓軒轉身,文亦靳及孟謹言連忙站起身,剛才沒行的禮也立刻補行。

洛皓軒免了他們的禮,才又問︰「安震英及江貝亞呢?」

文亦靳及孟謹言對視一眼,最後由文亦靳代為回答,「他們說尚未安頓好,無法前來……」

「江貝亞我倒不意外,沒想到安震英也如此。」洛皓軒知道安震英難以掌握,他在成為秀子之前是名副將,是人盡皆知的孝子,會進宮選秀全是因為父親的命令,與自己一樣,從來看不起甘願為後宮的男人。

孟謹言與安震英成為秀子後居住在同一居所,後來亦相交為好友,幾個月來多少知道安震英的脾氣,「儲王妃,震英他是個性大而化之,不是有意……」

洛皓軒揚起了手,制止了孟謹言的話,「我沒生氣。請喝茶,冰鎮過的,很爽口。」

文亦靳及孟謹言出身官宦之後,即便面對的是中宮之主,也不顯卑屈,只是幾個大男人,要學後宮的妃子斗心機,實在讓人覺得不適。

「兩位,我便不與兩位拐彎抹角的說話了,老實對你們說,做為堂堂男子漢,我絕不與他人共妻。」

這宣言還真是大膽。文亦靳及孟謹言不置可否,既然有人說了不拐彎抹角,他們也老實顯露自己的情緒了。

文亦靳多少知道洛皓軒的出身,一個來自窮鄉僻壤的小吏,雖然他及孟謹言皆無官職,但論家世,他們可是勝過洛皓軒不知多少。

「這或許不該由儲王妃來決定,而是由大公主來決定吧。」文亦靳不甘示弱。

「剛才在景乾殿,你們還看不出我與公主的關系?」

「那又如何?我們可是大公主親選。」孟謹言雖訝異洛皓軒的氣勢,卻也不會因此就放棄,對于大公主,他亦是一見便心生愛慕,或許他得不到大公主的初寵之夜,但最後,大公主會選的男人是他也不一定。

「大公主沒見過你們,如何親選,是我翻遍所有名冊,挑出對公主坐穩江山有助益的秀子,讓大公主從中挑選而出,你們若知分寸,當初入宮的初衷你們都可以完成,不管是家族勢力、富貴榮華,甚至他日你們若有了心儀女子,我亦可安排你們出宮。」

「這事未必能成定局,就算大公主與儲王妃皆同意,也要看王上是否同意。」孟謹言此言是因為他的家族與過世的王後交好,自然跟王上親近。

「對王上,我絕對忠誠,但最終我的主子並不是王上,而是大公主,我認為,你們也該看清這一點了。」

洛皓軒的話是大逆不道,但兩人都沒斥責,明白如今大公主已選秀,接著便是大婚、親政,當王上退居為上王之後,大公主便是一國之君,就算身在朝堂,他們該效力的也是大公主。

「就算我們肯配合,儲王妃又如何掌握得了余下兩位?」

「安震英既與孟側妃為好友,便知他的脾性,若我能讓他回到沙場上,你說,安震英會不會同意配合我?至于江貝亞……」

「江貝亞的身後,可是有國相高恆豐撐腰,而國相與二公主向來交好。」文亦靳語帶輕視,這個沒有背景,只憑借大公主青睞而為儲王妃的男人,到底何來的自信,以為大公主永遠不會看膩了他?

「原來如此……」他知道高恆豐必有想扶持的勢力,懷疑過是二公主,如今文亦靳的話便證實了。

「這事可不是秘密。」文亦靳一聲冷哼。要在宮中生活,靈通的消息是必要的。

孟謹言終于露出了苦笑,「掖庭里雖然住的都是男人,但會碎嘴的人也不少,就比如儲王妃您的消失,在掖庭里也是議論紛紛,如今看您地位拔升,又得公主青睞,似乎不難猜測過去幾個月,儲王妃的去向了。」

「知道我已捷足先登,就該配合我,這不是請求,是告知,若不想如居冷宮又連進宮的目的都完成不了,我想,你們知道該怎麼做。」

孟謹言知道洛皓軒說的是事實,但沒人規定他不能繼續守候,或許……有朝一日大公主別戀于他也不一定。

文亦靳知道自己屈于弱勢,但若剛入宮便被儲王妃壓制徹底,那他未來數十年在後宮的日子要如何過?「形勢比人強,我們知道怎麼做,但若大公主召幸,為了項上人頭,我們可是不敢推遲。」

孟謹言真佩服安震英及文亦靳這樣的人,一個膽敢連來都不來,另一個則明擺著他未來就是打算陽奉陰違。

沒想到洛皓軒竟也沒生氣,依然勾著爾雅的笑,然後命人送來新的茶品。

文亦靳及孟謹言一看,是冒著熱煙的茶,聞那香味,是宮中極品凝心翠。

「文側妃、孟側妃,請你們慢慢品嘗,待兩位盡興了之後,元宵會送客。」

這個儲王妃怎麼話說一半就走了?是文亦靳的話讓他惱羞成怒嗎?孟謹言看著文亦靳,不覺得他像佔了上風的模樣。

「文側妃,儲王妃的話是什麼意思啊?」

文亦靳看著眼前那杯熱茶,臉色陰沉,「儲王妃送什麼茶來招待我們,是他決定的,就算送來的是珍貴的凝心翠,我們要喝,也要擔心燙口。」

「啊?」文亦靳越說,孟謹言越糊涂了。

「意思是說,就算我們想要公主,也要看我們享不享受得了。」

「這麼狂!」

「剛才在殿上,他一個大男人真要把簪子往頸子插,大公主攔得了他嗎?還不是作戲,他的心機你比不上,早早死心,別一心想著公主了。」

孟謹言額上冒出的汗珠,不知道是被眼前的熱茶蒸出的,還是听了文亦靳的話,由心里滲出的……

這一夜,對孫篤靈來說,是令她憧憬的初夜,尤其那床上等著她的男人,還是她想要的那一個。

寢殿里的燈少了一半,讓整個寢殿昏暗且曖昧,孫篤靈示意奴人盡退,才緩緩走近床邊,一眼就看見苦笑著躺在床上的洛皓軒。

「公主,你可知一群太監上前做勢要把我扒光,有多嚇人?」

在日曜王宮女妃或男妃初次侍寢規矩相同,唯有男妃侍寢,無須落紅驗貞。

「這是只有初次侍寢才會有的程序,你乖乖听話便是了,有什麼可怕的?」

「我很听話了,我讓他們全部出去,自己月兌了一身衣物乖乖的躺在這里等待公主。」

「你可知若換成是女妃,可是要盡褪衣物以棉被包裹扛進主君寢宮?」

「過去的王上們不知道,衣服要一件一件的剝,才是情調嗎?」洛皓軒語帶挑逗,他坐起身,滑落的棉被袒露了洛皓軒那精壯的上身,還有孫篤靈曾見過的那幅紋飾。

「我不知道祖宗們是怎麼想的,但如果要把我的初夜給我不愛的男人,我寧可早早完事,顧不得什麼情調。」

洛皓軒看著孫篤靈滿臉怨懟,愛憐的輕輕戳吻她的鼻尖,「如今是和皓軒共渡,公主可甘願?」

哪有人這麼問的,多令人害羞啊!孫篤靈只是垂首,拿食指往洛皓軒心口一戳,「別問我,問你這里。」

「我的心告訴我,不但我深愛著公主,公主也愛著我,可是只怕到時你看的男人多了,便會移情別戀了。」

孫篤靈皺著鼻頭,駁斥洛皓軒,「那個江貝亞一臉妖媚相,要不是你要我指了他,我才不選。」

洛皓軒笑著看孫篤靈可愛靈動的表情,不禁想被嫌棄的人當場听到了,不知道是何心情?

「至于文亦靳,他的父親身為輔相,家世背景于我有益無害,自然得挑他,在你幫我挑出的秀子中,就他靠山最為顯赫,不過人看來十分冷淡,一看就不得我的緣。」

輔相是國相的兩名副手之一,另一名則是弼相。

「孟謹言,孟氏家族與我父後交好,若你沒挑出孟謹言,我亦會挑他,更何況他孟氏一族,可是掌握了我日曜王朝三分之一的兵馬,兵權雖在國君之手,但沒有良將相輔,兵權只是虛的,他為人溫和,應當不會和你打對台。」

洛皓軒輕輕的撥開孫篤靈頰邊發絲,驕傲的看著她,原來她不是隨意的由他給她的名冊中挑人而已,而是有認真考慮的。

「最後就是那個安震英……」

洛皓軒遲遲沒听到孫篤靈的下文,疑惑看向她,沒想到竟看見了她酡紅了嬌顏。

「公主對安震英有什麼想法?」

「安震英啊……沒什麼想法。」

一股酸意漫上了洛皓軒心頭,扯著孫篤靈便把她往床上一拋,惹得孫篤靈一聲驚叫,「皓軒,你嚇著我了。」

沒有理會她的抗議,洛皓軒的雙唇便覆上她,蠻橫的先發制人,但相別于唇上的激烈,洛皓軒的手卻是溫柔,甚至帶些顫抖的輕撫她的身子,緩緩的褪去她的外衣。

激吻的空檔,孫篤靈硬是將洛皓軒推開了些許,不解的問︰「皓軒,你怎麼了,不要這樣。」

洛皓軒沒有回答,他已被妒意沖昏了神智,他不想看見孫篤靈因為另一個男人而臉紅,他的雙眸因欲、因妒而赤紅,便再吻住了她……

她想表示屈服,但洛皓軒卻以為她還想拒絕,他扣住了她的雙手壓制在枕上,臉上盡是決絕,「今夜我一定要得到你,未來你也只能有我一個男人,若你不能接受,就殺了我。」

他的話很蠻橫,可卻明示了他的妒意,孫篤靈終于知道他突然發狂的原因,孫篤靈歡喜的笑了,原來洛皓軒,愛她愛得如此瘋狂。

但他怎突然吃起醋?

「你抓著我的手,我怎麼殺你?」

「不!你沒听懂我說的,我今晚一定要得到你,至于要殺我,是在我得到你之後。」

「你無賴!」

「我還能更無賴,但我要待會兒再說。」

「皓軒,放開我,我……」

洛皓軒又制止了她的話,只是這一回,不是直接進攻她那嬌女敕的唇瓣,而是貪婪的吮上了她的身體,一聲疊過一聲的shen/吟由她的喉頭溢出,已然忘記她原先還想和他說什麼了。

……

「該死的洛皓軒,你騙我!你根本不是太監!」激情過後,神智回籠的孫篤靈粉拳不住的搥打著他。

一般女子如此是情調,但孫篤靈是習過武的,那一記記可打得結實,他連忙將她緊鎖在懷,「我的傻小蠻,我不是說了,我是奉王上及大王子的命令來沐德宮的,真當了太監,我怎麼當回秀子。」

「我、我、我以為你為了接近我,真淨了身。」

「幸好我沒淨身入宮,不然愛上你的我,怎麼排遣這欲火啊!」

「討厭!不正經!」

「是是是,怪我沒跟你說清楚,誰叫你在我們的床上對另外一個男人紅了臉,我嫉妒。」

「誰?我對誰紅了臉?」孫篤靈不解,想到了剛才的話題停在了安震英,「安震英?才不是!」

「你明明就在提到了安震英時臉紅。」

「我是想到了在花會時,每一個秀子都在偷偷看我,就那個安震英看也不看,自顧自吃他的茶點、喝他的茶,一副『大公主你最好不要選我入宮』的臉,我就想到了有另外一個人,跟我說他當秀子是心不甘情不願的,我是想到了那一個才臉紅的。」說到這里,孫篤靈又臉紅了,令她臉紅的男人就在眼前,她說的這麼直白,哪能不臉紅。

偏偏洛皓軒平常是很聰明,今晚卻發傻,還是不明白她說的是誰,又吃味地壓上了孫篤靈,「是誰?是哪個男人?說了你是我的女人,不能再想其他男人。」

「是你啊!明明是你說的話你忘了嗎?」

洛皓軒愣愣的看著孫篤靈,看著她把他推下她的身體,又用力的搥了他胸膛一記,「明明那些秀子是你挑給我的,這麼愛吃醋你干麼挑安震英?就算他曾為副將又如何,要打江山你不能幫我打嗎?」

「你又知我能打?」

「不能打又如何?我自己打,你乖乖當我的王後,你能打更好,凱旋歸國的那一天,我便把後宮的妃子全放出宮去,封你為王夫。」

「君無戲言,若有朝一日我真上戰場打了勝仗,你真放了所有妃子,給我王夫的頭餃。」

「當然!」

洛皓軒將孫篤靈擁入了懷中,愛憐的撫著她的背,「傻小蠻,你果然很愛我啊!」

「你現在才知道嗎?」

「如果我真是太監,你這一生可要守活寡了,你的子嗣怎麼辦?」

「我還有王兄,逼他趕快娶妻,生一個過繼給我不就好了。倒是你洛家,我成了你的妻,卻不能為洛家傳宗接代。」

「我有健康平安四個孩子,你忘了?」洛皓軒笑得適然,臉上沒有一絲可惜。

「所以,這回你是甘願入後宮了?」孫篤靈滿心期待的看著他,希望得到肯定的答覆。

「我還有什麼不甘願的?」看到她流露出的情意,洛皓軒不明白方才自己到底吃著什麼醋,他滿是歉意的更加收緊了懷抱,「對不住,剛才太瘋狂,沒傷了你吧?你怎麼會愛上我這樣的莽夫?」

她的身體是還有些不舒服,不滿嗔道︰「是啊,我看我由後宮再挑一個好了,挑一個更溫柔的……」

孫篤靈可以感覺到洛皓軒渾身一僵,環抱著她的雙手也松了開,她急忙的抓住了他的手,攬住了自己,「做什麼?生氣了?我開玩笑嘛!你又要以死相逼?」

「小蠻,如果真有那一天,先賜我痛快一死,別讓我看見,好嗎?」

「死死死,再說死我真不要你了!我不會移情別戀,真的不會!你這麼愛吃醋干麼幫我挑那四個妃子。」

洛皓軒緊擁著她,所以孫篤靈沒看見他的表情,否則她會發現,洛皓軒根本不如他語氣露出落寞神色,反而帶著計謀得逞的笑意。

「我身為儲王妃,不得不有這樣的氣度,可是……我還是做了可能會讓你砍了我的頭的壞事。」

「什麼事,你說,我都賜你無罪。」

洛皓軒要放開孫篤靈,孫篤靈不肯,「別離開我,就這樣說。」

洛皓軒語帶猶豫地道︰「今日文側妃及孟側妃來請安,我對他們說,公主是我一個人的。」

洛皓軒將今天午後告訴文亦靳及孟謹言的話,全對孫篤靈復述了一次,的確讓孫篤靈發呆,這個特立獨行的儲王妃,恐怕還真是日曜王朝古往今來第一人。

「公主生氣了?我果然是犯了死罪吧……」

又說死!孫篤靈氣得柳眉倒豎,她什麼都可以答應,只要洛皓軒別再言死就好,「你先斬後奏,我也不是不能原諒你,但得先罰你。」

「只要公主答應,我甘願受罰。」

「那些側妃有心儀女子要出宮我無妨,唯有你,哪怕你愛上其他女子,也不可離開!」

聞言,洛皓軒激動的再次緊擁住孫篤靈,有了她,他再也看不上其他女人,這怎是處罰?

「我不會愛上其他女人,我只怕……」洛皓軒輕輕的放倒了孫篤靈,再次覆上了她,惹得她又呼吸急促起來,「我只怕你應付不了我,叫我去找旁的女人自行處理,那我才會傷心死。」

洛皓軒意有所指的動動了自己的身子,孫篤靈也立刻明白了,她緋紅一張臉,輕聲的說︰「再累我都能應付你,總之……說了不準你找其他女人,就不準……」

「我的好小蠻。」

「別說了,很害羞啊……」

言語不再,轉而漸漸傳出輕吟,今夜的沐德宮春情無限,身心終于合一的兩人再顧不得其他,只知道他們渴望著彼此,再不放手。

孫篤靈的初寵之夜,入住寶祺殿的江貝亞亦無獨守空房,深夜,共赴一場雲雨之後的兩人正相依偎著,江貝亞靠坐在床上,孫篤育則倚在他的懷中。

江貝亞輕輕摩挲著孫篤育的肩,想起今日選秀之時洛皓軒給他的羞辱,仍覺憤恨,「二公主,本來貝亞留在秀子之列,是為了到大公主的身邊,配合二公主大計,如今殺出洛皓軒這個該死的程咬金,我這個後宮是白進了!」

「怎麼?大公主國色天香,連你也把持不住,覺得可惜了?」

「怎是?而是我人進了後宮,累得二公主連要來找貝亞也得小心翼翼,貝亞心疼。」

「我來,便是要告訴你這件事。」孫篤育坐起身子,由床邊地上的衣物里,拿出了一封短箋,「你看吧,看完便燒毀。」

江貝亞拿起短箋,只簡單的寫著幾行字,是暗殺孫篤靈的計劃。

「國相怎麼突然走極端,本不是希望我入宮配合他的計策嗎?」江貝亞覺得不妥,這事太急了。

「今天景乾殿上洛皓軒那麼一鬧,全王宮上下沒人不知道他與大公主已有默契,既然原來的計劃已行不通,那不如趁他們大婚,宮內大宴,讓殺手混在伶人里入宮,一舉成事。」說的是暗殺自己的姊姊,但孫篤育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猶豫。

孫篤育既然勢在必行,江貝亞只好依她,他默默的將小箋丟入床邊的燈罩中,看著紙片燒成灰燼。

孫篤育今夜一直覺得殿中帶著一股香氣,這股香氣擾得她氣血紊亂,她尋找著香氣來源,「這是什麼味道?」

燒完紙箋的江貝亞指向了床邊的屏風,向孫篤育解釋,「這屏風之後有一斛珍珠,是洛皓軒送來的見面禮。」

「見面禮?」孫篤育幾聲輕笑,滿是諷刺。「你明明連請安也沒去,他堂堂儲王妃這麼窩囊,還自己給你送了見面禮來?」

「送見面禮一方面可表現他大度,另一方面又可氣我,他何樂而不為?」

「氣你?怎麼氣?」

「二公主不是問了香味嗎?那送禮來的太監說,洛皓軒還在珍珠上撒上了香料,是只有寶祺殿才有的恩寵,這香料還是洛皓軒親手制的。」

「喔?洛皓軒還會制香?什麼香?」

「幽冥香。」幽冥花花期七日,只在夜半綻開,而且開花時暗送迷情幽香,讓聞者無不動情,以大地為席恣狂野合,故稱妖花。

「洛皓軒制這香送你是什麼意思?」

「二公主可記得有一夜,有人撞見了我們相好,而那個人至今還未抓到?」

「你的意思是那個人就是洛皓軒,他送這幽冥香是警告?」孫篤育擰起了眉,洛皓軒隱瞞這件事,並讓孫篤靈將江貝亞選入宮,究竟是為了什麼?

「八九不離十了。」

「這洛皓軒也太囂張,把這些珍珠給丟了!」

江貝亞安撫了幾乎要起身喚人入內,把這珍珠給丟棄的孫篤育,毫不在意的說︰「丟了不更顯心虛,知道我不理會他的警告,甚至把這幽冥香拿來助興,他才更為之氣結吧!二公主難道不覺得今晚……特別盡興?」

江貝亞的話讓孫篤育嬌嗔的輕搥他,才又倚進了他的懷中,「這洛皓軒的確會做人,午後他還親自到大王子還有我的宮中請安,分別送上了見面禮。」

「喔?什麼樣的禮?」

「听說送去大王子宮中的,是一株珍貴山蔘,晉遙縣令也不知道哪里來的消息,押對了寶,早在洛皓軒未被點為儲王妃前,就送了三株珍貴山蔘給他,洛皓軒便立刻轉送給了大王子。至于我宮里的,則是一斛靛花黛。」

「原來二公主身上這聞來舒暢的異香,是靛花黛的香味。」

孫篤育輕輕抹了眉黛,染下一指靛色,送到了江貝亞的鼻尖,「這靛花黛之所以珍稀,便是這天生香味,想不到洛皓軒還真懂得送禮。」

「以他如今的身分只要一開口,怕是整個內務監把京城翻了,都會為他購來吧。」

「我的貝亞,你放心,很快的,洛皓軒的地位就屬于你了,而那個儲君,就是我。」

良辰吉時,今日正是孫篤靈及洛皓軒大婚之日,大婚大典在武極殿舉行,但洛皓軒卻等不及的往孫篤靈的寢殿去。

累得元宵趕緊捧著他的衣飾,也追了過去。

洛皓軒一進公主寢殿,就見孫篤靈已換上了鳳尾牡丹紋的金銀織錦鍛袍。

她氣質雍容、巧笑倩兮,一見洛皓軒便伸出了手,洛皓軒立刻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幾乎移不開視線。

「皓軒,你怎麼還沒換上喜服。」

「等不及想看你穿上喜服的樣子。」

孫篤靈嫣然一笑,撩人心弦,洛皓軒想著這麼美麗的女子將要成為他的妻子,更是滿心喜悅。

「我美麗的小蠻……」洛皓軒再次發出了贊嘆。

「我英俊的皓軒。」孫篤靈也不介意給予對等的回應。

「我好心的兩位主子。」眼見這兩人就要甜甜蜜蜜抱在一起,團圓連忙出聲,露出了無奈的苦笑,「儲王妃該更衣了。」

元宵見到團圓的苦樣,不禁噗哧笑出聲。

孫篤靈好心的幫了團圓及元宵的忙,主動為洛皓軒解下外衣,然後在元宵的幫助下,幫洛皓軒穿上了喜服。

「皓軒,這麼看著我,不怕看膩了?」孫篤靈見洛皓軒始終深情凝視她,不免嬌羞抗議。

「我永遠也不會看膩,每一天的你,都是全新的你,所以我每天都要看,怎麼也看不膩。」

這甜到膩死人的畫面,從初寵之夜後就不斷的上演,但團圓及元宵卻從沒習慣過,尤其團圓身負著要在吉時把兩位主子送到武極殿的任務。

好不容易洛皓軒說完了情話,孫篤靈也嬌羞的倚進他的懷中,團圓眼見可以插話的時機到了,洛皓軒卻又問了。

「那案上擺著什麼?」洛皓軒在縣衙管過文書,擺在孫篤靈案上的很明顯是公文,上頭的印記代表那是刑案的案卷,孫篤靈貴為公主,會看朝臣的奏章,卻無須去看地方刑案的案卷,除非是舉朝皆知的大案,但若有這樣的案子,他應也會听聞。

孫篤靈只斜睨了那案卷一眼,「那是篤育送來的,等大婚大典結束,我再跟你說。」听孫篤育的語意,怕那案卷是送來挑撥她與洛皓軒的感情的,所以她沒太在意那案卷,也還沒去翻看。

洛皓軒如今看重的並不是那案卷,所以孫篤靈不急著對他說,他也沒再追問。

馬上就要前往武極殿了,他將懷中的孫篤靈推了開些,再好好的把孫篤靈看個仔細,今天她的裝扮只為了他一個人,是只屬于他的孫篤靈。

「兩位主子,吉時就要到了,請移駕武極殿吧!」

洛皓軒沒再為難團圓,牽著孫篤靈的手便往武極殿去,儲君及儲王妃大婚,四名側妃依禮俗需到沐德宮宮門口相迎,送他們離開沐德宮。

孫篤靈經過江貝亞時,又聞到了那沾染在他身上的幽香,洛皓軒向她說過,所以她知道那香氣所為何來。

「皓軒,你調香的本事是無師自通,還是師承調香名人?」孫篤靈好奇的問了,她記得洛皓軒也曾跟她說過,四個孩子也會調香,甚至還可以上街去賣香料。

「健康平安的生母娘家便是出名的調香世家,她過世前留下一本秘傳的香譜,我可是盡得真傳,健康平安會調香,也是我教授的,算是為了不讓他們的家傳技藝失傳。」

原來如此,想起孫篤育送來的案卷說的便是健康平安的家世,孫篤靈起了好奇心。

有空,還是翻翻那份案卷吧!

大典之後便是大宴,武極殿的左右兩側擺滿了食案,太監通傳大公主及儲王妃駕到,一聲一聲的傳至了武極殿,文武百官在食案邊下跪恭迎,而迎接的絲竹之聲悠揚響起,一聲一聲的傳至了孫篤靈及洛皓軒的耳中。

武極殿上主座,如今正擺放著兩座食案,不再是以往一主一側的擺法,而是不分上下的相等地位。

這是象征儲君大婚之日,當朝國君即將交出政權。

孫玄希如今便坐在左側食案後等著大婚的兩人入座,明日起,孫篤靈便得親政了,接著便是選定吉日,她退位為上王,將日曜王朝的王位,傳予孫篤靈。

只是,孫玄希沒有想到,在這戒備森嚴的王宮里,竟會出了行刺這等大事……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3-13 00:09:47

第八章

當孫篤靈和洛皓軒相偕前往武極殿時,沿路排列的太監及宮女,皆是福身相迎的。

因此,洛皓軒一眼就看見,不遠處正在等待大婚大典拜完天地後,要進入武極殿表演的戲子伶人,正目露凶光的望向他們。

洛皓軒直覺有異,正想出聲警告孫篤靈,就見十數名的伶人運起輕功,以凌空飛躍之姿,持劍向他們殺來。

伶人表演的劍器本該是鈍劍,但此時拿在伶人之手的兵器卻閃現寒芒,告知了它擁有十足的殺傷力。

背對著那些伶人的孫篤靈不察,幸虧洛皓軒及時將孫篤靈護在身後,讓她閃開了奪命的一劍。

孫篤靈身邊不乏護衛保護,但殺手的人數過多,一時之間,護衛竟被殺手隔開,陷入了纏斗之中。

洛皓軒知道,暫時只能靠他護孫篤靈周全了。

正當他如是想,幾名殺手攻勢再起,頓時,哀嚎聲此起彼落,想護住洛皓軒及孫篤靈的奴人們,幸運的,被殺手一腳踢出戰圈擊昏,不幸的,便被一劍解決了性命,逃得快的,便急奔武極殿求援。

洛皓軒自幼習武,雖然這些殺手個個武功高強,但要阻攔至王宮禁衛軍趕來救駕亦非難事,但如今的洛皓軒手上並無兵器,只能閃避,躲開一次又一次的殺招,很快的,他便漸居下風。

殺手見機不可失,揚手一撒便是致命毒液,洛皓軒以喜服繡袍擋下,繡袍立時被蝕穿破孔,見到這毒藥,洛皓軒心中大驚,「你們來自鬼堡?」

殺手見只憑毒液,洛皓軒便能知道他們的出身,相視一眼,攻勢更加狠毒,除了那名公主,這名與她大婚的儲王妃也留不得。

洛皓軒由殺手更強的攻勢中,知道自己猜測無誤,猶豫著該不該說出他的身分,換得鬼堡之人退離,但想到自己的身分可能讓好不容易得來的幸福轉瞬失去,最後便來不及說出口。

洛皓軒再次看見殺手的利劍直指而來,他知道再護不住,伸手便將懷中的孫篤靈推開,一個踉蹌,利劍正好劃過左頰,留下一道怵目驚心的血痕。

但也因為近身相搏,洛皓軒忍住臉上刺痛制伏了那名殺手,奪下了他的劍,為自己尋得了生機。

戰斗持續著,洛皓軒卻覺得越來越力不從心,臉上的刺痛似有異狀,莫非……殺手的兵器上抹了毒?

「皓軒,小心!」

孫篤靈的呼喚讓他及時發現了身後的殺機,旋身便在身後殺手的月復部劃下一刀,解除了危機。

幾名護衛終于突破了防線,護在了孫篤靈身前繼續與殺手纏斗,但也因此將孫篤靈給帶離了洛皓軒的身邊。

鬼堡的確收銀買命,但對上王族等同叛國,這不像鬼堡的行事作風,洛皓軒著實不解。

此時一名似是首領的殺手見情況陷入僵局,也加入了戰局,看清洛皓軒的臉後,他冷凜的笑了。

「這身紅是怎麼回事?你便是嫁給那個儲君當妃子的男人?買主要我上門認人,但我沒想到竟是故人。」

洛皓軒也認出了對方,知道生死一瞬,再也顧不得眼前這些人出自鬼堡,他非得殺,而且要殺絕他們為止,洛皓軒掄劍向他刺去。

「龍獅虎鳳鷹,今日排名或許便要更動了!」鬼鷹看著洛皓軒,只說出這麼一句話。

洛皓軒神情一凜,手持利劍,有如戰神威儀赫赫,兩人近身交戰,鏗鏘的是兵器、翻騰的是殺意,數十招轉眼便過。

「看來甘屈居女人之下的你,再不如往年了。」鬼鷹招式狂,言語更狂。

洛皓軒忍不住的冷汗直淌,方才中的毒正侵襲,他心知不能再拖延了。

于是,手中利劍劍式連環,瞬間變化萬千,逼得鬼鷹一時難以招架,鬼鷹臉上的悠閑不再,豆大的汗珠也滑下了耳鬢,洛皓軒發現鬼鷹劍勢一亂,尋到了先機,再出手便是殺招。

綿密的劍網向鬼鷹攻來,威力猶勝當年,殺招交替之中,鬼鷹奮力一搏,卻漸趨敗勢,直到毒傷令洛皓軒腳步一顫。

鬼鷹的劍雖沒命中要害,也結實地劃過了洛皓軒的左月復,讓洛皓軒再提不起攻勢,壓著不斷淌出血液的傷口急喘著。

此時,鬼鷹倒不急著進擊了,他狂笑一陣說︰「勝負已定,上天是站在我這方的,你的時間到了。」

只見鬼鷹一步步緩步向洛皓軒走近,手中長劍眼見就要往洛皓軒身上刺下,疲態已現、毒血攻心的洛皓軒竟突然露出一抹邪笑,「鬼鷹,你還是與當年一樣輕敵。」

鬼鷹的劍落了空,閃過身的洛皓軒手中的劍卻沒入了鬼鷹月復部,鬼鷹不敢置信,身中劇毒,洛皓軒早該沒氣力才是,「你……還沒毒發?」

「是沒毒發,但也沒氣力了,所以故意受你一劍,讓你自己走來。上天或許……一直是站在我身後的。」

見首領倒地,余下的殺手大感不妙,攻勢更狂。

另一頭,和剩余護衛一同抵擋攻擊的孫篤靈見狀,且戰且退到洛皓軒身側,要殺出一條血路。

「公主,快離開……」洛皓軒話未竟,便覺雙膝一軟,知道自己是毒發了,他以劍佇地,半跪了下來,「公主,小心他們的劍……有毒……」

知道洛皓軒不僅受了傷,還中了毒,孫篤靈掄劍快攻,洛皓軒想相助,卻再也站不起身子,頹然倒地。

「皓軒!」孫篤靈怒急攻心,殺氣騰騰的望向那些殺手,美麗的臉孔有如羅剎。

縱使殺手們殺人無數,也一時被眼前的孫篤靈所震懾,其中一名殺手首先回了神,喊道︰「快!莫等禁衛軍來到。」

「在禁衛軍來之前,我便先殺了你們!」孫篤靈悲憤的吶喊,是在宣泄所愛遭劫的心痛,是在訴說對所愛的擔憂,她無意追究眼前的人是誰派來的,只知道唯有殺,才能解了她心頭之恨!

王宮禁衛軍前來救駕時,見到的便是孫篤靈持劍奮勇殺敵的一幕,禁衛軍一涌入,殺手便分散欲逃,來不及逃離而被禁衛軍壓制住的,則立刻吞下了暗藏的毒丸,以死保密。

當禁衛軍控制住場面,孫玄希也趕來了,她看著還持劍警戒著的孫篤靈,柔聲的喚著她,「篤靈,是朕,是母王。」

「母王……」

「是,是朕!沒事了,把劍放下吧。」孫玄希走近了孫篤靈,見她逐漸解除了戒心,才壓下了她的手,讓她放開手中的劍。

長劍落地的聲響驚醒了孫篤靈,她回過身,就見洛皓軒倒在地上,他臉上滿是血痕,身上傷口流了一地的血……

「皓軒……皓軒……」孫篤靈伸長了手,想靠近那個為救自己而悍不懼死的男人,可聲聲呼喚,卻得不到回應。

方才,他還幸福的笑著,笑著她終將成為他的妻,方才,他還甜蜜的喚著她,說他一生也看不膩她的容顏,如今,為什麼他了無聲息,再也不睜開眼看她?

也趕至現場的孫篤宣及時拉住了孫篤靈,臉上寫滿不可置信,「篤靈,別靠近,他如今中毒,血亦有毒。」

「放開我!皓軒、皓軒!」

好似連天也為這對有情人悲傷,明明是秋日,卻吹來刺骨的寒風,四周的人寂靜無語,直到腳程較慢的王宮御醫也趕至,才又有了聲響。

寒風讓孫篤宣起了猛咳,孫篤靈便掙開了王兄的箝制,直往洛皓軒撲去,方觸及他的臉,便被他的血灼傷了手,御醫連忙令身旁小僮為孫篤靈敷上清創藥粉,再對身後太監、宮人指揮,「快!儲王妃還有氣息,快將他抬回擷音殿!」

還有氣息?孫篤靈听見這話,提著的一口氣松了下去,在踉蹌倒地之前,及時被孫篤宣扶住。

孫篤靈看著洛皓軒被人抬往擷音殿,地上拖出刺目的紅痕,是紅袍、是熱血,已難分別……

一國之君和即將繼位的儲君,如今全來到了擷音殿,一人臉上是震怒,一人臉上是擔憂。

醫監的幾名御醫還忙著為儲王妃診治,孫玄希已開始審起這件謀逆案來。

只見禁衛軍首領跪稟,卻有說跟沒說一樣,「啟稟王上,所擒逆賊全數服毒自盡,目前只知賊人所服之毒,是來自北方楚離國王室的見血封喉劇毒『不歸』。」

楚離?怎麼牽扯進了楚離國?孫玄希一直知道楚離國虎視眈眈,想奪她日曜的疆土,但既然得了機會進入王宮,怎麼暗殺的不是她,而是儲君?

「不歸此毒只听聞,沒人見過不歸發作的情形,你如何知道?」

「回稟王上,刑獄監一名仵作,正是出自楚離國,當年曾在楚離國驗過被不歸所殺的屍身。」

「由那些殺手身上還查出了什麼?」

「這些殺手可能出自于鬼堡。」

乍听鬼堡兩字,一直坐在床邊看著御醫診療洛皓軒的孫篤靈頓了頓,鬼堡?在殺手撒出毒液之時,她也曾听見洛皓軒說出這兩個字。

但鬼堡兩個字帶給孫玄希的震撼,卻不同于孫篤靈,「竟又是鬼堡!」

「母王,鬼堡究竟是怎樣的地方?為何要殺我?又為何會讓母王露出這般神情?」孫篤靈來到孫玄希的身邊詢問。

「事情要從二十年前一場謀反說起,當年掌我日曜護國軍的大將軍閻雲蛟,竟勾結楚離國通敵賣國,此事靠著六名功臣私下調查,終于將以閻雲蛟為首的一干亂黨全數擒獲問斬。沒想到,八年前,當年因為此事獲得晉升的六名功臣,開始陸續死于暗殺。」

「死于鬼堡手中?」

「江湖耳語,當年閻雲蛟被判滿門抄斬,但閻雲蛟之子被忠僕以自己的孩子換出,留了活口,後來便成了建立鬼堡的『龍獅虎鳳』四人之一的『鬼鳳』。」

「母王懷疑鬼鳳便是暗殺了這六名功臣的指使者?但鬼鳳與我有何冤仇,為何要殺我?」

「鬼鳳既是要為父報仇,當年下了王令的朕,當然亦是他的仇敵,只是朕想不通,鬼鳳並非閻雲蛟,他沒有兵權,為何楚離國會找上他合謀,又為何針對你。」

除非這合謀者還有第三方,能由孫篤靈的死得到利益的第三方……

孫玄希不想這麼想,但她的另兩名子女,會不會也有關系?先殺了她,王位傳予篤靈,他們什麼也得不到,但先殺了篤靈再殺她,王位自然手到擒來。

但不管如何,楚離佔不了優勢,若要和楚離合謀,這幕後之人必須有相當的手腕才能說服楚離。

篤育有這等智慧安排陰謀嗎?而溫文儒雅的篤宣,犯得下這等惡事嗎?

此時,處理完洛皓軒劍傷的御醫,剝去了手上隔離毒血的手套,在宮女捧著的銅盆中清洗雙手,孫篤靈著急的問︰「御醫,儲王妃傷勢如何?」

見御醫神色凝重,她心中泛起了巨大的不安。

「儲王妃體內的毒已得到抑制,但因為他運功續戰,毒血竄流全身,如今只能持續服湯藥,直到毒性祛除,方可清醒。只是……祛毒的時間長短,端看儲王妃本身體質,而且身上的這兩處傷,將會留下黑褐色的疤,無法痊癒。」

孫篤靈跌坐在床邊,探出的手是顫抖著的,她看著藥僮正在為洛皓軒的臉敷傷藥,看見了那道還開著口的血痕。

洛皓軒爾雅出眾的臉上,留下了一道不可能癒合的傷疤,由左額直下左顎,怵目驚心。

他是為了救她,才挺身挨了那一劍,他是為了救她,才不顧體內的毒續戰。

孫篤靈的手憤怒的握緊,對于鬼堡,起了入骨的恨意,她站起身來到跪著的禁衛軍首領前詢問︰「你確定是鬼堡之人所為?若是,我定不饒鬼堡這個組織。」

「屬下由被儲王妃所誅的殺手首領身上,找到屬于鬼堡之人的印記。」

「喔?鬼堡之人有什麼印記?」

「鬼堡建立者龍獅虎鳳四人,還有後來加入的第五名首領,身上皆有符合其稱號的紋身,而被儲王妃所誅之人,身上正有雄鷹的紋飾。」

孫篤靈一愣,盯著洛皓軒,好似陷入了什麼難解的問題之中,連孫玄希也看出了她的異常。

「篤靈?」

孫篤靈被母王喚回神,看見藥僮正準備月兌去洛皓軒身上的袍服,她喝斥一聲,「你們做什麼?」

藥僮們被這麼一喝,紛紛止了動作,連忙跪下,「方才御醫診治只是把衣物剪開,奴才們要幫儲王妃換去染血衣袍,才能為傷處上藥。」

「這事自有我沐德宮里的人會做,把傷藥留下,你們隨御醫去備給儲王妃喝的藥,不得有誤。」

「是!」藥僮們不明白大公主的怒氣,但也只能跟著御醫離去。

孫玄希這才平了禁衛軍首領的身,厲聲命令,「尋凶的任務朕會下派,鬼堡死了一個首領定不會甘休,這段時間你要顧守好王宮,不得有誤。」畢竟是他護衛王宮不力,才會出這等事,她給了他壓力。

「臣遵命。」

禁衛軍首領退去了,醫監的人也退去了,擷音殿之中只剩等著為洛皓軒換下袍服的太監及宮女,孫玄希看著女兒失神的坐在床邊,她走上前,輕輕的拍了她的肩,「篤靈,至少皓軒沒事了,你別擔心。」

「母王,那人真是鬼堡之人?只憑一個紋身便能確認?」

「只有紋身或許不行,但綜合了各點,他是鬼堡鬼鷹的可能性極大。」

「所以說,如果身上有鳳紋紋飾的人,很可能便是鬼鳳,便是當年逃過滿門抄斬的欽犯之一?」

「五年前鬼鳳犯了最後一案後消失了,當年調查的結果也只能猜出鬼鳳可能是閻雲蛟之子閻擎倉。」

「閻擎倉……」孫篤靈輕聲的喃念了這個名字,「若閻擎蒼真還在世,今年該多大了?」

「若鬼鳳真是閻擎倉,今年該有二十八了。」

二十八!孫篤靈揪住心口的衣裳,這彷佛印證了她的猜想。

「篤靈,朕會為皓軒討回公道,你要放寬心。」孫玄希看見孫篤靈的拳頭,以為是恨意,她安撫著她。

孫篤靈分析著眼前的情況,如果鬼鳳的身分真如她所想,那鬼堡此回前來就不是為了報仇,不是為了報仇還針對她而來,那麼便只余一個可能了。

他們是收銀買命。

「母王……您說兒臣的手足之中,會不會有打算加害兒臣的人?」

「篤靈……」

孫篤靈直接剔除了孫篤宣,只想到孫篤育,但她也沒忘記母王有多疼愛孫篤育,「母王,這事最好與篤育沒有關系,否則,篤靈再顧不得手足的情分了。」

沒有證據,所以孫玄希還是希望這次的謀逆,不會是手足相殘,她還想緩頰,卻第一次在女兒的臉上,看到屬于王者的威儀。

「母王,雖然大婚未成,但篤靈終究即將親政了,或許這宮廷之亂,該是交給篤靈弭平的時候了。」

孫玄希多希望孫篤靈親政後的第一把刀,不是砍向自己的手足,但遇到刺殺的是孫篤靈,身受重傷的是孫篤靈的正妃,孫玄希知道,自己若阻攔,對她便是不公。

「朕明白了,這事,就讓你自己處理吧!」

送走了母王,孫篤靈看著洛皓軒還未褪的衣袍,這才想通了他老是不讓奴人服侍的原因。

「你們好好守著擷音殿,儲王妃交給我照顧,你們誰也不準近身,若讓賊人尋了機會接近儲王妃,我饒不得你們。」

雖然這個命令很怪異,但一宮的奴人都下跪頷首應是。

一次謀逆導致整個王宮戒備更加森嚴,不過,安震英既是儲側妃,只要不接近禁地,自然沒人攔他。

自從進了宮便鎮日借酒澆愁的安震英,一如以往又醉倒在暢沁園偏僻的角落,所以當他听見了聲響,由灌木叢里往外望,看見了卿卿我我的孫篤育及江貝亞時,一時還以為自己醉糊涂了,直到他們提起了一個名字——

「那鬼鷹是否有認出人?洛皓軒是鬼鳳嗎?是鬼堡的人嗎?」

江貝亞搖了搖頭,一臉可惜,「當時近身的鬼堡殺手全死絕了,逃離王宮的人則沒听見他們的對話。」

「其他人認不出鬼鳳?」

「鬼鷹早就因為理念不合月兌離鬼堡,現在他及他的手下雖然還以鬼堡的名義行走江湖,但知情的人都知他已不是鬼堡之人,而且他的手下也非出自鬼堡,自然不曾見過鬼鳳。」

「若那洛皓軒真是鬼鳳,孫篤靈就不得不殺他,本公主便痛快了!」孫篤育不只要殺了孫篤靈、奪了她的王位,還想看她痛不欲生的模樣,只可惜鬼鷹不濟,什麼事也沒辦成還丟了性命。

「以年紀來看,洛皓軒不是鬼鳳,但若二公主想也能將他當成鬼鳳。」

安震英無聲冷笑。好一對狗男女,光天化日之下便密謀怎麼害人了嗎?不過他們誰都可以惹,他都懶得管,唯獨那鬼鳳……若鬼鳳真是閻擎倉的話……

孟謹言告知他二公主和江貝亞的事時,安震英本還不相信,如今卻真的看見了,接著他想起了文亦靳對洛皓軒的評語、想起文亦靳推斷洛皓軒必是知道了兩人私情,想查清楚二公主究竟有什麼意圖,才故意領著大公主,指了江貝亞為側妃之一。

安震英本來還很討厭洛皓軒以中宮自居,完全拋棄了男子自尊,現在卻突然覺得不再那麼厭惡他了。

或許,他可以找機會接近洛皓軒,他既被懷疑做鬼鳳,定有其中的原因,或許,能借由他找到鬼鳳也不一定……

孫篤靈卷起了大婚之前孫篤育特意送來給她的案卷,一雙蛾眉深鎖,如今她再不能自欺說洛皓軒與那鬼鳳一點關系也無了。

案卷中記述的是一滅門血案,被殺的人是犁昌府知府宋泰成,知府一家連同奴僕無一幸免,但宋泰成的四名兒女卻消失無蹤。

孫篤育送這案卷不只是想挑撥離間,分明已懷疑了洛皓軒的身分。

她是養在深宮的公主,不可能認識民間的孩子,上回王兄對她說過孫篤育已經知道這四個孩子的存在,會懷疑到洛皓軒身上並不意外。

孫篤育送案卷來時,問了收留了孩子們的原因,她敷衍了孫篤育,孫篤育也沒有戳破她,只跟她說她打听到四個孩子的出身,孩子們的父母是一樁滅門血案的被害人,他們遇害後,四個孩子就消失了蹤影,有人說便是當時殺了他們父母的殺手帶走了他們,孩子們一消失就是五年,直到如今才又出現。

孫篤靈的腦子飛快的運轉起來,如今她要擔心的不是謀逆的問題,王宮經大婚那日後禁備森嚴,刺客要再闖入不易,若非軍隊,是攻不進王宮的,如今她要面對的,是來自宮廷內部的斗爭。

她能調出這案卷,但孫篤育不行,必有人幫她,而孫篤育與國相交好的耳語她曾听說過,這案卷十分可能來自于他。

她與國相高恆豐一向不合,早打定主意一繼位便更換國相,所以高恆豐轉而效忠孫篤育甚至扶植她為王,並不意外。

如今她要查的,是高恆豐如何得知四個孩子的事,還有送這案卷給她究竟是何用意。

當初洛皓軒是謊報年齡入宮的,孫篤育應暫時不會懷疑他就是鬼鳳,頂多只是懷疑洛皓軒與鬼鳳有關,進而挑撥他們的關系。

但高恆豐的用意呢?挑撥了她與洛皓軒的關系,對他有何益處?孫篤靈轉念一想,立刻想出了另一個可能性。

高恆豐要挑撥的不是她與洛皓軒,要挑撥的是她與母王之間的關系。

滿門抄斬的遺孤若再被擒獲,唯有凌遲處死一刑,她是絕不可能讓此事發生的,但閻雲蛟犯的是叛國的大罪,她不能不顧國法循私,就算她要循私,母王定然不允,她們必會起沖突。

就算她已親政,但在母王真正退位之前,這個國家的主君還是母王,她隨時有權力奪了她的儲君之位,改立他人。

思及此,孫篤靈的擔憂便顯現于色了。

就在孫篤靈思考的當下,擷音殿外傳來鼓噪聲,孫篤靈還來不及喝斥,就見安震英闖了進來。

孫篤靈開口便是怒斥,「膽敢擾了儲王妃休養,你還想要你的腦袋嗎?」

「我是來稟告好消息的,我剛剛走了一趟醫監,御醫告訴我說儲王妃身上的毒患已見好轉,或許這幾日就要醒了。」安震英沒有一絲恐懼,借著酒意上前,行態無禮的口出譏諷之語,「如此大公主便可不必日日守在儲王妃屋內,忘了你當日選秀,可還指了其他四名妃子。」

「安震英,我真是看錯了你,沒想到你竟會爭寵?」

「爭寵?我只是听說儲王妃不管是擦身、上藥、更衣,都由大公主親手處理,特來告訴大公主,您還有其他妃子可以使喚,更衣這種事,我來便成。」安震英說便說,還伸手真要月兌去洛皓軒的衣服。

孫篤靈攔下,翻手便是一掌襲向安震英,安震英是醉了,但眼還明手腳更快,一瞬間便躲開了孫篤靈那一掌,「想不到公主還會武功。」

「是!所以我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幫儲王妃更衣上藥不難。」

「喔?但大公主不怕有心人會借此做文章?才剛死了一個身上有紋飾的鬼鷹,大公主需要盟友。」

孫篤靈因安震英的話而感到震驚,鬼鷹一事是機密,外人只知謀逆之事,不知為首之人是誰,安震英如何知道的?!

「大公主,你那聰明的腦袋別想太多,我就跟大公主挑明說了,儲王妃身上若有鳳紋,你要擔心的就不是我,是他的命。」

孫篤靈想由安震英的眼中看出陰謀詭計,但安震英的眸子一如以往清澈,一如以往對她不屑一顧。

「明明你就不把我放在眼里,我不明白皓軒為何還要妒你。」孫篤靈坐回床邊,托起了洛皓軒的手,幽幽的說著。

「儲王妃的確多慮了,我會入宮當秀子,都是因為我那忠心耿耿的父親,明明二十年前險些被誣指通敵叛國,還對王室如此忠心,真是世上第一愚人,不過儲王妃若真是那人,他便是上天下地絕無僅有的大愚人。」

孫篤靈听見了關鍵性的詞句,不解的看著安震英,任由他走上前,撥開洛皓軒的衣襟,如今他只著里衣,一撥開衣襟,便可看見胸口紋飾。

「原來鬼鳳的鳳,是鳳凰……只是鬼鳳是確定了,但年齡卻與恩公之子不符,原來恩公之子不是鬼鳳嗎……」

「恩公之子是何意?」

安震英在一旁的桌案邊坐下,臉上難掩失望。

「大公主,您可知二十年前閻家並未叛國,而是一樁冤案?」

「冤案?」

「當年文官們與武官們各有派系,手段凶狠的文官派為了清除異己更是無所不用其極,而護國軍大將軍閻雲蛟,便成了文官派的頭號目標,他們策劃了一起鋪天蓋地的陰謀,冤得閻大將軍只能含恨歸西。」

「閻雲蛟有冤屈?」孫篤靈彷佛听見了轉機。

「是的!家父身為閻大將軍的副將,當年得以幸免于難,便是閻大將軍假意听信讒言,將家父逐出了護國軍,才逃過一劫,事後屢屢細想,又收到閻大將軍所遺留下的書信,家父才知道了當年閻大將軍的苦心,也因為閻大將軍信中對王上依舊忠心,要舊部不可將這冤仇記恨至王上身上,家父才會一直對王上如此忠心,他說,他要代閻大將軍完成他的使命。」

原來,閻雲蛟是冤枉的,那麼只要她告訴母王,洛皓軒的罪便可免了吧!

孫篤靈興奮的起身,要前往面見母王,但走到門邊,腳步卻頓時止住,欣喜的表情消失無蹤。

她沒有證據證明閻雲蛟的清白,母王當年既定了閻雲蛟的罪,便是有證據,而且洛皓軒也的確殺了六名官員,犯下不可饒恕的血案,即便母王真信了閻雲蛟無辜,且要饒洛皓軒犯下的血案,這可畏的人言又饒得了他?

安震英因為孫篤靈的表情而欣喜,她這反應代表了什麼?洛皓軒真與閻氏有關?

「大公主,你該多信任我一些,我實在不想拐彎抹角與你斗心機。」

孫篤靈望向安震英,終于開口,「皓軒便是鬼鳳,也極有可能是閻擎倉。」

「怎麼可能?年齡不符啊!」

「為了入宮選秀,皓軒謊報了年齡,他今年正是二十八歲。」

真的嗎?眼前的真是恩公之子?若父親知道了閻大將軍之子還在世,該有多高興啊,如今他得救他!

「那麼,大公主你必須想辦法救儲王妃了,因為二公主與江貝亞兩人私通,下一步要除掉的對象,便是儲王妃。」

「這話何意?」

「二公主的原話是『若那洛皓軒真是鬼鳳,孫篤靈就不得不殺他,本公主便痛快了!』而江貝亞便獻計,要將儲王妃誣指為鬼鳳,即便年齡關系無法以閻擎倉的身分入他于罪,但光是鬼鳳身上背的人命,也夠要儲王妃的命了。」

原來孫篤育不只想要挑撥她與洛皓軒,還想要洛皓軒死嗎?孫篤育對她的恨竟如此深,奪她王位、她的命還不夠,還要看她親自定所愛死罪才甘心。

不行!閻氏一族蒙冤已夠無辜,如今她斷不能讓當年的事再害了她的心上人,但讓洛皓軒留在王宮只是平添危險……

想起了閻雲蛟當年保護副將的做法,孫篤靈有了主意,下了決斷。

「原來我的真心錯付了,原來我所愛之人,背後的故事竟如此不堪。」

突然看見孫篤靈冷絕的神情,安震英心中一驚,莫非他錯信了大公主,她對洛皓軒的愛根本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深?

「大公主,我說了閻大將軍是冤枉的。」

「但你並無證據,叫我如何信你?」

「大公主不信我無妨,還不信儲王妃嗎?」

「他滿口謊言,要我如何信他?你愛當這個人是恩公之子,便由著你吧!從今日起,照顧他的責任便交給你了,我念在曾與他相愛一場,不追究往事,他醒後,你讓他自請出宮吧,我會下詔休棄。」

「大公主休棄了儲王妃,是要他的命吧!這比定他的罪還令他傷心。」

「安震英,他是你恩公之子,要擔心他的命的人是你不是我,你看著辦吧!」

安震英無言又錯愕的看著孫篤靈冷寒著臉,丟下這句決絕的話語後,轉身離開了擷音殿。

大公主的態度怎會變化這麼大?簡直像是刻意的……安震英腦中靈光閃過,難道大公主學了一回當年閻大將軍將父親逐出護國軍的手段?

他……能這麼想嗎?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3-13 00:10:10

第九章

洛皓軒睜開酸澀的眼時,躺在床上好一會兒才尋回了記憶,了解自己感覺到虛弱的原因,他撐著自己坐起身,就感覺到左月復隱約的痛楚,看見身上纏著繃帶。

洛皓軒抬起手,他的臉上也還貼著紗布。

「放心,你的傷沒事,就是會留下丑疤而已。」

洛皓軒听見了男子的聲音,困惑抬頭,看見的是安震英。

洛皓軒從沒因為自己那張過分俊俏的臉龐而自滿,如今失去了亦不覺得可惜,能救孫篤靈,他甘願。

想起愛人,洛皓軒不解,他的小蠻呢?他以為她會明白他想一醒來便看見她,為什麼她不在他的身邊?安震英又為何會出現在此?

洛皓軒這才想起身上的紋身,連忙拉起自己的里衣,雖然並不是所有人一見到他的紋身便會猜出他是鬼鳳,但少一個人知道就少一個麻煩。

「不用藏了,這些天都是我照料你的,連個太監宮女都沒見到你的紋身。」

「公主呢?」洛皓軒因為自己沙啞的聲音而驚訝,他幾聲輕咳,便看見安震英為他遞來一杯茶水。

選秀封妃之後的這段時間,安震英看到他總是一副鄙視的眼神,為何他一覺醒來後安震英竟變了態度?

洛皓軒喝下了那杯茶,才又問了一次,「公主呢?」

安震英把茶杯放回小幾上,卻沒說話,他不知道怎麼開口,這些天看著那畫面連他都不爽快了,更何況是洛皓軒。

「安側妃,你啞了嗎?我問你話。」

「儲王妃,我知道你曾對謹言及文側妃撂下狠話,說大公主是你一個人的女人,但你真有十足的自信,她不會召寵其他妃子?」

洛皓軒听出了話里的不尋常,決定既然由安震英這里問不出結果,他便自己去看!

洛皓軒將雙腿挪下床,方想站起身,月復部便一疼,又癱倒在床邊,安震英連忙上前扶起了他,「儲王妃,你昏迷了整整十天才醒,別急著下床。」

「我才昏迷十天,天地都變色了,你還要我繼續躺?你要就扶我到咸和殿去,不然我爬也會爬過去。」

安震英無奈,在一旁幾上拿起洛皓軒的外衣,幫助他穿上後才扶著他走向咸和殿,洛皓軒果然倔強,才走幾步路便穩住了步伐,推開安震英自己行走。

人未走至咸和殿,就听見殿里傳出絲竹聲,還有不斷的笑鬧聲。

洛皓軒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眼見他昏迷在擷音殿里,就算公主不急著守在他的床邊,也不該是這樣熱鬧的場面。

洛皓軒及安震英走進了咸和殿,咸和殿里的人忙著玩樂,根本沒人注意到他們到來。

兩名優人正和著樂音一來一往似是斗嘴的說唱著,連坐在客席鮮少露出笑容的文亦靳都開懷大笑,他案上的漆木盒中裝著堆著像座小金山的金瓜子,文亦靳隨手拿起一把,撒向了那兩個優人。

優人們一愣,其中一個說︰「怎麼這地方下起金子雨來了?」

另一個優人則是理也不理,自顧自的撿著金子,「興許是老天爺喜歡听你講話,你多說說,我繼續撿。」

兩個優人便在殿上打鬧起來,惹得文亦靳又開懷得丟出了一把金瓜子。

洛皓軒目光卻沒落在優人身上,因為更令他震驚的是主座上的兩人,公主不是只給了他特權,允他同坐,如今孟謹言為何也坐在其上,公主更是依偎在他的懷中,看著表演笑得不能自已時,還將臉埋入孟謹言的胸膛,借以掩住她過分開懷的笑聲。

這個畫面是如此刺目,看得洛皓軒心痛莫名,他腳步略微踉蹌的走進殿里,兩個優人自然沒被這個變故影響,直覺的想將洛皓軒帶入他們的表演中,直到洛皓軒一記寒冷的目光如箭矢般的射向他們,他們才噤了聲。

孟謹言及文亦靳立刻來到洛皓軒的身前,下跪行禮,「參見儲王妃。」

洛皓軒沒有回應他們,他還因剛才看見的畫面而心痛,為什麼他的小蠻,會依偎在孟謹言的懷中?為什麼他的小蠻,如今會用如此冰冷的眸光看著他,彷佛他們之間再沒有一絲情意?

「公主……皓軒醒了,你不開心嗎?」

「你死了倒好,活著便是受罪了,安側妃沒告訴你?」

洛皓軒回頭望向安震英,後者表情凝重,「大公主,這種壞人姻緣的差事我不會做,要說就由大公主自己說。」

壞人姻緣?什麼意思?洛皓軒又將視線轉回孫篤靈身上,孫篤靈已走到他面前,她吩咐道︰「你們全退了吧!」

本就因為大公主這幾日的異常而愁眉深鎖的團圓,領著一宮的奴人還有兩名優人退了出去,文亦靳他們三名側妃也要退,卻被洛皓軒喝住了,「你們不準走!」

文亦靳及孟謹言相視一眼,停下步伐。

「我說過公主是我一個人的女人,你們似乎不懂我的警告。」

文亦靳本該伶牙俐齒回應的,只是這段時間他對大公主的異樣心中早有了想法,再加上安震英的提點,便猜到了十之八九,不忍再對洛皓軒多說什麼。

他相信孟謹言,而孟謹言更是相信安震英,所以,文亦靳不去指責鬼鳳犯下的滔天大罪,反正殺得也是些巧言令色之徒、無用的昏官,就算閻大將軍真有罪,也罪人不孥……

孟謹言少見文亦靳沉默,他看了他一眼,文亦靳亦回了他一眼,那眸中滿是不贊同,孟謹言想起文亦靳說過——

「我可以配合大公主的鬧劇,但不可能做得太過。」

孟謹言是唯一一個至今仍不相信孫篤靈在作戲的人,他反駁了文亦靳,甚至是他的好友安震英,他認為一定是洛皓軒的過去讓大公主失去了對洛皓軒的情意,他甚至笑他們兩人太看不起大公主,憑她的身分,要保一個洛皓軒何難,絕不會因為洛皓軒身上帶著的秘密會危及他的性命,而要將他逼出宮去。

文亦靳及安震英知道孟謹言心儀孫篤靈,如今見她主動投入他的懷抱,他當然不願看清現實,所以他們沒有逼著孟謹言接受他們的想法。

而且……他們也不是真懂得孫篤靈是怎樣的女人,或許她真不是作戲,真是被洛皓軒身上背的血案而消磨光了情意也不一定。

孫篤靈知道這三個側妃沒人打算幫她把戲演到最後了,她狠下了心,逼自己直視洛皓軒那雙含著傷痛的眼眸,「儲王妃,你知道我第一眼看見你,想著的是什麼嗎?」

她不喊他的名,喊了他的封號?洛皓軒被眼前這股寒意抽走了力氣,幸好安震英及時扶住他。

他逼著自己吐出聲音,「公主想著什麼?」

「我想著,世上怎會有如此美男子,該不該稟報母王,把這個人強召進宮中成為秀子?」

「公主此時為何說這些?我們之間的情意,都不是建立在這張臉上的不是嗎?」

孫篤靈走近洛皓軒,輕撫著他臉上的紗布,洛皓軒不明白她輕撫他的手是那麼溫柔,為什麼眼神可以這麼無情,他愣愣凝望她,直到孫篤靈發狠的用力撕去他臉上的紗布,讓洛皓軒吃痛一縮。

安震英一驚,探視著洛皓軒的傷口,見到了剛結痂的傷口又遭撕裂,滲出了血絲。

「大公主,儲王妃的傷口現在踫不得啊!」

「反正那傷好不了,情況還能更糟嗎?」

「大公主……」

安震英還要再說,洛皓軒卻攔住了他。

「公主,皓軒是男人,從不在意自己的容貌,但這張臉卻嚇壞了公主嗎?」洛皓軒多希望是否定的,但孫篤靈卻沒讓他如願。

她只是更殘忍的,更鄙視的看著他臉上的傷,說︰「那是當然,一國的王後,怎能生得這張臉,你這張臉只讓我作嘔。」

「我不信!你以為我是閹人時都可不計較,如今怎麼會計較我這張臉!」

孫篤靈不明白她已經如此傷害他了,他為什麼還不死心,她轉過身去不再看他,否則她怕自己隨時會崩潰心軟。

「洛皓軒,你當秀子時,沒修習過房中術嗎?你是閹人的話,有張漂亮的臉、有房中術技巧可以討好我,如今,你那丑陋的臉卻讓我近不了你的身,你還有什麼本事可以伺候我?」

「既然公主已不願跟我在一起,大可休棄了我,但公主沒這麼做不是嗎?」

此言一出,安震英一顫,洛皓軒也感覺到了,他緩緩的將視線移向安震英,只見他閃避了他的視線,還退開了一步之遙。

背對著洛皓軒的孫篤靈,也諷笑出聲,「安震英,我以為四名側妃子之中,除了江貝亞,就屬你與儲王妃最不合,怎麼你如今竟對儲王妃生了惻隱之心嗎?」

「你瞞著我什麼?說!」

在他的怒吼下,連安震英也跪下了,但他依然不肯說。「震英說了,斷人姻緣的事,絕不做。」

「好了!別為難安側妃,洛皓軒,念在相戀一場,我不讓你走得太不堪,你自請出宮吧!」

洛皓軒不傻,他絕不相信孫篤靈真這麼無情,他想著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可以讓孫篤靈狠下心傷害他,逼他自請出宮?

「我不會自請出宮,我絕不離開公主。」

听著他堅定的話語,孫篤靈咬著牙,忍住就要溢出的情緒。她又何嘗希望他離開,但目前的她保不住他,只有等到她除去了幕後黑手,坐上了王座,他們才能好好相守。這段時間,他不能留在宮中,成了這場宮廷斗爭的犧牲品,他必須走,而她會接他回宮,一定會。

「閻擎倉,你收養了宋泰成的四名兒女,可是為了贖罪?」

乍听見自己二十年未使用的姓名,洛皓軒呆住了,他不可置信的看著孫篤靈,看見她轉過身,目光凌厲的看向他,「看來,我猜對了,你真是閻擎倉。」

安震英看見洛皓軒呆住的模樣,也得到了回答。

「你們三個也知道閻擎倉是誰嗎?」

安震英等三人只抬頭看了她一眼,便頷首應是。

「閻擎倉,你的父親是我日曜王朝的大罪人,你本就不該苟活世上,而身為鬼鳳,你犯下的滔天大罪,更是令人發指,你可知如今的你只余被凌遲處死一途?雖然我不再愛你,但就算是一個奴才跟我久了亦會有感情,只要你自請出宮,我便無視你的死罪。」

「死罪?死罪是嗎?」洛皓軒笑得自嘲、笑得近乎瘋狂、笑得逼出了淚水,他身背二十年的冤屈從沒怨過王室,如今王室卻給他這樣的回應?

洛皓軒腳步不穩,見安震英又是上前要扶,他揚手制止,「夠了,不用同情我!我閻家從不需要他人的同情!」

「同情?通敵叛國要什麼同情?」

「公主可知,我父親一生盡忠報國,願為王上效犬馬之勞、願為百姓肝腦涂地,但文官派卻還是為了權力排布了一場陰謀,武官派懂戰略,卻不懂官場心機,被誣陷入罪卻無法自保,在那一場陰謀中冤死的不只是三員大將,更有他們的妻兒、奴僕等共近千人,相比于鬼鳳所犯下的血案,他們引起的是浩劫!如今被滅門,也不過是業障反撲已身而已。」

「是嗎?那對于下令誅殺的王室,你也是想著殺?」

「你是真不懂我,還是你刻意要傷害我?」

「我若真懂你,不會至今才知道你是閻擎倉、是鬼鳳。」

「公主,我父親從沒怨過王室,遺書中也這麼告訴我,所以我與鬼龍、鬼獅及鬼虎建立鬼堡之時,就言明了絕不針對王室,五年前,我殺了最後一名仇人後,便離開了鬼堡,公主會知道我的身分,想必是由鬼鷹身上的紋飾推測出來,但請公主相信,鬼鷹與鬼堡想法不合,他此次的刺殺,或許與鬼堡並無關系。」

「鬼堡殺手要奪我性命,你卻要我相信你?」孫篤靈當然相信洛皓軒,但此時說了相信,如何逼走他?

當她說出不相信時,立刻看見了洛皓軒再度露出痛苦的表情。

她是真不信他嗎?盡管他為了她拼死御敵,她還是不相信嗎?

「公主真要我走?」

「我不要我枕邊躺著的,是隨時可能奪我性命的人。」

「我不會走!既然有人要殺公主,我怎能走?我絕無二心,是另有其人,我不可能放任公主處于危境。」

「你走了我就安心了!要保護我的人很多,文側妃,你會保護我嗎?孟側妃、安側妃,你們呢?」

文亦靳沒有說話,大公主若真的無情,他看不起;若不是無情,他不忍心。

但孟謹言卻宣誓般地道︰「謹言誓死保護大公主,不管是白天……或是黑夜!」

孫篤靈發出銀鈴般的輕笑,免了孟謹言的禮讓他站起身,接著便柔若無骨的倚進他的懷中,「孟側妃這是逼著我召你侍寢嗎?否則晚上你怎麼保護我。」

「謹言一直等著大公主召寵。」

「是嗎?那今夜……就由你侍寢吧。」

是了!她的確是不要他了,否則她怎狠得下心,要在他的面前召另一名妃子侍寢?洛皓軒緩緩的挺起身子,那些痛楚愛戀,如今在他臉上已不復見了。

「大公主,我苟活于世,本是為了手刃仇人,如今仇人已殺絕,此生已了無遺憾了。」

「你……喊我大公主……」

「不管大公主相不相信,我謹記父訓,效忠的是整個王室,至于那個只效忠公主的洛皓軒,已不存在了,我會自請出宮,因為我接下來要做的事,的確必須出宮才能完成。」

「什麼意思?」孫篤靈感到恐懼,為洛皓軒眼中毫無一絲生氣而恐懼,他想做什麼,想做傻事嗎?

「我會為大公主找出謀逆的賊人。」洛皓軒立誓般地說。

「我不需要,你離開我便是了!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我不會再讓大公主看見我,還有這張丑陋的臉,但最後,我有幾件事,想請求大公主告知,大公主為何知道健康平安是宋泰成之子?」洛皓軒依舊垂首,如果這張臉,真的讓孫篤靈感到恐懼的話。

「是篤育送來的案卷,盡管不知道你是閻擎倉,她也要將你誣陷為鬼鳳,你明不明白自己的處境?」孫篤靈急了,說出口的話便少了考慮,但孟謹言扯了扯她的衣袖,提醒了她。

所以當洛皓軒听到孫篤靈似在關心他而抬起頭時,只來得及看見孫篤靈收起一切情緒,依然冷漠的一張臉。

是啊!她方才便說了,畢竟相戀一場,她不想見他如此不堪,絕不是對他的關心,他妄想了。

「我明白了,那麼,那四個孩子還在大公主的照顧之下嗎?」

他還擔心著四個孩子,他自己都要性命不保了,為了仇人之子,可值得?

「他們如今在王兄的保護之下,性命無虞。」

得到了大公主的保證,洛皓軒再無掛念了,他起身要退,安震英卻開口了。

「大公主,震英願陪同儲王妃完成任務,自請出宮。」

洛皓軒不明白安震英的用意,安震英再揚首望向洛皓軒時,眼中只見一片赤誠,「家父乃是當年閻大將軍副將,閻大將軍假意與家父失和,將家父趕出護國軍,我們一家才逃過一死,自從知道鬼鳳可能是恩公之子時,家父便下定了決心,要尋出恩人之子報恩,如今,震英願跟隨你,認你為主子。」

「你……」

「主子,不管你要不要,我是跟定了。」

洛皓軒表情一軟,沒再說話,已經默許。

「閻擎倉,出宮便出宮,我王室的事,不需你來煩心!如今你再做什麼都挽回不了我的心,我對你再沒感覺了!」

「感覺?大公主可知道如今我心中只剩瞬間失去一切的感覺……」

洛皓軒留下一句冰冷的話語,便再無一絲留戀的轉身離去,而安震英也跟隨了去。

直到他們兩人的背影再也看不見,孫篤靈才跌坐椅上悲泣出聲。她知道,她也是失去了一切啊,如今她心口像被掏空了一般,他感受到的便是這種感覺吧。

文亦靳及孟謹言見狀亦是動容。

「大公主果然是假意……」孟謹言嘆息著,直到此時才要相信他早該承認的事實。

「我就是如此愛著他,不管他是秀子、是奴才、是儲王妃,不管他是洛皓軒、是閻擎倉,還是鬼鳳,我今生只愛他,若你們不能接受儲王妃開給你們的條件,你們亦可自請出宮,我不會攔你們。」

一直沉默的文亦靳終于開口了,揚起一抹淡笑,竟是要助她,「連我們都不在了,到時大公主豈不是又被逼著選秀?」

「你們……」

「在大公主能對自己的後宮作主之前,我們不會自請出宮,但儲王妃這一役非要我們幫忙不可,大公主可否讓亦靳與孟側妃告假七日,算是歸寧?」

听到他們要幫忙洛皓軒,孫篤靈沒有阻止,「還請你們好好的照應他,別讓他有損。」

這句話,孟謹言听在耳中倍感心痛,原來,大公主的心真的一直只在儲王妃的身上,從未給過他人。

儲君親政之日,國君當殿交付政權,退居為上王,上王居側輔佐,直至選定吉日,行即位大典,儲君便是正式完全擁有了主君的權勢。

今日正是孫篤靈親政之日,百官齊聚武極殿前祭壇,儲君親政之日依例先祭天再上朝,但孫玄希及孫篤靈登上祭壇之時竟起了日蝕之象,讓齊列左右的文武百官竊竊私語起來。

親政之日有此異象,是不祥之兆。

此時,武極門外傳來了吆喝聲,不但朝臣們開始浮躁,連祭壇上的孫玄希及孫篤靈也有了疑問。

不久,一名守在武極門外的禁衛軍帶著刀傷闖進了祭壇,「王上……叛軍……叛軍已至武極門……外……」報信的禁衛軍說完這句話,便倒在血泊之中再無聲息。

朝臣開始喧鬧起來,幾名武官更是將祭壇團團圍住,要保護當朝的王上及儲君。

武極門外,孫篤育及江貝亞兩人兩騎遠遠觀戰,看著禁衛軍節節敗退,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想不到戍守京城的京軍,竟會宣誓效忠二公主,足見二公主乃天命所歸。」江貝亞本還扼腕著鬼鷹行刺失敗,洛皓軒又自請出宮消失無蹤,陰謀及強奪都無法推孫篤育坐上儲君之位,想不到,鬼堡堡主「鬼龍」竟自己尋上了當初與鬼鷹接頭的人,聲明會代鬼鷹完成任務。

「多虧了鬼堡之人如此重聲名,即便鬼鷹已月兌離鬼堡,但他還打著鬼堡旗幟一天,鬼龍便不容許鬼堡聲名有損,這一役,由京軍攻破宮門,鬼龍將會帶著鬼堡之人與鬼鷹的殘余舊部直取孫篤靈首級,今日,便是我孫篤育成王之日。」孫篤育雖是公主,一身騎裝仍是英姿颯爽。

隨著京軍步步推進,她與江貝亞也隨著京軍突破了武極門。

武極門內,朝臣被趕在一方,禁衛軍護著祭壇之上的孫玄希及孫篤靈,而孫篤育佔了優勢,正包圍住了禁衛軍。

「篤育,朕多希望不是你。」孫玄希見主導了這場叛變的人是孫篤育,心痛莫名,她自認給孫篤育的疼惜從不比給她姊姊的還少,莫不是她真沒有成為儲君的資質,她怎會不傳位予她?

「母王,今日我要孫篤靈的命,只要母王傳位予我,退位為上王,篤育絕不會讓母王有損。」孫篤育神色張狂,不在乎眼前的是她的母親和姊姊。

孫玄希王者之風,在此命懸一線的時刻臉上仍無一絲懼色,她不恨、不怨,只怪自己太過寵溺。

「你父妃也由著你胡鬧?」

「胡鬧?母王,篤育這是舉事,不是姊妹之間的小爭小鬧,父妃早在後宮磨去了斗志,篤育怎麼做,他只能順從。」

孫篤靈早猜到孫篤育的野心,只是她沒想到她竟能調動京軍,是她太過輕敵,如今大勢已去,她只希望能保母王安泰。

「孫篤育!既是我倆的恩怨,就針對我來吧!母王終究是你的生母,你不可傷害她。」

孫篤育撫掌而笑,彷佛眼前是出精采絕倫的戲曲一般,「孫篤靈,你有何本錢與我談條件?今日不管母王退不退、傳不傳,我都定是日曜王朝下一任主君。」

孫玄希絕不以被逼宮的狼狽之態退位,她挺身揚首,攔在孫篤靈的身前,對著孫篤育宣告,亦是要讓朝臣明白,她一國之君,絕不苟活,「篤育,今日你要即位只有一個可能,便是殺了朕,這日曜王朝傳位予你只有敗亡一途,朕絕不成為日曜王朝的千古罪人。」

「你直到此時還是偏愛著孫篤靈!」孫篤育不明白,為什麼母王可以溺愛孫篤靈到這個程度,連性命也可不要。

「篤育,三個子女之中朕最疼愛的是你,只是你視而不見罷了!」

「若母王最疼愛的是我,我究竟哪一點比不上她?!孫篤靈一個天生任性刁蠻的公主,把一宮的奴人玩得個個生了病,又如何治理一個國家?」

孫玄希臉上泛出一絲無奈,沒錯,篤靈沒有篤宣聰明、沒有篤育的野心,但她勤政,自從被立為儲君後協助她治理國事,有條不紊。

篤靈年紀尚輕玩心重,對待宮里奴人難免失了分寸,但她從不擔心,篤靈有其手腕,雖玩弄宮中奴人,宮中奴人卻依舊忠心。

「篤育,多言無益,你既是不願醒,那誰也無法喚醒你。」

江貝亞的臉色陰沉下來,事已至此便該下殺手了,無法名正言順繼位,那便篡位吧!

「二公主,時間長了易生變數,動手吧!」

孫篤育本不想取母王性命,但看如今情勢,她非得弒母殺姊才能奪位了!于是她揚起手,示意鬼堡之人突破禁衛軍,直取祭壇之上日曜王朝兩個權力最大的女人。

鬼龍領著鬼堡之人早已蓄勢待發,孫篤育一聲令下,鬼龍一喝,鬼堡之人同聲提劍,但攻勢卻不是朝向眼前的禁衛軍,而是鬼鷹舊部。

鬼龍甚至運起輕功,踩著京軍的肩直往孫篤育及江貝亞沖去,橫劍一掃,江貝亞及孫篤育被劍氣掃下馬背,狼狽的跌落在地。

此時,孟謹言也帶了其父麾下的兵馬,趕至了祭壇前,與京軍展開廝殺,京軍沒料到此番變故,抽刀應敵已失了先機,不一會兒便被制伏在祭壇邊。

眼見情勢獲得了控制,孟謹言才走至祭壇前,對孫玄希及孫篤靈下跪行禮,「謹言救駕來遲,請王上恕罪。」

孫玄希免了孟謹言的禮,「孟側妃怎知二公主要叛變,及時向孟將軍借來了兵馬?」孫玄希頗為意外,她一直以為她將命喪于此,沒想到竟有了轉機。

「是儲王妃運籌帷幄,謹言、文側妃、安側妃甚至是鬼堡堡主,都只是配合而已。」

原來洛皓軒自請出宮,是為了安排此計?她問過篤靈洛皓軒為何自請出宮,她又為何同意,但篤靈都不回答她。

鬼龍走上前來,江湖人不受宮廷之禮拘束,他只躬身作揖,孫玄希也沒與他計較。

「王上,草民與儲王妃乃是舊識,而鬼鷹是早被逐出鬼堡的叛徒,打著鬼堡的名義招搖撞騙,草民早容他不得,此回他行刺不成丟了性命,但舊部還蠢蠢欲動,于是儲王妃要草民假意為鬼鷹報仇,一方面可以集合鬼鷹舊部一網打盡,另一方面,就是要逼二公主顯露野心,親自領軍,否則鬼鷹死無對證,二公主若一口咬定鬼鷹不是她找來的,王上也沒有鐵證將二公主定罪。」

「京軍兵馬何止這數百人,余下的人呢?」孫玄希沒多追究鬼堡之事,向鬼龍表示明白,就轉而擔心起別的事,怕目前的狀況是得到了控制,但若後援趕來,將再生變數。

「向謹言父親借調來的兵馬,一部分由我領著進王宮救駕,另一部分則由安側妃領軍,擋下了京軍的後援。」

洛皓軒果然思慮周密。孫玄希松了口氣,便下令收拾善後,才與孫篤靈走下祭壇,直直走至被壓制的孫篤育及江貝亞的面前。

這一對叛逆,竟無一絲愧色。

「篤育,你可知錯?」孫玄希看來好似還要留孫篤育一條生路,卻沒得到想听的回應。

孫篤育及江貝亞被禁衛軍的長劍抵著咽喉,如此頹勢口頭上還不肯服輸,「成王敗寇而已。」

孫篤靈不齒的道︰「原來不只是手足之情,即便是母女之間的孺慕之情,仍敵不過對王位、對權勢的痴心妄想。」

孫篤育倏地大笑出聲,笑得瘋狂,突然胸口一窒,竟嘔出了黑色的血液,江貝亞一驚,上前以衣袖為她拭去了血。

「二公主!這……這是中毒之癥!」

鬼龍似是知道內情,但他並沒有點破,「江側妃,你亦要小心,否則氣血攻心,當心你也嘔出毒血。」

「怎麼可能……」江貝亞話沒說完,就覺氣血翻涌,血腥味涌上喉頭,也嘔出了一口毒血。

再怎樣也是自己女兒,孫玄希命人找來御醫,也命禁衛軍收起抵在他們咽喉的劍,但孫篤育卻沒領情,「死就死吧!」

「死?你死了倒快活,難過的是母王!只為了這個我本無意爭奪的王位,你就什麼情分都不顧了嗎?」孫篤靈見孫篤育死不悔改,更是怒不可遏。

「孫篤靈!你已是儲君,卻還矯情的口口聲聲說,這儲君之位你不要,可那又如何?終究繼位的還是你,你再說什麼無意爭奪,在我看來也不過是虛偽罷了!」

孫篤靈無法與孫篤育說理,她的偏見已深,不管她做什麼、說什麼,都是徒勞,無法改變她的想法,「隨你吧!要恨就恨我,今日是你的末路,我不會給你生機。」

「篤靈……」

孫篤靈望向孫玄希,眸中多少透出不諒解,難道母王直到此時還要護著孫篤育嗎?

對于孫玄希的求情,孫篤育沒有領情,繼續攻擊她姊姊,「沒錯,我是恨你!但我也恨父妃沒有志氣,無法為我爭取,我更恨母王偏心,寵溺我、給我數不盡的稀世珍寶又如何?我要的就只是那個王位!那個我等了好久才等到王兄摔下來的王位!」

「夠了!你憑什麼得到王位,就只憑你有王室的血脈?」

「你不也只是憑著王室血脈嗎?」孫篤育說到激動處,又覺喉頭一甜。

「原先我並不想坐這個王位,但我不否認如今的我有私心,這個王位,我再不放手。」孫篤靈決意不再與孫篤育多說,她一定得成為日曜王朝主君,才能保洛皓軒安然渡過真實身分曝光之後所引來的殺機。

孫篤靈轉身對上鬼龍視線,既然洛皓軒安排了一切的計劃,那他呢?

「皓軒人呢?」

鬼龍看著孫篤靈,想從她的臉上看到洛皓軒口中的無情,但始終沒有看見,反而有一絲擔憂、一絲期待,她還是想見洛皓軒嗎?

「儲王妃說……大公主不想見到他那張丑陋的臉,所以,他的任務不在救駕,而在揪出真正的幕後黑手。」

果然主謀另有他人,篤育亦是棋子,篤育一無法接觸鬼堡之人,二無法調動京軍,必有人為她牽線,孫玄希一嘆,雖經歷過了親生女的背叛,但親信的背叛依然使她痛心。

「是國相高恆豐吧。」

「王上英明。」鬼龍一揖。

但孫篤靈卻覺得揪心,原來她為了趕走洛皓軒所出口的惡言,對洛皓軒來說竟造成這麼大的傷害,讓他自卑得不肯來見他。

孫篤靈在心中暗禱,請上天快點結束這一場鬧劇,這一回,她會好好珍惜一個如此愛她的男人,再也不放手。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3-13 00:10:37

第十章

孫篤宣領著慕容赫怒氣騰騰來至國相及其副手辦公的處所,因為他要前往祭壇觀禮卻不得其門而入,才知道孫篤育叛變了。

「高恆豐,本王子命令你立刻退兵。」

高恆豐雖帶著笑意放下正在批示的公文,走上前來對孫篤宣行禮,但臉上卻無一絲敬意,「殿下,臣不明白您說什麼。」

「孫篤育逼宮,不要說你不知!」京軍兵馬雖不歸高恆豐統轄,但高恆豐人脈多自然能找旁人幫忙。

「既然大王子說了是二公主舉事,那臣又怎有能力讓京軍退兵呢?」

他還裝傻?孫篤宣怒目而視,他方才可沒說過造反的兵馬是京軍。

「我們可是合作的關系,你還要瞞我?」

听見孫篤宣如是說,高恆豐終于收起了笑意,那笑意之下,隱藏著陰冷的算計,「原來,大王子還記得我們的合作關系啊!」

孫篤宣霎時無言,他明白高恆豐對他的不滿,「我說過即位要名正言順,像孫篤育這般篡位,只會聲名狼藉。」

高恆豐無禮的自己平了身,負手于後,走至廳門前,看著遠方的王宮燃起了一片紅光,那是舉事成功的暗號,「大王子只是要等名正言順?還是大王子自始至終都不忍下殺手,名正言順四字只是大王子的借口?」

「國相似乎忘了為何洛皓軒會入宮。」

「臣還記得,這的確是大王子的計,由我找人入宮,大王子則負責讓大公主指中我們的眼線為妃,必要時,這個眼線還可擔負起弒君的重責大任。但大王子似乎忘了,既然要成為眼線,當洛皓軒真的愛上大公主時,他就必須成為棄子,可大王子不但忽視這份情意饒了洛皓軒的命,甚至還隱瞞了微臣,這不得不讓微臣懷疑……大王子根本不想奪取大公主的性命。」

孫篤宣明白了高恆豐的想法,因為他不采行極端,于是他選上了孫篤育。「這就是你轉而與孫篤育合作的原因?」

高恆豐露出了帶著寒意的笑容,孫篤宣既是如此優柔寡斷,便不值得他扶持成王。「眼見大公主便要親政,微臣可等不得大王子考慮清楚。」

「著急容易壞事,我要你假意與孫篤育交好,挑撥孫篤育及篤靈的關系,甚至故意引洛皓軒去撞見孫篤育及江貝亞的好事,就是要她們擾得王宮不得安寧,再要你利用洛皓軒可能是鬼鳳的這個秘密,逼篤靈與我母王漸生嫌隙,只要母王見自己兩個女兒互斗而心冷,終究會發現唯有我最有資格成為日曜王朝主君。如此兵不血刃,不是比你的計劃好?!」

高恆豐冷哼,無論如何,要奪王位唯有殺了孫篤靈,此計才算萬無一失。「緩緩緩、等等等,臣既然有了契機能更快完成這件大事,又何需苦等大王子的計劃進行?既然把鬼鷹暗渡進了王宮,那何需假意行刺要逼得兩位公主反目?真的殺了大公主不是一勞永逸?」

「我要的是名正言順的王位,不是篡奪而來。」

「所以大王子不配與我合作!」

一直沉默守在孫篤宣身邊的慕容赫,戒慎的攔身在孫篤宣之前,那張如冰凝一般的臉,凍住了高恆豐的怒言。

高恆豐揚起了雙手做投降狀,但臉上卻是對著孫篤宣嘲諷的笑,「大王子,成王敗寇,如今日曜王朝已是二公主的囊中之物了,怪就怪大王子婦人之仁,失了先機。」

「你不退兵,我便押著你逼京軍退兵。」在孫篤宣示意下,慕容赫長劍出鞘,抵在了高恆豐頸邊。

「太遲了,你一直想保性命的大公主,如今只怕香消玉殞,還有王上大概也母女同命了,我方才已收到來自王宮的暗號,舉事已成。」

乍聞惡耗,孫篤宣悲憤填膺,才剛說了「逆賊」便狂咳出聲。

「王子,請息怒,身體要緊。」

孫篤宣揚手止了慕容赫的話,咳嗽暫止後才又說︰「早在你安排了鬼鷹假戲真作時,我便不該被你蒙騙,該當下殺了你才是!」

看著孫篤宣目眥盡裂的樣子,高恆豐不但沒有懼意,臉上對他的嘲笑依舊,「如今殺我已太遲,不說二公主已成功得位,就說慕容護衛真要殺我,也要看他有沒有那本事,只要我一聲令下,我安排的高手便會由四面八方竄入,直取你們兩位的性命。」

高恆豐一擊掌,慕容赫本還警戒的望向四周門窗,要保大王子不被刺客所傷,沒想到只等到一片寂靜。

「來人!」高恆豐一聲怒斥,依然沒等到回應,「都死光了嗎?」

「國相這回猜對了,真的全死光了!剛剛給你看的信號,也是我讓人發的,為的是留你在此,怕你發現事情不對逃得無影無蹤。」

廳里的人皆因這突兀的聲音一呆,如今倚在廳門旁的,不正是洛皓軒嗎?

「你怎會出現在此?你不是自請出宮了?」孫篤宣咳嗽方止,臉上還漲著血色。

「多虧了公主讓我自請出宮,我才有時間排布這一切,如今……」洛皓軒仰頭看了下天色,「孫篤育及江貝亞大概被擒了。」

「你……早知一切陰謀?」孫篤宣不相信,若他早知怎會放任篤靈身陷險境?

「也不早,是得知了孫篤育送了宋泰成的案卷給公主之後,才發現真正主使者不是國相,而是你,大王子。」

「就憑一本案卷?」

「當年我手刃六名仇人,唯有宋泰成府里有幼子,我實在不忍心下手,但又不能放任他們四個指認我,最後只得帶走了他們。起初那四個孩子恨透我這個殺父仇人,我花了很長的時間才讓他們卸下心防,並告訴了他們我報仇的原因,他們接受我後,我便收養了他們,並要他們不能在外人面前提及他們的身世。

「如今孫篤育會送宋泰成的案卷來,必是四個孩子自己說出了身世,四個孩子既然由公主照料著,又怎會漏了口風給孫篤育?一問之下我才知道,四個孩子早被大王子帶走,當下,我便猜想大王子才是主謀了。」

孫篤宣笑自己的失策,「想不到我機關算盡,就算沒被高恆豐背叛,也早被你識破了。」

「這倒是,終究你還是坐不上那張王座。」

「所以,母王已知我亦是叛變的陰謀者之一,讓你來捉我去她跟前領罪嗎?洛皓軒,我寧可自戕也不鋃鐺入獄!」

洛皓軒沒有立刻回答他,只是冷眼看著孫篤宣由懷中掏出一把匕首,緩緩出鞘且不作聲。

「王子,萬萬不可!事情並不是沒有轉機!」慕容赫一發現卻是立即上前以手中長劍挑落了孫篤宣的匕首。

高恆豐見洛皓軒及慕容赫的注意力都轉向了孫篤宣,他趁勢要逃,洛皓軒回身長劍一刺,劍尖便沒入了高恆豐的後背,穿胸而過。

高恆豐只能睜著不甘的雙眸,咽下最後一口氣。

見高恆豐伏法,慕容赫攔身在孫篤宣身前,戒備著洛皓軒。

「大王子,您有多久不曾喊公主小蠻了?」

「你……」孫篤宣不明白,此時洛皓軒說這些還有何意?

「公主從來不曾懷疑過你,王上或許懷疑,但因為孫篤育沉不住氣率先舉事,如今,王上更是對你釋疑了。」

「你說這些有何用意?」

「只要你從此不再有異心,好好輔佐公主鞏固日曜王朝江山,你陰謀奪位的事將永遠是一個秘密。」

「孫篤育終究會想通,到時便不再是秘密。」孫篤宣要慕容赫收起劍,他看得出來洛皓軒真不打算殺他。

「我送給孫篤育的眉黛及江貝亞的珍珠,都有特別濃郁的香氣,這事大王子听說過吧?」

「我知道。」

「鬼堡之人擅毒,我結合了調香術制了毒香,其實那兩味香料不一同使用便罷,只要一同嗅入,便會在身體內漸漸累積毒素,一旦氣血攻心便會毒發,不但死後無法查出毒源,而且混毒時還非得是十分親密的距離才會產生作用,不會累及無辜。」

原來洛皓軒早為孫篤靈鋪設了一條平坦的成王路,不管是誰的陰謀,都正讓他一一化解中嗎?

「你為什麼要饒我?」

洛皓軒看著孫篤宣,那臉上的悵然是對那個再也踫觸不得的高貴女人的眷戀,「我不舍公主孤單一人身在王宮中,我在暗處听你們的對話許久,再加上健康平安四個孩子提起你時的模樣,我覺得你或許並不是十惡不赦之人。」

「你不留在王宮里?」

「我的模樣、我的身世、我犯下的血案,都已讓我不配留在公主身邊了,所以我要把她交付予你,你能找回初心,再喊她一聲小蠻嗎?」

他亦知道他不再喊篤靈小蠻的那日,便是他決意奪回王位的那日嗎?

孫篤宣一向認為自己算無遺策,卻沒想到早讓洛皓軒看得一清二楚。

「小蠻不是那樣的人,她不會在意那些。」喊回了小蠻,表示孫篤宣接受了一切。

洛皓軒與孫篤宣有了默契,卻轉移了話題,「鬼鷹的人用了楚離王室的毒,是大王子真與楚離勾結嗎?」

「不!是我讓高恆豐收買了仵作,那毒並非來自楚離。」

洛皓軒放心了,他收劍入鞘,轉身要離去,「那便好,我便不用再想攻打楚離的計策了。」

「你真要走?」孫篤宣喊他,卻沒喊住他的腳步。

「慕容赫,快帶大王子離開,輔相及文側妃負責斷後讓我直搗黃龍,很快就會攻進此處了,讓他們看見大王子在此,那可就保不了密了。」

「洛皓軒,或許我現在這麼說,你會覺得虛偽,但我要你知道,我從來沒有打算取母王或篤靈的性命。即便安排你入宮,都沒打算要逼你行刺。」

「我知道。」

看著洛皓軒似是留戀般的再望了王宮一眼,便翻出了圍牆,孫篤宣心中五味雜陳。

「大王子真要放棄王位?」慕容赫低聲問,他誓死效忠,此前便曾跟相府總管前去晉遙為大王子辦事,如今不管大王子是否對王位死心,他都會跟從。

放棄嗎?或許成王的條件,他的確是比孫篤靈欠缺了些許吧。

「走吧,回宮。」孫篤宣終究無法像孫篤育一樣狠心,但也因為他沒做絕,才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洛皓軒與洛健健相偕由市集走回家,賣了一天香料,洛健健也累了,洛皓軒讓他窩在推車的一角小憩,由他推著推車回家。

結束了王宮里的那一場叛變,洛皓軒帶著健康平安四個孩子回到晉遙縣的家時,大半年無人居住的小屋子變得有些殘破,他們一大四小五個人花了好一段時間才將屋子里外打掃干淨,只可惜原本就破舊的屋子,經過一段時間沒人居住,屋角的牆洞被耗子挖得更大了,屋子本來下大雨的日子才會漏水,如今連綿綿細雨都擋不住了。

他進宮選秀的那段日子,四個孩子被縣府及慕容赫安頓在一處不錯的宅邸里,後來又讓公主及大王子分別照顧了一段時間,四個孩子回家乍見破舊的小屋子,臉上多少有些失望。

但四個孩子很貼心,很快又接受了現實。

如今,洛皓軒是連縣府那個小吏都沒得當了,只能和洛健健一同上街賣香料。

叛變結束後,听說孫篤靈花了三個月的時間整肅朝綱,然後才正式即位,如今她即位也已三個月了。

明明是不久前的事而已,洛皓軒已覺得恍若隔世了。

今日推車剛推進家門放在院子里時,洛皓軒就覺得有異,門外停了輛華貴的馬車,沒有平平煮好晚膳的飯菜香,孩子們也沒有興奮的奔出來迎接他,洛皓軒不解地喊著孩子們的名字,把洛健健叫醒,但由廳里走出來的人不是任何一個孩子。

「大王子,你怎麼來了?」洛皓軒十分意外。

「要稱賢親王。」孫篤宣身後的慕容赫出言指正,雖然洛皓軒算來于主子有恩,但禮數還是要有。

孫篤靈即位後,孫篤宣便不再是王子,而是親王了,孫篤靈賜封號為「賢」。

孫篤宣倒沒計較稱呼上的問題,面色凝重的道︰「皓軒,你終于回來了,跟我走。」

「去哪里?康康跟平平安安呢?」

孫篤宣神色悵然,似有難抑的悲傷,「小蠻說要見他們,我讓人先帶他們過去了。」

「你把我的孩子們帶進京了?」

「小蠻已經來到晉遙,她多次下詔傳你,你皆不予回應,最後小蠻決定親自離開王宮來接你,可一路上水土不服又受了風寒,如今病來如山倒……」

不!不可能!公主一向健康,怎麼會一趟旅程就病倒了?!

洛皓軒心急質問︰「公主現在在哪里?」

「在驛站里。」

驛站?這里是窮鄉僻壤,即便是驛站也極為簡陋,公主都病了,怎麼能讓她住在那種破地方。

「賢親王,我們馬上走!」

兩人立刻上了門外等的馬車,慕容赫騎馬跟隨。

「公主她還好吧?」車內洛皓軒著急的問。

孫篤宣沒回答,只是搖了搖頭,令洛皓軒一陣心驚。

平常總是十分穩重的洛健健,也紅著眼、扁著嘴,強忍淚水問道︰「大公主病得很嚴重嗎?會死嗎?」

「健健!」洛皓軒不想听見那個字,他的公主熬過了叛變,不會敗于小小一場風寒。

「你……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這麼狠心,讓小蠻來走這一遭。」孫篤宣的言語中不乏怨懟。

洛皓軒無法反駁,他心中的苦,孫篤宣不會了解。

眼見驛站就在眼前了,洛皓軒沒等馬車停下,便敏捷一躍下了馬車,一走近驛站大門,就抓著守門的護衛問︰「公主呢?」

護衛見是久違的洛皓軒,連忙行禮,「參見王後。」

「我問公主呢?!」他焦心大吼。

公主?現在都是王上了!守門的護衛還來不及說,就見驛站里跑出一個氣喘吁吁的宮女,是花好。

「王後請跟奴婢來。」花好听見了門外的騷動,連忙出來帶路,洛皓軒的腳步快,讓花好只好又跑著往孫篤靈住著的房間去。

來到驛站廂房,洛皓軒只見數名宮女守在床邊,他連忙走上前,看見躺在床上的孫篤靈臉色蒼白。

「公主、公主……」

睡著的孫篤靈听見了呼喚,緩緩的睜開眼,看見了久違的戀人,她露出了笑容。「皓軒,你來了。」

「公主……」

「你又喊我公主了,表示你又是只效忠我的皓軒了?」

洛皓軒這才回了神,刻意的偏過臉去遮掩他左頰駭人的長疤,「二公主既已身亡,那就只有一個公主了。」

「王後,該改口稱王上了。」

孫篤靈抬手止了月圓的話,但手隨即便無力垂下,洛皓軒克制著握住她的手的沖動,「是草民的錯,您現在是王上了。」

孫篤靈看著洛皓軒遮掩自己的疤,不由得心頭一緊,明明他不在意被人看見,所以毫不掩飾臉上的傷痕,可見著了她,他還是避開了,是因為她曾經說出的話,傷他太深。

「對不住……」孫篤靈道歉的話未說完,便又是幾聲猛咳。

洛皓軒無法佯裝冷漠,他輕拍著孫篤靈的背,見她咳嗽暫緩想坐起身,他便扶她坐起來。

「王上為什麼要來這窮鄉僻壤找我?」

「因為我想來接你,還有我們的四個孩子回宮。」

回宮?回宮路迢迢,他走得回去嗎?

「王上,閻擎倉是欽犯,不能待在王上的身邊,洛皓軒是殺人重犯,沒有資格待在王上的身邊,這條回宮路,我走不了。」

「所以你不是不愛我,只是介意這些?」孫篤靈問著,希望得到肯定的答覆。

洛皓軒只是凝望著孫篤靈,他怎麼可能不愛她?他能告訴她這半年來他日夜思念著她,連夢里都是她嗎?

「我沒有資格。」

孫篤靈等了許久,才等到這個答覆,而且,並不是她想听的。

「你有資格,因為我只要你。」

「王上不在意我這張丑臉了?」

孫篤靈著急的搖頭,連忙把握機會解釋,「這是為我受的傷,我怎會在意?我是怕你留在宮中,身分被有心人利用,有性命之危啊!」

「所以王上是為了護我性命才逼我出宮?」洛皓軒想過這一個可能,只是他失去了自信,不敢這麼想。

孫篤靈握住了他的手,急急表白,「是的!所以你能原諒我嗎?」

洛皓軒收回了手,即便如此事情也無法改變,「我的確不該留在宮中,總有一天我的過去會被揭開,屆時,我不想為難了王上。」

「我當這個王上就是為了要護你,否則我早把王位丟還給王兄,到你身邊來當你的妻子了,只要我還是王上的一天,你就不是為了報仇殺人如麻的鬼鳳,也不是那個找不出證據,含冤莫白的閻擎倉,你只是我的男人。」

「還不夠、不夠……」

「如何不夠你告訴我,我會依你……」孫篤靈又著急的要說,又急出了幾聲猛咳。

此時孫篤宣終于走進了廂房,這洛皓軒三步並兩步的跑,他可是體弱多病的賢親王,怎追得上。

「你還在鬧別扭?小蠻都病得只剩半條命了,你真要看她死在你眼前,你才會心軟?」

孫篤靈望向王兄,正要開口說什麼卻被孫篤宣打斷了,「怎麼,舍不得我罵他?你也不看看你現在是什麼情況了。」

她到底怎麼了?很嚴重嗎?洛皓軒終究不舍,他抬起手珍視的輕撫著孫篤靈的面頰,嘆息道︰「王上,我承認,我還愛著王上。」

「皓軒……」

「可就是因為我愛著王上,我只想獨佔你,不想看著你召其他男人侍寢。」

「所以,若我後宮只余你一個男人,你便肯回宮嗎?」

他曾經受的傷害太深刻,即使現在已知道當時孫篤靈是為了救他,想起那一幕時心痛的感覺仍是無法消褪,「王上,再看一次你依偎在別的男人懷里,我真的會發狂,不管是真或假。」

孫篤靈想起了她當時當著洛皓軒的面召了孟謹言侍寢,洛皓軒臉上難以掩藏的痛楚,亦想起了當她見到那個表情,自己那揪心的感覺。「他們已經……」

孫篤靈未竟的話又讓孫篤宣截斷了,他上前指責洛皓軒,神情滿是對他的不諒解,「小蠻都已經病成這樣了,就當說謊完成她最後的心願,你都不肯嗎?」

什麼叫最後的心願?洛皓軒震驚的看著孫篤宣,後者別過臉去,似是忍著哀痛般重重的嘆息,洛皓軒感到頭暈目眩,覺得世間一切已崩毀在他眼前了。

他緊緊的將孫篤靈擁入懷中,「不!為什麼?為什麼你要來找我?為什麼把自己搞成這個模樣?!」

「皓軒……」

「對不住,小蠻,都是我……」

孫篤靈明白了孫篤宣的用意,她虛弱幾聲輕咳,果然立刻得到了洛皓軒完全的關注,她再開口,似乎比方才又更虛弱不少,「皓軒,我會棄了後宮所有妃子,你回來好不好?」

「我回去!只要你答應我好好養病,你復原的那一天,我就跟你回去。」

「真的?」

「我這輩子不會再騙你了!」

「皓軒!」孫篤靈開心的回擁住洛皓軒,再不肯放開。

洛皓軒感覺到腰間的力道,不明白方才還虛弱得像隨時都會倒下的女人,現在怎會有這般氣力,「小蠻……」

洛皓軒正想問出口,房門口便傳來了平平安安的聲音,「娘!我們餓了,爹爹什麼時候……咦?爹爹你來了啊!我們等你等得快餓死了。」

康康身子較虛弱走得慢,此時也正走到門口。

洛皓軒不解,看著似在顫抖哭著的孫篤宣,如今看來……那顫抖似是因忍住笑意?

洛皓軒又回望孫篤靈,她臉色蒼白是真、虛弱是真啊!

「爹爹,我們一起去吃飯吧。是娘親自下廚煮的喔!」洛安安光聞味道便食指大動了。

隔壁花廳里已擺好了一桌山珍海味,足足十二道。

「小蠻……你……下廚……」

「是!我現在不是公主、不是王上,是洛家的女主人,是健康平安的娘。」

「是啊!是啊!娘剛剛幫我綁的頭發,好不好看?」洛安安興奮的跑到洛皓軒面前,讓他看她頭上那個完美的發髻。

「娘還幫我們煮了晚飯,我也有幫忙喔!」洛平平也自豪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昭示了她的功勞。

「娘還幫我熬了一碗藥,喝了胸不悶了,娘說以後每日一次,我很快就會痊癒的!」洛康康最難過的就是自己的身體拖累了家人,如今听到自己可能痊癒,是他最開心的事。

瞧這三個孩子一個個改了口,他洛皓軒何德何能,能讓一國之君來當他的妻子。「你們不許無禮,王上是什麼身分,能讓你們這麼喊她?」

「小蠻已經下詔認他們為義子女,如今健健康康是郡王,平平安安是郡主了。」孫篤宣為洛皓軒做了解釋。

「你不是病了嗎?」洛皓軒終于發現自己被騙了。

她忙解釋,「我是病了!一路上風塵僕僕,受了風寒,在路上睡了好幾天,今天才終于恢復了些。」

「什麼病來如山倒,又說什麼最後的心願,賢親王,您能拿王上的身體來開玩笑嗎?」罵不了孫篤靈,他只能把矛頭指向孫篤宣。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的確是小蠻這次生病的情況,本王沒胡說,至于最後的心願,有了你小蠻什麼都不缺了,當然是最後的心願。」

洛皓軒不得不承認他放了心,他差點以為他真要失去孫篤靈了,「你跟著賢親王一起騙我?」

「我是真的病了,誤會的人是你啊!」孫篤靈嬌嗔出口,柔順的倚在洛皓軒的懷中。

「就是、就是!娘生了病還說要下廚,嚇壞了那些宮女姊姊呢!」

洛平平也應和了洛安安的話,「娘煮好晚飯就差點暈倒了,才會回房躺一躺等爹爹。」

洛康康自然也要補上一句,「爹爹,這時你應該要非常感動的緊緊抱住娘才對!」

「你們這是從哪里學來的?」洛皓軒忍不住一聲輕斥,瞧這一個個的,怎麼突然全成了說客。

「爹明明常常晚上睡不著想娘,現在為什麼要嘴硬?」洛健健也立刻附和了弟弟妹妹。

洛皓軒看著洛健健苦笑,明明才跟他一起得知消息,他倒是改口改得自然。

算是順應民應,洛皓軒收攏了擁抱,「小蠻,你何需為我做這麼多?」

「我知道我這一生是無法當一個平凡的妻子了,所以我跟御廚學了整整三個月,才學會了一桌菜肴,還讓花好月圓教我怎麼幫孩子紮髻,我想至少做一天你的妻子。」

洛皓軒怎能不感動,但感動的情緒都被四個孩子擠眉弄眼的表情攪散了,他將孫篤靈推開了些,從他進門後,第一次與孫篤靈四目交接,「你原先擔心的事並沒有解決,我的身世仍是大問題,我奪走的人命亦是。」

洛康康一向是最聰慧的,一雙清澈的眸子總好似能看透人心一般,立刻就開口,「爹,我原諒你了,大哥及平平安安也原諒你了,你若不原諒自己,那是表示你覺得當年自己做錯了嗎?」

洛皓軒沒想到自己會讓一個孩子開導,他走上前揉了揉康康的頭,寵溺的說︰「你不用那麼快長大,我會保護你們。」

「我知道爹保護我們,所以解釋完當年的事後,你便不再說一句我們親爹的壞話,但我們都懂的。」

看著四個孩子倏地落寞的神色,他安撫的笑著,把他們一個個拉進懷中,「你們不用想這些,孩子就該無憂無慮的過日子。」

「我們跟娘一起回王宮,就真的無憂無慮了。」洛平平眨著眼,滿臉希冀,她身負重責大任,剛剛娘私下跟她說了,四個孩子之中爹爹最疼她,要她多幫娘說話,勸爹回宮去。

「平平……是爹讓你過苦日子。」洛皓軒滿是自責,平平一個小女孩,要負責整個家的家務事,是吃力了些。

「爹,苦的不是日子,是爹!我們跟爹過日子,一點都不苦,但爹不開心,想著娘,我們就真的苦了。」

他將相思之情表現得如此明顯嗎?連孩子們都感覺到了。

見洛皓軒還在猶豫,四個孩子索性下了殺手,「爹,我們要跟娘回去過好日子了,如果你不跟來,別怪我們不要你喔!」

洛皓軒聞言,忍俊不住,「你們四個不孝子,也不想想我怎麼含辛茹苦的把你們養大。」

見洛皓軒露出了笑容,孫篤靈似是看見了轉機,「皓軒,你肯回去了嗎?」

洛皓軒發現孫篤宣和孫篤靈騙他,四個孩子更是聯手逼他,他既無奈又有些惱,「我答應回去,前提是你必須清了你的後宮。」

「這不勞王後費心,那三個側妃早就自請出宮了,因為他們在那場叛變救駕有功,如今都在朝中任要職了。」孫篤宣看見了洛皓軒驚愕的神情,他舒心不少。

原來那個輕易弭平一場叛變的男人,也有受驚發傻的時候啊。

「你們分明是設了一連串的計謀拐我承諾回宮!」

「我不管,你答應了,君子一言九鼎。」孫篤靈不依地撒嬌,看得在場所有人皆忍不住掩嘴偷笑。

孫篤宣知道該是他們這些礙眼的人退場的時候了,「健康平安,你們餓了吧?跟舅舅一起去吃飯。」

「好!」四個孩子興奮的應聲,率先往隔壁的花廳跑去。

孫篤宣還遣退了房里所有宮女,才跟著離去。

「我願意用盡一切辦法彌補你,我可大赦鬼鳳的罪名,為你的父親平反……」

「噓!」洛皓軒走到了床邊坐下,將食指壓在了她的唇上,「小蠻,我知道了,我會隨你回宮。」

「真的?!」孫篤靈興奮不已,興奮得掉下了眼淚。

洛皓軒俯首吻去了孫篤靈的淚珠,他不想再看她的眼淚了,從今而後,他只想看見她的笑容,「小蠻,你無須為我做這些,我會自己替我父親平反,我只請求你給我最大的權限,調閱當年的案卷。」

「好!」

「還有,不準再納妃子,不準再親近其他的男人——  」

孫篤靈急急的打斷他,「好!只要你跟我回去什麼都好!除了你及王兄,我不會再親近其他男人,事實上……我的確也沒有其他男人,只有你。我……沒召孟謹言侍寢。」

「傻小蠻……」

他心甘情願在背後輔佐這樣的她。當她的男人並不糟,反倒是他生命中最好的一件事。

「真的,你信我,我、我只有對你有那種感覺,其他男人不行。」孫篤靈越說聲音越小,越說越是害羞。

「真的只對我有感覺?我不信,你明明一點都不主動,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你敢主動吻我嗎?」

孫篤靈為難,但為了表達自己的真心,她摟著洛皓軒的頸子,送上一記頰吻。

這記頰吻本是不帶任何的,但孫篤靈那嬌羞的模樣,還有為了他願付出一切的模樣,引起了洛皓軒最深沉的,他啞聲開口,「這還不夠,要再多些。」洛皓軒接下了主導權,將這個頰吻轉化為既深且長的纏吻。

「皓軒……你……難道你打算……」孫篤靈感覺得到他對她的欲念。

洛皓軒沒有回答,只是輕輕的將她放倒在床上,在她的耳鬢間漫開熱吻。

「皓軒,我為你煮了一桌的菜……」

「我現在只想吃你。」

「你……無賴!」

「回宮後,你偶爾還是會煮給我吃吧,娘子?」洛皓軒已開始解孫篤靈的衣裳,沙啞曖昧的在她耳側道。

「討厭!」洛皓軒挑逗的「娘子」兩個字讓孫篤靈全身酥麻,很快便臣服于洛皓軒的攻勢,再不拒絕。

因為她也想他,不只想念他的人,也想念兩人之間的纏綿。

健康平安及孫篤宣在桌邊等了一會兒屋內的兩人都沒出來,孫篤宣看了看天色,笑了。

「孩子們,我們吃吧,不等他們了。」

「可爹及娘還沒過來……」

「他們啊,暫時有其他東西可吃了。」

四個孩子當然不懂孫篤宣的意有所指,但他們真的餓了,既然舅舅這麼說,他們便毫不客氣的動筷了。

這就是天倫之樂吧。孫篤宣看著四個孩子因為一桌菜肴而滿足,看著他們在飯桌上和樂融融,想起了小時候,他也曾與篤靈、篤育這樣吃著飯。

只是,那份純真,很快就淹沒在野心及的洪流里了。

不過,至少他把洛皓軒帶到了妹妹身邊,這是孫篤宣唯一能對自己曾犯下的錯釋懷的理由。

「你們真的不恨你們的爹爹?」

四個孩子露出孫篤宣說了什麼傻話一般的表情,異口同聲說︰「當然啊!」

「那麼……有一天我也會告訴小蠻我做過的事,她也會原諒我吧?」

「舅舅,只要你真心對待娘,娘會原諒你的。」

孫篤宣笑開,是啊,他會真心去求得原諒,用盡一生去彌補她。

【全書完】





歡迎光臨 SOGO論壇 (https://oursogo.com/) Powered by OURSOG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