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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祁鈺] 秦寶寶正傳2:妙手天嬌《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5:12:39     標題: [祁鈺] 秦寶寶正傳2:妙手天嬌《全文完》

秦寶寶正傳2:妙手天嬌:祁鈺


現在正是春暖花開的季節,長沙城中,

早已融入這片春光之中。

今天的長沙城,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樣。

每一家客店都是張燈結綵,就像過節一樣熱鬧,

可是,今天並不是什麼節日。

今天是長沙名人「破雲刀」溫正豪開山收徒的大日子.....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5:14:21


第一回 名師高徒

長沙。

長沙自古多豪傑,自三國時關公關雲長以五百校刀手擒黃忠,被長沙后,長沙遂為天下名城。

現在正是春暖花開的季節,長沙城中,早已融入這片春光之中。

今天的長沙城,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樣。

每一家客店都是張燈結綵,就像過節一樣熱鬧,可是,今天並不是什麼節日。

今天是長沙名人「破雲刀」溫正豪開山收徒的大日子。

溫正豪的確很有名,這不僅僅是因為他有一身極為可觀的武功,更重要的是它的交遊非常廣闊。

少林寺的悟心大師是它的至交好友,南北豪傑大多和溫正豪有不小的交情,這是因為溫正豪生性磊落,仗義疏財,別人的事情,他總是當作自己的事情來辦。

只要他插手的事,總是可以得到圓滿的解決,就算最兇惡的人物,甚至連「黑蠍子幫」

的飄把子「見血魔君」蕭一霸,也要賣溫正豪幾分面子的。

子午嶺「金龍社」的大當家衛紫衣對所謂的白道人物大多嗤之以鼻,以為這些白道英雄是披着仁義表皮,懷着狼虎之心的人物,但他對溫正豪的評價卻很高。

他認為溫正豪算是一個真正的豪傑。

衛紫衣自視很高,是介於白道和黑道間的矛盾人物,但人們一提到衛紫衣,卻總認為他是一個梟雄之雄,這樣一個人物,被他看得上眼的人自然很少。

溫正豪卻是其中的一個。

溫正豪今年五十有七,雖有一妻一妾,卻並無子息,他的一身武功,可惜無人繼承,所以,他十餘年來,總是在江湖中的青年俊彥中細心挑選接班人。

他的擇徒要求很高,第一要求出身清白,第二要求毫無劣跡,第三要求具備練武的素質。

他的前兩點要求,符合條件的人很多,可是第三點要求則有點麻煩了,就算你自認素質很不錯,但溫正豪若看不上眼也是白搭。

不過,今天這個幸運兒終於讓溫正豪找到了,這個人正是江湖中的後起之秀,人稱「玉郎君」的柳隨雲。

柳隨雲今年二十有三,相貌宛若女子,但脾氣卻性烈如火,他出道僅一年,就闖出了不小的名頭。

老一輩的江湖中人,都一致認為,柳隨雲是江湖中最有潛力,最有前途的青年俠士,這就是為什麼溫正豪這幾天總是喜氣洋洋的原因了。

不過溫正豪並沒有馬上就收柳隨云為徒,他限定時間令柳隨雲做三件事,如果這三件事都能夠按時辦好,溫正豪才會正式納徒。

這三件事中的前兩件,溫正豪已從飛鴿傳書中得知柳隨雲已經辦好,而第三件事卻遲遲沒有消息。

今天是溫正豪限定時間的最後一天,如果柳隨雲按時歸來,他則必可成為溫正豪之徒,如果柳隨雲今天沒有來,那溫正豪則會緊閉山門,拒柳隨雲於門外了。

正午。

溫正豪的大宅中,真是眾英聚集,人才濟濟,南北的豪傑,只要是能來的大多已來了,他們一是前來賀喜,二是想親睹一下溫正豪的授徒大典。

賓客們聚集在大廳中,酒肉如流水般地端了上來,又流水般地進入人們的肚子中大廳的中央,鋪着一條長長的,直達大門台階的猩紅地毯,地毯的兩邊是十八桌酒席。

地毯的盡頭,則端坐着一個紅袍老者,這個人就是名滿江湖的「破雲刀」溫正豪賓客的喧鬧聲幾乎要掀掉屋頂,每一個人都盡量用聲音來表達着他們的興奮,能參加今日的盛會,對他們來說,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

大廳中,唯一不開心的人就是溫正豪,他的雙眉緊鎖,眉宇間憂色濃重,因為柳隨雲到現在還沒有來。

溫正豪現在好像有一點後悔了,他後悔不應該給柳隨雲出這麼大的難題。

他出的第一個題目是叫柳隨雲去排解「飛馬鏢局」和金頂山群寇的糾紛。

「飛馬鏢局」的招牌並不是太硬,這是因為鏢局中缺少武功高強、交際廣闊的人物,所以,他們的鏢車在經過金頂山時,被金頂山群寇所劫。

「飛馬鏢局」無法憑藉自己的實力奪回鏢車,只好求助於「破雲刀」溫正豪。

這種事對溫正豪來說,可謂舉手之勞,溫正豪這一次卻沒有出面,而是叫柳隨雲去,他想用這件事來考察柳隨雲的武功、智慧,因為處理這種事情,武功、智慧是缺一不可的。

為了安全起見,溫正豪在臨行前教了柳隨雲一招刀法,如果柳隨雲有足夠的悟性,那麼,學會這一招刀法,就可以解決「飛馬鏢局」和金頂山群寇的糾紛了。

這件事柳隨雲處理得很好,這也說明了他是一個很聰明、很會說話,且悟性不錯的人。

第二件事是去救一個人。

三個月前,「雙手刀」卞子梁因在酒後罵了一聲:「黑蠍子幫」的瓢把子「見血魔君」

簫一霸是個王八蛋,而被「黑蠍子幫」的人抓住,囚禁在「黑蠍子幫」的一個分舵之中。

「雙手刀」卞子梁算是一個俠義人物,溫正豪制訂了詳細的營救計劃,並且派人相助,只要柳隨雲能做到處變不驚、膽大心細,就可以順利地營救出來。

這件事,柳隨雲也做得很好。

第三件事則相對困難些,那就是溫正豪令柳隨雲去殺滇邊的一個惡霸。

那個惡霸的武功並不高,但是,惡霸的身邊保鏢眾多,且滇邊多蠱術,蠱術是毒藥的一種,毒藥則是防不勝防的。

離「雙手刀」卞子梁被救出到今天,已經過了十五天,這十五天中,沒有一點關於柳隨雲的消息。

隨着限期的近迫,溫正豪開始擔心,不管怎麼說,這第三件事確實太困難了一點。如果因為這一件事而使柳隨雲有什麼不測的話,溫正豪會後悔終生的。

他在責怪自己,為什麼對柳隨雲這樣苛求呢?他前面辦的兩件事,已證明他很合格了。

就算柳隨雲順利完成任務,但因時間的關係而趕不回來的話,那溫正豪也無法將他收為徒弟。

溫正豪是一個武林人,武林人的話,就像鐵板上的釘子,一是一,二是二。

如果真的是因為時間的關係,而使收徒大典無法舉行,溫正豪也一定會因為得不到這樣一個好徒弟而後悔終生的。

抬頭看了看喧鬧的人群,溫正豪嘆了一口氣,日頭已經偏西了,黃昏很快就要來臨,陽光從大廳中一點點退出,直至退到門外猩紅的地毯上。

溫正豪緊縮雙眉,喃喃地說:「也許我真的錯了。」

隨着黃昏的降臨,大廳的喧鬧聲也一點點靜了下來,因為大家忽地發現,這場戲的主角還沒有來。

主角來不了,戲當然唱不起來的,大家的熱情漸漸有點消退了,都在用疑惑的目光望着溫正豪。

「雙手刀」卞子梁今天當然會來的,他走到溫正豪的身邊,低聲道:「溫大俠,柳少俠怎麼還沒有來?」

面對卞子梁疑問的目光,溫正豪不能讓他看到自己焦急的心情,便笑了一笑,道:「今天還沒有結束,不是嗎?柳隨雲會來的,在子夜前他一定會回來的。」

卞於梁當然對柳隨雲充滿信心,他也笑道:「柳少俠武功非凡,人又聰明,再大的困難,他都可以解決的。」

卞子梁嘆了一口氣,又道:「自從他救出我后,我還沒來得及感謝他,今天,我一定要當面謝謝他。」

溫正豪微微一笑,道:「他救出你是他應該做的事情,你沒有必要謝他,他也不會接受你的感謝的。」

卞子梁又一次嘆息不已,對柳隨雲更增加了好感,他看了看掛在廳角的沙漏,道:「現在才是酉時,離今天的結束,還早得很呢!」

溫正豪微微一笑,從桌子上取過一杯酒,遞給卞子梁,笑道:「卞兄,你且飲下這杯酒,就算是為你壓驚。」

卞子梁羞愧地笑了笑,道:「小弟不才,不幸落於敵手,幸得溫兄相救。」

溫正豪正色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卞兄一時不察,落入敵手,又何必自慚呢?」

卞子梁生性豪爽,聽了此言哈哈一笑,道:「溫兄說的是,人有失手,馬有失蹄,小小挫折,並不能把我怎麼樣。」

溫正豪微微一笑,道:「這就對了。」

言談間,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大廳中已亮起了燈,無數支粗如兒臂的紅蠟燭在廳的各個角落亮起,燈亮時,大廳已明如白晝。

恰是春天,春天的夜晚是迷人的,大廳外的夜色正濃,一彎新月已露出雲端。

望着無邊的春夜,溫正豪卻在心中嘆了一口氣。

星光更明了,夜也更深了,溫正豪緊鎖雙眉,廳上的賓客也在焦急地等待。

時間過得很慢,好像已經停止了,等人實在是一件不太好受的事情。

「梆、梆」兩聲,外面傳過來了更聲,是二更,再過一個時辰就是子夜了,子夜一過,今天就算結束了。

溫正豪算是一個很能沉得住氣的人,他現在能夠端坐不動,而不是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已算是很不簡單了。

時光慢慢地流逝了,每一個人都有一些失望了,他們實在已等得不耐煩了。

若不是看在溫正豪的面子上,這些人中的大多數恐怕都要溜走了。

「雙手刀」卞子梁皺了皺眉頭,道:「溫大俠,現在已經快三更了,柳少俠還沒有來。」

說到這裏,他嘆了一口氣,又道:「滇邊多詭計,柳少俠會不會出事了?」

他的想法,也是大多數人的想法,溫正豪正不知該怎麼回答,忽聽「梆、梆、梆」三聲梆響,竟已到了三更。

廳上的人都騷動了起來,因為今天已經過去,可是,柳隨雲還沒有來。

忽地——

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從門外拋了進來,落在廳上的地毯上,那是一個包袱,包袱散開,竟滾出一個人頭來,在座的雖然都是在刀頭上過着舔血生活的好漢,但乍見一個血淋淋的人頭,也不禁吃了一驚。

人頭血肉模糊,但被切割處卻很平滑,是被人用一把快刀一刀割下的。

人頭拋進來之後,眾人的目光很快就看着門外,他們在奇怪,這個人頭是誰拋進來的。

從門外走進來一個身着紫袍的年輕人,燭光照耀下,可以看出他很疲倦,想必已經幾天沒睡覺了,他的衣服也很臟,想必走了許多的路,眉宇間掩不住風塵之色。

眾人一見到這個年輕人,若不是礙著身份,幾乎就要歡呼起來。

這個年輕人就是柳隨雲。

溫正豪微微一笑,在心中吁了一口氣,彷佛卸下了一個沉重的包袱,他看着柳隨雲,心中充滿了自豪。

柳隨雲走到溫正豪面前,雙膝跪倒,禁不住心中的喜悅,道:「弟子幸不辱使命。」

「劈哩啪啦」,大家都鼓起掌來,這個場面太富戲劇性了,也太有看頭了,每一個人都覺得,今天除了白喝一頓酒外,還能看到一出好戲,總算是沒白來。

溫正豪也很激動,揮了揮手,道:「排香案。」

拜師收徒在古代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天地君親師」,師長是很尊貴的。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拜師就和認個老子差不多,賓客們不敢放肆,都安靜下來。

柳隨雲從地上站了起來,肅立在一邊,賓客們都紛紛讓開,但有一個人卻沒有讓開。

這個人身材很矮,又很瘦,穿着一件破爛的衣服,根本就看不出衣服的本來顏色,他的頭髮更是亂蓬蓬的,胡亂地塞進一個破爛的帽子裏,他渾身上下髒兮兮的就像個小乞兒。

他的年紀最多十三、四歲,一雙又黑又亮的眼睛,總是骨碌碌轉個不停,好像整天在打着什麼鬼主意。

溫正豪和丐幫的人也有交情,所以以為這小孩是丐幫的人,並沒有注意他。

柳隨雲的到來,大家都為他高興,只有這個打扮得像小乞兒的小傢伙卻滿肚子意見。

別人拜師收徒,又礙了他什麼事?

如果你知道他是誰,就不會奇怪了。

原來這個小乞兒就是子午嶺「金龍社」大當家的弟弟,少林方丈悟心大師的侄兒,四川唐門掌門唐竹的大恩人秦英的寶貝||秦寶寶。

別人拜師,秦寶寶為什麼要生氣呢?

秦寶寶當然是有道理的,最起碼他自己認為是很有道理的。

首先他認為柳隨雲不應該穿紫袍的,紫袍是「金龍社」兄弟的專利,柳隨雲憑什麼穿?

你看看,這是什麼道理?這是不是有點霸道了,紫袍除了「金龍社」兄弟,別人竟不能穿?

這只是秦寶寶的第一個理由,他的第二個理由也很充分,就是他看柳隨雲不順眼。

剛才那個人頭,差一點就要讓秦寶寶昏過去,這種嘩眾取寵的行徑,秦寶寶是最看不慣了。

不過,他的第三條理由(哇!居然有三條)才是最主要的。

大廳中的氣氛太不活潑,一點都不好玩,如果再加上一點小小的插曲,豈不很有趣?

看來,秦寶寶的前面兩條理由,都是他為第三條理由預備的,他是在給自己找一個胡鬧的藉口。

自從被殺手馬婆子劫下山去,又脫險了,秦寶寶好像蛟龍入水,一時半刻不想回子午嶺了。

在子午嶺上待得太久,都快把他憋壞了,如今有這樣一個機會,正好可以到江湖上透透氣。

他可以透透氣,別人可就透不過氣了,柳隨雲實在不幸,居然遇到了秦寶寶。

看到別人都為柳隨雲讓出地方,秦寶寶就偏不讓,不僅不讓,而且還將身子向前湊了湊。

柳隨雲向後退,秦寶寶向前湊,兩個人自然就撞到一起,秦寶寶「撲通」一聲,就坐在了地上,這一跤雖然是自己造成的,但屁股畢竟很痛,眉頭一豎,秦寶寶叫道:「喂喂,你怎麼不長眼睛,撞倒了人!」

柳隨雲轉身,看見一個小乞兒正從地上爬起來,揉着屁股,口中還罵罵咧咧的。

柳隨雲的身後沒長眼睛,自然看不到他,不過小乞兒雖然罵他,柳隨雲卻不生氣。

在這種場合上,他當然要保持風度,何況對方是個小孩,也沒有必要計較。

柳隨雲歉然一笑,道:「對不起,我沒有看到你在我後面。」

秦寶寶「哼」了一聲,道:「你的眼睛都長到頭頂上去了,當然看不到我!」

柳隨雲皺了皺眉頭,覺得這種小孩有些難纏,他仔細打量了秦寶寶一眼,想看出他的來歷。

這一來秦寶寶就更生氣了,他最討厭別人直盯着他看,除了大哥衛紫衣,誰也沒有這種權利。

秦寶寶氣得哼哼鼻子,道:「你這樣看我幹什麼?你不知道這樣看人是很不禮貌的嗎?」

柳隨雲淡淡一笑,道:「閣下好像不是丐幫的人,今天好像也不是前來賀喜的。」

秦寶寶撇了撇嘴,道:「算你有眼力,看出我不是丐幫的,那些叫花子根本不值得小爺去冒充。」

他的話,可令大家都吃了一驚。

丐幫是僅次於少林、武當的大幫會,幫中會眾極多,幾乎遍及全國各地。

雖然有狄化龍之變,可是丐幫畢竟是丐幫,在江湖中仍是一個俠義道上的大幫會。

如今這小小頑童竟口出不遜,居然看不起丐幫,這又怎麼能不讓大家吃驚呢?

柳隨雲暗生警覺,他認為這小乞兒是存心找事,他既看不起丐幫,說明他的來頭不小。

他沒有想錯,秦寶寶的確是想找事,並且他的來頭也極大。

柳隨雲沉聲道:「閣下此來所為何事,不妨劃下道來!」

他出道較早,江湖歷練頗多,一遇到大事,就會立刻平靜下來。

秦寶寶的心中暗暗好笑,他就希望柳隨雲鄭重其事,否則,豈不就不好玩了?

秦寶寶忽地不理柳隨雲,走到溫正豪身邊,道:「溫大俠,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他和柳隨雲的磨擦,溫正豪已看在眼中,一方面,他欣賞自己的准徒兒處事正確,另一方面,卻對秦寶寶大皺眉頭。

這是誰家的小孩?有什麼來頭?來這裏想做什麼?

他的江湖經驗極豐,遇事也想得深遠,只是這一次他末免想得太多了。

見秦寶寶走向自己說話,溫正豪淡淡一笑,心想正好可以套他的話。

小孩子畢竟是小孩子嘛!

所以他聽到秦寶寶的話后,便不動聲色,淡淡地道:「你有什麼秘密?」

秦寶寶一指柳隨雲,道:「他是一個騙子。」

好一個秦寶寶,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只是他說出這話,卻不知該如何收場。

眾人聽了秦寶寶之言,齊皆聳然動容,尤其是柳隨雲,眼睛中差一點冒出火來。

不過他知道自己此刻最好不要說什麼,因為他不願讓別人認為自己是做賊心虛,所以他只是冷冷地「哼」了一聲。

他不說話,倒讓秦寶寶抓住了把柄,他笑道:「你看看,他居然不否認,這便說明他承認了。」

不說話並不等於承認,這個道理,溫正豪當然是明白的,他微微地笑了一笑,道:「你有什麼證據證明他是個騙子?」

見溫正豪沒有上當,秦寶寶氣得在心中大罵「老狐狸」,不過,他眼珠一轉,就真的找到了證明柳隨雲是騙子的證據。

秦寶寶篤定地一笑,倒背着雙手,在地毯上踱來踱去,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他走到柳隨雲面前,道:「我問你幾個問題,你必須如實回答,否則,你就是個大騙子!」

柳隨雲肺都快炸了,同秦寶寶怒目而視。秦寶寶嘻嘻一笑,道:「別生氣好不好?人一生氣就會失去理智,說話就會恨衝動,這樣反而對你不利。」

他侃侃而談,居然教訓起柳隨雲來,並且讓你不得不承認,他是一片好心。

柳隨雲向溫正豪看去,溫正豪對他微微一笑,意思是叫柳隨雲暫且忍耐,且聽小乞兒說些什麼。

柳隨雲嘆了一口氣,認定面前的小乞兒是自己命里的剋星,既然話已攤開來,不妨說個明白。

他點了點頭,道:「你問,我說。」

這一下,秦寶寶便成了賓客們注意力的中心,秦寶寶感到好得意,頭腦也更加靈活。他笑道:「我來問你,你救人之後去了滇邊,總共用了多少時間?」

「十五天。」因為心中有氣,柳隨雲實在不願多說話。

秦寶寶偷偷一笑,正色道:「去滇邊來回的路程,就算騎快馬,也需要十二天,也就是說,你在滇邊待了三天。」

柳隨雲驚訝小乞兒思慮之密,對小乞兒的輕視之心也去了許多,開始用慎重的態度來回答問題,他道:「你說得不錯,我在路上花了十二天,在滇邊待了三天。」

秦寶寶神采飛揚,眉目皆動,他一笑,一付比玉更白的牙齒便顯露出來,配上他又黑又亮的眼珠,令人眼睛不禁一亮。

柳隨雲也征了一征,他心想這小乞兒若洗去臉上塵垢,一定比自己還要漂亮。

秦寶寶繼續他的盤問工作,道:「只用了三天工夫就殺了滇邊惡霸,你的本事真不小。」

一時猜不透秦寶寶的用意,柳隨雲道:「惡霸武功並不高,只是身邊保鏢眾多,我是在夜間下手,才取了他的性命。」

秦寶寶嗤之以鼻,道:「那麼他的那些保鏢都去睡覺了?這些保鏢難道不知道晚上才是行刺的好機會嗎?」

這句話若是從大人口中說出是很正常的,但秦寶寶卻只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孩,他說出這種話,好像他已在江湖上闖蕩了許多年似的。

其實秦寶寶並沒有什麼江湖經驗,衛紫衣出於關懷,不想讓他捲入江湖是非中,所以也很少對秦寶寶講江湖勾當。

但秦寶寶天資聰明,一點即透,有些事情,他是從事情之當然推測出來的。

重新調整了對秦寶寶的看法,柳隨雲道:「惡霸的保鏢是在屋前屋後防守,我卻是利用輕功在惡霸卧室的屋頂上揭瓦而入,一舉而殺掉惡霸。」

別人紛紛點頭,深驚柳隨雲心思之縝密,秦寶寶卻大搖其頭,似乎不以為然。

柳隨雲奇怪地問道:「難道我的話不妥嗎?」

秦寶寶道:「不妥,大大的不妥!」

柳隨雲「哼」了一聲,擺出一付「且聽閣下高論」的姿態。

秦寶寶滿有把握地踱了幾步,道:「試問柳少俠,那惡霸的屋裏沒有保鏢嗎?」

柳隨雲微微一笑,道:「惡霸的屋裏當然還有一個人,不過卻是一個女的,並不是保鏢。」

他的笑容顯然在表明對方畢竟是個孩子,對男女的事情,自然是不懂的。

他的這副神情可惹惱了秦寶寶,他平生最恨的,就是別人把他當作孩子,如今柳隨雲如此輕視於他,是可忍,孰不可忍?

秦寶寶冷冷地一笑,道:「你從屋頂落入房中,難道能不驚動惡霸嗎?」

柳隨雲淡淡一笑,道:「我記得我剛才說過,那惡霸的武功並不高,我躍下后,他並未察覺,所以我一刀就殺了他。」

秦寶寶點了點頭,忽地又問了一句:「你會不會用毒?」

柳隨雲正色道:「大丈夫當正面拒敵,下毒這種下流行徑,在下是不為的。」

這可把秦寶寶氣壞了,他的父親本是「萬邪聖醫」,是唐門的好朋友,唐門是用毒的,柳隨雲這句話,豈不是等於罵了他父親秦英和好朋友唐門中人嗎?

這還了得,秦寶寶本來是準備玩一下就算了的,現在,他非要給柳隨雲吃個大苦頭不可。

秦寶寶臉上不動聲色,冷然道:「你既不用毒,為何那惡霸卻中毒而死?他顯然是中毒在先的,因為誰也不會喪心病狂,在死人身上下毒的。」

溫正豪也很驚訝,道:「你說惡霸是中毒死的?」

秦寶寶在人頭擲進來時,早已看出人頭面部紫黑,不像正常死亡那樣蒼白,他本來並不想講的,現在為了抓柳隨雲的漏洞,便和盤托出了。

溫正豪吩咐家人,道:「快把人頭取出,看看是否中毒?」

人頭剛才已被家人拿走,因為大廳中放個人頭畢竟不雅,如今一聽老爺吩咐,連忙取出。

人頭托在木盤上,溫正豪凝目一望,果見人頭面部紫黑,連牙根也是黑的。

溫正豪點了點頭,道:「果然是被毒死的,只是,這又能說明什麼問題呢?」

秦寶寶一副「你們這些人真是不可救藥的神色」搖了搖頭,道:「人既是被毒死的,說明就不是柳隨雲所殺,這份功勞也不應該算在他的身上。」

賓客們紛紛點頭,柳隨雲也開始緊張起來,望着溫正豪等待他的表示。

溫正豪微微一笑,道:「那惡霸作惡極多,民憤極大,有人在柳隨雲之前殺了他,也並不奇怪。」他坦然地一笑,又道:「我當時是令柳隨雲取惡霸的人頭,如今人頭已取到,那麼究竟是死人頭還是活人頭,又有什麼關係呢?」

這一著秦寶寶倒沒來得及想,如今被溫正豪將了一軍,一時倒說不出話來了。

柳隨雲吁了一口氣,狠狠地瞪了秦寶寶一眼,但臉上卻充滿了得意的笑容。

秦寶寶在心中不知罵了溫正豪多少遍老狐狸,對柳隨雲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柳隨雲故作大方道:「小兄弟,事實已澄清,你還有什麼話說,是留下來觀禮呢?還是……」

他下面的話當然是請秦寶寶走路,秦寶寶是個絕頂聰明的人,焉能聽不出來?

他自然不想再看到柳隨雲得意的嘴臉,於是氣呼呼地走出大廳,消失在夜色中。

走在路上,秦寶寶越想越氣,一路上不知踢飛了多少石子,石子無辜,可憐遇到秦寶寶了。

最可氣的是,心中的那個「它」偏偏在這時跑出來湊趣:「喂,這下可栽了吧。」

「去去去,別人心煩,你就來搗亂。」

「哼,你沒用,倒來怪我。」

「誰說我沒用,我說的句句正確,可是那溫正豪卻是個老頑固、老狐狸。」

「嘻,遇到老狐狸,你就成了小呆鵝了。」

「你居然敢罵自己的主人,真是不像話。」

「不是我罵你,而是你太笨,老狐狸太狡滑,可是,你也是應該想得到呀。」

「那你說我現在該怎麼辦?」

「哈,終於來求我了,我偏不告訴你。」

「少神氣,擺什麼臭架子,也許你也沒有用。」

「激將法對我根本就不管用。」

「真後悔,我怎麼會找到你?」

「不是你找我,而是我找你,從你一生下來,我就在你的軀體中了。」

「這麼多年的老交情了,事到臨頭卻不幫我,真讓人寒心。」

「說真的,你想怎麼辦?」

「我越想越覺得這件事可疑。」

「年紀不大,疑心病倒不小。」

「真笨,我問你,惡霸既然早被毒死,為何還放在床上?」

「也許是剛剛死羅!」

「他的保鏢那麼多,又怎麼會讓人下毒?」

「你別忘了,他還有老婆,也許是他的老婆害死他的。」

「你說的也對,像他那種惡霸,老婆也許是搶來的,所以就下毒害了他。」

「這不就結了嗎?」

「可是為什麼這麼巧呢?偏偏柳隨雲來的那一天才下毒?」

「無巧不成書羅!」

「可是我還是覺得柳隨雲可疑,我說出下毒之事後,他的臉色變得好難看。」

「你要懷疑,你去懷疑吧,我可要睡覺了,呵呵呵,天都這麼晚了,好睏啊!」

「沒用的東西!」

和「它」一番商量毫無結果,秦寶寶準備先找個地方睡上一覺,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夜已經很深,客棧大多關門了,秦寶寶找了一間破廟,準備在案台上睡一覺。

他聽衛紫衣說,什麼破廟呀、道觀呀、破屋子呀,最容易打聽到消息了。

他鑽到案台底下,躺在神幔中,安穩地睡起覺來了。

他睡覺可是很容易驚醒的,一點風吹草動,他就睡不着,可是這一夜卻很安靜,除了他自己,這破廟根本就沒有來過人。

從案台上坐起,揉揉惺忪的眼眸,打了個舒服的呵欠,秦寶寶走了出來。

外面的陽光好刺眼,秦寶寶手中若有箭,早就學后羿那樣把它射下來了。

望着太陽沮喪地搖了搖頭,秦寶寶走到了長沙的街頭。

現在正是上午,街上的人很多,秦寶寶漫無目的地走着,心想若是碰到柳隨雲該有多好。

他想跟在柳隨雲身後,來個跟蹤術,看一看柳隨雲有什麼古怪。

如果是別人,早就算了,偏偏秦寶寶是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物,不弄個水落石出,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走到一家酒樓前,秦寶寶停下了腳步,他的肚子有一點餓了,於是就進了酒樓。

這一路上因為他的打扮,遭過不少白眼,所以他早就不放在心上,在夥計的白眼下走進了酒樓。

酒樓上的人很多,都是在談論昨天夜裏溫府上的事。

「喂,李兄,你聽到沒有?柳公子昨天真的回來了。」

「這是當然,我早就知道他本事不小。」

這話秦寶寶可是最不愛聽了,偏偏這時,這兩個人又開始談論起來,其中一人道:「李兄,你說昨天有人搗亂,是怎麼回事?」

「噢,是一個小叫花子,說柳公子是個大騙子,你說這氣不氣人呢?」

「真不像話,柳公子怎麼會是人騙子?」

「我說也是,可是那小叫花子理由卻不少,但卻被溫大俠識破了。」

「溫大俠怎麼對付他的?」

「對付小叫花子,溫大俠可不會失了身份,他很有禮貌地回答了小叫花子的挑,然後柳公子有禮貌地請他出去了。」

「柳公子真是菩薩心腸,要換了我,早就賞他一腳了。」

秦寶寶氣壞了,扭頭看去,見是兩個獐頭鼠目的中年人,一個較胖,一個較瘦,瘦的姓李,胖的姓趙。

如果不教訓教訓這兩個出言不遜的傢伙,秦寶寶就不是秦寶寶了。

他的個子小,穿得又破,別人不會注意的,於是他身子一矮,趁兩個人不注意,便鑽到兩個人的桌子底下。

桌子不小,秦寶寶在底下可是遊刃有餘,他先在較瘦的人腿上狠狠捶了一拳。

他是有武功的人,這一拳可捶得不輕,瘦子李兄「哎喲」一聲叫了起來,道:」老趙,你踢我幹什麼?」

老趙一頭霧水,道:「我沒有踢你呀!」

秦寶寶在桌下又賞了老趙一拳。

老趙大怒道:「我說過沒有踢你,你幹嘛報復我?」

李兄征住了,道:「我沒有動手啊!」

老趙道:「你沒有動手卻動腿了!」

李兄剛要解釋,老趙忽地又叫了一聲,原來秦寶寶又捶了他一拳。

這一下老趙可生氣了,伸出手「啪」地打了李兄一個耳光,李兄哇哇直叫,自然也還了一個。

兩個人並沒有練過武功,這一打起來,不外乎打耳光、掐脖子、摟在一起摔跋。

「哈哈哈……」秦寶寶心滿意足,從桌底一躍而起,聽到秦寶寶的笑聲,兩個人才知道上了大當。

秦寶寶掩著嘴笑道:「你們打啊,怎麼不打了?」

老趙和李兄怒吼一聲,一起撲向秦寶寶。

秦寶寶的輕功何等了得,豈會讓他們沾身,他身形一晃,從兩個人的中間穿過,並不忘伸手一拉,給兩個人來了個「狗咬狗」。

架一打起來,飯就吃不成了,秦寶寶嘆了一口氣,飛身下了樓。

他的足尖剛一沾樓梯就縮了回來,原來這時從樓下走上來一群人。

這一群人如眾星捧月般擁著一個年輕公子,這公子不是別人,正是柳隨雲。

秦寶寶可不想和柳隨雲照面,於是身子一弓,又退了回去。

老趙和李兄恰好撲到,秦寶寶閃在他們身後,又伸手在兩個人的腰部一推。

這下可好,兩個人「咕咚咚」滾下樓梯。

柳隨雲走在最前頭,見兩人滾下,伸手一托,將兩個人平平扶起,詫異道:「這是怎麼回事?」

老趙伸手向身後一指,柳隨雲凝目看去,梯口上並沒有人。

老趙和李兄不可思議他搖搖頭,罵罵咧咧地走了。

柳隨雲和眾人上了樓,在一張八仙桌邊坐定,夥計早已點頭哈腰地站在那裏了。

名滿長沙的柳公子,有誰不認識。

柳隨雲坐好,淡淡地道:「今天我請幾個朋友喝幾杯,請揀好吃的端上來。」

酒菜很快上齊,眾人大吃大喝之際,不忘把一個個的高帽子向柳隨雲捧去。

柳隨雲只是淡淡地笑着,卻很少動筷,酒過三巡后,柳隨雲站起,道:「諸位慢用,在下去去就來。」

眾人以為他是去茅廁,於是道:「你可要快些回來!」

柳隨雲離開眾人,反身下了樓梯,走出酒樓,在路上慢慢行着,忽地拐入一條小巷。

他在小巷中轉來轉去,忽地回頭,面對着身後空蕩蕩的街道,寒聲道:「小傢伙,可以出來了。」跟蹤術失敗,秦寶寶當然很生氣,只是他可不想讓柳隨雲太得意,於是仍舊笑嘻嘻的。

秦寶寶笑嘻嘻地出現在巷口。

柳隨雲嘆了一口氣,道:「不知道我哪裏得罪了你,你為什麼要跟蹤我?」

秦寶寶道:「你半途出來,豈不是就是想叫我跟蹤的?所以是你叫我跟蹤你的,可不是我自願的。」

秦寶寶就是秦寶寶,總是至理一大堆。

柳隨雲冷冷地一笑,道:「就算是我叫你跟蹤我的,可是,你不覺得太過份了嗎?」

秦寶寶道:「有什麼過份?」

柳隨雲臉上浮起一層陰雲,冷冷地道:「你先是在溫府搗亂,后又跟蹤我,難道還不過份嗎?」

秦寶寶笑道:「我和你搗亂、跟蹤你,可是看得起你,別人想請我跟蹤,我還不肯呢!」

柳隨雲真有些哭笑不得,他不明白自己什麼地方值得秦寶寶「看得起」,他也不希望秦寶寶再繼續看得起自己下去。

柳隨雲冷冷地一笑,道:「前面的事就此了結,你以後再對我不恭,可別怪我不客氣。」

怒氣涌心,秦寶寶強壓怒火,冷然道:「那好,我以後偏要和你作對,看你能把我怎麼樣?」

柳隨雲淡淡一笑,道:「看來我現在就要對你不客氣了,否則,你豈不又要給我添麻煩?」

秦寶寶一聽,就知道柳隨雲想動手,所謂先下手為強,他從腕上解下金匕首,展開衛紫衣所授的武功,匕首如電,刺向柳隨雲。

柳隨雲側身避過,並不反擊,他想從秦寶寶的武功,來看出秦寶寶的來歷。

秦寶寶的匕首劍法乃是衛紫衣結合秦寶寶本身特點獨創出來的,柳隨雲豈能認出幾招一過,柳隨雲看不出匕首來歷,只看出秦寶寶的武功獨特,招式妙不可言,只是秦寶寶功力不夠,所以無從施展其精髓。

柳隨雲冷然一笑,準備動手,這乞兒並無來歷,只不知從哪裏偷學了一套武功而已,這種人殺之無妨。

忖念至此,手中刀已出,刀光一閃,削向秦寶寶的頭。

秦寶寶武功不行,輕功可是絕佳,見刀光一閃,連忙施展輕功,退至一邊。

饒是如此,他也出了一身冷汗。

一絲殺機籠罩上柳隨雲的俊美臉龐,他看出秦寶寶除輕功外,武功並不足畏,他自信在三招之內就可以取秦寶寶的性命。

刀光又一閃,這一次更快更急。就算是一流高手,也難免要做刀下之鬼。

恰在此時,柳隨雲忽覺持刀的手腕一震,刀竟脫手而飛,這一驚,把他驚出了一身冷汗。

擊在手腕上的,是一枚如小手指頭大小的石子,誰有如此高的功力,竟用一枚小石子震飛他的刀?」

這樣的對手實在太可怕了,柳隨雲想也不想就飄身而起,躍上屋脊,幾個起落,人已不見。

別人救了秦寶寶一命,可是秦寶寶卻並不領情,他收起匕首,雙手叉腰,叫道:「方自如,你出來!」

他知道這種指上功夫,正是方自如所長,除了這個頂尖兒的江湖俠盜,誰的手指有這麼大力道?

只聞一聲低低地嘆息,小巷裏重又寂然無聲,誰都知道,秦寶寶發脾氣時,最好溜走,否則苦頭來時,無處求訴。

氣了半天,不見有人出來,秦寶寶首戰受挫,自是氣憤難平,他也認定柳隨雲不是好東西,一定要調查個水落石出。

想了一想,覺得有方自如保護,性命無礙,不如趁機施展偵破手段,豈不有趣?

想起在子午嶺上,因為有衛紫衣這位神通廣大的大哥在,本領無從施展,並且總是添亂,卻不能幫衛紫衣半點忙,如今正好做一件大事,也好讓別人看看,秦寶寶可不是個在大哥羽翼下偷安的蠢材。

想到這裏,秦寶寶頓時躊躇滿懷,也忘了剛才的驚嚇,一扭身,出了小巷。

心中計議已定,不再用以前的胡鬧手段,而是要用縝密的方法,揭穿柳隨雲的真面目。

只因有一種預感,預感在柳隨雲身上有一個大秘密,所以,才決定追查下去,他的預感雖說不出其道理,卻一向很靈。

在少林寺中,明理、明智、明月三個夥計,也時時為秦寶寶的預感所驚訝。

秦寶寶先是到一家成衣店買了一套合身而漂亮的衣服,洗去臉上的塵垢,穿上新衣服,秦寶寶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一身裁剪精緻的月白色長衣,垂腰的長發束起,包在一個雪白的白狐皮小帽中,髮際一塊罕有的「蒼犀角」,眉頭紅痣,更襯得他臉龐雪白,明艷照人,脖子上「壽」字形的金鏈當然是少不了的。

從成衣店中出來,秦寶寶徑直走到了溫正豪的府邸。

他的相貌、打扮,就是一張通行證,看門人通報已畢,秦寶寶來到了大廳。

地毯猶在,溫正豪笑吟吟地從廳中走出,喜不自禁地道:「秦小哥兒,是哪一陣香風把你吹來了?」關於秦寶寶的傳說,他聽到過不少,每一個在江湖上混的人,豈能不知這個在武林三大勢力保護下的秦寶寶?

秦寶寶露出可愛的笑容,道:「溫伯伯,我大哥說,你是白道上最豪爽的英雄,秦寶寶路過此地,當然要來看望溫伯伯。」

嗓音清脆動人,言語更是討喜,溫正豪早已笑得合不攏嘴,迭聲道:「哪裏,哪裏。」

秦寶寶坐定,溫正豪早已吩咐下人端來茶點、蜜餞,和應時的水果。

子午嶺上的夫人們的手藝把秦寶寶刁了,這些東西哪入秦寶寶的法眼?

為了不掃溫正豪的興緻,秦寶寶轉入正題,笑道:「溫伯伯,聽說你最近收了一個好徒弟,人才一流,武功不錯,能不能讓秦寶寶見一見呢?」

溫正豪得意地一笑,拍手道:「叫隨雲來,見一見貴賓。」

不一會兒,柳隨雲匆匆走出,進入大廳,在溫正豪身前躬身一禮,道:「師父喚我,有何指教?」

溫正豪一指秦寶寶,道:「這就是我時常對你說的秦寶寶,快來見過。」

柳隨雲轉身望着秦寶寶,不禁驚訝造物主人之神奇,除了略瘦些,秦寶寶簡直就像一個完美無暇的玉人。

若秦寶寶是個女人,豈不把天下所有的女人都蓋了下去?

有這種感慨的,柳隨雲可不是第一人,幾乎所有初見秦寶寶的人都是這樣想的。

秦寶寶心中氣道:「還是那副討厭的德性,一見面,就用賊眼看個不停。」

柳隨雲自然認不出面前這位貌若天人的秦寶寶,就是剛才那討厭的小乞兒,於是微微一笑,道:「秦小俠,在下柳隨雲。」

秦寶寶「哼」了一聲,算是回答,柳隨雲見他傲慢無禮,心中不抉,卻不便發作。

衛紫衣、唐門、少林寺,這三大勢力,他可不敢惹。

秦寶寶注意到,柳隨雲的右手腕上纏了一圈白綾,顯是剛才受傷不輕。

秦寶寶微微一笑,道:「柳隨雲公子(在心中,他明的可是柳王八蛋),你的手怎麼了?」

溫正豪也注意到他的手,問道:「是啊,你的手怎麼了?」

柳隨雲神色鎮定,答道:「剛才徒兒在後園練刀,一不小心傷了手腕。」

秦寶寶冷哼不已,心中道:「當面撒謊,該打屁股!」

溫正豪自然不知內情,關心之情溢於言表,道:「手是練武人的命根子,你以後可要小心了。」

柳隨雲笑答道:「師父的「破雲刀」刀法奧妙無雙,徒兒初學,不入刀法堂奧,所以才會傷了手,下次一定小心。」

溫正豪聞言得意一笑,道:「明天我教你行氣方法,你就不會誤傷自己了。」

秦寶寶心道:「王八蛋變成小狐狸,老狐狸變成老糊塗,哼,可惜你遇到了我秦寶寶。」

計議已定,秦寶寶道:「我正好會醫術,我來幫你看一看傷口好不好?」

刀傷是見血的,被石子擊中最多紅腫而已,如果白綾一取下,豈不證明柳隨雲在說謊?

溫正豪也點頭道:「不錯,秦老弟是「萬邪聖醫」秦英之子,想必家傳醫道頗精,由他看一看,最好不過。」

柳隨雲忙道:「一點皮肉小傷,無妨的,我早已請大夫看過了。」

秦寶寶正色道:「庸醫害人,例子不少,雖是皮肉小傷,若不好好診視,會出大毛病的。」

柳隨雲不解秦寶寶何以前倨後恭,望了秦寶寶一眼,露出奇怪之神色。

溫王豪不知就裏,深以秦寶寶的話為然,他正色道:「秦小弟醫術精絕,江湖皆傳,你把傷給他看看啊!」

秦寶寶心中得意道:「哼,師父有令,看你如何抵賴,你要再賴下去,豈不令人起疑?」

柳隨雲無奈,便解下白綾,伸到秦寶寶的面前,秦寶寶一看,不由大失所望。

傷口果然是刀作,雖然周圍紅腫,但別人一定認為是刀傷所致。

秦寶寶暗自咬了咬牙,心中氣道:「小王八蛋果然是只小狐狸,居然自己劃了一個口子矇騙大家!」

心中對柳隨雲更加起疑,可是又不好當面說出,只好道:「傷口無大礙,金創葯也很好。」

柳隨雲微微一笑,重新纏上白綾。

見徒兒無事,溫正豪也放心不少,於是吩咐下去道:「備酒,為秦小哥兒洗塵。」

秦寶寶卻已在心中盤計,問「它」道:「喂,你說,王八蛋是不是認出了我?」

「廢話,小乞兒和秦寶寶大相徑庭,他怎麼可能認出你?」

「可是他預先製造了傷口,若不是他明知我會來,又怎麼會這樣做?」

「笨蛋,他手腕有傷,不敢給老糊塗看,只好用刀傷搪塞。」

「不對呀!」

「有什麼不對?」

「練武人受點小傷很正常,為何不敢給老糊塗看呢?」

「無可救藥,不理你了。」

「你說嘛,你說嘛!」

「好好好,寶寶千萬不要撒嬌,連大哥都受不了你的撒嬌戰術,我就更不行了。

「嘻嘻,你說。」

「他以前手上的傷是石子所傷,如果給老糊塗看到,一定會問他與何人動手,為什麼動手,他又怎回答得出?」

「所以製造刀傷,因為刀傷最好搪塞。」

「尚可救藥。」

「不過我還有一個問題。」

「哼,問題小子。」

「說真的,既然刀傷不妨事,為什麼一開始,他卻不願意讓我看呢?」

「哼,連這都不明白,還不是在吊你的胃口。」

「哈,讓我問出來了,他不對我起疑,又怎會認出我?他認出我才會弔我胃口嘛!」

「怪事,別人耍了你,你倒開心了。」

「不管怎麼說,我的推斷是正確的,說明他早就認出了我。」

「認出你只會對你不利,你開心什麼?哼,不和你說了,免得降低我的水準。」

秦寶寶氣鼓鼓地看「它」隱去,一時無可奈何。

溫正豪見他臉上忽喜忽惱,不知是怎麼回事,關心地間道:「秦小哥兒,你怎麼了?」

秦寶寶猛然警覺,道:「沒事。」

溫正豪見他不說,也就不好探問,此時酒菜已擺上桌,秦寶寶轉目一看,見柳隨雲不見了,於是問道:「柳公子呢?」

溫正豪自豪之情不可掩飾,微微一笑,道:「他剛剛領悟了一招刀法,到後院演練去了。」

秦寶寶小道:「王八蛋,想溜,沒門。」

秦寶寶自信地一笑,道:「溫伯伯,我想看柳公子練刀行不行啊?」

溫正豪面露難色道:「『破雲刀』乃武林絕學,怎能輕易讓外人看呢?」

秦寶寶知道自己的要求不合常理,只好使出看家本領,嘟著嘴道:「溫伯伯這麼小氣呀,不就是刀法嗎?」

溫正豪一想,少林、唐門、衛紫衣,他們的武功秦寶寶可以輕易學到,一輩子也學不完,實沒有必要偷學「破雲刀」。

何況一個孩子又能懂什麼,於是展顏一笑,道:「好好好,我帶你去。」

秦寶寶很開心,他其實並不是想看什麼刀法,他想要練武,少林寺、唐門和衛紫衣的武功已夠他學幾輩子的了,他只不過認為只要自己和溫正豪在一塊,柳隨雲就會很不舒服,恐怕是做賊心虛吧,秦寶寶就是要讓柳隨雲坐立不安,也許這樣,他才會露出馬腳呢!

好個秦寶寶,居然懂得用心理戰術,倒是不簡單。

出了大廳,穿過堂屋,走過一條游廊,就可以看到后花院了。

現在正是春天,花院中百花盛開,沁香撲鼻,但這要和子午嶺比起來可就差得多了。

無心欣賞鮮花,秦寶寶隨溫正豪來到一片空地,這片空地就是練武場。

場上的四周排滿了兵器架,刀、槍、劍、戰、斧、鈎、叉,十八般兵器,樣樣俱全。

兵器架上最多的就是刀,有虎頭刀、鬼頭大刀、九環刀、藏刀、緬刀和東瀛武士刀等等,真可謂花樣繁多了。

秦寶寶對這些兵器也沒有興趣,子午嶺的練武場,兵器都可以堆成山了,這些又算什麼?

秦寶寶走到練武場邊一看,不由笑了,原來練武場上一個人也沒有。

秦寶寶故意皺了皺眉頭,道:「溫伯伯,柳公子一定上哪兒玩去了,偷懶不練武。」

只要是對柳隨雲不利的話,秦寶寶自然是最樂意說的。

如今柳隨雲不在練武場,那他剛才豈非是說謊了,這一下,正好叫溫正豪教訓教訓他。

溫正豪也頗覺奇怪,皺眉道:

「隨雲怎麼不在?那他到哪裏去了呢?」

言語中已隱有一絲怒意,得意的秦寶寶添油加醋,正色道:「這太不像話了,不務正業,遊手好閒。」

他剛說完,就見柳隨雲從一個房間走出,身穿釘口子的緊身武士衣,原來他是換衣服去了。

秦寶寶暗叫聲「討厭」,柳隨雲已走到溫正豪面前,躬身道:「請師父指教。」

溫正豪微笑點頭,心中的不快早已消失,道:「你自練一趟刀來,請秦小哥兒指教。」

柳隨雲瞟了秦寶寶一眼,一副「你這個小不點,還懂得刀法嗎?」的神情。

秦寶寶怒上心頭,暗道:

「今天偏要指點指點你,叫你看看我的本事。」

秦寶寶本身武功雖不強,但在少林寺中、衛紫衣身邊,耳濡目染,武學的道理可謂滿腹經倫,對武功的好壞,也往往能從新奇的角度來評頭論足。

柳隨雲已以一式「朝天一炷香」起手,功力凝聚,練起剛學的「破雲刀」法。

「破雲刀」刀法只有九式,但這九式之中卻包含着無數精妙的變化。

儘管是普普通通的一削、一挑、一旋、一刺,也集速度、力度、變化為一體,秦寶寶雖然想存心找碴,也找不出毛病來。

柳隨雲雖是初學,但架式已擺得像模像樣,所欠的,只是火候、功力、方寸而已。

柳隨雲的確算是一個練武的天才,僅僅一天就將「破雲刀」的架式練好。

溫正豪微微點頭,面露微笑,初學乍練,就能練到這一步,算是很不簡單的了。

他當然也不會指望秦寶寶有什麼指點,只是出於禮貌,問道:「秦小哥兒,你看如何?」

秦寶寶微一昂頭,不屑地道:

「不好。」

溫正豪略感詫異,問道:

「什麼地方不好?」

秦寶寶侃侃而談,道:

「刀法不錯,可惜練刀的人卻糟透了,不光談不上速度、力度,連出手的方法也是勉強的很,柳少俠的天資恐怕有問題,所以無法把握刀法中的脈絡,達不到順其自然的境界,而是練得很生硬。」

秦寶寶一席話,真把溫正豪給驚呆了,他沒想到秦寶寶居然能說出這一番有根有據的大道理來。

所謂「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溫正豪對秦寶寶的看法,一下子改變了許多。

柳隨雲卻聽得恨不得一刀剌了秦寶寶,當着師父的面,居然說自己天資不好,舊恨且不論,新恨何以堪?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5:15:04


第二回 機關算盡

秦寶寶乘勢追擊,道:「溫伯伯,練武是講究天資的,你怎麼挑來挑去挑到這麼個徒弟?」

言下之意,柳隨雲是笨蛋一個,根本不配練武。

溫正豪眉頭微皺,無法說些什麼。

秦寶寶笑道:「溫伯伯,你是不是在心中罵我口無遮攔、狂傲無禮啊?」

不待溫正豪介面,秦寶寶又道:「其實我是一片好心啊,練武人最忌傲慢,所謂『響鼓要用重鎚敲』,柳少俠若是能戒掉傲氣,日後方可成為『破雲刀』的真正傳人啊!」

瞧,道理全讓他一個人佔去了,你還能說什麼?

溫正豪微微一笑,開始欣賞秦寶寶的坦白、聰明,拍了拍秦寶寶的小腦袋,道:「秦小哥兒人小心大,說話有根有據,真是看不出來噢!」言畢哈哈大笑。

秦寶寶可不喜歡別人拍他腦袋,這明明是把他當作小孩子嘛,不過溫正豪不算壞人,且饒他一次吧!

柳隨雲見師父居然幫着秦寶寶,心中更氣,嘴角一撇,已在暗暗地盤算著,正好,他的刀法使到「破雲刀」的第七式「破雲穿日」,這一刀就挺刀直刺,使時心中必須存着一刀出手,絕不收回的念頭,這正是「破雲刀」中的一式最具威力的進攻刀法,端的是殺氣凌厲,無可阻擋。

柳隨雲冷笑一聲,手中刀忽地脫手飛去,裝作手腕受傷,無力控制刀的樣式,那刀,正疾刺向秦寶寶。

刀飛脫手,速度極快,刀光一閃,已掠至秦寶寶的胸膛。

秦寶寶心中大叫道:「王八蛋用詭計害我,秦寶寶要完蛋了。」

刀在秦寶寶胸前三寸處忽地停下了,原來溫正豪已閃電出手,用三根指頭夾住了刀身。

秦寶寶有驚無險,卻一點也不感謝溫正豪,心道:「溫伯伯比大哥差遠了,大哥只要用兩根手指就可以夾住,他卻要用三根。」

若是溫正豪知道秦寶寶心中所想,豈不氣得當場吐血?

溫正豪臉色一沉,怒道:「隨雲,怎麼這麼不小心,若非為師出手,豈不就傷了貴客?」

詭計失敗,柳隨雲恨得咬牙切齒,面上卻裝得誠惶誠恐的樣子,驚慌道:「小徒因手腕受傷,無力控制刀,所以不幸失手,該死,該死!」

秦寶寶「哼」了一聲,故作嘆息道:「用刀的人連刀都拿不穩,真差勁!」

柳隨雲敢怒不敢言,溫正豪轉向秦寶寶,溫言道:「秦小哥兒,嚇壞了吧?」

秦寶寶心想這種時候不大貶柳隨雲一頓更待何時?於是歪著小腦袋,故作不解道:「好奇怪呀!」

溫正豪聞言一愣,道:「什麼奇怪?」

秦寶寶道:「柳少俠只是劃破了一點皮肉,怎會控制不住刀呢?莫非他以前還受過傷?」

不待溫正豪反應過來,又緊接着道:「要不嘛,就是柳少俠見我不順眼,想教訓教訓我,這也不應該啊,他是正道人物,怎麼會這樣心胸狹窄呢?」

這一段話,頓時把溫正豪和柳隨雲說得愣住了。

表面上,秦寶寶是小人大量,不加計較,暗地裏卻暗藏譏諷之意。

聽了這種話,別人只能苦笑,畢竟秦寶寶是個小孩子,你又能說他什麼呢?

溫正豪暗自嘆了一口氣,溫正豪覺得秦寶寶這個小祖宗可不是一般小孩,一不小心就會被他所趁。

衛紫衣這人,溫正豪本不願得罪,至於少林寺和唐門,更不用說,是得罪不起的秦寶寶見溫正豪沉吟低語,估計他是有點難堪了,於是馬上擺出可愛的笑容,拉住溫正豪的袖子,道:「溫伯伯,我的肚子餓了,我們去吃飯好不好?」

一邊說一邊甜甜地笑着,好像剛才發生的事情他早已忘了似的。

溫正豪面對如此可愛的笑容,又怎忍心板着臉?於是也「呵呵呵」笑道:「幸虧你提醒,否則我還不知我有肚子呢!」

他心想:「小孩子畢竟是小孩子,不管遇到什麼事情,過不了一會而就會忘了。」

殊不知秦寶寶人雖小,在有些方面卻比大人還要成熟,至於哄人開心啊什麼的,更是秦寶寶的拿手好戲。」

若非如此,子午嶺上上下下幾千名弟兄又怎會把秦寶寶當寶貝似的。

走到廳上,酒菜已涼了,溫正豪吩咐重換一桌,秦寶寶道:「溫伯伯,怎麼不叫柳少俠來呀?」

溫正豪道:「我怕你不願見他,所以沒讓他來。」

秦寶寶把臉一板,嘟著嘴道:「溫伯伯太看不起寶寶了,只有大人大量,就沒有小人大量嗎?」

溫正豪哈哈一笑,道:「看來真是我錯了,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拍了拍手,道:「叫隨雲來。」

柳隨雲就像一個幽靈一樣,一經召喚,就出現在廳中,秦寶寶回身招呼道:「柳少俠,還不過來吃飯?」

柳隨雲不知秦寶寶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惴惴不安地走過來,遠離秦寶寶而坐。

秦寶寶笑嘻嘻地為柳隨雲倒了一杯酒,眨眨眼睛,道:「柳少俠,酒可以活血,對武人最有效了。」

柳隨雲可不敢喝秦寶寶親手倒的酒,可是他不喝豈不顯得太失禮了嗎?

溫正豪也笑呵呵地看着,似對秦寶寶不計前嫌之舉表示讚賞。

柳隨雲心道:「秦寶寶總不會在酒中下毒的,除了毒酒之外,有什麼不可喝呢?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酒是一點問題也沒有,有問題的是酒杯。

手一沾酒杯,頓覺奇癢無比,從手指頭一直癢到心裏去,柳隨雲不禁「呀」地一聲跳了起來。

向秦寶寶怒目而視,柳隨雲卻不便發作,因為在師父面前怎可失了禮儀?

秦寶寶早已在肚子中笑開了,見柳隨雲一副敢怒不敢言,想忍又忍不住的樣子,差一站就要笑出彎來。

這隻不過是秦寶寶略施小計而已,誰叫柳隨雲剛才冒犯他呢?

柳隨雲重新坐到椅子上,卻成了熱鍋上的螞蟻,抓又不是,搔又不是,叫又不行,喊也不行,差一點,柳隨雲就要昏了過去。

柳隨雲的反常舉動,引起了溫正豪的注意,不解地問道:「隨雲,你怎麼啦?」

柳隨雲咬牙道:「師父,他……」

他剛說了三個字,秦寶寶就搶著道:「一定是酒太辣,來,吃菜。」

不由分說,將一個魚丸子塞進柳隨雲口中。

柳隨雲不防秦寶寶手快,魚丸子早從喉嚨滑進肚子裏,他別想發作,忽地覺得身上不癢了。

癢葯的解藥竟在魚丸子裏,和俠盜方自如學過幾手的秦寶寶,手還真不慢。

為了怕溫正豪知道不好交待,秦寶寶才給了解藥,否則,非讓柳隨雲癢上二十天不可。

身上不癢了,柳隨雲只好恨恨地看着秦寶寶,恨不得把秦寶寶當魚丸子一口吞了。

溫正豪更覺奇怪,道:「隨雲,你究竟怎麼了?」

柳隨雲忙道:「沒什麼,酒太辣了,吃口菜就好了。」

「噢!」溫正豪不再起疑心,專心地為秦寶寶夾菜。

柳隨雲冷冷地看着秦寶寶,意思是道:「你等著瞧,我會報復你的。」

秦寶寶因為妙計得逞,倍覺愉快,扒了幾口飯之後,就道:「溫伯伯,我想睡覺了。」

此時只是黃昏,還不到睡覺的時候,溫正豪以為秦寶寶是小孩,玩累了想休息,於是吩咐道:「來人,帶秦小哥兒休息去。」

秦寶寶臨走前看了柳隨雲一眼,意思是說:「柳王八蛋,有招就使吧,我秦寶寶正等着你呢!」

提前睡覺,是秦寶寶想給柳隨雲準備的時間,他知道柳隨雲一定想報復自己,這樣就可以趁機揪住柳王八蛋的狐狸尾巴。

如果他知道柳隨雲的可怕,會不會還這樣做呢?我想他是會的,秦寶寶就是秦寶寶,天不怕地不怕的秦寶寶。

轉眼已是深夜,秦寶寶睡在床上,一動也不動,彷佛是睡著了。

其實他天生心臟有輕微缺陷,心血不足,一天兩天不睡覺可是正常得很。

知道今夜有人來偷龔,秦寶寶不但不緊張,反而很興奮,和這一次相比,以前的小打小鬧就一點也不刺激了。

好個秦寶寶,竟把危險當作兒戲,真不知該說他藝高人膽大呢,還是初生牛犢不畏虎。

「梆」敲三更,已是子夜了,房裏房外漆黑一片,萬籟俱寂,正是夜行人大肆活動的好時機。

忽聞輕微響聲,原來,窗紙已被舔破,按著一根管子伸了進來,竹管中冒出縷縷青煙,很快就瀰漫了這個房子。

這是江湖下九流用的「雞鳴五鼓返魂香」,中者立昏,不到鶴鳴五更是醒不來的看到竹管青煙裊裊,要是別人,早已經破窗而出了,鶴鳴五鼓返魂香可不是好玩的。

秦寶寶卻安穩得很,看着青煙散開,竟好像沒看見似的,仍舊一動也不動。

對於各種毒藥,秦寶寶可在行得很,何況他在少林山上,把少林寺秘寶當糖豆吃,這點迷香又怎奈何得了他?

知道窗外人吹完迷香后,一定會進來動手,那時秦寶寶就可以大叫一聲,捉個正著了。

他的驚叫聲必可驚醒溫正豪,溫正豪一來,下毒的人可就要完蛋了。

肚子裏打好主意,秦寶寶躺在床上安之若素,看着窗戶被推開,看着夜行人進到屋子裏來。

秦寶寶見他不到床邊來,深怕一叫之下,夜行人會溜走,所以想等夜行人靠近一點再叫。

夜行人卻並沒有到床邊,反而拿起桌上的一個茶壺,忽地撒了一句藥粉在裏面。

秦寶寶一見夜行人的舉動就明白了。

被雞鳴五鼓返魂香迷過的人,醒來之後會口渴得要命,這樣,當秦寶寶迫不及待喝水后,毒藥就能發揮作用了,那時,兇手早就逃得遠遠的,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了。

這一招好險,秦寶寶暗暗咬牙,若不是他早已有了準備,秦寶寶豈非要變成毒寶寶了?

夜行人放完毒藥,嘿嘿輕笑一聲,翻窗而去。

一旦夜行人離去,秦寶寶立刻翻身坐起,躍到桌邊,拿起茶壺放在鼻端一嗅。

好厲害的毒藥,真是中者立亡,秦寶寶暗暗皺起眉頭,忽地想起什麼,也翻身出窗。

他並沒有急着去追夜行人,因為他早已將一個小小的銀鈎勾在夜行人的衣服上。

秦寶寶現在首先要解決的,是他心中的一個難題,這個難題一解開,什麼問題都可以明白了。

來到花園的一處小竹林中,秦寶寶蹲下身子,取出金匕首,在地上挖掘。

好像是在挖寶似的,秦寶寶臉上充滿了興奮之色。

他在挖什麼呢?原來,此小竹林里剛剛埋着那惡霸的人頭。

咦?秦寶寶要人頭干仕么?

天知道,古怪的秦寶寶總是做一些古怪的事情。

人頭很快就被挖出來了,秦寶寶閉着眼睛可不敢看,只用金匕首劃破了一點皮肉。

將金匕首放在鼻端一聞,秦寶寶什麼都明白了,這惡霸中的毒和剛才夜行人下的毒可是一模一樣的。

聰明的秦寶寶,很快就理出一條頭緒來。

兩次下的毒都是一樣,說明柳隨雲和毒藥的擁有者關係極大,或者就是同一個人。

那惡霸保鏢眾多,在三天之中,柳隨雲是下不了手的,他一定是靠人相助。

那麼,別人助他殺人,只是為了柳隨雲可以當溫正豪的徒弟嗎?

看來答案不會這麼簡單的。

這一次暗害自己的一定是柳隨雲,他若是正派人物,從哪裏來的這種劇毒?

他投入溫正豪門下,又是為了什麼呢?

雖然這幾點都是謎,但秦寶寶卻很興奮,因為他終於證明了一點--柳隨雲不是好東西。

有了這種證明,他就可以放手和柳隨雲鬥了,這可比以前的遊戲好玩多了。

又驚險又刺激,恐怕連大哥也沒有遇到過這種事情呢?

下面,該是找尋投毒者了,秦寶寶見手中絲線不再動,說明夜行人已到了地頭了。

這也說明,夜行人就在這個院子裏,哇,這個發現太令人興奮了,住在院子裏的壞人除了柳隨雲還有誰?

秦寶寶順着絲線找去,很快就找到了銀鈎,銀鈎竟掛在一棵樹上,樹上還釘著一張紙,晃亮火摺子一看,紙上分明寫着:「小小詭計,豈奈我何!」

若是平時,秦寶寶見到這些話一定生氣得要命,這一次,他卻沒有生氣。

遊戲剛剛開始,馬上就結束豈不就不好玩了,好吃的東西要慢慢地吃,好玩的東西要慢慢地玩啊!

如果柳隨雲太笨,一下子就會露出馬腳,那秦寶寶豈不又要重新找樂子了。

唉,不知深淺的秦寶寶,竟把江湖風險當作兒戲,這恐怕太危險了吧!

站在樹枝前發了一會兒呆,秦寶寶準備再回去睡覺,這件事可不能讓溫正豪知道,秦寶寶想用自己的能力來揭穿柳隨雲的面目,探出柳隨雲的秘密來。

此時,月掛林梢,院中一片靜謐,秦寶寶打了一個呵欠,同自己的房中走去。

睡在床上,因興奮過後而帶來的疲勞很快就讓他沉沉睡去,他知道夜行人不會再來,因為夜行人想必已知道,秦寶寶雖是個孩子,卻很難對付。

第二天清晨,秦寶寶一醒過來,就看到溫正豪站在屋裏,慈愛地笑着,秦寶寶一骨碌爬起來,甜甜地叫道:「溫伯伯早。」

溫正豪笑道:「昨夜睡得好不好?住在新地方習慣不習慣?飯菜還吃得下嗎?」

秦寶寶吐吐舌頭,道:「溫伯伯,你一口氣問這麼多問題,叫我先回答哪一個才好?」

溫正豪被秦寶寶調皮的神情逗笑了,道:「真是個鬼精靈,調皮得很。」

秦寶寶道:「我還是個小孩子嘛,小孩子若是不調皮,豈非就不可愛了?」

溫正豪大笑,幸虧他不了解秦寶寶的性格,否則一定以為秦寶寶今天很怪。

秦寶寶最恨的,就是別人以為他小,如今他自認為小,是不想讓溫正豪插手管這件事。

兩個人正說着話,柳隨雲像個鬼影子一樣走了進來,溫正豪轉頭見是他,問道:「隨雲,你有什麼事?」

柳隨雲恭聲答道:「到廳上找不到師父,知道師父到這裏來,徒兒是特地來請安的。」

溫正豪揮了揮手,道:「去吧!」

柳隨雲答應了一聲,躬身退出,臨走時瞟了秦寶寶一眼,秦寶寶心中不禁一寒。

秦寶寶罵了一聲自己沒膽量。穿衣起來,牽着溫正豪的手來到大廳中。

秦寶寶勉強吃了幾口甜米粥,又玩花樣道:「溫伯伯,答應我一個要求好不好?

溫正豪笑呵呵地道:「有什麼要求啊,是不是叫人陪你出去玩一玩?」

秦寶寶驚訝道:「溫伯伯,你怎麼這麼聰明啊!怎麼一猜就猜中了呢?」

溫正豪微笑不語,小道:「小孩子嘛,除了喜歡玩,還能喜歡什麼呢?」

秦寶寶道:「溫伯伯,長沙很大,又是歷史名城,你一定沒有空了,叫柳少俠陪我去玩好不好?」

溫正豪笑道:「當然可以,我去叫他來。」

「不用啦!」秦寶寶早已跑出廳了,遠遠叫道:「我自己去找他好了。」

望着秦寶寶纖弱的背影,溫正豪搖頭不止,心道:「衛紫衣好福氣,有這樣一個可愛的弟弟。」

秦寶寶跑到後院一看,練武場上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

「哼,柳王八蛋一定幹壞事去了,待我找到他,看看他究竟在幹什麼?」

一處一處找過,都不見人,他認真思考,柳王八蛋假如幹壞事,會到什麼地方去呢?

書房!

對,書房中有許多重要的東西,柳隨雲假如要偷東西的話,一定是去書房了。

向一個老僕人打聽了書房的路徑,秦寶寶躡手躡攝腳地向書房走去。

他的武功不怎麼樣,輕功可厲害得很,就算以衛紫衣的耳力,十步之外也未必能聽到秦寶寶的腳步聲。

悄悄躲到書房窗下,將手指沾濕,在窗紙上輕輕戳了一個洞,閃動着一雙精靈的大眼睛向房中看去。

果不出秦寶寶所料,柳隨雲正緊張地在書柜上、書桌里找尋什麼,他實在太緊張,連冷汗都流下來了。

書桌是上鎖的,柳隨雲卻只用一根鐵絲就弄開了,看來他的偷術不在方自如之下屋裏人緊張,屋外人更緊張,秦寶寶秀氣的鼻子已然沁滿了細小的汗珠。

秦寶寶心道:「真是笨蛋,怎麼會這麼緊張呢?」這句話可不是罵柳隨雲,而是罵自己。

凝目向屋中看去,柳隨雲找遍了書房的每個角落,看他失望的樣子,估計收穫不大。

忽地眼前一花,面前失去了柳隨雲的蹤影,按著,秦寶寶感到一把冷森森的刀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秦寶寶暗叫糟糕,小腦袋正在思考脫身之計,柳隨雲已點了秦寶寶的穴道,是啞穴。

一把明晃晃的刀子架到脖子上,又被點了穴道,就是大人也會驚慌失措的,秦寶寶卻知道,柳隨雲暫時不會殺了自己,因為要殺一刀就行了,何必點穴。

柳隨雲臉色鐵青,將秦寶寶挾在肋下,幾個閃身,已來到了他自己的房間。

他把秦寶寶放在床上,又把窗戶關上,拉上帘子,屋子裏一下暗了起來,只有他手中的刀在閃閃發光。

啞穴雖被點,手腳還能動,秦寶寶卻知道自己的這一點武功比不上柳隨雲,索性一動也不動。

收起了刀,柳隨雲忽地笑道:「秦小俠,讓你受驚了!」

這是什麼意思?柳隨雲怎會說這種話?

秦寶寶睜著一雙充滿疑惑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盯着柳隨雲。

柳隨雲微笑着,他的笑容充滿了親善,一點也沒有惡意,他道:「秦小俠,你誤會我了。」他伸手解開了秦寶寶的穴道。

秦寶寶道:「你怎知我誤會了你?」

柳隨雲笑道:「在你心中,一定認為我是一個有着不可告人秘密的人。」

秦寶寶冷哼道:「你不是歹人,又怎會偷偷摸摸到書房中去?又怎會三番五次來暗算我?」

這些可都是事實,所以秦寶寶理直氣也壯。

柳隨雲輕嘆一聲,道:「你畢竟是個孩子,不知江湖險惡,人心難測,有些人雖道貌岸然,卻包藏禍心。有些人雖明裏窮凶極惡,實際上卻有俠義心腸。」

秦寶寶不得不承認柳隨雲說得有理,大哥衛紫衣在眾人眼裏豈非一個凶神,在秦寶寶眼中,卻是最親善不過了。

知道柳隨雲此言必有下文,便不再追究柳隨雲小看自己是個孩子的事,於是問道:「你難道不是歹人?」

「我不是。」柳隨雲微笑道:「恰恰相反,我是一個專治歹人的人。」

秦寶寶哼了一聲,表示極度的不信。

柳隨雲輕輕一笑,復又嘆了一口氣,忽從懷中摸出一件東西,卻是銅製的一個小圓牌,柳隨雲,背後刻着官封的印文。

秦寶寶認得這是腰牌,是官府的捕快證明身份之物,見了腰牌,秦寶寶不禁道:

「原來你是捕捕快!」

「正是。」柳隨雲小心地藏好腰牌,道:「你總該相信我了吧?秦小俠。」

秦寶寶心中已有幾分相信,但疑問尚多,遂問道:「你為什麼要偷東西?又為什麼要害我?」

柳隨雲嘆了一口氣,道:「你且不必着急,待我慢慢告訴你。」

見有故事可聽,秦寶寶精神一振,從床上坐起,急聲道:「說故事嗎?我最愛聽了。」

柳隨雲笑道:「我說的可不是故事,而是真事,這事其實並不好聽,簡單得很。

「別賣關子好不好?」秦寶寶嘟起可愛的小嘴,連聲催促道:「快說,快說!」

柳隨雲目中不由有了笑意,緩緩地道:「我是長沙府的捕快,奉命前來調查溫正豪勾結強盜、劫鏢、越貨、殺人劫物一案。」

秦寶寶插言道:「溫伯伯是大俠,怎會做出那種事情?」

柳隨雲嘆了一口氣,道:「他其實並不願做,只是他卻不得不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道理你應該明白的。」

對柳隨雲的話,秦寶寶似乎有一點懂了,卻不能完全懂。

看出秦寶寶臉上的疑問之色,柳隨雲道:「溫正豪素有俠義之名,仗義疏財,專門為人排憂解難,可是這世上做什麼事都少不了一種東西。」

秦寶寶道:「銀子?」

「是的。」柳隨雲嘆息道:「他的家資雖然雄厚,但找他的人卻多得很,這樣下去不免有點入不敷出,為了保持俠名不墜,他不得不做一些不光彩的事情。」

秦寶寶明白了,問道:「這也不能怪他啊,他畢竟是為了做好事才這樣做的嘛!

柳隨雲嚴肅地道:「干一百件好事,如不等於可以做一件壞事,雖然他殺的是不義之人,取的是不義之財,但人命關天,惡人也有活着的權利,縱是該死的人,溫正豪也沒有權利殺人。」

秦寶寶不屑道:「不義之人,人人可殺,不義之財,人人可取,為何溫大俠不能做?靠官府,什麼事也做不成。」

柳隨雲搖了搖頭,正色道:「我比你更清楚官府的無能,但法律畢竟是法律,維護法律,就是維護正義,雖然官府無法管所有的事,但只要遇上,就不能不管。」

秦寶寶道:「憑你一個人,又能管多少事?」

柳隨雲端容道:「憑我一個人,也許什麼事也管不上,但只要我遇上,就一定要管到底。」

秦寶寶雖是個孩子,雖不能完全理解柳隨雲的話,卻明白柳隨雲做的是對的。

不過他心中還有一絲不服,於是問道:「溫伯伯所做的事並不太嚴重,江湖中比他壞的人多得很,你為何單要找上溫伯伯?」

柳隨雲道:「溫正豪的所為,並不止我剛才所說,如果他僅止於取不義之財、殺不義之人,那麼,縱有官府嚴令,我也不會管的,但是,溫正豪卻做了一件令人無法忍受的事。」

「什麼事?」

「江湖人闖蕩江湖,多有私隱,這些私隱一經公開,必可使人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溫正豪利用俠義身份,千方百計打聽到這些私隱,以達到要挾別人,勒索財物,迫使別人為己所用的目的,這樣的人,你說該不該殺?」

「該殺!」秦寶寶脫口而出,聽了這件卑鄙齷齪的事使他滿腔怒火,小拳緊握。

這可太不像話了,要挾別人,那可是最可惡的事情,有本事真刀真槍嘛,何必用暗刀子。

大哥曾說過,暗箭傷人,最為江湖同道所不齒,何況這種要挾人的事情!

秦寶寶情不自禁地脫口道:「這種人要是讓大哥知道,一定會一劍刺死這人的。

柳隨雲微笑道:「衛紫衣可以這麼做,但我卻不行,沒有證據,我不能捕人,更不能殺人。」

秦寶寶道:「你剛才在書房,就是為了找證據?」

柳隨雲失望地點點頭,道:「可是溫正豪並沒有把證據留在書房中。」

秦寶寶道:「你要找的證據是什麼?」

柳隨雲道:「就是那本記着各人私隱的帳冊,他將所有知道的私隱都寫在這本帳冊上。」

秦寶寶點點頭,表示懂了。

柳隨雲道:「你還有什麼不懂的?」

秦寶寶道:「那個惡霸是不是有人幫你殺的?下毒害我的人,一定不是你吧?」

柳隨雲道:「那惡霸是我的一個同伴幫我買通惡霸的姬妾,以毒殺之,因為溫正豪給我的時間太少,我只能這樣做,你讓知道,時間一過,他就無法收我為徒了。」

秦寶寶道:「你來當他的徒弟,就是為了調查他?」

柳隨雲道:「是的,為了引起他的欣賞,使他收我為徒,我才會儘力完成那三件事。」

他忽地又問道,「你怎麼知道那個夜行人不是我?」

秦寶寶笑道:「氣味不同嘛!」

「氣味?」

秦寶寶得意地一笑,道:「連這都不懂,每一個人都有不同的味道,我的鼻子可靈啦!

可以分辨出毒藥的細小氣味差別,人的味道,自然辨得出來啦!」

說到得意事,秦寶寶自然眉開眼笑,手舞足蹈的。

忽地想起了什麼,秦寶寶反問道:「柳捕快,你是怎麼認出小乞兒就是秦寶寶的?」

柳隨雲笑道:「一個人的外貌可以改變,但身型、氣質,甚至一些習慣性的動作是改變不了的。」

秦寶寶悻悻然地道:「我有什麼習慣性的動作?」

柳隨雲笑道:「你那調皮的笑容,可是別人學不來的,這簡直就是你的標誌。」

秦寶寶揉揉鼻子,發誓似地道:「那我以後再也不笑了,免得給人認出。」

柳隨雲笑道:「那就更不行了,一天到晚板著個死人面孔嗎?秦寶寶可是想學歐陽不群?」

幹嘛要掩飾呢?秦寶寶就是秦寶寶,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秦寶寶,想通這點,秦寶寶才不會不笑呢,他的笑容好可愛,柳隨雲的心中不由一動。

見柳隨雲盯着自己看,秦寶寶又來氣了,嗔道:「賊眼溜溜,看什麼看?」

柳隨雲苦苦一笑,發現秦寶寶真難伺候,於是轉過臉去,不再看秦寶寶。秦寶寶更生氣了,道:「男子漢大丈夫,叫你不看就不看,真是軟骨頭!」

柳隨雲不禁有些哭笑不得,看又不好,不看又不好,那該怎麼做才好呢?他苦澀地一笑,道:「秦寶寶,你真像個女人,這樣也不行,那樣也不好。」

這句話可能觸動了秦寶寶的心事,她本是女兒身,只因十幾年來習慣做男人,對做女人,始終無法接受。

女人究竟在男人心中是什麼樣的形象?秦寶寶很想知道,這樣,才可以決定做不做女人。

於是他問道:「柳捕快,女人究竟是什麼?你為什麼說我像女人呢?」

柳隨雲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逼我可說不準,有時候女人好得要命,有時候又刁鑽得要命,喜歡吃醋,喜歡鬥口,喜歡沒事找事,喜歡雞蛋裏挑骨頭,喜歡折磨別人,喜歡發號施令,喜歡搬弄是非,喜歡金錢、珠寶,喜歡和人作對。」

他一口氣說下來,秦寶寶可聽怕了,女人原來是個大怪物,秦寶寶可不願做怪物他驚詫地搖搖頭,道:「女人怎麼全身都是毛病,難道一點好處都沒有嗎?」

「好處當然也有。」柳隨雲笑道:「並且好處不少,比缺點還多。」

秦寶寶道:「那你說說看。」

柳隨雲怪異地一笑,道:「你小小年紀,怎麼問起女人來了?」

「你說說看嘛!」秦寶寶開始撒嬌,他知道這個方法一向有效,誰也抗拒不了。

果然,柳隨雲嘆了一口氣,道:「真拿你沒辦法,我好像根本無法拒絕你的請求。」

秦寶寶的請求當然令人無法拒絕,秦寶寶得意地一笑,道:「那你說。」

柳隨雲道:「女人有時候很可愛,能幫人解憂,能使人開心,能使人認識到世界的美麗,能使人年輕,能使人不再孤獨寂寞,能使人心情安寧平靜,能使人忘掉名利、廝殺、有仁慈。」

秦寶寶更加拿不定主意了,女人原來又是一副靈丹妙藥,這可怎麼辦?做男人,還是做女人呢?

這可難倒了秦寶寶。

他臉上帶有沉思,慎重地問柳隨雲道:「如果你可以選擇,你願做男人還是做女人呢?」

柳隨雲哈哈大笑道:「你可真有趣,性別是可以選擇的嗎?該是男人,就該當男人,該是女人,就該當女人。」

秦寶寶搖搖頭,決定把這令人頭痛的問題放到一邊,重新轉入正題,道:「柳捕快,你幾次要殺我,當然是因為你不想讓我壞你的事,只是這一次你為什麼不殺我呢?」

柳隨雲面有歉疚之色,羞愧地道:「我以前認為,你是一個不知深淺的劣童,為了大事,只好向你動手,可是我後來發現,你很聰明、很懂事,不是一般的孩子,我想,如果我把原因告訴你,你不但會諒解我,還會幫我的。」

秦寶寶興奮不已,幫捕快破案子,那可是太好玩了,這個遊戲,秦寶寶豈能放過?

秦寶寶迫不及待地道:「我能幫你什麼呢?」

柳隨雲得意她笑了一笑,道:「你可以幫我拿到帳冊,溫正豪一定將帳冊藏到卧室中,自己天天可以看到的地方,而這件事,我辦起來很難,你卻可以利用你是孩子的優勢拿到帳冊。」

秦寶寶第一次為自己年紀小而開心,喜不自禁地跳下床來,興沖沖地就往外走。

柳隨雲一把將他拉住,道:「這樣去,帳冊不僅拿不到,你的小命反而會去了。」

秦寶寶笑嘻嘻地道:「你別小看我好不好?我知道做大事要沉穩、心細,我一出房,就不會這樣了嘛!」

柳隨雲笑着點點頭,道:「知道你不是普通的小孩,我才會告訴你真相,既然告訴你,我自然會相信你的。」

秦寶寶道:「你告訴我,那本帳冊是什麼樣子的?我才好找啊!」

柳隨雲笑道:「果然沒讓我失望,居然想到這一點。」

隨即斂住笑容,道:「那帳冊和普通的書沒有兩樣,只是,不管你翻遍任何角落,都找不到一個字。」

秦寶寶奇怪道:「怎麼會是無字書呢?」

柳隨雲道:「帳冊上的東西很重要,溫正豪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所以書上無字,但只要用一種特殊藥水一擦,字就出來了。」

「這可太好玩了。」秦寶寶喜滋滋地道:「這可比以前的遊戲有趣多了。」

他忽地一把拉住柳隨雲道:「跟我走。」

柳隨雲微驚道:「去哪裏?」

秦寶寶眨眨眼睛,笑道:「想去哪裏就去哪裏,因為我本來是來叫你陪我出去玩的。」

柳隨雲笑道:「原來如此,那我一定好好陪你玩一玩,讓他玩個夠再說。」

秦寶寶真的玩夠了,從外面回來,他就像散了架似的,眼睛半閉半睜,似乎隨時都可以睡着似的。

胡亂吃了幾口飯,秦寶寶到溫正豪的卧室里,強打精神和溫正豪說了幾句話,不一會兒,就歪在溫正豪的床上睡著了。

溫正豪只好為秦寶寶蓋上了一層薄被,自己呢?只好到書房睡覺去了。

溫正豪一走,秦寶寶就睜開了眼睛,大眼睛閃閃發光,哪像玩累的樣子?

這當然是秦寶寶的妙計,利用自己是小孩身份,騙取信任,睡到溫正豪的卧室里薄被一掀,秦寶寶開始行動,在子午嶺上,秦寶寶最拿手的,就是尋寶,這一下,可以大大地施展一下了。

床上床下、桌里桌外,幾乎每一個地方都被秦寶寶翻過了,可是他並沒有什麼收穫。

坐在床上仔細地想,帳冊會藏在哪裏呢?

忽地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從床上一躍而起,撲到牆邊,仔細地敲起來,若是聲音空洞,自然是裏面有洞,有洞就可以藏東西了。

他的想法是不錯,只是,這一下可把他給累壞了,卧室可不小,何況除了牆面還有地面呢!

不知不覺地,窗外傳來了第一聲雞叫,這下可不妙,時間看來不夠了。

咬咬牙,再努一把力,好不容易把牆面地面全檢查完,雞已叫了三遍了。

可是,秦寶寶仍一無所獲,垂頭喪氣地坐在床邊,一向自認聰明無雙的秦寶寶第一次失去了主意。

可惡的老狐狸,會把東西藏在什麼地方呢?

時間已經不多了,每天雞叫三遍,溫正豪總是會起床的,他一起床,肯定會到卧室來看看秦寶寶睡得怎麼樣,假慈假悲地關心一下。

自從知道溫正豪的真面目后,秦寶寶馬上把溫正豪定為天下最大的壞蛋。

氣歸氣,惱歸惱,腦袋可不能閑着,秦寶寶的腦袋,可不是吃飯用的。

藉著微弱的曙光,秦寶寶仔細觀察屋子裏的每一件東西,設想假如自己藏東西,會藏在什麼地方呢?

當秦寶寶把眼光注意到一件掛在牆上的東西時,眼睛不由一亮,興奮得差一點要叫出來。

他看到的是一幅畫,屋子裏掛有四幅畫,東西會不會藏到畫軸中去呢?

假如把畫軸抽空,將帳冊捲起,就可以放進去了。

哇,這可是只有天才才會想到的主意,也是只有天才才會注意到的。

小小天才秦寶寶一躍而起,撲向畫軸,他用學自俠盜方自如的手法,妓活地取下畫軸,他仔細檢查起來。

果然是在這裏了,秦寶寶已覺察出第二幅晝軸有異,正準備取出,忽聽到外面有聲音傳來。

「老爺早。」

「早。」

第一句話是僕人說的,第二句話可是溫正豪說的。

秦寶寶再想找出帳冊,已是來不及了,悵然鬆手,秦寶寶一付功虧一簣,好不痛心的樣子,無奈之下,急忙回到床上,剛拉好薄被,溫正豪就推門走了進來。

他走到床邊,俯下身拉拉寶寶蓋的薄被,又將秦寶寶來不及放入被中的兩隻胳膊放入被中。

秦寶寶在被中偷偷地罵道:「假仁假義,道貌岸然!」

溫正豪可聽不到,他做完了該做的事,憐惜地看着秦寶寶,然後推門走出。

秦寶寶聽着他的腳步走遠,立刻翻身坐起,迅速取下畫軸,畫軸之中,果然有一本無字之書。

將書揣入懷中,又將早已準備好的一本無字書捲入畫軸,將畫軸插好、放正,得意地點點頭,忽然,門被推開,溫正豪正站在門口。

「好險!」柳隨雲聽完秦寶寶的敘述,不自禁地吁了一口氣。

秦寶寶得意地道:「若不是我隨機應變,馬腳可要揭穿了。」

柳隨雲饒有興趣地問道:「你真的懂得鑒賞古畫?」

秦寶寶不屑地一昂頭道:「連大哥都來求我的畫,我怎會不懂畫,我若不懂,溫正豪這個老狐狸怎能被我騙過?」

柳隨雲欣賞地笑了笑,道:「可是,你是怎麼解釋你為什麼會站在畫邊的呢?」

「這還不簡單。」秦寶寶道:「當時天已亮,已可以看清畫了,對一個愛畫的人來說,清晨站在一幅好畫前欣賞畫,難道很奇怪嗎?」

「不奇怪。」柳隨雲大笑道:「一點都不奇怪。」

柳隨雲笑聲一頓,又道:「那麼帳冊呢?你取到沒有?」

「取到了:」看着柳隨雲興奮的樣子,秦寶寶一攤手,道:「不過我把它藏起來了。」

柳隨雲皺了皺眉頭,道:「你為什麼要把它藏起來?」

秦寶寶看着柳隨雲,一副「你這個人笨得不可救藥的樣子」,道:「你真笨呀,溫正豪雖然打消了疑心,但畢竟有些不放心,我走後,他一定會檢查,一檢查,豈不就明白了!」

柳隨雲大驚道:「那可怎麼辦?」

秦寶寶篤定地一笑,道:「在沒有從我身上搜到帳冊前,他不敢把我怎麼樣的,你忘了我的背景?」

柳隨雲笑了,在沒有確切的把握之下,溫正豪絕不敢得罪武林三大勢力的。

何況一個小孩子偷這種東西,至多只算是胡鬧而已,你能把他怎麼樣?

秦寶寶坐在床邊,望着滿桌的糕點,取了一塊玫瑰糕,只咬了一口,就又說道:「溫正豪知道東西沒了后,一定會注意到我,如果我不立刻藏起來而交給你,你我可就栽了。」

柳隨雲點了點頭,道:「他一定不會放任何人出去,因為他知道東西一定在院中。」

秦寶寶道:「在東西沒被找到前,他一定不敢聲張,聲張出去,對他可不利。」

柳隨雲微笑道:「溫正豪自然不願讓別人知道他有一本無恥至極的帳冊。」

秦寶寶道:「他現在懷疑我,而不懷疑你,你只要到我告訴你的地方一找,豈不就可以找到了?」

柳隨雲搓手道:「可是我找到並沒有用,因為我根本就無法走出這院子。」

秦寶寶笑道:「真笨,你怎麼光想你自己,你不是還有一個同夥嗎?你把書交給他不就行了。」

柳隨雲笑道:「秦寶寶呀秦寶寶,你可真是個天才,你怎麼會是小孩呢?」

秦寶寶正色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難道連這句話都沒有聽說過嗎?」

柳隨雲一陣大笑,望秦寶寶一本正經的樣子,禁不住道:「真是對……對不起,說真的,你要是捧上捕快這碗飯,我們可要通通失業了。」

秦寶寶認真地點點頭,道:「這就是我一直不願當捕快的原因。」

柳隨雲可不能再笑了,再笑腰就要直不起來了。

秦寶寶看着柳隨雲,實在不明白他為什麼笑,搖了搖頭,問道:「別笑了,想想正經事了,你想想看,你該怎麼通知你的同夥來呢?」

柳隨雲笑道:「你我都無法出去,你想想看,我們該怎樣通知?」

秦寶寶心道:「這是給我出難題了,不就是猜謎嗎?哼,我最拿手了,可不能讓你小看了。」

秦寶寶仔細地想了一想,道:「你我都不能出去,可是這大院中,有一個人是可以出去的。」

「誰?」

「當然是廚師羅!」秦寶寶道:「誰都要吃飯、吃菜,溫正豪也一樣,所以廚師自然是可以出去了。」

柳隨雲讚許地點點頭,道:「那麼,你想想看,我怎樣利用廚師和同夥聯繫?」

秦寶寶笑道:「你可以叫廚師為你買三種特殊的菜,你的同夥自然曾往附近,你們之間,自然早已有了約定,他一看到你叫廚師買的菜,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柳隨雲不得不嘆服地拚命點頭,嘆道:「就好像你親眼見到一樣,全讓他猜中了。」

秦寶寶得意地一笑,道:「沒什麼啦,這些事情只要好好想想,就會明白的。」

秦寶寶其實並不想謙虛,但謙虛的樣子總是要擺一擺的。

秦寶寶很好奇地眨眨眼睛,問道:「柳捕快,你準備叫廚師買什麼菜來通知同夥?」

柳隨雲道:「為了聯繫,來之前我們制定了許多應急方案,利用廚師進行聯繫是其中的一種,我們制定了以幾種菜作為傳遞某一個消息的計劃,比如:一斤肉加上兩棵白菜、四個雞蛋,就是表示:四更,兩棵樹下,留守。」

秦寶寶拍手笑道:「這可大好玩了,西院邊真的有兩棵樹,你們制定這種方法一定費了不少腦筋。」

柳隨雲點頭道:「為了避免誤解,在傳遞消息時,我總選擇這大院中沒人愛吃的菜。」

秦寶寶道:「這院中有三十七人,每一個人的飲食習慣你們都了解嗎?」

柳隨雲笑道:「這不難了解,只要花些工夫,仔細觀察廚師的菜籃,就可知道這府中人喜歡吃什麼,和從來不吃什麼了。」

秦寶寶興奮地搓搓手,喜道:「那太好了,你快去通知廚師,不然廚師就出去了。」

柳隨雲點點頭,飛身出了房間,秦寶寶忽地好似想起了什麼,也急匆匆地向外走去。

到了大廳,大廳上空無一人,秦寶寶並沒有等多久,溫正豪就來了,他的身後跟着柳隨雲。秦寶寶看了柳隨雲一眼,柳隨雲對他笑了笑,說明消息已傳了出去。

溫正豪的臉色很難看,無論誰去了關係自家性命的東西,臉色都不會好看的。

他張了幾次嘴,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終什麼也沒有說。

秦寶寶在心裏偷偷地笑開了,溫正豪雖然是老狐狸,可是拿他這個小狐狸卻沒有辦法。

沒有確切的證據,他怎敢得罪秦寶寶身後的三大勢力?

溫正豪苦澀地笑了一笑,道:「秦小哥兒,你且在府上住着,這幾天我有事出去一下。」

他身後的柳隨雲露出奇怪的神色,秦寶寶卻搶著道:「溫伯伯一定是想偷偷地出去玩吧?

好吧,我來看家。」

溫正豪愣愣地望着秦寶寶,似乎想從秦寶寶的臉上看出什麼。

但秦寶寶一副天真爛漫、純潔無瑕的神態,任誰也看不出他心懷鬼胎。

溫正豪轉身面對柳隨雲,嚴厲地道:「隨雲,好好看家,我沒回來前,不許離開。」

柳隨雲喏喏以應,稱是不已。

中午時分,溫正豪收拾了一個包袱離去。

送溫正豪出門,柳隨雲和秦寶寶回到屋裏,柳隨雲劈頭問道:「他為什麼在此時走?」

正因為知道秦寶寶聰明至極,沒有不明白的事,所以遇到難題,問秦寶寶已成習慣。

秦寶寶撇撇小嘴,不屑地道:「老狐狸在耍花招,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柳隨雲道:「他在耍什麼花招?」

秦寶寶道:「他知道他一走,我們就會行動,這樣他就可以在暗中監視了,這是其一;再者,他出門后,可以暗地潛回,監視我的行動,就算逼問於我,或者殺了我,他也沒有責任。」

柳隨雲點點頭,道:「不錯,人們都知道他已離去,殺你的人當然不是他。」

柳隨雲面露擔憂之色,道:「那我們怎麼辦?」

秦寶寶道:「按照原計劃行事,只不過,你的同夥需作出犧牲。」

柳隨雲道:「怎麼講?」

秦寶寶道:「你將一本假帳冊交於同夥,溫正豪必尾追你的同夥而去,這樣,你就攜帶真帳冊離去,這個主意好不好?」

柳隨雲拍手叫道:「好一個調虎離山、聲東擊西之計。」

秦寶寶得意地一笑,道:「當然是好主意,除了我以外,誰能想得出。」

柳隨雲呵呵笑着,似不以秦寶寶的不謙虛為然,但他不得不承認,秦寶寶是個天才。

第一次在江湖上正式闖蕩,秦寶寶就發現了自己的天才,自豪的同時,還兼有對衛紫衣大哥的挑戰。

不是嗎?沒有大哥,我照樣有用。

談談說說,已到了晚上,知道成功在此一舉,秦寶寶自然興奮不已,還帶着些許緊張。

畢竟是第一次做大事,秦寶寶總有些忐忑不安。

是夜,月明星稀。

有風吹過,是溫柔的春風,花園中,眾花爭艷,暗吐芬芳,月影橫斜,好一個春花月夜。

一個黑影在西院中一閃,閃到了兩棵樹間,不用說,這個人是柳隨雲的捕快同夥,在此等候消息。

柳隨雲勁裝緊裹,隨着秦寶寶先到一叢牡丹花下。

為了避人耳目,方便行事,秦寶寶換去一身月白衣裳,穿了一件藍色絲袍。

他可不願穿黑色或灰色的夜行衣,那可多難看,秦寶寶雖自許是個男子,但愛美是女孩的天性,不時地就會流露出來。

從牡丹花下掘出帳冊,柳隨雲立刻揣入懷中,又將一本假帳冊取出,拿在手中。

秦寶寶道:「東西既已取到,我們快點去西院吧,免得讓你的同夥等急了。」

柳隨雲點了點頭,施展起輕功,衣袂聲響中,兩個人來到後院。

柳隨雲驚訝地發現秦寶寶的輕功並不弱於自己,他對秦寶寶的看法又改變了不少,看來秦寶寶不僅智謀過人,武功上也有過人之處。

西院。

柳隨雲端立樹下,輕輕地拍了一掌,樹上,也立刻有人輕拍一掌作為回應。

柳隨雲喜道:「來了?」

樹上人道:「來了。」

柳隨雲道:「東西已到手了。」

樹上人道:「恭喜隨雲兄得立大功。」

柳隨雲得意地一笑,將手中帳冊向上一拋,一隻手從樹叢中伸出,接住帳冊。

柳隨雲道:「速去復命!」

樹上人道:

「這是當然!」

但見樹枝一動,一條黑影已越牆而去。

秦寶寶輕聲笑道:「大功告成了,只要溫正豪一跟蹤他,事情就結束了。」

柳隨雲緊鎖雙眉,縱身上了樹,他的輕功很好,上樹時聲息皆無,樹枝不動。

展目向院外一望,果見一條黑影掠去,仔細看那個人的背影,正是溫正豪無疑。

一回身,見秦寶寶不知何時也上了樹,正靠在他身邊,大眼睛骨碌碌地轉個不停,目中充滿了興奮之色。

大計得逞,焉能不興奮?

柳隨雲道:

「此地不可久留,我們快點走!」

秦寶寶點點頭,兩個人從樹上飛躍而下,落到院外,一出院,就分別展開輕功,同黑夜中掠去。

行進間,秦寶寶忽地嘆了一口氣,柳隨雲一愣,道:「你為什麼嘆息?」

秦寶寶道:

「我的這個計策雖然不錯,但你那個同伴卻作了犧牲品。」

一絲冷酷的笑容出現在柳隨雲臉上,他淡淡地道:「做大事,豈能沒有一點犧牲。」

秦寶寶道:「可是你的同夥若被捉住,供出一切,那麼,你我豈不也糟了?」

「不會的。」柳隨雲堅定地道:「他受過特別的訓練,任何嚴刑都不可能使其開口。」

秦寶寶道:「可是如果他發現帳冊是假的,知道你騙了他,還能不供出你嗎?」

柳隨雲冷冷地道:

「就算是那樣,他也沒有開口的機會。」

秦寶寶打了一個寒噤,「殺人滅口」這種事情,原來並不只是傳說而已。

兩個人來到一條河邊,河內岸上泊著一隻小船,小船上有一個人正在向他們招手。

柳隨雲喜道:「這是接應我們的人來了,只要一上了船,我們就安全了。」

秦寶寶忽然道:「那你還不檢查一下帳冊?如果帳冊不對,上船也沒用。」

柳隨雲點了點頭,取出帳冊,又取出一個小瓷瓶,將瓷瓶中的一種液體塗在紙上。

果然,紙上隱隱顯出字來,雖然是夜晚,但就著月光,還是可以看清這正是自己想要的東西。

仔細收好帳冊,將秦寶寶纖腰一摟,飛身上了船,人一上去,船即開櫓,竹篙一點,船便離開了河岸。

禁不住心中的喜悅,柳隨雲不由哈哈大笑,笑聲中充滿了得意之情。

秦寶寶破了皺眉頭,道:「柳捕快,就算成功了,也沒有必要這麼興奮嘛,多沒有風度。」

柳隨雲卻大笑不止,忽地聲音一寒,對秦寶寶冷冷地道:「秦寶寶,你錯了!」

秦寶寶一臉茫然之色,道:

「什麼我錯了?」

柳隨雲淡淡地道:「你錯在以為我是捕快,錯在居然真的相信了我編的故事。」

秦寶寶似乎是驚呆了,茫然道:

「你在說什麼?」

柳隨雲得意地道:「你以為溫正豪真的有什麼帳冊嗎?不是的,你幫我偷的那個東西,實際上是刀譜。」

「刀譜?」

「不錯,正是溫正豪畢生心血灌注的『破雲刀』刀譜。」

秦寶寶不解地道:「你不是他的唯一傳人嗎?你就是不偷,他也會傳給你的呀!」

柳隨雲笑道:

「那要等多少年?十年、八年?我怎有耐心等那麼久。」

秦寶寶嘆道:「原來你不是捕快,而是個賊!」

他忽地又嘻嘻笑道:「可是你也看錯了,你如果以為秦寶寶這麼容易受人利用,那你就是個大笨蛋!」

柳隨雲聳然一驚,隨即冷冷地道:「你就算知道我不是捕快又有什麼用?反正刀譜已在我手中,我已看過了,是真的。」

秦寶寶道:「刀譜在你手中,難道我就不能搶過來嗎?」

柳隨雲哈哈大笑道:「憑你?真是笑話,我一隻手就能將你殺死。」

「是嗎?你為什麼不試一試呢?」

說話之人,竟是在一邊撐船的人。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5:15:36


第三回 百變天人

柳隨雲轉目一看,失聲道:「你是誰?你一定不是我們的人。」

撐船人笑道:「我是你們的人,其實算起來,我還算是你們的祖宗呢?」

柳隨雲勃然大怒,道:「你敢罵人?」

秦寶寶笑道:「他不是在罵人,他說的是實話,他的確是你的祖宗,因為他就是俠盜方自如。」

俠盜方自如是江湖上頂尖兒的偷兒,當然是天下所有偷兒的祖宗了。

柳隨雲又驚又怒,反手持刀,揮出,刀光又急又快,急削方自如的雙足。

船身本來就小,方自如實無躲閃的餘地,如果不得不躍起,則正中了柳隨雲的圈套。

須知人若在半空,變化必少,下盤皆無,柳隨雲若出第二刀,方自如就萬萬躲不過了。

秦寶寶正為方自如擔心,忽見刀光如長虹般射出,「波」的一聲,落到水中。

柳隨雲撫著斷腕,嘶聲叫道:「這是什麼功夫?」

「偷東西的功夫。」方自如悠然道:「遇到偷兒祖宗,你怎能不防備他的手?」

原來,就在剛才的電光石火間,方自如的兩根手指已知閃電般拂過柳隨雲執刀的手腕。

刀飛,腕斷,柳隨雲已面如死灰。

失去了刀、傷了手,柳隨雲在方自如面前,已徹底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方自如為了防止意外,點了柳隨雲的七處大穴,當然,啞穴是不會點的,因為秦寶寶一定有話要問他。

秦寶寶悠然一笑,道:「柳王八蛋,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柳隨雲就像被抽了骨頭的癩皮狗,癱坐在船頭,愣愣地看着秦寶寶,就像在看着一個怪物。

他沒想到自己竟會栽到一個小孩子手中,事到如今,他還能說些什麼呢?只是,心中的疑問卻不能不問。

柳隨雲嘆了一口氣,道:「你是什麼時候認定我不是捕快的?」

秦寶寶冷哼一聲,道:「你以為你說的話誰都相信?你以為我真是個孩子,真是好笑啊!」

柳隨雲道:「難道我說的話有破綻?」

秦寶寶冷笑道:「破綻倒是沒有,只是我自始至終根本就沒有相信過你。」

柳隨雲嘶聲道:「為什麼?」

秦寶寶道:「首先,我大哥早已說過溫伯伯是好人,我難道不相信大哥,倒相信你的鬼話?」

柳隨雲道:「可是你大哥遠在子午嶺,和溫正豪並沒有深交,他怎麼了解溫正豪?」

秦寶寶道:「這話自然也對,所以聽了你的話后,我當時的確有些懷疑溫伯伯了。」

「後來呢?」

「後來我睡到溫伯伯的房間,發現他居然留我一個人在屋裏,我想他如果真的有不可告人的帳冊,怎會放心我一個人在房裏。」

柳隨雲道:「他以為你是個孩子,當然不會懷疑。」

秦寶寶道:「如果你有這樣一本帳冊,而我在你屋裏,你會放心嗎?」

柳隨雲啞然。

秦寶寶搖搖頭,像是看不起柳隨雲似的,接着道:「心懷鬼胎的人,總是疑神疑鬼,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小孩子生性好動,若他真有帳冊,不會也在房中另安一張床睡嗎?」

不得不承認秦寶寶說得有理,柳隨雲已無言。

秦寶寶繼續道:「再者,為了證實我的想法,我還是要找一找,正在這時,溫正豪來了,他見我在畫前,自然要問,憑他的江湖經驗,我知道說假話也沒有用,於是坦言相告,然後,才知道你是在撒謊。」

柳隨雲嘆息道:「原來你和溫正豪串通好的。」

秦寶寶笑了笑,並不因柳隨雲的無禮而生氣,狗若咬你一口,你會去咬狗嗎?

秦寶寶淡淡一笑,道:「剛才是你問我,現在則該由我來問你了。」

方自如微笑點頭,寶寶果然長大了,雖然笑起來還是個孩子,但思想已經成熟了。

看來江湖雖然險惡,卻是個鍛煉人的好地方,波詭雲譎的江湖,可以使人成熟、懂事。

以前出於對秦寶寶的愛護,不願讓江湖中醜惡的東西沾染到他,現在看來,秦寶寶已具有分辨是非的判斷能力,相信以他的智力、天才,和一顆赤子之心,不會受到醜惡東西的影響。

想到這裏的時候,方自如準備回去后,將這些想法和衛紫衣交流一下,相信衛紫衣一定能夠作出正確的判斷的。

方自如收回思緒,饒有興趣地看着秦寶寶認真的樣子,很想貪圖一下秦寶寶的審問術。

秦寶寶一本正經地道:「你拜溫伯伯為師,自然不會是為了學武功的,因為你在他身邊學習,要比偷刀譜自己學好得多,那麼你偷刀譜是為了什麼?」

柳隨雲驚訝秦寶寶的思慮縝密,嘆道:「看來什麼也瞞不過你,不過,至於偷刀譜的目的,你最好不要花時間問我,因為我是肯定不會說的。」

秦寶寶道:「你的來歷、身份,死也不會對我說,是嗎?」

柳隨雲淡淡地道:「當然。」

秦寶寶好心地勸道:「你還是說了吧,若由陰大執法來問你,你不說也要說了。」

陰大執法就是陰離魂,是「金龍社」的刑堂大執法,他的手段江湖人自然是聽說過的。

有人說:「寧見衛紫衣,不見陰離魂。」

因為衛紫衣至多殺了你而已,而在陰離魂手中則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雖然認定柳隨雲是個壞蛋,但秦寶寶並不願讓他受苦,畢竟在和柳隨雲相處時,曾有過一段融洽的時間。

秦寶寶無疑是個心地善良的人,昔日殺手宋嫂雖負刺殺衛紫衣之罪,最後,還不是在秦寶寶的請求下放她一條生路了嗎?

柳隨雲不為所動,他好像早已料到這一切,他淡淡地道:「陰離魂縱是個閻王,也不能讓我開口,你若不信,不妨試一試。」

秦寶寶心中一陣惱怒,真是頑固不化的東西,緊咬牙關為哪般?難道真的是敬酒不吃想吃罰酒嗎?

一直默然的方自如此時開口道:「寶寶,我們該回去了,你大哥正等着你呢!」

秦寶寶喜極,差一點要從船上跳下去,喜笑顏開地道:「大哥真的來了嗎?」

方自如笑道:「騙別人可以,又怎敢騙你,你的手段,我可領教得大多了。」

秦寶寶得意地笑了笑,道:「大哥怎麼這麼快就來了,子午嶺離這裏不近呀!」

方自如嘆道:「衛紫衣對你的關懷你不清楚嗎?你不在嶺上,他怎放心得下,雖有我保護你,他還是來了,唉,真不知你有什麼好,讓人這麼關心你。」

秦寶寶嘻嘻笑道:「因為我可愛嘛!」

望着這個看上去很可愛其實卻很可怕的秦寶寶,方自如不禁笑道:「你別得意太早,大哥一來,少不得要治你一個不安份之罪。」

秦寶寶委屈地道:「這一次我並沒有惹禍,反而做了件好事,大哥憑什麼罰我?」

方自如笑道:「你這麼久不回去,說明你心中沒有他,你大哥豈能不生氣?」

秦寶寶拉着方自如的手,連聲哀求道:「方大俠,你幫我說幾句好話吧,大哥是你的朋友,他一定會聽你的。」

誰可以受得了秦寶寶的哀求?方自如的心早就軟了,迭聲道:「你放心吧,我一定會幫你說好話的。」

秦寶寶認真地道:「可不要騙我呀!」

方自如笑道:「不騙你,其實你就算借給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騙你。」

秦寶寶「哼」了一聲道:「那是當然!」

困居一邊的柳隨雲心中一陣迷茫,秦寶寶怎麼看都是一個小孩子,自己怎會栽到他手中呢?

早已聽說過秦寶寶的名字,一直認為他是一個在三大勢力保護下不知深淺的稚童,見他的樣子,也是如此,為何卻有那麼高明的計策、演戲天才呢?

柳隨雲搖搖頭,百思不得其解,他忽地想起江湖中的一句俗語:「女人、老人、僧侶、小孩都是江湖中最難纏的人物。」這些人既敢闖江湖,就一定有過人的本領。

看來老話都是有道理的,柳隨雲後悔自己小看了人。

輕視對手就等於自殺,這個道理真是對極了。

柳隨雲嘆了一口氣,轉目望向河岸。

河岸,明月在天,清風穿林,河水悠悠,似在低低地吟唱。

一看到秦寶寶,衛紫衣就從心裏開心,一看到秦寶寶可愛的笑容,衛紫衣又怎能不笑?

寶寶終於長大了,已不再是一個只會胡鬧的稚童,秦寶寶的這個變化,衛紫衣感到很欣慰。

但同時,一絲失落感又湧上了他心頭,寶寶一長大,是不是還會再像以前那樣依賴自己,自己會不會失去秦寶寶呢?

他無法想像失去秦寶寶后該怎樣生活,衛紫衣在心裏嘆了一口氣,臉上卻笑道:「寶寶,這件事你幹得當真漂亮。」

聽到衛紫衣的誇讚,秦寶寶可比得到什麼都開心。

和衛紫衣一道來的席如秀自然不放過這大拍特拍的機會,搶著道:「我早已說過,我們的秦寶寶要嘛不闖江湖,一入江湖就會幹出大事來。」

秦寶寶嘻嘻笑道:「席領主,你以為你大拍我的馬屁,我就會饒了你嗎?哼,作夢!」

席如秀只有苦笑,自己實不知秦寶寶為何那麼看得起自己,總是和自己作對,見到別人,秦寶寶有時還不怎麼樣,可是一見到自己,總是要和自己作對。

苦笑之餘,他真不知該大哭三聲,還是該大笑三聲才好。

衛紫衣輕叱道:「寶寶,不可對席領主無禮。」

見衛紫衣只是形式上叱責,秦寶寶當然不會理會,拉着席如秀的衣袖,笑道:」席領主,我知道你不會介意的,對不對?席領主最喜歡我了,無論我說什麼都不會怪我的,對不對?」

在秦寶寶一雙閃動着精靈古怪神色的眼睛注視下,席如秀哪敢說半個不字,趕緊喏喏連聲,道:「對,對對。」

看到秦寶寶還和以前一樣頑皮,衛紫衣反而覺得很開心,寶寶還是沒有變,秦寶寶就是秦寶寶,永遠是調皮可愛的代名詞。

他們這是在溫正豪的府邸,溫正豪正設宴招待衛紫衣和席如秀、方自如。

有秦寶寶和席如秀在場時,別人為了獨善其身,自是不敢插嘴。

衛紫衣皺了皺眉頭,道:「陰大執法怎麼還沒有來,莫非對手很硬?」

席如秀道:「大當家放心,老陰的手段你還不了解嗎?在他手下,誰敢不開口?

方自如卻道:「這一次卻不一定,因為柳隨雲和他的同夥都不是普通人。」

正在這時,陰離魂沉着臉走了進來,他本就是一副陰沉古板的閻王面孔,這一次更陰沉得可怕。

一看到這張臉,席如秀就明白陰離魂遇到了「釘子」,便不失時機地,譏笑道:「看來並不是每一個人都吃陰大執法的那一套,也有骨頭硬的。」

陰離魂不理席如秀,徑直走到衛紫衣面前,沉聲道:「大當家,有一點麻煩。」

「哦?」衛紫衣揚起了眉毛,陰離魂追隨他多年,從沒有像今天這樣憂愁,看來對手還真不簡單。

陰離魂皺了皺眉頭,道:「他倆好像受過一種特殊的訓練,無論多重的刑,他們都可以忍受。」

席如秀「哼」了一聲,道:「自己沒本事卻不敢承認,我不信世上有可以忍受得住酷刑的人。」

陰離魂淡淡地看了席如秀一眼,冷冷地道:「如果一個人可以隨時昏過去,那麼一切酷刑帶來的痛苦他們都感受不到,這樣,一切酷刑也變得毫無用處了。」

衛紫次微感驚異地道:「你是說你一用刑,他們就會莫名其妙地昏過去?」

陰離魂沉聲道:「是的。」

衛紫衣皺了皺眉頭,沉吟道:「這兩個人不簡單,看來想要知道真相就必須用特別的方法。」

正在這時,一個「金龍社」的弟兄急匆匆走進大廳,他的神情雖然着急,但腳步並不顯得慌亂。

這人正是陰離魂手下的兒郎,陰離魂見他走來,立刻問道:「出了什麼事?」

紫衣兒郎道:「柳隨雲的同夥死了。」

眾人大驚,席如秀第一個道:「是不是因為用刑過度而使他死亡的?」

紫衣兒郎搖了搖頭,道:「我們根本就沒有用刑,因為,一見到刑具他就昏了過去。」

陰離魂道:「說說看,那人是怎麼死的?」

紫衣兒郎道:「是被窗外飛來的一支暗器釘死,殺人手法極為可怕,絕非一般人可以施出。」

衛紫衣道:「有沒有兄弟受傷?」

「沒有。」

衛紫衣好像放下心中一塊石頭,命令道:「除秦寶寶之外,其他人隨我來。」

溫正豪心中暗暗敬佩,遇事不亂,先關心手下人生死,這樣的人,怎能不成就一番大事業?

秦寶寶雖然很想去,但知道衛紫衣的脾氣,便不再說什麼,再說,他也不願意看到死人。

一行人急匆匆地走出大廳,來到後院的一間柴房,這個柴房臨時成了刑堂。

衛紫衣一步跨入柴房,就看到了一根青翠的竹子,上面還帶着枝葉。

竹子深深地釘入那人的咽喉,將那人釘在地上。

好霸道的手勁,若非殺人經驗極豐,功力極高的人斷難有如此可怕的武功。

陰離魂站在屍體前,問手下人道:「詳細說說當時的情形。」

一人道:「遵照大執法的吩咐,我們沒有再用刑,便集中在門口、窗口警戒,可是,這根竹子在對面的小竹林忽地飛出,擦過我的肩膀,射入屋中。」

陰離魂道:「竹子擦臂而過,竟無法將它擊落?」

這人道:「竹子的速度太快,我根本就無法及時反應,竹子的力道極強,我的肩膀已被擦破。」

衛紫衣緩緩地道:「竹子飛出后,你們是不是有人追出?」

這人道:「是的。」

衛紫衣眉頭一皺,身子忽在屋裏消失,剎那間,已穿過竹林,飛出院牆。

他的動作極快,別人縱想跟上,也是來不及。

溫正豪道:「衛大當家這是幹什麼?」

陰離魂道:「追敵!救命!」

溫正豪奇怪地道:「追敵?救命?」

席如秀不待陰離魂說話,已搶著道:「兇手武功如此之高,追蹤的弟兄必有危險,大當家一為追敵,二為救命。」

他嘆了一口氣,又道:「只是恐怕已經來不及了!」

的確已經來不及了,衛紫衣很快的就在離溫府一里地之處發現了三具死屍。

這三個人正是刑堂的弟兄。

「金龍社」的刑堂負責追蹤、緝拿、審訊,刑堂中的人都是「金龍社」的精英,這些人若在江湖上可算是一把好手。

衛紫衣仔細查看着三個人的傷口,三個人都是死於一片竹葉。

一片小小的竹葉竟然能夠殺人?

衛紫衣不禁握緊了雙拳,兇手竟已是個飛花摘葉便可殺人的高手,這麼強大的敵人,衛紫衣還是第一次遇到。

以前,無論遇到多麼棘手的事,衛紫衣都可以保持鎮定,這一次,他的手心也沁出了汗。

秦寶寶可真會惹禍,竟為衛紫衣惹上這樣一個可怕的對手。

微一停頓間,方自如已追了上來,他是俠盜,輕功極佳,來得果然不慢。

接着,席如秀胖大的身軀已可見到,兩個人一前一後飛掠到衛紫衣面前,見到衛紫衣凝重的神情,都吃了一驚。

當他們看到死屍咽喉上的竹葉時,不由也愣住了。

有風吹過,竹葉化為粉末,一絲絲隨風逝去,因為竹葉上灌注的內力也摧毀了竹葉本身。

望着這種現象,三個人都沒有說話,過了良久,席如秀才苦笑道:「秦寶寶的確很會惹禍。」

衛紫衣寒聲道:「本來我並不想追查下去,可是他竟然殺了我的人,我豈能善罷甘休。」

席如秀臉色也很凝重,沉聲道:「這也許是「金龍社上建社以來所遇到的最可怕的對手,可是既然他已來了,『金龍社』豈能含糊?」

衛紫衣讚許地點點頭,道:「我們必須快點回去,老陰一個人未必抵抗得住。」

知道衛紫衣是關心秦寶寶的安危,席如秀點點頭,三個人向溫府掠去。

來到溫府,衛紫衣首先衝進了大廳,見秦寶寶一個人正在壘酒杯玩,才放心地吁了一口氣。

和自己的生死相比,秦寶寶的安危要重要得多,只要能見到秦寶寶安然無恙,衛紫衣什麼也不怕了。

見衛紫衣匆匆趕來,秦寶寶嘻嘻撲過來,一下子撲到衛紫衣的身上,道:「大哥回來了,正好陪我玩。」

衛紫衣溫言道:「寶寶,以後大哥恐怕沒有時間陪你玩了,你也不可以單獨出去了。」

秦寶寶何等機靈,一聽大哥話中有話,於是道:「這一次是不是很麻煩?」

衛紫衣不想嚇壞秦寶寶,只是笑道:「有大哥在會有什麼麻煩,寶寶還不相信大哥嗎?」

秦寶寶道:「寶寶當然相信大哥,只是大哥剛才的神情好緊張,說明麻煩很大。」

衛紫衣輕輕笑着,道:「好一個寶寶,竟學會了察顏觀色,真比包青天還厲害。」

秦寶寶笑道:「我不是包青天,是秦青天,大哥嘛,是王朝,席領主是馬漢,陰大執法就是趙虎了,展大領主算是張龍好了,張領主該幹什麼呢?」

苦苦想着,不知該給張子丹安排個什麼官職。

經秦寶寶這麼一鬧,衛紫衣心情輕鬆了許多,握著秦寶寶溫暖的小手,身上也似乎充滿了力氣。

秦寶寶柔聲道:「大哥,不要再瞞我了,寶寶已經長大,可以為大哥分憂了,大哥要是再不告訴我真相,就說明大哥看不起寶寶。」

聽着寶寶的真切關懷,衛紫衣心中充滿了溫馨,展顏一笑,道:「大哥怎敢看不起寶寶,看不起寶寶豈不等於看不起大哥自己了嗎?」

秦寶寶好高輿,大哥把自己和寶寶當成了一個人,那麼衛紫衣和秦寶寶豈非永遠分不開了?

將小臉偎在衛紫衣的肩頭,秦寶寶道:「大哥,現在可以告訴我真相了吧?」

繞來繞去,還是為了得知真相,衛紫衣苦笑一聲,真拿秦寶寶沒辦法。

鬆開秦寶寶,衛紫衣端容道:「剛才死了三位弟兄,是被人用竹葉殺死的。」

「飛花摘葉?」秦寶寶驚訝道:「這種功夫大和尚叔叔才會用的啊!」

衛紫衣心中一亮,道:「你見悟心大師用過飛花摘葉這種功夫嗎?」

秦寶寶道:「在少林寺時,悟心大師就住在我的隔壁,每一次他練功,都讓我在一邊陪着。」

衛紫衣笑道:「原來你竟有資格做少林方丈的護法。」

秦寶寶不好意思地道:「大和尚叔叔是怕我亂跑闖禍,所以在練功時總要盯着我。」

衛紫衣笑道:「那你一定有在悟心大師練功時搗蛋的記錄。」

「唉,什麼事都瞞不了大哥。」秦寶寶不高興地道:「大哥就愛揭寶寶的短。」

衛紫衣笑了笑,示意秦寶寶說下去。

秦寶寶清了清嗓子,道:「大和尚叔叔的功夫好高,有一次,就用一片槐樹葉擊碎了一塊花崗石。」

衛紫衣點點頭,秦寶寶繼續道:「我當時很好奇,也覺得好玩,就纏着大和尚叔叔教我這種用樹葉打碎石子的武功。」

衛紫衣不由心道:「秦寶寶若練成這一種武功,天下豈不大亂?」

見衛紫衣目中有笑意,秦寶寶嘟著嘴道:「不來了!不來了,大哥一定在心中編排寶寶了。」

衛紫衣笑道:「看來我也是什麼事都瞞不了寶寶,好,你接着說,我認真聽就是。」

好不容易有一次讓大哥洗耳恭聽的機會,秦寶寶自然很高興,繼續道:「大和尚叔叔說,飛花摘葉是武功的最高境界,天下之大,連他加起來,也不過三個人會而已。」

「三個人?」

「一個是大和尚叔叔,一個是『百變天人』蝶飄香,一個則是大和尚叔叔的師弟悟智大師。」

衛紫衣耳中傾聽,心中已在盤算,悟心大師的話絕不會錯,那麼自己的對手就一定是「百變天人」蝶飄香或悟智大師了,於是他忙問道:「悟智大師在不在少林寺?」

秦寶寶道:「悟智大師喜歡雲遊天下,一年之中,倒有十個月不在少林寺,只是他一回來之後,就把自己關在禪房中練功,少林寺中也很少有人接近他。」

衛紫衣心中已有了主意,道:「寶寶一定聽大哥的話,大哥到哪裏,寶寶就跟到哪裏。」

「咬呀,寶寶這下子豈不成了跟屁蟲了。」隨着笑聲,席如秀從大廳外走進來。

剛才見衛紫衣和秦寶寶說話,不好打擾,所以到此時,席如秀才走了進來。

因為心中開心,秦寶寶無意理會席如秀的譏諷,只是嘻嘻笑道:「跟屁蟲就跟屁蟲,反正只要能和大哥在一起,你們說什麼,我都不在乎。」

見席如秀走進來,衛紫衣問道:「死難兄弟的屍體處理好了沒有?」

席如秀恭聲道:「回復大當家,屍體已經裝進棺材,已運往子午嶺了。」

衛紫衣道:「依照老規矩,死者家屬領撫恤金一千兩銀子,從厚安葬。」

席如秀道:「不需大當家吩咐,屬下知道。」

衛紫衣點頭道:「剛才寶寶的話,想必你已聽到,將悟心大師請到子午嶺來。」

席如秀道:「大當家是想請悟心大師從傷口上認出兇手是誰嗎?」

衛紫衣點點頭,道:「也許悟心大師可以看出,也許他也看不出,不管怎麼說,他一定可以提出可供參考的意見。」

席如秀道:「那我們是不是也該動身回子午嶺了?」

「是的。」衛紫衣道:「一定要注意保護柳隨雲,絕不能讓他死去。」

子午嶺,「黑雲樓」。

衛紫衣臉色凝重,等待着面前的悟心大師開口說話。

體放在屋裏,悟心大師已看了許久。

衛紫衣靜靜地等著,其他的人也在一邊肅立不語。

子午嶺上的重要人物,現在已齊聚在這裏。

大領主展熹、二領主張子丹、三領主席如秀、刑堂大執法陰離魂,當然,秦寶寶是少不了的。

知道這一次禍惹得不小,秦寶寶的面色也很緊張,要讓他過意不去的是,子午嶺上的每一個人都沒有責怪秦寶寶,因為怕秦寶寶有心理壓力,大家對秦寶寶反而更加親密了。

衛紫衣不止一次道:「該來的總是要來的,『金龍社』正愁沒有對手呢!」

大哥的話,讓秦寶寶舒心了許多,出於關心,這一次,他是死纏硬磨地來到黑雲樓的。

大廳中寂靜無聲,落針可聞。

悟心大師的目光終於離開屍體,緩緩地道:「死者不僅喉骨碎裂,並且肺經已斷,說明兇手用的武功走的是陰柔一路。」

衛紫衣道:「大師已可判斷出兇手是誰了嗎?」

悟心大師道:「師弟悟智的武功也是陰柔一路,因為他本是半路出家,出家前是名震關外的獨行大盜。」

所謂「一入佛門萬事休」,一個人既已出家,別人也就會原諒他的過去。

衛紫衣默然不語,悟心大師嘆道:「悟智這段時間不在少林寺,所以這件事他是脫不了嫌疑的。」

畢竟是武林第一寺少林寺的方丈,無論做什麼事,都是秉公而論,讓人從心裏佩服。

衛紫衣道:「悟智大師的武功雖是陰柔一路,但並不表示他是殺人兇手,『百變天人』蝶飄香的武功也是屬於陰柔的功夫。」

秦寶寶插言道:「我看那個蝶飄香最有嫌疑,一聽名字,就覺得怪裏怪氣的不是好東西。」

說得大家都笑了起來,屋中緊張的氣氛也沖淡了許多。

悟心大師笑道:「寶寶,你不知道,蝶飄香二十年前就離開中原,駕舟人海,據說去尋海外神仙去了。」

秦寶寶道:「出去了,還可以再回來,海外根本就沒有仙人,誰知道是真是假,也許還是個幌子呢。」

衛紫衣笑道:「寶寶的話不是沒有幾分道理,蝶飄香此人介乎正邪之間,行事飄忽,江湖中人知道他底細的人極少,『金龍社』的檔案中也沒有這人的記錄,至於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也沒有幾個人知道內情。」

悟心大師道:「少年時我雲遊天下,曾和蝶飄香見過一面,那時,他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他的年紀雖小,武功卻極高,老衲親眼所見,共有三個雄霸一方的人物敗在他手上。」

衛紫衣道:「蝶飄香為何與那些人爭鬥?」

悟心大師道:「詳情我並不清楚,只知道他好像是偷了別人重要的東西。」

秦寶寶道:「那這一次也一定是他了,年紀已大,賊性不改,居然還想倫別人東西。」

衛紫衣心中暗笑,若是方自如在場,聽到這番話不知作何感想。

秦寶寶一瞥見衛紫衣臉上的笑意,便嘻嘻笑道:「大哥不要瞎猜,方大俠在這裏,我才不會說呢!」

席如秀笑道:「想不到小小年紀,居然如此善解人意,真是瞧不出你啊!」

秦寶寶送給席如秀一個白眼,催促悟心大師道:「大和尚叔叔,你再說下去啊!」

悟心大師慈祥地一笑,道:「那時我血氣方剛,雖入佛門,但卻做不到四大皆空,見那少年武功高強,忍不住上前和他相鬥。」

秦寶寶忍不住插嘴道:「大和尚叔叔一定勝了。」

悟心大師笑道:「我和那少年相拆百餘招,才勉強擊中他一掌,實在是僥倖勝他。」

衛紫衣道:「大師只見過他一面,並且當時他只是少年,又怎知他此時的武功已經到了飛花摘葉的境地?」

畢竟是「金龍社」的大當家,心思縝密,非常人所及。

悟心大師讚許地點了點頭,道:「我當時已知他叫蝶飄香,那次相鬥之後,蝶飄香的名聲在外面越來越響,但二十年前,卻忽然不再聽到他的事迹,只在一年前,老衲有事路過洛陽,在路途中遇到一次襲擊,老衲閃過之後,才發現身後的一棵樹上釘上了竹葉,竹葉深達一寸,恰好組成一個『蝶』字。」

悟心大師嘆息著搖搖頭,道:「這時我才知蝶飄香已經出山,而且他的武功已到了飛花摘葉的境界。」

秦寶寶道:「洛陽路上的襲擊,一定是蝶飄香來報一掌之仇,只是大和尚叔叔,蝶飄香一擊之後,為何一年多不再來找你了呢?」

悟心微笑不語。

衛紫衣卻笑道:「寶寶,你的這個問題,我可以回答。」

秦寶寶喜道:「大哥快說!」

衛紫衣道:「洛陽路上的襲擊不成,蝶飄香已知道自己的武功不如悟心大師,因為蝶飄香在暗處,悟心大師在明處,連偷襲都無法得手,何況正面衝突?」

秦寶寶道:「如此說來,這一次偷刀譜的主謀一定是蝶飄香了。」

衛紫衣饒有興趣地看了看秦寶寶,笑着問道:「你為什麼這麼肯定呢?」

秦寶寶道:「蝶飄香自知武功不如大和尚叔叔,以他的閱歷,自然明白依照普通的武功修習方法永遠也趕不上大和尚叔叔,所以他找到一種特別的武功修練方法。」

席如秀好奇地問道:「什麼方法呢?」

秦寶寶一撇小嘴,道:「偷學武功、偷刀譜。」

席如秀不解地道:「偷刀譜?」

秦寶寶道:「各派的武功各有所長,如果蝶飄香多偷幾本刀譜,從許多刀譜中,就不難總結出一套集武功之大成的刀法,如果他練成了,豈不是天下第一?」

秦寶寶的話令眾人齊為震驚,眾人想不到,秦寶寶小小年紀竟有如此縝密的思考,就是大人,也想不到這麼深遠的。

衛紫表又驚又喜,不禁握住秦寶寶的小手,喜道:「寶寶,你真聰明,你怎麼會想得到這麼深遠?」

見大哥誇讚,秦寶寶禁不住得意至極,頭腦更加靈活,接言道:「如我所料不差,不久之後,江湖中丟失刀譜、劍譜等等武功秘笈的消息就會陸續傳來。」

即刻席如秀興沖沖地出了黑雲樓,口中道:「我去查查看,近日有沒有丟失武功秘笈的消息。」

不一會兒,席如秀飛奔回來,大喜道:「寶寶一定是神童下凡,全讓他猜中了。」

他手中拿着一本資料,一邊念一邊走着,道:「江南陳滌塵、江西馬飛龍、陝西路小川,都在近日丟失家傳武功秘岌,偷盜的人至今不知下落。」

眾人駭然,江南坷滌塵、江西馬飛龍、陝西路小川都是名人,他們的一身武功,並不亞於溫正豪

大家不由看着秦寶寶,心中皆驚喜莫名。

秦寶寶反而有點叫好意思,躲在衛紫衣身後,嗔道:「大家真討厭,這樣賊眼溜溜地看着我幹嘛,都不許看。」

眾人連忙收回目光,席如秀第一個笑道:「子午嶺上出了神仙,以後有什麼事,只要找秦小仙算上一卦就成了。」

秦寶寶嘻嘻笑着,道:「那好啊,我就給你算上一卦,看你一生中一共有多少個女人。」

眾人哈哈大笑,女人本就是席如秀的弱點,想起席如秀以前因為女人而吃的苦頭,眾人豈能不笑?

席如秀在滿堂鬨笑中,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衛紫衣笑着擺了擺手,眾人安靜下來,衛紫衣回身剛要叱責寶寶,秦寶寶多乖巧,早已主動認錯道:「對不起大哥、席領主,我又犯了不敬尊長之罪。」

見到秦寶寶可愛的笑容,席如秀早已把剛才的窘迫忘得一乾二凈,衛紫衣也只好笑笑,不再說什麼。

悟心大師道:「寶寶分析得很有道理,蝶飄香野心不小,老衲須作準備才是。」

秦寶寶道:「大和尚叔叔,你不用害怕,有我來保護你呢!」

若是在以前,別人自然認為這是孩子話,但現在,大家對秦寶寶已是刮目相看,不再小看他了。

衛紫衣笑道:「寶寶無禮,悟心大師何等武功,又怎需要你的保護?」

秦寶寶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何況蝶飄香的目標一定不止大和尚叔叔一個人。」

秦寶寶又發驚人之論,眾人不禁側目。

秦寶寶道:「收集天下武功秘笈,是多麼大的手筆,憑蝶飄香一個人又怎能做到這一點?

柳隨雲是他的手下,武功且不論,單論心智便是一流,蝶飄香網羅這些黨羽,又怎麼會是想報大和尚叔叔一掌之仇那麼簡單。」

娓娓說來,擲地有聲,席如秀不禁道:「寶寶,那你說蝶飄香意欲何為?」

秦寶寶道:「無論他做什麼,都一定是不利於天下武林的大事,「金龍社」為武林大幫,蝶飄香自然不會放過,我想,以蝶飄香的為人、武功,絕不會滿足於當武功第一人。」

席如秀道:「那他想做什麼呢?」

眾人都好奇地看着秦寶寶,很希望知道這顆天下無雙的小腦袋瓜在想什麼。

秦寶寶悠然地一笑,道:「蝶飄香也許是想當武林第一人,也就是說,他想稱霸江湖。」

席如秀冷笑道:「稱霸江湖,簡直是在作夢。」

衛紫衣沉吟道:「寶寶的話頗有道理,蝶飄香恃武凌人,必有所為,他若坐大,天下必不寧,「金龍社]絕不能讓他坐大。」

無論任何人想稱霸天下,『金龍社』都會是首要目標,衛紫衣身為『金龍社』大當家,豈能不防?

衛紫衣臉上泛著金童般的笑容,對身邊的陰離魂道:「審問柳隨雲可有收穫?」

陰離魂慚愧道:「那小子狡猾得很,對他的突發昏倒之症,倘無法可解。」

衛紫衣道:「大執法不必內疚,我想,這件事應該有了更好的處理方法。」

陰離魂道:「大當家的意思是……」

衛紫衣淡淡地一笑,道:「既然殺之不可,留之無用,不如就放了他。」

「放了他?」席如秀第一個不服氣,道:「柳隨雲是寶寶好不容易設計捉到的,這麼輕易就放了。」

他轉向秦寶寶,想從秦寶寶這裏得到支持。

不想秦寶寶笑嘻嘻地道:「我也同意大哥的意見?還是放了柳隨雲的好。」

席如秀簡直都被弄糊塗了,衛紫衣和秦寶寶是不是吃錯了葯,否則怎會這麼糊塗?

大領主展熹微微一笑,道:「不錯,放了他最好,這也許是唯一的方法。」

張子丹居然也表示同意,道:「嗯,不放柳隨雲,事情恐怕難有進展。」

席如秀更加糊塗,看來不僅衛紫衣和秦寶寶吃錯了葯,連大領主展熹和二領主張子丹也同時吃錯了葯。

席如秀滿懷狐疑地問陰離魂,道:「老陰,你是什麼意見,你該不會也吃錯了葯吧?」

陰離魂沉聲道:「既然要放,就要制訂一個嚴密的計劃,讓柳隨雲察覺不出我們在故意放他。」

席如秀忍不住叫道:「老陰,你有毛病啊,放就放羅,還制定什麼計劃,你不怕『金龍社』會受天下人的恥笑?」

眾人微笑不語,秦寶寶哪能放過席如秀,笑道:「三領主原來不是一頭銀狐狸,而是一頭大笨熊,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想不通。」

衛紫衣微笑解釋道:「放是一種策略,目的在於追蹤柳隨雲,找到他的老巢,找到蝶飄香。」

席如秀大悟,拍著腦袋,罵道:「該死,該死一寶寶說得對,我不是銀狐狸,而是大笨熊。」

衛紫衣笑道:「席領主只是一時想不到而已,你若真是大笨熊,又怎能當上三領主?」

秦寶寶笑道:「三領主,看來你應該由席夫人多教訓教訓,換換腦子了,你要是不好意思,我向她說去。」

席如秀大急,知道秦寶寶一向說到做到,連忙擺手,道:「小祖宗,小神仙,你就饒了我吧!」

秦寶寶看他着急的樣子,忍住笑,道:「嗯,看你誠心悔過,且饒你這一次。」

席如秀拍拍胸口道:「謝天謝地,謝謝秦小神仙。」

眾人大笑不已。

衛紫衣也在笑,身為首領,他的頭腦時刻都不能閑着,轉瞬之間,他已想好如何放人才不會引起懷疑,以及追蹤柳隨雲的人選等問題。

俠盜方自如無疑是最好的人選,他的輕功絕佳,膽大心細,遇事沉着,武功一流。

柳隨雲是個工於心計,城府很深的人,但方自如是個老江湖一定可以對付得了柳隨雲的。

其次,「金龍社」中負責追緝、刺探情報的人才很多,可以隨時隨地幫助方自如。

作為大當家,每一次處理事情的時候,他只要想一想主要的方法和手段,至於細節問題,則由手下人自己掌握,他的手下人都是各有專長,在某些方面,甚至比衛紫衣還強。

無論是哪一個幫會,都必須兼容並收,才可以保持幫會的穩定和繁榮,衛紫衣深深懂得這一點,所以他從不事必親躬,他只要掌握大方向和進行管理就行了。

沒有人是萬能的,衛紫衣也一樣。

等眾人的笑聲稍停,衛紫衣已計劃好了該做的,他揮了揮手,示意大家靜一靜,清了清喉嚨,朗聲道:

「關於放人事宜,由陰大執法負責,你從死牢中提一些犯人,命令他們看守柳隨雲,你必須告訴他們的是,這是一次戴罪立功的機會,如果不願意,絕不勉強。」

秦寶寶道:「為什麼要叫犯了死罪的人看守柳隨雲呢?」

衛紫衣道:「犯了死罪的人難免一死,若由他們來看守柳隨雲,是最好不過,須知柳隨雲破獄而出后,以他的武功和為人,必定會傷人甚至殺人,犯了死罪的人本就是該死,死在柳隨雲手上和在我們手上都是一樣的。」

悟心大師點頭,深以衛紫衣的主意為然,死罪難饒,不如戴罪立功,而無罪的人讓他們去死,就太不人道了。

眾人都沒有異議,唯獨秦寶寶叫道:「大哥,這樣不好。」

衛紫衣知道秦寶寶必有些疑問,道:「寶寶,你認為大哥這樣做有什麼不對嗎?」

秦寶寶抗議道:「犯了死罪的人也是人,你讓他們看守柳隨雲,心理上的壓力有多大!

死就死羅,為什麼還要讓他們忍受死亡的折磨呢?」

對秦寶寶刁鑽古怪,眾人早已不以為忤,只是,若要回答好秦寶寶的這個問題,倒要費一番思量。

衛紫次微微一笑,道:「若想回答你的這個問題,最好讓犯了死罪的人來回答。」

他將秦寶寶的小手牽住,道:「跟我來。」

秦寶寶跟着衛紫衣下了黑雲樓,來到了「金龍社」的刑堂。

對刑堂,秦寶寶有一種特殊的敏感,這個刑堂他太熟悉了,因為以前為了宋嫂之事,他曾在這裏的十號牢房住過三天。

這一次,衛紫衣帶着秦寶寶來到了死牢。看守死牢的人恭聲問過,遂打開了鐵門。

鐵鏈從門上「嘩啦啦」扯下來,秦寶寶步入了這間陰森森的,比地獄還要可怕的地方,地獄里住着的是死鬼,這裏可是住着活兒的。

一道長長的走廊計有十丈多長,走廊約兩邊是兩排牢房。

牢房上的鐵欄欄粗如兒臂,牢中所坐所卧的犯人一個個都面如死灰,臉上早已失去對生活的希望。

這裏面的人全部破衣爛衫,頭上的頭髮亂如野草,一個個都像地獄里的惡鬼。

秦寶寶見他們射過來的目光充滿了獃滯和絕望,同情心不禁油然而生,雖知這些人都是犯了不可饒恕的罪行,但心裏還是不願他們受苦。

他忽地看到有一間小小的牢房只關了一個人,相貌極其威猛,但身上的重鐐已使他不得不蜷縮在屋角。

真是太不像話,秦寶寶有些憤憤然,關在牢房已經夠可憐,如今卻加上重鐐,該有多痛苦啊,大哥的心腸未免太硬了。

對秦寶寶的了解莫若衛紫衣了,看着秦寶寶不平的眼神,衛紫衣已知道他豐富的同情心又開始泛濫,微微笑了笑。衛紫衣走近這間牢房,他的到來,已驚動了牢房內的漢子。

從他眼中射出不羈的眼神,秦寶寶機伶伶打了個冷顫。

衛紫衣的目光卻更銳利,帶着高貴而不可侵犯的氣質,牢中的漢子不禁低下了頭。

銜紫衣冷然問道:「你犯了什麼罪?」

漢子不耐煩地道:「刺殺大領主,虐待自己的兄弟。」

衛紫衣道:「你可知我為何給你特別的待遇,為你加上「金龍社」的軟金鎖鏈?」

漢子「哈哈」笑道:「若非如此,這些鐵欄桿哪禁得住我一扳,若非有這個累贅在身,我早已破獄而出了。

衛紫衣問漢子的話就是為了打消秦寶寶的同情心,秦寶寶知道自己錯了,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衛紫衣不再理那漢子,帶着秦寶寶走向另一間牢房,這間牢房很大,關着七、八個人。

衛紫衣剛站在牢房前,一個精瘦的漢子就走到鐵欄桿前,恭聲叫道:「大當家。」

衛紫衣道:「你是不是叫魏得祿?」

這人道:「大當家沒記錯。」

衛紫衣道:「我還記得,你是因為貪污公款,后因秘密,一共殺了三人,逃亡漠北的。」

魏得祿垂下了頭,羞愧滿面地道:「小人一時糊塗,做下了不可饒恕的錯事,請大當家給斬了吧!」

衛紫衣道:「你已知罪?」

魏得祿道:「小的罪該萬死!」

衛紫衣道:「如果我讓你選擇三個月後死,或者明天死,你會選擇哪一種?」

魏得祿慘然道:「既然罪該萬死,自然是死得早些好,也免得受這牢獄之苦。」

他苦笑着,又道:「自從進入此牢后,知道已無生望,無一日不想着死亡的事情,如果再讓我待下去,我一定會發瘋的,咳,不如一刀下去,死了算了。」

衛紫衣轉身看着秦寶寶,秦寶寶已明白了他的意思。

秦寶寶間魏得祿道:「如果讓你去執行一項任務,這項任務九死一生,但尚有希望,你願意去做嗎?」

魏得祿當即跪下,哀求道:「如果大當家和寶少爺能讓我執行這項任務,魏得祿沒齒不忘大恩大德。」

秦寶寶看着衛紫衣,目中充滿了欽佩的神情,畢竟是大哥,比我更懂得人們的心理,我秦寶寶班門弄斧,真是不好意思。

帶着秦寶寶離開,見陰離魂已在牢房門口等候,衛紫衣吩咐道:「魏得祿可用,再挑幾個像他這樣的人就行了。」

陰離魂道:「屬下明白。」

衛紫衣不再多說,對陰離魂的辦事能力,他一向極為放心,若非如此,又怎會讓他執掌握有生殺大權的刑堂執法?

回到黑雲樓時,衛紫衣見眾人已散去,便吩咐僕人準備了飯菜,因為幾個領主這幾日各有任務,不便邀他們共餐,於是吃飯的只有衛紫衣和秦寶寶了。

勸秦寶寶吃飯一向是衛紫衣最頭疼的事情,哪一次不是好話說盡,才使秦寶寶吃上幾口。

正在斟酌勸飯的辭令,卻見秦寶寶手執筷子,不用吩咐,就大吃起來,自己吃不算,還頻頻向衛紫衣碗中夾菜。

衛紫衣大感奇怪,不要說他,「金龍社」任何一個人都會感到奇怪的,秦寶寶一向把零食當飯吃,把飯當零食吃,今天怎麼全調過來了?

因為心中沉思,所以忘了用飯。

秦寶寶道:「大哥,怎麼不吃飯呢?不吃飯,又怎有力氣辦事?」

衛紫衣真有一些哭笑不得,今天真的是全倒過來了,秦寶寶居然向自己勸食。

目中笑意盈然,秦寶寶早已看出,奇怪地道:「大哥今天怎麼了,怎麼一味地看着寶寶?」

衛紫衣笑道:「你明明是秦寶寶,怎麼又不像呢?秦寶寶居然會不用人勸而吃飯,真是奇怪。」

秦寶寶不好意思起來,道:「人總會變的,我現在已知道,要想長得壯,就要多吃飯。」

衛紫衣笑道:「這就是你吃飯的理由?」

秦寶寶奇怪道:「不吃飯會很瘦,會沒有力氣,也會餓死的,這有什麼奇怪的呀?」他望着衛紫衣,一臉不可思議之色。

衛紫衣不禁大笑,道:「不錯,不錯,看來我真是多此一問了。」

秦寶寶奇怪地看了衛紫衣一眼,低頭吃飯,其實在他心裏早就已笑開了。

既然不吃不行,不如自己吃,再說,秦寶寶經柳隨雲之事後,明白武功的重要性,不吃飯就沒有力氣,沒有力氣怎能習武呢?

望着秦寶寶狼吞虎咽的樣子,衛紫衣反而有一些擔心,禁不住道:「寶寶小心點,別嗆著了。」

秦寶寶指著衛紫衣大笑道:「大哥真奇怪,不吃要勸,吃吧,又要擔心,那寶寶該怎麼做?」

衛紫衣不禁莞爾一笑。

寶寶終於大了,終於不再要大哥煩神了,只是,這是好事呢,還是壞事?

寶寶不懂事時,總希望他儘快長大,如今他真的長大了,卻又患得患失,衛紫衣苦笑,人為什麼總是很矛盾呢?

這時,陰離魂走上樓來,一眼看見秦寶寶吃飯的樣子,不禁擔心道:「寶少爺,吃慢點。」

秦寶寶笑道:「瞧,又來了一個。」

陰離魂正感不解,衛紫衣已將剛才的事說了一遍,陰離魂難得一見的笑容終於在臉上出現。

陰離魂欣慰地笑道:「寶寶終於長大了。」

衛紫衣道:「陰大執法,事情辦妥了嗎?」

陰離魂笑容一斂道:「依大當家的意思」我又挑了三個人和魏得祿一起做為柳隨雲的看守。」

衛紫衣道:「放人措施定出來了嗎?」

陰離魂道:「柳隨雲是一個不會放過任何機會的人,所以我準備給他一點點機會,相信已足夠。」

衛紫衣點點頭,道:「不錯,機會給得太多,反而引起他的懷疑,這件事的原則就是千萬則讓他起疑。」

陰離魂道:「關於細節……」

衛紫衣揮了揮手,笑道:「你不必說,難道我還不相信你嗎?」

陰離魂的面容沒有什麼變化,但秦寶寶已從他的眼睛裏看出他心中的感動。

又有什麼事情能比衛紫衣的信任更讓人感動的呢?

衛紫衣沉吟片刻,吩咐道:「這件事情,不要告訴山下守衛的弟兄,柳隨雲只有靠自己的實力闖下山去,才不會令他起疑。」

陰離魂道:「可是,柳隨雲能闖下山嗎?」

衛紫衣笑道:「你只要減少一些兄弟守衛,柳隨雲不就可以闖下山去了嗎?」

秦寶寶放下筷子,道:「大哥,柳隨雲在闖山的時候,不會出手傷人嗎?」

衛紫衣道:「柳隨雲深知闖山是宜快不宜慢,他絕對知道,一旦和人纏鬥,就必無生機,所以,他一定只會利用自己的輕功的,守衛的弟兄武功尚可自保,輕功則不如柳隨雲,何況守衛人減少,也無法進行圍剿戰術。」

衛紫衣的分析無疑極有道理,秦寶寶的小腦袋直點,又埋頭吃他的飯去了。

陰離魂道:「只希望柳隨雲的輕功不會令人失望。」

衛紫衣微笑道:「不會的。」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5:16:09


第四回 義丐失蹤

柳隨雲被關在八號牢房,這是一間和其他牢房獨自分開的牢房,把柳隨雲關在這裏,是為了提牢的方便,最起碼柳隨雲是這樣想的。

牢房的窗口很小,人的身軀根本無法鑽出,柳隨雲唯一的指望,就是牢門。

牢門用鐵板做成,柳隨雲自認沒有破門而出的功力,他只希望看守疏忽一點,在開門的一剎那間衝出去。

不過白天顯然沒有這種可能,因為陰離魂總是伴隨着牢門的打開而出現在柳隨雲的面前。

陰離魂的臉很可怕,但柳隨雲並不在乎,他知道陰離魂對自己一點辦法也沒有。

有好幾次,柳隨雲都可以從陰離魂的眼中看到一絲焦急和無奈之色。

柳隨雲自然覺得很得意。

看來主人真是個天才,居然能發明出隨時昏過去來對付酷刑的方法,柳隨雲極慶幸自己掌握了這個方法,而且用得很好。

雖然並不擔心酷刑的痛苦,但死亡的陰影還是隨時籠罩着柳隨雲,所以只要有機會,柳隨雲一定會逃出去。

不要太多的機會,只要一點點就足夠了。

柳隨雲躺在乾草堆上,望着小窗口上的天空漸漸變暗。

先是藍色,然後是灰色,漸漸地又變成了黑色,無數顆耀眼的星星鑲嵌在夜幕上,黑夜終於來臨了。

夜色,是逃跑的最好掩護,柳隨雲指望今夜會出現機會,那麼,明天他就會穿着乾乾凈凈的衣服,到最漂亮的酒樓,吃最好的酒菜。

一想起美味可口的酒菜,柳隨雲就想起今天中午和傍晚的牢飯。

牢飯雖然只吃過兩次,柳隨雲卻絕對不想再吃第三次。

柳隨雲躺在草堆上,心中雖然焦急如焚,但卻只好等待,他要等到夜已深人已靜,人們都已睡熟的時候。

柳隨雲準備在四更逃亡,四更時,一夜即將過去,守衛的人也開始疲倦,而換班的人正好還沒有來。

這種時刻,無疑是最佳的逃跑時刻。

門外一共有四個守衛,看起來武功並不弱,但不知怎麼,精神好像不太好。

柳隨雲心想,這些人長年累月看守犯人,精神上一定早已疲倦,再加上子午嶺上從沒有出現過犯人逃跑的事情,這些人一定有一些麻木了。

柳隨雲認為這是最正確的解釋,一定沒有比這更好的解釋了。

對於自己的聰明和天才,柳隨雲一向很自信。不是嗎?只用了三年時間,他就從一個窮得要餓死的叫花子而變成主人身邊的紅人。

窗外已打四更,柳隨雲精神一振,從沉思中驚醒過來,立刻按照算計好的,捂著肚子痛哼起來。

一開始,他的呻吟聲並沒有引起看守的注意,誰會在乎一個犯人的痛苦呢?

柳隨雲又把呻吟加大了一點,這一次裝得更像,任何人都可以從他的呻吟聲中感到他此時的痛苦。

看守們終於有了反應,一人道:「犯人恐怕生病了,我們該不該去看一看?」

另一個道:「馬上就要接班了,如果他在我們這一班出了事,恐怕不好交待。」

一人道:「還是看一看吧,犯人也是人,別讓天下人說「金龍社」不講仁義。」

「嘩啦」一聲門鎖想必已打開,鐵門僅露出一條縫,一個看守的頭伸進來,出聲問道:

「小子,怎麼了?」

柳隨雲哼道:「肚子痛,好像是因為吃了不乾凈的食物的緣故。」

看守罵道:「你這小子倒嬌貴得很,吃些髒東西就抗不住了?」

罵罵咧咧的,鐵門已打開一半,一個精瘦的看守走了進來,手中拿的是一碗開水。

見鐵門已足夠一個人出入,柳隨雲哪能錯過機會,雙手在地上一撐,身子雷射而出,從看守的身邊堪堪擠出鐵門。

看守大驚,雙手猛地抓住柳隨雲的肩頭。

柳隨雲身子不停,右足反彈踢出,正是一式「倒踢紫金冠。」

看守中腳,「咬呀」一聲,倒在地上,柳隨雲已借右足反彈之力,衝出了牢門。

立刻有一把單刀、一柄劍、一桿花槍向柳隨雲襲來。

柳隨雲見刀心喜,側身避過花槍刺身,膝蓋一出「足已彈起,踢在持劍人的手腕上,劍飛出!幾乎在同時,柳隨雲展開雙手入白刃功夫,於刀光中插入左手,一搭持刀人的手腕,一擰、一帶,單刀已在手中。

不等第二次攻擊展開,柳隨雲已一式「平沙落雁」輕功飛起,足尖着地處,人已在三丈開外。

更不停留,身子如飛鳥掠林,投入茫茫夜色中,此時身後呼聲已起。

剛衝到半山腰,但聞銅哨聲響,面前呼啦啦出現了一群人。

雖有單刀在手,柳隨雲卻不敢正面衝突,知道自己若稍一停留,就再也走不了了丹田運氣,足尖用力,身子已從眾人頭頂飛過,不想一人也衝天而起,欲截住柳隨雲的身形。

這些守山的弟兄不知當家的計劃,自然竭力擋住。

見空中多了一人,柳隨雲吃了一驚,手中單刀立即劈面砍去。

那人手中乃是一把鬼頭大刀,乃身沉重,半空中難以用招,只好雙手平舉,接了一刀。

「當」的一聲,兩刀相觸,冒出一串火花,柳隨雲已借單刀之力,輕輕巧巧地從那人頭頂翻過。

身子剛一落地,便感到身後涼風襲襲,反手一刀,擋開襲來的兵器,身子已箭一般飛出。

吸取這一次的教訓,不敢在平地平治,所幸山上多樹,樹高且密,從樹上走,無疑是一條捷徑。

這個方法果然不錯,柳隨雲已接連闖了六道埋伏。

其實,若不是陰離魂將護山的精幹人馬調開,柳隨雲縱有通天本領,地無法通過這些埋伏。

也許連第一道埋伏都無法通過。

遠遠已可看到山腳,柳隨雲振奮起精神,在一棵樹上掠出,飛到另一棵樹上。

奈何山腳樹木稀疏,柳隨雲不得不從樹上躍下,站到了平地上,身子剛一落地,就被一群人圍住。

數了一數,有十人之多,看了一看,從各人奔跑的姿勢看,武功並不弱。

行百里半九十,柳隨雲暗暗提醒自己,前面六關已過,千萬則栽在最後一關上。

暴喝聲中,竟有四五人飛起,四五件兵器已擋住了柳隨雲的出路。

柳隨雲一刀砍去,砍在一桿鐵槍上,身子就勢后翻,只好又回到原地。

柳隨雲暗道:「一關更比一關強,看來「金龍社」果真不凡,中間五次若是不從樹上過,一定討不了好處。」

對手強勁,柳隨雲暗暗着急,硬著頭皮,柳隨雲衝進了人群。

他的武功已算是一流好手,若是單打獨鬥,這些人沒有一個是他的對手,但十個人加起來,就非柳隨雲能敵了。

擔心身後有追兵,柳隨雲已如瘋魔一般揮動單刀,但對手彷佛極富有經驗,只用游斗戰術,既不近柳隨雲的身,又不讓他乘機溜走。

柳隨雲越打越沒信心,一個不察,單刀被對方磕飛,肩膀也多了一道血口。

傷口雖然不大,但卻很痛,柳隨雲知道,自己若再戰下去,定無活路。

正在這時,嶺上銅鑼急響,震得天外皆聞,銅鑼聲甚為急促,嶺上似乎發生了什麼緊急的事情。

一個領頭人回頭一看,道:「不好,嶺上起了大火,莫非有大敵入侵?」

只見嶺上有人大叫道:「「金龍社」全體兄弟立刻到嶺上禦敵,后小有大敵入侵。」

領頭人皺眉道:「回山!」

十個人立刻棄了柳隨雲飛奔上山,有大敵入侵,自然無法理會柳隨雲了。

見十個人離去,柳隨雲長吁了一口氣,這一條命總算是撿回來了。

還真得感激那些入侵後山的人,否則,柳隨雲豈有命在?

清理了一下紛亂的思緒,讓晨風吹一吹臉面,柳隨雲得意地笑了笑,隨即飛奔下山。

望着大院空地上燒盡的草堆,衛紫衣面露微笑。

秦寶寶偎在他的懷中,笑着道:「大哥,我的這個主意好不好?」

衛紫衣笑道:「若非這堆火,守山的兄弟一定不會來,柳隨雲又怎能逃得出?」

轉眸一笑,又道:「寶寶,柳隨雲是你捉來的,大哥卻把他放了,你怪不怪我?」

秦寶寶道:「不怪才怪。」

衛紫衣一驚,問道:「哦?」

秦寶寶笑道:「大哥還是看不起寶寶,總以為寶寶長不大,分不清輕重緩急,只知任性胡鬧。」

衛紫衣先是一愣,繼而大笑,眾人見秦寶寶說得這麼有趣,也齊聲笑了起來。

席如秀呵呵笑道:「現在我才算服了寶少爺,神機妙算,比我們大人還強。」

秦寶寶嘻嘻笑道:「席領主,你到現在才服我,說明你以前瞧不起我,對不對?」

望着秦寶寶閃閃發光的大眼睛,席如秀一陣心慌,忙擺手道:「沒這個意思,沒這個意思。」

秦寶寶步步緊逼,道:「既然沒這個意思,為何要說這種話?哼哼,一定是欺負我人小聽不懂你話中有話的譏諷之意。」

面對刁鑽古怪,專會鑽別人空子的秦寶寶,席如秀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哎,為什麼自己每一次拍馬屁都拍不到正點子上呢?

無奈之下,只好用眼色向衛紫衣求救。

衛紫衣輕叱道:「寶寶,不得對席領主無禮!」

秦寶寶吐了一下舌頭,同席如秀做了一個鬼臉,躲到衛紫衣身後去了。

大領主展熹道:「大當家,方大俠已經開始追蹤,又有十一名專長追蹤的兄弟分頭追去。」

衛紫衣道:「注意保持聯絡,這一次行動不比往常,我建議用信鴿聯繫。」

展熹道:「我已吩咐下去,叫鴿籠的人挑了五對黑鴿。」

衛紫衣點點頭,向二領主張子丹,道:「子丹,立刻着手挑選、訓練一批精幹人馬,人數不多於二百人,找到蝶飄香后,一定難免會有一場惡戰。」

張子丹道:「事情宜早不宜遲,我馬上就着手辦理。」

張子丹雖不愛說話,卻是個雷厲風行的人物,他辦起事來,總是又穩又快。

衛紫衣又道:「大領主,從今天起,嶺上要嚴加守衛,提防蝶飄香偷襲子午嶺。」

展熹迭聲稱是,立刻也去佈防。

衛紫衣分派已畢,正準備帶秦寶寶離去。

席如秀忍不住道:「大當家,你好像把我給忘了。」

衛紫衣笑道:「若是找到蝶飄香,你難道不想和我一起去嗎?」

席如秀大喜,隨衛紫衣出征,可是最開心的事,又刺激,又有趣,並且非常安全。

衛紫衣幾乎已是無敵的。

如果他知道幾天後發生的事,他是否還能夠笑得出來呢?正因為他不知道,所以現在笑得很開心。

回到黑雲樓,秦寶寶不禁打了一個呵欠,畢竟是孩子,昨夜鬧了一夜,現在自然困了。

衛紫衣關心地道:「寶寶,你先去睡一會兒,昨天夜裏,你可一點沒睡。」

秦寶寶道:「那我就在大哥的床上躺一會吧!」

衛紫衣道:「大哥馬上還有許多事要做,會影響你的睡眠,你不如回去自己院裏睡。」

秦寶寶道:「一有公事,就忘了寶寶,寶寶在大哥眼裏還沒有公事重要嗎?」

衛紫衣嘆了口氣,耐心地解釋道:「寶寶,你該理解大哥的苦衷,大哥身為首領,啟能只為一人着想?」

知道衛紫衣是個公私分明的人,秦寶寶不好再說什麼,只好下了黑雲樓,回到自己的小王國。

見秦寶寶離去,衛紫衣忽然悵然若失,憑私心而論,他願意天天陪着秦寶寶。

對秦寶寶究竟是一種什麼感情,衛紫衣自己也說不清楚,是兄長之情?或是男女之情?

唉,也許兩者都有吧!

不禁想起初見秦寶寶時,秦寶寶的那份專註和執著,他居然一眼就認定自己是他的大哥。

這莫非就是緣分吧!

嘆了一口氣,擺脫了秦寶寶的影子,衛紫衣拿起桌上的一本帳冊,打起精神看了起來。

秦寶寶回到自己的房間,在小棒頭的伺候下上床睡覺,本以為自己應該很困的,卻怎麼也睡不着。

很奇怪,睡意跑到哪裏去了?反正也睡不着覺,看着倚在床頭打瞌睡的小棒頭,秦寶寶惡作劇的老毛病又犯了。

悄悄地從床上爬過去,準備嚇小棒頭一跳,忽見小棒頭的嘴角出現甜甜的笑。

哇,連作夢都笑出來,一定是在做美夢吧!想都不用想,一定是夢到馬泰了。

小棒頭忽地睜開眼睛,見秦寶寶的臉湊近面前,不禁嚇了一大跳,拍了拍胸口,道:

「寶少爺,你嚇死我了!」

秦寶寶不懷好意地道:「小棒頭,你從實招來,剛才作夢是不是夢到馬泰了?」

一副大法官的樣子,倒裝得是模是樣。

一朵紅雲飛上小棒頭的臉頰,小棒頭慌忙道:「寶少爺不要瞎說,我剛才沒作夢啊!」

秦寶寶一叉腰,道:「還敢不承認,那麼剛才是誰在口中念叨馬泰的名字?」

小棒頭驚得一掩嘴,羞道:「我真的叫他名字啦?不對呀,夢裏我沒說話呀!」

秦寶寶大笑,抱着肚子在床上滾來滾去,口中笑道:「招出來了,招出來了,果然夢到馬泰了,果然夢到馬泰了!」

小棒頭這才明白上了秦寶寶的當,羞得雙手捂嘴,嗔道:「寶少爺欺負人,真壞!」

秦寶寶翻身坐起,忽地正色道:「小棒頭,我怎麼這幾天沒見到馬泰,難道他不在嶺上?」

小棒頭放下捂嘴的手,道:「馬泰和戰平去了京城,是去處理一場賭館糾紛。」

秦寶寶促狹道:「哇,怎麼知道得這麼詳細呀?一定是偷偷打聽過了吧?」

小棒頭又羞又惱,叫道:「不來了,不來了,寶少爺盡欺負人,不和寶少爺說話了。」

鬧了一會,秦寶寶也有一些累了,重新蓋好被子,一會兒就進入夢鄉,一絲甜甜的笑容出現在他的嘴角,莫非,他夢到了大哥衛紫衣?

衛紫衣望着桌上的一封信,臉色有說不出的凝重。

信紙攤在桌上,只有短短的幾行字:「方自如在金陵城失蹤,死七人,失蹤三人。」

這封信的字跡很潦草,顯然是寫信人沒有充分的時間,信后的簽名,正是隨方自如出去的十一位弟兄之一。

若不遇到緊急的事情,信絕不會如此潦草,這說明了寫信人的命運已是難測。

最可能的結果是,寫信人已死。

桌邊的人臉色都很凝重,大家都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連方自如都已失蹤,事情該是如何的棘手。

每一個人都看過了這封信,每一個人都沒有說話,連最喜歡說話的席如秀也閉上了嘴巴。

衛紫衣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道:「沒想到對手比我想像的還要可怕。」

衛紫衣無奈地搖了搖頭,又道:「多年來,「金龍社」已沒有遇到如此強大的敵人,也許我們已習慣了安逸的生活,到突發事件時,就無法保持應有的鎮定了。」

的確,「金龍社」的對頭固然不少,但真正強大的敵人卻沒有一個,「金龍社」的弟兄也大多存在着誰敢動「金龍社」的想法,這種想法無疑是很危險的。

衛紫衣的話彷佛在眾人心中敲響了警鐘,大領主展熹首先道:「依我看,這件事又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弟兄們懶散慣了,正好趁這個機會進行整頓。」

衛紫衣則說得更嚴重一點,道:「事實上,如果「金龍社」再平靜幾年,猝遇像現在這種突然之變,難免要徹底崩潰,幸運的是,這件事來得早了幾年。」

席如秀道:「大當家,今日之「金龍社」已非昔日之「金龍社」,眼下的這點衝擊足可以經受得起。」

衛紫衣嘆道:「你也犯了和我一樣輕敵的毛病,席領主不應該不知道輕敵的危險。」

席如秀笑道:「我並不是輕敵,而是對「金龍社」充滿信心,信心,難道不是一個幫會之所以存在的重要條件之一嗎?」

一旦眼前沒有了秦寶寶,席如秀的思維就異常活躍,不過,他的話並不是沒有道理,無論是幫會還是個人,信心都是取勝的關鍵,幾乎可以這麼說,信心就是成功的一半。

衛紫次微微一笑,道:「席領主,我們倆談的,是兩個不同的問題,信心,固然絕不可無,但輕敵之心卻絕不可有。」

衛紫衣頓了頓,環視身邊生死與共的兄弟,緩緩道:「所以,在不知對手虛實之時,我們絕不可以出擊,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偵緝工作仍須進行。」

張子丹道:「連方大俠都下落不明,那麼,一般的人物根本無法探知敵情,所以,在人選上一定要注意選擇。」

張子丹不喜說話,如果他開口說話,就一定是經過極為慎重的考慮的,對於他的意見,衛紫衣一向百分之百的採納。

這一次當然也不例外。

衛紫衣點了點頭,道:「子丹說得有理,所以這一次我決定自己走一趟。」

席如秀搖搖頭,道:「大變將至,大當家卻遠赴險地,這叫我們如何放心得下?」

衛紫衣笑道:「我記得席領主剛才說到信心的問題,我對我自己充滿信心,難道大家對我沒有信心嗎?」

眾人一起笑了,雖然衛紫衣親自赴險,頗令人擔心,但若是連衛紫衣都去不得,別人就更去不得了。

衛紫衣見大家都無異議,便道:「展領主和張領主在家鎮守,陰大執法負責派人和我聯絡。」

衛紫衣看着席如秀,微笑道:「席領主既然擔心我孤身犯險,陪我一同去如何?」

席如秀大喜,別人都去不得,他卻去得,這怎麼不讓他心花怒放,於是笑道:」敢不從命。」

衛紫衣笑了笑,道:「出事地點是在金陵城,看來我們只有去金陵才能得到消息。」

席如秀皺了皺眉,道:「現在我只擔心一件事。」

衛紫衣也嘆道:「秦寶寶。」

席如秀道:「是的。」

秦寶寶的確是個頭疼的問題,他若知道衛紫衣前去金陵,就一定會鬧着要同去的。

他的理由也一定很充足,他一定會說擔心衛紫衣的安全,他去,是為了保護衛紫衣的。

但如果你不讓他去,說他此去只會帶來麻煩,秦寶寶就一定會給你扣上一個「小看人」

的帽子。

沉吟半晌,衛紫衣道:「這件事絕不能讓他知道,我們要秘密離開「金龍社」。」

一覺醒來,秦寶寶立刻換上衣服,直奔黑雲樓,現在已是清晨,他是想和大哥共進早餐。

昨夜做了一個美夢,這使得秦寶寶的心情很愉快,一路上,遇到每一個人都和氣得很。

他既沒有惡作劇,也沒有和人鬥口,親親熱熱地招呼著,就來到了黑雲樓。

每天早晨這個時刻,衛紫衣總是會坐在桌前等候秦寶寶的,可是今天,桌子上雖有飯菜,但卻沒有了衛紫衣。

秦寶寶小道:「大哥一定睡懶覺了,想必昨天大辛苦,所以今晨起不來了。」

想到把大哥從床上揪起,叫他一聲懶鬼該是多好玩的事,秦寶寶臉上立即充滿了笑意。

走進卧室,秦寶寶一下子迷糊了,床上的被子整整齊齊,是大哥昨夜根本沒有睡在這裏,還是早已起床辦事去了?

忽地一抬頭髮現牆上掛的一件紫色披風不見了,若非出門,大哥絕不會帶披風的。

好個壞大哥,自己一個人悄悄溜出去玩了,卻把寶寶一個人丟在家中,真自私。

秦寶寶怏怏不樂地離開黑雲樓,連小棒頭的招呼聲也沒有聽到,心裏只想着大哥會去哪裏?

小棒頭見秦寶寶一臉獃獃的樣子,以為又犯了老毛病,只好一個人走了。

秦寶寶在嶺上逛來進去,忽地想到了席如秀,席領主一定知道大哥出去的事,若問他,他不敢不說。

席如秀住在嶺上面西的一個小院裏,秦寶寶走進小院時,席夫人正在窗前繡花。

一見秦寶寶,席夫人就像撿了一個金元寶似的開心,她並無子息,心裏早已幾千次把秦寶寶當作自己的兒子、女兒了。

秦寶賈一進院子,就甜甜地叫道:「席夫人好。」

席夫人今年三十餘歲,相貌端莊淑怡,從外表上,絕對想不到她會對自己的丈夫那麼凶。

事實上,除了對席如秀外,席夫人對每一個人都很和氣。

她眉開眼笑地應了一聲,早把秦寶寶拉入屋中,不消片刻,桌子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糕點、蜜餞。

席夫人的手藝可謂天下無雙,秦寶寶最愛吃她做的東西,往常,總是嘴裏塞著,手裏捧著,口袋裏裝着,像似恨不得把整個席家全搬回自己屋裏才好。

不過,今天秦寶寶卻沒有吃點心的心情,胡亂吃了幾塊松子糖,便問道:「席夫人,席領主在家嗎?」

席夫人一邊繡花,一邊回答秦寶寶的話,道:「昨天半夜就和大當家下山去了,好像有什麼緊急的事。」

席夫人雖然對丈夫管得很嚴,但她畢竟是個知書達理的人,對丈夫的做事一向不加盤問。

秦寶寶問道:「席領主和大哥到哪裏去了,為什麼半夜就急着走?」

席夫人道:「不知道,反正風風火火的,好像火燒眉毛似的,連酒都沒有喝。」

問不出名堂,秦寶寶再也待不下去,略坐了坐,就怏怏不樂地走出席家小院。

一路上好沒心思,只在口中嘀嘀咕咕的,反正肯定是罵衛紫衣太自私,偷跑出去之類的話。

每逢這種時候,那個不識趣的「它」總會出來搗亂。

「喂,獃子,在想什麼呢?」

「去去去,沒工夫搭理你。」

「呵,脾氣不小,遇到什麼難題了,何不請教我?」

「你什麼都不懂,盡會搗亂,你還是睡你的覺去吧!」

「昨夜都睡夠了,今天精神好,正好和你聊聊。」

「睡夠了就打擾主人,真討厭。」

「不打擾你打擾誰啊,誰讓我在你的身體里呢!」

「你真能幫我解決問題?」

「說吧,我可是個天才。」

「我問你,大哥昨天夜裏和席領主下山,是為了什麼事?」

「當然是很緊急的事。」

「廢話,不緊急幹嘛半夜下山?」

「我還沒說完呢,你大哥身為一社之主,半夜下山,一定是因為一件緊急得不得了的大事。」

「說下去。」

「你想想看,最近有什麼大事令你大哥煩神?」

「你是說蝶飄香?」

「除了這個老魔頭還有誰?你大哥一定是因為怕你知道死纏着要去,才半夜下山的嘛!」

「那麼大哥會去哪裏呢?」

「你不知道?」

「知道幹嘛問你?」

「說你是獃子吧,你還不服氣,這一次聯絡的方法是用鴿子,你問問養鴿子的人不就得了。」

「哇,你真聰明,我記得你以前很笨的。」

「哼,以前是因為你太笨,懶得理你,現在見你開竅了,才幫你的嘛!」

興沖沖的,秦寶寶直奔鴿籠而去。

對於鴿子,秦寶寶一向很感興趣,所以對這裏也很熟悉。

鴿籠很大,裏面分成許多小格子,每一個格子裏都有一隻鴿子。

這些鴿子比別的鴿子體型要大,樣子要兇猛得多,因為為了保證消息的安全到達,避免猛禽的襲擊,「金龍社」養的都是一種性情兇猛,飛行速度極快,頗有自衛能力的鴿子。

見秦寶寶走來,養鴿人並不以為異,因為秦寶寶常來這裏,還會幫忙喂水添食。

養鴿人笑道:「寶少爺,今天要和哪一隻鴿子玩啊?」

秦寶寶甜甜地笑道:「大叔,我想看一看昨天那隻剛飛回來的黑鴿。」

養鴿人道:「這隻鴿子很累,而且受了傷,你還是另找一隻鴿子玩吧!」

秦寶寶道:「它從哪裏飛回來的?怎麼受的傷?」

養鴿人道:「從南面,從它飢餓的程度看,估計是從金陵一帶飛回來的。」

秦寶寶心中一喜,這下可知道大哥上哪玩去了,見鴿子腹部有一處划傷,顯然不是猛禽所傷,而應該是一種暗器或羽箭。

看來大哥辦的事一定很危險,因為鴿子都受了傷,養鴿人一定處境危險,那麼,大哥所面臨的敵人也一定很可怕。

秦寶寶靈機一動,問道:「大叔,這隻鴿子受了這麼重的傷還能飛回來,真不簡單。」

養鴿人道:「鴿子是被一種暗器所傷,鴿子在飛行中,暗器從下面擊來,而這隻鴿子正振翅上飛,所以被擊中腹部。」

養鴿人憐惜地看着鴿子,道:「這隻鴿子飛行速度極快,動作極靈活,能用暗器將其擊傷,說明那人頗不簡單。」

秦寶寶靜靜地聽着,已得到了想要得到的答案。

第一,大哥和席領主去了金陵。第二,大哥面臨的對手很可怕。

有了這兩個結論,秦寶寶如果再不下山,他就不是秦寶寶了。

回到自己小小的快樂王國,秦寶寶悄悄地收拾了一下行裝,然後等著夜晚的來臨。等到了晚上,他再偷偷地溜到了黑雲樓,從秘道里下了子午嶺。

衛紫衣和席如秀正曉行夜宿,趕往金陵城。

一路上,衛紫衣愁眉不展,不時地長吁短嘆。

席如秀問道:「大當家,你是擔心方大俠的生死安危嗎?」

衛紫衣道:「方自如武功絕非泛泛,輕功極好,能將他制服的人應該沒有,何況,他如果真的出事了,擔心又有什麼用?如果沒出事,又何必擔心。」

席如秀笑道:「那大當家又是為了什麼嘆息?」

「秦寶寶。」

「秦寶寶?」席如秀笑道:「你為他擔心什麼?他在嶺上可安全得很。」

衛紫衣皺眉道:「我有預感,他會跟來的。」

席如秀搖搖頭,道:「賈少爺並不是真的會算命,他絕不會知道我們的去向。」

「不一定。」衛紫衣道:「他有辦法知道,以他的聰明,一定有法子知道。」

忽地笑了笑,又道:「既然他一定會跟來,我又何必擔心呢?他的武功雖然不好,卻未必是我們的累贅。」

席如秀笑道:「不錯,寶少爺極聰明,是個闖江湖的天才,也許他還可以幫我們的忙呢?」

忽地,他又奇道:「寶少爺用什麼方法才能知道我們的去向呢?」

「我也想不通。」衛紫衣笑道:「我雖然很了解他,但我畢竟不是秦寶寶。」

席如秀道:「看來這個謎團只能由寶少爺親自來為我們解開了。」

衛紫衣嘆息不語。

金陵。

金陵本是古城,遠至漢魏,孫權就曾建都於此,幾代興衰,幾世滄桑,古老的金陵,已閱歷沉浮。

金陵之美,不止山水,不止名勝,十里秦淮,煙波脂粉,來金陵的人豈能不到秦淮河上泛舟?

秦寶寶就坐在晝舫上,像模像樣地聽歌觀景,若不是年紀小些,倒還真是個翩翩少年。

「少年不知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絲竹悅耳,歌聲更佳。

這是條大船,客人當然不止秦寶寶一個,只是,這船上的客人一個比一個奇怪。

一個鬚眉皆白的老和尚端坐在船頭,別人唱歌他念經,一個和尚,哪裏不能念經,為何要花錢上這種香艷之所?

秦寶寶認為這個和尚不是有毛病就是吃錯藥了,否則,就是六根不凈,修行不到家。

船頭上坐着和尚,船尾卻坐着兩個道士,兩個道士的年紀都已不小,頭髮也已花白,道袍也很陳舊,一看就知道是從一個香火不盛的道觀里出來的。

窮道士也捨得花錢乘畫舫?這就使得秦寶寶不禁多看了他們幾眼。

船尾的兩個道士也和船頭的那個和尚一樣,端然打坐,口中念念有詞,花錢上這裏念經,真是一對神經病。

比較正常的是艙中所生的四個人,這四個人都穿着很華麗的衣服,都戴着價值不菲的墨玉戒指。

只是,他們好像也沒有心思聽歌,好似一個個都很緊張,緊張得隨時隨地都可以從船上跳下水去。

船上的客人好像都沒有心思聽歌,秦寶寶本就不是來聽歌,而是來學大人的,何況現在他又看到這七個看上去都不太正常的人,自然把注意力集中在這七個人身上。

他的眼角從船頭的和尚身上,轉到艙中的四個人身上,又轉到船尾的兩個道士身上,轉來轉去,無一刻停頓。

他發現,只要他一看到艙中的這四個人身上,這四個人就緊張得要命,連眼睛也不敢抬了。

饒有興趣的,秦寶寶索性把目光集中在這四個人身上,看他們會有什麼反應。

四個人中,有一個個子最高,看起來也不太緊張的人忽地抬起頭來,盯着秦寶寶,怒道:

「要動手就動手,賊眼溜溜地看什麼?」

秦寶寶一下子燃起怒火,長這麼大以來,還從沒有人這樣對他無禮過。

秦寶寶冷冷地道:「臭小子敢罵小爺!」

大個子怒道:「要殺就殺,要打就打,老子可不願受這種鳥氣!」

旁邊的人連忙拉了他一下,大漢高聲道:「了不起是個死,有什麼好怕的。」

經他這一吼,歌聲立刻停了,唱歌的歌女和伴奏的樂師齊都色變,一起躲到底艙去了。

這隻船很大,有上下兩層,秦寶寶他們是在上層。

歌女和琴師一走,樓上便只剩下八個人。

秦寶寶剛才為大個子的話生氣,現在,卻對大個子話中的意思感到奇怪起來。

怪怪的,大個子他們好像很怕我似的,我是一個小孩,他們為什麼怕我呢?

當他看到船頭、船尾的一個和尚、兩個道士,正用充滿殺機的目光盯着那四個人時,秦寶寶才明白,這大個子一夥原來是怕和尚和道士,而不是怕自己。

可能四個人是把自己也當作和尚、道士一夥的了。

看來這四個人與和尚、道士有仇,今天的見面,很可能也不是巧合,嗯,馬上一定會打起來,這下有好戲看了。

別人遇到打架的事,早已躲得遠遠的,但好奇心、貪玩心很重的秦寶寶,可不願放過任何一個看熱鬧的機會。

船頭的和尚身子忽然一動,就站到秦寶寶的面前,合十道:「敢問小施主,可是香主派來的?」

香主?莫非是一個江湖幫會,莫非是前來尋仇的?

不過,秦寶寶既然想看下去,自然不能說實話,否則別人豈不下逐客令了?

含糊地應答過,秦寶寶又為剛才和尚稱他小施主而生氣,道:「大和尚,你以為我很小嗎?」

和尚笑道:「小施主高壽?」

秦寶寶一隻手比了個六字,一隻手比了個一字,和尚笑道:「原來小施主今年十六。」

秦寶寶叫道:「我都六十一啦!」

和尚大驚,不光和尚,連兩個道士、四個富商模樣的人,都一齊大吃一驚。

他們看秦寶寶連十六歲都不像,又怎麼可能六十一呢?

見眾人詫異的眼神,秦寶寶偷偷地笑着,但為了謊話的可信性,板着臉又道:」你們不信?」

和尚笑笑,道:「老衲着實無法相信。」

因為他已把秦寶寶看成是自己的人,所以態度較和氣,比較有耐心了。

秦寶寶故意嘆了一口氣,道:「凡夫俗子,果然不懂仙家妙術,難道你們沒聽說過?內力練到一定程度,就可以保持容顏不變嗎?」

為了謊話增加可信性,秦寶寶繼續道:「我在十四歲時,因為一日練功不慎走火入魔,結果使身材無法長高,到了今天,我仍是幾十年前的樣子。」

秦寶寶雖在胡扯,但聽的人卻都信了,因為武林之中,的確有過相貌如童子,但年紀已是老頭的人物。

這當然需要極為精湛的內功才行,可是秦寶寶的樣子,像一個內功高手嗎?

和尚在心中認為很像,內功練到最高境界,就會返璞歸真,勁氣內斂,看上去就和常人無異。

和尚已非常敬畏,面前的這個長得像孩子的老頭,內功已練到最高境界,想他武功也一定高得不可思議,這樣一個人,香主派他來做什麼呢?

和尚小心翼翼地問道:「請問前輩,與香主是何稱呼?」

秦寶寶小道:「這個香主是幫會頭頭,至多和大哥一個輩份,瞧這和尚年紀不小,卻對這香主如此尊敬,想必香主的年紀不小,馬馬虎虎,就當香主的師兄吧!」

於是咳了一聲,沉聲道:「老夫是他師兄。」

和尚驚訝道:「香主今年七十有餘,而前輩不過六十一歲,怎可當香主的師兄?」

秦寶寶一聽,暗叫糟糕,佔人便宜露出馬腳來了,這和尚開始起疑,怎麼辦?

靈機一動,秦寶寶裝作不耐煩地道:「蠢材,真是蠢材,入門先者為大,難道你連這個規矩都不懂嗎?」

和尚一想,這個規矩倒是有的,武林各派規矩不一,有論年齡的,也有論入門先後的。

其實這和尚年紀不小,閱歷頗豐,人世不笨,只因他一開始就認定秦寶寶是自己人,有了先入為主的觀念,才會一步步相信秦寶寶的鬼話。

這也怪他知道得太多,別人奇怪的事他卻不以為異,這才上了秦寶寶的當。

看來知道太多也會害人。

秦寶寶編了一大堆謊話,目的就是為了讓他們「乒乒乓乓」地打起來,現在話說了這麼多,架還沒打,不禁有些着急,道:「你們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吧!」

和尚見秦寶寶這個香主師兄生氣,嚇得一頭冷汗,連聲道:「屬下這就動手。」

坐在船尾的兩個窮老道,也慌忙站了起來,「唰」的一聲,齊齊抽出腰間的長劍。

秦寶寶見他們被駭成這個樣子,想必是因為怕香主的緣故,這香主這麼凶,一定不是好東西,不知不覺地,他已開始同情起那四個臉上齊露驚慌之色的人來。

此時,和尚已抽出戒刀,刀光一閃,向剛才那個出口罵秦寶寶的大個子砍去。

他顯然是想一刀了結大個子,以博取香主師兄秦寶寶的歡心。

那大個子早有準備,雙手早套上了一雙鐵手,兩隻鐵手一併,來夾和尚的刀。

此時,其餘三個人跳起來,分別和兩個道士戰在一起。

那和尚的武功極為高強,劈面一刀,乃是虛招,見鐵手來夾,早已手腕一沉刀身下落,竟挑向大個子的胯下。

大個子冷笑一聲,鐵手加速下壓,竟飲用鐵手之威擊斷戒刀。

和尚存心在秦寶寶面前賣弄,手中戒刀忽地從大個子脖間穿過,又從大個子背後飛回,刀柄在大個子的肩頭顯露出來。

這一招匪夷所思,刀上的力道運用得極為巧妙,和尚的左手已閃電般伸出接住刀柄,沉腕疾削。

這一刀出手極快,大個子已是防不勝防,避無可避。

秦寶寶不由把眼睛一閉,他喜歡熱鬧,可不喜歡見血。

可是和尚在揮刀時眼角瞥了一眼秦寶寶,想從秦寶寶臉上看到一點讚許之色,卻恰巧見到秦寶寶閉眼。

他會錯了意,以為秦寶寶不屑一頓,認定這招不好,和尚不由一陣心慌,握刀的手略緩了一緩。

大個子豈能放過這個機會,鐵手微抬,「當」的一聲,已接住了和尚的戒刀。

這一接已用全力,戒刀差一點脫手而飛。

和尚大慚,不敢看秦寶寶的臉色,急斂心神,戒刀急撤,又閃電般剌出。

這一招,可謂和尚一身武功的精粹,人個子已絕對無法逃得了這一刀了。

「哧」的一聲,刀身正從肋下刺入,大個子悶哼一聲,仰天倒下。

和兩個道士相鬥的三個人境況也很糟糕,一個人在肺部受傷,一個人右腿中劍,另一個人則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秦寶寶豈能見死不救,大叫一聲:「慢!」

和尚收刀,道士收劍,三個人一起跳開,站到秦寶寶身邊。

秦寶寶小道:「一時衝動叫他們住手,可得想一個很好的理由搪塞一下。」

於是冷冷哼了一聲,問和尚道:「人死了一無用處,他們既已無還手之力,又何必殺之而後快?」

和尚囁嚅道:「香主吩咐過,這四個人殺無赦。」

秦寶寶知道想要救人,就必須知道這四個人犯了何罪,他是不會問和尚的,免得露了馬腳。

於是決定採用旁敲側擊戰術,見大個子雖受刀傷但不至於死,於是裝作冷冷地道:「你可知罪嗎?」

大個子顯然是一條硬漢子,雖受重傷,怒氣仍在,但見他勃然怒道:「咱們「長江四義」

吃的是辛苦飯,掙的是玩命錢,關你們屁事,你們這群狗娘養的,平白地霸佔長江水道,倒說我們無理。」

秦寶寶一聽之下,已經明白了大概。

「長江四義」的名字,他是聽說過的,大哥講故事時,曾提到他們。

他知道「長江四義」算是江盜,但只劫官府、奸商,不劫平民百姓,在長江邊上很有威望。

那個壞東西香主一定是為霸佔長江水道,才和「長江四義」發生衝突。

這種江湖的糾紛,秦寶寶本懶得過問,但今天為了把戲演下去,只好當一次大法官了。

秦寶寶皺了皺眉,道:「明明有罪卻不認錯,看來是非殺不可的了。」

和尚和道士立刻亮出兵器,就想衝上去,秦寶寶卻又道:「慢來!」

和尚和道士連忙住手,靜聽秦寶寶示下。

裝作沉吟片刻,秦寶寶道:「殺了他們,恐怕不妥。」

和尚恭聲道:「前輩,有什麼不妥?」

秦寶寶怒道:「蠢材,長江水道不止他們四個江盜,我們把他們一殺,那些人豈不逃走,待局勢平靜,他們豈不會暗中破壞?」

和尚急道:「可是香主的意思……」

秦寶寶怒道:「香主是我的師弟,連他都不敢不聽我的話,你好大的膽子!」

和尚駭極,渾身如篩糠一樣抖動起來。

秦寶寶不想裝得過火,復又冷笑道:「不殺他們是現在,不是將來,這段時間仔細搜捕,再捉幾個江盜來一齊開刀,所謂不殺則已,一殺驚人,叫那些江盜們不敢再輕舉妄動。」

一個和尚、兩個道士齊聲道:「前輩所見極是。」

躊躇了半晌,和尚道:「只是,他們這四個人該怎麼處理?」

秦寶寶道:「這由我來辦好了,我找你們是另有事情,不知你們是否有能力辦好?」

他來金陵就是為了找大哥衛紫衣,只是找了好幾天也不見大哥和席領主的影子,想必是大哥他們不願招人耳目,找個地方躲起來暗中調查了。

正好手頭有三個聽差的,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和尚、道士見秦寶寶有吩咐,連忙齊聲道:「前輩儘管吩咐,屬下一定儘力辦好。」

秦寶寶也拿腔拿調一番,道:「你們的武功雖然不錯,但是,我的事你們恐怕辦不好,這件事關係重大,辦不好,恐怕會影響全局。」

聽見任務如此重要,和尚不由心中不安,深恐萬一辦不好,招惹殺身之禍。

但又一想,事情重大,若是辦得好,豈不重重有賞?

兩個道士也是一樣的心思,三人同時道:「前輩儘管吩咐,屬下等縱是肝腦塗地也萬死不辭。」

三個年紀可當自己爺爺的人居然口口聲聲叫自己前輩,秦寶寶心裏的那股得意勁就別提了。

秦寶寶咳了一聲,勉強道:「既然你們忠心耿耿,那我就成全你們一次吧。」

和尚道:「前輩大恩,我等銘記五內。」

秦寶寶心中哼道:「這和尚專會拍馬屁,又不守清規,大開殺戒,以後非好好教訓不可,且看這次任務完成得怎麼樣,若是辦不好,哼哼,有你受的。」

秦寶寶點了點小腦袋,沉聲道:「你們的任務,就是幫我找兩個人,這兩個人對本幫關係重大,若是找不到,就會影響本幫下一次的行動,聽明白了嗎?」

和尚、道士連連點頭,道:「明白了。」

秦寶寶滿意地點了點頭,道:「現在你們三個去幫我找這兩個對本幫極為重要的人。」

一聽是找人,和尚樂了,得意道:「找人我們可是最拿手了,這「長江四義」藏得何等秘密,到最後還不是被我們找到了嗎?」

兩個道士也是喜氣洋洋,認為這個任務太簡單了。

秦寶寶心中暗笑,心道:「這才好,有你們幫忙,我就不用跑腿了。」

他忽地又想到,這三個人都不是好東西,何不趁機叫大哥將他們修理一頓,大哥和席領主武功高強,這和尚、道士一定認栽。」

想到這裏,便將衛紫衣和席領主的相貌仔細形容了一番,最後補充道:「找到他們后,請他們到「六和居」來,老夫在那裏等著,不過,千萬不要傷害他們,如果他們不願來,就強迫他們來。」

和尚笑道:「是不是不能傷他們一根毫毛,卻要把他們請到「六和居」?」

秦寶寶道:「對。」

和尚道:「如果他們不來呢?」

秦寶寶一瞪眼睛,道:「廢話,見你們鬼頭鬼腦的樣子,他們自然不相信你們,但你們練武功是幹什麼用的?他們不來,你們不會想辦法嗎?」

和尚、道士見香主師兄發火,不敢再說什麼,望了望「長江四義」,和尚問道:「我們現在就去?」

秦寶寶揮了揮手,道:「去吧,明天黃昏找不到人就別回來見我。」

他知道戲演得一長,就會露出馬腳,不趕快打發走他們,只怕要露出馬腳了。

和尚合十為禮,一躬身,忽地向後彈出,身子直落水中,臨走時放下船上的一塊木板,木板丟在水中,足尖正點在木板上,借這一點之力,人已上了岸。

這和尚邀寵心切,臨走時還賣弄了一番輕功。

兩個道士哪甘落後,並沒有丟下木板,而是雙雙伸出手來牽住,同時躍離甲板。

眼看將近岸邊時,兩個道士的身子已經往下沉,忽見一道士伸手一揮,另一個道士已借這一揮之力被拋上岸邊,那道士飛起時雙手又一帶,兩個道士便同時躍上岸。

真是好輕功,分明是武當絕技「梯雲縱」的活學活用,秦寶寶見他們輕功這麼高明,心裏非常開心,哇,大哥和席領主這一回可有樂子了,不會嫌寂寞了。

為大哥找了三個強勁的對手,心裏頗覺得意,一扭頭,見「長江四義」正疼得直哼哼,連忙走過去,從懷裏掏出金創葯,就想為大個子治傷。

大個子哪裏會認為秦寶寶是好心一片,以為這葯定是什麼毒藥呢,奈何身子轉動不靈,只有破口大罵,道:「老妖怪,有本事就給個痛快,別用毒藥害人。」

秦寶寶嘻嘻直笑,道:「我的外號又多了一個,並且遠比以前別緻多了。」

他又對大個子笑道:「你怕我下毒啊,嘻嘻,我偏偏要給你下。」不由分說地將金創葯抹在傷口上。

大個子咬着牙,正準備忍受劇痛,不想剛才火辣辣的傷口忽地不痛了,而且還有一種很舒服的感覺直透到心裏。

他有經驗,知道這是非常好的金創葯,心裏不由奇怪,不再用看妖怪的眼神看秦寶寶了。

秦寶寶不理他,在他身前身後的傷口都抹上藥,這才把藥瓶丟給大個子,道:」我累了,你自己用吧,治好了傷,就趕快找個地方躲起來,可別再被抓住喔。」

大個子驚疑不定地接過藥瓶,一時間,分不清秦寶寶是友是敵,只好看着秦寶寶不說話。

秦寶寶見大個子不是罵人就是裝啞巴,深覺不好玩,反正興緻已盡,已不想再待下去,於是他便從懷裏取出銀鈎蠶絲,隨手一拋,將銀鈎拋出,鈎在岸邊的一棵樹上,輕輕一帶,身體已離開了船身,輕輕落在岸上。

大個子痴痴地望着秦寶寶的絕頂輕功,一時之間,竟不知身在何處了。

秦寶寶離了河岸,徑直向「六和居」走去,一邊走,一邊偷笑,演戲可真好玩。

他走在人群中,人們不由嘖嘖稱奇,誰家這麼有福氣,生出這麼個玉人似的孩子來!

對眾人驚奇的目光秦寶寶早就習慣了,反正看又看不去一塊肉,索性就大大方方地給人看。

在眾人的注目禮之下,他就到了「六和居」。

「六和居」是夫子廟最大的茶樓,裝飾就不用說了,茶點味道好。

秦寶寶不喜歡喝茶,可是對點心大感興奮,什麼千層糕啦!鴨血湯啦、湯圓啦,簡直不夠他吃。

他一高興,就會把所有的點心都點了一份,至於吃多少呢,那就不用提了,反正每樣點心咬上一口,其他的只好擱在那兒了。

一到樓上,秦寶寶就感到樓上的所有人都在注意自己,小腦袋晃了兩晃,忽地又想起個點子來。

伸手從懷裏掏出一把金葉子「啪」的一聲,丟在桌上,這個舉動立驚四座,誰見了黃澄澄的黃金不眼紅?

我們的秦寶寶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道:「好恨啊,好恨!」

一邊喝茶的茶客中,有四五個武林人物,其中一個佩刀的大漢問道:「小朋友,恨什麼啊?」

他是吃飽了喝夠了,閑着無聊,見秦寶寶怪異的舉動,於是有此一問。

見有人上鈎,又是個江湖人,正合心意,秦寶寶於是一指金葉子,問道:「這是什麼?」

佩刀大漢笑道:「當然是黃金。」

秦寶寶道:「黃金算不算好東西?」

佩刀大漢笑道:「當然是好東西,是最好的東西,又可以買衣服、買酒,甚至還可以買女人。」

秦寶寶暗暗點頭,小道:「嗯,又不是一個好東西,又是酒,又是女人的,正好是合適的人選。」

當下一抹鼻子,秦寶賀裝出痛苦的樣子,嚶嚀道:「可是,就是這些好東西害得我家破人亡、兄弟離散。」

佩刀大漢雖好酒好女人,但這是江湖人的本色,其實心地也不算太壞,俠義之心還是有的。

當下一拍桌子,道:「小朋友,不要哭,有什麼苦衷儘管對我說,在下「霸王刀」周通為你報仇。」

秦寶寶止住悲聲,眨了眨乾巴巴的眼睛,問道:「你真的能幫助我?」

「霸王刀」周通一拍胸膛,道:「不管是什麼樣的惡人,周通上前就是一刀。」

秦寶賀嘆了一口氣,一副輕視的樣子,道:「哎,算了,你恐怕是口頭說說而已,心裏哪肯幫我,我和你萍水相逢,你又何必為我和人拚命呢?」

說罷,又掩起臉來,嗚嗚地哭了起來。

周通是個急脾氣,見面前這個小孩不相信自己,若是個大人,早就劈面一刀,面對小孩,卻又不好發作。

他一見秦寶寶哭得傷心,更是心煩,胸中一口氣沒法出,「砰」的一聲,一拳把桌角打碎。

秦寶寶聞聲一驚,抬頭一看,道:「這桌角怎麼碎了?」

周通被他問得不好意思,訥訥地道:「是我打的。」

秦寶寶奇怪道:「好端端的,為什麼要打桌子,桌子礙你什麼事了嗎?」

一席話把大漢說得笑又不是,哭又不是,正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

秦寶寶又問了一句道:「真的是你打的?」

周通大聲道:「是又怎樣?」

刁鑽古怪的秦寶寶,把他問得無言以對,說這幾個字時,已憋了一肚子氣。

秦寶寶卻很開心地笑道:「這桃木桌子這麼硬,卻被你一拳打碎,你的功夫可真不賴。」

周通一肚子氣馬上又化為洋洋得意,笑容滿面地吹噓道:「牛皮不是吹的,別說這桌子,就連三塊大青石壘起來,我一掌也能把它們擊碎。」

秦寶寶嘖噴稱讚道:「真是好功夫,瞧你的武功,不是天下第一,就是天下第二了。」

周通是江湖人,知道這頂大帽子燙頭,若傳了出去,搞不好要掉腦袋的。

須知江湖人最重虛名,別說你自稱天下第一,就算你自稱金陵第一,別人聽了也會不服氣。

用通慌忙揮手,急道:「可別瞎說,傳了出去,我可是吃不了兜著走。」

秦寶寶點頭道:「好,我不說了,不過,你的武功真的還可以,若是幫我的忙,估計沒有問題。」

把金葉子一堆,道:「如果你能幫我找到兩個人,這些東西就全歸你。」

周通見了金子,早已動心,舔了舔舌頭,問道:「找兩個人?什麼人?」

原來秦寶寶擔心和尚、道士武功厲害,還想為大哥衛紫衣找兩個幫手,所以用計釣周通上鈎。

秦寶寶嘆了一口氣,又編起故事來,道:「哎,一言難盡,我本來有美好的家庭,父母、姐妹一大堆,雖然太熱鬧,但日子過得也蠻開心的。」

這句話不免觸動心事,想起自己無父無母、無兄無弟、無姐無妹,唯有大哥衛紫衣對自己極好,但自己總是個孤兒,想起來,不由眼圈一紅,更增加故事效果。

秦寶寶很感傷地又道:「可是因為家裏太富不免遭人眼紅,有一個和尚、兩個道士趁夜洗劫全家,家人皆被殺害,若不是我由一個老家人掩護,如今哪有命在。」

說罷,用力一擺頭,憤怒道:「那和尚、道士害我全家,奈何我人小力單,報仇無望,我曾發誓,若有人為我報仇,便把所有的家財獻出。」

周通聽着聽着,一方面深為同情,一方面頗為秦寶寶的決心感動,另一方面更為金子動心。

當下一抱拳,道:「小朋友,你若信得過我,周通和我的兄弟一定為你報仇。」

他瞟了一眼金葉子,又道:「至於酬勞,分文不要,行俠仗義乃江湖人本份。」

漂亮話他自然會說,見秦寶寶孤身一人,金子肯定賴不掉,又行了俠,又得了金子,豈不兩全其美?

秦寶寶一副大受感動的樣子,好像恨不得要跪下來似的。

周圍眾人見一個孩子如此義舉,怎不感動?立時又走過來幾個真正行俠仗義,不要金子的好漢。

秦寶寶見計策順利,心中好不得意,於是便將和尚、道士的相貌形容一番,然後又叔叔伯伯地甜甜地叫了一氣。

周通見人一多,金子恐怕不夠分,深恐別人先報了仇得了金子,連忙走出「六和居」,一路上,見到和尚、道士就拚命地瞅,恨不得所有的和尚、道士都變成秦寶寶所說的那樣子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5:16:40


第五回 鳴玉坊遇險

且不管一群人紛紛嚷嚷地滿城找和尚道士,再說衛紫衣,自從到了金陵城,就找了一間小客棧住下。

深知此行艱難,住下后,他和席如秀到一處叫「來不得」的酒樓。

這是「金龍社」在金陵的一個秘密據點,因為金陵偏離總社較遠,無力顧及,所以只設一個據點,而沒有建立分舵。

金陵的首領姓王,叫王臨空,善用飛索、鐵鎚,這兩種性質截然不同的兵器,到了他的手上,卻成為殺人的利器。

表面上,王臨空是「來不得」的老闆,手上十個夥計中,只有五個是「金龍社」的人。

見到大當家到來,王臨空自然喜出望外,將衛紫衣和席如秀領到秘室,又吩咐準備了極為可口的酒菜。

喝了一杯酒,吃了一點菜,衛紫衣問道:「王首領,本社有十一名弟兄,連同俠盜方自如皆在金陵失蹤,這件事情你可知道.」

王臨空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道:「關於這件事,我為了一份報告送往總社,大當家想必沒有見到。」

衛紫衣道:「我一接到金陵失事的消息,就立刻下了子午嶺,你的報告我沒有見到。」

「這就難怪了!」王臨空道:「這件事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有一個弟兄在臨死前來到我這裏,我從而得知了這一切。」

衛紫衣道:「你說。」

王臨空道:「方大俠跟蹤柳隨雲來到這裏,忽地在一間妓院中失蹤,也就是說,柳隨雲自進了妓院后,就再也沒有出來。」

衛紫衣皺眉道:「所以方自如也進了那間妓院,想一探虛實?」

王臨空道:「不只是方大俠,有七位兄弟也化裝成嫖客一同進了那家妓院。」

衛紫衣道:「另外四位兄弟呢?」

王臨空道:「另外四位則化裝成各式小販,在門口守候,可是他們從清晨等到深夜,也沒見八個人出來,到了午夜,為了避免懷疑,他們不得不撤離,在回客棧的路上,卻遇到了截殺,一名弟兄在同伴掩護下,得空放出籠子裏的鴿子,他在放鴿子時,其他的三人已死。」

衛紫衣深深地震驚了,雖然王臨空只是寥寥數語,但當時戰況的慘烈已可想而知。

王臨空也在深深地嘆息,道:「那名兄弟見其他人死去,遂拚命殺出,想盡方法擺脫追殺,到了我這裏。」

席如秀道:「那間妓院叫什麼名字,在哪裏?」

王臨空道:「秦淮河邊,妓院如林,但最有名的一處卻是「鳴玉坊」。」

席如秀曾到過金陵,自然也知道「鳴玉坊」的名字,聞言微微一笑,道:「大當家,看來我們要去「鳴玉坊」一趟了。」

王臨空連忙制止,道:「「鳴玉坊」中,已損失八個人,望大當家三思。」

衛紫次微微一笑,道:「方大俠雖在那裏失蹤,但我去並沒有關係。」

王臨空道:「為什麼?」

席如秀介面道:「方自如他們之所以失蹤,是因為他在跟蹤柳隨雲時必為對頭所察,故而失手,而我們來這裏並無任何人知道,除非「鳴玉坊」不做生意,否則,我和大當家去,他們還求之不得呢!」

王臨空笑道:「「鳴玉坊」日收斗金,怎捨得不做生意。」

從「來不得」走出來,席如秀忽地想起一件事,問王臨空道:「王老闆,你這裏為何叫「來不得」?」

王臨空笑道:「你是不是覺得這個名字古里古怪?」

席如秀笑道:「這個名字是古里古怪,我若不感到奇怪就不會問你了。」

王臨空道:「連你都奇怪,別人自然也一樣,一奇怪,就想來看一看,看了之後,才發現這裏其實還不錯,是可以來得的,這樣,本店的生意不就好起來了嗎?」

席如秀和衛紫衣不由相視一笑,看來這個王首領對做生意是很有一套的。

談談笑笑,正準備離開,忽聽有人叫道:「前面那個穿紫衣的和那個胖子,快我站住!」

衛紫衣微微一驚,停下了腳步,初到金陵,對手就知道了嗎?那這對手也實在太可怕了。

衛紫衣先用目光示意王臨空進去,因為他不想讓金陵的這個點有所暴露。

王臨空會意地離去。

衛紫衣緩緩轉身,凝目一看,只見從巷口裏走出三個人來,一個和尚和兩個道士三個人的年紀都已不小,和尚發眉皆白,倒也寶相庄離,兩個道士雖著一身破袍,但目中卻精光外露。

一瞥之間,衛紫衣已明白對手的武功非同泛泛,輕輕吸了一口氣,勁力已佈滿全身。

席如秀仍是笑嘻嘻的,無論對付任何對手,他總是保持笑容,因為笑容會使對手鬆懈。

如果他知道三個武功很高的對手竟是秦寶寶唆使而來,不知還會笑否?

和尚和道士都是一副喜氣洋洋之色,他們皆慶幸運氣不錯,不到一天時間就找到了香主師兄交代要找的人。

因不知衛紫衣、席如秀和香主師兄是什麼關係,靈敏的和尚不敢造次,走到衛紫衣面前,合十為禮,道:「施主留步,老衲奉敝上之命,特來相邀施主去一趟「六和居」。」

衛紫衣眉頭緊皺,心中沉思道:「我來金陵,真的已透露風聲?難道『金龍社』出了叛徒?或是我行路時露了蹤跡?」

想了一想,認為絕不可能,首先,知道他來金陵消息的人,只有大領主、二領主和陰大執法,這三個人絕對可以信任。其次,他在途中,不曾下馬車一步,對手縱有通天本領,豈能得知?

衛紫衣百思而不得其解,淡淡地問和尚道:「請問大師,貴上是何許人,找在下有何事?」

和尚道:「敝上何人,恕老衲不能說,至於何事,老衲卻真的不知道。」

衛紫衣皺了皺眉,道:「那可就麻煩了。」

和尚道:「麻煩什麼?」

衛紫衣道:「大師什麼皆不肯說,而大師和在下又素不相識,試問,你願意和一個來歷不明的人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去嗎?」

和尚一想也對,人家和自己不認識,自己又什麼也不知道,香主的名字自不能說,香主師兄的名字更不知道,對方得不到明白的回答,哪能和自己去?

和尚不由躊躇起來,香主師兄吩咐的任務不能完成,回去怎好交代?對方又不肯去,看來只能動武了。

雖然香主師兄規定,不能傷害對方,但見對方一個是文文弱弱的書生,一個是行動不便的大胖子,以自己這方的實力,豈不手到擒來?

當下便哈哈一笑,道:「施主既不願意跟老衲去,老衲只好對施主不恭了。」

笑了一笑,雙手從僧袍中伸出,使出擒拿手,欲將衛紫衣一舉制住。

他的擒拿手是天山的三十六路小擒拿,是名聞天下的武林絕藝,但在衛紫衣眼裏,這又算什麼?

金童般的笑容浮起在臉上,手腕一沉一翻,竟反拿和尚的雙手。

和尚微感詫異,覺得衛紫衣武功之好出乎意料,當下用心施展,一剎那間,已和衛紫衣對了三招。

那邊,兩個道士已和席如秀動起手來了,為了避免傷人,他們沒用腰間長劍,而是施展雙手和席如秀對打。

席如秀號稱「銀狐狸」,身法何等靈活機變,穿梭往來於兩個道士間,兩個道士連他的衣角也沾不到。

因為不知對方底細,衛紫衣不便動用自己的招牌銀劍,見和尚武功不弱,一時技癢,當下施展平時所創的武功,和和尚的三十六路小擒拿對起招來。

鬥了片刻,和尚已開始焦急起來,他漸漸覺得,對手的武功高深莫測。

無論自己如何施展精妙的功夫,對手部可以輕描淡寫地用自己從沒有見過的招式化解。

恪於成命,不敢用戒刀,可是僅憑雙手,自己是無論如何也拿對方不住的,看來重賞肯定泡湯,自己能不能脫身,還是個問題。

其實,若不是衛紫衣不願當街殺人,招人耳目,那和尚此時哪有命在?他只希望對手知趣一點,主動退出才是上策。

他又怎知和尚此時是騎虎難下,心中縱有一千一萬個念頭想逃走,卻不得不硬著頭皮再戰。

席如秀覺得這場架打得真有趣,雙方都是利刃在身,卻都沒有拿出來使用,只是一味地張牙舞爪。

自己這一方不用兵器是自然的,可是對方有刀劍不用,苦苦廝拼又是為了哪般?

正在這時,忽聽一聲大喝道:「在這裏,原來老禿驢和老雜毛又想害人!」

當街一名大漢手執鋼刀,怒氣沖沖地向和尚頭上劈落,和尚聞聲躲閃,見是個不相識的大漢,自然奇怪,怒道:「兀那漢子,砍我做什麼?」

那大漢不是別人,正是「霸王刀」周通,聽了秦寶寶的訴苦,為秦寶寶報仇來了。」

衛紫衣皺皺眉頭,退在一邊,正百思不得其解之時,又見嘩啦啪衝來一群江湖人物,將和尚和道士圍成一圈,反而將衛紫衣和席如秀擠到一邊去了。

一群人圍住和尚、道士,口中罵道:「賊禿,老雜毛,居然敢傷天害理,劫人錢財,殺人毀家,看打!」

衛紫衣輕輕拉了一下席如秀的衣襟,道:「我們走!」

但見半空中兵器亂舞,各種各樣的兵器,齊向一個和尚、兩個道士身上劈落。

席如秀道:「到哪裏去?」

衛紫衣微微一笑,道:「我已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了,我們來金陵的事,還有一個人知道。」

席如秀驚訝道:「寶少爺?」

衛紫衣苦笑道:「除了他還有誰?」

「天哪!」席如秀以手拍額,道:「這個小祖宗從哪裏找來這麼多人,又是和尚,又是道士,又有什麼殺人劫物的事。」

衛紫衣苦苦地一笑,道:「這小傢伙想找我們,於是想起來這種方法。」

席如秀笑道:「這種亂鬨哄的方法恐怕也只有他才能想得出來,我只是不明白,他是怎麼令這些人為他做事的,而且又這麼複雜?」

衛紫衣禁不住愉快地笑道:「這小傢伙本事有多大,如今連我也不知道了。」

席如秀笑道:「我們到哪裏去找這個小祖宗?」

衛紫衣道:「「六和居」。」

六和居。

製造了一場混亂械鬥的秦寶寶,此時正有滋有味地靠在窗口,觀賞樓下的風景。

他此時心中並沒有惡作劇過後那種慣常的興奮,他懷疑和尚、道士的辦事能力,很怕和尚、道士會在找到大哥前,被周通那一幫人活活地打死。

怪只怪自己畫蛇添足,只憑一時興起,如果真的因此見不到大哥,那可糟糕了。

胡思亂想着,忽地一眼看到樓下走來兩個人,不是衛紫衣和席領主又是誰?

秦寶寶開心極了,用手一搭窗子,身體平平躍出窗外,在空中張開雙手,大叫道:「大哥,我在這裏。」

衛紫衣早已看見,笑吟吟地張開雙臂,騰身飛起,在空中將秦寶寶抱入懷中,再輕輕落地呢。

秦寶寶才不願落地,這麼長時間沒見到大哥,哪能不好好地抱一抱。

衛紫衣怕引人注意,輕聲道:「寶寶下來,這裏不是子午嶺,別人會覺得奇怪的。」

秦寶寶無奈地從衛紫衣懷中溜下地,緊緊抓住衛紫衣的手,嗔道:「大哥真討厭,和席領主半夜下嶺,把寶寶一個留在家裏。」

此地不是說話之處,衛紫衣先不回答秦寶寶的話,而是迅速帶秦寶寶回到了自己的客棧。

客棧中,秦寶寶一時也忘了責問大哥,只是抱在衛紫衣身上,賴著不肯下來。

衛紫衣見他千里迢迢來找自己,心中早已一萬個不忍,此時此刻,真是半句重話也不願講。

寶寶的這份深情,怎不令人感動?

一向不知自己會流淚的衛紫衣,望着秦寶寶開心的笑容,竟覺得鼻頭有些酸酸的。

勉強笑着,想找些令秦寶寶開心的話,便問道:「寶寶告訴我,那些和尚、道士、武林人,是不是你的傑作?」

「咯咯咯……」秦寶寶見大哥提到得意事,笑容如綻開的春花,神氣地一昂頭,道:

「大哥,寶寶的本事不小吧!」

席如秀笑呵呵地道:「這倒是事實,除了寶少爺,誰有這麼大的本事?」

馬屁拍過之後,席如秀有些擔心,這一次會有什麼馬腳被小祖宗找到?

秦寶寶這一次倒很可愛,一點也沒找席如秀的麻煩,笑嘻嘻地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秦寶寶的話卻令衛紫衣產生沉思,席如秀也好像從秦寶寶的話中聽出了什麼。

見自己的話並沒有引起大哥的讚許,秦寶寶以為自己又惹禍了,輕聲道:「大哥,寶寶有什麼錯你就說出來嘛,寶寶聽了一定改正。」

衛紫衣笑了一笑,道:「寶寶,你認為那個和尚和兩個道士是幹什麼的?」

秦寶寶想了一想,道;「他們是什麼香主的人,香主不是一個幫會的頭目嗎?」

衛紫衣道:「長江上有勢力的幫會是「鳳尾派」,而「鳳尾派」只有舵主,卻沒有香主這種稱呼。」

席如秀道:「那和尚和道士的武功不弱,這樣的武功在「鳳尾幫」地位一定很重要,可是他們卻是一個香主的屬下,說明這三個人絕不是「鳳尾幫」的。」

衛紫衣點了點頭,問秦寶寶道:「寶寶,你在船上時,從他們口中知道了些什麼?」

秦寶寶道:「他們口中的那個香主已七十有餘,可是那個香主的來歷他們似乎不了解,否則,我這個冒牌師兄怎能做得成功?」

衛紫衣分析道:「七十餘歲?且來歷不明?若是一個久已存在的幫會,一個首領的來歷怎會不明,若是一個老幫會,怎會現在才想起要搶長江的地盤?」

席如秀道:「大當家認為這個幫會剛剛成立?」

衛紫衣道:「那和尚和道士武功不弱,無論在哪個幫會,地位都不會低,無論哪個幫會的重要人物,我們都不可能不知道,可是事實上這三個人對我們來說很陌生,所以,他們所在的幫會一定是新成立的。」

席如秀道:「一個新成立的幫會,卻來搶長江地盤,動這麼大的手腳,他們的實力一定極為可觀。」

秦寶寶忽地大叫道:「大哥,席領主,你們看那個香主會不會和老魔頭蝶飄香有關?」

衛紫衣一愣,道:「你為什麼這麼認為,是一種預感呢?還是一種推測?」

「兩者都有。」秦寶寶認真地道:「首先,「香主」這個稱呼會不會是蝶飄香這個名字中的「香」字,再加上尊稱而組成的呢?」

席如秀點頭道:「寶少爺的推測極有道理,如果「香主」是蝶飄香,一切疑問都可以解釋了。」

秦寶寶道:「對呀,蝶老頭今年差不多七十了吧,他二十年不出江湖,對他的底細,別人自然不知,他顯然擁有龐大勢力,想霸佔長江水道就不算奇怪了。」

衛紫衣笑道:「不錯,不錯,真的不錯,這樣解釋,的確什麼都說得通了。」

秦寶寶道:「還有呢!」

「還有?」席如秀假裝驚訝。

秦寶寶道:「那和尚和道士很強卻沒有名氣,自然是蝶飄香這種人才能收羅的,再說,和尚他們對「香主」極怕,如果那個「香主」的武功不是極高,自然沒有人會怕。」

這個分析也很有道理,衛紫衣對秦寶寶的聰明大感欣慰,笑呵呵地拍了拍秦寶寶的小臉蛋,道:「寶寶又發揮了小神仙的本事,再過幾年,大哥就要退休羅。」

席如秀也湊趣道:「大當家在幕後,小當家在幕前,我們「金龍社」就可以成為首領最年輕的幫會了。」

秦寶寶眼珠一轉,目光盯在席如秀身上,緩緩地道:「席領主,我差一點忘了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席如秀一陣心慌,秦寶寶的目光使他心驚。

秦寶寶憤憤地問道:「席領主,半夜溜下嶺去,這個主意可是你出的?」

席如秀慌忙擺手,道:「沒有,沒有,絕對不是我,我可是清白得很啊!」

秦寶寶道:「反正你有份,哼哼,等回去后我一定到席夫人面前告你一狀。」

席如秀呆住了,想起馬上就要到「鳴玉坊」一事,回去之後,又怎向太座解釋清楚?

秦寶寶和衛紫衣不禁大笑,席如秀也跟着「嘿嘿」地笑了起來。

衛紫衣笑了一笑之後,對席如秀道:「席領主,我們該去「鳴玉坊」了。」

秦寶寶大叫道:「大哥,你要去逛妓院呀,寶寶不讓你去,大哥不許去。」

衛紫衣笑道:「大哥是什麼樣的人,寶寶還不清楚嗎?大哥去「鳴玉坊」,是因為方自如大俠和七名弟兄在那裏失蹤的,你說,大哥該不該去?」

秦寶寶道:「那就更不該去了,連方大俠都在那裏失蹤,說明那裏非常危險,寶寶怎麼能放心讓大哥去?」

衛紫衣笑道:「寶寶的關心,大哥心領了,可是這「鳴玉坊」,我是非去不可的。」

秦寶寶知道大哥的話向來是不容改變的,其實,他之所以這樣胡鬧,是因為他也想跟着去,他並不懂妓院是怎麼回事,出於好奇,他很想去看一看。

所以他道:「大哥要去也可以,只是必須答應寶寶的一個條件。」

衛紫衣立刻把頭搖得像貨郎鼓似的,妓院那種藏污納垢之地,豈能讓秦寶寶去。

秦寶寶正如一張白紙,衛紫衣不願讓他沾染到世間的醜惡。

衛紫衣堅定地搖搖頭,嚴肅道:「不是大哥不好說話,寶寶這個要求,大哥絕不能答應,你好好地在這兒睡覺,如果大哥明天早晨還不回來,你就立刻回子午嶺。」

秦寶寶老大的不願意,但見衛紫衣嚴肅的表情,知道事情不可挽回,無奈地嘟著嘴,一副極不情願的樣子。

衛紫衣笑着拍了拍秦寶寶的小腦袋,笑道:「寶寶好好看着家,如果事情順利,大哥和席領主很快就會回來的。」

其實,他心裏也清楚,「鳴玉坊」是龍潭虎穴,能不能平安出來,他也沒有把握。

秦寶寶索性不說話,其實他心裏早有盤算,大哥不許去,難道不可以偷着去嗎?等大哥和席領主一出門,在後面跟蹤就是了。

小主意雖然已打好,但在大哥面前卻要裝出非常生氣的樣子,免得大哥起疑。

見秦寶寶一直不說話,衛紫衣以為他又賭氣了,小孩子家的賭氣不必放在心上,於是和席如秀打扮成富商模樣,在黃昏的時候離開客棧,前往「鳴玉坊」。

「鳴玉坊」的外表並不氣派,只有敞開的朱門邊掛着兩個龍鳳燈籠,幾個穿紅著綠的庸俗脂粉正依在門前,和過往的行人打情罵俏。在夜色的遮蓋下,她們面上的疲倦和蒼老已經察覺不到,只有臉上濃濃的春意在撩撥著男人的心弦。

衛紫衣和席如秀昂首闊步,走進了這家金陵第一的歡場。

令他們驚訝的是,進屋后,只是一條碎石子鋪成的小路,路的盡頭,是一間巨大的屋子。

屋門敞開,明亮的燈光傾瀉在院中,屋裏端坐着一個徐娘半老的鴇婆。

走入巨屋,卻見裏面有十幾個小門,小門內時時傳來浪聲盪語,絲竹管弦,原來,這無限的春色盡在門中了。

鴇母笑容滿面地迎土來,問道:「兩位官人,是喝茶,聽曲,還是銷魂?」

席如秀深諳此道,知道喝茶便是一兩個平庸脂粉相伴飲茶,中間可以言挑,卻不可動手動腳,這是妓院中的最低消費。

而轉曲則檔次高一些,是以三、四個姿容絕佳的,琴藝高超的女子,奏起銷魂之音,兼以投懷送抱。

銷魂則是最高一層的享受了,院中的姑娘,你可以任意挑選,無論你叫她做什麼事,她都不會拒絕,當然,想得到這種享受的唯一條件,就是你的銀子。

衛紫衣有的是銀子,但是,他來此不是為了嫖妓,而是來探聽消息,只挑一個女子,說話行事要方便許多。

他並不願為如何挑選的事費神,便笑呵呵道:「秀大爺,你可是此道高手,衛某聽你吩咐就是。」

席如秀苦笑,真不知大當家是挖苦還是褒揚,無奈地笑着,對鴇婆道:「銀子不用擔心,只選你們這裏最紅的姑娘來陪我們就是了。」

鴇婆笑道:「如果此時我們這兒的紅姑娘尚獨守空閨,那就稱不上紅姑娘了。」

席如秀笑道:「既然你們這已沒有好貨色,那我們只好另外尋一家了。」

他說完這話拉起衛紫衣就走,席如秀深知,鴇婆一定會趕過來挽留他們的。

不想鴇婆居然微笑道:「兩位客官慢走,恕老身不送。」

這一招出乎席如秀的意料之外,天下居然有把客人往外趕的妓院,只是此時既已做出走的樣子,就只好硬著頭皮往外走了。

出了「鳴玉坊」,衛紫衣笑道:「莫非這也是妓院的規定之一嗎?」

席如秀苦笑道:「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別多,「鳴玉坊」真是與眾不同。」

這時,兩個人是站在「鳴玉坊」的對面一個巷口裏說話。衛紫衣皺着眉頭,道:「依我看,老鴇這一招只是沖着我們而來的,莫非她已察覺出我們的來意,從而婉辭拒絕我們?」

席如秀點了點頭,道:「這大有可能,現在並不是妓院生意最好的時候,何況以「鳴玉坊」這樣的大妓院,裏頭的姑娘一定很多,不應該有拒絕我們的道理。」

「這樣也好。」衛紫衣道:「其實既然她已看出我們的來意,明查肯定毫無結果,只有暗訪一途了。」

席如秀沉思著,道:「她覺察出我們的來意,莫非她已知道我們是誰?」

「這很有可能,經寶寶這一鬧,他們的眼線不可能不知道我們的到來,縱不明白我們的底細,但對我們已有提防之心了。」衛紫衣說這番話時,顯得有些憂心忡忡。

席如秀皺了皺眉頭,道:「可是不管怎麼說,這「鳴玉坊」我們一定要去看看。」

衛紫衣點了點頭,兩個人來到巷子的深處,脫下華服,露出裏面的緊身夜行衣。

裝束停當,兩個人相視一笑,身子晃動,已消失在夜幕中。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5:17:16


第六回 緩兵大計

秦寶寶等衛紫衣和席如秀一走,就大搖大擺地出了客棧,直往「鳴玉坊」走去。

當他走到一個僻靜的街道時,忽見對面房上有一個人在向他招手,他定睛一看,不由喜出望外,原來那人不是別人,正是俠盜方自如。

秦寶寶興奮地撲上去,方自如已從屋頂上輕輕躍落,站在秦寶寶面前,含笑道:

「小鬼頭,你怎麼來了?」

秦寶寶笑道:「你別問我是怎麼來的,你得先告訴我,你是怎麼脫身的?」

方自如笑道:「此地不是談話之所,大當家在哪裏?你快帶我去見他。」

秦寶寶道:「大哥和席領主到「鳴玉坊」去了,方大俠,你快說說你的故事。」

他知道方自如必有一段驚險有趣的經歷,是以非纏着方自如說故事不可了。

方自如卻沒有理會秦寶寶,自語道:「他們原來去了「鳴玉坊」,這下可最好不過了。」

秦寶寶聽他的口氣,忽覺不對,仔細看了方自如幾眼,忽地叫道:「你不是方大俠。」

可是,他現在認出已經晚了,「方自如」早已捉住他的手腕,順勢點了他的「睡穴」。

秦寶寶昏過去前,只聽到方自如得意的笑聲。

衛紫衣和席領主雙雙來到院中。

衛紫衣道:「此院極大,你我不如分頭行事,三更后,在門外會合,若有急變,長嘯發號。」

席如秀笑道:「大當家放心。」

兩人便分頭行事。

且說衛紫衣,施展起絕妙無雙的輕功,在屋檐間穿梭,但是,找遍了所有房間,並沒有找到他認為重要的東西。

忽見一處房間燈光剛剛燃起,從裏面隱隱傳來了話語聲,說話的聲音中並沒有女人,而是三、四個男人在一起說話,這在妓院中可謂罕有之事。

衛紫衣立刻撲了過去,用一式「飛鳥穿林」來到屋前,復變成「平沙落雁」落在地上,悄然無聲。

只聽屋裏有人道:「衛紫衣若不是個笨蛋,現在也該到這裏了。」此人聲音沙啞另一個人笑道:「我勸衛紫衣最好不要來,否則,他就再也回不了子午嶺了。」此人聲音粗豪。

沙啞聲音道:「衛紫衣的『幽冥大九式』乃天下絕技,我們絕不能小看他。」

粗豪聲音道:「李兄莫忘了,江先生的「鬼竹刀」豈非正是「幽冥大九式」的對手?」

屋外是衛紫衣皺眉不已,這「鬼竹刀」他是聽說過的,但僅僅是聽說而已,這麼多年來,從未聽到有人會用。

據說「鬼竹刀」乃東瀛秘術,削竹為刀,化氣為鬼,別說對敵,光聽名字就有一些鬼氣。

至於江先生又是什麼人,衛紫衣也從沒有聽說過江湖中有一個姓江的用刀高手可與自己相較。

沉思間,已聽沙啞聲音笑道:「不錯,不錯,「幽冥大九式」和「鬼竹刀」相逢,一定是場好戲,何況還有肖兄的「五毒斯魂槍」和在下的暗器。」

看來這兩個人都不是江先生,屋裏莫非還有第三個人?

沙啞聲又嘆道:「衛紫衣,我勸你最好不要來。」

忽聽一低沉的聲音道:「衛紫衣,你既然來了,為何還不敢進來呢?」

衛紫衣冷笑一聲,道:「閣下一定是「鬼竹刀」江先生了,江先生有邀,衛某敢不從命。」

衛紫衣大踏步上前,推開了門,屋裏的燈光一下傾瀉而來,衛紫衣右手擁著劍柄,站在了門口。

他忽地一下驚呆了,原來屋裏竟然一個人也沒有,剛才談笑正歡的三個人竟一下子不見了。

更令衛紫衣驚訝的是,這個屋子已積滿了灰塵,但桌上地下都沒有一點有人來過的樣子,只有油燈是新的,昏黃的燈光,彷佛就像黃泉路上的指路燈。

衛紫衣身經百戰,歷練極多,可是,他卻從沒有遇見過這樣的怪事。

剛才屋裏明明有人說話,為何進來后卻不見人影?難道世上真的有鬼魂存在?

衛紫衣雖然從不信鬼神,但面前之事若不用鬼來解釋,又該做何種理論?

膽大心細的衛紫衣,第一次覺得手心有了寒意,這是一種自然的心理,是人類對未可預卜的事情的恐懼。

此時他心中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離開這屋子,於是他立刻飄身而出,離開了房間。

忽然間,又有笑聲傳來,卻是剛才粗豪的嗓音:「衛紫衣,你的劍縱可以殺人,卻殺不了鬼的!」

沙啞聲音道:「衛紫衣,你的劍下不知造成多少鬼魂,難道你不怕鬼來索命嗎?」

黑漆漆的夜,森寒的聲音,膽子若是小一點的人,早已當場昏倒。

衛紫衣霍然回首,卻見對面竹林中,影影綽綽有三個黑影,忽地有一道慘碧色的光芒閃起,映亮了那三個人的臉。

僵木的表情,慘碧色的臉龐,衛紫衣心裏「咯瞪」一下,全身打了個寒喋。

「嗆」的一聲,他已抽出了腰間的銀劍,細細的銀劍,就如一條宛然遊動的毒蛇。

不管這世上有沒有鬼,鬼也是怕惡人的,衛紫衣仗劍沖入了對面的竹林。

劍光如流水,「波」的一聲,已刺入了那個人的咽喉,劍已洞穿那固人的咽喉,可是那人並沒有倒下。

另聽慘厲的笑聲傳來:「衛紫衣,人縱怕你,鬼卻不怕你,你是殺不死鬼的。」

劍尚在他的咽喉中,那人竟已合手撲到,雙手竟抓向衛紫衣的咽喉,一股腥臭之氣撲面而來,正是死人身上的確臭。

衛紫衣心中大駭,急撤銀劍,揮劍削向那人的雙手,「卡嚓」一聲,那人的雙手已被削去,可是並沒有血流出。

衛紫衣絕不相信世上有鬼,可是對手若是人,又怎會咽喉中劍而不倒下,雙手齊斷而不流血?

這些疑問差一點令他喪失戰鬥的勇氣,不過衛紫衣畢竟是衛紫衣,對手縱然是鬼,他也不怕,只是和鬼纏鬥,分明是不明智之舉,於是他銀劍舞動護身,身體已倒射飛出竹林。

等他再回眸看向竹林時,竹林中的三個人影已不見了。

站在當地,衛紫衣已免得脊背上沁出細小的汗珠,他的心臟也在劇烈地跳動,極度的恐懼和震驚,已令他無法平靜。

正在這時,一把青色的刀無聲無息地從他身後的房間里剌出,刺向衛紫衣的背脊,而一桿紅纓如血,槍頭如墨的短槍,則從竹林中飛出,電刺衛紫衣的心臟。

衛紫衣忽地明白,剛才的鬼局只是一個圈套,目的是令衛紫衣心浮氣躁,無法鎮靜。

高手相爭,豈容心亂?所以,當衛紫衣震驚難平時,致命的殺招已來到。

後有刀,前有槍,無論衛紫衣是前進還是後退,都是不明智的,何況他此刻心已亂,又怎能對付如此可怕的殺招?

出於本能和求生的慾望,衛紫衣脫身躍起,這是對付此時這種局面的最好方法,衛紫衣畢竟身經百戰,已具備了擺脫危險的本領。

可是刀槍雖已落空,但衛紫衣忽地發現,自己已無法回到地面,就是落地,也將會變成一具死屍。

這不僅僅是因為地上盤旋飛舞的刀槍,而是當衛紫衣飛躍起時,無數枚細小的暗器正向他襲來。

身在半空的衛紫衣,絕不可能避開這些暗器。暗器有快有慢,快的直打衛紫衣的身體,慢的封住了衛紫衣的退路,衛紫衣縱可以躲過擊向自己身體的暗器,也無法在身子下沉時,不被那些速度較慢,卻恰好趕上的暗器擊中。

看來,用暗器的人已是絕頂高手,縱是唐門的暗器恐怕也不過如此而已。

看來,衛紫衣是死走了。

席如秀的處境並不比衛紫衣好,不過,他最起碼一時死不掉,可以說他比衛紫衣的境遇稍好一點。

現在他正被一張大網纏住,高吊在屋樑上。

用網纏住它的人,此時就坐在他的下面,一共是四個人,都是女人,可以想像的,這四個女人的姿容皆不俗。

衛紫衣以前曾笑着說:「席領主,天下的男人你是不怕的,但女人就難說了,總有一天你會栽在女人手裏。」

當時周圍的人都哈哈大笑,席如秀也在笑,他認為這是一句比較有趣的笑話,是衛紫衣幽默感的一種表現。

不幸的是,這句話竟已成為事實,勒進肉里的網線和身上的酸痛,都無時無刻不在證明這一點。

說起來,這個經過連席如秀自己都不好啟齒。

他在巡查中,來到了一個水池,水池中水波蕩漾,因為有四個絕色佳人正在洗澡。

席如秀雖然對女人興趣不低,但任務在身,只好裝作沒看見,準備悄悄地離去。

就在他準備離開時,卻又不得不停下來,因為那四個女人正在談話,並且談的內容是席如秀極想聽的。

她們在談一個月前,發生在這裏的八個人失蹤的事情,中間不止一次提到方自如的名字。

席如秀當然不走了,而是找了一個地方躲了起來,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他和大當家極欲知道的事情,竟在此地得以實現了。

他藏身的地方離水池不近,且四個女人是在悄聲地談笑,為了聽得清楚一點,席如秀只好又找了一個離水池較近的藏身之處。

在移動位置時,他的輕功使他在行動中不發出一點聲音,他也認為四個女人絕不會知道他的到來。

現在他終於可以聽清楚談話了,可是那四個女人忽然換了話題,開始談論起關於男人的事情來。

若在平時,席如秀很想和她們喝着酒、聽着曲,大談男人的是非短長,可是在此時,他卻恨不能把她們一個個從水池中揪出,用刀子逼着她們繼續剛才的話題。

他又等了一會,希望話題可以回到失蹤事件上,可是話題在不斷地改變,從男人談到衣服,談到首飾,最後竟扯到生孩子的問題上。

席如秀有些着急了,若這樣下去,就是等到天明,也不可能回到老話題上,迫於無奈,席如秀準備採用極端的方法,也就是說,他準備用刀子逼迫她們說實話。

女人在不穿衣服時是比較膽小、害羞,從而也比較容易說實話的。

於是席如秀無聲無息地飛了過去,真的取出一把刀,架在池中一個女人的脖子上。

正在洗澡的女人忽地見到一個拿着明晃晃大刀的男人,那份驚慌是不用提了。

為了壁免這四個女人驚叫,席如秀在一出現時,就用四顆石子擊中四個女人的啞穴,然後將刀子架在一個女人的脖子上,又解開她的「啞穴」。

這些事情做起來很煩,但卻是必行的步驟,老於江湖的席如秀,做起事來總是有條不紊的。

在刀子的逼迫下,那個唯一被解開啞穴的女人說道:「你是誰?想幹什麼?」

她目中驚慌失措的神情令席如秀打消了「她們或許有武功」的疑問,故作森然地笑道:

「我想問你幾句話,你必須老實回答,否則……」

他做了一個殺頭的動作,這個動作卻起了相反的效果,女人不僅沒說話,反而昏了過去。

這個結果令席如秀哭笑不得,他只好又把刀子架在一個年紀較大,看起來也比較有膽量的女人脖子上。

他又重複了剛才說的話,解開了那個女人的啞穴。

那女人道:「我可以告訴你,但你能不能把刀子拿開,你不怕我也會昏倒嗎?」

席如秀想不到這種時候,這個女人還能說出這種話來,這說明她的膽子的確不小,何況,他也不願意用刀子來對付一個渾身上下連一件衣服也沒有的女人。

收回刀子,這女人道:「好,我說。」

她並不是用嘴說,而是用手說,她忽地從水中拉起一張網,罩向席如秀。

除了她,那個昏倒在池邊的女人,那兩個被點中啞穴的女人,分別拉住網的一角,光着身子從水中跳出,用網網住了席如秀。

席如秀很想躲閃,可是那個網太大,且四個女人的步法極為精妙,再加上四具絕色生香的屍體,令一個正常的男人想得多了一點,手腳也就慢了一點。

於是,席如秀現在就被網纏起,吊在了屋頂上,那四個女人已穿上衣服,正在他的下面像一群天真無邪的小姑娘似的,嘰嘰喳喳地說着話,這一次,她們談論的,竟是方自如等八個人的問題。

到這種時候才說又有什麼用呢?席如秀苦苦地笑着,覺得自己實在大差勁了。

不過,他並沒有驚慌,因為他明白,衛紫衣一定會來救他的,雖然他也明白這個希望很渺茫。

對手一定準備了極為可怕的陷阱等著衛紫衣,席如秀現在只希望,衛紫衣的武功真的像他所想像的那樣好。

有月升起,如水。

衛紫衣並沒有死。站在地上,靜靜地看着面前三個人,衛紫衣的嘴角泛起一絲冷笑。

面前的三個並不像鬼,一點也不像。用槍的人是一個身高八尺,藍緞衣着身的虯髯大漢,一桿五尺長的短槍,槍頭竟有一尺長,衛紫衣認識這個人。

這個人姓肖,正是江湖上用槍的三十二名高手之一,「五毒斷魂槍」肖亞飛。

他的槍法且不論,他的槍頭淬有五毒,五毒者,乃「毒蛛、毒蟻、毒蛇、毒蜈蚣、毒藜子」也。

槍頭上的毒別說利入身體中,就是略微沾一點在皮膚上,毒氣就立刻會進入身體中。

這樣的武器,已算是殺人的利器了。

另一個人是五短身材,身體雖然瘦小,但一身黑袍卻非常寬大,不用問便知,袍中所藏必是暗器。

江湖上的暗器高手前十名中,有七個人是唐門的,另外三個則是其他人。

這個瘦小的漢子,正是那三人之一,暗器功夫僅排在唐門掌門唐竹之下的「飛天蝠王」

李心月。

關於他的暗器,衛紫衣剛剛才領教,結論是:非常可怕。

第三個人,穿着一件灰袍,連臉上的皮膚也似灰色的,一雙眼睛卻是蒼白色,他的手奇長奇瘦,就像乾枯的樹枝一樣,手中正拿着一把三尺長的刀。

竹刀。

刀是用青色的竹子削成,刀身有三指寬,只在臨近刀尖處,才有一個新月般的弧度。

這個人莫非就是「鬼竹刀」江先生?

衛紫衣從這些人的眼上一掃過,看到三個人同時露出迷茫不解之色。

||他們對衛紫衣居然還活着,甚感不解。

江先生忽然道:「衛大當家,原來你並沒有心亂?」

衛紫衣冷然道:「你以為你們的鬼局能騙得了在下?」

江先生面無表情,木然道:「你已看出了破綻?」

衛紫衣淡淡地道:「屋中有聲不見人,只因為你們是躲在屋中的地道里,利用裝置將聲音傳到屋裏的,至於竹林中的三個鬼,卻不過是三個橡皮人而已,橡皮人身中設有機關,故而能動。」

江先生道:「你是怎麼看出這些的?」

衛紫衣淡淡一笑,道:「那個屋子裏都是灰塵,只有油燈是新的,試問,如是有人從外面進入屋中放燈,再好的輕功也不可能不在地上留下腳印。」

江先生道:「難道你不可以認為這是鬼所為的嗎?」

衛紫衣不屑地一笑,道:「做人必須有堅定的信念,世上絕沒有鬼,鬼事皆為人為,不管你製造何種假象,都無法嚇倒我。」

江先生道:「那你又怎知竹林中是橡皮人?」

衛紫衣冷冷地笑着道:「劍刺上東西,手上就有感覺,木是木的感覺,皮肉是皮肉的感覺,我一劍刺出后,就感覺到是橡皮人,因為這樣的詭計,我遇上不止一次。」

江先生默然。

李心月道:「衛紫衣,你剛才拔劍擊落暗器,且將地上的江先生和肖兄逼開的招,是否是「幽冥大九式」?」

「正是。」衛紫衣臉上露出金童般的微笑,道:「那是「幽冥大九式」中最有效的一招。」

肖亞飛道:「是「地獄使者」?」

「正是。」

肖亞飛喃喃地說:「據說「地獄使者」一出,再無生路,今日我僥倖不死,可謂大幸。」

他喃喃說着,身子竟轉過去,準備走了。

李心月叫道:「肖兄,你怎麼就走了?」

肖亞飛道:「我們三個人在猝不及防間同時出手,都未能要了他的性命,現在他已全身準備,又怎有機會可趁?」

李心月被他說得一愣,良久才道:「不錯,不錯,還是走的好,一走百了。」

他剛說完,卻見江先生和肖亞飛已走遠了,他大呼一聲,亦飛掠過去。

衛紫衣看着他們離去,卻沒有去追趕,他也沒有把握將這三個人殺死。

何況他現在很擔心席如秀,自己已遭到伏擊,說明對方早已有準備,席如秀現在一定是凶多吉少。

曾和席如秀約定,遇到急變,以長嘯為號,可是衛紫衣並沒有聽到席如秀的嘯聲。

莫非對手在剎那間將席如秀制住,而席如秀竟連呼喊的能力也沒有了?

對別人的安危,衛紫衣一向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重要,更何況席如秀是自己親如手足的兄弟。

所謂關心則亂,衛紫衣愈想心愈亂,銀劍收起,身子已隱入夜幕之中。

被吊在房樑上,且又大頭朝下,這種滋味可不好受,席如秀不知道自己要忍受到何時?

底下四個女人還在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似乎準備一直說到天亮似的。

三個女人就是一台戲,再加上一個女人,那還了得,席如秀初時還強打着精神聽着,用不了多久就開始頭痛了。

不過,他現在終於知道,方自如並沒有死,而是被捉住后又溜走了。

這個消息令席如秀長吁了一口氣,但是,他很快地就為自己的命運痛苦起來。

自己會不會也有方自如那樣的好運呢?

現在他被困粽子似地困住,而纏住他的網,又是用天蠶絲編成的。

他當然可以很輕易地掙斷繩索,卻無法掙脫網。

四個女人還在不停地說着,席如秀本就心煩,哪裏還受得了這些嘮叨,不由大喝一聲:

「別吵了!」

四個女人果然住了嘴,一起抬頭看着席如秀,好像從沒有見過他一樣。

席如秀笑了笑,道:「四位姑娘,你們能不能安靜一點,做一些該做的事,比如睡覺什麼的。」

一個女人笑道:「你剛才不是想和我們說話,而且還用刀子逼我們說話的嗎?現在怎麼又不讓我們說了?」

席如秀笑道:「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

那女人不解地道:「為什麼剛才我們可以說話,但是現在卻不可以說話呢?」

她就是剛才那個一見刀子就昏倒的女人,從她臉上看,好天真,好無邪,令人怎麼也想不到,她會用騙人的手段制住有「銀狐」之稱的席如秀。

席如秀現在已被這個問題問得哭笑不得,這麼簡單的問題都不懂,又怎會用出那麼複雜的詭計?

他搖了搖頭,準備換一種說法,用商量的語氣道:「你們真的不願意不說話?」

女人笑道:「我們可以閉嘴,不過,除非……」

她故意不說完,而用挑逗的眼神看着席如秀。

席如秀暗罵一聲:「狐狸精!」卻故意嘆道:「除非什麼?」

女人笑道:「除非你再像剛才那樣,用刀子逼住我們,那樣,我們只好閉嘴。」

席如秀笑道:「好!」

忽地,他的身子竟從屋頂上落下來,並且,緊困着他身體的網竟然散開了。

散開的網無巧不巧,恰恰好好罩在四個女人的身上,網並不算太大,所以只能罩住四個人的上半身。

因此席如秀便伸出手指,立刻點住了這四個女人身上的較為重要的穴道。

席如秀從空中輕輕地落下,拍了拍手,整理一下衣服,笑吟吟地道:

「現在我並不想拿刀子逼住你們,不過現在你們真的已說不出話來了。」

四個女人自然很詫異,她們怎麼地想不透,席如秀是怎麼從網中掙脫的?

他明明已被困得嚴嚴實實,並且又被纏住,而網上的繩扣編得十分巧妙,天下會解開這種結的不應該有第五個人的。

席如秀得意地笑着,現在看上去真像一隻狐狸,他道:

「困我的繩索,是很容易掙斷的,你們唯一的錯誤,就是太相信那個繩扣了,這種繩扣並不稀奇,我倒背着手都可以解開。」

事實上,他也的確是這樣做的。

另聽有人笑道:「不想席領主還有這門絕技,改日我一定好好請教。」

不用說,說話的人正是衛紫衣,他早已悄然地立在窗前,似乎立了很久,他的臉上充滿欣慰的笑容,能看到自己的屬下平安脫險,他的確很高興。

席如秀看到衛紫衣出現,臉上已有些不自然起來,剛才自己被吊在屋頂上的狼狽樣,一定被衛紫衣看在眼中了,幸虧秦寶寶沒有來,否則豈不慘乎?

想起秦寶寶,席如秀道:「大當家,我們該回去了,方大俠已脫身,我們沒有必要再待在這裏,何況,寶少爺也一定等急了。」

衛紫衣點點頭,道:「方兄既已脫身,遲早會和我們聯絡的。」

他想起秦寶寶,此時一定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心裏便一分鐘也不想待下去了,回身便準備走了。

席如秀忽地指著四個女人道:「大當家,這四個大美人該如何處理?」

衛紫衣笑道:「如果你願意,可以將她們帶回「子午嶺」,也許席夫人不會吃醋的。」

席如秀聽了這話,立刻掉頭就走,連看也不敢看那四個女人一眼了,打死他也不敢那樣做的。

兩個人閃出屋外,飛身上屋,幾個起落,已出了「鳴玉坊」。

此時,正好梆敲三更,回到客棧,他們立刻發現秦寶寶已不在客棧中。

初時,他們並沒有在意,因為秦寶寶頑皮成性,絕不會乖乖地待在客棧中的,可是當街紫衣發現桌上的一張紙條時,臉色不由變了。

那是一張二指寬的紙條,紙上寫道:「秦寶寶已在我手。」落款是香主。

席如秀大驚失色,道:「寶少爺給他們擄去了,這……這可怎麼辦才好?」

衛紫衣的心情怎能不緊張?他和秦寶寶之間的感情,別人又如何了解清楚?

他在內心裏深深地嘆息:「寶寶,寶寶,你什麼時候才能讓大哥放心啊?」

衛紫衣內心雖極不平靜,表面卻鎮靜若泰,淡淡地道:「如果他們用這種方法來要挾我,他們就錯了。」

的確,這種事情衛紫衣遇到不止一次,雖然每一次都兇險萬分,但每一次都有驚無險,因為他知道,對手既然想用秦寶寶要挾,那秦寶寶暫時不會有危險。

也就是說,如果衛紫衣不冒然行動,秦寶寶就安全得很。

席如秀畢竟也是老江湖了,激動過後,他很快也平靜下來,嘆了一口氣,道:」看來我們必須待下去了,他們一定會和我們談條件的。」

衛紫衣點點頭,堅定地道:「無論他們提出什麼條件,我們都絕不答應。」

身為「金龍社」的魁首,他實有不得已的苦衷,他不能為一己之私而斷送「金龍社上的前程。

席如秀擔心地問道:「如果我們不答應他們的條件,那寶少爺豈不危險?」

衛紫衣冷冷地道:「是秦寶寶一人的性命重要,還是「金龍社」數萬名弟兄的性命重要?」

席如秀無言以對,只有長長地嘆息,他很慶幸自己不是衛紫衣,不會有這種內心的煎熬,他也實在很同情衛紫衣身為領袖的痛苦,可是,他又能說什麼呢?

秦寶寶這小傢伙現在在幹什麼?

他現在可舒服得很,住在一間香噴噴的房子裏,睡在軟綿綿的被子裏,旁邊還有四個丫鬟伺候着,他現在的待遇,就和以前在子午嶺差不多。

那個假方自如,其實就是柳隨雲,不過這幾天柳隨雲並沒有來見他,事實上,從沒有任何人來問過他任何事。

他早已對這種囚禁生活習慣了,反正最後還不是好好地出去,有大哥在,這些人還能咋樣?

對神通廣大的大哥,秦寶寶可是信心十足。

這天早晨,秦寶寶梳洗完畢,無聊之餘,走到窗前觀景,他被明令限制禁止出屋,在屋裏,他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他已看出,伺候他的四個丫鬟都是身懷武功,對付秦寶寶,一個人就已足夠,何況現在是四個人步步跟着他,他就是再想耍滑頭,也不可能逃出去的。

就算他僥倖逃脫四名丫鬟的掌握,出屋后,就無法再行半步了,他知道院裏院外處處都有機關暗器,他曾親眼看見一位僕人因走路不慎誤中機關而被射成刺猥。

對機關消息之學,秦寶寶本有機會涉獵,但他小小年紀,哪有心思學這些煩之又煩的東西。

書到用時方恨少,秦寶寶真後悔自己當初若是學一點點,憑他的聰明,不就可以脫離眼前的囚籠了嗎?」

院子很大,種了許多艷麗珍奇的花草,這些美麗的花草間,可是危機四伏。

秦寶寶喜歡坐在窗前,看院子裏的風景,他的興趣並不在花草上,而是在花草的機關上,他本認為,只要自己多看幾個人從院中走過,豈不就可以發現安全的路徑了嗎?

後來他才知道自己錯了,四個丫鬟有時有事要出去,可是她們每一次走的路都不一樣,昨天可以走的路,今天就不能走了。

原來地上的機關也是千變萬化,隨時都可以改變的,至於改變的程序,也只有內部人知道。

秦寶寶明白自己無法得知這個程序,所以他只是看了幾天就有些灰心了。

現在唯一能令他坐在窗前賞景的原因,是因為院子裏經常有些人走動,他看這些人,總比看房中的四個丫鬟有趣一點。

這天早晨他還是和以前一樣,端個椅子坐在窗前,不停地往口裏塞零食。

抓他來的人對他還真不錯,居然沒有抹殺他對零食的愛好。

無聊地望着院子,無味地吃着,秦寶寶忽地發現,花園的盡頭,出現了一個佝僂著身子的老人。

老人的年紀估計有六十,一副山羊鬍子白多黑少,兩隻耳朵奇大,幾可垂至肩上,真可謂大耳如輪了。

秦寶寶見這人生得這麼有趣,不由「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卻見那老人身後跟着一個老和尚,正是那天在船上誤認為秦寶寶是香主師兄的那個和尚。

和尚對老人似乎很尊敬,不時地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那老人是第一次來這裏,和尚想必在指點路徑。

兩個人在花叢中緩緩地走着,走到一座精緻的小樓前。

秦寶寶不知道那樓上住着何方神聖,反正每天都有許多人到小樓中去,這些人進樓前,都是大氣也不敢出,出樓后,就像撿了條命那樣高興。

經過初步估計,秦寶寶認為那樓中住着的,一定是正主見,老魔頭蝶飄香。

和尚和老人在樓前站了半刻,老人就獨自進去了。

過了很久,才見老人喜氣洋洋地從樓中出來,那臉上的神情,就好像久久不第的秀才一朝中了狀元似的。

那和尚看上去也很開心,不住地呵呵笑着,估計是在說道喜之類的話。

秦寶寶本來對老人並不盛興趣,後來卻見他們向自己走了過來。

那老人一指秦寶寶,道:「就是這小子?」

和尚恨恨地道:「就是他,上一次戲弄得老衲好苦。」

那老人漠然地看着秦寶寶,就好像在看着一截木頭似的。

秦寶寶討厭他的表情,早已扭過臉去,可是他又不甘心認輸,於是反而扭過頭去,死死地盯着老人看。

忽然之間,只聽和尚說道:「噫,奇怪,我的戒刀怎麼不見了呢?」

那老人淡淡地道:「莫非是丟在花叢中了?」

和尚大搖其頭,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剛才它還在我袖中呢!」

他不可思議地搖搖頭,忽地又叫了起來,道:「奇怪,奇怪,它又回來了。」

老人淡淡地道:「也許刀根本沒丟,大師太大驚小怪了。」

這一番話,令秦寶寶眼睛一亮,他忽地明白,那佝僂老人是何許人了。

一定是俠盜方自如,否則,誰有這樣神奇的妙手空空本領?

莫非剛才他是為了向寶寶暗示自己的身份而有所舉動的?

想到這裏,秦寶寶不禁抬頭,看了佝僂老人一眼,這一次,他終於發現老人的眼神正是他熟悉的,不是方自如又是誰呢?

真不明白,方自如又是怎麼混進來的?

客棧。

衛紫衣面有憂色,道:「不知方兄是否已混進了蝶飄香的老巢?」

席如秀笑道:「方大俠易容術天下無雙,而且他冒充的人又是一個不常在江湖上露面的魔頭。」

衛紫衣道:「「大耳老人」雖說久不現於江湖,但他若萬一出現,方兄豈不糟糕?」

席如秀笑道:「那最安全的方法就是先找到「大耳老人」,想個法子讓他不再露面。」

衛紫衣微笑道:「最安全的方法只有一種。」

他皺着眉頭,又道:「可是,「大耳老人」久不現於江湖,該到哪裏尋找?」

席如秀笑道:「也許方大俠這幾天就可以將寶少爺救出,大當家又何必擔心把戲揭穿?」

衛紫衣道:「你說的只是也許,若方兄不幸失手,恐怕就再也不能像在「鳴玉坊」中那樣輕易脫身了。」

席如秀道:「大領主和陰大執法明天就可以帶人趕到,事情若是不順,力拚也可以取勝。」

衛紫衣道:「金陵城乃蝶飄香的總部,黨羽眾多,且他的手下又是高手如雲,我們這邊卻只有你、我、大領主、陰大執法可擋一面,其他人雖勇,卻未必是蝶飄香座下高手的對手。」

席如秀笑道:「大當家何必長他人威風滅自己志氣?「金龍社」闖蕩天下,比蝶飄香更厲害的人物,我們又不是沒有見過。」

衛紫衣嘆道:「席領主,須知任何事情都要從最壤的角度考慮,才不至於有太多失望,無論對手是強是弱,我們都要把他當作最強勁的對手來看待,這樣方可萬全。」

席如秀默思良久,不禁嘆道:「大當家畢竟是大當家,考慮得總比我們周全。」

衛紫衣微微一笑,道:「自秦寶寶被抓去后,至今沒有人和我聯絡,他們一定是想先令我們不敢輕舉妄動,從而調兵遣將,一舉將我們殲滅掉。」

席如秀皺眉道:「他們可以動,我們卻投鼠忌器,這些事情的確有些棘手。」

衛紫衣沉吟半刻,道:「現在只希望方兄能順利得手,我們方能行動。」

席如秀長嘆道:「方大俠呀,方大俠,「金龍社」的勝敗全在你一人身上了。」

秦寶寶自從知道方自如來到后,心中自是開心,但表面上卻平靜得很,小小年紀就有這種涵養,倒還當真不簡單。

草草地吃過飯,早早地上床睡覺,是想睡個好覺,晚上就有精神鬧了。

可惜,這一個晚上他興奮得一夜睡不着覺,並且讓他失望的是,方自如今夜沒有來。

秦寶寶估計,方自如是想將這裏的地形環境摸熟悉了再動手,秦寶寶想通了這一點,就安心等候了。

閑着無聊,秦寶寶只好和「它」說話了:

「喂,陪我聊聊,我現在好悶。」

「你是活該,不聽大哥的勸告,偏偏要跑出來。」

「哼,少來教訓我,我做什麼事跟你有什麼關係?」

「廢話,若是你死了,我不就成了孤魂野鬼了?」

「好啊,你竟敢詎咒主人死。」

「誼咒也沒有用啊,好人不長命,壞人活千年,像你這種小壞蛋,一時是死不了的。」

「不理你了,哼!」

「喂,小傢伙!」

……

「別拿架子嘛!」

……

「你想不想知道方大俠為什麼直到現在還不來救你?」

「你知道嗎?吹牛!」

「不知道可以猜嘛!」

「你是怎麼猜的?」

「不告訴你。」

「少神氣,你以為我不知道啊?」

「你也知道?吹牛!」

「算了吧,我來告訴你:第一,方大俠尚不熟悉這裏的機關,自然不能來救我。第二,他一定是假冒別人的名頭而來,剛來的人,總要經過考驗,不考驗一下,老魔頭怎會對他放心?」

「嘻,秦寶寶,你可真聰明。」

「那還用說,反正比你聰明多了。」

「呀,不好,有人來了!」

來的人是柳隨雲,秦寶寶一見柳隨雲氣就不打一處來,心裏盤算著,準備給柳隨雲一點苦頭吃。

柳隨雲今天打扮得很體面,穿了一件價值不菲的絲質長袍,他長得本就不醜,這身衣服一穿,倒還真像個人樣。

小小秦寶寶心中已盤算好了害人的計策,臉上笑嘻嘻地道:「柳捕快,是哪陣歪風把你吹來了?」

柳隨雲故作大度地一笑,道:「秦寶寶,想不到你現在還這麼神氣,如果你知道大禍臨頭,不知你是否還能神氣得起來?」

秦寶寶冷笑道:「大禍臨頭的恐怕是你們才對,想嚇唬我,沒那麼容易。」

柳隨雲淡淡一笑,道:「鬥口是無用的,我來這裏是要告訴你,有關你死期的消息。」

秦寶寶的心裏「咯磴」一下,口中卻淡淡地道:「原來你們到現在才想殺死我啊,我都等不及了。」

柳隨雲奇怪地看着秦寶寶,道:「倒看不出你不怕死。」

他又冷冷地道:「唐門、少林、金龍社都是你們將要攻擊的對象,你們又怎會怕他們,所以我的死你們是可以承受後果的。」

柳隨雲笑道:「你實在太聰明,說實話,我們並不想殺你,只是你若不死,衛紫衣又怎會心亂?他的心不亂,我們又怎有把握將他制住?」

秦寶寶心想:「好可怕的計策,想起以前自己也曾被抓,對方以假死之計騙過衛紫衣,衛紫衣好不心痛,自己若死,大哥在悲痛交加之餘,自然會心神恍惚了。」

在蝶飄香這樣的對手面前,一點疏忽都會致命的。

秦寶寶忽地道:「你們將我殺死,其實對你們並沒有好處。」

柳隨雲笑道:「哦?」

秦寶寶道:「我死後大哥固然心痛,但大哥不是一般人,他會很快地將悲痛化為力量,你該知道,人在痛苦時往往可以激發潛力的。」

柳隨雲拍了拍手,以示對秦寶寶的喝彩,笑道:「小小年紀,就可以了解人性,當真不簡單,不過,我們至多將你重傷而已。」

他又微笑着道:「一方面,你大哥見你重傷自然心痛,另一方面,見你沒死自然不敢輕舉妄動,你說這個方法好不好?」

秦寶寶簡直要大罵柳隨雲的祖宗十八代了,這麼可怕的計策,不是人可以想出來的。

柳隨雲得意地一笑,道:「我來這裏,就是帶你走的,你最好不要反抗,你那兩下子可不是我的對手。」

秦寶寶眼角忽地瞥見窗外有一條人影一閃,於是嘻笑道:「誰說你武功好,我偏要和你試試。」

柳隨雲也笑道:「不見棺材不落淚,不到黃河不死心,來,來,來,亮出你的招來。」

秦寶寶雖然被擒,但身上東西並未少,因為他還是個孩子,別人不會把他放在心上的。

握了握拳頭,金匕首還在,秦寶寶大叫一聲,和身向柳隨雲撲了上去,手中匕首在一剎那間剌出了十八招。

衛紫衣曾對秦寶寶道:「招式的主要目的是迷惑敵人,當對手忙於對付你的招式時,你的殺招就可以用了。」

十八道金光組成了一片光幕,將柳隨雲罩住,其實,秦寶寶的殺招卻在右腳上。在子午嶺上,秦寶寶特地做了一雙「鞋中劍」。

右手匕首剌出,腳尖已抬起,踢向柳隨雲的膝蓋。

秦寶寶的招式固然不錯,但他的速度卻稱不上快,所以柳隨雲一開始並沒有動,他想等到秦寶寶招式用完時再出手攻擊。

金匕首已刺到,而秦寶寶腳下的短劍也「哧」地彈射出來,這時,秦寶寶已無法變招了。

柳隨雲冷笑一聲,忽地抬腿伸手,欲將鞋中劍踏到足下,再將金匕首奪過來。

他的時機掌握得恰到好處,速度也不慢,可是他剛剛出招就覺得手臂和大腿膝蓋一麻,這樣,他身子的動作就略微地停了一下,這一停頓一下就要了他的命。

秦寶寶的金匕首變招刺入了柳隨雲的咽喉,而同時鞋中短劍也刺入了他的膝蓋。

柳隨雲瞪大了眼睛,目中充滿了驚訝和不信,秦寶寶被他的神情嚇得退了一步。

柳隨雲咽喉中「咯咯」作響,身體軟軟垂下,終於倒地。

四個丫鬟本在一邊笑吟吟地看着,她們本以為柳隨雲對付秦寶寶還不是手到擒來?

不想事情的變化出乎她們意料之外,一個心細的丫鬟立刻看出不妙,飛身從窗戶中跳了出去。

她在半空中忽地看到一隻手掌橫掃向她咽喉,她無法控制住自己的身體,咽喉便直往手掌上撞去,一撞之後,她立刻就昏了過去。

正是因為秦寶寶知道方自如在外面,所以才敢和柳隨雲動手的,結果一出手就傷了兩個,他的心裏委實高興,可惜他高興得太早,一個丫鬟抽刀出鞘,疾削秦寶寶的咽喉。

秦寶寶向後退,不想身後也有兩把出鞘的利刃抵在自己的后心之上。

方自如正從窗中躍進,一見這種情景,心中大驚,前撲的身形立刻定住了。

一把刀橫在秦寶寶的咽喉上,另兩名丫鬟已從秦寶寶的身後走出,走到方自如面前。她們顯然受過嚴格的訓練,行事乾脆俐落,果斷至極。

一名丫鬟持刀厲聲對方自如道:「不管你是什麼人,立刻退出去,否則,秦寶寶的小命就會斷送在你的手上。」

方自如大是為難,不禁抬頭去看秦寶寶,卻見小傢伙一副嘻皮笑臉的神情,目中儘是精靈古怪之色。

方自如暗暗尋思著,心道:「秦寶寶一定有脫身之計,我不如退出,緩上一緩就是。」

當下身子一動,筆直地從窗中飛了出去。

見方自如出屋,三個丫鬟都似吁了一口氣,執刀逼住秦寶寶的丫鬟,忽地覺得身上癢了起來。

一開始是從腿上開始的,她不禁伸手抓了一抓,這一抓不要緊,一直癢到肉里,手上也奇癢起來。

禁不住地又狠命搔抓,不想越抓癢得越厲害,到最後竟連骨頭裏都開始癢了起來。

她簡直恨不得用刀將身上的肉一塊塊割去,這份折磨令她實在無法忍受,執刀的手再也把握不住,「叮噹」一聲掉在地上。

另兩名丫鬟聞聲急轉,立見秦寶寶脫了控制,想也不想,手中的刀齊逼向秦寶寶。

這一次,方自如又怎能讓她們得逞?雖然從屋外到秦寶寶處有一丈距離,但這一丈距離對方自如來說,簡直等於沒有距離。

閃電掠入,身子從兩個丫鬟中間擠進,伸出雙手,在兩個丫鬟執刀的手上一托。

兩把刀立刻激射而出,飛入了屋頂,方自如的手收回時,已順勢點了兩名丫鬟腰部的穴道。

大功告成,秦寶寶洋洋得意地走到兩名丫鬟面前,道:「你們還神氣不神氣?」

兩名被制的丫鬟怒視他一眼,因啞穴被點,所以說不出話來。

至於那位身上忽然癢起來的丫鬟,自然是受了秦寶寶痒痒葯的暗算,此時已蜷縮在地上,呻吟不已,身上的衣服已被撕爛了。

方自如上前一步,道:「寶少爺,此地不可久留,快隨方大哥出去吧!」

秦寶寶卻搖了搖頭,道:「我不出去。」

方自如大奇,道:「你又犯了什麼脾氣,這裏可兇險得很,多待一會就多一份危險。」

秦寶寶笑嘻嘻道:「不是我不想出去而是我們根本就出不去。」

方自如道:「為什麼?」

秦寶寶道:「我可是蝶瓢香的重要犯人,而你卻是初來乍到,蝶老魔還不相信你,你又怎能輕易地接近我呢?」

方自如大驚,深以其言為然,自己過來時,的確沒有人來盤問,試問秦寶寶這樣重要的犯人,又怎會只有四名丫鬟看守?

等他衝到窗前,果見門口已站了一排不下二十名的勁裝武士,武士們的手中都執著拉開的弓箭。

「崩」的一聲,一支羽箭離弦而出,卻不是射向方自如,而是射向天空。

天空中正有一隻蒼鷹盤旋,那支羽箭衝天而上,正射在蒼鷹的咽喉之上。

蒼鷹撲騰幾下便墜了下來,正跌在方自如的面前。

方自如聳然一驚,不想這執弓的武士竟有射鵰的本領。

這時,又從武士們的身後轉出一個和尚、兩個道士,和一個手執青竹削成竹刀的老人。

方自如縱有把握躲過二十支羽箭,卻絕對不是這四個人的對手。

他回頭又見到秦寶寶頑皮的笑容,這種笑容顯示他一點也不緊張,反而覺得很好玩似的。

方自如不禁問了一句:「寶少爺,到這種時候你還能笑得出來?」

秦寶寶一吐舌頭,做了個鬼臉,笑道:「本來是我一個人坐牢,現在卻有人來陪我,我當然很開心啦!」

這就是秦寶寶。

衛紫衣面前的桌子上,有一個攤開的包袱,包袱中是一隻臭烘烘的鞋子。

這隻鞋子大多是做小偷的人所穿的。

衛紫衣認出,這是方自如的鞋子。

一個人做事失敗,可稱之為「失手」,也可稱為「失足」,方自如這一次是「失鞋」。

衛紫衣眉頭緊皺,神情極為凝重,不想連方自如都已失手就擒,這可怎麼辦?

屋子裏還有三個人:大領主展熹、三領主席如秀和陰離魂大執法。

三個人都一起定定地看着這隻鞋子,好像這隻臭烘烘的鞋子會長出香噴噴的花來。

三個人六隻眼睛又同時從鞋子上移開,盯在衛紫衣的臉上。

衛紫衣忽道:「是誰把鞋子送來的?」

席如秀道:「是一個丫鬟打扮的人,可是她看上去武功並不弱。」

衛紫衣道:「有沒有派人跟蹤她?」

席如秀尚未說話,展熹道:「沒有派人跟蹤,馬泰和戰平本來想去的,可是我制止了他們。」

衛紫衣皺了皺眉頭,並沒有問展熹為什麼這樣做,展熹已解釋道:「我發現那女子並沒有急着離開的意思,也就是說,她很可能是誘餌,希望我們跟蹤她。」

衛紫衣點了點頭,道:「你做得很好。」

說完這五個字以後,他就不說話了,不知是不願說話,還是不知該說些什麼。

處事一向是果斷乾脆,一向極有主意的衛紫衣,好像忽然失去了智慧。

方自如的失敗對他的打擊這麼大嗎?

席如秀看了看衛紫衣,又看了看展熹和陰離魂,舔了舔嘴唇,道:「我想……」

衛紫衣打斷了他的話,道:「現在我們什麼都別想,我們只能做一件事。」

席如秀道:「什麼事。」

衛紫衣道:「等著蝶瓢香來談條件。」

席如秀忽地覺得一向主宰別人命運的衛紫衣忽然間成了別人砧板上的肉。

這個變化令他沮喪萬分,「金龍社」何曾遇到過這種挫折?席如秀不由嘆了一口氣。

院中花香依舊。

院子很大,無論站在哪一處,都很難看清院中全貌。

除非更上一層樓。

這院中只有一個樓,樓小巧而精緻,每天清晨院中花香最濃時,一個老人總會出現在朱欄之上。

這個老人身穿雪白的絲袍,有一雙削瘦纖長的手,這隻手雖然久已忘了拿刀,卻沒忘記殺人。

老人的面容高貴而清雅,像一個隱居深山,志行高潔的隱士,更像不食人間煙火的老神仙。

他在笑的時候,就像春風在吹,他在發怒的時候,沒有人不感到脊背生出的寒意。

幸虧這幾天來,老人的心情很愉快,所以臉上也總是充滿春風般的笑容。

站在朱欄沒,俯首望着花院,老人又一次笑了起來。

一個宮裝麗人在他身後柔聲道:「香主,你這幾天好像非常開心?」

老人回身笑道:「你知道衛紫衣這個人嗎?」

宮裝麗人笑道:「莫非是「金龍社」的魁首,「金童閻羅」衛紫衣嗎?」

老人道:「正是他。」

宮裝麗人道:「聽說衛紫衣年歲不過三十,武功已是絕頂高手,手下猛將如雲,轄數萬之眾。」

老人道:「這樣的人算不算是個英雄?」

宮裝麗人笑道:「這樣的人若不是英雄,那天下的英雄就寥寥無幾了。」

老人笑道:「你知道什麼才叫英雄嗎?」

宮裝麗人道:「成則為王敗則為賊,只有勝利的人才可稱之為英雄。」

「此言極是。」老人笑道:「衛紫衣以前固然算是個英雄,可惜他卻遇到了我。」

宮裝麗人笑道:「可惜呀,可惜!」

她的聲音嬌柔婉轉,聽在耳中說不出的受用,她雖在笑着說,可是話中卻包含着真正的嘆息。

她在嘆息,為什麼衛紫衣偏偏遇上這個老人呢?

這個老人不是別人,正是蝶飄香。

蝶飄香道:「衛紫衣的愛弟秦寶寶和至交好友方自如已落我手,我想衛紫衣此時已落困境。」

宮裝麗人道:「兩人之失,又怎會令衛紫衣為難?」

蝶飄香道:「你莫忘了,衛紫衣是英雄,大同小異的是梟雄,英雄氣短,兒女情長,所謂英雄都是重情義的人,梟雄則不然,為了達到目的,梟雄可以不惜一切代價,英雄卻絕對不會的。」

宮裝麗人道:「香主,你是願做英雄呢,還是願做梟雄?」

蝶飄香微笑道:「這個問題顯而易見的,做英雄必須付出相當大的代價,做梟雄卻不必!」

宮裝麗人道:「你是說衛紫衣最終失敗,是因為他是個英雄而不是梟雄?」

蝶飄香道:「是的。」

宮裝麗人道:「關於秦寶寶和方自如,你準備怎麼處理呢?」

蝶飄香道:「衛紫衣挾眾而來,其勢銳不可擋,我捉住秦寶寶和方自如的目的,就是讓他不敢動,這樣時間一長,他的銳氣必被焦慮所替代,那時就是我反擊的時刻了。」

宮裝麗人笑道:「此之謂「緩兵之計」。」

蝶飄香道:「正是。」

宮裝麗人嘆道:「想不到武林爭鬥也是要講究兵法的。」

蝶飄香道:「武林爭鬥,也是一種「爭」,只要是「爭」,都必須用到兵法。」

宮裝麗人嘆息著,道:「那麼香主和衛紫衣所爭的,又是一些什麼呢?」

蝶飄香道:「「金龍社」是武林中的大勢力,但僅僅是武林的一部分而已,「金龍社」

如果失敗,並不會影響整個武林的實力,我與衛紫衣所爭,不過是個「勢」字而已。」

宮裝麗人道:「勢?」

「是的。」蝶飄香道:「「金龍社」若敗,武林中人士氣必挫,而我挾勝利之勢,取天下武林如探囊之物耳。」

宮裝麗人點頭道:「我聽說古之為戰,非無力戰也,乃不敢戰也,雖兵微將寡,但若存必勝之心,可勝無鬥志之百萬眾也。」

蝶飄香笑道:「此之謂然也,如果我的部下雖素質超群,但因未嘗勝果,故有忐忑之意,若「金龍社」敗之,那麼我的人信心倍增,必可輕取天下。」

宮裝麗人笑道:「所以對衛紫衣一戰,只能勝,不能敗。」

蝶飄香肅然道:「絕對是。」

沉默了半晌,宮裝麗人道:「香主,你估計衛紫衣會採取什麼行動?」

蝶飄香道:「方自如的失敗,使衛紫衣不敢再冒險,可是,如果我現在和他談條件,他卻一定不會答應。」

宮裝麗人道:「為什麼?」

蝶飄香道:「衛紫衣畢竟是「金龍社」數萬之眾的魁首,他絕不可能為了兩個人而損害「金龍社」的利益。」

宮裝麗人道:「那麼,秦寶寶和方自如豈非已沒有利用的價值?」

蝶飄香搖搖頭,道:「畢竟衛紫衣還是個英雄,只要我不去動他,他也絕不會輕舉妄動而傷害到秦寶寶和方自如的,情義在他心中的地位很重要。」

宮裝麗人嘆道:「衛紫衣現在的處境真是進退兩難。」

蝶飄香笑道:「他既不甘心走,留下又無益,衛紫衣現在的確很為難。」

宮裝麗人重複剛才的問題,道:「那麼,香主究竟想怎麼辦?」

蝶飄香道:「我想除掉衛紫衣。」

宮裝麗人道:「計將安出?」

蝶飄香道:「衛紫衣現在的心情一定頗為焦躁,所以,只要我以談判為名,激衛紫衣單獨前往,衛紫衣一定會答應的。」

宮裝麗人搖頭,小心地道:「香主,衛紫衣身為「金龍社」魁首,不應該這樣不小心吧!」

她雖然認為蝶飄香的計策值得推敲,但卻不敢說明,自然只能小心地提出自己的看法。

蝶飄香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你該知道,衛紫衣和秦寶寶情義特殊,只要以秦寶寶為餌,那麼不管多大的風險,衛紫衣都會冒一冒的。」

他笑着又道:「若以「金龍社」的利益和秦寶寶相較,衛紫衣一定會選擇前者,但若以他自己和秦寶寶的安危相較,那他卻只會選擇後者,這就是衛紫衣。」

宮裝麗人嘆息道:「看來天下最了解衛紫衣的人不是別人,而是香主。」

蝶飄香淡淡地道:「因為他是我的對手,不了解對手就等於自殺,現在我對衛紫衣已了如指掌,而衛紫衣對我卻絲毫不了解,所以這一戰尚末開始,衛紫衣已註定要失敗。」

他忽地笑了一笑,用商量的口氣對宮裝麗人道:

「我餓了,你能不能給我做幾樣菜,你該知道,除了你的菜,其他人做的菜,我是看都不會看一眼的。」

宮裝麗人粲然一笑道:「好的。」

一個白衣人走在金陵城最大的一條街道上,街道約兩邊是普通的民房,可是白衣人知道,隨便自己走入哪一條巷道,都可以遇到一些北方人──「金龍社」的弟兄。

衛紫衣已化整為零,以各種身份混於人群中間,平靜的時刻,你無法認出他們,一旦事急,這些人就會無處不在了。

率眾遠離巢穴,赴此作戰,大規模的集結太驚世駭俗,化整為零則是最好的掩護方法。

白衣人知道,「金龍社」是龐大的組織,成分極雜,幾乎彙集了三教九流,這些人都是本行的好手,他們干起本行來,甚至比真正的生意人還要出色。

白衣人看到了一個「金龍社」的人,這是一個賣大鴨梨的小販。

當然,從外表看,這個小販毫無破綻,白衣人之所以認定小販是金龍社的人,只因為白衣人對這條街道很熟悉,這街上的每一個人,他都見過,對每一個人的來歷,也調查得很清楚。

最重要的是,這副挑子是以前賣水果的王老漢的,這樣看來,現在這名小販的身份已不用猜想了。

徑直走過去,白衣人面上浮現驕傲的面容,走到攤前,他取過一個梨子放在手中把玩。

小販笑道:「客官,買幾個梨吧,又香又甜的大鴨梨,包你吃了還想吃。」

白衣人笑了笑,道:「我可以買下你所有的梨,但希望你能帶我去見一個人。」

小販神色不變,依舊笑道:「見一個人?見什麼人?」

白衣人暗暗點頭,欽佩小販態度之從容,看來「金龍社」果非泛泛,衛紫衣的手下人都是不可低估的。

白衣人的微笑泛起在嘴角,笑道:「大家都是明白人,也不必演戲,請你帶我去見衛紫衣,我有要事找他。」

小販靜靜地注視着白衣人,緩緩地點頭,微笑道:「閣下請隨我來。」

白衣人跟着小販走過了三條街道,來到一處低矮的民房前。

白衣人不敢相信衛紫衣曾往這裏,卻見小販走進去后,便有一個人走了出來。

這個人身材相貌很普通,身穿一件海青色長袍,足下穿着一雙福字履,就像一個商人。

商人向白衣人點點頭,道:「閣下要見衛大當家?」

白衣人點了點頭,道:「是的。」

商人打量了白衣人一眼,冷然道:「衛大當家並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見的,你有什麼理由見他?」

白衣人微微一笑,道:「我的理由只有三個字。」

「哦?」

「秦寶寶!」

白衣人於是立刻就見到了衛紫衣。

他被帶入一座巨大的宅院,白衣人很驚訝衛紫衣會住在這裏,因為這裏本是一間王府。

衛紫衣有何通天手段,竟能住進王府?

幸虧衛紫衣很快就和他見面,並且回答了他的問題,衛紫衣道:「這很簡單,這是由於金錢的關係,世上不喜歡金錢的人很少,王爺也一樣的。」

然後,衛紫衣馬上將話題引到正題土來,他道:「你來,想說些什麼?」

由於幾天來心情的焦躁,衛紫汞的精神看上去並不太好,白衣人現在終於知道香主的高明,多關秦寶寶幾天再談條件,會讓對手在心理上難以承受。

白衣人淡淡一笑,道:「衛大當家,我來是想說一句話──我們可以放了秦寶寶和方自如。」

衛紫衣皺了皺眉頭,冷然道:「希望你們的條件不至於大苛刻,事實上,我不喜歡和任何人談任何條件。」

白衣人笑道:「我也不喜歡談條件,和對手的談判往往會令人頭痛。」

他微笑着又道:「所以這一次我們想無條件放了秦寶寶。」

衛紫衣不由十分驚異,他用疑惑的眼神望着白衣人,雖然沒有說話,但白衣人已明白了他的意思。

白衣人笑了笑,道:「衛大當家一定奇怪我們太大方了,其實,香主和衛大當家素無恩仇,根本就不必兵戎相見的,釋放秦寶寶和方自如,算是表明我們的一種態度好了。」

衛紫衣淡淡地道:「你們的香主能明白這點那就再好不過,秦寶寶和方自如如果放回,「金龍社」就會離開金陵的。」

白衣人道:「衛大當家真是個爽快的人,小弟索性也爽快一次,請衛大當家明天黃昏時分在「鳴玉坊」中接人。」

衛紫次微微一笑,道:「是不是只能我一個人去?」

白衣人笑道:「香主知道大當家是個英雄,所以到時必在「鳴玉坊」相候,雙雄相會,豈容閑人打擾?」

衛紫衣靜靜他望着白衣人,緩緩地道:「告訴你們的香主,衛紫衣明日黃昏一定拜訪。」

白衣人長身而立,走到門邊,又回頭叮囑道:「切記,切記,單人前往方不為失信,若多一人,生意就談不成了。」

衛紫衣冷冷地道:「衛紫衣的話難道不值得信任嗎?」

白衣人微笑道:「那就再好不過了。」隨即一揖離開。

白衣人一走,從內屋走出了展熹、席如秀、陰離魂。

席如秀早已邊走邊叫道:「大當家,你一個人怎能涉險?大當家的這個決定似乎太草率了吧?」

展熹也道:「大當家,這件事不應該答應的。」

衛紫衣轉向陰離魂,道:「陰大執法,你的意思呢?」

陰離魂道:「依屬下想,蝶飄香一定將「鳴玉坊」怖成龍潭虎穴,專等大當家落網,並且寶少爺和方兄明天未必曾往鳴玉坊內。」

衛紫次微微一笑,道:「不錯,秦寶寶和方兄明天絕不會在「鳴玉坊」的,他們只不過引我入坊而已。」

席如秀道:「大當家既然都知道,又何必答應他?」

衛紫衣道:「蝶飄香知道我一聽到秦寶寶的下落就一定會冒險前往的,他也斷定我絕不會帶第二個人,所以,明天之約,是為擒我之計,而非真心放人。」

大家都不再說話,都知道衛紫衣必有下文。

衛紫衣道:「既然他斷定我只會一個人去,那麼他的佈防只是針對我一個人而設的,如果我把你們都帶去,那將如何?」

席如秀拍掌笑道:「那「鳴玉坊」一定會被夷為平地的。」

展熹擔心道:「那寶少爺和方兄豈不危險?」

衛紫衣嘆道:「我知道如果他們真的在「鳴玉坊」的話,那他們生機渺茫,不過,蝶飄香認定我不敢冒險,如果我真的冒一次險,也許反而可以救出秦寶寶。」

席如秀不解地道:「這是什麼道理?」

衛紫衣道:「蝶飄香知道我和秦寶寶關係極深,以為我會冒險行事,以為我為了寶寶一人就會畏縮不前,如果我不採取行動,那麼只有被他牽着鼻子走,但如果我趁明日之機突發進攻,也許反而會有奇效的。」

席如秀道:「你是認為寶少爺和方兄不在「鳴玉坊」?」

衛紫衣道:「應該不在。」

席如秀道:「如果他們在呢?」

衛紫衣嘆道:「在下怎能為秦寶寶一人而喪失一個進攻蝶飄香最好的機會?何況,我們分兩路走,一路進攻「鳴玉坊」,一路去那個花園救秦寶寶。」

席如秀道:「寶少爺會在那裏嗎?」

衛紫衣噢道:「希望如此。」

展熹嘆道:「這是一場賭博了,賭的是蝶飄香的性格,賭本卻是兩條命。」

席如秀大叫道:「我絕不同意這場賭博。」

衛紫衣道:「說出你的理由。」

席如秀道:「我們怎能用寶少爺的生命做賭注,萬一寶少爺就在「鳴玉坊」內,那寶少爺豈不喪命?」

蝶飄香在非常時刻,自然會有非常手段的。

衛紫衣道:「寶寶的性命固然重要,但「金龍社」的安危更重要,明天是一個機會,錯過這個良機,「金龍社」將會很危險。」

他繼續道:「現在我們遠離子午嶺,供給已發生困難,如果不速戰速決,拖下去會很危險的。」

席如秀道:「我們可以退。」

但他馬上又搖了搖頭,否定了自己這個說法,因為秦寶寶和方自如還在蝶飄香手中。再說,在退卻時,一定會遇到蝶飄香的狙擊,那後果將不堪設想。

衛紫衣冷然道:「就這麼決定了,由席領主和展領主率領二百人進攻花園,一方面毀了他們的老巢,另一方面救出秦寶寶,我和陰執法則前去赴明日之約。」

陰離魂道:「我認為我們的人現在就要到「鳴玉坊」外埋伏起來,如果明天再去,一定會打草驚蛇。」

衛紫衣點了點頭,道:「「鳴玉坊」中一定集聚了蝶飄香的大部分實力,所以我們必須以一百五十名好手埋伏,叫他們以現在的身份向「鳴玉坊」處集結。」

席如秀雖然內心頗不同意衛紫衣的命令,但大當家畢竟是大當家,席如秀從不會推翻衛紫衣的成命的。

三個人都離開了房子,各自去做準備工作,衛紫衣坐在屋裏,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他何嘗不知道自己的這個命令有可能失去秦寶寶,但秦寶寶固然重要,「金龍社」更重要。

他在心中喃喃念道:「寶寶,寶寶,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應該可以體諒大哥的苦衷的。」

他不禁想起秦寶寶可愛的笑容和在子午嶺上跟秦寶寶相處的日日夜夜……

衛紫衣絕不是個無情的人,為了秦寶寶,他絕對可以犧牲自己的生命。

但是,他也絕不會用「金龍社」的前途來換取秦寶寶──他沒有這個權力。

長夜漫漫。

衛紫衣一夜無眠。

這一夜,他想了很多很多,他忽然覺得自己已經開始厭倦了,厭倦了江湖的仇殺,厭倦了勾心鬥角。

他甚至有了歸隱的念頭,想悠然林下,與世無爭,吟詩作畫,該是怎樣的一種快樂。

可是,沉重的責任感又讓他回到了現實,「金龍社」數萬弟兄還必須生存下去,衛紫衣沒有權力將他們丟下。

輾轉反側,衛紫衣去留兩難。

他苦苦地笑着,心中認定這也許就是命。

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每一個人都在接受命運的安排,無力抗拒,無力躲避。

暫且接受這種現實吧,當「金龍社」已成長壯大不再迫切需要他時,他一定會激流勇退的。

他又想起了秦寶寶,又怎能讓他不想起秦寶寶?

這個可愛的、頑皮的、絕世無雙的頑童,已在衛紫衣心中佔據了極大的空間,每次「金龍社」和秦寶寶之間作選擇時,衛紫衣都有一種心被撕裂的感覺。

選擇!

所謂的人生,是不是就是不斷的選擇?每個人的面前都有許多路,卻只有一條路是對的。

寶寶,寶寶,你不會怪大哥無情無義吧?你不會的,因為你是個聰明的孩子。

時光在慢慢地流逝,終於熬到了清晨。

無眠的夜並沒有令衛紫衣疲倦,他是一個超人,時時都有充沛的精力。

走出卧室,已看到他三個生死與共的弟兄默然站在廳前,誰都明白這一天意味着什麼。

對「金龍社」的魁首衛紫衣來說,這一天意味着「金龍社」是否能夠繼續存在下去。

對秦寶寶的大哥衛紫衣來說,這一天則意味着秦寶寶是否還能夠活下去。

無論是哪一種,都令衛紫衣有種肩不勝荷的感覺,這一次,我對了嗎?衛紫衣不止一次地問自己。

席如秀沉默良久,道:「準備工作已經預備好了,現在只等黃昏的來臨了。」

黃昏,多麼不吉祥的字眼。

日將西沉的黃昏,風寒露重的黃昏,無限蕭瑟的黃昏,窮途末路般感覺的黃昏。

黃昏總使人感到生之無奈,死之趨然。

黃昏,為什麼所有不幸的事都發生在黃昏?

衛紫衣走到窗前,推窗望夫,窗外陽光明媚,鳥語花香,但不久之後就會是黃昏了。

時光匆匆,為什麼時間總是這麼短暫?

黃昏。

席如秀和展熹默然地出發了,臨行前,衛紫衣叮囑道:「若在花園中沒有遇到強有力的抵抗,那就意味着蝶飄香的實力全在「鳴玉坊」。」

但展熹和席如秀心中卻不約而同地想着:「不得到秦寶寶不在花園的根據,絕不離開花園。」

很快他們就到了花園。

這是一個很巨大的花園,從外表看,雖然沒有如林的樓宇,但自有一種泱泱氣勢。

花園門緊閉,這個現象令席如秀心中一喜,若中門大開,那就不妙了。

展熹一揮手,二百兒郎從各個角落中衝出,將偌大個花園包圍了起來。

席如秀取出刀,第一個沖向大門。

大門用銅皮包里,高有一丈二,門上的銅環足以套住人的大腿,席如秀的刀已插入門縫中,運力劃下,裏面的門閂已斷,大門「吱呀呀」地被推開,人群一擁而入。

立即,園中有了反應,無數片刀光從花叢中躍起,很快衝到了人群面前。

展熹對席如秀道:「席領主,你率人去找秦寶寶和方兄,這些人我來對付。」

席如秀點點頭,立刻帶人向里衝去。

抵抗是極為頑強的,蝶飄香的手下雖不及「金龍社」弟兄身經百戰,但他們本身的武功卻非同泛泛。

一片刀光向席如秀捲來,席如秀閃身,揮刀,一上手就用了絕招,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對手竟能接下他一刀,而且展開了反擊。

席如秀沒料想蝶飄香的手下武功竟如此強勁,當下揮刀急削,在三招后,才取了那人性命。

他不願戀戰,肥大的身軀飛鳥投林,已衝過了堵截,但他回頭望去卻發現跟着他的人已被攔截住。

想也不想,席如秀電射而進,飛向花園深處,他足尖剛一沾地,就感到腳下一空。

不好,中了機關。

思想哪有行動快,席如秀手中刀拂上花枝,竟將身子抬起,復又落於平地。

這時,地上已露出了一個大洞。

席如秀望着面前的花叢,深吸了一口氣,不知道前面還有多少機關在等著自己。

這一次僥倖得脫,下一次呢?

席如秀並沒有停留,勁力佈滿全身,身體毫不停頓,又射向了花叢之中。

當他走了十幾丈之後,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沒有再遇到機關的襲擊了。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這花叢中沒有別的機關嗎?這個問題只是一閃而過,席如秀很快就到達了花園最裏面的房間門口。

又有兵器襲來,是一對判官筆、兩柄長劍和一根狼牙棒。

狼牙棒招猛力沉,長劍速度很快,而判官筆的出手部位,也十分刁鑽古怪。

這三種兵器中的任何一種,都可以很輕易地擊倒敵人。

但席如秀並沒有被擊倒,他在兵器中靈活地穿行,在兵器狹小的空閒遊刃有餘。

他肥大的身材竟然毫不影響他的靈活,閃過了三次進攻后,席如秀已摸清了對手武功的特點,於是他舉起了刀。

第一刀從狼牙棒的棒身上削下,削斷了持棒人的五根手指,同時又踢飛了一柄長劍。

第二刀削去了用判官筆人的腦袋,同時又用對拳打陷了手中無棒的狼牙棒主人的胸口。

第三刀下去,將一名執劍人連劍帶人劈為兩半。

於是,現在已剩下兩個人了,席如秀和那個手中劍被擊飛的執劍人。

刀光一閃,席如秀的刀已逼住了那人的咽喉,厲聲道:「秦寶寶在哪裏?」

那人雖被刀鋒逼喉,卻傲然道:「要動手且動手,我絕不會告訴你任何事情。」

席如秀一咬牙,道:「好,你狠!」

刀光一閃,那人的一隻耳朵已被削去,那人痛極慘呼,卻咬緊牙關不吐一字。

席如秀心中大急,叫道:「好,我將你身上的零件一個個削去,看你能支持到什麼時候。」

那人慘笑道:「你恐怕沒有這個機會了。」忽見他面色一黑,人已倒下,一絲黑血從他嘴角流出。

他竟是寧願服毒也不說出一字。

席如秀大叫道:「好,好,好,你狠,我倒要看看,這裏的每一個人是不是都和你一樣狠。」

說話間,已有十餘人向他撲來,席如秀大叫一聲,衝進了人群。

刀光閃處,必有血濺起,席如秀運力揮刀,以一人之力,獨戰十幾種兵器。

激戰中,他身上已負傷,不過每一次他都能及時順着兵器進攻的方向退開,所以傷並不重。

但身上的血無疑激發了他的鬥志,「銀狐」已變成「血老虎」。

人頭、斷肢不斷地飛向半空,鮮血如旗花般閃耀,又如湧泉般地噴出。

血濺到了地上,也濺到了席如秀的身上,到最後,席如秀已變成了一個血人,已分不出他身上的血跡是他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人一個個倒下,但席如秀身上的傷也更重了,它的大腿受傷最重,那是被一把鋸齒刀劃開的一個五寸多長的口子。

大腿負傷,身體已不夠靈活,席如秀傲立當場,指東打西,刀法不亂。

漸漸的,只剩下三個對手了。

這三個人無疑是最強勁的對手,席如秀深吸一口氣,先飛指點住了腿上的穴道,避免流血過多。

在他自療的時候,三個人已衝進他的刀圈,一把鋸齒刀、一雙鐵鎚、一根軟索,各以不同的招式、不同的角度襲向席如秀。

席如秀側身躲過雙錘的進攻,忽地將手中刀在鋸齒刀上一撥,那鋸齒刀立刻鋸開了使錘大漢的咽喉。

鮮血狂涌而出,大漢仆地,那使鋸齒刀的人因誤傷同伴,手中刀已緩了一緩。

這種機會席如秀怎會放過,他他一低頭,使軟索從頭頂上卷過,忽地向後踢腿,正踢在使軟索人的小腹上。

那人被這一腳踢起,撞倒了一面牆壁,又撞倒了屋子裏的一張檀木桌子。

那人顯見是不能活了。

這時,使鋸齒刀的人已反應過來,飛刀直取席如旁的咽喉。

席如秀大笑,橫刀一擋,運上十二成內力,「當」的一聲,那鋸齒刀寸寸碎裂,只剩下一個刀把。

不讓那人反應過來,席如秀的刀已刺入了那人因驚訝而張開的嘴巴里。

席如秀並沒有用力,而是只將刀放進他的嘴巴里而已,他這樣做的目的,是避免對手自殺。

有了前車之鑒,席如秀不得不防。

只聽得那人的牙齒不停地叩擊刀身,那是一種因極度的恐懼而產生的戰慄。

看來這是一個膽子不大的人,膽子小的人沒有勇氣自殺。

席如秀喝道:「你是想死,還是想活?」

那人的聲音因刀在口中而很不清楚,不過他說的確是「想活」這兩個字。

席如秀哈哈一笑,道:

「想活就好辦。」

當即抽刀,又道:

「秦寶寶被關在哪裏?」

那人顫聲道:「秦寶寶本是關在一個廂房裏的,後來因方自如被擒,就和方自如一樣被關進了水牢。」

席如秀聽得目眥欲裂,秦寶寶那樣嬌嫩的身體,哪裏經受得住水牢的折磨?

他心中不由五內俱焚,恨不得一步跨入水牢,救出秦寶寶。

忽地想起一個最重要的問題,席如秀喝問道:「秦寶寶現在是不是還在水牢中。」

那人道:「三天前我去過一次,那時是在的,但現在我就不清楚了。」

席如秀心中疑團不解,心下更急,探手捉住那人胳膊,厲聲道:「帶我去水牢。」

那人無奈,遂帶着席如秀穿屋越脊,直奔水牢。

為了避免纏鬥,席如秀便施展輕功,只在屋背上越,那些人縱然上得屋頂,席如秀已去得遠了。

那人道:

「水牢前有兩大高手看守,一個是李心月,暗器無雙,另一個是一位無名白衣人,他的武功簡直可怕極了,據說是香主的一個徒弟。」

席如秀很感謝這個人的合作,一刀之仇也不計較了,眼見水牢在望,席如秀道:「你且去逃生,若是不想活的話,那就還跟着蝶飄香這個老魔頭。」

那人慘然道:

「在下已無法回去交代,當然只好逃生,只希望這一次你們能勝。」

若是蝶飄香勝了,他是死定了。

席如秀笑道:

「你放心,我們絕不會敗的。」

那人苦苦一笑,飛身離去,席如秀揮刀護身,輕輕落在水牢前。

水牢前,空寂無人。

席如秀心中不禁一陣發毛,這裏無人看守,莫非那水牢已經成為一座空牢?

越想越怕,飛刀砍斷牢門上的鎖鏈,席如秀撞開大門,同裏面一望他立刻覺得全身已冰涼。

水牢中,空無一人,只有死寂的臭水,不波不浪。

席如秀心中呼喊道:

「秦寶寶,你到哪裏去了?難道真的在鳴玉坊中嗎?」

「大當家,你料事如神,可是這一次你錯了,這個錯誤再也無法彌補了。」

席如秀恨不得馬上就大哭一場,頓時潸然淚下,鐵打的漢子竟流出了眼淚。

寶少爺,席領主一定為你報仇!

轉身出了水牢,外面的喊殺聲震天,席如秀雙目如赤,大叫一聲,沖向了任何一個膽敢攔路的人。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5:17:50


第七回 畫像風波

衛紫衣正在激戰。

這是他平生以來最艱苦的一場戰鬥,他的對手是三個人。

「鬼竹刀」江先生和兩個白衣人。

竹刀絕不亞於鋼刀,衛紫衣認為,江先生是他平生僅遇的用刀高手。

那兩個白衣人武功路子相同,同樣地奇招迭出,同樣地身如鬼魅。

衛紫衣苦戰之餘,已看到周圍的弟兄紛紛倒下,陰離魂的處境也頗為險惡。

他們並沒有衝進「鳴玉坊」,戰到此刻,他們竟連「鳴玉坊」大門都沒有進入。

江先生的竹刀化為無數青影,兩個白衣人更如附骨之蛆,衛紫衣連換了七種身法都不能將他們擺脫。

心中牽掛着秦寶寶的安危,衛紫衣心急如焚,手中銀劍幻為萬點寒光。

知道不用絕藝是無法擺脫困境了,衛紫衣深吸了一口氣,大喝一聲,已使出「地獄使者」

──「幽冥大九式」中最具威力的一招。

自出道以來,衛紫衣只要用出這一招,就一定可以挽回劣勢,從沒失手過。

這一次呢?

這一次沒有效果,因為衛紫衣的銀劍已被一根鐵杖架住,手執鐵杖的人,是一個白衣老者。

衛紫衣脫口而出,道:「從沒有人接下我這一招,閣下是第一個,那麼閣下一定是蝶飄香了。」

白衣老人臉上露出極為自負的笑容,傲然道:「老夫正是蝶飄香!」

他一出現,江先生和兩個白衣人立刻退開,他們知道,蝶飄香出手,絕不靠人相助。

衛紫衣森然道:「蝶飄香,我希望你不會卑鄙到傷害一個孩子,否則,你一定會後悔的。」

蝶飄香哈哈大笑道:「對我來說,天底下沒有「卑鄙」二字,只要達到目的,何事不可為?」

衛紫衣冷冷地道:「我知道和你說這種問題已無用,因為你根本就不是人。」

他是想激怒蝶飄香。

不想蝶飄香卻哈哈大笑道:「衛紫衣,你縱然看不起我,我卻認為你是一個英雄,一個真正的英雄,我本以為今天你只會一個人前來的。」

衛紫衣淡淡地道:「縱是英雄,也不會作無謂的犧牲,我的生命本就不屬於我這個人,我絕不會拿我的生命開玩笑。」

蝶飄香道:「這句話若從別人口中說出,我會認為他是一個膽小鬼,可是你卻不同了,你不是膽小鬼,而是以大義為重,看來我並沒有看錯,你果真是個英雄。」

衛紫衣道:「現在我希望你對我說一句實話,你並沒有對秦寶寶和方自如下毒手,對不對?」

蝶飄香笑道:「如果我殺了他們呢?」

衛紫衣淡淡地道:「在下願以一命換你一命。」

蝶飄香笑道:「如果我沒有殺他們呢?」

衛紫衣淡淡地道:「在下也自然不會放過你。」

蝶飄香笑道:「原來殺與不殺,結果都是一樣,那我們又何必饒舌呢?」

衛紫衣手一擺,道:「請!」

蝶飄香淡淡地道:「我七歲學藝,十七歲闖蕩江湖,身經數百戰,今年已七十了。」

衛紫衣靜靜地聽着。

蝶飄香道:「這幾十年來,我一直在找一個可堪匹敵的對手,可堪為之奮鬥的目標,如今我已找到了。」

衛紫衣道:「既然這樣,那你死亦無憾了!」

蝶飄香狂笑道:「不錯,不錯,老夫死亦無憾,可惜死的絕不是我。」

衛紫衣冷冷地道:「那也未必!」

兩個人忽地同時躍起,一道白影,一道紫影,在半空相遇,「叮」的一聲,兩道人影乍合即分。

蝶飄香落到地上時,胸前的白衣已出現血痕,細細的血痕已沁出了鮮血。

衛紫衣呢?

衛紫衣受的傷更重,蝶飄香鐵杖上的勁力,已將他震得氣血翻騰,喉頭一陣發甜。

那是一口鮮血,如果這口鮮血吐出,那衛紫衣必然精力盡失,氣散勁消了。

衛紫衣強自將鮮血逼回腹中,淡淡地道:「原來閣下的武功也不過如此!」

蝶飄香愣愣地望着胸前的血痕和坦然自若的衛紫衣,心中已極度震驚。

他沒想到,自己竟會受傷,而對手居然無事。

其實衛紫衣受的傷比他重得多,如果他再出手,衛紫衣不會支持多久的。

可是蝶飄香不敢。

他是一個梟雄,深以保全自己為最高準則,他絕不會和人拚命,沒有把握的事情,他絕不會做。

既不能出手,便只好走了,蝶飄香腦子轉得極快,長笑聲中,人已不見。

蝶飄香一去,他的手下自然全無鬥志,「金龍社」兒郎奮起殺敵,已衝進了「鳴玉坊」

大門中。

兵敗如山倒!

望着手下人的節節進逼,說明勝利已在望,衛紫衣輕吁了一口氣,無力地倒在地上……

當衛紫衣醒來時,發現自己已躺在床上,他睜開眼睛問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們勝了嗎?」

席如秀如血人一般站在床前,緩緩地道:「這一戰我們勝了,又勝了,但是……」

他下面的話已被哽咽代替。

衛紫衣心臟忽地收縮,好像有人對他的心臟猛擊一拳似的,他輕輕地道:「寶寶有沒有找到?」

展熹、陰離魂和席如秀都難過地低下了頭。

勝利了,但又得到了什麼?

衛紫衣緩緩地從床上站起,無言地推開眾人,走到窗前。

忽然,一個清脆的聲音叫道:「喂,大夥兒在發什麼呆呀!」

衛紫衣循聲望去,見一個小孩從門外跑進來,那不是秦寶寶又是誰呢?

極度的悲哀,立刻變成極度的驚喜,寶寶還活着,秦寶寶居然還活着!

這一定是夢吧?

怎麼會是夢呢?那握住自己的小手是那麼溫暖,這一切,怎麼可能是夢呢?

真的是秦寶寶,秦寶寶真的回來了。

靜默的屋裏一下子爆出了一陣歡呼,每個人都用力叫着「寶少爺」,「秦寶寶」,「鬼靈精」……

秦寶寶的心思可全在衛紫衣身上,他搖著衛紫衣的手,柔聲道:「大哥,怎麼不說話呀,是不是又生寶寶的氣了?」

就算有一百個該生氣的理由,但秦寶寶的一句話、一個笑,就足以抵消了。

衛紫衣的臉上禁不住露出了微笑,道:「寶寶,快告訴大哥,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席如秀哈哈笑着,剛才的悲哀和現在身上的傷痛,早就忘得一乾二凈了。

席如秀笑呵呵地道:「秦少爺,快說說你的故事,一定很好玩,對不對?」

秦寶寶看看席如秀,笑道:「席領主,你這個樣子好威風,今天你一定殺了不少壞人吧?」

席如秀心情愉快極了,大笑道:「那還用說,席某人向來都是很勇敢的。」

忽地捂住了嘴,覺得犯了大錯──自己這番自我吹捧的話,豈不被秦寶寶抓住把柄了?

秦寶寶卻「呀」地一聲,叫道:「席領主,你受了傷啦?讓我看一看。」

不由分說,取出藥瓶,細心地為席如秀治傷。

席如秀心中不禁一陣激動,辛苦萬分為哪般?秦寶寶的舉動,不正是最好的報答嗎?

治傷畢,眾人開始七嘴八舌地問秦寶寶的經歷。

秦寶寶得意地道:「很簡單啦,我用痒痒葯擦在看守的手上,看守就只好放我出來了,加上方大俠熟知路徑,很容易地我們就溜出了花園。」

眾人愕然,沒想到事情居然會這麼容易。

事實上,世間的事情就是這樣,看上去極難的事其實很簡單,反之亦然。

秦寶寶於是繪聲繪影地講起他的故事來,如何接近看守,如何用藥,如何逃走,以及如何破壞了花園中的機關。

席如秀驚訝道:「寶少爺,原來那些機關是你破壞的?」

秦寶寶道:「當然了,方大俠知道機關所在,我當然不會再讓它們害人了。」

席如秀笑道:「如此說來,寶少爺還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否則,那些機關可夠頭疼的。」

秦寶寶說故事時,是坐在衛紫衣懷中,他現在恨不得貼在大哥身上才好呢!

衛紫衣笑道:「寶寶,方大俠呢?」

秦寶寶道:「方大俠去追江老鬼了,因為江老鬼曾用計捉住了方大俠。」

衛紫衣道:「「鬼竹刀」武功不弱,但方自如足可對付,何況吃過一次虧后,方兄絕不會再上第二次當了。」

秦寶寶又道:「大哥,真對不起噢,賈寶這一次又不乖,又惹大哥煩了。」

「唉!」衛紫衣假裝嘆了一口氣,道:「不知何時,寶寶才不會讓我煩神?」

「永遠會讓大哥煩神的。」秦寶寶笑道:「大哥不為我煩神,做人還有什麼樂趣?」

眾人哄然大笑。

衛紫衣不禁也笑道:「原來大哥做人的樂趣就是天天為你操心煩神呀!」

秦寶寶調皮地一笑道:「當然了,誰叫你是我大哥,我是你小弟呢?」

眾人又大笑,衛紫衣不由連連搖頭。

子午嶺。

慶功宴。

衛紫衣首先站起,春風滿面地道:「大夥兒且乾了這杯,以示慶賀。」

秦寶寶像模像樣地舉杯,道:「大夥兒乾不乾我不管,我可是要喝的。」

袍袖一揚,再放下時,酒杯已是空的。

眾人驚訝萬分,秦寶寶什麼時候學會喝酒啦?

席如秀饒有興趣,笑呵呵地道:「寶少爺原來也會喝酒呀,真是士別三日,須刮目相看了。」

秦寶寶一撇小嘴,道:「別門縫裏看人把人看扁了,寶寶我酒量大著呢!」

馬泰笑呵呵地道:「寶少爺,陪我喝一杯好不好?我喝一大碗,你喝一小碗。」

秦寶寶傲氣地一昂頭,道:「又和席領主一樣,小看人,你用大碗,我也用大碗。」

席如秀可是最愛湊熱鬧,聞言大叫道:「取大碗來,給寶少爺斟一大碗。」

衛紫衣笑呵呵地看着,居然沒有制止。

大碗取來,斟滿酒,秦寶寶一端碗,道:「馬泰,乾!」

一揚頭,一揮袖,酒已乾了。

馬泰不自禁地放下酒碗,簡直驚呆了,那麼多酒喝下去,大人也會臉紅,秦寶寶居然一點事都沒有。

秦寶寶一指馬泰道:「不許賴,喝下去!」

馬泰一仰脖,喝乾酒,道:「再來!」

秦寶寶嘻嘻笑道:「再來就再來!」

衛紫衣居然煽風點火,笑道:「寶寶人小,他喝一碗,馬泰該喝兩碗才對。」

席如秀道:「大當家這麼說,一方面是太不公平,另一方面是太看不起寶少爺了。」

衛紫衣只好笑笑,不說話了。

不一會兒工夫,馬泰和秦寶寶已連乾三碗,馬泰早已是臉紅脖子粗,秦寶寶居然還面不改色。

眾人越看越奇,席如秀更是大驚小怪,道:「怪呀,神童又變成酒童了。」

忽見小棒頭走來,急急對馬泰道:「馬泰,別和寶少爺喝,他把酒都倒在袖中的竹管子裏了。」

眾人嘩然,席如秀聞言哈哈大笑道:「好一個寶少爺,原來在耍賴皮呀!」

秦寶寶毫不害羞,理直氣壯地道:「喝酒哪有不賴皮的,賴皮到看不出來,也算真本事啊!」

伸手一掏,一根竹管從袖中取出,解外衣,嚇!原來腰上綁着個大酒壺呢!

經秦寶寶這一鬧,大家的情緒更加活躍,秦寶寶爬到衛紫衣的腿上,道:「大哥,我完成了你交給我的任務了。」

回頭一看小棒頭,兩個手指在臉上一刮,道:「羞羞羞,幫馬泰不幫我。」

小棒頭紅雲滿頰,早就羞得跑開了。

衛紫衣笑道:「寶寶,過來吃一點菜。」

秦寶寶笑道:「大哥不要逼人家嘛,被逼着吃東西對身體沒有好處的。」

衛紫衣一刮秦寶寶的小鼻子,道:「真是歪理一大堆,吃了東西才會長壯,哪有吃東西反而對身體有害的。」

「當然啦」!秦寶寶道:「吃多了東西會漲肚子,對身體怎麼可能好呢?」

衛紫衣笑道:「吃多了自然不好,但你根本就沒吃一點東西,根本談不上漲肚子了。」

秦寶寶道:「誰說我沒吃,剛才在席夫人那裏吃了好多點心、蜜餞呢!」

衛紫衣無可奈何地道:「又把零食當飯吃,這個壞毛病什麼時候才能改掉?」

「這可不肯怪我呀!」秦寶寶一拉席如秀,道:「要怪只能怪席領主。」

席如秀一聽大奇,道:「你愛吃零食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寶少爺,你好好說說這個道理。」

衛紫衣也奇怪道:「對呀,你愛吃零食是你自己的事,怎怪得了席領主呢?」

秦寶寶道:「如果席夫人不會做蜜餞,我怎麼會吃呢?如果席夫人不是席領主的夫人,又怎會住在子午嶺呢?所以呀,有了席領主,才有席夫人,有了席夫人,才會有愛吃零食的秦寶寶,這樣說來,不怪席領主又怪誰呢?」

哇,原來是這麼一個歪理啊!

席如秀好像抓住了什麼把柄似的,興奮地道:「寶少爺說得好,我馬上把這番話告訴太座,哼哼,以後零食就別想吃了。」

秦寶寶不慌不忙地道:「席領主要想說就去呀,不知席夫人是認為你造謠呢?還是會怪我?」

想都不用想,席夫人最疼秦寶寶,一定是相信秦寶寶的話了,席如秀若去打小報告,一定挨訓。

唉,席如秀泄氣了,反正他拿秦寶寶就是沒辦法。

秦寶寶笑嘻嘻地對衛紫衣道:「大哥,我說的對不對?」

衛紫衣笑道:「你吃零食的毛病早已有了,沒有席夫人你還是照吃不誤,好了,少耍滑頭,不管你說得天花亂墜,反正今天一定要吃點菜。」

秦寶寶叫道:「大哥太霸道,為什麼不去徵求一下大家的意見,大家都叫我吃我就吃,如果大家不贊同大哥虐待兒童,那大哥可不能犯眾怒噢!」

不待衛紫衣說話,第一個他就問席如秀,道:「席領主,你說該不該吃?」

他用一雙惡狠狠的眼睛盯着席如秀,席如秀只好道:「這個嘛,吃過了點心就不用吃菜了。」

秦寶寶大感得意,一個個問去,大家自然是「明哲保身,但求無過」誰願得罪可怕的琴寶寶呢?

見大家都傾向自己,秦寶寶樂壞了,喜不自禁地道:「大哥,這下可沒說的了吧!」

衛紫衣笑道:「這一頓就饒了你啦!」

秦寶寶大喜,道:「大哥真好。」

不想衛紫衣很快就加上一句,道:

「從現在起,必須寸步不離地跟着我,這樣你就吃不到點心了,到了晚上,你就給我乖乖地吃上兩大碗飯,不許耍賴。」

秦寶寶大急,道:「大哥壞,大哥陰險狡詐,大哥欺負人嘛!」

見秦寶寶氣急敗壞的樣子,眾人皆哈哈大笑。

天不怕地不怕的秦寶寶,一遇到衛紫衣,可就像席如秀遇到秦寶寶一樣了。

席如秀最愛看到秦寶寶受窘,得意之餘連喝了幾杯酒。

不想秦寶寶看了冷冷地道:「席領主,你幸災樂禍是不是?」

席如秀慌道:「沒有,沒有,我很同情寶少爺的,只是,我也無能為力啊!」

秦寶寶道:「哼,貓哭耗子假慈悲,不出三天,我一定讓你──撐肚皮的滋味。

席如秀大驚,哀求道:「寶少爺,饒了我吧,我的肚皮可是一撐就破的。」

眾人見席如秀的樣子好玩,不由又大笑起來,秦寶寶不禁也「撲哧」一聲笑了。

這個慶功宴好不熱鬧,大家盡興而散。

慶功宴后,子午嶺上又恢復了平靜。

經過蝶飄香的事情,衛紫衣對秦寶寶看得更嚴了因為蝶飄香並沒有死,他的實力尚存,「金龍社」的勝利只是暫時的。

秦寶寶也明白大哥的苦心,再說這一趟也玩夠了就在子午嶺上待幾天吧,至於什麼時候靜極思動,那就是以後的事了。

快過端午節了,子午嶺上的弟兄一個個喜氣洋洋準備了不少粽葉、糯米、紅棗之類的東西,以備包粽子之用。

秦寶寶包粽子的手藝不行,吃粽子的水準更不行他的特長就是玩。玩什麼呢?

放風箏!

這一天,秦寶寶見小棒頭紅暈滿面地從外面進來手裏拿着一個大風箏,風箏上畫着金龍彩鳳,好不漂亮。

秦寶寶見狀心喜,道:「小棒頭,從哪兒弄來的風箏,真是好漂亮啊!」

小棒頭紅著臉道:「是馬泰送的!」

「啊哈!」秦寶寶樂壞了:「原來是馬泰送的,馬泰這個大老粗居然會做風箏,真是稀奇!」

小棒頭見秦寶寶攻擊心上人,立刻反駁道:「馬泰並不笨啊,他會做許多東西呢!」

秦寶寶笑道:「原來你們女孩子這麼好哄,一個風箏就把你們的心騙去了。」

他忘了自己也是女兒身。

小棒頭本想說:「你不也是女孩嗎?」但一想秦寶寶最忌諱這點,也就隱忍着不說,只是憤憤地看着秦寶寶。

秦寶寶見小棒頭沒詞了,笑道:「別像木頭樁子似地站在這兒了,我們放風箏去。」

子午嶺上的風很大,本來風箏是很容易放起來的,但秦寶寶和小棒頭都不精於此道,放了半天,風箏也飛不上天。

秦寶寶嘟著嘴道:「這風箏做得不好,別人一放就上去了,我們怎麼放不上去呢?」

小棒頭笑道:「寶少爺,你放過風箏沒有?」

秦寶寶以前住在少林寺,少林寺的和尚們什麼都會,就是不會玩,放風箏就更別提了。

秦寶寶可不會說自己不會,他道:「風箏誰沒放過?只是馬泰太笨,所以他做的風箏也是笨笨的。」

小棒頭心中笑秦寶寶嘴硬,也不說破,口中道:「寶少爺,我們換一個玩法好了。」

秦寶寶正玩得開心,何況風箏還沒有上天,哪裏肯甘心,於是道:「這風箏是馬泰做的,讓他來放放,他如果也放不起來,那就證明他手笨心也笨啦!」

小棒頭喜道:「好啊,那就讓馬泰來試試。」

馬泰一來,小棒頭立刻喜上眉梢,眸中的笑意一直綻到臉上,秦寶寶不由大悟。

就像女孩子似的,馬泰傻笑着走了過來,紅著臉道:「寶少爺,我來放吧!」

他促狹地笑着,對小棒頭大擠眼睛。

小棒頭做賊心虛,連忙垂下了頭。

秦寶寶對馬泰道:「馬泰,你好狡猾呀!」

馬泰紅著臉不說話,只是嘿嘿笑着,手中不停,龍鳳大風箏已飛上了天空。

「放上去了!放上去了!」小棒頭拍手歡呼。

秦寶寶可是很識趣的,於是偷偷地溜了,一直溜到衛紫衣那兒。

衛紫衣正在屋裏查看案卷,見秦寶寶來,放下手中案卷,笑道:「寶寶來得正好,大哥有些倦了,寶寶陪大哥說話好不好?」

秦寶寶道:「正因為知道大哥倦了寶寶才來的呀,大哥你說寶寶好不好?」說完,調皮地做了個鬼臉。

衛紫衣被逗樂了,笑道:「這幾天你倒是乖得很,只是乖得讓我心中不安。」

秦寶寶叫道:「大哥一定認為寶寶是大壞蛋了,應該天天搗蛋是不是?」

衛紫衣笑道:「寶寶若不搗蛋就不是寶寶了,你不是大壞蛋,是小壞蛋總可以了吧!」

秦寶寶撇嘴道:「小壞蛋就小壞蛋吧,反正只要大哥喜歡我就行了。」

衛紫衣情不自禁地將秦寶寶抱上膝蓋道:「這世上大哥一個親人也沒有,寶寶是大哥唯一的親人,你說,大哥怎能不喜歡你呢?」

秦寶寶依偎在衛紫衣懷中,道:「現在是喜歡的,以後呢,等我長大以後大哥會不會喜歡我呢?」

衛紫衣笑道:「寶寶越大就越漂亮,也一定越乖巧,你說,大哥怎會不喜歡寶寶呢?」

秦寶寶忽道:「大哥,我問一個問題,你一定要準備回答,可不許含糊其詞。」

衛紫衣笑道:「好。」

秦寶寶道:「大哥既然答應了就不許耍賴。」

衛紫衣不知秦寶寶搞什麼玄虛,笑道:「大哥是「金龍社」的大當家,怎會耍賴呢?」

「那好,我問你……」秦寶寶極其認真地道:「大哥,你是喜歡我男裝呢,還是女裝?」

這個問題秦寶寶問過許多次了,但每一次衛紫衣都是含糊其詞,這一次衛紫衣說過不耍賴的。

衛紫衣認真地想了想,道:「寶寶已經長大,該恢復女兒身了,這就是大哥的回答了。」

秦寶寶問道:「大哥喜歡我恢復女兒身?」

衛紫衣道:「是的。」

秦寶寶道:「那大哥不就不喜歡我現在這個樣子啦?」

衛紫衣嘆了一口氣,道:「無論寶寶是什麼樣子,大哥都喜歡,只是我更喜歡寶寶正常起來。」

秦寶賓氣鼓鼓道:「那我現在就不正常啦?」

衛紫衣無言以對,聰明無比的秦寶寶,為什麼一遇到這個問題就糊塗了呢?

寶寶快要十五歲了,已到了少女的年紀,衛紫衣一直希望秦寶寶在十五歲前恢復女兒身。

他知道秦寶寶經常在屋裏扮作女兒裝,只是穿了幾百次,一次也不敢走出去。

有什麼方法能讓秦寶寶接受現實呢?

秦寶寶離開后,衛紫衣信步來到席如秀家,席如秀正在大座的督促下奮筆疾書呢!

一見大當家到來,兩口子一起迎了出來,席如秀笑道:「大當家,又遇到難題了,是不是關於寶少爺的?」

衛紫衣笑道:「除了這個小傢伙,誰還會惹我煩神。」

席夫人白了席如秀一眼,道:「大當家來了,也不請他到屋裏坐,我以前是怎麼教你的?」

席如秀連連稱是,連忙把衛紫衣引到屋裏。

衛紫衣笑道:「大嫂不用忙了,我正好有問題要向大嫂請教呢!」

席夫人道:「瞧大當家說的,有事就大家一塊商量羅,說什麼請教不請教的。」

衛紫衣笑道:「大嫂是女人中的女人,應該有方法讓寶寶意識到自己是女兒身的。大嫂有沒有方法?」

席夫人沉吟道:「寶少爺幼居少林,意識不到性別問題,到了子午嶺之後才面對了現實,可是在她的潛意識中,一直是把自己當作一個男孩子的。」

衛紫衣嘆道:「是的,她一直認為自己是男孩,所以一直轉不過彎來!」

席夫人道:「要想改變她,和風細雨的方法是不行的,必須加大藥力才行。」

衛紫衣大喜,道:「計將安出?」

席夫人笑道:「寶少爺對大當家的感情是很深的,他絕不願失去大當家。」

衛紫衣的臉不禁紅了一紅。

席夫人笑道:「大當家不要害羞,這是事實。」

頓了頓,她又道:「正因為寶少爺不願意失去大當家,所以如果遇到一件令寶少爺意識到不變成女孩就將失去大當家時,寶少爺自然就會變成寶小姐了。」

衛紫衣道:「怎麼讓寶寶意識到呢?」

席夫人微笑道:「很簡單,如果大當家愛上一個女人,那麼寶少爺一定會着急,一定會改變的。」

席如秀大喜,拍手叫道:

「好計,好計,寶少爺聰明絕頂,也難逃夫人手掌。」

席夫人白了席如秀一眼,道:「少拍馬屁!」

席如秀不以為然,仍是笑吟吟的,只是馬屁是不敢拍了。

衛紫衣皺了皺眉頭,道:「這個方法有點不妥。」

席如秀道:「有何不妥?」

衛紫衣道:「我愛上一個女人之後,寶寶自然會改變,但是那個女人豈不受到了傷害?」

席夫人笑道:「我可沒說讓你真愛上呀,你只要裝出一副心有所屬的樣子就行,事實上根本就沒有什麼女人呀!」

席如秀大叫道:「哎呀呀,夫人一定是諸葛孔明再世,席如秀大不如也!」

席夫人又狠狠瞪了席如秀一眼,道:「如果是你,恐怕就會真的找個女人來假戲真做了。」

女人就是女人,總是忘不了吃醋的。

席如秀苦笑不已,道:

「豈敢,豈敢!」

席夫人道:「做都做過了,還有什麼不敢的?」

衛紫衣當此時刻,也只好拿話岔開,三個人又聊了片刻,衛紫衣告辭回去。

第二天一早,席如秀就按照太座的吩咐,送了一幅畫像給衛紫衣。

衛紫衣展畫而視,只見畫中一個美人,紅衫翠袖,桃面櫻唇,眉宇間自有一種風流之態,真是「比花解語,比玉生香」。

衛紫衣笑道:「畫得不錯,可是席大嫂手筆?」

席如秀笑道:「這是她一年前去京城進香,偶於香堂見此女人,當時驚為天人,遂把她畫下了。」

衛紫衣笑道:「原來還真有其人,席大嫂的畫一定是誇張了,世上哪有這麼美的女人。」

席如秀笑道:「據太座說,這幅畫不及原人的十分之一,那女子的風姿畫是畫不出來的。」

衛紫衣道:「大嫂送我這幅畫是什麼意思?」

席如秀笑道:「大當家莫非忘了昨日的話了?寶少爺的易弁而釵,可就在這幅畫上了。」

他笑着又道:「大當家想想,寶少爺若是看了這幅畫,一定明白,自然而然的,她就會改變裝束,來和畫上的女人競爭了。」

衛紫衣笑道:「是不是還要向她透露,畫上的女人真有其人,且有人向我提親?」

席如秀笑道:「這是當然,必須讓寶少爺覺得,這是一個很嚴重的威脅。」

衛紫衣笑了笑,道:「那就試試看吧!」

兩個人正說着,秦寶寶已蹦蹦跳跳地走了進來。

衛紫衣故意裝作慌忙的樣子將畫捲起,放入抽屜。

秦寶寶眼尖,早已一眼看到,立刻叫道:

「大哥,是什麼好東西,我全看見了。」

衛紫衣笑道:「沒有什麼,只是一些公文檔案。」

席如秀道:「大當家,我該走了。」

說罷,慌慌忙他地往外走,走時還故意看了秦寶寶一眼,又趕緊低下頭去。

他們的這番作為,就是要引起秦寶寶的疑心。

秦寶寶果然開始起疑了,大哥和席領主一副慌慌張張的樣子,這可不對勁,那抽屜里放的一定是好東西。

眼光向抽屜一溜,衛紫衣已拉着秦寶寶道:

「寶寶,來陪大哥吃早飯。」

秦寶寶道:「大哥如果不告訴我剛才你們在看什麼東西,我就不吃飯。」

「沒什麼呀!」衛紫衣心中暗笑,道:「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只是一些文件。」

「別騙我了!」秦寶寶氣鼓鼓地道:「一看見我就慌忙藏起,又怎麼可能是文件呢?再說,我剛才明明看見是一張大紙,好像是一幅畫像,快拿出來!」

衛紫衣裝作無奈的樣子,坦白道:「的確是一幅畫像。」

秦寶寶警惕心可是非常高的,立刻道:「是什麼畫像,一定是一個女人的。」

她搶過去,一把拉開抽屜,取出畫像一看,不由變色氣憤憤地把畫像往桌上一摜,怒氣沖沖地走了出去。

衛紫衣看他氣憤憤的樣子,說明第一步計劃已實現了。

秦寶寶走在路上,的確氣壞了,這時候,「它」又溜了出來打趣道:

「喂,怎麼啦?」

「你說氣人不氣人,大哥居然私藏女人畫像,還當作寶貝似的,不給我看。」

「這有什麼奇怪,你大哥是個大人了,藏一幅女人畫像是很正常的事呀!」

「還正常呢,這一定是大哥的心上人了,臭大哥,還說這一輩子不結婚呢!」

「他藏着畫像,並不表明畫像上的人是他心上人呀,再說,就算他不想結婚別人又不知道,自然會給他提親的。」

「提親人是誰?是席領主?」

「我看也像。」

「席領主太可惡,居然給大哥提親。」

「這下你可糟了。」

「我怎麼糟了?」

「畫像上的女人那麼美,大當家未必不會動心,也許他會改變主意結婚的,他一結婚,秦寶寶可就成了秦可憐了。」

「嗚……嗚……你說我該怎麼辦?大哥一結婚,會不會不要我了?」

「我看難說。」

「嗚……嗚…嗚……」

「別哭呀!」

「我不哭能幹什麼?」

「沒骨氣的丫頭片子,一遇到事就沒主意了。」

「我不理你了,你壞,大哥也壞,大家都壞透了,我要回少林寺去。」

主意一打定,抹乾了臉上的眼淚,回到自己的房間,一下子撲在了床上,不停地抽泣著。

小棒頭好奇,走進來問道:「少爺,怎麼啦?」

她最怕寶少爺傷心的樣子。

秦寶寶不理她,只是一味地哭着。

她的心中難受極了,覺得好凄涼、好孤獨。

大哥愛上了別的女人,再也不要我了,大家對我都是虛情假意,我留在子午嶺還有什麼意思?

越想越氣,越想越悲傷,哭得更厲害了。

小棒頭可嚇壞了,飛跑出去,想去告訴衛紫衣,不想出門時,差一點撞在一個人的身上。

小棒頭看見那人紫色的衣衫,知道是衛紫衣,她對衛紫衣打從心裏害怕,一見到他,話也說不出來了。

衛紫衣皺了皺眉頭,道:「慌什麼?」

小棒頭道:「他……他……哭得好傷心。」

衛紫衣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小棒頭連忙退開了。

衛紫衣走進房間,立在門口,見秦寶寶整個身子趴在床上,肩膀不停地抽動,哭得很傷心。

衛紫衣有一些後悔了,幹嘛操之過急呢?他本該想到,寶寶會受不了的。

後悔之餘,看秦寶寶傷心的樣子,又有一些心痛,寶寶畢竟還是個孩子,絕不會想到男女之情方面去的,她一定是認為大哥不要她了,所以才會這麼傷心。

寶寶一生孤苦,父母早喪,好不容易遇到大哥,已作終生之想,寶寶是敏感的,極易受到傷害,凡事都愛走偏激,唉,我怎會想到用這樣一個笨方法。

衛紫衣心中深深地嘆息,緩緩地走進了房間。

秦寶寶從床上抬起頭來,無神的目光望着衛紫衣,眼神好凄涼,好無助。

衛紫衣的心陣陣刺痛,現在後悔已是來不及了,怎麼做才能令寶寶受傷的心得到撫慰呢?

秦寶寶漠然地看着衛紫衣。

衛紫衣忽地感到了一陣驚慌,他寧願面對千軍萬馬,也不願面對寶寶此刻的眼神。

衛紫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作笑顏,道:「寶寶,你怎麼了?」

秦寶寶尚末開口,淚水已奪眶而出,他泣不成聲地道:「大哥,你真的不要我啦?你愛上畫上那個女人了。」

此時的衛紫衣,哪裏還顧得上什麼計策的實行,只求把事情說清楚,以得到寶寶的諒解。

於是他說道:「那僅只是一幅畫而已,很普通的,寶寶不要想歪了。」

秦寶寶冷冷地道:「又在騙我。」

衛紫衣於是將事情的經過詳詳細細說了一遍,最後說道:「你看,這只是一個玩笑而已。」

秦寶寶是個聰明人,可是聰明人一旦鑽了牛角尖,就不大容易出來了,她冷冷地道:

「大哥真是越來越會編故事了,說得就像真的一樣,可是,既然這只是一個玩笑,為什麼我進屋時,你和席領主那樣地驚慌失措?」

衛紫衣道:「那只是增加事情的可信性。」

秦寶寶叫道:「你不用再說了,反正我都明白了。」

她取了一個包袱,把一些衣服裝進去。

衛紫衣道:「這是幹什麼?」

秦寶寶頭也不抬,道:「這裏不要我,總有地方要我,我回少林寺去。」

衛紫衣大慌,道:「寶寶不要當真,這真的是一個玩笑,大哥怎會騙你。」

秦寶寶慘然道:「大哥對我的好處,寶寶永遠記得,大哥是個大人,有結婚生子的權利,寶寶無權干涉,我以前真是大傻,以為真的有人會一輩子不結婚。」

說着說着,眼淚又掉下來了。

她一邊收拾著包袱,一邊無聲地低泣,衛紫衣心急如焚,幾乎要叫出來了。

他萬萬沒想到,寶寶竟真的會走,真的不要他了。

寶寶剛才的那番話,分明就是離別的話了。

看來小傢伙真的鑽進了牛角尖了,衛紫衣默默無語,靜靜地看着秦寶寶收拾好一個小包袱。

衛紫衣鼻頭酸酸的,柔聲道:「真的要走?」

秦寶寶倔強地一昂頭,堅定地道:「我說過的話一定算數。」

可是,不爭氣的淚水總是止不住往下掉。

衛紫衣恨不得將寶寶抱在懷中,柔聲地撫慰,可是他知道如果他現在這樣做的話,秦寶寶一定認為他是假仁假義。

衛紫衣憐惜地嘆了一口氣,失去了主意,無論多棘手的事情,他都可以輕易解決,可是一遇上秦寶寶的事情,衛紫衣的心就亂了。

寶寶是個倔強的孩子,想起以前,就因為一個殺手宋嫂而和衛紫衣大鬧彆扭。

別看她年紀小,可是一旦她認準了一件事,那是十幾頭牛也拉不回來的。

秦寶寶此時又何嘗不是心亂如麻,這個「走」的決心可下得不容易。

只是,內心早把衛紫衣當作自己最親的人,如今衛紫衣「背叛」了她,叫她又怎不傷心?

很願意相信大哥說的只是一個玩笑,可是,剛才席領主和大哥慌張的樣子確是她親眼所見。

一個玩笑值得這麼緊張嗎?

秦寶寶最不願做的,就是靠別人施捨可憐生活,她有時很驕傲,但大多時候都是很自卑的,她無法明白大哥對自己的好是真心還是可憐。

童年雖然很幸福,但畢竟喪失了雙親。沒有父母的孩子,是不是總是自卑的?

別人認為秦寶寶可愛的地方,秦寶寶自己卻不覺得,她一直認為,她沒有什麼好處讓大哥喜歡。

一味地闖禍、惹麻煩,大哥會喜歡這樣一個弟弟嗎?

一時之間,又想起了許多,大哥不總是希望自己乖些嗎?那麼不乖的秦寶寶一定是惹大哥討厭的。

她實在太聰明,聰明的人總是想得很多、很偏激的。

望着秦寶寶堅定的面容,衛紫衣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仔細地想一想,讓秦寶寶離開,未必是件壞事,現在她很衝動,等她過一段時間后,自然就會平靜下來,那時再對她解釋,想必也可以聽得下去了。

衛紫衣做如此想法,實在是極不得已,在他心中,自然是希望秦寶寶不要離開的,可是小傢伙既已犯了牛勁,又能怎麼辦呢?

秦寶寶其實是一直在注意衛紫衣,她如果看到衛紫衣臉上有挽留的神情,也許就不會走了。

可是她失望了,衛紫衣很平靜,好像他認為秦寶寶的走並不是至關重要的。

淚水又一次湧出,秦寶寶「哇」的一聲衝出了房間。

迎面正遇上席如秀,他是聽了小棒頭的話,趕緊過來,準備解釋清楚的。

原來以為,秦寶寶會因此事而改變裝束,成為一個真正的女孩。可是沒想到……

他已明白,這件事情有一個大漏洞,忘了還有其他的可能性。

女孩子在遇到情敵的時候,是有兩種選擇的,一種是競爭,另一種是退出。

倔強、聰明,外表很驕傲,內心卻很自卑的秦寶寶,自然會選擇後者的。

何況,秦寶寶現在還不懂男女之情,衛紫衣身邊多一個女人對她來說,是一種地位的剝奪。

她想不到,也做不出競爭的事情來。

席如秀已不止一次罵自己是豬腦袋,所以他一聽說寶寶出現異常,就馬上跑了過來。

他跑進院子時,正遇上秦寶寶,更遇上秦寶寶那雙閃動着絕望、悲憤和怨恨的目光。

席如秀明白,寶寶現在一定是恨透了自己,現在自己的話,只會添亂。

秦寶寶現在連大哥衛紫衣的話都不相信了,還會相信我這個席領主嗎?

無言地退在一邊,默默地看着秦寶寶離去,席如秀一下子變成了泥雕木塑了。

衛紫衣出現在門口,望着席如秀,他的神情很難過,難過得席如秀看了都恨不得大哭一場。

席如秀深深地嘆息著,道:「寶少爺要去哪裏?」

「少林寺。」衛紫衣聲音很低沉:「無論我怎樣解釋,她都不聽我的了。」

席如秀急得直搓手,道:「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

衛紫衣嘆息著,道:「她走了也好。」

席如秀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圓了眼睛大聲說道:「大當家,你在說什麼?」

衛紫衣緩緩地道:「她現在一時轉不過彎來,只有等她平靜了才能聽得進解釋的。」

席如秀吁了一口氣,道:「這倒也是,我剛才還以為你已不想要寶少爺了呢!」

望着秦寶寶走的方向,衛紫衣輕聲道:「沒有寶寶,我能開心嗎?」

如果秦寶寶聽了這句話,也許她馬上就會撲進衛紫衣的懷中,可是秦寶寶是聽不到的。

秦寶寶正飛奔下山,守由的弟兄見他滿臉淚痕,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一時之間都忘了阻攔。

終於有一名頭目攔住了秦寶寶,這名頭目想起了大當家的命令來了。

秦寶寶見有人攔住了去路,大聲道:「你們想幹什麼?寶寶我是沒人要的乞丐,你以為我還是以前的寶少爺嗎?」

頭目陪笑道:「大當家說過,沒有得到命令,是不許寶少爺下山的,屬下是「金龍社」

的人,必須恪盡職守。」

秦寶寶叫道:「大當家是你們的,可不是我的,現在我和「金龍社」一點關係也沒有,為什麼不放我走?」

衛紫衣恰恰趕到,恰恰聽到了這句絕情的話,他的心就像被針刺了一樣難受。

雖明知這只是秦寶寶氣頭上的話,可是,誰聽了這種話會不難過呢?

秦寶寶和頭目大聲爭吵著,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她是想用這樣痛快的方式來抒發心中的悲憤。

她明知衛紫衣就在身後,卻一直沒有回頭去看一眼,深怕看一眼之後,就下不了下山的決心。

其實她的內心中,多希望衛紫衣不讓他下山。

可是衛紫衣自有衛紫衣的想法,他無法地搖了搖頭,示意頭目放秦寶寶下山。

秦寶寶毫不停留地沖了下去,心中的悲憤已到了極點。

好絕情的大哥,真的不要我了,我秦寶寶絕不是受人施捨的可憐蟲。

懷着天底下最悲傷的心情,秦寶寶衝下了子午嶺。

通往洛陽的官道上,走來了一名小乞兒。

雖然蓬亂的頭髮、破爛的衣衫並不能掩蓋他的風采,可是他的目中已如一潭死水了,好像對任何事情都已看透,好像對這個世界已失去了所有的熱情。

身上的灰塵說明他已走了許多路,吃了許多苦,他就像一個看透性情的憤世者,對所有的苦難已不在乎。

是不是因為他的心中充滿了巨大的悲憤,所以對肉體的痛苦已感覺不到?

不用說,他就是一氣之下衝下了子午嶺的秦寶寶了。

一時的衝動和偏激,使他作出了回少林寺的決定。

臨行倉促,忘了帶銀兩,他身上的小包袱中的衣服早已換成了碎銀,碎銀又變成了食物,食物卻早已吃完了。

正是五月,陽光火辣辣的,曬得人昏昏欲睡,秦寶寶似乎已忘了身上被陽光曬得燙燙的皮膚,他只是一味地朝前走去。

體質本就虛弱的他,能走到這裏已是一個奇迹了。

長路漫漫,不知何時才能到達洛陽城,即使到了洛陽城又有什麼用呢?他身上一個銅子也沒有,他只能要飯了。

本來做小乞丐是秦寶寶最感興奮的事情,可是現在他終於嘗到了餓肚子而不得不當乞兒的辛酸。

早已不止一次有了回頭的想法,並不是他吃不了苦,而是總想起衛紫衣對自己的種種好處,子午嶺上的快樂時光。

就算餓得再厲害,秦寶寶也捨不得賣掉脖子上的金鏈子,那可是大哥送的。

就算大哥再無情,秦寶寶也不會無義,他是一個痴心人,絕不會失去金鏈子這是美好時光的見證。

前面出現了一個小鎮,但並不是洛陽,秦寶寶走到小鎮時,已是中午開飯的時候。

家家戶戶飯菜的香氣,令秦寶寶更覺飢餓難忍。

走到一家店鋪前,秦寶寶望着剛出籠的新鮮饅頭,餓得直往肚子裏咽口水。

幾次鼓起了勇氣想討一個饅頭,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一慣錦衣玉食的秦寶寶,怎開得了這個口?

掌柜的是一個胖胖的中年人,一臉和氣的樣子,他看到秦寶寶盯着饅頭直吞口水的樣子,輕輕嘆了一口氣,拿起一個饅頭遞到秦寶寶的手中,慈愛地道:「餓壞了吧?吃吧!」

秦寶寶接過饅頭,連謝謝也忘了說,就狼吞虎咽地大吃起來。

以前總是被大哥好說歹說才勉強吃一點東西,今天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食物的香甜。

一輛烏篷馬車正從街上過,馬車在店門口停下,從車中婷婷走下來一個絕代麗人。

看到她的容貌,每一個人都不禁覺得眼睛一亮,連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那女郎秀眉微皺,匆匆走進了店鋪,吩咐道:「掌柜的,給我準備一桌好菜。」

她的聲音清脆悅耳,聽起來有說不出的舒服,大熱天聽到這種聲音,真比喝一大碗冰水還愜意。

秦寶寶吃了幾口饅頭,肚子裏好受了一些,於是抬起頭來看了女郎一眼。

這一看他立刻驚呆了。

面前的這個女郎,不正是衛紫衣畫上的女人嗎?

一股無名火起,秦寶寶不禁更加悲苦,大哥呀大哥,口口聲聲說是開玩笑,現在大哥若來了,看他怎麼說?

悲憤、難過,幾乎就要把秦寶寶摧毀,他忽地覺得一陣頭昏目眩,便倒在了地上。

店鋪里的人都站了起來,那女郎也連忙走了過來,不顧秦寶寶身上的航臟,將他抱到桌子上。

掌柜道:「剛才做吃了幾口饅頭,不會是餓昏過去的,也許是因為天氣熱的緣故。」

女郎點點頭,伸出手貼在秦寶寶的丹田處,將一絲真氣透到秦寶寶的體內。

這女郎竟可以用內功療傷,看來武功不弱。

秦寶寶悠悠醒轉,一睜眼,便看到一張充滿關切之情的玉容花貌,這張臉蛋雖然漂亮,但對秦寶寶來說,可不外於魔鬼。

他忽地起身,落在地上,對女人怨聲道:「你想幹什麼?幹嘛碰我?」

對秦寶寶的不領人情,大家都頗覺詫異,那女郎也不禁皺了皺眉頭。

掌柜道:「這位小哥,剛才你昏了過去,多虧這位小姐救了你,你本該感激她才對。」

他以為秦寶寶不知實情。

秦寶寶冷冷地道:「我死了大不了喂狗,和她又有什麼關係!」

此語一出,眾皆嘩然,天底下竟有這樣不近人情的人,大家都覺得秦寶寶小小年紀,居然脾氣這麼古怪。

一個胖公子憤憤道:「早知如此,倒不如將他喂狗算了。」

一瘦書生也連聲稱是。

忽聽「啪啪」兩聲,胖公子、瘦書生的臉上早就各吃了一個耳光,耳光打得很重,兩個人的臉上立刻就有指印隆起。

打人者正是秦寶寶,他心中的一股怨氣正無處發泄,早就想找碴了,胖公子和瘦書生正好做了犧牲品。

秦寶寶打人的身法、手法極為乾凈俐落,女人一見之下,不由「咦」了一聲。

被打的人已在那邊咆哮起來,兩個人雙雙搶出,一個揮拳,一個踢腿,同時擊向秦寶寶。

這兩個顯然沒有練過武功,秦寶寶冷冷看着,一動也不動。

胖公子和瘦書生的拳頭已快要攻到……

忽地,兩個人拳法一變,「呼」的一聲,從秦寶寶身邊滑過,兩個人的拳法竟從狗屁不通變成了極為高明的拳法。

更令人驚訝的是,這兩個人的拳頭,竟是攻向那個女郎。

眾人大驚,秦寶寶也大感奇怪,這屋子裏唯一不感到奇怪的,就是那個女郎了。

她好像早已料到,回身一退,順勢抽出腰間的寶劍,劍光如電,削向攻過來的雙拳、一腿。

胖公子和瘦書生同時收拳、回腿,「嗆──」,齊聲亮出了自己的兵器。

胖公子手中是一對哦嵋刺,瘦書生手裏是一把純鋼打造的鐵扇子。

女郎已仗劍沖了上來,三個人「兵兵兵兵」地打了起來。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5:18:22


第八回 梅冰艷

屋裏的眾人先是驚詫,繼而恐慌,到最後一個個掉頭就跑,生怕惹禍上身。

掌柜的全身直發抖,因店是他的,他怎能輕易離開?只好遠遠地站在屋角看着。

秦寶寶自然不想走,不過,他可不是留下來看熱鬧的,而是想弄清楚這是怎麼回事?這三個人莫非有仇?

在一對哦嵋刺和一把鐵扇子的進攻下,女郎的寶劍已是守多攻少而漸落下風了。

胖公子邊打邊叫道:「梅冰艷,快把東西交出來就饒你性命。」

女郎怒道:「東西本是我爹的,憑什麼要交給你們,你們這群強盜,做盡了傷天害理的事情,又要強搶豪奪。」

她一開口說話,真氣稍散,手中劍緩了一緩,肩膀就被鐵扇子鋒銳的邊緣劃了一道口子。

她的武功根本就不如對方,這時一旦受傷,更加支持不了多久。

那邊的秦寶寶一見女郎受傷,高興得差一點叫出聲來。

不過,他很快就責備起自己來。

這個女人不論好壞,總是大哥的心上人,她若有個閃失,大哥一定曾傷心的,看在大哥的面上,還是救他一次吧!

心裏想着,手便伸進袖中,可是手指一觸到金匕首又縮了回來。

他心想:「這個女人害得我好苦,大哥就是因為她不再要我了,她死了最好,我才不救呢!」

胖公子和瘦書生見女郎受傷,攻勢更急,鐵扇子收合進退,招招都是殺着,已迫着女郎退到了屋角。

峨嵋刺專找偏峰,上下盤旋,破空聲不絕於耳,只要女郎一無退路,立刻便會被穿心而過。

此刻的秦寶寶真的是極感矛盾,不救吧,於心不忍,救吧,心有不甘。

正在兩難間,那女郎已貼到了牆上,手中劍正好被鐵扇子引到外圍。

胖公子的哦嵋刺立刻中宮直入,刺入女郎的心臟。

由不得秦寶寶再猶豫不決,袖中的金匕首已脫袖飛出,直打胖公子的后心。

經過蝶飄香一事後,秦寶寶意識到武功的重要性,回到子午嶺,着實下了一番功夫,這匕首脫手的一招,正是衛紫衣所傳的救命絕招「金龍出海」。

聞得身後風聲,胖公子急忙回刺,「叮」的一聲,撥開了秦寶寶的金匕首。

他這一緩,女郎已回劍盤旋,「卡嚓」一聲,削去了胖公子的大好頭顱。

瘦書生見同伴忽然掉了腦袋,不由大吃一驚。

高手相鬥,連眨眼都是不允許的,哪容吃驚,只聞「哧」的一聲,女郎的劍已透心而入。

兩具體體分別倒下,女郎柱劍而立,倚在牆邊喘了一口氣,沖着秦寶寶感激地一笑,道:

「謝謝你。」

秦寶寶冷冷地道:「剛才你救我一次,現在我還你一次,我們兩不相欠。」

他走過來拾起匕首,藏入袖中,再也不看女郎一眼,轉身走出了店極大門。

女郎收劍回鞘,急忙追了出去,拉住秦寶寶的袖子道:「小弟弟,你叫什麼名字,我叫梅冰艷。」

秦寶寶厭惡地看了女郎一眼,眼睛又死死地盯着女郎拉住自己衣袖的手,女郎接觸到他的目光,如被蛇咬,連忙放了手。

秦寶寶淡淡地道:「我早就說過,我們兩不相欠,我也不想再看到你,幹嘛要告訴你我的名字!」

對秦寶寶的古怪態度,梅冰艷大感奇怪,被秦寶寶一句話堵得說不出話來,愣愣地看着秦寶寶絕塵而去。

女郎望着秦寶寶的背影,喃喃地說:「真是個小怪物。」

忽覺眼前一花,秦寶寶又沖了回來,怒氣衝天,哼哼道:「你罵誰是小怪物?」

梅冰艷不想剛才說的話竟被秦寶寶聽見,人家救了她,自己本不該罵他的,心中有愧,臉不由紅了,只得訥訥道:「我……我……」

秦寶寶怒道:「我什麼我,救了你還罵人,真不懂規矩,真不明白,大哥怎會喜歡你?」

梅冰艷被他罵得一愣,小道:「這小孩在說什麼?大哥喜歡我,這是怎麼回事?」

她雖然對秦寶寶感激,但女孩子畢竟面薄,早被秦寶寶罵得滿臉通紅,尤其最後一句,莫名其妙的,肯定不是好話,心中怒氣也漸漸升起,遂怒道:

「小兄弟,你固然對我有救命之恩,但你不該罵我,我不和你計較就是。」

秦寶寶見梅冰艷居然敢教訓自己,心中更怒,大聲道:「你計較又怎麼樣,想打架是不是?」

對秦寶寶的不可理喻,梅冰艷無可奈何,心想此人真是個怪物,糾纏下去沒有好處,何況此人救了自己,總不能拔劍相向,更何況此地剛死了人,已是是非之地,不如早點離開。

便不再理秦寶寶的怒罵,低着頭走上車,揚鞭一揮,馬車已隆隆地行駛起來。

秦寶寶見到對方落荒而走,心中的怨氣總算消了一點,憤憤地看着馬車離去。

剛才又打又吵的很是熱鬧,秦寶寶也暫時忘了悲哀,此時一下子靜下來,陡覺天地蕭蕭、寂寞凄涼,一時之間,悲從中來,連綿不斷。

他漫無目的地走上大街,街上空蕩蕩沒有人影,正是中午到了圍桌而食共享天倫的時候了。

不由想起在子午嶺上,現在正是和大哥在一起,又有幾個領主作陪,大家說說笑笑,好不熱鬧,還有……

他不敢再去想昔日舊事,深怕眼淚又會止不住也往下掉。

正胡思亂想間,忽見前面一輛輕便馬車飛駛而來,馬車上的人正是梅冰艷。

她的神情好緊張,在秦寶寶看來,就像一隻被獵人追趕着的小兔子,不,狐狸精馬車的後面,果有追兵,那是三名大漢,一色地身佩腰刀,頭扎青巾,三個人長得甚是兇惡,一邊施展輕功追趕馬車,一邊口中哇呀亂叫,張牙舞爪的。

秦寶寶正在觀望,馬車已衝到面前,梅冰艷卻看也不看秦寶寶一眼,她顯然是怕對手知道自己和秦寶寶認識,從而令秦寶寶惹上麻煩。

秦寶寶可不是這麼想的,他心中怒道:「不像話,剛才救了你,現在又不認識了,真沒教養的。」

眼前大漢們漸漸迫近,那匹馬車上的馬雖有四條腿,卻比不上大漢的兩條腿。

看樣子大漢的輕功頗為高明,想必武功也不弱。

秦寶寶已懶得管這事,懶洋洋地走在街上,看也不看那三名大漢一眼。

他不去惹別人,別人倒偏要惹他,兩名大漢仍飛奔去追馬車,另一名大漢卻停下腳步,走到秦寶寶面前,寒聲道:

「臭要飯的,剛才是不是你管的閑事,使我的兩個同伴遇害?」

秦寶寶可是一副好漢做事好漢當的脾氣,聞言一昂頭,道:「是你家小爺又怎樣?」

大漢氣得哇哇亂叫,道:「果然是你,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大爺的事你也敢管!」反手拔刀,就向秦寶寶削去。

秦寶寶見大漢說不了幾句話就動手,一定是個動則殺人的傢伙,肯定不是好東西。

見刀削來,他忽地身子一晃,圍着大漢繞了一圈。

那大漢見刀落空,正自詫異,忽見眼前多了十幾個人,且每一個人都是秦寶寶,一母同胎十幾個兄弟,誰見過?大漢嚇得怪叫不已。

秦寶寶這一招正是「幽魂鬼影」,見大漢驚慌失措的樣子,心中不免得意,暫時忘卻心中痛苦,笑嘻嘻道:

「這一招先嚇破你的膽,下一招奪了你的魂!」

金匕首疾刺而出,那大漢只見十幾個金匕首同時襲來,哪裏知道該如何防守。

「哧」的一聲,秦寶寶的匕首已刺穿了大漢的咽喉,秦寶寶得意地拔出匕首,看着大漢軟軟倒地。

忽聽幾個人驚叫道:「不好,這臭要飯的殺了趙大哥!」

只見五名和死去的大漢同樣打扮的人從街角沖了過來,一個人在叫着。

五個人一到跟前,呼啦啦地就將秦寶寶圍在了當中。

有架可打,有遊戲好玩,秦寶寶暫時忘了不快,神氣地立在當中,故作驚訝地道:「你們就五個人呀,不好玩,不好玩,快退回去,多叫幾個人來。」

一人怒道:「臭要飯的,我們五個人足夠對付你了!」

秦寶寶用手指刮著臉,道:「羞羞羞,五個大人欺負一個小孩,說出來豈不讓人笑話!」

五個人一時躊躇,倒真不好動手。

他們不動,秦寶寶可不會閑着,身子已閃電般衝出,匕首劃出五式,分擊五名大漢。

五名大漢急忙身退,可是猝不及防之下,身上或多或少已帶了一點記號。

五名大漢這時已知道,面前的小孩詭計多端,是個標標準準的小魔頭,雖然剛才不防,個個受傷,此時哪還敢不動?五人忙同時取刀,砍向當中的秦寶寶。

五把刀織成一片刀網,已將秦寶寶圍在當中,秦寶寶若不被斬成碎末,那才叫怪。

可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秦寶寶不但沒有成為碎末,反而不見了。

怎麼會不見了呢?

秦寶寶的輕功絕佳無雙,五名大漢織成的刀網,哪裏能困得了他?

身形飄忽不定,瀟灑自如,在刀網中穿梭自如,飛旋的刀光根本就碰不着他的衣角。

五名大漢久攻無效,早已急得心頭冒火,手中刀一刀緊似一刀,恨不得立刻將秦寶寶削成幾截。

秦寶寶自從下山以來,還沒有這般痛快過,奔走進退間,似乎心中的一口悶氣也出了不少。

他並不想殺人,因為他不願聞到血腥氣,所以他倒轉刀柄,手握刀尖,在每個人的後腦勺各自輕輕地敲了一下。

他敲的地方不偏不倚,正好是「玉枕穴」,五個人被敲過之後,地上就躺下了兩雙半。

看着自己的成果,秦寶寶得意極了,立在當場,踱過來踱過去,像將軍在巡閱戰場。

忽轉一聲掌聲響起,一個人施施然走了過來,微笑道:

「小俠好功夫,好功夫!」

秦寶寶一抬頭,就看到一個青衫人洋洋地走了過來,臉上微笑着,雙手輕輕擊著掌。

看他的面容、身材,好像二十七、八歲,可是再一看,好像,又是六十多歲,再看看,又好像四十歲不到的樣子。

這真是一件奇事,一個人居然有好幾種年齡。

秦寶寶越看越有趣,忍不住笑道:「你今年幾歲了?」

青衫人微笑道:「你這樣問就不對了,你應該問我今年幾十歲了,對不對?」

秦寶寶笑了一笑,道:「那你今年幾十歲了?」

青衫人笑道:「一百歲不到,十歲有餘。」

秦寶寶剛想發火,忽地笑道:

「原來你的年紀和我差不多,也許還是我的小弟弟呢!」

青衫人不想賣弄玄虛,結果反而給秦寶寶鑽了空子,青衫人聞言竟不生氣,反而笑道:

「好一副伶牙俐齒,難怪衛紫衣將你當作寶貝供養著。」

秦寶寶大吃一驚,心想:「我這副樣子,他居然還認得我,看來這青衫人不簡單噢!」

他眼珠子一轉,想給青衫人一個難堪,別讓他小瞧了自己,於是指着地上倒著的人,笑問道:「這些膿包可是你的手下?」

青衫人並沒有生氣,笑道:「這些人學藝不精,剛入門不久,自非秦少俠對手。

見青衫人還不生氣,秦寶寶又道:「入門不久就可以當作武功不好的藉口了嗎?只要人聰明,用不了多久就會有成就的,當然啦,如果師父是個膿包,沒有眼光、沒有本事則自當別論。」

青衫人依舊微笑道:「秦少俠見解極是,這些人的師父的確是膿包,回去找就殺了他。」

秦寶寶吃驚道:「你不是他們的師父?」

「不是……」青衫人道:「我的徒弟雖沒有多大出息,但對付你是不用兩隻手的。」

秦寶寶一撇嘴,滿臉不信之色,道:「少吹大牛,誰不會吹呀,我的徒弟一根指頭就可以把大象戳死。」

青衫人不由大笑不止。

秦寶寶怒道:「笑什麼笑?小心把牙齒笑進肚子裏去!」

青衫人嘆息道:「人說秦寶寶是個闖江湖的天才,口才極好,妙計百出,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秦寶寶好奇,問道:「別人還說我什麼?」

青衫人道:「還說你不知天高地厚,不知自己深淺,一味地胡吹大氣,胡攪蠻纏。」

秦寶寶剛要發作,忽地想到,剛才我罵了他半天,他都不生氣,他只罵我一句,我就沉不住氣,豈非顯得我涵養不夠?豈不壞了大哥的名聲?

痴心的寶寶,還是念念不忘衛紫衣的。

當下嘻嘻一笑,秦寶寶道:「小弟弟閣下,你對我挺感興趣的嘛,盡打轉我的事,是不是真的想當我弟弟呀?」

「小弟弟閣下」這個詞可是秦寶寶發明的,當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青衫人微笑道:「我如果想殺一個人,一定會把他調查得清清楚楚的。」

秦寶寶一指自己的鼻子,道:「你想殺我?」

青衫人搖了搖頭,道:「殺你未免有失我身份,我只不過想殺衛紫衣而已。」

秦寶寶不禁大怒,這個傢伙居然看不起自己,更可惡的是,他居然要殺大哥!

心中有氣,臉上自然就表現出來,他早恨不得一刀將對方身上捅個大洞,可是一想,對方的武功一定很厲害,打是打不過的,跑是跑不了的,該怎麼辦呢?

古代小說中有「眉頭一皺,計上心頭」之說,秦寶寶皺了皺眉頭,道:「小弟弟閣下,你真的要殺我大哥?」

青衫人點頭道:「嗯,衛紫衣是你的大哥,我正要殺他,你反對嗎?」

秦寶寶心道:「廢話,我殺你大哥你反對不反對?」

口中卻恨恨地道:「大哥真正該殺,若不是他,我又怎會變成這個樣子。」

青衫人略感奇怪,道:「聽你的口氣,你好像很恨你的大哥衛紫衣?」

見對方有點上鈎的跡象,秦寶寶心中暗喜,臉上卻不動聲色地嘆了一口氣,道:「大哥以前對我是不錯的,可是自從他有了一個女人之後,就再也不要我了。」

雖說是說來騙青衫人的,但此語一出,卻觸動了心事,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這一下更增加了可信性。

青衫人看到秦寶寶哭得很傷心,絕不似作偽,心中已有些相信秦寶寶和衛紫汞的確鬧了彆扭。

他是一個工於心計的人,立刻就想到了利用秦寶寶誅殺衛紫衣的計策。

秦寶寶是個孩子,應該不難利用,何況他現在和衛紫衣鬧彆扭,小孩子性格大多偏激、衝動、正好可以輕易利用。

計策已定,青衫人故作同情地嘆了一口氣,道:「秦少俠,你本是個孤兒,現在衛紫衣已絕情斷義,你準備到哪裏去?」

秦寶寶茫然道:「我又能到哪裏去?只有回少林寺去了。」

青衫人嘆道:「一個男人一旦有了女人,連朋友都會出賣,何況義弟,秦少俠真是好可憐。」

雖知青衫人是貓哭耗子假慈悲,但秦寶寶自下嶺來,是第一次聽到這種同情的話,明知是虛情,可是眼圈兒不禁又紅了。

青衫人心中暗笑,秦寶寶看來受的委屈不小,自己正無計去殺衛紫衣,老天送來這個秦寶寶,豈非是天意?

他微微一笑,溫言道:「秦少俠不必悲哀,天下絕情人不止衛紫衣一個,只是別人既對你絕情,你就不必有義了。」

秦寶寶心道:「這是在挑撥我和大哥的關係了,哼,真是作夢,我和大哥什麼交情,豈能受你的挑撥!」

他口中卻憤憤道:「不錯,別人既對我無情,我就對他不義,只是我一個孩子又怎能損害得了衛紫衣分毫?」

青衫人就是要秦賀寶說出這種話來,不由哈哈大笑道:「秦少俠不必擔心,少俠若想報復,在下鼎力相助。」

秦寶寶一撇小嘴,一副「你能幹什麼」的神氣,道:「衛紫衣有「金龍社」撐腰,你的武功再好,又有什麼用?」

青衫人微笑道:「這一點不必擔心,在下的勢力並不小於「金龍社」,何況有你在場,殺衛紫衣是易如反掌。」

秦寶寶道:「說來聽聽。」

青衫人道:「衛紫衣雖和你絕情,但他並不會懷疑你,如果你接近他,有我暗中相助,就可以殺了他。」

秦寶寶道:「我可不想回子午嶺,再說,到了嶺上也不好動手,你的計策不管用。」

「你何必回去……」青衫人道:「衛紫衣已經下山,正往洛陽而來,恐怕是來追你的。」

秦寶寶一顆心「突突突」跳個不停,真不知是喜是憂,莫非大哥真的還要我?

莫非那幅畫只是個玩笑,而畫上人和梅冰艷容貌相同也只是一個巧合?

心中憂喜參半,臉上卻不表現出來,這時你就算把眼睛貼到他的鼻子上,也看不到他臉上肌肉有絲毫變化。

他口中淡淡地道:「衛紫衣真的下嶺了嗎?」

「不錯!」青衫人道:「本來他今日就可以到這裏的,因為我派人阻了他一阻,所以現在恐怕是在開封。」

秦寶寶道:「你派人去暗殺他對不對?暗殺沒有成功對不對?」

青衫人嘆道:「衛紫衣武功絕頂,江湖經驗極豐,一般的暗殺方法對他並不管用。」

秦寶寶心中道:「就憑你手下那幾個膿包,又豈能傷得了他一根毫毛?」

心中想着,臉上的喜悅之情不自覺流露出來,畢竟是個孩子,又能有多少城府。

青衫人不禁大疑,冷冷地道:「聽到我們失敗的消息,你很開心,是不是?」

秦寶寶暗叫「槽糕」,剛才一時忘情,露了餡了。

好一個秦寶寶,竟順水推舟,依舊笑道:「我只是開心他來了,否則,我還真不知該去哪裏找他呢!」

青衫人心中一緩,也笑着點頭道:「不錯,他既下了子午嶺,就等於龍離大淵,虎出山林了,只要他一到這裏,就再也別想活了。」

秦寶寶很想知道青衫人要用什麼詭計,便問道:「小弟弟閣下,你準備怎樣暗中相助?」

青衫人狡猾地一笑,道:「到時候在下自有妙計,你只要接近他,吸引他的注意力就行了。」

秦寶寶道:「我該怎麼做呢?」

青衫人笑道:「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最好和他吵架、生氣,衛紫衣心情震蕩之下,我就有機會了。」

秦寶寶心道:「真是老奸巨猾,一點也不透風,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們是傷不了大哥的,只希望這一次見大哥一面,探采他的真心,如果是寶寶錯了,回嶺關石室也願意。

青衫人向秦寶寶招了招手,秦寶寶跟着他,走進路邊的一座酒樓之中。

這座樓是全鎮的最高建築物,站在樓上,可以看到小鎮的每一個角落。

青衫人道:「你一定餓了,自己隨意要幾個菜,錢由我來付就是。」

秦寶寶心道:「不吃你這個冤大頭又吃誰的?」

他毫不客氣地一口氣叫了十八個菜,什麼清蒸羊肝啦、紅燒黃河鯉魚啦,幾乎這地方所有的名菜都被他點齊了。

至於吃多少呢?不用說,每一樣動一下,甚至有的菜看也不看一眼,就命令端下去了。

見一個小乞兒這麼擺譜,大家都很驚訝,青衫人卻不以為異,他知道秦寶寶錦衣玉食慣了,也許這些菜還不對他的胃口呢!

再說,他正好趁機向秦寶寶炫耀,好表現自己的財力、實力。

秦寶寶見他毫不在乎,心中早已把他當作羊牯,已盤算著如何放他一次血。

他忽地擺手把夥計叫來,道:「你們這兒還有什麼菜?」

夥計陪笑道:「這裏物產不豐,菜肴少有花樣,客官點的這些菜,已是小店的全部了。」

秦寶寶撇撇嘴,道:「這些菜哪是人吃的,你再去幫我弄幾樣別緻的菜來。」

夥計心中有氣,小道:「這些菜都不是人吃的,那我們天天吃這些菜豈不就不是人了。」

換作平時,見一個乞兒如此驕橫,他早就大動老拳了,此時見對方有靠山,那青衫人陰陽怪氣的,一定不好惹。

開店的人見的人多,早已學會隨機應變,他當下笑道:「客官儘管吩咐,小店照做就是。」

秦寶寶道:「你們這兒牛羊可多?」

夥計道:「別的不行,牛羊倒是要多少有多少。」

秦寶寶道:「你能一下子湊齊一百頭牛、一百隻羊嗎?」

夥計嚇了一跳,道:「客官,一百頭牛、一百隻羊,能吃得了嗎?」

秦寶寶一翻眼睛,道:「蠢材,誰說要全吃,我只吃每隻牛羊的一點舌尖,抄一盤「檜牛羊舌」就行了。」

夥計驚道:「牛羊割了舌尖豈不死了?」

秦寶寶大怒,一拍桌子,道:「我把一百頭牛、一百隻羊盡數買下,你怕我付不起銀子?」

他抬起頭對青衫人道:「小弟弟閣下,這點銀子你有吧?我想應該有的。」

青衫人剛才話已說出口,以他的身份,自然不便反悔,但是一百頭牛、一百隻羊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現在青衫人終於感覺到,這個秦寶寶可不好惹,早知道秦寶寶很難侍候,卻不知竟這麼刁鑽。

騎虎難下的青衫人,無奈地摸出一疊銀票,丟在桌子上,道:「銀子在這裏,儘管去做就是。」

考慮到若殺了衛紫衣,成本可以無限賺回,咬一咬牙,也就只好認栽了。

秦寶寶大喜,伸手取過銀票,數一數,看一看,一半揣進口袋裏,一半丟給夥計。

青衫人只好裝作沒看到,那夥計得了銀票,自然樂滋滋地辦「燴牛羊舌」去了。

秦寶寶出盡風頭,顧盼之間,好不得意。

眾人已在竊竊私語,不知秦寶寶是何方來路。

不一刻,只聽店后一陣牛羊慘叫,百牛百羊已在挨刀了。

青衫人望着得意洋洋的秦寶寶,忽地覺得後悔極了。

衛紫衣此時的確在開封。

其實秦寶寶一下嶺,他立刻就跟下山去,江湖如此險惡,衛紫衣豈能放心秦寶寶獨行。

他不敢跟得太近,怕精靈古怪的秦寶寶發現,便不遠不近地跟着,不到必要時無須出面。

不想三天之後,衛紫衣竟遭到了伏擊。

那是在一家客棧中進行的,七個人,七種不同的打扮,七樣不同的兵器。

那天衛紫衣在客棧歇息,秦寶寶就住在對面一間客棧中。

中午下樓吃飯時,衛紫衣就感到自己走進了一個殺氣密佈的埋伏之中。

門口坐着兩個人,一個頭髮梳得光亮的中年文士,坐在門口的一張椅子上,不偏不倚地,正坐在門當中,進屋的人不得不停下腳步,出屋的人也只好退回去。

誰都看出這中年文士絕不好惹。

他的頭髮梳得光溜溜的,臉上也光溜溜的,像一個剝了殼的白水煮蛋。

從這外表看起來,他是一個很注重打扮、很注意儀錶的人,可是他的手中卻捧著一個骷髏頭。

骷髏頭上血跡斑斑,竟好像是剛從死人身上砍下腦袋,剝去皮肉而成的。

看到這個東西,膽小的人豈不當場昏倒?這就難怪別人不敢走近他身邊了。

另一個花白鬍子的老頭坐在他身邊,一身慘綠的袍子,連眼睛都是綠的。

他的樣子更嚇人,別人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他好像也把別人怕他當作一件樂事,所以總喜歡盯着不敢看自己的人看,別人若露出驚恐之色,他就會哈哈大笑。

他手中並沒有兵器,只是指甲留得很長,指甲的顏色也是綠色,捲曲在指頭上,他一面哈哈大笑,一面彈著指甲,輕輕一彈,指甲就會如劍般直刺,且發出「滋滋」之聲。

他的指甲,就是他的武器。

和這兩個人相比,屋裏的另外五個人要善良一點。

衛紫衣一下樓,走到屋中間,就有一個人擋住了樓梯口,這人是個禿頭,只有在腦後有一圈稀疏的黃髮,頭頂上是童山濯濯,「絕頂」倒是真的,聰明不聰明尚未可知。

這人的兵器比較正常,是一柄四尺長的長劍,比一般的三尺龍泉要長上一尺。

劍長,出鞘很困難,所以禿子早已把劍取在手中,垂在腰間,一動也不動。

第四個人和第五個人正坐在衛紫汞的左邊喝酒,兩個人你一杯我一杯地談笑自若,好像根本不是來殺人的。

他們面前的桌子上除了酒菜,還有兩個形狀奇特的包袱,包袱中不知是什麼東西。

兩個人都穿着很普通的衣服,一個是灰衫,一個是青衫,衣服上居然還有不少補丁。

雖然他們看上去並不像要殺人的樣子,但衛紫衣一走到屋裏,最先感受到的,就是他們身上的殺氣。

衛紫衣認為,這兩個人才是對方中的主要人物,至於其他人,徒具其形而已。

衛紫衣淡淡地看了這兩個人一眼,又轉向右邊,右邊是一老一少兩個尼姑。

老尼姑的年紀不會少於四十,小尼姑的年紀不多於十八,兩個人閉目念佛,似已不在紅塵中,更不管殺人事。

衛紫衣對這兩個平淡無奇的尼姑卻發生了興奮,以他的眼光,自然看出這兩個尼姑武功不弱,只是衛紫衣一時還無法判定這兩個人是敵是友,還是毫無關係。

大敵當前,分不清敵友是極為危險的,衛紫衣靜靜地看着老尼姑,忽然笑道:」在下衛紫衣,見過滅絕師太。」

老尼姑慢慢睜開眼睛,目中精光一閃即逝,緩緩合十,道:「施主認得老尼?」

衛紫次微微一笑,道:「華山神尼滅絕師太的達摩神功,四海皆聞,衛某豈能不識乎?」

滅絕師太左肩微聳,緩緩道:「佛門中人,降魔衛道乃是天職,衛施主作惡多端,今日總該有個了斷吧?」

衛紫衣淡淡地道:「衛紫衣平生殺人無數,在一些人眼中,和惡魔並無二致,在下從不申辯,師太不妨動手。」

滅絕師太合十念佛,立刻,左邊桌上的食客停止了喝酒,各從包袱中取出一件兵器,一為雷公錘,一為閃電錐。

雷公錘和閃電錐向來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只用一種,並沒有特別用處,但合併一用,則成為威力極大的利器。

衛紫衣聞聲而動,疾退一步,手中已多了一柄銀劍,銀劍一彈一圈,竟從肋下疾刺站在梯口的禿子。

禿子的手中是一柄四尺長的劍,比衛紫衣的劍要多出一尺有餘,衛紫衣後退之際,他已抬劍出手。

當他的劍離衛紫衣背部有七寸距離時,衛紫衣的銀劍離他尚有一尺。

幸虧衛紫衣根本就不想進攻下去,他在出劍之時,身體已前趨一步,竟攻向用閃電錐的那名灰衣人。

這正是聲東擊西之計,在單人對眾人的爭鬥中,這是取勝的不二法門。

閃電錐長一尺有餘,只有在雷公錘的配合下才能發揮巨大作用,閃電錐本身防守卻弱。

現在閃電錐和雷公錘尚未形成合擊,這正是進攻的唯一機會。

可是,他莫非忘了,他這一轉身,禿子的長劍和滅絕師太的「達摩神功」就會趁機偷襲嗎?

滅絕師太的身形有如鬼魅,飄飄擊出一掌,而禿子的長劍亦已急追而至。

就算衛紫衣殺了用閃電錐的灰衣人,滅絕師太的手掌和禿子的長劍亦會要了衛紫衣的命,因為銀劍刺入人體后,會被血肉粘住,雖只是一剎那的時間,但對高手來說,已經足夠。

「哧」的一聲,銀劍已從用閃電錐的灰衣人身上穿過,劍入體內的同時,衛紫衣竟隨劍而近,貼到灰衣人身上,他這一貼,已令滅絕師太進攻失敗。

禿子長劍較長,在衛紫衣進了兩步之後,長劍亦如附骨之蛆,劍尖不離衛紫衣后心。

「叮」的一聲,衛紫衣竟抬臂將死去而不倒的灰衣人手臂抬起,擊開了長劍,本來不便於防守的閃電錐,就在衛紫衣手中發揮了絕妙的防守作用。

當然,灰衣人手中的閃電錐因人已死去並無力道,故而僅將劍尖震歪而已,閃電錐也「當」的一聲落到地上。

衛紫衣仍緊貼著灰衣人的屍體,趁禿子長劍震歪之際,劍從屍體中急速脫出,反攻禿子一劍。

銀劍上尚帶血跡,血水「唰」地淌出,血水上竟已布上了內家真力,不下於一種暗器。

禿子大驚,騰身急退,他的反應不可謂不快,饒是如此,銀劍上的血點已有數滴打透了他的衣衫,更有一滴擊中了他持劍的肩膀,疼痛之下,長劍差一點脫手而出。

衛紫衣這一招連削帶打,奇招迭出,已是劍法中的絕妙武功。

這一幕說起來頗為麻煩,其實不過是電光石火間的事,在衛紫衣一劍逼退禿子時,那灰衣人的眼睛尚未閉上。

真是好快!

禿子雖退,余者仍眾,衛紫衣銀劍上血跡尚未盡消,雷公錘已「轟隆」出手。

雷公錘之所以有雷公名,就在於它擊出時帶動空氣,宛若雷聲,聲勢先破敵膽,再奪敵魂。

雷公錘上多刺且有幾個鋼環,正是用劍者的剋星。

用劍的人遇到雷公錘,就變成空手無疑。

雷公錘進逼之時,衛紫衣只有躍起,一劍隨之飛到了門外。

門口,坐着手捧血骷髏頭的中年文士,和全身皆綠的花白鬍子老者。

他們有什麼特異的武功,衛紫衣可以擊退他們嗎?

何謂劍?

劍者,王者之器也。

劍術的最高境界是什麼?

馭劍之術!

何謂馭劍之術?

意隨劍走,意至劍至,人即是劍,劍即是人,一劍破空,必有血濺,此之謂馭劍之術。

至於伏劍飛身之說,不過是無稽之談而已。

衛紫衣的武功,已到了馭劍的境界。

當衛紫衣和劍飛至時,中年文士的血骷髏已當即擲出!

幾乎同時,花白鬍子的十根指甲已變成十柄小劍,等在衛紫衣身子必經之處。

可惜衛紫去已練成馭劍之術,這兩個人的一番苦心,只好化為虛有了。

劍先閃動出擊,已有血光迸現。

喉穿,骷髏碎,指甲斷,胸洞穿,衛紫衣一劍擊去,已破了中年文士和花白鬍的合擊。

體尚未倒下,衛紫衣的人已變成一道紫光,飛出了門外。

等滅絕師太和禿子等人追到門外時,哪裏還有衛紫衣的影子?

禿子跌足道:「不想竟讓他跑了。」

用雷公錘的青衣人冷冷地道:「衛紫衣身經百戰,從未有不戰而退之事。」

滅絕師太道:「阿彌陀佛,衛紫衣不會輕易走的。」

忽聽一人笑道:「你們雖是我的對手,卻更是我的知己,衛某人尚未將你們趕盡殺絕,又怎會走呢?」

眾人悚然一驚,齊回頭,卻見梯上朱欄邊正站着一人,面如金童,身着紫衣,不是衛紫衣又是誰?

他竟不知何時又回到屋裏,神出鬼沒地出現在對手身後的樓上了。

這種事情若非親眼看見,誰敢相信?

滅絕師太冷然道:「人常說「金童閻羅」劍法雖利,輕功更佳,果然不假。」

衛紫衣冷冷地一笑,道:「人也常說衛紫衣除惡務盡,從不給對方活路,也是事實。」

禿子一聲怪叫,道:「衛紫衣少賣狂,大爺必取你頸上之人頭!」

衛紫衣冷然道:「請!」

禿子一聲大叫,身隨劍起,長劍一撩而上,正是一式「舉火燒天」。

禿子身體方躍,衛紫衣也從朱欄邊飄出,手中銀劍亦擊出,但見劍光大盛,劍相交擊,立刻便有慘叫聲傳來。

衛紫衣飄然回首,復站在朱欄邊,漫空中的血雨卻已然飄灑而下。

那禿子的一顆禿頭已被劍削去。

血雨空中灑,殺氣滿小樓,這是何等凄厲的情景。

衛紫衣面如寒鐵,一字字地道:「我並不知你們為何要殺我,但既然冒犯了我,就只有死路一條。」

禿子的慘狀,已令餘下的三個人驚恐莫名,尤其那個小尼姑,更是花容失色,縮成一團。

三個人面面相覷,目中已有退意。

衛紫衣忽地從樓上飄然而下,輕輕地落在三個人面前,寒聲道:「你們現在才想到退,不覺得太遲了嗎?」

青衣人一咬牙,一擺手中雷公錘,怒道:「衛紫衣,不要逼人太甚!」

衛紫衣軒眉一聳,道:「不錯,不錯,狗急了還會跳牆,何況人乎,閣下不防跳一跳看看。」

他不說「試」,而是說「跳」,無疑已將青衣人當作一條狗,青衣人勃然發怒。

江湖中對衛紫衣的評論就是「不失君子,但殺氣過重,未有容過之量。」。

衛紫衣才不這麼認為,他明白放過一條毒蛇,就等於多害幾條人命,斬草除根,除惡務盡,遇到惡人若容讓三分,豈不是害人害己?

江湖中的那些所謂仁人君子,未免太迂腐了一點。

青衣人此時已然動手,滅絕師太深諳衛紫衣性格,當下已展開「達摩神功」,更是武林絕學。

出於對新奇武器的好奇,衛紫衣並沒有施展殺招,而是展開游斗,他早聞雷公大名,此時正好一試。

雷公錘招式繁雜,有推、帶、掃、勾、砸、刺、挑、削、擋、粘、點等諸方法,其中「擋」字訣和「粘」字訣,是專拿對方兵器的。

雷公錘共有三十三招,轉眼之間,三十三招已過,青衣人又重新從頭使過。

衛紫衣對這套招法在一見之後,已經瞭然於胸,甚至在腦海中又如了幾種變化。

他本是武學奇才,不管多麼繁雜的武功,是一學就會,此時若是讓他回去學上一個月,招法一定比青衣人更佳。

既然已經學會,纏鬥下去又有何意思?

至於滅絕師太的武功,他是一點興趣也沒有的。

清嘯一聲,衛紫衣的劍法突變,就像一個整天糊塗無用的人,忽地變成了諸葛亮銀劍一揮,已將滅絕師太逼退,再一彈,竟從雷公錘上的一個鋼環中刺入。

青衣人大喜,以為雷公錘已經奏效,於是一壓一帶,就欲叫衛紫衣銀劍脫手。

衛紫衣一聲長笑,只聽得「喀」的一聲,鋼環已碎,銀劍長驅直入,正刺進青衣人的心臟。

青衣人棄器大叫,「蹬蹬蹬」連退數步,「哇」的一聲,口中的鮮血和心臟的鮮血同時噴出!

衛紫衣的銀劍在刺破他心臟的同時,內力已震碎了他的肺腑。

滅絕師太的一式「潛龍出海」,已拍至衛紫衣后腰穴道,卻硬生生停頓了。

衛紫衣劍法之奇之快,實是出人意料,滅絕師太不敢想像自己若是招式用老,會有什麼後果。

那青衣人正是在自以為必勝時而遭慘敗,自己有前車之鑒,豈能再試一次。

衛紫衣緩緩轉身,靜靜地看着滅絕師太,在他犀利的目光逼視下,滅絕師大心中不由一陣恐慌。

衛紫衣忽地收劍,將劍收回腰中,倒背着雙手,淡淡地道:「我從不殺女人,你很幸運。」

若是有別人在場,滅絕師太定不承這個情,但此時同伴已死,只余小徒,又何必死要面子而送上一命。

人生畢竟還美好,生命畢竟可貴,滅絕師太只得說了一句場面話:「你不殺我,我並不感謝你,以後若有機會,我還會殺你的。」

衛紫衣微笑道:「可饒一不可饒二,下次遇見,在下不會再留情,至於今天,請便!」

他做了一個逐客姿勢。

滅絕師太恨恨地瞪了衛紫衣一眼,帶着小徒弟悻悻而去。

衛紫衣因這一阻,和秦寶寶差了一段路,秦寶寶快到洛陽時,他只到了開封。

當然,他若是施展輕功,自不會如此,只因在大庭廣眾之下,實不便驚世駭俗。

衛紫衣到達開封時,秦寶寶正把那青衫人當作冤大頭,正吃着「燴牛羊舌」呢!

衛紫衣到達開封時已是黃昏,他想先歇息片刻,到了夜裏,就可以用輕功趕路,從而挽回白天失去的時間。

主意已定,草草吃了一點飯,在一家並不怎麼樣的客棧住下,吃完飯後就上了床。

他的所謂休息,並不是躺下睡覺,而是打坐。

對他這種內功高手來說,十日不眠不休也不會感到疲勞,所謂休息,只是調整呼吸,平心靜氣而已。片寸

用不了片刻,衛紫衣已入大腦空靈之境,因日間的拼殺而紛亂的氣息也漸漸平息,他已進入神遊之界。

此時,十丈之內的動靜,已難逃他的耳朵,佛家所謂的「天耳通」正是如此。

他聽到有人從遠處向房間走來,這裏是一間平房,房間都在院子裏的,來人是從院外走到院內,且往自己的屋中走來。

一個人的武功深淺,是可以從腳步聲聽出來的,輕功再好的人也有腳步聲,只不過聲音小點而已。

來人練過武功,顯然不是店小二,來人的腳步聲很重,說明武功並不好。

一個武功並不好的人怎麼敢來惹衛紫衣?

衛紫衣感到有點奇怪,以至於認為來人並不是來找自己的,可是來人已經在敲門了。

衛紫衣皺了皺眉頭,手一揮,門閂已自動拉開,這個功夫叫「控鶴術」,非內功極高之人不能為。

門打開時,一個白面微須,黃衣圓領的小鬍子已走了進來,他進來后,左看看,右看看,好像很奇怪的樣子。

衛紫衣微怒道:「你在看什麼?」

小鬍子連忙道:「這屋子裏只有你一個人,而你並沒下床,這門是怎麼開的呢?」

衛紫衣微微一笑,隨手一揮,那門又「吱呀」而關,門閂也緩緩扣上。

小鬍子大驚失色,道:「控鶴術?」

衛紫衣淡淡一笑,道:「你的武功雖不高,見識卻不少。」

小鬍子更加奇怪,道:「你我並末交手,你又怎知我武功不太高明呢?莫非你會算命?」

衛紫衣覺得這個小鬍子倒不討厭,當下微微一笑,道:

「武功越純,體內渣質越少,腳步聲就越純,你的腳步聲濁而又雜,縱是練武,也並不高明。」

小鬍子羞愧地嘆了一口氣,道:

「大當家說得不錯,小人天生愚笨,毫無學武素質,別人只用一天就可以學好的,我卻要花上足足一個月,你說可氣不可氣?」

衛紫衣道:「一個人若是笨點,反而是福氣,你聽過精明過人的人會有善終的嗎?」

他嘆了一口氣,又道:「血雨江湖,風波不斷,一個人縱有天大本領,也難逃命運的擺弄……」

小鬍子的話觸動了心事,衛紫衣不由感慨一番,為何江湖外的人總想入江湖,而江湖中人卻很想退出呢?

這種事情並不僅限於江湖,婚姻如此,學武如此,世上的事大抵皆如此。

衛紫衣感慨一番后,開始問道:「你是誰?來找我幹什麼?你從哪裏來的?」

小鬍子一一答道:「小人趙天龍,從洛陽而來,奉主人之命,特來講衛大當家前去一敘。」

衛紫衣道:「你家主人是誰?」

趙天龍道:「我家主人乃江湖末流,名字說出來,大當家也未必聽過,家主姓賈,單名一個德字。」

賈德這個名字,衛紫衣的確沒聽過,他笑道:「你家主人的名字聽起來就像「假的」一樣。」

趙天龍也笑道:「家主人也一直嫌名字不好,但那是父母所賜,不敢擅改。」

衛紫衣點點頭,道:「你家主人找我有事?」

趙天龍道:「家主人久聞大當家大名,恨未能見,恰好在洛陽城遇到一個小孩,名叫秦寶寶……」

衛紫衣心中大驚,急道:「後來怎樣?」

趙天龍道:「家主人見他衣衫破爛,因飢餓而昏倒於路邊,於心不忍之下,帶回住所調養,一問之下,方知是衛大當家的弟弟,家主人久聞大當家英名,正恨無緣結識,遂令小人星夜趕路,欲往子午嶺,想告知秦寶寶的消息。」

衛紫衣道:「你既往子午嶺,又怎會往這裏找到我?」

趙天龍道:「那寶少爺說大當家會追來,家主人命我一路查訪,不得有失,小人遇店必問,因從寶少爺口中得知大當家相貌,故而有跡可查,遂來到這裏。」

他的武功雖不好,但口齒伶俐,經他說得清楚,衛紫衣已明白了前因後果,剎時心中一片驚喜。

小傢伙終於回心轉意,特意叫人來找我了,他為什麼不回子午嶺呢?嗯,恐怕是麵皮薄,怕回去不好意思,先見了我再說。想到這裏,已是喜上眉梢,立刻賞了趙天龍一片金葉子,趙天龍忙不迭連聲道謝。

衛紫衣此時,已是恨不得一步跨入洛陽城,當下道:「趙兄弟,你趕快去準備馬車,我們連夜趕去。」

趙天龍答應着走了出去,不一會兒,已租了一輛馬車,衛紫衣上了馬車,馬車已向前駛去。趕車的老漢坐在車門外,趙天龍恭恭敬敬地坐在車門口,目不斜視,身子不動,只是當他偶爾面向窗外時,臉上已有得意之色。

秦寶寶吃飽之後,便和青衣人來到一間宅院,宅院裏的僕人、丫鬟很多,但一看就知沒有一人是練過武功的。

秦寶寶問青衫人道:「你就住在這裏?」

青衫人道:「這只是我的一個落腳之處,並不常常來住。」

秦寶寶道:「這麼說,你還有不少這樣的房子羅?」

青衫人道:「是的。」

秦寶寶喜道:「如此說來,你是很有錢的了,那麼明天我們再吃「燴牛羊舌」。」

青衫人苦笑道:「你吃上癮啦?」

秦寶寶嘻嘻笑道:「那麼貴的東西,當然好吃,最好晚飯再來一盤好不好?」

青衫人道:「吃不上兩天,這裏的牛羊就要死光了。」

秦寶寶道:「割舌不至於死呀,你連這個道理都不懂,真是我的小弟弟。」

青衫人面色不變,暗地卻憤憤道:「且讓你得意幾天,一旦利用你殺了衛紫衣,你的小命也就到頭了。」

心中想着,臉上卻笑吟吟地帶秦寶寶來到一間卧室,道:「你今天晚上且在這裏住下好不好?」

秦寶寶見這房子很漂亮,傢俱小巧別緻,色調柔和淡雅,地上鋪着雪白的波斯地毯,襯得秦寶寶身上衣衫更是破爛。

秦寶寶見這屋子好像特意為自己佈置似的,不由笑道:「真是好漂亮,我身上這樣能進去嗎?」

青衫人道:「隨便你,如果你願意,可以在裏面打滾。」

秦寶寶才不管地毯有多名貴,早一頭撲到地毯上,前後翻翻滾滾,好不開心。

青衫人冷冷地看着,當秦寶寶轉頭看他時,他又換成了一副笑臉。

秦寶寶一直在想,他怎樣利用我來害我大哥呢?

對秦寶寶來說,大哥的性命是頭等重要,至於自己受的氣且放到一邊去吧!

青衫人靜靜地停了一會,道:「秦少俠有何吩咐,下人會去做的,在下先告辭了。」

秦寶寶順口一句:「小弟弟閣下慢走。」

青衫人冷笑不已地回到自己的房間,這個房間很小,並不是因為房間小,而是因為東西太多,從而顯得很擁擠。

牆壁四周,都是一排排的柜子,柜子上全是一個個小抽屜,每個抽屜都編了號碼,註明抽屜中物品的名稱。

青衫人在這些抽屜面前是來走去,臉上陰笑着,低聲自語道:「該用哪一種方法好呢?」

「用毒藥最佳。」一個人推門而入,身上白衣如雲。

青衫人一見此人,立刻一揖到地,誠惶誠恐地道:「不知閣下駕到,有失迎迓,恕罪恕罪!」

白衣人笑道:「都是香主的人又何必客氣。」

青衫人道:「香主可好?」

白衣人笑道:「好。」

青衫人道:「我正在躊躇,幸虧閣下來了,你剛才說用毒藥,又是什麼原因?」

白衣人道:「秦寶寶和衛紫衣兄弟情深,雖偶有矛盾,但絕不至於到了相互殺害的地步,也就是說,你就算殺了秦寶寶,秦寶寶也不會幫你殺衛紫衣的。」

青衫人笑道:「秦寶寶是在詐降,在下已知。」

白衣人道:「你知道就好。」

青衫人道:「若是用毒,那該如何用法?衛紫衣何等精明厲害,他若是可用毒殺,恐怕早已死了。」

白衣人道:「衛紫衣經驗極豐,且天生警惕,用毒藥是無法害他的。」

青衫人道:「那你剛才說用毒,又是何意?」

白衣人笑道:「你下毒殺衛紫衣,衛紫衣自然會覺察,可是若秦寶寶用毒殺他,衛紫衣必死。」

青衫人道:「秦寶寶怎會毒殺衛紫衣?兄弟剛才還提醒我,莫非忘了嗎?」

臉上已有不信之色。

白衣人笑道:「用毒的方法千變萬化,又何必拘泥一種,「隔山打牛」是拳法,豈不也可以用到毒上?」

青衫人一片茫然,道:「哦?」

白衣人道:「你需配出一種毒藥,令秦寶寶服后暫時不死,當他和衛紫衣相遇時,卻可以通過手掌相觸,而將毒質傳到衛紫衣身上,這樣衛紫衣豈不就中毒了?」

青衫人附掌大笑,道:「真是好計策,這個方法當真高明,在下絕對是想不到的。」

轉念一想,眉頭又皺在一起,為難地道:「這種毒藥我聞所未聞,倉促之下,恐怕配不出來。」

白衣人拍著青衫人肩膀,笑道:「何需你配,香主早已配好,我已帶來了。」

說完取出一個小小瓷瓶,道:

「這叫做「七日追魂散」,無色無味,不易辨別,非古玉不可測也。用了之後,前六日一無異狀,至第七日,則七竅流血而死。一旦入了人體,就混入血液,還可通過汗液排出,服用后,可在無聲無息中殺人於七日後。你若事先準備解藥,自己服了解藥,自是無事的。」

青衫人稱讚不已,大為嘆服地道:「這真是曠世無雙的奇葯,若是多配一點,天下豈不是我們的?」

白衣人嘆道:「凡事有其利必有其弊,此藥效果極好,可是配製極難,所用的藥材,都是世上奇寶,香主只是恰逢其會,才配製了這麼一小瓶。」

青衫人嘆道:「可惜,可惜。」

白衣人也嘆道:「的確可惜,不過,若用它殺了衛紫衣,那麼縱有萬金之貴,也是值得的了。」

青衫人道:「這葯怎麼用呢?」

白衣人道:「用酒、水、器物都可以下毒的,方法和其他毒藥相同。」

青衫人道:「秦寶寶極為聰明,且心懷鬼胎,對我們送去的東西,他一定會起疑心的。」

白衣人笑道:「幸虧此葯可以隔物傳毒,你只要在他需用的器物上灑上一點,秦寶寶必會中毒的。」

青衫人笑道:「如此說來,方法可就太多了,秦寶寶中毒后,明天見衛紫衣時,就可以幫我們一次忙了。」

白衣人微笑道:「此之謂一石二鳥之計,用此計,既可殺了秦寶寶,又可殺了衛紫衣。」

青衫人大笑道:「衛紫衣一死,那天下豈不是我們的了。」

白衣人微笑道:「天下遲早都是我們的,我想我們不會等得太久的。」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5:18:58


第九回 寶寶中毒

清晨,秦寶寶從床上一骨碌爬起來,就看到青衫人早已站在房裏了,另有一名僕人正在擺早餐,早餐很豈盛,有一碟螺絲轉、一碟三鮮餃、一小碗粳米粥,以及四樣精緻小菜,秦寶寶算是被飯菜的香氣弄醒的。

秦寶寶一下床,立刻就上來兩名僕婦,為他穿上破鞋,穿上他原來那套乞丐裝。

本來早就給他準備好了幾套衣服,可是秦寶寶生怕露出了女兒身份,就是不換,所以他現在仍穿着那套破衣服。

穿衣畢,一名僕婦便端來銀臉盆、毛巾、青鹽,侍候秦寶寶洗臉漱口,這種待遇比在子午嶺上還周全。

秦寶寶自然洋洋地享受着,洗臉漱口完畢,秦寶寶才坐上椅子,那名擺飯的僕人早已在飯桌上放好一雙象牙筷,熱氣騰騰的飯菜就等著秦寶寶伸筷夾食了。

青衫人緊張地看着秦寶寶的右手,當秦寶寶的手快要觸及那雙象牙筷時,他緊張得連眼珠子都快要掉下來,不用說,這雙象牙筷上一定沾有那種奇特的毒藥了。

不想秦寶寶快要觸及象牙筷時,忽地又縮回手來,反而拿起了桌上的一個銀匙。

他對那些小菜可不盛興趣,因為他昨天吃得很飽,今天便又犯起挑食的老毛病。

現在,他除了對那小碗粳米粥感興趣外,對其他的食物可沒什麼心思。

吃粥,自然是用不着筷子的了,那青衫人在旁邊看着只是乾着急,真恨不得拿起筷子在秦寶寶的粥里攪幾下。

想自然是想,做是做不出來的,因為他知道秦寶寶是有名的鬼精靈,自己稍微做出一些過火的事,就會令他起疑,他一起疑,事情可就不好辦了。

無可奈何地看着秦寶寶吃粥,秦寶寶忽地抬頭沖着他一笑,道:「你不吃點嗎?」

青衫人勉強笑道:「我吃過了。」

秦寶寶笑道:「對了,你是不是願意別人強迫你吃飯,受人強迫的滋味最不好受了。」

秦寶寶是把其他人都當成自己了。

青衫人聞言只好道:「不錯,我也不願意別人強迫我吃飯。」

秦寶寶點點頭,三口兩口地扒完了飯,把碗一推,自始至終,他都沒動那雙筷子。

他站起身來,對青衫人道:「現在我吃好了,飯後有什麼節目啊?」

青衫人奇道:「你就吃這麼一點粥就飽了,不吃點菜或是別的嗎?」

秦寶寶拍了拍肚子,道:「今天吃的還算比較多,若在子午嶺上,半碗也吃不下呢!」

青衫人這才明白秦寶寶為何這樣瘦,見秦寶寶不想再吃,青衫人卻還是不死心,道:

「那就嘗一嘗菜的味道吧,這裏廚師燒的菜和子午嶺的菜不一樣的,不想──鮮嗎?」

他是死活也要讓秦寶寶自己碰一碰那雙筷子。

但秦寶寶已經吃過飯,對飯菜的味道從來就沒有興趣,他可不是美食家,肚子一飽,就想到外面溜達溜達了。

秦寶寶一邊說:「要吃,中午再說吧,我可要玩去了。」一邊已蹦蹦跳跳地跑出去。

青衫人眼睜睜地看着秦寶寶跑出去,心裏恨不得一把將秦寶寶拉住,把瓷瓶中的葯全倒到秦寶寶的口中去。

想歸想,卻不能做,對僕人們吩咐一聲:「你們下去,這裏不用你們收拾了。」

僕人們樂得清閑,喜滋滋地走了。

青衫人站在門口,看到秦寶寶正在花園中捉蝴蝶,心裏不禁琢磨開了用什麼方法才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下毒呢?那秦寶寶在花叢中左撲右跳,玩得正開心。

青衫人想着,若是秦寶寶不幸劃破了手,就可以趁治傷之機下毒了。

可是秦寶寶身有武功,且輕功最好,玩耍中又怎會受傷?青衫人已在後悔,剛才若是在粥里做文章,也許秦寶寶不會發覺的。

白衣人說得分明有理,何況刺殺衛紫衣是何等大事,自然是馬虎不得的。

忽聽秦寶寶叫道:「小弟弟閣下,我渴了,你給我端一杯水來好不好?」

青衫人身份何等高貴,哪曾聽得別人對他吆五喝六的,可是此時卻不同了,秦寶寶一聲「要水」,對青衫人來說,不亞於玉旨綸音,秦寶寶話音剛落,青衫人早已進屋裏倒水去了。

找個杯子倒上水,捏住象牙筷頭朱受毒藥沾到的部分,將筷子在水中攪了一攪。

果然是無色無味的好毒藥,水仍是清澈透明,聞一聞,半點異味也沒有。他樂滋滋地捧著杯子,興沖沖地出門,走到秦寶寶面前,笑容滿面地道:「秦少俠請喝水。」

秦寶寶接過杯子並不急着喝,而是歪著頭笑道:「你對我這麼客氣,是因為想有求於我呢,還是別有用心?」

「別有用心」四個字青衫人聽得好生刺耳,幸虧他臉上戴着的是那張看不出年齡來的面具,臉上雖有異常,卻是看不出,他只好強作笑顏,道:「我只是想幫你報仇而已,又怎會有其他念頭。」

秦寶寶道:「你說你會暗中助我,那你究竟用什麼方法呢?現在可、告訴我了吧?」

青衫人道:「現在告訴你,恐怕你到時會不自然,還是不知道的好。」

秦寶寶一扭頭,道:「哼,不告訴就不告訴,誰稀罕聽。」憤憤地走到一邊又玩去了。

青衫人心道:「這秦寶寶是在打聽我的計策,到時候好對付我了,他小小年紀,竟已學會演戲,扮一個間諜角色,真是不簡單。」

秦寶寶也在考慮開了:

「這幫狡猾的傢伙到現在還不告訴我行刺方法,真是一群老狐狸,他們當然明白我不會書大哥的,只不過是假裝相信罷了,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待我呢?」

一邊想着,一邊把杯中的水不知不覺地飲下了。

青衫人在遠處見秦寶寶飲下毒水,心中不禁一陣狂喜,大功終於告成了,回去之後,香主一定會重重有賞。

眼看中午將至,估計衛紫衣也已該到了,必須去準備一下,他遂離開了花園,逕向內廳而去。

衛紫衣在趙天龍的引路下,來到一座美輪美奐的大廈前,下了馬車,早有一人大笑着迎出來,從臉上看不出他的年齡,只見他身着青衫,臉上盈盈的儘是笑意。

一見衛紫衣下馬車,青衫人已大笑道:「衛大當家如神龍在天,今日終得一見,賈某幸甚幸甚。」

衛紫衣也微笑道:「幸蒙賈兄收留舍弟,衛紫衣先行謝過,秦寶寶在哪裏?」

在路上衛紫衣已等得十分着急了,此刻一到地頭,第一句話便想見秦寶寶。

賈德笑道:「大當家對令弟的殷殷之情,好生叫人感動,請大當家隨我來,寶少爺正在花園玩耍,我立刻叫人請他來。」

衛紫衣已注意到賈德面上的人皮面具,這在江湖中本是常事,也不懷疑,隨賈德來到了大廳。

大廳佈置得頗為華美,每一件擺設都價值不菲,想那賈德必是豪富人家。

有錢子弟大都是不願在江湖闖蕩的,賈德在江湖中沒有名氣,也就不奇怪了。

在客廳落座,賈德早已命人上酒上菜,酒絕對是名酒,菜絕對是好菜。

可是衛紫衣哪有心思喝酒,端坐在桌前,道:「賈兄是否已叫人請秦寶寶來了?」

賈德大讚道:「所謂無情未必真豪傑,衛大當家果是一個重情重義的英雄。」

當下又道:「在下早已派人去請了,過不了片刻,寶少爺就會來的。」

衛紫衣雖有些不耐煩,但人家殷勤備至,刻意結納,自己實不好表現出來,於是舉起面前的酒杯,微笑道:「承蒙賈兄這幾日對小弟的照顧,衛紫衣借花獻佛,且以這水酒敬賈兄一杯。」

賈德慌忙起立,誠惶誠恐地道:「不敢,不敢。」遂一飲而盡。

衛紫衣輕呷了一口酒,將杯子放下,猛一回頭,卻見廳角出現一個小乞兒,那副悲喜交加的樣子,真令人又愛又憐且心痛不已,那不是秦寶寶又是誰?

禁不住放下杯子,走了過來,卻見秦寶寶的眼眶已濕潤,不一刻,眼淚使如斷了線的珍珠似地流了下來。

衛紫衣柔聲道:「寶寶,你可好嗎?」

他走過去已準備將秦寶寶擁入懷中,卻不料秦寶寶猛然後退,大叫道:「不要碰我!」

衛紫衣大駭,連退數步,顫聲道:「寶寶,到這時,你還在怨恨我嗎?」

以他的身份,本不便在人前表現如此神態,可是他一見了秦寶寶哪裏還顧得了許多。

賈德目不轉睛地看着秦寶寶,心中頗為着急,可惡的秦小鬼,為什麼不讓衛紫衣碰他?

莫非他已知自己身中劇毒?

秦寶寶的確知道了,那杯水一入咽喉,他就感覺到了不對,可是水已入喉,後悔已來不及了。

以他對毒藥的知識,立知這是一種極厲害的毒藥,尤其是水入肚中后,竟毫無不快之感,這更令他震驚不已。

他曾從父親的醫書中得知,無色無味,且無不適之感的毒藥,是為毒藥中的精品,中者無救。

這個發現,令秦寶寶連指尖都變得冰涼,好不容易可以見到大哥了,自己卻要死了,他的手無意中觸到了正盛開的鮮花,那花立刻萎縮、凋零。

這是何等可怕的毒藥,秦寶寶又怎能讓大哥碰到自己呢?

衛紫衣哪裏知道秦寶寶身受的苦楚,見秦寶寶那種哀怨無助的眼睛,禁不住嘆了一口氣,寶寶怨自己何其深,自己這一次,看來真的是傷害到寶寶了。

他真想不顧一切地撲上去,把秦寶寶緊緊抱住,可是只要他一動,寶寶就立刻退去。

衛紫衣深感震驚,一時之間,已無法可想,他縱是智謀無雙,對秦寶寶卻無可奈可。

那賈德貝事機不妥,已一步步向門口溜去。

秦寶寶的一雙眼睛一直盯着他,此時見他想溜,立刻大叫道:「站住!」

賈德大驚,不及細想,身子倒飛而去!

秦寶寶大叫道:「大哥截住他,他不是好人。」

賈德在空中暗自冷笑,心道:「我既先一步逃走,你們哪裏能追得上我。」

他對自己的輕功很有自信,只是未免太自信了,賈德的足尖一觸到地面身子又躍起,想躍上對面的屋脊。

可是,他衝上屋脊時,差一點撞到一個人的身上去,賈德想也不想,手中劍「嗆」出手,劍光直取那人的頭顱!

這一劍心到劍發,端的是快速至極,無論何人,也許都無法在這樣的劍下逃去。

可惜那人正是衛紫衣。

衛紫衣面如寒冰,腰間的銀劍崩然彈起,「叮」的一聲,已將賈德的劍格住。

賈德徒覺一陣大力傳來,虎口欲裂,手中長劍哪裏把持得住,「嗡」的一聲彈向高空,墜入牆下。

賈德急轉身,空中換氣,已漸漸地落下地去,可是從衛紫衣劍上傳來的力道並沒有消失,他一時站立不穩,「蹬蹬蹬」又退了三步,方才拿樁站穩。

此時秦寶寶已叫道:「大哥,他下毒害我,快殺了他為我報仇!」

秦寶寶的話就像一顆炸彈,「轟」的一聲在衛紫衣心中炸開,寶寶已被這賊子所害,難怪叫我不要碰他。

賈德雖然很想強自鎮定,但額上的冷汗已流了下來,他一抬頭,接觸到了衛紫衣的目光,他不由機伶伶地打了個冷顫。

衛紫衣的雙目已快要噴出火來,金童般的俊面上竟罩上了一層黑雲。

憤怒!衛紫衣已憤怒到了極點!

賈德強自微笑道:「你殺了我也沒用,秦寶寶所中之毒,天下無藥可救,七天之後,他就會氣絕身亡。」

衛紫衣一轉目,已見院中湧出了許多人,這些人打扮不一,年紀各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竟是這院中的僕人、丫鬟。

他們的手中都持着刀。

一群人靜靜地站在院中,靜靜地看着衛紫衣,陽光靜靜地照在他們身上。

雖然有許多人,但小院忽地像是變成了一座墳墓。

衛紫衣努力使自己因憤怒而急劇跳動的心平靜下來。憤怒,只會帶來不必要的疏忽,他現在需要的是冷靜。

身經百戰的衛紫衣,幾乎在眾人一出現時就冷靜下來。

他從屋脊上輕落下來,落在了人群之中,人群並沒有動,只是靜靜地看着衛紫衣。

衛紫衣現在已可以得出一個結論,這是一群受過極嚴格訓練,極冷靜的人。

這樣的人不用說,是非常可怕的,衛紫衣緩緩地在人群中走動,人群也在動,只是,始終排成一種似乎毫無陣法,卻很有規律的陣法。

這並不是一種陣法,而是一種巧妙的配合而已,所有的人都知道自己該處在一種什麼樣的位置,才會發揮自己的作用。

賈德忽地長笑道:「衛紫衣,你若想殺我,就只有先殺了這些人,而我當然是不會等你來殺我的,我可要走了。」

他揮了揮袖子,轉身就準備走了。

衛紫衣又怎能放他走,他就算付出再大的代價,也一定要將賈德斬於劍下,於是他立刻拔地而起,平地一個「仙人提」,竟躍起三丈多高。

一躍而能至三丈的人,武林中除了衛紫衣,絕不會超過四個人。

衛紫衣在空中若蛟龍,身法不可測度,忽地頭下腳上,閃電般的劍光已冰瀉而下,目標正是賈德。

賈德大驚,不退反進,竟沖入到人群中,他顯然知道,一對一,自己絕不是衛紫衣的對手,而鑽入人群則是最好的掩護。

果然,人群中已布成了刀網,刀網罩住了賈德的全身,衛紫衣若要想殺賈德,就必須先衝破這個刀網。

無數把刀織成的刀網,已封住了衛紫衣所有的進攻角度,衛紫衣伸劍在一把刀上一點,身子又躍起,遠遠地飄到一片空地。

人群已涌過來,無數把刀以各種各樣的角度,砍向衛紫衣全身各個要害。

一聲長吟,衛紫衣銀劍揮出,如手揮五弦,「叮叮叮」之聲不絕於耳,衛紫衣已將襲來的刀盡數盪開。

那賈德一聲長笑,身子扶搖直上,已飄到了屋脊,只要他再一閃,就會閃入屋下了。

衛紫衣雙目幾欲噴火,忽地揮手一擲,手中的銀劍立刻電射而出,直取賈德的后心。

誰可以形容這一擲的速度?也許世上的任何語言都不足以形容。

劍光只一閃,賈德一聲慘叫,已從屋脊上倒栽而下,銀劍已透心而入。

鮮血從賈德的前胸後背如火花般地驚艷激射,在空中形成一片血霧,染紅了牆角的桃花,賈德的屍體也仆在了桃花叢中。

靜然

飛掠的銀劍和如火花般的血霧令小院中靜然到了極點,多少雙不可思議的眼睛愣愣地看着這一幕。

靜然之後便是刀聲,無數把刀齊齊欣向衛紫衣,衛紫衣陷入了極大的困境。

因為他手中已無劍。

衛紫衣自出道以來,遭逢數百戰,每一次都可以淡然相對,因為他手中有劍,天下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將衛紫衣的銀劍擊落。

這一次卻不同了,他手中現已無劍,而他面對的是一群訓練有素的刀手,他們的本身武功也許並不可怕,但他們配合多年,已相當於一個人。

手無寸鐵的衛紫衣能夠對付這樣一個「超」人嗎?

衛紫衣不知道。他的身形變成了一片在秋風中飄零的樹葉,在刀光中艱難地穿梭。

衛紫衣並不是一個超人,他的武功的確不錯,但武功也並不是神話,那種赤手空拳足以抵擋數十名訓練有素的刀客的人,武林中從來就沒有過,衛紫衣也絕不是。

挽救自己命運的方法有兩種,一種是以輕功突圍,另一種則是奪取一件兵器。

第一種方法顯然是不能考慮的,因為衛紫衣絕不會去下秦寶寶一個人而獨自突圍第二種方法卻遇到了麻煩,當衛紫衣想去奪下對手中一個人的刀時,便會立刻遭到四五把刀的進攻,也就是說,衛紫衣奪取一把刀的代價將是身受四、五處刀傷。

這個買賣一點也不划算,衛紫衣自然是不會做的。

於是衛紫衣使只剩下一種可能了,就是以絕頂的輕功和敏銳的判斷力在刀網中穿行,他無法採取有效的進攻手段,也無法身退,他只能這樣在危險中等待機會。

刀光映亮了半個天空,每一個持刀的人都緊張得甚至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他們這些受過極為嚴格的訓練,一向悍不畏死的刀客,在衛紫衣面前不得不繃緊所有的神經,他們知道,一個哪怕最小的失誤都會造成形勢上的改變。

因為任何一個小小的破綻都無法逃脫衛紫衣的眼睛。

這一戰,他們並不比衛紫衣好受。

在這種情況下,誰會注意秦寶寶呢?

這該是他們的一個失誤了,秦寶寶又怎能是一個不被重視的人呢?

秦寶寶本身的武功,因為他身體的緣故,無法成為一個高手,但他的見識、智慧,又豈是常人可比?

一看之下,秦寶寶就明白大哥現在最需要的是一柄劍,一旦大哥有劍在手,形勢就會大大改觀。

銀劍在賈德的身體中,而賈德的屍體在牆角的桃花叢中,桃花叢和秦寶寶之間,就是那激戰的人群。

正因為這個原因,刀客們才會忽略了秦寶寶,因為秦寶寶沒有辦法穿過人群取出銀劍,交到衛紫衣的手中。

秦寶寶真的沒有方法嗎?

秦寶寶不總是做出一些令人吃驚的事情嗎?

這一次,秦寶寶又一次讓人吃了一驚。

他取劍的方法是他身上的一個小玩意,那只是一個銀鈎,銀鈎上系著一根又長、又細、又韌的銀線。

這個小小的玩意現在可派上了大用場啦!

秦寶寶抖出銀鈎,銀鈎從人群的頭頂飛過,巧妙地系在了銀劍的劍柄之上。

見銀鈎奏效,秦寶寶不由大喜,雙手猛地一帶,銀鈎已將銀劍帶得脫體而出。

秦寶寶大叫道:「大哥,接劍!」

銀劍被帶到空中,在陽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忽地,刀光一閃,一名刀客揮刀斬向那根絲線,絲線應刀而斷,但一切已來不及了。

衛紫衣大喝一聲,身體穿雲般躍起,飛向那因絲線被砍斷而呼嘯下落的銀劍!

半空中的衛紫衣右手一招,那銀劍彷佛有了磁力,立刻落入衛紫衣手中。

衛紫衣手中已有劍。

銀劍一經接手,衛紫衣立刻使出了他的成名絕技:「幽冥大九式」中最具威力的一招──「地獄使者」。

天大本領的人,也絕對無法拒絕地獄的召喚,衛紫衣此招一出,小院頓時變成了地獄。

可以用四個字來形容此時的情形──血肉橫飛。

是的,血肉橫飛,無數塊細小的肉末沾滿了小院的角角落落,人的軀體在衛紫衣的劍下成了一具具脆弱的泥偶。

血腥氣濃厚而令人作嘔,剛才鮮猛生動的人在一剎那間變成了碎末,你簡直無法找到一具可以稱之為人的東西。

這是何等神奇而可怕的武功!

滿身血污的衛紫衣持劍靜立在當場,金童般的俊面仍充滿未了的殺氣,他抬頭看向秦寶寶。

秦寶寶忽然倒了下去,他昏了過去,小小的心靈無法承受如此血腥的局面,暈厥,這種人類自我保護的行為使他立刻避免再受更大的刺激。

當他醒過來時,秦寶寶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潔凈的床上,臉上充滿了關切、憐惜、心痛之情的衛紫衣就站在床邊。

秦寶寶醒過來的第一句話就是:「大哥,不要碰我!」

衛紫衣不禁感到鼻頭酸酸的,心中激動難平,寶寶對自己的一片真情真是無可比擬,衛紫衣不由地柔聲道:「寶寶,你不用擔心,大哥知道該怎麼做。」

秦寶寶倚在床上,慘然一笑,道:「大哥,真對不起哦,寶寶要先走一步,等不了大哥了。」

看着秦寶寶憂傷的神情,衛紫衣心中一震,道:「難道說這一次中的毒非常厲害,連寶寶能克百毒的解毒丹也沒有用嗎?」他無法接受這種現實。

秦寶寶黯然神傷地點了點頭,道:

「我自幼學習醫術,對毒藥的學問也知道不少,一般的毒藥,我的解藥丹足以應付,但是這一次卻不一樣,雖然我體內有許多珍貴的葯汁,但仍無法剋制毒性,雖然我不至於七日而亡,可是最後恐怕還是免不了一死的。」

語調黯然平靜,根本不像一個小孩子所說。衛紫衣對毒藥的了解不如秦寶寶,一聽此言,不由黯然無語。

秦寶寶忽地流下淚來,哽咽道:「大哥,寶寶真不想離開你,也捨不得席領主他們,嗚嗚嗚,我這麼小,本不該死得嘛,爹不是說,「頭髮長長,命也長長」嗎?我的長發還是好好的,為什麼卻會死呢?」

想着自己再也見不到衛紫衣,再也見不到席如秀、小棒頭、大和尚叔叔,以及所有對自己都很好很好的人,秦寶寶的眼淚就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似地滑落。

想着哭着,哭着想着,畢竟是孩子,又怎能接受「死亡」這個殘酷的現實?

秦寶寶的哭泣已令衛紫衣肝腸寸斷,悲憤不已,若不是不願讓秦寶寶感到絕望,他實在地無法保持鎮靜的態度。

衛紫衣強顏一笑,道:「寶寶,你總是對大哥這麼沒信心,你不信大哥可以救你嗎?」

其實關於怎樣救秦寶寶,衛紫衣一點頭緒也沒有,他一方面是安慰秦寶寶,另一方面更是為了安慰自己。

多大的風險衛紫衣都闖過,這一次也應該不成問題,但是,毒藥畢竟不同於其他的事情,不是光憑武功、經驗就可以解決的。

衛紫衣眉頭緊皺着,想試一試內功逼毒的方法,不過,這個方法在秦寶寶身上未必行得通。

首先秦寶寶心臟有先天缺陷,連練內功都不適宜,也許秦寶寶體內毒質未除,因心臟受損已斃命。

再者,秦寶寶體內毒質古怪,逼毒時手掌一經過接觸秦寶寶身體,那麼,秦寶寶毒質未除,逼毒者反而先受其害了。

若是犧牲自己生命可挽救寶寶,衛紫衣倒寧願一試,可是事實上犧牲自己也救不了寶寶的。

衛紫衣沉吟不語,在屋子裏踱來踱去。這是一家客棧,生意並不太好,衛紫衣之所以往這裏,是因為這裏地處偏僻而較為安靜,適合調養。

見衛紫衣愁眉緊鎖,秦寶寶反而安慰起衛紫衣來,他抹乾眼淚,問道:「大哥,你說寶寶壞不壞?」

想起秦寶寶古怪刁鑽的惡作劇,專惹麻煩的通天本事,以及寶寶種種頑劣的行為,衛紫衣禁不住展顏一笑,道:「寶寶的確很壞,十足一個小壞蛋。」

秦寶寶嘻嘻笑着,似乎已忘記了剛才的悲傷,他說:「俗語說「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寶寶既是一個大壞蛋,自然不會輕易死去,大哥又擔心什麼?」

衛紫衣不由莞爾一笑,復又輕輕嘆息,如果真如寶寶所說,壞人可以長壽的話,衛紫衣還真希望秦寶寶是天下最壞的大壞蛋。

秦寶寶見逗得大哥笑了一笑,趕緊趁勝追擊,笑道:「大哥可千萬不要皺眉嘆氣哦,經常憂愁會老的,大哥素有「金童」之稱,可別因為憂愁而變成「小老頭閻羅」呀!」

衛紫衣聽到「小老頭閻羅」這麼古怪的名字,忍俊不住,「噗哧」一聲笑了起來。

秦寶寶拍手笑道:「大哥終於笑起來耶,本來嘛,生死事小,何必這麼看不開呢?」

衛紫衣輕輕嘆道:「自己有事卻還勸我看開些,寶寶,現在我真猜不透你了。」

秦寶寶頗為正經地道:「我說的沒錯,死者死矣,傷心的是末死之人,寶寶希望大哥一輩子開開心心的,永遠沒有煩惱才好,所以就算我真的死了,大哥也不要太傷心,就當作……

就當作世上從沒有我這個人算了。」

說着,說着,已泣不成聲了。

衛紫衣搖頭嘆息,彷徨無計,若是此時有人說可救寶寶性命,他願意用自己所有的一切去交換,甚至於自己的生命。

秦寶寶哭了一會,又抹乾了淚,笑道,「我可真沒有出息,本是勸人的,倒是把自己勸哭了。」

他越是這般強作笑顏,衛紫衣心中越是難受,真不知用什麼話來勸慰秦寶寶,忽聽窗外傳來了廝殺聲。

出於對廝殺的一種本能反應,衛紫衣借敏銳的耳力和豐富的經驗,立刻聽出一共有五個人在廝殺,其中,四個人用的是刀,一個人用的是劍。

刀聲一響,已將劍聲壓住,看來,這是四個使刀的共同對付一個使劍的局面,聽起來,使劍的人正處於劣勢。

衛紫衣此時心中十分焦躁不安,正不知該如何排遣才好,一聽有四對一這種惡劣行徑,不由有了動念。

他走到窗前,推窗望去,卻兒院中有四男一女,正在廝殺。

那女人頭髮散亂,衣服上儘是泥土和血跡,已看不出衣服的本來顏色,她在跳躍之際,身法有些獃滯,衛紫衣一眼看出,那女人的左腿已受了傷。

女人的劍法頗為辛辣,出手皆是拚命的招式,所以,對方雖是四個男人,因無這種不要命的勇氣,故而進攻並不緊迫,這也許是這女人至今末倒的原因。

不過衛紫衣已看出,那四名刀手之所以一時無功,是因為他們好像並不願傷那女子性命,他們在出招之時,也只往非要害之處招呼。

不過縱是如此,那女人因疲勞過度,看來也支持不了多少時間了。

以眾欺寡本來是江湖大忌,何況又是以男欺女,衛紫衣看得眉頭一皺,雙手一拍窗垂,人已飄了出去。

那四名刀手將女人圍在當中,緊一刀慢一刀地周旋,眼看已可將對方制住了。

正在這時,一條紫色身影搶入陣中,四名刀手齊感手腕一緊,手中刀立刻脫手而飛,「叮叮噹噹」地掉在地上。

四名刀手大驚,皆退了一步,口中呼喝道:「是誰?」

衛紫衣卓然立在當場,淡然道:「在下衛紫衣。」

「啊!」四個人齊聲驚叫,不由面面相覷,此時,才感到手腕火辣辣地疼痛起來,低頭一見,那手腕上已多了一道指頭點的紫印。

那衛紫衣只用了一根手指,就奪了四人之刀。

四名刀手面露驚恐之色,一人道:「衛紫衣,算你狠,我們走就是。」

四個人互丟了一個眼色,皆向後退去。

那女人在邊上喘息已定,見四人慾退,不由急道:「不能放他們走。」

四個人一聽不妙,早分向四個地方逃竄,這樣,衛紫衣就無法決定追哪一個了。

秦寶寶此時也已出現在窗前,他體內雖潛伏毒質,因尚未發作,所以他的行為與平時無異。

見一個人從自己面前忽啦啦地衝過,秦寶寶嘻嘻笑道:「跟大哥來這一手,可真是找錯人了。」

說話間,衛紫衣已沖了過來。

那人心中大急,足下用力奔出,可是他快,衛紫衣更快,那人忽覺勁風襲背,立覺腰上一麻,急沖的身體立刻停下,又因為慣性的力量,「撲通」一聲仆跌在地上。

他躺在地上,禁不住扭頭看去,只見衛紫衣又將兩名同夥點倒,那兩人和自己一樣,沒能逃脫。

最後一人見衛紫衣追上其他人,不禁暗喜自己運氣好,此時他的身形已衝到大街上,只要往密如蛛網的小巷一鑽,衛紫衣縱有通天本事,也就抓自己不到了。

可惜他未免低估了衛紫衣的本事,別人萬萬做不到的事情,衛紫衣卻能做到。

此時那人已奔到一條小巷之中,這條小巷幽長而狹窄,不知有多少分叉,中國城市的小巷的確是這樣,密如蛛網,歧路千條。

那人的輕功也並不弱,人在巷中一晃,已竄入一條叉道中,侍衛紫衣趕到巷口,只看到那人的半邊身子。

衛紫衣冷笑一聲,忽地飛足踢起一粒石子,那石子疾如閃電般不偏不倚恰巧擊中那人的膝彎「環跳穴」處。

衛紫衣踢出這粒石子后,便放慢了腳步,他知道,那人絕無法再逃脫了。

衛紫衣施施然地走過去,那人已倚在牆角呻吟不已,衛紫衣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將他拎回到小院中。

那女人正在伸頸張望,見衛紫衣歸來,臉上充滿了喜悅之色。

衛紫衣將手中那人丟在地上,徑直走到女人面前,淡淡地道:「現在這四個人已經歸你了,你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吧!」

女人點了點頭,一張艷麗無雙的臉龐盈盈地儘是笑意,衛紫衣看着這張臉,陡覺心中一震。

像這樣一張美麗的臉龐,無論任何人見過一面之後就絕不會忘記,衛紫衣驚訝不已,這不就是席夫人畫上的那個女人嗎?

世上居然有這樣巧的事情?衛紫衣深感造物主安排命運之神奇了。

那個女人正是梅冰艷。

她被人一路追殺,幾次僥倖逃脫,不想在這裏遇見了衛紫衣。

關於衛紫衣的大名,梅冰艷真是聞名久矣,江湖上的多情少女誰不把衛紫衣視為心中的白馬王子?

這樣一個英俊、灑脫、有本事、有能力的男子,又怎能夠不成為別人欽慕的目標?

望着衛紫衣深沉而明亮的眼眸,梅冰艷的心亂了。

「他這般望着我,莫不是對我已……」想到這裏的時候,梅冰艷一張白凈的臉剎那間變得通紅。

激動、喜悅、羞澀,諸如世上最幸福的幾種感覺,一起在梅冰艷的心頭交織著。

她不由垂下了頭,柔柔地道:「謝謝你,衛大俠。」

衛紫衣淡淡一笑,並沒有說什麼,其實他已覺察出梅冰艷的異樣,這在衛紫衣的江湖生涯中,也不知道是第幾次了。

她一定是把我沉思當作別的意思了,衛紫衣在心中笑了一笑,深覺這些江湖女人未免太多情了。

忽地,衛紫衣覺得不妙,那一向敏感的秦寶寶就在不遠處,他若看到這一幕,又會如何想?

衛紫衣暗叫一聲「糟糕」,急忙轉身向秦寶寶的那個方向望去,這一望之下,他心中徒然一驚。

那扇窗前,早不見了秦寶寶的影子。

衛紫衣一刻也不願意停留了,匆匆對梅冰艷說了一聲「再見」,已飛返回房間。

他不待推門而入,早已從窗口躍了進去。

秦寶寶已經不見了!

屋子裏被弄得亂七八槽,顯然是秦寶寶心情震蕩之時的傑作,最觸目驚心的,是粉壁上幾個墨汁淋的大字:「臭大哥,壞大哥,我再也不願看到你了!」

衛紫衣看到這十一個字,幾乎要昏過去,這一下,事情可就不好解釋了。

秦寶寶有了先入為主的觀念,早認為自己和畫上的女子有曖昧關係,如今畫上人成為真人,而剛才的那一幕,一定是被秦賈寶認為是「盈盈一水間,默默兩無語」的最佳註解了。

衛紫衣又想到,小傢伙身中劇毒,至今仍無驅毒良方,如今這一走,那身上的毒更無法解去,這可如何是好?

一向鎮靜自若,處驚不亂的衛紫衣,此時亦如熱鍋上的螞蟻,在屋裏到處亂轉了。

眼下之計,必須先找到秦寶寶,無論他如何怨懟,也須先解了他的毒再說。

秦寶寶會往哪裏去呢?

少林寺應該是他最佳的選擇,他此時心中痛苦至極,應該會找到大和尚叔叔一吐為快的。

想到這裏時,衛紫衣已鎮靜下來,悟心大師見識極博,武功亦高,應該有驅毒的良策,只要秦寶寶到了少林寺,性命應該無虞了。

若是連悟心大師都救不了秦寶寶,那天下恐怕就無人能夠救了。

此時離少林寺不過兩天的路程,離毒藥的毒性發作,還有五天時間,秦寶寶也許可以撿回一條小命了。

至於今日的誤會,以後再慢慢解釋不遲。

衛紫衣畢竟是衛紫衣,縱是在突遭驚變之時,也可以從容不迫地理清思緒,這恐怕就是「金龍社」至今不倒,且愈見強盛的原因了。

在床上靜坐了片刻,衛紫衣再次站起來時,臉上已恢復了鎮靜和從容。

他忽覺眼睛一花,一個翩翩佳人已盈盈而至。

梅冰艷不知在何時何地換了一件衣服,不僅換了衣服,還擦了粉,抹了口紅,頭髮也梳得整整齊齊。

誰都知道,女人化起妝來,總是沒完沒了,天塌下也不管的,可是這個梅冰艷,化妝的動作真可謂神速了。

衛紫衣當然不會想這個問題,他只是在奇怪,梅冰艷怎麼走進自己的房間?

面前的梅冰艷,一身桃紅小夾襖,一條碎花石榴掃地裙,加上明眸一對,朱唇一點,稱得上婀婀娜娜風情無限了。

尤其是她臉上的笑容,簡直可以迷倒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

衛紫衣恰恰是那個可以不被迷倒的百分之一,衛紫衣淡淡地道:「你怎麼來了?」

不知是沒聽出衛紫衣語中的冷漠意味,還是她認為男人就應該是冷漠淡然才對,反正梅冰艷還是粲然地笑着,道:「我當然是應該來的,因為你救了我,就算你並不認為有什麼大不了,可是對我來說,總得來謝你一下。」

衛紫衣嘆了一口氣,不由被她的笑容所感動,對方只是一個什麼事都不清楚的局外人,自己並無理由將心中的怒氣發到她身上。

不過,他不願意再糾纏下去,擺了擺手,衛紫衣道:「聽到你這句話就足夠了,我還有事,如果你沒有別的事,那我應該走了。」

對一個誠心來感謝自己的女子下逐客令是不禮貌的,所以衛紫衣乾脆給自己下了一個「逐己令」。

說到「走」時,衛紫衣果然起身,向梅冰艷一抱拳,已走出了房間,身子在院中一閃,人已不見。

梅冰艷望着他的背影,很奇怪地搖了搖頭,不可思議地喃喃地說:「真是一個怪人。」

衛紫衣一出客棧,就向少林寺方向奔去,他既已料定秦寶寶會到少林寺后,心中安定了不少,於是也不必着急趕路,何況白天施展輕功,也未免太驚世駭俗了一點。

日色已漸漸是中午了,衛紫衣覺得口乾舌燥,看到路邊有一座茶亭,便踱了過去。

茶亭其實只是用四根木頭撐起的一張大桌子而已,雖然很簡陋,但坐在大亭下,喝着涼茶,吹着清風,也不失為一件愜意之事。

茶客們都是趕路的人,無外乎販夫走卒之流,衛紫衣一走進這些人中間,立刻就有一種鶴立雞群之感。

茶博士是一個面目和藹的老者,一見衛紫衣,知道不是一般人,早已迎了上來,口中道:

「客官,喝碗茶解解渴吧?」

北方人喝茶喜歡用碗,且都是大碗,一色的黑瓷大碗。

茶博士見衛紫衣相貌纖秀,似是南方人士,恐他嫌大碗粗俗,便從箱中取出一個自用的紫砂小茶壺來,沏上了茶水。

衛紫衣在一張條凳上坐定,笑道:「老闆,因何對在下不公呢?」

茶博士一愣,隨即笑道:「客官恐怕是南方人士,也許喝不慣大碗茶,所以在下……」

不待他說完,衛紫衣已笑道:「老闆盛情,在下心領,只是,小茶壺哪有大碗茶爽快。」

說完,已端起桌上的一碗茶來,大大地喝了一口。

茶客們本以為衛紫衣身份高貴,不願和自己同流,如今見衛紫衣如此隨便,心中對衛紫衣已多了一份好感。

一個清瘦的茶客笑道:「官人從哪裏來?到哪裏去?」

衛紫衣笑了笑,道:「在下從京城來,欲往少林寺去。」

頓了一頓,又含笑道:「在下有事相求,不知閣下可願相助?」

那茶客見衛紫衣有求於己,且語氣謙恭,竟以「閣下」相稱,不由地覺得臉上添光不少,顧盼之間,已有自得之色,急忙答應道:「官人有話,但講無妨。」

衛紫衣於是問道:「閣下可曾見到一個小孩從這裏經過?」

他將秦寶寶的相貌、打扮仔細地說了一番。

那茶客陪笑道:「小人也是剛剛路過,客人所說的小孩,小的沒有看見過。」

言畢有怏怏之意,似深以不能相助為憾。

衛紫衣略感失望,取過茶碗淺淺地啜了一口。

那茶博士忽道:「客官所說的小孩,在下倒曾見過。」

衛紫衣一喜,道:「哦?」

茶博士忽地嘆了一口氣,道:「只是,那小孩恐怕已是凶多吉少了。」

衛紫衣聞言一震,但仍聲色不動,淡淡地道:「請說。」

茶博士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今日上午,我在此剛剛擺下茶攤,就看到一個相貌如客官說的一般無二的小小少年前來買茶。」

他咂咂嘴,又道:「若非我親眼看見,我實在無法相信,這世上居然有這樣漂亮的小孩。」

他頓了一頓,又道:「正因為他長得不俗,於是我不由多看了兩眼,這一看之下,驚訝地發現,這少年眉宇之間似有重憂,彷佛剛剛遭遇了天下最不幸的事情似的。」

衛紫衣心中嘆息不已,寶寶到這一地步,豈非都是怪自己這個當大哥的做得不對心中不禁想着,以後,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寶寶再受委屈了,衛紫衣發誓,他要讓寶寶以後的日子永遠過得開心。

於是他問道:「後來怎麼樣了?」

茶博士道:「後來那少年要了一碗茶,我見他單身行走,且一副疲倦的樣子,於是問他是怎麼回事,結果,我沒問幾句,他的眼淚就下來了,哭得好傷心。」

茶博士說着,便用衣袖拭了拭眼角,好像自己也受了感動的樣子。

衛紫衣聽得一陣心酸,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茶博士對衛紫衣正色道:「你一定是那小孩家的大人了,那樣一個可愛、漂亮的孩子,你們又怎麼忍心給他氣受?」

面對這位好心人的責備,衛紫衣實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好苦苦一笑,端起面前已涼透了的茶碗喝了一口。

茶博士猶在嘆息不已,旁邊的茶客催促道:「快說下去呀,後來又怎樣了?」

茶博士為自己倒了一碗茶,喝了一口,道:「就在小孩喝茶的時候,路上忽然駛來了一輛馬車,馬車在茶攤前停下,我以為他們是來喝茶的,於是忙泡好了兩碗。」

衛紫衣已聽出苗頭來了,不由急聲問道:「那馬車上坐着的是什麼人?」

茶博士臉上已有恐懼之色,連聲音也走了調:「我一直都無法看清馬車上坐的是什麼人,馬車上的人也沒有下來過,可是我感覺到,那些人一定是世上最可怕的人。」

一個茶客問道:「你為什麼這樣認為?」

茶博士道:「因為他們的鞭子。」

「鞭子?」

茶博士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道:「馬車一停下,就從車中伸出一支鞭子,若不是當時的光線好,我幾乎認為那是一條長槍,因為那鞭子竟是直的。」

一茶客聽得入神,手中的茶碗「眶當」一聲掉到了地上,跌得粉碎,他道:「這怎麼可能,鞭子怎會如長槍一樣直,我也是趕車的,又怎會不知道?」

茶博士嘆了一口氣,道:「我不是說書人,並不指望編故事騙銀子,我說的只不過是實情罷了,那鞭子的確如長槍一樣直。」

眾人都看着衛紫衣,他們認為,像衛紫衣這樣有身份地位的人,見識一定是很廣的,應該知道事情的真偽。

衛紫衣神色凝重,緩緩地點了點頭,問茶博士道:「那鞭子上灌注了內力,可如長槍般刺人,那麼,鞭子刺中小孩子了嗎?」

茶博士面露微笑道:「那個小孩可不是個俗人,雖然鞭直如槍,且速度很快,但還是傷不了他,他只是身子一扭,鞭子就落了空。」

衛紫衣在心中輕舒一口氣,周圍的茶客彷佛也放了心似的,紛紛端碗痛飲,不想茶水早已光了。

茶博士一一添了水,復又道:「雖然小孩躲過了第一鞭,可是第二鞭又來了,這第二次卻不是刺,那鞭子忽地變成了長蛇,卷向那小孩的兩隻腿,我當時已被嚇得呆如木雞,那小孩卻好像反而變得開心了,左竄右跳,避開長鞭,口中居然還說「好玩,好玩」……」

他說話時模仿著小孩的聲音、動作,眾人見他說得有趣,臉上不由也泛起了笑容。

衛紫衣暗暗鬆了一口氣,既然馬車上的人無法立時制住秦寶寶,說明功力不算太高,以秦寶寶的武功、智慧,應該不會有事的。

此時眾人又在催促茶博士說下去,想必那茶博士說得精彩,眾人已聽得入迷了。

衛紫衣極想知道結果,剛要說話,茶博士已又道:「那鞭子無論怎樣,都奈何不了那小孩,我真沒想到,這小孩如此清瘦,竟會身懷絕藝,真是不簡單,不簡單。」

一茶客笑道:「這樣的孩子哪裏是凡人,莫非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吧!」

茶博士極認真地點點頭,道:「我看也像,世上的孩子哪有這般好看的相貌、這麼大的本事,又怎會在遇到危險時面不改色?又怎敢一個人孤身行走?」

眾人也紛紛附和,一時也忘了注意故事的發展。

衛紫衣聽了好笑,那茶博士已趁眾人七嘴八舌之際,又為眾人添了水。

衛紫衣道:「敢問老闆,那小孩後來如何了?」

茶客紛紛道:「是啊,後來如何了?」

茶博士道:「那鞭子亂掃一氣,掃得塵土飛揚,卻是無用,那小孩想必是不想玩了,居然笑嘻嘻地說了一聲:「不和你們玩了,我要回少林寺去了。」說完,他竟一彎腰,從鞭子底下溜走了。」

衛紫衣輕輕吁了一口氣,算是放了心,於是他向茶博士笑道:「你剛才說那小孩是凶多吉少,但他不是溜了嗎?」

一茶客插言笑道:「官人莫非忘了,那些歹人是坐着馬車的,小孩的腿再快,又怎及得上馬車?何況一個孩子又怎是歹人的對手,就算跑了也可趕上,這豈不是凶多吉少嗎?」

茶博士點點頭,道:「正是,正是。」

那茶客見有人附和,不由有點得意洋洋,將碗中茶飲盡,茶博士忙又添了水。

衛紫衣微微一笑,並不多言,他是了解秦寶寶的輕功的,以寶寶的輕功不至於跑不過馬車。

更何況,這裏已是少林寺的地盤,這寺外方圓百里發生的事,少林寺不應該不知道。

想到這裏,他已放心多了,只是隨便問道:「那馬車是什麼顏色式樣?是用什麼馬拉的?」

茶博士笑道:「當時我嚇都嚇死了,哪裏還有工夫去注意馬車?好像……好像是一輛烏篷馬車,黑漆漆的馬車、兩匹白馬。」

他本是站在路邊,面對着大路,忽地,他的臉色一變,顫聲道:「那……那馬車來了!」

隨着他的手指望去,衛紫衣急忙回頭,果見不遠處的小道上,一輛鳥篷白馬的馬車正飛駛而來,馬車后揚起塵土已遮住了天日。

茶客們紛紛立起,一起抬頭遠望。

茶博士顫聲道:「怎麼……怎麼又來了?」

他的聲音很近,幾乎是對着衛紫衣的耳朵說的,衛紫衣忽覺不對,卻發現背心已遭了重重一擊。

這一擊何等沉重,饒是衛紫衣,也被拍得飛起,在半空中就「哇」的一聲,吐出血來。

他的身形像紙鳶般輕飄飄飛起,重重地落在地上,背後傳來了茶博士得意的笑聲。

不光是茶博士,還有那群「茶客」們。

茶客們已紛紛拋下了手中的碗,分別從樹叢中草堆里取出了刀。

茶客已變成了刀客。

刀在正午的艷陽下寒寒發光,映着持刀人一張張得意的臉。

這一切,原來只不過是個圈套而已,目的只有一個──狙殺衛紫衣。

衛紫衣已站在地上了,當他的身體剛剛沾到地上時,他的身子就一躍而起。

剛才那彷佛可以擊倒一切的一擊,似乎並沒有讓衛紫衣喪失搏鬥的能力。

衛紫衣,彷佛是擊不倒的。

劍已出鞘,閃動如寒星,靈動如毒蛇的銀劍,已緊緊握在衛紫衣的右手。

笑容在刀客們的臉上僵住了,他們一起看着茶博士,似在責怪他剛才未用全力。

茶博士的臉色已變得很難看,他無法相信,自己的十二成「大摔碑手」居然無法擊倒衛紫衣。

就算衛紫衣是個鐵人,也應該被擊倒才對的!

一絲極為冷酷的笑意出現在衛紫衣的嘴角,他用一種令人聽了毛髮皆豎的聲音道:「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茶博士不由自主地問道:「什麼事?」

他無法拒絕回答衛紫衣的問話,因為衛紫衣那種高高在上的氣勢令他處於被動的地位。

衛紫衣淡淡地笑,道:「你剛才說的故事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茶博士的臉上直到這時才擠出勉強的笑意,他似乎認為,不笑一笑,難以鬆弛緊張的心情,他道:「我們只想對付你,至於秦寶寶,他對我們的威脅並不大。」

衛紫衣點了點頭,望着手執短刀已在躁動不安的刀客們,靜靜地道:「你們為什麼還不過來呢?想等着我倒下嗎?」

立刻就有人帶刀沖了過來,短刀化為旋風,盤旋飛舞,甚至已分不清刀耶,人耶?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5:19:36


第十回 釘子湯

可惜,如此急旋的刀光不是沒有破綻的。

破綻只有一處,在左腋下一點。

一點就已足夠,衛紫衣的劍驚鴻般飛起,劍尖一挑,從腋下挑至脖頸。

沉重的屍體帶動着纖細的銀劍,衛紫衣的身體竟被帶動得向前走了一步。

體倒下時,傳來的是茶博士驚喜的叫聲。

「衛紫衣傷得很重,他連站都站不穩了。」

衛紫衣的傷的確極重,剛才那一擊已震亂了他的脈息,更震斷了不少經脈,若不是他以堅強毅力支持着,他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他甚至已無法凝聚體內的真氣,每運一分氣,就帶動得五臟一陣陣刺痛。

他希望這些人一起衝上來,這樣他便可用殘存的一點真力使出「地獄使者」。

此招一出,必招敵魂。

忽聽茶博士嘿嘿一笑,道:「大夥兒千萬不要一起上,衛紫衣的「地獄使者」一招可厲害啦!」

衛紫衣輕輕嘆了一口氣,拄劍而立,對方如此深諳自己的武功,這一戰恐怕不太好打。

刀客們果然一個一個地衝上來了,他們是想用車輪戰術拖垮衛紫衣。

一個刀客衝上來,揮刀,砍下,衛紫衣看出他腹部的一個破綻,立刻還劍,剌出!

刀客仆地而倒,可是他手中的短刀卻落在衛紫衣的肩頭。

鮮血涔涔落下,彷佛他的精力也在一點一點地消失。

刀客們在獰笑着,面前的衛紫衣隨時都有可能倒下,也就是說,先衝上來的人最有機會擊敗衛紫衣。

殺死衛紫衣,這是一個多麼大的誘惑!

又有人衝過來,刀劍相擊,冒出一溜火花,衛紫衣覺得,銀劍已快要支持不住了。

他是努力屏住呼吸,才不至於被震落銀劍的。

鮮血,又一次從它的口中沁出。

衛紫衣咬了咬牙,強提一口真氣,一個斜刺,刺穿了刀客的咽喉。

刀客倒下時,衛紫衣也倒下了。

衛紫衣一倒下,其餘的刀客已沖了過來,沖在最前面的,是那個茶博士。

衛紫衣倒下時,那輛馬車也沖了過來,馬車上忽地伸出一條長鞭。

長鞭靈巧地一卷,捲住了衛紫衣的腰部,然後,衛紫衣的身體就被帶起,隨着長鞭的卷回,飛入了車中。

茶博士第一個衝到馬車前,手中的刀已砍向車門。

長鞭又飛起。

如果說,剛才捲走衛紫衣的長鞭如天上的彩虹,那麼,這一次擊向茶博士的長鞭就如草叢中最毒的毒蛇。

如毒蛇般的長鞭捲住了茶博士的手腕,茶博士被帶起,被帶向高高的空中。

長鞭又閃電般收回,忽地劈面一鞭,正擊在茶博士的頭顱上。

當茶博士從空中急速落下時,誰都可以看出,他今生再也賣不出一碗茶了。

馬車已衝出很遠,將愣愣的刀客們拋得遠遠的。

艷陽如火。

一面酒旗從林中斜挑而出,旗下是一間小小的草屋,屋前、屋后、屋內坐的全都是人。

這些人都在做同樣的一件事──喝酒。

這裏的酒很好,並且價錢也很便宜,有些人寧願趕上千里路,為的就是在這裏喝幾杯酒。

他們這樣做的原因並不因為這裏的酒好、環境好,更重要的是,在這裏喝酒不用擔心被打破頭。

怪了,喝酒和打破頭又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啦!誰都知道,酒的最大好處是可以讓飲者飄飄欲仙,忘了自己是誰。

所謂有得必有失,酒的最大壞處,就是會讓人忘了自己是誰。

就算一個平時文文靜靜的人,一旦喝上兩杯,就不免要罵罵娘了,萬一再遇上另一個醉鬼,兩個人就很有可能打起來的。

這一打起來,旁人可就跟着遭殃。

不過在這裏你不必擔心有人打架,誰也沒有那麼大的膽子在這裏打架。

因為這裏就是少室山下,聞名天下的少林寺就在此山中。

誰敢在少林寺前班門弄斧?

估計沒有人敢,就算喝醉了酒也不敢。

此時正是山花開得爛漫之時,酒客們喝得興起,一個個大吹特吹起來,可是只有一個人例外。

這個人是這裏唯一不喝酒、不說話,只流淚的人。

他是誰?秦寶寶。

秦寶寶終於來到了少林寺前,他擺脫了那輛馬車之後,就徑直來到了少林寺。

對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來說,走了這麼多的路,吃了這麼多的苦,早該承受不了,可是秦寶寶並不是個普通的孩子,何況,心靈上的痛苦已讓他忽略了肉體的痛苦。

只因來到了少室山下,秦寶寶才感到身上的力氣好像一下子用光了,坐在這個很熟悉的地方,秦寶寶彷佛一下想起了許多事情。

往事是甜蜜的。

正因為往事是如此甜蜜,現實又是這麼殘酷,秦寶寶才覺得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人。

雖然他又又渴,可是他卻似乎已忘記了,他似乎除了流淚,什麼事也不會做了。

內心和肉體上的雙重煎熬,令秦寶寶好像變了一個人。

他那張本來如雪似玉的臉蛋早成了花臉,本來就不豐滿的臉頰現在更加瘦了。本來兩瓣不紅的嘴唇現在也多了少許蒼白。

至於衣服,唉,更不用提了,恐怕連世上最窮的叫花子也比他這一身好一點。

叫花子的衣服最起碼還有補丁呢!

那麼,現在的秦寶寶又在想些什麼呢?還有,他坐了好長時間,也該喝夠了,為什麼不進少林寺呢?

現在秦寶寶最想做的,是洗一個熱水澡,換上件乾凈的衣服,吃上一頓可口的飯菜,然後痛痛快快地睡上一覺,最後,精神飽滿地去見大和尚叔叔。

對一個又、又渴、又累的人來說,這些要求是很正常的,可是,秦寶寶想這樣做的目的和別人卻不一樣。

秦寶寶不願讓大和尚叔叔見到他這副落魄的樣子,不願大和尚叔叔因此而懷疑大哥對自己有什麼不好,不願讓衛紫衣承受一個「虐待兒童」的大罪名。

是的,秦寶寶對衛紫衣有些不滿,甚至於算是怨恨,但秦寶寶還是認為,大哥對自己很好很好,大哥也從沒做過對不起自己的事情。

至於那個女人的事,又怎麼能怪大哥呢?

大哥的年紀早到了該成家立業的時候,大哥有了女人也是天經地義的事。

他對衛紫衣的怨恨,絕對談不上那種情人間的怨恨,秦寶寶從來就不曾把自己當女孩子看待,也從來不想自己會成為衛紫衣的夫人。

恨只恨大哥背棄了誓言,恨只恨那個妖媚的女人──梅冰艷勾了大哥的魂。

大哥一旦有了女人,就再也不會對自己像以前那麼好了,這就是秦寶寶心痛的原因。

她實在有種被人拋棄的感覺。

看來世事皆如大和尚叔叔所說在於一個「緣」字,緣已盡,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雖然心裏一百個認為大哥沒做錯什麼,可是秦寶寶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大哥有了女人的這個事實。

聰明絕頂的秦寶寶此時為何會糊塗呢?是不是聰明的人都愛鑽牛角尖?

就這樣獃獃地坐着,秦寶寶很快成為別人注意的中心。

在這種熱鬧的場合,一個沉默的人是很容易引起別人注意的,何況秦寶寶的樣子很搶眼。

漸漸的,幾乎所有的目光都注視到秦寶寶身上了,秦寶寶正神遊天外,渾然不覺。

坐在秦寶寶對面的,有兩個人。

一個是鬍子、頭髮皆白的老頭,老頭的懷裏抱着一個三弦琴。

三弦琴已經很破舊了。

任何人都可以看出,老人是個瞎子,徹徹底底的瞎子,因為他根本沒有眼珠子了。

一個眼裏沒了眼珠子的人應該看來很可怕才對,可是老人看上去一點也不可怕。

不但不可怕,反而此這世上和他差不多年紀的老人慈祥、善良多了。

似乎任何人都可以在他面前一傾苦衷,並且,肯定能得到他的同情。

他雖然靜靜地坐着,敝舊的袍子迎風擺動,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清雅之相。

他簡直就像一個飽學的書生。

坐在懷抱三弦琴的老人旁邊的,卻是一個女孩子。

女孩子的年紀並不大,和秦寶寶差不多。

她有一雙靈活明亮的大眼睛。

這雙大眼睛就一眨也不眨地盯在秦寶寶身上,好像秦寶寶的臉上長出了花來似的。

秦寶寶本就心煩,再被大眼睛姑娘這樣不禮貌地盯着,心裏早就有氣了,若不是他現在身體虛弱,渾身沒勁,大眼睛姑娘恐怕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饒是如此,秦寶寶還是決定小小地教訓她一下,誰叫她不禮貌地盯着人看呢!

他懶洋洋地站了起來,心中計議已定,於是走到小店的廚房裏,廚房裏的大師傅就是此店的老闆,他此時正閑着,坐在板凳上嗑瓜子呢!

秦寶寶閃了進來,笑嘻嘻地道:「大師傅,可憐可憐我這個叫花子吧!」

要飯時居然還笑嘻嘻的,這恐怕是秦寶寶的獨創了。

大師傅在悠悠然神思中被驚醒,看到一個小叫花子立在門口,皺了皺眉頭,從鍋里拿出一個冷饅頭來給秦寶寶。

秦寶寶仍舊笑嘻嘻的,卻不接饅頭,不緊不慢地道:「你這個人太小氣了,這個饅頭最起碼已放了三天,至多只能老鼠,怎能用來打發叫花子呢?」

秦寶寶的要求居然蠻高的,大師傅不禁很奇怪地看了秦寶寶兩眼,這一看之下,他不禁又驚又喜,道:「我道是誰呢,原來是寶少爺,啊,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該不是又在玩什麼新花樣吧?咦,你不是去了子午嶺嗎?怎麼又回來了?」

他一時興奮不已,夾七夾八地說了一通。

原來以前秦寶寶住在少林寺時,因他不是禪門子弟,故被允許吃肉,以前秦寶寶可是經常到這個小店來開葷的,那大師傅雖被他捉弄過無數次,但還是非常喜歡秦寶寶的。

調皮可愛的秦小淘氣,誰不喜歡呢?

見大師傅一副非常開心的樣子,秦寶寶忽地覺得心酸,為什麼大家都對他好,而大哥卻……

秦寶寶擺了擺頭,努力忘掉不愉快的表情,他現在的心情因想到一個捉弄大眼睛姑娘的念頭而興奮起來,可不願被破壞掉。

秦寶寶仍是笑嘻嘻地道:「大師傅,好久不見了,我自然想來看看你和大和尚叔叔他們啦!」

大師傅嘆道:「我早就知道寶少爺是個仔孩子,唉,居然還沒忘了我。」

秦寶寶甜甜地一笑,又道:「怎麼會呢?我可是吃大師傅親手燒的菜長大的,絕不會忘恩負義的。」

他怕那大眼睛姑娘已走,那可不好玩了,於是很快轉了話題,道:「大師傅,我想向你借一樣東西。」

大師傅笑呵呵地道:「我又有什麼好東西能讓寶少爺看中,你要什麼,隨便拿吧!」

秦寶寶那黑不溜秋的眼睛四處一轉,盯在一個爐子上,對大師傅道:「大師傅,把那個爐子和一個小鍋借給我用一用。」

大師傅很覺奇怪,寶少爺什麼時候對燒菜感興趣了?不過他並沒有說什麼,便幫助秦寶寶把爐子端到院中。

秦寶賈見到那大眼睛姑娘還在,得意地笑着,忽地從懷裏摸出一根剛從廚房裏找到的鐵釘,放到了鍋里。

鍋里正煮著水,秦寶寶把釘子一放入鍋里,立刻就引起了眾人的注意。

那個小姑娘更好奇了,伸長了粉頸向這邊看,見秦寶寶一本正經地坐在爐子邊,手中拿着一個鍋鏟,不停地翻動着釘子。

大眼睛姑娘好奇極了,這個小叫花子在幹什麼呢?

剛才她之所以盯着秦寶寶看,是因為她覺得秦寶寶有點與眾不同。

雖然她並不明白秦寶寶有什麼與眾不同。

事實上秦寶寶雖然衣着破爛,但他那種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是遮不住的。

此即所謂「粗服亂髮,難掩天香國色。」。

小姑娘本就對秦寶寶很有好感,如今見秦寶寶行為古怪,更是大感興趣。

好奇心人皆有之,女人的好奇心就更重了一點,無論是小姑娘、大姑娘,還是老姑娘都一樣。

見小姑娘向這邊引頸而望,秦寶寶暗暗開心,心道:「嗯,小魚上鈎啦!」

他臉上不動聲色,更加起勁地攪動着那鍋中的釘子,還不時湊上鼻子嗅一嗅。

大眼睛小姑娘越看越奇,忍不住道:「你在做什麼?」

秦寶寶頭也不抬地道:「煮釘子湯。」

「釘子湯?」大眼睛姑娘的眼睛睜得更大了,她活了這麼大,可從來沒聽過釘子也能煮湯?、

秦寶寶一撇小嘴,一副「小丫頭見識太少」的樣子,漫不經心地道:「釘子當然能煮湯,而且湯的味道鮮美至極,過一口,賓過神仙。」

旁邊的大人聽了,自知是無稽之談,笑了一笑,便各自做各自的事了。

可是那小姑娘卻真的相信了,畢竟她的年紀太小,見識不廣,再者,她對秦寶寶有了好感,對秦寶寶的話自是深信不疑。

越看越奇,那小姑娘也蹲到爐子邊,好奇地道:「釘子也能煮湯,真是好奇怪,什麼時候能煮好呢?」

「快了。」秦寶寶目不轉睛地盯着鍋里的釘子,喃喃也說:「要是有一點豬油就好了。」

小姑娘道:「是不是有了豬油味道會更好?」

秦寶寶點了點頭,道:「釘子是素的,豬油是葷的,一素一葷,味道當然更好一點。」

大眼睛姑娘已對「釘子湯」更感興趣了,於是問道:「湯煮好后,能不能讓我也嘗嘗?」

「當然。」秦寶寶一副大方的樣子。

大眼睛姑娘立刻向大師傅買了一點豬油。

秦寶寶笑眯眯地把豬油放到鍋中,嘆道:「如果有一點火腿,味道一定會更好的大眼睛姑娘忙又去買了火腿。

秦寶寶暗暗得意,臉上更加不動聲色,態度極認真地攪動鍋中的水,不時地來一句:

「要是再來一點就更好了。」

不一會兒,小姑娘已買回了白菜、粉絲、肉丸子、木耳、鹽、雞肉等等東西。

鍋中的東西已是越來越滿了,到最後已成了一鍋真正的雜燴湯了。

這時,小姑娘已有些迫不及待了,問道:「釘子湯煮好了嗎?可以吃了吧?」

「嗯,好了。」秦寶寶忍住笑,一本正經地道:「我想應該差不多了。」

小姑娘忙找個小碗來,輕輕地呷了口。

秦寶寶問道:「味道怎麼樣?」

有火腿、白菜、粉絲、丸子、鹽、豬油、木耳、雞肉,這樣的湯還會不好喝嗎?

小姑娘拚命地點頭,道:「真好喝,沒想到一根釘子能惹出這樣好的味道來。」

秦寶寶再也忍不住了,捧著肚子就笑開了。

周圍的食客也忍耐不住,都大笑了起來。

小姑娘聽着刺耳的笑聲,越來越感不對,猛地明白過來,是上了秦寶寶一個惡當,不由一張粉臉漲得通紅。

秦寶寶仍在那裏哈哈大笑,差一點連眼淚都笑出來了。

在眾人的哄堂大笑聲中,秦寶寶聽到一聲輕輕的嘆息,嘆息聲雖輕,卻在暄鬧中清晰無比地進入他的耳中。

秦寶寶猛地抬頭,盯在那手抱三弦琴的盲老人身上,見老人呆愣地對他微微嘆息著。

秦寶寶已在奇怪,剛才自己在捉弄大眼睛姑娘時,這老人為何不點破呢?

大眼睛姑娘已氣哼哼地站在盲老人身邊,身子一扭一扭的,正在訴苦呢。

「爺爺,他欺負我,你說怎麼辦?」

秦寶寶心道:「我看得起你才和你玩的,若是別人,我理都不理呢!」

存着鬧事的心理,秦寶寶挑釁地看着盲老人,看盲老人能說出什麼話來。

盲老人輕輕地嘆息,道:「小玉,你何必和一個快要死的人計較呢?」

秦寶寶心中一震,怒道:「胡說八道,誰說我快要死了?」

盲老人輕輕地嘆息,道:「你身上有一種特異的香氣,若不是中了「七日追魂散」這種毒藥,又怎會有這種香氣。」

秦寶寶更加震驚,這時他的心中真可謂是又驚又喜,這老人既懂「七日追魂散」的特徵,必有方法可救。

若是別人,早已好言好語開口相求了,可是秦寶寶怎能做這種低三下四的事情?除了大哥,誰能讓秦寶寶低頭。

又見盲老人一副「快求我救命吧」的悠然態度,秦寶寶更不會開口相求了。

秦寶寶撇了撇好看的小嘴,哼道:「「七日追魂散」有什麼了不起,這種珍貴的毒藥,別人要中毒還得不到呢!」

不理盲老人詫異的樣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他徑直往少林寺的方向去了。

茅檐低小,溪邊青青草。

白雲,悠悠。

清亮的小溪如藍緞般從山深處流出,──地經過那間小小的草屋。

草屋的前面是山,後面是山,左面是山,右面也是山。

群山環抱,綠水橫流,此景可入畫。

衛紫衣就躺在草屋中唯一的一張床上。

床是木頭削成的,除了床,屋裏還有用小樹根做的凳子,用大樹根做成的桌子。

屋裏的傢俱就這麼簡單,簡單到讓人看了第一眼之後絕不想看第二眼。

衛紫衣卻彷佛看得很入神,自從他可以睜開眼睛以後,便一直看着這些東西。

衛紫衣的傷很重,這一點他自己很清楚,可是他醒過來后,卻發現自己除了渾身無力外,胸中的疼痛幾乎全消失了。

他記得自己昏倒前,看到一輛烏篷白馬的馬車疾馳而來,他還看到了那根鞭子。

是誰救了自己?是誰將自己弄到這間小屋來的?又是誰用什麼方法治好了自己的傷?

這些疑問是衛紫衣想知道的,可是他自從睜開眼睛后,卻沒有見到任何人。

所以他盯着那些粗陋的傢俱,希望能看出些什麼來。

可惜他除了看出這些傢俱是木頭做的之外,什麼也看不出。

不過他也不着急,他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一定會來的。

門是緊閉着的,也許當門被推開時,一切疑問就可以解決了,不過門一直沒有被推開。

外面寂靜無聲,衛紫衣忽有一種出世的感覺。

遠離了紅塵的喧囂、幫務的纏身,衛紫衣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屬於自己的。

在這裏,他似乎被這個世界遺忘,他也遺忘了那個世界,他唯一不能忘的,就是秦寶寶。

秦寶寶現在怎麼樣了?到了少林寺了嗎?悟心大師有解毒的良策嗎?

一想到這些,衛紫衣的心就亂了,他恨不能一躍而起,趕到少林寺去。

可惜他試了好幾次,都無法移動身子半寸,原來,他腰間的「大椎穴」已被點住,自然動彈不得。

想必救衛紫衣的人怕衛紫衣醒來后妄動,故而點了他的穴道。

衛紫衣深知,重傷之後,絕不可妄動真氣,否則輕則殘疾,重則亡命。

是以,衛紫衣只有暫時按捺下急躁的心情,靜靜地等待了,幸虧這時門已被敲響。

與其說敲,不如說是砸才對。

木板做的門並不堅固,「轟」的一聲,就被敲得支離破碎,從破碎的門洞裏走進一個人來。

他的手上是一柄單手錘,這顯然是他用來敲門的工具,鎚子很大,幾乎和那人的腦袋差不多。

而那人的腦袋簡直可以用「頭如笆斗」來形容,這麼大的錘,也許根本不必用力,就可以很輕易地砸碎人的腦袋。

衛紫衣一看見這個人、這柄錘,就知道自己的腦袋很快就要被這柄大鐵鎚砸一下了。

使錘人顯然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因為不會有人對自己的門過意不去。

房間里忽然衝進來一個一看就知道不懷好意的人,任何人都不免要吃驚的。

衛紫衣不是任何人,衛紫衣只是衛紫衣,他一點也沒有吃驚,更沒有恐慌。

他其實根本看都沒有看那人一眼。

使錘人定定地看着衛紫衣,良久,忽地爆發出一聲刺耳的大笑,他顯然很開心。

他極興奮地道:「沒想到我的運氣這麼好,居然讓我找到了衛紫衣。」

還在一天前,任何一個惡人遇到衛紫衣都會不太妙,可是今天卻不同了,衛紫衣傷得很重,甚至連動都不能動。

這種時候,任何一個惡人遇到衛紫衣,不妙的只會是衛紫衣。

使錘人興奮得滿臉泛光,搓着手道:「我叫季三錘,是陝西道上有名的「拚命三錘」,你能死在我的手上,算是不冤枉了。」

「拚命三錘」李三錘這個人,在「金龍社」的檔案中是這樣記載的:

李三錘:綽號「拚命三錘」,好勇手狠,心狠手辣,用錘,錘重八十二斤,陝西巨盜,武功頗奇,以前三錘為最精妙。

在「金龍社」的檔案中,關於李三錘的記錄並不詳細,這是因為像李三錘這種人,根本就無法對「金龍社」造成威脅。

這也就是說,衛紫衣從來就沒有把李三錘放在眼裏,也從來不會對關於李三錘的檔案看上兩眼。

可是,世事難料,任何一個武林人都無法預料自己會死在何人手中,就像衛紫衣從沒有想過會死在季三錘手中一樣。

對於衛紫衣這種英雄來說,肯定不止一次想到過自己的死法,只不過,他總是將自己的死亡想像得很壯烈、很輝煌的。

現在衛紫衣又在想什麼呢?

衛紫衣什麼也沒有想,他只是問道:「你想殺我嗎?」

李三錘大笑道:「想殺衛紫衣的人可大多了,江湖中十個人中,最起碼有一個是想殺你的。」

這一點衛紫衣並不否認,創業艱難,「金龍社」的基業是用無數條人命換來的。

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一將功成萬骨枯,衛紫衣能有今天,也一樣直接地或間接地殺過無數人。

衛紫衣又問了一句:「你為什麼想殺我?」

李三錘的臉上失去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憤怒,他幾乎是咬着牙道:「像你這樣的大人物,自然不會記得有一個叫武瓊娘的女人。」

武瓊娘這個名字的確很陌生,聽名字,這是一個女人。

衛紫衣從不殺女人,他的屬下也很少殺過女人,所以他淡淡地道:「這個名字我的確不知道,我衛紫衣從不殺女人。」

他這樣解釋並不是在拖延時間,他只是不想死得太冤枉而已。

李三錘滿臉憤怒地道:

「你衛紫衣固然不殺女人,可是,武瓊娘卻還是算死在你的手中,那一次你們」金龍社」

和京城金大少爭奪一個賭場,戰鬥之慘烈令人作嘔,武瓊娘恰好看到這一幕,當場受驚嚇而死,要知道,她的心臟一向不好。」

衛紫衣不禁苦笑,這種事情居然也要栽在自己的頭上,那自己真的是血債累累了。

和京城金大少爭奪賭場之戰,是衛紫衣出道以來打得最凶的一次。

那時衛紫衣羽翼未豐,作戰經驗欠缺,所以大為吃虧,死的人很多。

自從那次以後,衛紫衣痛定思痛,學會了冷靜的做事方法,從而漸漸建立起龐大的「金龍社」來。

他的一生中,京城賭場一戰可謂一個轉折,不過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因這件久已淡忘的事情而死。

他道:「武瓊娘之死,我的確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只是,她又是你什麼人?」

李三錘的目光似乎變得溫柔起來,他輕輕地嘆道:

「我從小就生得頭大如斗,從來沒有人喜歡過我,而她卻是唯一不嫌棄我的人,她一直說:「一個男人只要心好就行了,樣子難看一點又有什麼關係呢?」,她長得並不漂亮,可是她要找個比我好看的人是很容易的,但她最後還是選擇了我,我一直不明白,我有什麼好處?所以,她雖不漂亮,卻是我一生中見到過的最美的人。」

他顯然動了真情,一行清淚從他一雙並不太大,更談不上好看的眼睛裏流出。

衛紫衣嘆了一口氣,李三錘無疑是個多情的人,一個能為心愛的情人流淚的男人不算是個壞人,因為這一點,衛紫衣覺得,死在這樣一個人的手中,不算是件冤枉的事。

衛紫衣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準備閉目受死了。

他曾聽說,人在死之前,過去的往事總會一幕幕浮現在腦海中,可是衛紫衣什麼也沒有想。

但是,那柄大鐵鎚居然還沒有落下,衛紫衣不禁很奇怪地睜開了眼睛,發現李三錘滿臉漲得通紅。

衛紫衣更加奇怪,不由問道:「你怎麼啦?」

李三錘疑惑地問道:「我真的能夠殺死你嗎?」

這句話問得很奇怪,也很有趣,衛紫衣卻明白,李三錘是無法相信自己可以輕易地殺死大名鼎鼎的衛紫衣。

衛紫衣輕輕地笑了一笑,道:「我的腦袋再硬,也絕對硬不過你的鎚子,更何況我現在根本無力抵抗。」

衛紫衣心中早已在奇怪,李三錘何以能找到自己?

李三錘忽然道:「我知道你受了很重的傷,只是很奇怪,明明我一直在找機會殺你,如今為何卻下不了手?」

衛紫衣明白李三錘的心情,人的本性中是沒有殺人的觀念的,對任何人來說,死亡都是一件殘酷的事情,尤其是當人們要殺一個毫無反抗能力的人時,良心的譴責會讓人深感不安。

衛紫衣自然不會勸李三錘下手的,他笑了一笑,道:「你怎知我受了傷?」

李三錘道:「現在外面的人恐怕都知道你受了傷,大街上甚至有佈告貼著,詳細地說明你受傷的經過,以及逃跑的路線。」

衛紫衣先是驚愕,繼而明白了,這無疑是蝶飄香的一步妙計──借他人之手,除掉衛紫衣。

衛紫衣的仇人之多,應該是江湖第一人了,一個人的名聲,本就是用別人的鮮血換來的。

衛紫衣的仇人遍天下,這些人無不處心積慮地想除掉衛紫衣,在衛紫衣受傷之前,這些人自然是一點希望也沒有,如今衛紫衣身負重傷,又不在「金龍社」保護範圍之內,那些人哪會輕易放過。

衛紫衣正沉默間,忽聽見一聲尖銳的暗器破空之聲傳來。

一枚鐵錐從門洞中飛入,直奔躺在床上的衛紫衣。

衛紫衣身在床上無法動彈,此時,真是避無可避,擋不能擋。

忽聽得「當」的一聲,滿室皆是風聲,那李三錘竟用手中錘擊飛了鐵錐。

衛紫衣萬萬沒有想到,李三錘竟會救自己。

李三錘已一步趕到門口,鐵鎚一擺,那本就支離破碎的門就完全報銷,李三錘一錘擊開木門,忽又「啊」的叫了一聲,倒退了四尺之多。

衛紫衣看到李三錘的胸前,赫然有一道划痕,鮮血已濺濕衣裳。

李三錘已大怒道:「是誰敢偷襲老子,有膽子就進來。」

一個人果然應聲帶劍闖入,口中叫道:「崆峒空靈子前來為父報仇。」

那人是個少年,年不滿二十,身已至八尺,身穿海青色道袍,腰系火紅絲絛,那劍上的穗子也是紅的,迎風擺動,如跳動的火焰。

李三錘剛才吃了暗虧,心中憤怒,不待那少年站穩,已一錘橫掃過去。

衛紫衣終於見識到李三錘的真實武功,這一錘橫掃而去,竟是鐵拐中「橫掃千軍」之式,雖似是而非,但卻揮出「橫掃千軍」的真正含意。

那少年道士「咦」了一聲,似驚訝李三錘的錘法之妙。

李三錘的大鐵鎚已急若流星,快要撞到少年的腰間。

少年忽收腰突胸,同時手中劍已斜撩而上。

收腰突胸,姿勢本不美觀,但少年人使來卻毫無不雅之相,反而靈巧輕鬆,瀟大方。

他那一式斜手上撩,卻又是給予對手極有力的進攻,隨手揮出,更是難得。

李三錘錘在外圍,回撤不及,只能側身而避,左肩上的衣服卻被削去一層。

這少年武功之高,真是衛紫衣僅見。

一招得手,少年更不讓李三錘有還手的機會,他顯然也知李三錘的錘法不俗。

「唰唰」幾劍,已將李三錘逼得手忙腳亂,防守尚且不及,更勿論進攻了。

幾步一退,李三錘已急得「哇哇」亂叫,他平生對敵,前三招總是佔盡了上風,而對手也總是在這前三招中不死即傷,哪像今天,一招剛出,就陷入了被動。

少年揮劍之際,神情凝重,以已將李三錘當作平生第一大敵,他在運劍之際,雖佔盡上風,卻留了三分守勢。

衛紫衣已在沉吟,江湖中何時出了這樣一個少年,遇勝不驕,小小年紀,竟已得了一個「穩」字。

李三錘被少年的一陣急劍逼到牆角,他身上的衣服也被割得七零八落了。

衛紫衣明自這少年無疑也是自己的仇人之一,眼見仇人武功如此高妙,衛紫衣已在為自己的處境暗暗着急。

忽聽「當」的一聲,李三錘手中的鐵鎚竟被挑飛。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捲入了小屋,刀光一閃,一把長把狹刀的長刀已欣向衛紫衣的頭顱!

這把刀顯非中土所有,刀法更是奇特,出刀之際,竟無後著,似有一刀出手絕不空回之勢。

衛紫衣身體的氣力已漸漸恢復,可是,就算在平時,他都不太容易化解此招,何況此時他剛剛大病初癒。

少年道士忽地棄了李三錘,回劍急刺,正刺在那把長刀的刀身之上。

「叮」的一聲,長刀被彈出,持刀人後退一步,抱刀怒道:「什麼人?」

持刀人年紀也並不大,和少年道士不相上下,一身灰服,雙眉入鬢,面目清秀,手中所抱長刀,正是東瀛武士刀。

少年道士冷冷地道:「這個人是我的,你動不得!」

持刀少年怒道:「他是我殺兄仇人,我怎麼動不得?」

少年道士淡淡地道:「他是我殺父仇人,應該由我來殺他,我把他殺了之後,自然隨你處置。」

持刀少年大怒迪:「他若死了,我要他何用?讓開,且讓我砍上他一刀。」

少年道士大怒道:「我已說過,他是我的,你不許動。」

衛紫衣聽得不禁暗暗苦笑,堂堂的「金龍社」魁首衛紫衣,竟成了別人的嘴上之肉,任人宰割。

兩個少年話不投機,持刀少年忽地揮刀一刺!

少年道士立刻回劍一格兩人已戰在一起。

這一戰比剛才的那一戰要精彩得多,持刀少年刀法詭異,角度極刁,所用刀法皆是匪夷所思、變幻莫測。

少年道士的劍卻輕靈不羈,招式穩健,但見刀劍盤旋,已鬥了個旗鼓相當。

李三錘早已找到自己的鐵鎚,此時忽地衝上來,不分好歹,狠狠地打出一錘。

他剛才被少年道士一劍逼住,心中憤怒已久,此時一錘擊出大有驚天動地之勢!

兩位少年同時一退,避開鎚頭,忽地刀劍齊出,擊向李三錘。

李三錘「啊」的一聲,身上又告負傷,狠狠不堪地躲開,手中錘冷不防又被少年道士挑開,那錘擊穿屋頂,呼嘯而去。

李三錘一退,兩位少年又戰在一起,像似根本沒將李三錘放在眼中。

李三錘一踝腳,衝出了門外,想必找錘去了。

他衝出門外,正在四處張望,忽聽腦後有風聲傳來,不及回頭,急忙向前沖,不想前面就是小溪橫流,他立刻打樁站穩。

誰知背後一陣大力推來,他再也把持不住,「噗通!」一聲,落入水中。

他撲入溪水,腳下竟踩到一件硬硬的東西,伸手一摸,正是自己的大鐵鎚。

衛紫衣躺在床上,靜靜地觀看這場刀劍之爭。

只見刀光縱橫,劍氣衝天,衛紫衣彷佛已看得入神。

雖然他明白,這兩個人無論誰勝了,都對自己沒有好處。

李三錘摸到鐵鎚,從溪水中濕淋淋地跳上岸來,見岸上站着一個大胖和尚,正惡狠狠地看着自己,和尚手中正持着一根禪杖。

李三錘大怒道:「是你這禿驢暗中推我?」

和尚一聽被罵禿驢,立時大怒道:「王八蛋才推你,你是幹什麼的?」

李三錘脫口而出,道:「老子來殺衛紫衣的。」

和尚更加大怒道:「憑你這膿包還敢來殺衛紫衣?」

不由分說,舉起禪杖就打!

李三錘想也不想,鐵鎚自下而上,想擋開禪杖,他自小臂力奇大,較力時從沒敗過。

只聽「轟隆」一聲,鐵鎚、禪杖相擊,聲震天外,和尚紋絲不動,李三錘卻被震得運退三步,「噗通!」一聲,又告落水。,

和尚一杖擊退李三錘,冷哼一聲,疾沖向屋中。

他一到屋中就大叫道:「衛紫衣不用怕,和尚救你來了。」

衛紫衣聽得眉頭一皺,這前六個字讓他聽得很不舒服,定眼一看,原來是悟心方丈的師弟悟明大師。

知道悟明大師性格粗豪,言語不由心,衛紫衣便笑了笑,且見他如何行動。

持刀少年和少年道士見一大胖和尚衝進來,且大叫着要救衛紫衣,不由相視一眼,敵愾之心立起,兩人幾乎同時撤回刀劍,齊向悟明大師擊去。

悟明大師被弄個冷不防,急忙退了一步,口中叫道:「咦,倒有一點門道嘛!」

悟明大師雖是少林寺第一人悟心大師的師弟,奈何天生性格粗豪,好習武功,每每有大動拳腳之心。

只因少林寺寺規森嚴,他自己又是身份高貴,平時除了和弟子們過過招解解悶,哪裏有大展身手的機會?

此時為救衛紫衣,算是名正言順,正好可以過癮。

如今見面前兩位武功不弱,更是樂到心處,話沒說上半句,立刻挺杖相迎。

少年道士心知此地離少林寺不遠,這和尚無疑是少林寺的,人聞少林寺武功天下第一,早就不服,此時正好可以試試,於是抖擻起精神,儘力迎戰。

持刀少年和少年道士是同一個心思,當下不聲不響,和少年道士並肩作戰。

剛才之仇人立成朋友,世事真是妙哉。

兩位少年一心想見識見識少林寺的精妙招式,哪裏還顧得上衛紫衣。

衛紫衣見悟明前來,心中頗安。

忽然,一陣清風襲來,床頭的窗戶已被推開,一雙手忽地伸進來,抓住衛紫衣胸前衣服,竟把衛紫衣拖出窗外。

屋中三位鬥士正在大呼酣斗,竟未看見。

室雅不需大,花香不必多。

少林寺的方丈禪房,正是如此。

秦寶寶盤膝坐在悟心大師面前的蒲團上,眼中淚水未乾。

悟心大師慈祥地望着秦寶寶,柔聲道:「寶寶,你真的認為衛紫衣不要你了嗎?」

秦寶寶禁不住流下淚來,哽咽著道:「大哥雖沒有說,可是他既找了女人,我待在他身邊又有什麼意思?」

悟心大師連連搖頭道:「你大哥絕不是那種人,他若是娶妻早就娶了,何必等到此時?」

秦寶寶仍自不信,道:「那大哥收藏的那幅畫我是親眼見到的,畫上的女人我也見到過,她一見大哥那樣子真是好肉麻。」

他越說越悲,撲到悟心大師懷中,不停地抽泣著,悟心大師慈愛地撫著寶寶的頭髮,柔聲道:「你大哥的意思老衲明白。」

秦寶寶一抹眼淚,抬起頭來,急聲催促道:「大和尚叔叔,大哥是什麼意思呀,你說嘛,你說嘛!」

悟心大師微微地笑着,道:「你大哥見你一天到晚作男孩打扮,頑固不化,自然是想用這個方法刺激你一下,好讓你開竅呀!」

秦寶寶不解地道:「大哥為什麼要我變成女裝呢?男孩女孩豈不一樣?」

悟心大師深知,秦寶寶是衛紫衣夫人的不二人選,衛紫衣深怕秦寶寶一味男裝下去,到長大時不好改掉,所以方才想出這個刺激她的方法。

對秦寶寶和衛紫衣的結合,悟心大師自沒意見,只是,這件事情怎好對秦寶寶明說?

畢竟寶寶還小,對男女之情知之甚少,乍一對她說,反而會弄得她心腦糊塗。

反正這些事寶寶長大后就會漸漸明白,當務之急,是解除寶寶身上的毒性才是。

於是悟心大師笑道:「寶寶,你相不相信大和尚叔叔?」

秦寶寶肯定地點點頭,道:「大和尚叔叔當然不會騙我,我怎會不相信你呢?」

悟心大師點了點頭,道:「我以人格擔保,衛紫衣絕不會不要你,也絕不會要別人做妻子的。」

秦寶寶對大和尚叔叔的話自是深信不疑,只是她心中的疑團仍未得到解答。

悟心大師拍了拍秦寶寶的小腦袋,微笑道:「你現在肯定是想不通的,沒有關係,待你長大后,一切都會明白的。」

他知道要改變秦寶寶的習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寶寶絕頂聰明,又漸漸長大,那些事情慢慢就會懂的,急於求成,反而會使寶寶的心裏無法承受。

秦寶寶見大和尚叔叔如此說,心放下了一半,於是連忙問了第二個最關心的事:「大和尚叔叔,我的毒能不能解?」

悟心大師坦然地一笑,道:「天下沒有不可解之毒,據我所知,「七日追魂散」最起碼有兩人可解。」

秦寶寶驚喜地睜大眼睛,問道:「哪兩個人?」

悟心大師微笑道:「一個是和你父親齊名的「療毒聖心」張散之,一個是「清風道士」

裕貞子。」

秦寶保搶著道:「張散之是父親的好友,裕貞子是華山的一個道士對不對?」

悟心大師笑道:「裕貞子如野鶴閑雲,七日內找他不著,可是那張散之不日就會來本寺的,他上個月已和老衲說好,這幾天就要帶着他的寶貝孫女兒來了。」

秦寶寶聽得心中一動,道:「張散之長得什麼樣,是不是個瞎子,手中總抱個三弦琴?」

悟心大師微微一愣,道:「你怎麼知道?」

秦寶寶不好意思地道:「剛才我在小店請他的孫女吃了一頓釘子湯。」

「釘子湯?」悟心大師苦笑地搖搖頭,道:「才一見面就捉弄了人家,看你待會兒怎麼見他們?」

秦寶寶理直氣壯地道:「做錯了事就道歉羅!」

他賊兮兮地一笑,又道:「反正我這麼可愛,他們一定不會記恨我的。」

悟心大師不由莞爾一笑,和秦寶寶在一起,你總是沒法子不笑的,你說,悟心大師又怎能不把寶寶當個寶貝?

一老一小在禪房中言笑正歡,忽聽外面有人輕聲道:「方丈,有事相告。」

外面是伺候悟心大師的小沙彌,悟心大師叫一聲:「進來!」

小沙彌合十而入。

小沙彌道:「剛才山下的小店老闆上山說,有一個老人死在他們房中,請方丈定奪。」

悟心大師微微一愣,頗覺奇怪,少林寺方圓百里無人敢動武,如今這少室山腳下竟有人死去。

當下忙問道:「可知是什麼人?」

小沙彌道:「那老人是個盲人,手抱三弦琴,似是張散之先生。」

饒是悟心大師修為精深,聽了此消息也不禁震驚,因為張散之關係到秦寶寶的生死。

秦寶寶更是如同遭了睛天霹靂,一下子愣在那裏說不出話來。

剛才是因大哥負心,恨不得死去,現在聽了大和尚叔叔的保證,生念頓萌,可是如今,張散之竟然死了。

怕秦寶寶失望過度,傷了心肺,悟心大師一手貼住寶寶后心,內力緩緩注入,扶起寶寶,緩緩地道:「屍體在哪裏?」

小沙彌道:「屍體仍擺在店中,只待方丈前去察看。」

張散之的死,是因為一劍穿喉。

死者的臉上毫無痛苦,顯是因為那劍實在太快,讓人根本無法感到死亡的恐懼。

張散之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手中的三弦琴也落在地上,他的孫女兒大眼睛姑娘正伏痛哭。

悟心大師帶着秦寶寶站在屍體前,寶寶望着張散之的屍體,心中一陣茫然,彷佛自己的生命也隨之而去了。

痛惜地望了寶寶一眼,悟心大師走到死屍前,柔聲問道:「小姑娘,這是怎麼回事?」

大眼睛姑娘抬起頭來,一雙大眼睛已哭成了桃子,見是一個慈祥的老和尚柔聲相問,更加不勝自悲,嚶嚶地痛哭,哪裏還能說出話來。

小店的大師傅走上前來,道:「見過方丈大師。」

悟心大師合十為禮,道:「大師傅你且說一說。」

大師傅連連搖頭,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道:「兇手是一個青衣男子,剛才還在這裏喝酒,他看上去很普通,一點也不像兇手的樣子,後來他喝完酒,付了三錢酒錢,走到這位老先生面前時,忽地手一揮,老先生就倒下了。」

悟心大師道:「他的動作你看清了嗎?」

大師傅道:「他的動作快極了,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嘖嘖,真是好厲害,一眨眼工夫人就死了。」

悟心大師輕經嘆了一口氣,看了看痛哭不已的大眼睛姑娘,又看了看呆如木雞的秦寶寶,吩咐道:「把屍體帶回寺中。」

然後他上前扶住小姑娘的背,柔聲道:「小姑娘,我是悟心,隨我回寺葬了你爺爺好不好?」

大眼睛姑娘一聽是悟心大師,一下子撲入悟心大師懷中,哭着道:「方丈大師,你可一定要替爺爺報仇啊,嗚嗚,爺爺死得好慘啊,嗚,嗚……」

周圍眾人見了無不落淚。

悟心大師淡淡地道:「這個仇是一定要報的。」

那雙手將衛紫衣拉出了窗外,帶到了一個瀑布邊。

瀑布自三大處垂落,平滑得就像一面鏡子,無數的水花跳躍,宛如盛開的水蓮,陽光照耀下,一顆顆水珠就像一粒粒的珍珠。

瀑布下是一面深潭,潭面上總是罩着一層水霧,像雲又像煙,飄飄渺渺的有如仙境。

遠處是蒼翠的青山,近處是如此美的瀑布,衛紫衣的身邊呢,卻是一位絕色佳人。

這位絕色佳人不是別人,正是梅冰艷。

衛紫衣望着瀑布出神,良久才道:「我沒想到救我的人竟會是你。」

梅冰艷輕掠雲發,展顏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襯著如墨的眼睛,如雲的面頰,更顯得楚楚動人,風情萬種,她輕輕她笑道:「我總算是救了你一次,否則我還真不知該怎樣報答你呢!」

衛紫衣道:「我救你是無心,你救我卻是有意,總的來說,我還是欠你的。」

梅冰艷咯咯笑道:「不愧是「金龍社」的魁首,不論什麼帳都算得清清楚楚的。」

衛紫衣淡淡一笑,道:「姑娘救了在下,此情此義,難以回報,但有所需,衛紫衣絕不推辭。」

梅冰艷道:「我自己的事不用別人幫忙,只是我真有一個條件,不知大當家能答應否?」

「能。」衛紫衣回答得很乾脆,的確,對他而言,天下很難有辦不到的事。

梅冰艷輕輕一笑,道:「真的能嗎?」

衛紫衣正色道:「衛其在江湖中也不算無名之人,衛某說的話,也從來未食過言。」

他說得固然乾脆,心中卻頗為躊躇,若是梅冰艷提出不利於「金龍社」之事,衛紫衣又將如何?

罷了,罷了,大不了殺身以報罷了。

見衛紫衣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梅冰艷笑得更厲害了。

衛紫衣實在不懂,女人為什麼愛笑。

梅冰艷已道:「大當家請放心,小女子叫大當家做的事,絕非邪惡之舉。」

衛紫衣微微一笑,道:「請說。」

梅冰艷尚未說話,臉兒忽地漲得通紅,顯然她的要求似乎無法啟齒。

對一個女人來說,有什麼話是不好意思對男人啟齒的呢?

衛紫衣何等聰明,一瞥之間就洞悉了梅冰艷的心機,這使他微微皺起了眉頭。

在他十多年的江湖生涯中,不知遇到過多少出色的女人,有的溫柔,有的聰慧,有的絕色無雙,有的俏麗可愛,可是這些女人都無法攻入衛紫衣內心的堡壘。

所以在江湖女俠的心中,衛紫衣是個很冷很冷的人,這種冷漠不是偽裝的,而是天生的。

充滿血腥、充滿危險的江湖生活,使衛紫衣無法顧慮到感情問題,他首先應該是個「金龍社」的領袖,然後才是他自己。

秦寶寶的無意介入,使衛紫衣走入了一個嶄新的、充滿樂趣的情感世界。

衛紫衣終於發現,感情原來是件如此美妙,又如此苦惱的事情。

秦寶寶的天真活潑、率直任性,使衛紫衣的生命完全改變了,對衛紫衣這種人來說,一生中的感情是唯一的。

他既已認定秦寶寶是自己的終生伴侶,就絕不會再愛上別的女人。

在秦寶寶來臨之前,衛紫衣的感情世界是關閉的,秦寶寶的闖入,令他逐漸地、不自覺地墜入情網,然後,他的感情世界便又一次關閉了。

所以,面對梅冰艷欲言又止的樣子,衛紫衣立刻做出果然的拒絕之念。

衛紫衣不是個絕情的人,這是對秦寶寶而言的,同時,衛紫衣又是一個絕情的人,這是對除了秦寶寶以外其他的女人而言的。

沉吟中的衛紫衣雖然面如止水,但敏感的梅冰艷已從衛紫衣毫無熱情的雙眸中體會到了一些什麼,這令她極度地失望,又十分地不甘心。

她在內心中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又對衛紫衣冷漠的態度產生疑惑。

衛紫衣為何會對自己這樣呢?我在他面前為何沒有一點點吸引力?

究竟是我不是個真正的女人,抑或是衛紫衣不是一個真正的男人?或許衛紫衣是個極特殊的男人?

用「極為特殊」這四個字來形容衛紫衣,是最恰當不過,他的特殊也許不是他的冷漠,而是他對秦寶寶極為固執的情感。

你不能說衛紫衣是一個不可愛的人,事實上,哪一個女人不願找一個對感情至死不悔的男人呢?

梅冰艷的久久不語和衛紫衣的平靜,造成了一種極微妙的寂靜,只有瀑布在轟鳴,水花在跳躍。

四周的山林寂寂,單調的瀑布轟鳴聲反而更襯出此時的沉寂。

片刻的沉寂,反而使梅冰艷不知該說什麼才好,而衛紫衣呢,在此時本就是不願說話的。

終於,梅冰艷首先打破了沉寂,她不自然地笑了一笑,道:「施恩不望報,這個道理我是懂得的,我居然向你提出要求來,你看我這個人是不是有點卑鄙?」

說出這句話時,她馬上就後悔了,這豈不是自己主動放棄了要求了嗎?如果她咬一咬牙,說出讓衛紫衣和自己在一起的要求來,憑衛紫衣的身份,他是絕不會拒絕的。

可是,那又有什麼意思呢?和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在一起,縱是白頭偕老,也是一個悲劇。

望着梅冰艷,衛紫衣露出了思索的神情,這也就是說,衛紫衣對梅冰艷已產生了興趣。

這是一個多麼聰明、多麼敏感、多麼善解人意的女人啊,衛紫衣對梅冰艷已產生了這種想法。

在一般情況下,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產生這麼多「多麼」的想法,就表示欣賞、欽慕的開始。

可惜衛紫衣僅僅是如此想想而已,他固然會去欣賞一個女人,但卻絕不會欽慕她。

金童般的笑容浮現在衛紫衣的俊容上,他微笑道:「你固然可以不對我有任何請求,但對我而言,無論你何時何地提出何種請求,我都會答應的。」

淡淡地笑了一笑,梅冰艷也恢復了平靜,她是一個聰明的女人,在當時的社會,一個女人單戀一個男人只會是一個悲劇。

她努力平靜下這幾日因衛紫衣的突然出現而萌發的春心,想努力抹去自己對面前這個男人的印象。

她不知道是否可以做得到,但她想試一試。

一個明智的女人,在這種情況下,應該知難而退,以避免太大的難堪。

梅冰艷淡淡地笑道:「你的傷怎樣?可以運氣了嗎?」

早在來此地之前,衛紫衣的穴道已被解開,穴道解開后,衛紫衣立刻打坐運功,以渾厚的內力治癒了自己的內傷。

現在,他又是以前那個衛紫衣了,那個惡人遇到后就大叫不妙的衛紫衣。

衛紫衣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的傷勢已不用擔心,然後道:「我很奇怪,你是用什麼方法治好了我的傷的?」

梅冰艷輕輕一笑,道:「很簡單,我的父親就是華山「清風道士」裕貞子,作為一代藥學名家之後,我怎會無一點治病救人的本事。」

衛紫衣遲疑着,道:「裕貞子道長是道士,怎會有女兒?」

他忽地發覺自己是不該問的,別人的穩私,又怎好隨便打聽。

不想梅冰艷一點也沒有生氣的樣子,她笑吟吟地道:「家父本是半路出家,家母產下我后,因產後中風而死,家父自恨醫術絕倫卻無力挽救妻子,故憤而出家。」

衛紫衣嘆道:「裕貞子道長真是個痴情人。」

梅冰艷嘆道:「家父出家后,仍是念念不忘家母,只因我尚未成人,只好暫時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世上。」

她的眼圈一紅竟垂下淚來,道:「如今我已長大,家父心中無牽掛,竟然撒手而去,只剩下我孤零零一個人,我在這世上已再沒一個親人了。」

衛紫衣也不禁唏噓不已,闖蕩江湖的人,誰沒有自己的一本苦經,只是梅冰艷將自己的家事全盤托出,竟不在乎自己是個陌生人,這女人想必是心中苦水太多,卻找不到人傾吐吧!

咳,梅冰艷又何嘗不是個可憐的人,相比之下和她有同樣遭遇的秦寶寶,可就算幸運一點了,最起碼他還有大哥我、悟心大師和「金龍社」的兒郎們。

衛紫衣本來是不會安慰人的,因為有了秦寶寶,衛紫衣只學會了哄人而已,面對梅冰艷的傷心垂淚,衛紫衣已無所適從。

他望着仍自哭泣的梅冰艷,手足無措之際,就希望發生些突發事件來打破這種僵局才好。

忽地,衛紫衣聽到了一點聲響,那是有人撥動草叢的聲音,有人來了。

這個念頭剛剛出現在腦海,衛紫衣就感到背後襲來了一股極為刺骨的勁風。

來者速度之快,真可用「迅雷不及掩耳」一詞來形容。

好個衛紫衣,連忙一個大轉身,斜跨步,同時手在腰間一觸,已解開了銀劍。

一柄精光四射的寶劍從身邊刺過時,衛紫衣已一劍反撩,削向對手下盤。

這一劍削出,形勢大為改觀,身後那人已急忙撤劍身退,衛紫衣也已霍然轉身。

身後正是那個少年道士,少年道士因偷襲不成反被逼退而氣得滿臉通紅。

衛紫衣爽朗一笑,道:「道家講究清靜無為,小師父何必如此激動?」

少年道士雙目幾欲噴出火來,咬着牙,一字字地道:「衛紫衣,少要伏芒凌人,在下縱死在你手,今日也要討還一個公道。」

「公道?」衛紫衣輕輕嘆息,道:「不知衛某何時得罪閣下,致令閣下大冒無名之火?」

少年道士凌空子道:「你總該記得「三眼太歲」風陵火這個名字吧?」

「風陵火?」衛紫衣眉頭已皺起,這個名字他怎能忘記?

「金龍社」初創之際,社中魚龍混雜,一片混亂,致使一些邪詭之徒乘機而入,風凌火正是其中一個。

風陵火本是四川人士,「三眼太歲」是因為他為人多詭詐,而使江湖人士為他取了這個綽號。

風陵火初時是一個山寨之王,后因山寨被敵所據,不得已而投奔「金龍社」,」金龍社」

當時正在用人之計,遂收錄了他。

不想事過不久,風陵火故態復萌,竟勾結「金龍社」當時的一個大對頭,殺得」金龍社」

一個措手不及,幾令「金龍社」喪失元氣。

衛紫衣對這個人又怎能放過?

當下,衛紫衣淡淡地道:「在下平生手刃惡人無數,唯風陵火最為該殺,這個人我怎會忘記?」

凌空子雙目如毒,一張俊臉漲得紫紅,大叫道:「殺父之仇不報,何為人子?衛紫衣,我和你拼了!」

劍光騰起,刺向衛紫衣的咽喉。

衛紫衣已看出這一劍因起手過急而造成一時抬得過高,這樣,胸口空門已露。

此時,衛紫衣若一劍剌出,凌空子必死無疑。

但衛紫衣並沒有這樣做,他只是輕輕地一揮,避過此招。

梅冰艷早已停止悲傷,目不轉睛地注意這邊的動向,在她眨眼之際,衛紫衣和凌空子已交換了七招之多。

梅冰艷武功不甚高,上次救衛紫衣時,那招長鞭刺掃,純屬情急而已,如今見衛紫衣和凌空子爭鬥,不由大感奇怪。

那衛紫衣竟是一副步步退守,無力進攻之勢,而凌空子卻劍氣如虹,勢不可擋。

衛紫衣這是怎麼了?是傷勢末愈而無力招架?抑或是衛紫衣心有不忍而故意放……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5:20:10


第十一回 陵墓奇遇

衛紫衣的確是不願傷害凌空子,風凌火固然該死,凌空子卻不該死。

一個人為報父仇做出任何事情都是可以原諒的,不僅值得原諒,而且值得尊敬。

所以,雖然衛紫衣隨時可以一劍洞穿凌空子的咽喉,卻並沒有那樣做。

凌空子手中劍使得潑風似的,但總是被衛紫衣輕描淡寫地化解掉,凌空子自己也看出,衛紫衣是在讓自己。

凌空子是個性格倔強,且心高氣傲的少年,他將衛紫衣的相讓曲解成一種輕視。

輕視就是污辱。

凌空子暴跳如雷地叫道:「不要你讓我,衛紫衣,有本事你刺死我吧!」

衛紫衣輕輕嘆了一口氣,道:「天帝擊鯀而留禹,何意也?」

衛紫衣說的是一個典故,洪荒時代,因共工怒撞不周山,天地傾,大水,鯀受天帝之命治水,盜息壤而用,致使水患更厲,天帝怒,殺鯀,鯀死,生禹,天帝仍用禹而治水,水患遂除。

衛紫衣的話實際上是說,父親有罪,兒子無罪,又何必殺兒子呢?

可惜他的一片好心在被仇恨之火完全毒化了的凌空子身上,是毫無作用的。

凌空子此時心中除了報仇,再也沒有別的。

衛紫衣落入兩難境界,殺固不忍,不殺則自己永無寧日。但衛紫衣很快想到,自己的仇人多得很,殺不勝殺,反正那種天天生活在危險中的日子自己已經過慣了。

想到這裏,微微一笑,見凌空子一劍刺來時,便一搭一絞,凌空子的長劍已脫手而出,「嗡」的一聲,如青龍入海,落入深潭中。

手中失了劍,凌空子一下子愣愣地立在那裏,滿懷着刻骨仇恨的眼睛盯着衛紫衣,久久才道:「衛紫衣,你等著,總有一天我要殺了你。」

這最後一句話,他是咬着牙說的。

衛紫衣淡淡一笑,道:「為父報仇,天經地義,我不怪你,只是以你的武功,今生難以超過我,所以,不管你用什麼法子我都不會怪你。」

凌空子黯然無語,默默地看了衛紫衣一眼,目光中,已不僅僅是仇恨。

他沒想到衛紫衣會不殺自己,沒想到衛紫衣會說出那種話來。

默默地走入森林中,凌空子坐在一棵大樹下發獃。

他想得很多,想起兒時父親的慈愛,練武的艱辛,還有那日日啃噬心臟的刻骨仇恨。

他記得自己乍聽到父親的死訊是在十歲時,十歲的孩子已經很懂事了。

從十歲起,仇恨就深深地刻在心中,從十歲時,凌空子就不再有童年了。

仇恨,促使他每天很早起來,伴着星月朝露苦練,有時練得渾身發麻,有一次雪夜練劍,還差一點死掉。

可是,這十年來所做的努力,簡直是毫無用處,衛紫衣的武功高深如海,也許真如衛紫衣所說,自己再練個一輩子,也毫無用處。

為人之子,卻不能替父報仇,活在世上又有什麼意思?

十年艱辛,毫無作用,自己分明無用到了極點,活在世上豈不徒遭人取笑?

凌空子想到了死。

一想到死,凌空子的心靈微微一震,像他這樣年紀,本不該想到死的。

可是他現在已萬念俱灰,不死又能怎樣?

解下腰帶,系在樹上,換了個活扣,凌空子黯然神傷了一會,喃喃地說:「父親,孩見不孝,今生報仇無望,不如早早隨父親去吧!」

只因從小性格偏激,此時一旦受挫,立時想到了死,凌空子已將脖子伸入繩套。

腳下一蹬石塊,繩扣立刻勒緊,一種無法忍受的痛苦立刻讓凌空子後悔了。

死,原是這般痛苦,凌空子對即將來臨的死亡頓生恐懼。

忽覺脖子一松,身體「噗通!」一聲,落在地上,凌空子大喜,為死而復生而大喜。

有人救自己,真該好好謝謝這個人。

他上吊的時間很短,幾乎是一上去就下來了,卻是從死到生走了一遭。

此時他睜着眼睛,急欲尋找自己的恩人。

恩人是個小孩。

哇,好一個粉雕玉琢、雪膚玉肌的玉娃娃!

額頭一顆米粒大的硃砂痣殷紅欲滴,一頭長長的黑髮束在頭上,上面還嵌了一塊人世罕見的「蒼犀角」,眼睛又黑、又大、又亮,靈活的眼波中,充滿了精靈古怪和不可描述的智慧之光。

這自然是上天下地獨一無二的秦寶寶。

凌空子愣愣地看着秦寶寶,心裏覺得好生奇怪,這裏是莽莽森林,怎會有小孩?

瞧這小孩的裝束、舉止、相貌,也分明是大富大貴人家的子弟,不是山裏的野孩子。

莫非天底下真的有神仙?而這小孩就是個小神仙?

秦寶寶嘻嘻地一笑,道:「小道士,你是不是懷疑我是神仙呀?」

凌空子極為驚駭,更堅信了這一點,不是神仙,又怎知自己的心中所想?他不由自主地點點頭。

秦寶寶更加得意了,大眼睛靈光閃爍,笑道:「嗯,在這樣一種地方,忽然看到一個原本在城裏才能看到的小孩,自然會胡思亂想了,告訴你,小道士,我可不是神仙,當神仙可不好玩了,一個人孤零零地住在山裏,多沒意思。」

凌空子本也是個聰明人,只是剛才從死到生轉了一遭,一時想不過來而已,此時心中一定,便恢復了智慧。

凌空子極為誠懇地道:「不管你是誰,謝謝你救了我。」

秦寶寶笑道:「小道士可真有意思,你剛剛明明是自己想上吊的,這說明你死志已定,我救了你,原來準備挨罵的,可是現在你居然對我稱謝,說明你對上吊後悔了,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有時候可就來不及了,看來古人所說凡事須三思而後行是很有道理的。」

凌空子越聽越奇,覺得面前這個小孩真不可以常理視之,他還是一個智者呢!

江湖中,何時出現過這樣一個天才兒童來?

饒是凌空子也是舌綻蓮花的人物,一遇到秦寶寶,也只有受訓的份了。

他現在只慶幸自己能遇到這個孩子,尤其是在自己上吊的時候,凌空子覺得自己並不總是倒霉的。

只是,秦寶寶又怎會到這裏來呢?

原來,自張散之遭無名刺客刺殺身死後,秦寶寶頓覺萬念俱灰。

張散之既死,裕貞子又找不到,秦寶寶認為,自己已是無藥可救了。

他躲到自己的屋中哭了半天,忽然想到,自己在臨死之前,可一定要見一見大哥。

他可是說到做到的人,念頭一起,就悄悄地溜下了少林寺。

對於溜走的經驗,秦寶寶可豐富得很,再說少林寺又不像子午嶺那樣戒備森嚴。

溜下山後,不知到哪裏去找衛紫衣,忽地在街上看到一張佈告,便按照佈告上所說的衛紫衣可能藏身的方向追了下去。

如此一折騰,離毒藥的發作期已只有三天的時間了。

對於死,秦寶寶想得並不嚴重,畢竟是小孩子,對於死亡的恐懼,還不如老年人來得真切。

年紀越大,就越怕死,換言之,年紀越小,就越不怕死。

這也就是為什麼所謂的義氣,在少年人中最可推行的緣故。

少年人可以輕生死,年老人卻不行。

雖然離死只有三天,秦寶寶也只是在沒人的時候偷偷地哭過幾回,倒沒怎麼深想。

他只是心中渴望見大哥罷了。

唯一遺憾的是,縱是如願以償,見到了大哥,也只是最後一面,以後可就再也見不著了。

秦寶寶的悲哀,也大多源於此了。

凌空子向秦寶寶再次道謝后,問道:「恩人,請問你一個人來這裏所為何事,在下是否可以幫忙?」

秦寶寶道:「我是來找大哥的,我找了好幾天了,總是沒見到,這你倒是可以幫我忙的,據說我大哥就在這附近,也許你真見過。」

凌空子道:「你大哥長得什麼樣?」

秦寶寶將衛紫衣的相貌敘述了一遍,凌空子不由極為震驚。

他脫口而出,道:「你大哥就是衛紫衣?」

秦寶寶道:「不錯呀!」

衛紫衣既是這小孩的大哥,那這小孩必是秦寶寶無疑,人家都說衛紫衣有一個寶貝弟弟,人見人喜,不想竟是面前剛剛救了自己的小孩。

凌空子頓時陷入了極度的矛盾中。

江湖中人都知道衛紫衣對秦寶寶愛逾生命,若想對付衛紫衣,利用秦寶寶,無疑是個好方法。

可是這個方法對凌空子來說,決心就不容易下了,秦寶寶剛救了自己,自己又怎能翻臉無情,不利於秦寶寶呢?

但是,父仇深似海,對衛紫衣的仇恨不可不報,自己若不利用秦寶寶,便無法可想。

一時之間,凌空子不禁躊躇起來,良心和仇恨交戰着,令凌空子遲遲拿不定主意。

他這邊在沉默不語,臉色明暗不定,早引起了秦寶寶的懷疑。

「這傢伙看上去不像個好人耶!」這是秦寶寶的第一個念頭。

「嗯,對了,大哥身負重傷,潛居在這附近,他的仇人很多,聽說大哥受傷,自然會來撿便宜的,這壞小子也許就是大哥的仇人之一了,他為什麼要自殺呢?對了,一定是敗在大哥之手,自感沒臉見人,報仇無望,一時想不開才上吊的。」

好個秦寶寶,細加推測,條理分析,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同時,心中也有了主意。

那凌空子此時已暗暗咬牙,心中算計已定,父仇大於天,掉以輕心?

秦寶寶道:「你陪我去找我大哥好嗎?」

凌空子果然上當,心想:「一個小孩子還不好控制嗎?現在再找到衛紫衣,就可以利用這小孩逼衛紫衣放下武器了。」

想着,臉上也露出笑容來,道:「好啊,我們到哪裏去找呢?」

「隨便走走羅,希望運氣好。」秦寶寶一副天真可愛的樣子,蹦蹦跳跳地在前面走着。

凌空子不遠不近地跟着,目前這種距離,他隨時隨地都可以將秦寶寶制住。

那秦寶寶身體清瘦,不像有武功的樣子,就算會武,十幾歲的孩子,想必也無多大的成就。

前面走着的秦寶寶心中暗想:「壞小子忘恩負義,真真該殺,非讓他吃個大苦頭不可。」

據說深山中都有獵人們佈下的陷阱,如果找到一個陷阱,把壞小子關進陷阱中可就好玩了。

他一邊走,一邊四處張望,一付找人的樣子,可是事實上,他是在找陷阱呢!

正走着,忽覺腳下一松,身體直墜而下,心裏大叫不好,百忙中,手往地上一撐,將身體斜撐開,遠遠地落在一邊。

秦寶寶落下地時,心臟劇烈地跳動不停,拍著胸口道:「好嚇人耶,是誰幹的壞事!」

他剛才失足之處已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來。

凌空子對此並不在意,深山老林中陷阱是很多的,不值得大驚小怪,他只驚訝秦寶寶的輕功如此高明。

秦寶寶繞了一個大圈子,走到洞口邊,凌空子也停下,站在秦寶寶邊上。

兩個人都伸長脖子向洞裏望去。

洞真是好深,竟看不到底。

凌空子看着洞口,一個惡毒的念頭浮現在腦中:「把小孩推下去,我此生既殺不了衛紫衣,殺了他的弟弟也算出了一口氣。」

秦寶寶也在想着同樣的一個問題。

兩個人各懷鬼胎,都在暗自準備。

秦寶寶忽道:「小道士,你看,洞中好像有一隻野獸呢!」

凌空子剛把頭一探,秦寶寶立時在他背上一堆。

不想凌空子早有準備,身子一側,秦寶寶的手就落了空。

凌空子獰笑着,伸足一勾一掃,秦寶寶因剛才的一堆之力,又加上一勾一掃,再也控制不住身體,人已墜入洞中。

凌空子哈哈大笑,好像那積了十年的怨氣也生了不少。

他哈哈大笑着,眼淚復又流出,他「噗通!」跪在地上,嘶聲道:「父親,兒子雖不能手刃仇人,但也殺了他一個最親愛的人,父親,你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忽聽一人大怒道:「殺害兒童,罪無可恕,看錘!」

「呼」的一聲,一柄斗大的鐵鎚橫掃而來,凌空子身體正跪着,無所躲避,手中更無兵器招架,無奈中雙膝一點,向前撲去。

這一撲出,不偏不倚,正好入洞。

站在洞外的,正是那李三錘,李三錘恨恨地看着洞口,口中嘟嘟地離開了。

秦寶寶不告而辭,可急壞了悟心大師。

坐在禪房中,望着面前的衛紫衣,嘆息道:「生死由命,衛大俠不必煩惱。」

衛紫衣風塵僕僕地趕到少林寺來,所聽到的第一個消息,竟是那些的噩耗!

梅冰艷也坐在禪房中,她既要跟着衛紫衣,衛紫衣也不好意思拒絕她。

禪房沉靜,三個人一時無語。

衛紫衣沉痛道:「寶寶此次出走不比往日,他身中劇毒,該如何是好?」

一向鎮定的衛紫衣,此時聲音已有些失常。

悟心大師雙手合十誦經不已,誦經畢,緩緩地道:「寶寶非夭壽之相,或許只是虛驚一場。」

衛紫衣道:「「七日追魂散」本是天下無葯可解之毒,如今寶寶又失蹤,這……這……」

他已嘆息著說不出話來。

一直不出聲的梅冰艷此時忽道:「「七日追魂散」並非無葯可解,用冰山雪蓮和千年人參加以一種特殊的藥物,就可以治癒。」

悟心大師一愣,道:「女施主何以有解毒妙方?」

梅冰艷嫣然一笑,道:「小女家父是華山的裕貞子道長,家父畢生鑽研毒經,小女也略知一二。」

衛紫衣驀然動容,驚喜道:「你能救秦寶寶?」

梅冰艷笑道:「只要他在這裏,我就可以救他,冰山雪蓮和千年人蔘雖是稀有之物,但我手中恰好有一點,解一人之毒是足夠的,只是那種特殊藥物須往華山去取。」

衛紫衣嘆道:「如此也是無用,華山離此地不少於七日路程,來不及了。」

忽聽一童音道:「那種特殊藥物,我恰好有的。」

一個女孩推門進來,手中托著一顆黑色的如同珍珠般大小的東西。

梅冰艷眼睛一亮,道:「這正是「天靈珠」,你怎會有?」

悟心大師已代女孩作答,道:「因為她的祖父是張散之先生。」

衛紫衣也喜動顏色,道:「現在只要找到秦寶寶就行了。」

悟心大師道:「我已吩咐下去,全寺出動,找尋秦寶寶。」

可是,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三天過去了,秦寶寶仍是下落不明。

衛紫衣徹底地絕望了,因為,就算此時找到秦寶寶,那也只是一具體體了。

天上地下無雙的秦寶寶,你在哪裏?你怎麼樣了?還活着嗎?

從洞口落下時,秦寶寶心中可是大為憤怒,真是害人不成反害己了。

正想着「呼」的一聲落了地,跌得他屁股好疼。

揉了揉屁股站起來,才發現這並不是一個捕獸用的陷阱。

洞裏黑黑的,伸手不見五指,秦寶寶走了三個方向,都是冰冷的牆壁,換了第四個方向,才走上一條長長的甬道。

甬道漫長,不知通向何處,甬道的盡頭,會不會是地獄?

秦寶寶越走,感到腳下越濕,這也說明,是漸漸走到地下去了。

啊,這裏莫非真是通向地獄的入口?我這樣走,會不會一直走到閻羅殿去?

一想起閻羅的種種傳說,秦寶寶嚇得不敢走了,又一想,大哥不是「金童閻羅」嗎?閻羅看來並不可怕嘛!

再說,所謂仙鬼之說,是信不得的。給自己打着氣,秦寶寶繼續向前走去。

走着走着,光線漸漸明亮起來,不知不覺地,秦寶寶竟走入一個燈火輝煌的大廳。

大廳很大,四周都掛着千年不滅的長明燈,照得大廳如同白晝。

廳壁上還掛着許多名人字畫,秦寶寶對字畫頗感興趣,不由得抽了兩張唐伯虎和王羲之的真跡。

懷着一種當小偷的心理,秦寶寶在廳中踱著,看了看,除了傢俱外,沒什麼好玩的,就走進廳邊的一間小屋中。

他前腳剛踏進房中,就趕忙退了出來。

原來房中赫然停著一具玉石棺材。

棺材蓋尚未蓋好,裏面隱隱散發着一種奇怪又特別好聞的味道。

秦寶寶在大廳中轉了一圈,忍不住好奇心,又走到小房子裏,來到棺材邊。

此時心裏已然想到,這裏是一處陵墓,這裏的主人想必尚在這裏生活過一段時間。

廳中桌上所剩的半壺酒就是明證。

這裏的主人想必在臨死前已爬到棺材中,但力氣不夠,所以連棺材也沒蓋好。

想起那人臨死前一個人孤零零地住在這個地方,一定很凄涼、很孤獨的。

他在生前一定是個大人物,否則不會有那麼多錢來建造這樣一個陵墓的。

從小房間出來,秦寶寶就再也找不到可供觀賞的房間了。

除了大廳和那個小房間,似乎就沒有別的。

玩了一會兒,秦寶寶就感到索然無味了,剛才的新奇感很快就消失,變得害怕起來了。

就在這時秦寶寶聽到了腳步聲,還聽到說話的聲音:「怎麼這麼長?怎麼還不到頭?」

那人的聲音正是凌空子。

秦寶寶好生奇怪,凌空子怎麼也來了?莫非他後悔了,想救我出去?

不可能,秦寶寶很快就否定了這個想法,說不定他是得意忘形失足跌下來的。

這下可太好了,秦寶寶有點喜出望外,這小子既然來了,可要好好報復他一下。

看了看大廳之中,實無可以躲避之處,秦寶寶只好捏著鼻子,躲到小房間的棺材後面。

剛剛藏妥,腳步聲就到了大廳了,只聽得凌空子忽道:「咦,這裏竟是個陵墓!

腳步聲慢慢踱著,想必是觀賞牆上的字畫,只聽凌空子忽道:「嗯,不對,怎麼這裏少了兩幅畫。」

那牆上掛着一幅字畫,忽地空出一片白壁來,自然很刺目。

凌空子心中已想到,看來那秦寶寶先來過這裏了,這小傢伙在暗處,我在明處,可要留神。

目光不時警覺地注意四周,大廳上一目了然,斷無藏人的可能,一瞥之間,看到邊上有一間小房間,凌空子嘿嘿冷笑了一聲,功力佈滿全身,悄悄地向小屋走去。

秦寶寶聽得凌空子走進來,心中暗暗着急,手指無意間忽地觸動了一個機關,只聽「嗒」

的一聲輕響,身邊赫然出現了一個小洞口。

秦寶寶想也不想,「吱溜」一聲進了洞。

凌空子一進入小房間,就聽到棺材後面傳來了「嗒」的一聲,料定是秦寶寶藏在棺材后,於是悄悄走過去,「呼」的一聲掌風掃去。

猛一見地下的洞口,他躊躇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鑽了進去。

腳下觸到的是一級級的木梯,凌空子一步步走下去,每走一步,身上都運功戒備着,忽地他一腳踏空,黑暗之中,他心中一慌,便「骨碌碌」地從木梯上滾了下去。

耳畔聽到有人「哧」聲一笑,想必那木梯是被秦寶寶做了手腳。

凌空子身子一停下來,因黑暗之中不能視物,不敢輕舉妄動,對於剛才那個跟斗,也就只能忍氣吞聲了。

這底下真可謂伸手不見五指,凌空子正不知如何是好時,「嗤」的一聲,東南方向一點火光亮起。

在這個地方,除了秦寶寶還能有誰?凌空子一聲冷笑,身子疾撲過去,伸拳踢腿,竟欲來個突然擊去。

不想手腳所觸竟是硬邦邦的鐵門,只把個鐵門擊得「噹噹」作響,凌空子自己的手腳可是疼得要命,凌空子真是想不到,自己竟接二連三地中了小鬼頭之計。

秦寶寶此時正躲在不遠處,望着凌空子的狼狽樣子發獃呢!

秦寶寶在這麼黑暗的地方又怎能見物呢?原來,秦寶寶從小就是被藥水泡大的,耳力之靈敏,目力之佳,非常人所及,這夜視之術是不在話下的了。

秦寶寶剛才一下木梯就看到了鐵門,費了老大的勁也弄不開來,只好請凌空子幫個小「忙」了。

凌空子手腳痛極,坐在地上不停的呻吟,口中叫道:「秦小鬼,大爺若是抓到你,非讓他後悔生下來。」

秦寶寶嘻嘻一笑,在暗中笑道:「小道士真不知死活,這個黑古隆冬的地方你毫無優勢可言,還胡吹什麼大牛,本少爺看你清楚,你卻是看不到我的。」

凌空子不通道:「難道你能夜間視物?」

秦寶寶笑道:「別用剛捏過腳丫子的手摸鼻子,這可是很不衛生的哦。」

凌空子被說得哭笑不得,對秦寶寶的話可信了,否則他怎麼知道現在自己在摸鼻子。

秦寶寶的聲音忽地變得冷冷地道:「從現在起,小道士,你可得聽我的話,我叫你幹什麼,你就得幹什麼,聽到沒有?」

「胡說,我幹嘛要聽你的?」凌空子不由大怒。

秦寶寶洋洋得意地道:「你要不聽話也可以,我正好拿你當暗器的活把子。」

凌空子不由一陣心慌,自己現在目不視物,等於暗器的活把子,暗器他可是萬萬躲不過的。

無奈之餘,凌空子只好答應道:「好,我聽你的就是。」

秦寶寶好生得意,命令道:「現在,聽我命令,想辦法把鐵門打開。」

凌空子何嘗不想打開鐵門看看鐵門裏到底有什麼?只是他剛才一拳一腳,何等的力道,都不能打開鐵門,此時手足酸麻,更加沒指望了。

正遲疑間,忽覺臉上一涼,一片皮肉就被勾了去,他痛極大呼道:「這是幹什麼?」

秦寶寶怒道:「磨磨蹭蹭,存心抗旨不遵呀?」

凌空子心中大怒,口中卻軟下來,道:「這鐵門何等沉重,我哪裏推得開?」

「笨蛋!」秦寶寶叫道:「秘道中的鐵門是推得開的嗎?你難道不懂機關消息之學嗎?

站起來四周摸一摸,看看有沒有樞紐。」

凌空子恨得牙痒痒的,心裏早把秦寶寶的十八代祖宗全罵了,無奈身處劣勢,只得照辦。

摸著摸著,果然摸到一處壁磚石有點異樣,連忙按了一按,卻毫無動靜。

秦寶寶道:「你轉轉看。」

凌空子依言轉了幾轉,忽轉「吱呀呀」一聲,那鐵門竟真的開了。

凌空子大喜,鐵門只半開,他就頭腦發熱地沖了進去。

剛衝進門內,立覺大事不妙,迎面射來三道勁風,好像是羽箭之類的強力暗器正分上、中、下三路襲來。

好個凌空子,百忙中身體疾退,又從門縫中退出來,同時衣袖飛舞,終將三支長箭擊落。

秦寶寶已哧哧笑道:「凡有秘道處必有機關,你連這個道理都不懂?」

凌空子受驚之下,驚魂不定,望着同樣黑漆一團危機四伏的門洞,倒不敢再動了。

忽聽身邊衣袖聲響,秦寶寶已「吱溜」一聲,鑽進了鐵門裏。

凌空子又是有點恐懼,又是有點不甘心,也急忙跟了進去。

剛剛步入門內,忽地眼前一陣大響,把個黑漆漆的地方照成了白晝,凌空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大驚之餘,忙又退了一步。

卻見秦寶寶指着他哈哈笑道:「看把你嚇成這個樣子,真是個膽小鬼。」

凌空子此時已看清,這裏是一個大房間,三面的牆壁上共有八扇小門,分為「兵器部」、「財寶部」、「武功部」、「藥材部」、「黃籍部」、「食物部」、「地理部」、「雜學部」。

看着這八個名目,凌空子忽地想起古老的傳說,武林中有不少不凡之人,生前專收集無數奇珍異寶,死後伴己入地。

武林中傳說的寶庫有三處,這裏是在少林寺附近,據說五十年前有一前輩高人名「天地老人」者,晚年就隱居在這裏。

這裏難道是「天地老人」的陵墓?

想到這裏,凌空子只覺口乾舌燥,眼睛盯在「財寶部」和「武功部」兩扇門上,不知先進哪扇門才好?

武功、財寶,對任何人來說,都是擋不住的誘惑,凌空子望着「財寶部」,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武功固然重要,但一時片刻又練不出,不如先看財寶才要緊,當下迫不及待地撲向「財寶部」,推門而入。

秦寶寶站在房間里,看着房間里的一切,剛才他觸動了牆壁上的一個機關,牆壁上掛着的室燈才一起亮了。

房子中間放着一張桌子和一張椅子,桌上尚放着半截燭台。

看着燭台,秦寶寶眼前浮現起這裏的主人持燭而游,留連於這裏的樣子。

這裏的主人一定是個超凡的人,所以才會擁有這世上一切寶貴的東西。

可是,秦寶寶又想到,這樣一個人為什麼會住在這裏呢?為什麼寧願陪着房子裏冷冰冰的一切而不願到世間去呢?

這些問題可不是秦寶寶所能回答的,他端起燭台,點上蠟燭,受好奇心的驅使,信步走進離他最近的兵器部。

秦寶寶一走進這間兵器部,就開始眼花撩亂了。

那房間雖然並不小,卻被大大小小,各種各樣的兵器堆得滿滿的,有的兵器很常見,有的兵器秦寶寶連聽都沒聽說過。

最大的一件兵器是一柄宣花大斧,斧頭早已跡斑斑,卻仍可以想像持斧人當年的豪氣。

這柄宣花大斧是滿室之中最顯眼的一件兵器,秦寶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它。

秦寶寶對這種粗笨的兵器可一點興趣都沒有,他想找一些小巧的、好玩的玩意兒。

這裏的兵器都不是凡品,秦寶寶隨便拿起一件不中看的匕首,隨手一揮,就在牆壁上捅了一個洞。

因為有了大哥送的金匕首,秦寶寶不願再換一個,目光游移中,他看到牆角有一個小小的銀盒子。

這裏的兵器要嘛就是鐵鏈斑斑,要嘛就是黑不溜秋,唯獨這銀盒子閃閃發光,精緻得可愛。

秦寶寶走過去拿起盒子,嗯,不算太重,盒子上雕刻着游龍飛鳳、奇花異草,秦寶寶不由越看越愛。

他端詳了半天,見銀盒子的一端有一排細細的小孔,不知是做什麼用的,這個銀盒子既放在「兵器部」,應該也是一種兵器了。

秦寶寶再仔細端詳,又看出盒上雕刻的龍頭有些古怪,龍的眼睛嵌著一粒紅寶石,散發着柔和的光芒。輕輕一揮,只聽呼的一陣聲響,從盒裏飛出九道銀光,一閃而沒。

走近一看,原來是九枚銀針齊齊地釘入了堅硬的牆壁中。

這可算是一個寶貝,秦寶寶於是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地把銀盒揣進了懷中。

正準備再看一看,忽覺肚子中一陣「咕咕」亂響,小肚皮已開始提出抗議了。

肚子一餓,就失去了欣賞兵器的興趣,他記得剛才看到有「食物部」,想必那裏有可充的東西。

於是離開了「兵器部」,秦寶寶走入了「食物部」,出門時,看了一眼財寶部那裏,只聽裏面「嘩嘩」直響,不知凌空子在做什麼。

進入「食物部」,秦寶寶不由大失所望,原來這裏的食物、水果一件件都變了顏色,或成灰,或成水,已沒有一樣能吃的了。

秦寶寶憤憤然地嘟嚷着,氣哼哼地走了出來,旁邊正是「藥材部」便一頭走了進去。

秦寶寶對藥材很有研究,知道有些藥材也是可以充的。

一推開門,他就聞開了滿屋子的葯香,屋子裏是一排木架,木架上堆著各種珍貴藥材。

秦寶寶可是識貨的,一眼就看到木架上有一支粗如兒臂,狀若嬰兒的老山參。

這麼粗的人蔘,恐怕有千年以上了,秦寶寶興沖沖地走過去,把人蔘取了下來。

才吃了一口,就覺得苦澀滿嘴,難以下咽,雖然肚子餓,也吃不下了,秦寶寶想找一些甘草來甜甜嘴,不想卻看到了一個如海碗大,通體雪白的天山雪蓮。

天山雪蓮產於天山深處,是極為稀罕的寶物,秦寶寶也只是見過幾小片,可從沒見過這麼大的冰山雪蓮。

取下雪蓮,放一片在嘴中,只覺得清香滿口,舌底生津,和著人蔘嚼下,竟不覺得苦了。

按理說,人蔘不能多吃,吃多了會內火攻心,但一來有雪蓮化解,二來秦寶寶本是藥罐子,吃了半截人蔘后,竟不覺得怎樣,只是身子有些熱而已。

半支人蔘、半個雪蓮下肚,秦寶寶覺得已很飽了,這才細心地瀏覽起木材架上的藥材來。

看了一會兒,就感到索然無味了,因為其餘的都是一些雖珍貴但只能算普通的藥材,秦寶寶以前可見得多了。

轉了一圈后,正準備離去,忽見木架上有一個玉瓶,玉瓶純用白玉雕成,不論這瓶中裝的是什麼,光這個精美絕倫的玉瓶就很珍貴的了。

這麼好的玉瓶中,裝的自然是好東西。

秦寶寶忍不住把玉瓶放在手中把玩,又撥開瓶塞嗅了嗅,是一種很香很香的東西。

秦寶寶倒出一顆來,見是一粒黑色的珍珠,黑溜溜的極為可愛,放在鼻子邊聞了聞,又舔了舔,立覺舌尖一陣香甜,不由自主地,小珠子就進了嘴巴。

把玉瓶蓋好,塞入懷中,秦寶寶精神飽滿地走出房間,覺得渾身精力充沛,他從來沒有精神這麼好過。

他並不知,他因緣巧合吃下的千年山參、冰山雪蓮,和玉瓶中的東西,恰恰解了他的毒,救了他的命。

那玉瓶中所裝,正是「天靈珠」,「天靈珠」是一種野生果子唯有天竺才有生長。

如果那「天靈珠」不是很香而是很苦的話,秦寶寶絕不會吃的,而三味中少了一樣,也救不了秦寶寶的命。

這真正是巧極了。

走出「藥材部」,秦寶寶發現凌空子還在「財寶部」中,因為裏面還不時地傳來得意的哼歌聲。

秦寶寶沖着「財寶部」做了個鬼臉,才慢慢走進了「武功部」。

「武功部」里儘是書。

一個很大的書架,書架上擺的是各種的武功秘笈。

秦寶寶隨手取了一冊,竟是一本(淮南王家拳法精要)。

淮南王家以鷹爪功聞名天下,王家的歷代掌門人都有「鷹爪王」之稱。

「鷹爪功」是一種很厲害的外門硬功,功夫練成,可以很輕鬆地開碑裂石,握石成粉。

這本(淮南王家拳法精要)中,詳細地說明了鷹爪功的練法,文字上還有圖解。

秦寶寶翻了一頁,就覺得索然無味,隨手一拋,拿過一本(蘭花拂玉手)。

這本書倒還好看些,上面全畫着一個絕色女子,秦寶寶只顧看着圖像的畫法,對女子的動作看也不看。

翻了一遍之後,又覺得不好玩了,因為畫上的女子都是同一個人。

丟下這本武林人視為奇寶的(蘭花拂玉手),秦寶寶一眼看過去,見到的無非是些(凹山小擒拿)、(一陽指)、(五虎斷魂刀)、(越女劍)、(言家殭屍拳)等等秘笈。

其實這些武功,無論是哪一種,練成了都可以稱雄一方。

但秦寶寶天生不是練武的人,何況大哥武功通玄,想要練武,自可以去找大哥,看這些書又有何用?

離開了「武功部」,又來到了「地理部」,這一間更沒意思,除了地圖還是地圖,一點好玩的都沒有。

幸虧有一個指南針引起秦寶寶的一點興趣,把指南針拿在手中,把玩了一會兒,他就進入了「典籍部」。

這裏面也全是書,從諸子百家到佛學、道學、機關消息之學等等,秦寶寶對機關消息之學頗感興趣,找了一本,就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忽聽凌空子在隔壁叫道:「哇,(指刀)、(蘭花拂玉手)這可是我早就想學的武功了。」

秦寶寶忽地笑了笑,臉上泛起一絲得意的神情,他一旦想到一個捉弄人的好方法就會這樣笑的。

於是將書揣入鼓鼓的懷中,躡手躡腳地走到「武功部」,門是虛掩著的,他從間縫中往裏一看,只見凌空子正眉飛色舞地翻看着一本(蘭花拂玉手)。

他的腳下放着一個黑色的箱子,箱子裏想必就是那「財寶部」中的寶貝了。

秦寶寶悄悄地取出銀鈎子,一擲,擲到箱子上的把手上,用力一拉,那箱子就被拉得飛起。

秦寶寶伸手一接,將箱子抱入懷中,真是好重,差一點就砸到腳趾頭。

抱了箱子,秦寶寶返身就跑。

房間里看書的凌空子一下驚覺,慌忙丟下書來,和身撲了過來。

秦寶寶輕功何等精妙,身子一閃,已閃到了鐵門外,撲入了黑暗之中去了。

凌空子像被人打了一個耳光似地大喊大叫,拚命地追了出來,目中噴火,眼睛都紅了。

好不容易才得到這麼多可供幾輩子享用的財寶,一旦被人奪去,叫他怎不心急?

秦寶寶閃入黑暗中后就把箱子放下,自己悄悄地閃到了一邊。

凌空子慌慌忙忙趕到,不想腳下被箱子一絆,他的武功不俗,急忙重心后移,手向前虛虛一抓,總算把身子穩住。

秦寶寶忽地從他身後悄悄走上來,抬起腳來在凌空子未穩的身上一踢。

「噗通!」一聲,凌空子終於倒地。

秦寶寶輕輕一笑,又閃入了鐵門中,那凌空子只顧得打開箱子,檢點財寶,一時間,倒想不起來找秦寶寶算帳。

秦寶寶趕到「武功部」里,將那些書架上的書一疊疊抱起,飛快地運到「藥材部」,他知道凌空子對這些藥材不會感興趣的。

雖然書架上的書不少,怎禁得秦寶寶手快腳快,不一會兒,「武功部」里的書已被搬一空了。

秦寶寶將這些工作做完,剛想喘一口氣,門外忽然傳來了腳步聲。

只聽凌空子厲聲喝道:「什麼人?」

「殺人的人!」聲音陰惻惻的,像是地獄中的幽魂。

凌空子提着箱子,一步步倒退著走進來,從鐵門外緩緩地走進了四個白衣人。

一式的白衣,白衣的顏色正如同他們蒼白的臉色,四個人都很瘦、很高、很年輕。

但他們目光中閃動着的陰戾和兇殘,卻絕不是他們這種年紀所應該有的。

望着他們蒼白得可怕的臉,秦寶寶也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四個人彷佛是來自地獄中的鬼魂。

一個白衣人陰惻惻地道:「不想有人捷足先登了,不過看來我們來得並不算遲。」

第二個白衣人道:「香主料定「天地老人」的陵墓就在這裏,果不出香主所料。」

第三個白衣人道:「「天地老人」一生所獲極多,香主這次一定會好好賞賜我們的。」

第四個白衣人卻並不講話,而是將陰沉沉的目光盯在凌空子的臉上。

凌空子被他看得心裏發毛,大怒道:「看我做什麼?」

第四個白衣人冷冷地道:「你是怎麼進來的?」

凌空子怒道:「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第四個白衣人冷冷地道:「我每次殺人前,總要問清死人的來歷。」

凌空子勃然大怒地道:「就憑你這陰陽怪氣的傢伙也配殺我?你倒是試試看。」

第四個白衣人陰陰一笑,道:「我會試的。」

說話之間,他手中劍已飛起,劍光如匹練卷向凌空子。

凌空子已被劍上凌厲的殺氣逼得退了一步。

第四個白衣人道:「怎麼樣?」

「不怎麼樣!」凌空子怒吼著,忽地拋下手中箱子,閃電般沖向自己的對手。

凌空子用的是拳頭,秦寶寶雖然認為凌空子人格卑鄙,但此時見到凌空子的拳腳也不由贊一聲:「馬馬虎虎嘛!」

秦寶寶可是難得稱讚別人的,這一句「馬馬虎虎」已是很高的讚賞了。

那白衣人因一時大意,竟被凌空子攻了個措手不及,連連後退,只是凌空子忌憚白衣人利劍在手,不敢過分逼進,兩個人一時半刻已鬥了個旗鼓相當。

另三個白衣人卻肅聲靜立,一點也不關心同伴的命運,或許他們對自己的同伴大有信心,認為凌空子必敗無疑。

秦寶寶卻已思量開了,這形勢可大大不妙啊,對方有四個人,自己這方只有兩個。

他把凌空子暫時列為己方,因為凌空子雖然害過自己,但白衣人畢竟是大敵。

大敵當前,定必須要拉攏一切可拉攏的人的。

秦寶寶年紀雖小,江湖經驗倒是不少,只因他善於舉一反三,再加上天生聰慧。

秦寶寶靜觀場上局勢,和凌空子相鬥的白衣人的武功和凌空子不分伯仲,自己就算對付一個,也是個必敗之局。

雖然身處劣境,秦寶寶並不慌張,他注意到,另三個白衣人的眼睛不是盯在同伴身上,而是盯在那個被凌空子丟在地上的鐵箱子上。

他們的目光中都有貪婪之色,似乎已饞得要流口水,只是他們都似乎有些忌憚,不敢伸手去搶。

聰明的秦寶寶立時釋然了,白衣人並沒把自己和凌空子放在眼中,他們在乎的是那箱珠寶。

如果能利用珠寶使他們來個自相殘殺,只要幹掉兩個白衣人,形勢會好轉的。

挑動別人廝殺,可是秦寶寶的拿手好戲,只是千萬不要做得太過火,免得令白衣人生疑。

大眼睛骨碌碌一轉,秦寶寶可就有了主意,他知道三個白衣人沒有動手搶珠寶,是因為怕同伴抽冷子,如果自己動手搶箱子,那三名白衣人的目標就會是自己了。

秦寶寶自然不願把這個燙手山芋丟給自己的。

秦寶寶胸有成竹地,忽地驚叫道:「不要打了好不好?我怕,我好怕。」

他做得可真像,別人自然也不會懷疑的,因為小孩子嘛,看到廝殺自然是會害怕的。

秦寶寶滿臉驚恐地抽泣道:「小道士,你騙我,這裏一點也不好玩,我要回家了。」

說着,腳步匆匆地就向外面跑,跑到鐵箱子面前時,忽地一個趔趄,裝作無意中將鐵箱子踢向了一個白衣人。

因為這裏地方很空,兩個白衣人相距不近,秦寶寶將鐵箱子踢向中間一個白衣人。

箱子很重,秦寶寶的腳趾頭都踢痛了,他就勢哼哼唧唧地蹲下身來,一面察看場上的動靜。

三個白衣人都沒有動,雖然站在兩邊的白衣人皆有欲動之勢,但卻忍住了。

中間那個白衣人也沒有動,只是眼睛停留在腳下的箱子上,目中有狂喜之色。

秦寶寶好生失望,心中咕噥道:「怎麼沒打起來呢?難道我看錯了不成?」

想了一想,立刻明白了,現在房裏燈光太亮,他們自然不好意思同室操戈。

眼睛望着桌子上的控制燈的機關,秦寶寶又一次有了主意。於是哭哭啼啼地站起,一邊罵着凌空子,一邊向桌子邊走去。

那凌空子激斗正烈,秦寶寶的話卻一字不漏地聽到耳中,此時心中已有些火起:「小傢伙不知搞什麼花樣,居然敢罵道爺,等脫離此地,我一定給他好看。」

正自咬牙切齒之時,忽覺房子裏突然暗了下來,此時對手已一劍刺來,因周圍黑黑的看不見,竟被一劍刺中肩膀。

他正欲忍痛還擊,卻發現拳擊處空無一人,一陣衣袂聲響起,他的對手竟然走了。

接着,凌空子就聽到一陣金鐵交鳴之聲和慘叫聲。

屋子裏劍氣縱橫,加之什麼也看不見,凌空子不敢走動,心中只是關心那隻鐵箱,頗是着急。

怒罵聲、慘叫聲,鐵器相觸聲忽地一下中斷,房子中忽地一下失去了聲音,變得極為寂靜。

凌空子忽地害怕起來,他想起這裏本是一個墳墓,而此時的寂靜更讓人浮想聯翩。

寂靜!

寂靜!

難耐的寂靜和黑暗幾乎就要讓凌空子崩潰了,他忍不住地撕心裂肺地叫了一聲。

燈光忽然亮起。

燈光,多麼溫暖、多麼親切、多麼安寧的燈光,凌空子扭頭一看,見秦寶寶正笑嘻嘻地站在桌子邊,桌上放着那個鐵箱子。

凌空子轉頭看了看房裏,不由嚇了一跳。

剛才還狂傲不可一世的白衣人此時已變成了死屍,鮮血猩紅而刺目,撲鼻的腥氣幾乎令人窒息。

每個死屍手中的劍都刺在同伴的身體里,他們畢竟是朝夕相伴的,所以熟知對方的武功,是以出手又快、又狠、又准。

凌空子簡直難以相信這個事實,這四個人是怎麼死的呢?是為了什麼而自相殘殺?

他又看了看桌子上的箱子,立刻就明白了許多,他已在心中暗暗地佩服起秦寶寶來。

除了佩服之外,凌空子看着秦寶寶天真無邪的笑容,竟然感到從腳底升起了一絲寒意。

這小鬼太可怕了,他居然懂得利用人類的弱點而擺脫困境。

如果他再長大幾歲,那江湖豈不就是他的天下了?

此時,凌空子已有將秦寶寶除去的念頭。

秦寶寶拍著箱子,忽地笑嘻嘻地對凌空子道.「你這人真笨,笨得無可救藥,笨得連大水牛都會氣死的。」

凌空子冷冷地問道:「我怎麼笨了?」

「這還用問嗎?」秦寶寶搖頭不已,道:「你現在是不是想殺我?」

凌空子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道:「哦?我想殺你?」

「嗯!」秦寶寶點點頭,道:「你這個人是有野心的,同時也有一點嫉妒心理,你看我實在太聰明,怕我以後會對你產生威脅,所以想乘我羽翼未豐之時除掉我。」

秦寶寶一番話,更堅定了凌空子的想法。

小小年紀就能看穿別人的心事,此時不殺,更待何時?

凌空子哈哈一笑,道:「小鬼頭猜得不錯,道爺的確有殺你之念,你太精明、太鬼靈精了。」

秦寶寶一撇好看的小嘴,不屑地道:「所以你很笨,你要是殺了我,自己也馬上就會死掉。」

凌空子冷冷一笑,道:「如果此言出自衛紫衣之口,倒不失為一種威脅,至於你這個小鬼頭,哼哼……」

「哼哼!」秦寶寶不甘示弱,也哼了兩哼,道:「你不殺我,我倒還可幫你,我若死了,你可就得孤軍奮戰了!」

秦寶寶何時說過這種近似討饒的話,這可不符合秦寶寶的性格呀?

須知秦寶寶現在長大了,也成熟了,不會感情用事了,他用軟話套住凌空子,是因為凌空子尚有利用價值。

此時,秦寶寶的那個「它」鑽出來道:「好陰險、好奸詐,小小年紀就懂得利用人了。」

「閃一邊去!」秦寶寶喝走了它,看着凌空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凌空子不解地搖搖頭,道:「你幫我?我有什麼需要你幫的?」

「幫你殺人啊!」秦寶寶一副「此人太笨」的神氣,道:「幫你殺壞人呀。」

「殺人,殺什麼人?」凌空子猶自不解。

「咳!」秦寶寶幾乎要被凌空子的愚蠢氣昏過去,他道:「你耐心地等一下,馬上就又會有人來的。」

「你不用等,我已來了。」聲音輕飄飄地從鐵門外的黑暗中傳來。

凌空子慌忙回頭,已看到鐵門外的黑暗處有一對發亮的眼睛。

只有野獸的眼睛才會發光,而外面顯然是一個人,因為他剛才說了話。

一陣驚恐襲遍全身,凌空子驚恐道:「什麼人?」

「你要殺的人。」

凌空子強自鎮定自己,提高了聲音,道:「是人就走進來,別裝神弄鬼的。」

那人輕飄飄的聲音又傳來,道:「我既然來了,自然會進來的,你真的那麼心急,不想讓我多活一會兒嗎?」

隨着聲音,一個人輕飄飄地走了進來,與其說是走,不如說「飛」更合適。

進來的這個人也是一身白衣,只是他的腰間系了一根鮮紅的腰帶,那樣刺目,那樣鮮艷。

這個白衣人年紀有三十許,面目親切,倒還不失為英俊,只是他的臉上肌肉卻像僵硬了似的,無論他是說話還是笑,臉上的肌肉一動也不動,就像戴了個假面具。

秦寶寶仔細看了看,確定這就是白衣人的本來面目,秦寶寶心中道:「又一個歐陽不群似的死人臉。」

白衣人的面目雖死沉沉的,可是一雙眼睛卻流動如波,甚至比少女的眼眸更動人,也更明亮。

他這雙美目長在如此的死人臉上,就像兩顆寶石嵌在豬肉上面似的,讓人看了渾身不舒服。

幸虧他的聲音還動聽,倒減少了別人對他的厭惡之感。

中年白衣人走進來之後,竟看也不看凌空子一眼,從凌空子身邊飄然而過,來到秦寶寶的面前。

「你一定是秦寶寶了?」中年白衣人聲音帶着笑意,臉龐木然不動地說着。

秦寶寶道:「你認識我?」

「不認識。」中年自衣人眼睛發着柔光,道:「可是我聽過你的名字,並且不止一次。」

秦寶寶皺了皺眉頭,道:「這可不好。」

白衣人奇怪地道:「為什麼不好?」

秦寶寶道:「連沒見過我的人都認識我,說明我現在已經很有名了,咳,也就是說我成了一個名人了。」

白衣人眨了眨眼睛,道:「成了名人有什麼不好呢?有許多人一輩子都想出名呢?」

秦寶寶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道:「出了名當然不好,人怕出名豬怕肥嘛!在江湖上出了名,就表明你是江湖中所有人的對手了,因為想出名的人就想打倒我而揚名。」

「精彩,精彩!」白衣人鼓掌而笑道:「小小年紀就有如此高論,難怪行走江湖不到一載就名動八方,像你這種人,恐怕不想出名也不行了。」

他和秦寶寶就像老熟人一樣交談,可急壞一旁的凌空子。

一看就知白衣人不是好惹的人,尤其是他一身帶着鬼氣的不可思議的輕功,更表明他是一個非凡的人。

這樣的人,凌空子可惹不起,想起剛才自己言語中衝撞了他,心中更是害怕。

凌空子自然也捨不得走,秦寶寶面前桌子上的鐵箱子,凌空子怎捨得放手?

那裏面可是無價之財啊!

不走不行,走又心不甘,凌空子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此時,白衣人的語氣更加熱情,道:「秦小俠,我有個問題想請教。」

「你問吧!」秦寶寶一副好為人師的樣子,道:「包你有滿意的答覆。」

「請問?」白衣人柔聲道:「你怎麼知道我會來的?」

秦寶寶得意地一笑,道:「那四個死屍是否都是你的手下?」

直到這時,中年白衣人才淡淡地看了死屍一眼,淡淡地道:「不錯,是我的手下!」

秦寶寶道:「對於他們你一定相當了解的羅!」

「這是當然,不了解他們,也就無法控制他們。」白衣人淡淡地說着,目光在死上又掃了一眼。

秦寶寶道:「你們費盡心機找到這裏,自然知道這裏寶藏頗多,而你又知道你的手下貪財好利,如何放心讓他們獨自前來。」

白衣人目中射出駭人的光芒,道:「對他們,我當然不放心,那麼你可知道我為何不和他們一起進來呢?」

「原因很多。」秦寶寶道:「第一,凡是寶藏埋藏之地,必有兇險,你自然是想讓他們先探路,然後你再來收拾殘局。有了第一,自然就有第二。第二,面對如此巨大的財寶,你如何不想分一瓢羹,只是,殺自己手下未免令人齒冷,你一個人對付四個人,也總要付出代價,不如讓他們見寶之後,自相殘殺而死。」

白衣人目中光芒更厲,道:「他們既知我在,如何敢私吞,這一點你又如何解釋?」

秦寶寶甜甜地一笑,道:「你自然會讓他們認為你不在這裏,讓他們放心地取寶,自相殘殺了。」

「精彩,精彩。」白衣人鼓掌,目中卻連一點笑意也沒有,淡淡地道:「所以你認為我跟在後面,認為我一定會來。」

「對。」秦寶寶道:「取寶之事,是一件大事,蝶飄香不會放心讓小嘍羅來取,肯定要派領導人來,而他們四個人中,沒有一個像是首領的。」

「不錯。」白衣人道:「領袖的氣質是天生的,裝是裝不出來的。」

那凌空子簡直聽呆了,他沒想到秦寶寶能從一件簡單的事情中判斷出複雜的背景來。

並且他也聽出來,中年白衣人絕非心慈手軟之輩,自己留在這裏,財寶肯定是得不到,性命也許也要搭上一條。

想到這裏,他的腳步慢慢移動,不敢弄出一點聲音,待走到鐵門口時,忽地拔腿而逃。

人在危急中,要比平時有力得多,凌空子這一躍,也躍出平生最大的極限。

他認為自己輕功一施展,能趕上自己的人應該沒有。

可是他卻撞到了一面「牆」,這面牆是一個人,這個人居然是那個中年白衣人。

凌空子被撞得氣血翻騰,禁不住倒退兩步,又走回了燈光通明的屋子裏。

中年白衣人也慢慢地從外面走了進來,好像他本就在外面似的。

凌空子驚呆了,他無法相信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輕功。

白衣人走進來之後,居然還是沒有看凌空子一眼,而是徑直走向秦寶寶。

秦寶寶對凌空子做了一個鬼臉,又笑嘻嘻地對白衣人道:「好高明的輕功耶!」

「謝謝!」白衣人靜靜地站着,道:「和你談話很愉快,可惜時間來不及了。」

秦寶寶點了點頭,道:「你是該快點走了,早走一步,就多一點擺脫蝶飄香追擊的機會。」

「謝謝你的提醒。」白衣人道:「現在,你們倆快一點死吧,我從沒有動手殺人的習慣。」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5:20:47


第十二回 白衣人

口乾舌燥,體力不支,這是衛紫衣此時的情形。

已經過了四天,也就是說,衛紫衣就算找到了秦寶寶,秦寶寶也死去一天了。

衛紫衣現在只希望秦寶寶身體中潛藏的從小吃下去的藥力能抵擋「七日追魂散」的毒性。

雖然這種希望極為渺茫,找到秦寶寶的希望也極為渺茫,但衛紫衣仍不放棄。

只要有一點點希望,衛紫衣就絕不放棄。

「必須找到寶寶!」

正是這個信念,使衛紫衣幾乎要虛脫的身體仍支持不倒。

少林寺已全部出動,甚至連武當山也驚動了,武當山的道士和少林寺的弟子一共一千多人,加上俗家弟子無數,已將整個嵩山附近翻了個底朝天。

可是,四天過去了,雖然有無數個線索,但每個線索都令大家很失望。

捕快也被驚動了,洛陽城五十七個捕快也參與了這場尋找秦寶寶的行動。

此時衛紫衣坐在少室山附近一個小鎮中的小酒店中,正焦急等待一個消息。

有人曾在酒後說過似乎見到一個小孩,那個小孩似乎就是秦寶寶。

他還說,這個小孩被人推下了地洞,而那個地洞深不可測。

不管怎麼說,這是四天以來最好的一個消息,雖然從那人口中說的話來看,秦寶寶已凶多吉少。

明月、明理、明智現在正在找尋那個人,衛紫衣坐在這裏,就是在等待他們的到來。

衛紫衣的桌子上,不多不少,放了三個酒,都是三十兩銀子一的好酒。

以衛紫衣此時的心情,就算十壇酒也不在話下,但衛紫衣卻一口酒也沒喝。

酒精固然可以麻木自己,但衛紫衣此時不願喝酒,他不願因為酒而喪失良機。

日頭漸漸西沉,第四天很快就要過去。

酒店的老闆用憐惜的目光看着衛紫衣,他認為此時衛紫衣需要一桶開水、一套乾凈的衣服和一頓可口的飯菜。

衛紫衣此時衣衫不整,容顏憔悴,的確十分狼狽,好心的老闆認為他是為了女人。

只有女人才會令男人如此痛苦。

老闆不禁想起自己的往事,想起那段令他刻骨銘心,令他痛不欲生的往事。

出於同情,老闆親手溫了一壺酒,送到衛紫衣的面前,溫言道:「年輕人,這是小店珍藏多年的好酒,好酒是可以讓人忘掉許多不愉快的事情的。」

衛紫衣感激地看了老闆一眼,接過酒壺,嘆息道:「酒固然可令人麻木,那麼酒醒之後呢?」

是的,酒醒之後呢?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酒醒之後的凄涼無奈,又何以堪?

老闆搖了搖頭,嘆息道:「無論多痛苦的事情,都是可以忘卻的,但身體卻最要緊,沒有好身體,傷心都不可以了,你不如吃上一點東西好不好?」

衛紫衣平生以強者之貌出現,一向是去關心、照顧別人,此時才第一次嘗到被關心的溫暖。

衛紫衣勉強地一笑,道:「你說得不錯,我是該吃點東西的。」

他伸手取過筷子,夾向桌上原封未動的菜。

老闆道:「這些菜都涼了,我去幫你換幾碟來。」

衛紫衣報以感激的一笑,聽任老闆將酒菜端走。

老闆走到廚房,忽然發現廚師獃獃地坐在凳子上,而鍋中的確油牛肉已成了焦糊。

他不由怒道:「你怎麼了?」

廚師驚恐地望着老闆,既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他在看着老闆的身後。

老闆霍然回首,看到一柄利劍指在自己的咽喉上。

他大驚失色,手中的盤子從手中落下,持劍人忽地伸手一抄,穩穩地將盤子接住,放在灶台上。

劍,又指向老闆的咽喉。

宮燈照亮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也照亮了每一個人的臉,凌空子雙眼充滿了恐懼,一雙拳頭也捏得「咯咯」直響。

秦寶寶仍然笑嘻嘻的,好像根本不知道災難會降臨似的,此時在別人的眼中,秦寶寶又成了一個天真無知的兒童。

中年白衣人依然很篤定地站着,木然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一雙柔和的雙眼閃著駭人的光芒。

房間里的氣氛很緊張,需要有一種聲音打破才好,可是卻沒有人說話。

凌空子準備拚死一搏了,事到如今,明知不是白衣人的對手,也希望能僥倖攻他個措手不及,好奪路而逃。

秦寶寶看了看凌空子,又看了看白衣人,好像覺得很有趣似的,竟然「咯咯」地笑了起來。

白衣人奇道:「你笑什麼?」

秦寶寶仍舊「咯咯」笑個不停。

白衣人皺了皺眉頭,忖道:「莫非秦寶寶被嚇呆了?」

他抬起頭來,盯着秦寶寶的臉上看,忽地,一道凌厲的拳風從身後襲來。

秦寶寶裝瘋賣傻,是吸引白衣人的注意力,以便給凌空子一個機會,凌空子果然沒有錯過。

「砰」的一聲,這一拳正打在白衣人的后心,白衣人果然沒能躲過這一擊。

可是,凌空子一拳擊在白衣人的后心時,立覺像擊到了一堵鐵壁,「卡喳」一聲,反彈之力竟將凌空子的手腕震碎了。

凌空子「嗷」的一聲慘叫起來,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沁出,用左手撫著斷腕,悶哼著蹲下身來。

秦寶寶的臉上依然獃痴痴的、笑嘻嘻的。

白衣人冷冷地回過頭去,淡淡地看了凌空子一眼,又慢慢地轉回頭看着面前的鐵箱子。

秦寶寶輕輕嘆了一口氣,道:「我真的必須死嗎?」

白衣人淡淡地道:「是的。」

秦寶寶道:「那麼在我臨死前,你能不能滿足我一個要求?」

白衣人道:「什麼要求?」

秦寶寶幽幽嘆著氣,道:「這鐵箱子裏裝的全是金銀珠寶,這麼多財寶,大多數人一輩子也沒見過,我有個小小的請求,臨死之前,讓我看一眼珠寶好不好?」

白衣人眼中笑意盈然的,以勝利者傲慢的姿態道:「可以,反正看又看不走珠寶的。」

其實他也頗急着想看一看,自己千辛萬苦,所為的不就是這些嗎?看一眼,自己的心裏也踏實一些。

他打開鐵箱上的一個機關,「卡」的一聲,鐵箱打開了。

當白衣人的手指觸到鐵箱子時,感到指尖有些發癢,不過在心情激蕩之下,倒沒怎麼在意。

鐵箱此時一打開,白衣人不由「啊」的一聲叫了起來,那箱子裏竟是空的,哪裏有什麼珠寶?

凌空子在鐵箱打開時,也抬頭看去,一見空空如也的鐵箱,立知是秦寶寶搞的鬼,他只是有點不明白,秦寶寶用此法激怒白衣人,目的何在呢?

這不是找死嗎?

白衣人看到空箱子禁不住血脈賁張,憤怒至極,立刻抬手打向秦寶寶。

不料一抬手之際,一陣奇癢的感覺從指尖一直傳到肩頭,使整個肩膀不由彎曲起來。

秦寶寶早已退得遠遠的,開心至極地笑着,畢竟是小孩子嘛,看到自己的傑作怎能不喜?

喜怒不形於色,秦寶寶可是做不來的。

白衣人狂怒至極,恨不得立時衝過去,將秦寶寶斃於拳下,可是肩膀處實在癢得要命,整個肩膀似乎都麻木了,忍不住用另一隻手去搔一搔。

這一搔不要緊,第二隻手也開始癢起來。

這種癢可不像平時被蚊子叮一口那種癢法,而好像是幾萬隻螞蟻在咬、在爬。

秦寶寶遠遠地站着,嘻嘻笑道:「你可千萬不要發怒呀,一發怒,血行更速,就會癢到全身,到那時,你就算用刀子刮,也是沒有用的啦!」

既然穩操勝券,秦寶寶自然大加調侃。

白衣人漸感癢的部位越來越大,大有癢到心裏之勢,但不知秦寶寶用的是什麼葯,怕是一種要命的毒藥,所以一下子心裏慌了起來。

他一向都是高高在上,操縱着別人生死的,此時,卻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白衣人滿面驚慌,急急地問道:「你用的是什麼葯?」

「是痒痒葯啦!」秦寶寶微笑着,道:「不過你放心,最多癢上個三天,性命是無礙的。」

我的老天,這種癢法一時也受不了,何況三天?白衣人暗暗叫苦,口氣都軟了下來,道:

「秦小俠,你我無怨無仇,幹嘛要害我?」

「害你?」秦寶寶奇怪地一挑眉,道:「我見你一天到晚板著個臉,怕影響你身心的健康,所以想個法子讓你開心一下啊,這怎麼能說我是在害你呢?」

他一臉不高興的樣子,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凌空子蹲在地上,見白衣人渾身發抖,卻強自忍耐的樣子,不由好笑,可是又一想秦寶寶的精靈古怪,想起自己剛才也有殺他的念頭,不知寶寶會如何對付自己,不由地心又沉了下去。

此時,白衣人已忍受不住了,剛開始時,他還能利用渾厚內力剋制自己,可是到最後,身上癢得越來越厲害,全身的皮膚就像火燒的一樣,並且四肢軟綿綿的沒一絲力氣。

他禁不住在身上搔了一下,卻是越搔癢,越癢越想搔,到最後忍不住退到牆邊,想用粗糙的牆壁摩擦皮膚止癢。

不一會兒,他就癱到在地上,不停地扭曲滾動,口中「喃喃」地叫着,早把剛才的飄逸瀟灑風度丟到一邊去了。

秦寶寶看着自己的傑作,拍着手笑着,走到翻滾不已的白衣人面前,此時白衣人全身已扭曲成一團,全無反抗能力了。

秦寶寶抬足封了他幾處穴道,這才把解藥塞到白衣人的嘴裏。

白衣人服下解藥后才漸漸安靜下來,臉皮貼着地面,呼呼地喘著粗氣。

此時全身已動不了分毫,唯有用刺人的目光刺了秦寶寶幾下而已。

但目光是刺不死人的。

秦寶寶踢踢白衣人道:「對不起啊,誰叫你武功太厲害,我制不住你,只好這樣做,你的武功若差一點,我就不會用痒痒葯對付你了。」

看來武功太強竟是惹禍根源,不知白衣人以後會不會練武了?

秦寶寶「安慰」了白衣人幾句,又走向凌空子,凌空子驚恐地一步步向後退。

秦寶寶很奇怪地皺皺眉,道:「喂,你怎麼啦,這麼怕我,我又不是吃人的野獸,又不是惡魔。」

凌空子滿臉驚恐,不住地道:「剛才我冒犯了少俠真正該死,只求少俠大人大量,不和我計較,千萬……千萬不要用痒痒葯來對付我。」

秦寶寶嘻嘻一笑,道:「我是小孩子呀,小人有小量,你叫我不計較,又怎麼可能呢?」

他這麼一嚇唬,凌空子「嗖」的一下,倒退了七、八尺。

秦寶寶忽地衝上前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捉住了凌空子受傷的手腕。

凌空子大驚,伸手踢腳地擊向秦寶寶。

秦寶寶一一閃開,忽地用頭部一頂,頂在凌空子的「腫中穴」上,凌空子一下子倒在地上。

按理說,凌空子一身武功很是可觀。就算斷了一臂,秦寶寶也制他不住的,但此時凌空子對秦寶寶是害怕極了,那秦寶寶在談笑之間殺了四個人,制住了一個人,這小鬼不是妖怪又是什麼?

膽怯之心一起,勇氣就喪失殆盡了,所以凌空子不到一個回合就被秦寶寶制住了。

「腫中穴」一被點住,體內真氣無從運轉,自然無力反擊,凌空子驚恐地盯着秦寶寶,不知秦寶寶會用什麼歹毒的方法對付自己。

秦寶寶見他嚇得不輕,惡作劇念頭頓起,又想嚇他一下,於是道:「你剛才居然想殺我,真是天理難容,現在你既然落到我手,哼哼,你等著瞧吧!」

他從懷中取出一個瓶子,瓶子裏裝的是豬油一樣的東西,他用手指抹了一點,塗在凌空子的斷腕之上。

凌空子急得滿頭大汗,驚恐至極地道:「你……你……你給我用的是什麼東西?」

「是化骨散啦!」秦寶寶笑嘻嘻地說着。

「化骨散?」一聽這名,凌空子就魂飛天外,他現在身上無力,斷腕上劇痛,如今心靈又受到了極大的震驚,只聽見「啊」地叫了一聲,眼白一翻,人就昏了過去。

秦寶寶用的當然不是什麼「化骨散」,而是「壯骨散」,對治療骨折是最有效的。

他把「壯骨散」抹在斷腕的紅腫處,伸手撕下凌空子的道袍一角,緊緊地裹上,又找了一根堅硬的藥材裹在其中,做正骨之用,一切收拾好了后,才一巴掌把凌空子拍醒。

凌空子悠悠醒轉,心中驚恐又生,不過,見手腕包紮得好好的,傷處冰涼一片,疼痛已消,覺得「化骨散」竟有壯骨之效。

凌空子驚疑不定地想問秦寶寶,但一想,也許秦寶寶錯把好葯當毒藥了,我這一問,豈不露了餡?當下他忙閉口微笑,一邊受用去了。

秦寶寶此時又忙開了,把藏起來的珠寶又裝滿鐵箱,把一切該帶的東西,如藥物、書籍等均堆在桌上。

轉了幾圈,見沒有用以包紮之物,眼睛一轉,就轉到凌空子身上去了。

凌空子兒秦寶寶骨碌碌的眼睛直盯着自己看,心中又是一慌,只見秦寶寶笑嘻嘻走過來,三下五除二,剝去了凌空子的道袍。

道袍寬大而堅實,用來包東西很是不錯。

凌空子忍不住暗自嘀咕:「白衣人離他近,為什麼不用他的衣服包東西?」

白衣人此時也和凌空子一樣,驚疑不定。

秦寶寶現在不殺自己,想必性命已是無礙,只是秦寶寶會怎樣處理自己,卻着實想不透。

反正那一定是極為稀奇古怪的方法。

秦寶寶把一切收拾好,把鐵箱子拎在手上,道袍包袱背在背上,道:「喂,別偷懶了,跟我出去吧!」

此時,秦寶寶已解開兩人腳部的穴道,只是仍制住了「腫中穴」,令兩人內力無從施展。

兩個人走路可以,卻和平常人無異,若想用腿法對付秦寶寶,可就力不從心了。

三個人走上了梯子,從洞口爬出來,秦寶寶趾高氣場地走在前面,白衣人和凌空子就像斗敗了的公雞,垂頭喪氣地跟在身後。

這兩個人雖然都不是易與之輩,但一遇到秦寶寶,只得認栽。

秦寶寶走到棺材前,將棺材蓋推上、合攏,恭恭敬敬地道:

「老先生,真對不起,打擾你休息了,又拿了你不少東西,真是不好意思,不過嘛,你人都已仙去,這些俗世的東西是用不着的,白白地放在那裏不用,有暴殄天物之嫌,我幫你送給世人,讓世人天天念着你的好處,你在西天也一定開、得很,對不對呀?」

他這番話令得凌空子「噗哧!」一笑,白衣人雖然板着臉,眼睛裏,彷佛有了笑意。

禱告完畢,秦寶寶帶頭走出小房間,進入了那條幽長的地道地道深長,但總是有盡頭的,終於,他們走到了那個洞口。

秦寶寶剛才在大廳中拿了一根蠟燭,此時點亮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原來,洞口已不知被何人用石塊堵死,石塊不知有多少,反正用手挖,一個月也挖不完的。

白衣人一見此景,驚呼出聲,道:「這是怎麼回事?」

秦寶寶白了白衣人一眼,道:「這就要問你了。」

「問我?」白衣人道:「我難道想死在這裏?」

秦寶寶道:「當然不是你弄的,而是你們的人。」

白衣人汗如雨下,絕望地搖搖頭,道:「他們為什麼要害我?為什麼?」

秦寶寶憤怒地瞪着大眼睛,對白衣人道:「你的人緣一定不好,所以你們的人想把你害死在這裏,等我們在這裏困死後,他們再挖開洞口,取出寶物。」

他越想越生氣,飛起一腳,將白衣人踢了個仰面朝天。

白衣人坐在地上,聲音已在顫抖,道:「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

凌空子算是三人中最為倒霉的,此時再也控制不住,趴在地上痛哭:「我們一定要被困死了,我們出不去了,怎麼辦,怎麼辦啊?」

秦寶寶望着那些石塊,也在尋思:「怎麼辦?」

老闆從廚房裏出來時,手中端了四個盤子。

開飯店的人大多有一手端好幾個盤子的絕活,有人一雙手可以端七、八個盤子。

可是,老闆這四個盤子都好像端不穩,手抖得很厲害,盤子搖搖欲墜。

衛紫衣飛身上前,從老闆手上接過兩個盤子,笑道:「叨擾了,叨擾了。」

老闆將手中兩個盤子放在桌子上,勉強一笑,道:「沒什麼,讓客官久等了。」

衛紫衣此時心中焦躁,對老闆的失常表情並沒有在意,他坐了下來,取了一雙筷子給老闆,道:「一起用吧。」

老闆臉色一變,忙道:「我還有事,客官自己用吧,我……我去去就來。」

衛紫衣微微一愣,對老闆的態度大為不解,剛才那麼熱情,此時為何這般生硬?

想來老闆必有煩惱之事,衛紫衣倒也不放在心上,於是目送老闆離去,重新取筷、斟酒,筷子夾住了一個珍珠丸子。

剛把丸子送到嘴邊,忽聽「啪」的一聲,一條長鞭捲來,卷向衛紫衣的手腕。

衛紫衣冷笑一聲,反手一夾,夾住了鞭梢,此時他心中有火無處發,遇到襲擊,正好發泄。

筷子上已佈滿內力,鞭子被震得寸寸斷裂,一股渾厚至極的內力從鞭上傳去。

只聽「啊」的一聲,門口有人仆地而倒,聽聲音,竟是一個女人。

衛紫衣回頭一看,不由愣住,倒在地上的,竟是梅冰艷。

衛紫衣好生奇怪,急急走了過去,見梅冰艷已從地上坐起,一張粉臉變得慘白,強自笑道:「衛大俠好渾厚的內力。」

衛紫衣心中歉然,他剛才一夾之時,內力如狂濤傳出,梅冰艷一定受了內傷。

衛紫衣歉然地扶起梅冰艷,道:「你怎麼會往這裏?」

梅冰艷聲音柔弱,輕聲道:「我是來給你傳訊的,卻正好看到有人在廚房裏逼老闆在菜中下毒,所以才揮鞭打你。」

「那菜上有毒?」衛紫衣大為震怒。

「不關老闆的事,是一個惡人以老闆的妻兒相威脅,所以才迫不得已下毒。」

這時老闆從內屋急急走出,叫道:「客官,菜中有毒!」

見衛紫衣和一個女人在一起說話,老闆垂下了頭,滿臉歉然。

衛紫衣道:「那惡人呢?」

老闆漲紅了臉,道:「他已走了,所以我才敢來。」他的聲音已如蚊子哼了。

衛紫衣一心想追惡人,又擔心梅冰艷,便揮揮手對老闆道:「我知道這不關你的事,你去吧!」

老闆內疚地道:「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

衛紫衣沉吟了一下,道:「你這裏有沒有僻靜的房間?」

「有,有,有。」老闆有了贖罪的機會,連聲答應着。

衛紫衣抱起梅冰艷,不顧店中人駭然的目光,隨着老闆走入了一間靜室。

老闆躬身退出,衛紫衣將梅冰艷放在床上,發現梅冰艷臉上已如塗了胭脂一樣紅。

衛紫衣心中一震,道:「是傷得厲害嗎?」

「不是。」梅冰艷欲言又止,心如鹿撞,「怦怦怦」地跳個不停,不好意思面對衛紫衣關切的眼神,索性扭過頭去。

此時她心中有如潮湧,起伏不定,想道:「我今生能有緣得他一抱,也不枉此生了,我該滿足了才對。」

衛紫衣哪知梅冰艷此時的綺思,以為是內傷過重,或梅冰艷有怨己之意。

他心中歉疚更深,恨不得傾全身之力為梅冰艷治好內傷,卻沒想到梅冰艷傷固然不輕,心病更大。

當下衛紫衣柔聲道:「你且放鬆身體,我要用內力助你療傷。」

梅冰艷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衛紫衣已將右手貼在了梅冰艷的后心。梅冰艷覺得一股淳厚的內力從后心源源傳來,渾身上下沒一處不舒坦的。

梅冰艷痴痴地在想道:「若是這傷永遠治不好多好,他就能天天伴着我,天天這樣對待我了。」

心中胡思亂想,體內的真力就到處亂竄,衛紫衣柔聲道:「不要亂想,收斂真氣,免得走火入魔。」

梅冰艷心道:「若是我傷重不治,他一定會內疚一生,一輩子不快活,我豈能害他!」

當下忙收斂心神,衛紫衣的內力已漸漸將梅冰艷紛亂的內力一一調整好。

兩人全神貫注地療傷,不一會兒,已入忘我境界……

忽聽有腳步聲輕輕傳來,門已被輕輕推開,門口赫然站着一個持劍的白衣人。

衛紫衣頭上冒着紫氣,療傷已到了緊要關頭,此時稍有分心,必然走火入魔。

白衣人的劍,已揚起。

劍光一閃,疾刺向衛紫衣的后心,衛紫衣縱是着急,也不敢分心迎戰,他勉強地挪動身形,劍已從肋下穿過。

劍一抽出,血就跟着射出,那血受體內內力之逼,更加如飛矢般衝激而出。

持劍人大笑,連足內力,又一劍向衛紫衣的後頭刺去。

這一刺挾帶風聲,勢道極勁,梅冰艷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奈何深知此時若出擊,必使衛紫衣內力無從宣洩,會受重傷,她只得眼睜睜看着劍光閃動。

衛紫衣內力不停催促,想儘快完成療傷,同時眉頭一聳,迎向劍鋒。

劍挾巨大內力從衛紫衣肩頭穿刺而過,衛紫衣咬牙承受,將劍上力道化為己力,雙手一堆,內力轟然而發,梅冰艷立刻坐起。

療功因一劍之助,得以成功。

衛紫衣更不遲疑,後腳踢起,持劍人猝然不及防,已被這一腳踢出了門外。

劍刃自肩頭滑出,劍鋒磨砭著骨頭,衛紫衣心力交瘁,更加支持不住,軟軟地倒在梅冰艷身上。

梅冰艷大急,忙一手貼住衛紫衣心處,內力源源不斷輸出。

衛紫衣內功渾厚,經梅冰艷內力之助,猛然驚醒,梅冰艷此時已是珠淚漣漣。

「你沒事吧?」衛紫衣醒過來的第一句話竟是關心着梅冰艷。

梅冰艷鼻頭一酸,心中柔情楚楚,不由地趴在衛紫衣肩上「嚶嚶」哭了過來。

衛紫衣強打精神,封住肋下和肩頭的穴道,止住了出血,輕輕推開梅冰艷,走到門口。

那個白衣人倒在地上,口中鮮血狂涌,已是氣絕身亡。

衛紫衣點了點頭,頓感大腦一昏,心神恍惚地見明月、明理、明智沖了過來。

明月叫道:「衛施主,怎麼了?」

衛紫次微微一笑,道:「沒事。」

明月、明理、明智得來的消息很是不好。

明月道:「那看見寶寶的人叫李三錘,不過李三錘此時已經死了。」他雙手合十,喃喃念著經文。

明理道:「師兄說得不對,李三錘此時未必死了,只不過快要死了而已。」

明智道:「二師兄說的也不對,李三錘根本死不掉,因為我臨走時給了他一顆小還丹。」

明理大奇,道:「你給他小還丹,我怎麼沒見到?」

明智得意洋洋地道:「你的豬眼大而無光,別人就算偷了你的錢包,你都看不到的。」

「放屁!」明理大叫。

明月連忙制止,道:「出家人豈可罵人,善哉,善哉,阿彌陀佛,佛祖莫怪,明理非有心也。」

明智幸災樂禍地道:「明月說得有理,明理犯了戒律,該送戒律堂處置。」

明理不服,道:「是你先罵我,我才正當反擊,要進戒律堂,該你先請。」

衛紫衣被三個活寶弄得頭昏腦脹,清了清嗓子,對明月道:「明月,你說說事情的原委。」

明月是三個人中較為持重的,由他來說較為合適。

明理和明智見衛紫衣開了口,只好閉嘴,只是望着明月,大有不服之色。

明理忍不住,悄聲對明智道:「明月的口才還不如我好,幹嘛要他說?」

明智一撇嘴,道:「算了吧,你連「金剛經」都念不完,還說口才好呢!」

明理氣得一咬牙,明智一瞪眼,兩個人看上去,似乎馬上又要吵起來了。

衛紫衣苦苦一笑,對明月道:「明月,你快說。」

明月清了清嗓子,端容道:「我和明理、明智趕往洛陽城,去找李三錘……」

「不對!」明智忽地插言。

明月道:「明智師弟,小僧又有何不對?」

明智理直氣也壯,洋洋地道:「我們去洛陽城時,根本不知他叫李三錘,你說去找李三錘,豈非不對?」

明月點頭道:「師弟說得有理,當時我們的確不知他叫李三錘,但現在為了敘述方便,暫且叫他李三錘好不好?」

明智沒有說話了,明理抓住機會,小聲笑道:「找碴沒找碴,反而去了臉。」

明月繼續道:「我們一直找到了「太白酒家」,見李三錘正和一個人惡鬥,那李三錘的對手是一個少年,手持東瀛武士刀,武功非常厲害,李三錘一招「大流星飛雲」式,卻被少年看出胸部破綻,一刀刺胸,李三錘急忙撤錘時,因用力不均,被少年橫手一挑,將鐵鎚挑飛……」

明理忍不住插言道:「我們見李三錘危急,立刻沖了上去,雖然我們不想以多勝少,但為了救李三錘,也就顧不得了。」

衛紫衣點頭道:「事出非常,不可以常理論之。」

明理聽見衛紫衣稱讚,洋洋之色溢於面上。

明智哪肯落後,急忙道:「可是我們三個和他也只不過打了個平手,那李三錘在旁忍不住,又沖了上來和少年廝殺,不想少年一個奇招,將李三錘右肺刺穿,那少年還大叫:「少林寺就會倚多勝少,真正丟臉。」……」

明理急忙道:「我和明智大怒之下,責備了他幾句,那少年卻哈哈大笑,口不迭聲地罵個不停,明月欲和他理論,但少年太厲害,抽不出空來講話。」

他一口氣說下來,差點氣喘不過來。

明月悠悠地接着道:「小僧見李三錘有性命之危,不願戀戰,奈何少年武功太高,抽身不得,恰在此時,悟明師叔恰好趕來……」

明理接道:「悟明師叔一見少年就破口大罵,想必以前曾吃了少年一次虧,那少年心虛,一見師叔趕到,就越窗而逃,我深知窮寇莫追,就任他去了。」

明智緩過勁來,又急忙道:「我急忙去救李三錘,連聲詢問,李三錘終於說出秦寶寶在何處失蹤。」

衛紫衣心道:「我的老天,說了半天,才說到正點上。」

明理十分激動,慌忙道:「寶寶是在少室山後坡那個瀑市前失蹤的,據李三錘說,是被一個道士推下地洞的。」

明智道:「我們一聽他說出寶寶下落,立即趕回來,臨走時,我給了他一顆小還丹,師叔在那裏照顧他,我就和大師兄、二師兄雇馬趕到這裏。」

衛紫衣一聽到「道士」兩字時,心中已是一沉,心想那道士定是凌空子了,凌空子和自己有仇,難怪要陷害寶寶,寶寶和他相遇,恐怕是凶多吉少。

衛紫衣心中愁思百轉,沉聲道:「我們速速趕到少室山後去,快去搭救寶寶!」

此時他心中已是惘然,寶寶縱不被凌空子害死,也會被體內毒藥毒死,反正都是一死,寶寶你……

衛紫衣不忍再想下去,大步走出小店。

梅冰艷關切地問道:「衛大俠,你的傷……」

衛紫衣輕輕皺了皺眉頭,忍住身上的劇痛,自然地道:「這點傷不算什麼。」

明理驚呼道:「衛施主,你受了傷了,啊,流了這麼多血,一定很疼對不對?」

他急忙取出小還丹,遞給衛紫衣。

這小還丹是治傷良藥,衛紫衣感激地一笑,取過小還丹,納於口中。

五個人遂急匆匆地趕往少室山的山後。

秦寶寶帶着兩個俘虜又回到了大廳。

此時凌空子和白衣人已成了倒空了的口袋,倒在地上,都望着秦寶寶,希望他能有個好主意。

秦寶寶仍然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笑嘻嘻地道:「你們不用擔心啦,我大哥一定會來救我們的,我大哥神通廣大,無所不能的。」

秦寶寶的大哥就是衛紫衣,這在江湖中已是眾人皆知,白衣人道:「衛紫衣就算現在來,一天半天也挖不開洞口的,這幾天我們就算不被餓死,憋也憋死了。」

須知地洞口一被堵死住,空氣就無法流通,人沒有飯吃可以幾日不死,沒有空氣,幾分鐘就會死去。

這山洞雖大,可是因為過於深,空氣也就稀薄,如今洞口被堵,空氣未必能支撐幾天了。

形勢是現實的,是不樂觀的,秦寶寶緊皺着眉頭,思忖著應對之策。

凌空子道:「這裏也許會有第二條出路,我們不妨找找看。」

秦寶寶道:「這很有可能,我們再回到底下,看一看除了鐵門的房間外,是否還有其餘的出口,或許會有生機呢!」

白衣人和凌空子求生心切,連連戰鬥,秦寶寶儼然是個小領袖,帶着兩個人重新進入地道。

三個人都持着蠟燭,走下木梯,走到底下一看,不由失望了。

底下除了那間屋子,三面都是牆壁,要想從這裏出去,可真是難如登天。

凌空子不死心,在每一面牆壁敲打着,希望能找到一面中空的牆壁來。

白衣人也走過來,兩個人拚命地敲著牆壁,秦寶寶忽見凌空子臉上一喜,於是問道:

「小道士,有苗頭了嗎?」

凌空子喜不自禁地道:「這面牆好像聲音不太一樣,很可能是空的。」

白衣人聞訊立刻走了過來,敲了幾下之後,也面露喜色,道:「嗯,的確是空的。」

他將蠟燭湊近,竟然看見牆上有一個小小的鐵環,分明是一扇門嵌在牆上。

白衣人和凌空子大喜,急忙用手去拉那個鐵環,鐵環已生,吃不住他們一拉,立刻斷裂。

兩個人並不死心,白衣人取出防身用的小刀,沿着門縫插進去,想把門撬開。

秦寶寶想了一想,一絲古怪的笑容浮現在好看的臉蛋上,微微笑着,道:「你們慢一點呀,待我捂住鼻子再說。」

凌空子和白衣人都不解其意,被求生的慾望所驅使,兩人仍在拚命地撬那扇門。

費了好半天勁,門終於被撬開,白衣人狂笑,猛地一拉開門,立刻就有一股衝天臭氣撲鼻而來。

白衣人和凌空子齊皆捂鼻而退,不住地用手在鼻邊扇風,道:「好臭,好臭!」

「噗哧!」一聲,秦寶寶笑出聲來,道:「真笨耶,這麼大的地方找不到茅房,自然是在這裏了,哈哈哈,找了半天,找了間茅房出來,真好玩。」

他覺得好玩,凌空子和白衣人可就失望透了,凌空子飛起一腿將門踢上,憤憤道:「可惡,可惡!」

門「匡當」一關,好不容易看到的希望也就破滅,三個人漸漸覺得悲從中來,不可斷絕。

「唉!」凌空子一屁股坐在地上,道:「沒有希望了,我們註定要活活被困死在這裏了。」

白衣人表情木然,可是一雙眼也黯淡了許多,望着那扇門,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秦寶寶道:「食物不成問題,那些藥材可供我們暫時活命,只是沒有水,就支持不到大哥來救我們的那一天了。」

他對衛紫衣來解救的信念堅信不疑。

白衣人淡淡地道:「衛紫衣並無上天入地之能,他縱有經天緯地之才,卻無未卜先知之能,就算他一心救你,找不到洞口又有何用?」

秦寶寶一撇小嘴,道:「我記得凌空子是被人逼下來的,因為他絕不會自己往下跳。」

重提舊事,凌空子好生驚慌,以為秦寶寶要開始報復,他滿臉通紅地道:「這是現世報應,我是被人用鎚子逼下來的。」

秦寶寶道:「那人逼你入洞,是因為你害了我,這說明他見到了我,如果大哥找到他,我們不就有希望了嗎?」

他的話,多少打消了兩人的疑慮,只是,就算衛紫衣趕來相救,問題是他們不知能否堅持到那一刻。

白衣人和凌空子又想到,衛紫衣是自己的對頭,衛紫衣一來,以他辦事的方法,自己更無活命的可能。

算來算去,自己仍是死路一條,白衣人和凌空子相視一眼,彼此有同病相憐之意。

兩個人的目中都露出了凶光,他們是想先殺了秦寶寶,也好有個人墊背。

兩人相視無語,又很快避開對方的目光,內心卻已在打算害秦寶寶之計了。

秦寶寶不是神仙,無法測知他們的心理,加之燈光昏暗,看不清兩個人的表情。

秦寶寶踱到鐵門內,想到「食物部」找些東西來吃,他想酒也算食物的一種,這屋子裏應該有酒才對。

從「兵器部」里取了一花槍,他走入「食物部」,在一堆堆垃圾里翻著。

果然不出所料,垃圾堆里有幾壇酒,秦寶寶好生高興,有了這些酒他就可以挨到大哥來救的那一刻了。

於是他大聲一喝,道:「小道士,木頭人,快來搬東西!」

白衣人和凌空子相視一眼,白衣人低聲道:「我們見機行事,一有機會就殺了他。」

凌空子點點頭,兩個人來到了「食物部」。

秦寶寶一指被他找出來的酒,道:「你們把酒搬出來,酒就是水,有了這些,我們就可以多活幾天了。」

要知那時釀的都是米酒,水的含量較大,有了酒,的確就等於有了水一樣,不像現在的酒,酒精含量高,一瓶酒半瓶酒精,喝了只會更加口渴。

古人喝酒論,不是因為他們的酒量好,而是因為那時的酒並不醉人,小孩子都可以喝一大碗呢!

見到有酒,白衣人眼睛一亮,心道:「秦寶寶是個孩子,酒量一定不大,如果等他醉了酒,殺他易如反掌。」

他樂滋滋地和凌空子去搬酒,只是酒在他們手中,比平時沉重得多。

他們身上內力被制,無法使用真力,此時體力和平常人無異,搬一壇酒是有一些費勁。

凌空子在想:「殺了秦寶寶之後,見到衛紫衣就好說話了,衛紫衣上次沒有殺我,這一次也不會的。」

白衣人卻在想:「衛紫衣根本就不認識我,如果秦寶寶不在,就沒人知道我的身份,那時或許有活命之機,何況秦寶寶一死,無人制我穴道,十二個時辰后內力恢復,就算衛紫衣知道我的身份,我也不是沒有可能逃命的。」

想來想去,還是認為殺秦寶寶有百利而無一害,決心一定,搬酒就更勤了。

秦寶寶從白衣人臉上看不出什麼,因為白衣人生就一張木沉沉的死人臉。

可是凌空子的表情他卻看到了,秦寶寶見凌空子臉上忽喜忽憂,又強自忍住的樣子,立刻認為他在心懷鬼胎。

小小秦寶寶,和衛紫衣在一起那麼久,對江湖人的陰險狡詐豈能不知?

沉吟片刻,他心中算計已定,不動聲色地跟在兩個人後面走出了「食物部」。

白衣人用小刀撬開酒的泥封,這個很平常的動作卻費了他很大的勁。

泥封已年久乾透,撬起來很費力氣,白衣人想起以前喝酒,只用手輕輕一拍,泥封就應手而裂,是何等風光,何等瀟灑,唉,想不到今天卻栽在一個乳臭未乾的娃娃手中。

越想越氣,恨不得一刀捅了秦寶寶。

秦寶寶背着手在他們身邊踱來踱去,像個將軍似地巡看自己的俘虜,笑嘻嘻地道:「你們都受累了,現在你們可以喝個痛快,喝醉為止,哼哼,哪個若是不醉,我可不饒。」

席如秀平時高興時唱的歌已經很難聽了,酒醉后唱的歌就更加不倫不類了,不過他的樣子實在好玩,這也是秦寶寶特別喜歡灌席領主酒的原因。

所以現在他叫凌空子和白衣人喝酒,就是想看一看他們酒醉后是什麼樣子。

雖是在這生機斷絕之地,秦寶寶還是忘不了惡作劇,畢竟是小孩子嘛,再說這裏的玩意兒太少,只好苦中作樂了。

白衣人一聽秦寶寶此言,心中一喜,若是自己裝醉,趁寶寶不注意時,就可以偷襲了,自己雖然手足無力,但把刀子插入皮肉的力氣還是有的。

於是他便低頭喝起酒來,凌空子和白衣人一樣想法,兩個人各抱一壇酒,雙手捧著喝。

秦寶寶負手站在他們的面前,心中已在想:「大哥,你可要快點來呀,寶寶好想你呀,還有席領主、展領主他們,你們可好嗎?」

衛紫衣和明月、明理、明智、梅冰艷五人飛奔到少室山的後山去,一路上,衛紫衣曾幾次慢下了腳步,因為肋下和肩部的疼痛實在太厲害。

尤其是肩部,因被一劍穿透,整個肩部已腫了起來,幾乎每走一步就會引起撕裂般的痛苦。

梅冰艷默默地跟在身後,她剛才已用內衣包紮好衛紫衣的傷處,也敷上了葯,只是那疼痛是無法止住的,她心中比衛紫衣更疼,恨不得以身相替才好。

來到少室山前,衛紫衣吩咐道:「明月,你去通知悟心大師,請他速派人來,我和明理、明智去救寶寶。」

明月為人穩重,武功、輕功都不錯,是傳信的最佳人選,明月得到吩咐,應了一聲:

「好的。」於是飛奔入少林寺。

衛紫衣等人則抄近路趕到少室山後出。

衛紫衣心急如焚,渾忘了身上的傷痛,少室山後山都是千年老林,林木繁茂,枝幹粗大,他急急施展輕功,已將明智、明理、梅冰艷遠遠拋在身後。

漸漸的,已聽到了遠處瀑布轟鳴的聲音,衛紫衣更加快了腳步,同時目光不停地搜索,希望能看到地洞。

隨着身形漸行漸速,剛才包紮好的傷口又開始流血,鮮紅的血將身上的紫衣衫染成了紅色。

一心挂念秦寶寶的衛紫衣,哪裏會顧及到這些,將包紮傷口的布緊了一緊,他的身子不停,繼續向前狂奔。

正行間,見到遠處林中有白影一閃,接着,衛紫衣聽到身後傳來了兵器交鳴和吆喝之聲。

中間隱隱夾着梅冰艷的責罵聲,令衛紫衣不禁停下了腳步。

少林弟子不應該是弱者,梅冰艷劍法雖不高明,鞭法卻還不錯,料來不應該會出大問題才對。

對於衛紫衣來說,天底下沒有比救秦寶寶更緊迫的事情,秦寶寶若真有了個三長兩短,他衛紫衣的後半生該如何過?

是以略略一遲疑,他便又繼續奔行。

忽地||

無數枚暗器從林中的四面八方向衛紫衣擊來,那些暗器或飛鏢、或金錢鏢、或鐵蓮子,紛紛──而來。

有的直打衛紫衣的身體,有的封住了衛紫衣前後左右的退路,也就是說,衛紫衣身邊一丈方圓已儘是致命的暗器。

當此情景,無論任何人都無法避過所有的暗器了,衛紫衣也絕不可能做到。

幾乎是下意識的,在暗器破空聲傳來時,衛紫衣劍已出鞘!

這恐怕是一個高手的本能吧,衛紫衣用最快的速度拔出了劍,並且立刻使出了」地獄使者」!

「地獄使者」一出,百人莫近,只是此刻衛紫衣是將那些暗器當作了對手。

「叮叮叮」之聲不絕於耳,那些暗器竟被逐個擊落了,如果將被擊落的暗器拾起,就會發現每枚暗器都有一道劍痕。

那麼,衛紫衣在這一剎那間剌出多少劍就可以計算了,並且每一劍都刺得那麼準確!

這簡直是神話了。

最後一枚暗器剛被擊中。衛紫衣身形就朝着剛才他認定的一個方向彈射出去。

這些事情說起來頗費工夫,實際上卻是在一剎那間發生的,在這裏,衛紫衣的反應、武功、輕功,都得到了嚴峻的考驗。

身在半空的衛紫衣銀劍平伸,從一棵樹中穿過,落在了地上,隨着他身形的停頓,一個白衣染血的偷襲者從樹上落了下來。

在未落地前,偷襲者已成為一具死屍了。

衛紫衣身形又拔起,從一棵樹上穿過,落下,又飛起,幾乎毫不停頓地已經飛越過了七棵樹。每一次從樹上越過,就有一具死屍從樹上墜落。

當殺了七個人後,衛紫衣落在地上,卻並沒有立刻躍起,他低頭一看,鮮血已從傷口處洶湧而出,剛才妄動真力,更加劇了受傷的程度,這一次落地后,衛紫衣已感到無力再躍起,甚至於連手上的銀劍也有一點把持不住了。

不過他依然卓立當地,抱劍當胸,以一種最具挑戰性的姿勢靜靜地站立着。

深知樹叢中仍有不少敵人,若是衛紫衣一旦露出受傷的跡象,必然為敵所趁。

林中有涼風吹來,卻充滿了蕭殺之意,被衛紫衣剛才身形跳躍帶起落下的枝葉,此時正紛紛地下墜著,落葉繽紛,彷佛萬物已凋零,這種景象豈是「凄涼、蕭索」四字可以形容。

抱劍當胸,卓然而立,這份氣勢足以令對手喪魂落魄。

有樹葉的「沙沙」聲傳來,那些隱藏在樹叢中的人竟已被衛紫衣嚇退了。

「沙沙」之聲終於消失了,林中一片寂靜,連風吹過也是無聲無息。

衛紫衣也無聲無息地倒下。

受了那麼重的傷,本不能妄動真力的,衛紫衣剛才揮劍擊暗器,飛劍殺七人,體力的消耗已然透支,當聽到大敵遁去時,一股意志力立刻鬆散,便倒在了地上。

只是,對手固然會被他剛才無懈可擊的身法驚退,可是會不會再來呢?

還有,自己傷重不支,明智他們被敵所阻,一時半刻無人來救,衛紫衣可否能支持到悟心大師前來援救?

衛紫衣被這些紛亂的思緒攪得頭昏腦脹,幾欲昏昏睡去,可是,深知一旦昏過去后,必然後果嚴重,於是憑藉着鋼鐵般的意志力和渾厚的內力強迫自己清醒。

傷口的劇痛已在牽扯心臟,渾身的肌肉幾乎已經沒有感覺,揮劍的手慢慢地伸開,銀劍落在了地上。

這種時候,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將叱吒風雲、不可一世的衛紫衣輕易殺害。

日色已暮,林中漸漸昏暗起來,黃昏已至,殘陽在做最後的無力掙扎,一個人靜靜地站立在林中的一棵大樹下,林中的微風掀起他掩蓋雙手的長袖,露出一雙蒼白修長的手。

灰色的衣衫和林中的昏暗幾乎融為一體,修長狹窄的刀鋒在手中寒光四射。

正處於昏昏然狀態的衛紫衣彷佛是被一個無聲的聲音喚醒,猛然睜開雙眼,看到了那個人的面容。

那人正是手持東瀛武士刀,和衛紫衣有不共戴天之仇的灰衣少年。

灰衣少年的雙眼黑洞洞的,就像黑沉沉的夜一樣毫無感情,衛紫衣靜靜地看着這雙眼睛,沒有迴避,也沒有恐怖,自然得就像一個農夫看着自己的鋤頭。

「沙沙沙沙」,似腳步聲,又似風吹樹葉的聲音,一群白衣持劍的人已無聲無息的包圍過來。

領頭的是一個雙眉入鬢,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中年白衣男子,別人手中都是一柄千錘百鍊的長劍,他的手中卻空空如也。

白衣男子眉毛一挑,同灰衣少年厲聲喝道:「你是什麼人?」

灰衣少年不答,只用一雙毫無感情的眼睛冷然逼視着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忽地感到心中一陣發毛,不禁倒退了一步。

灰衣少年緩緩舉起長刀,刀尖直指天空,刀柄托在手心,這是日本武士的起手招式。

莫非灰衣少年要動手?是殺白衣男子,還是殺衛紫衣?

刀光一閃,答案立即分曉,站得離灰衣少年最近的一個白衣人忽地撲地而倒,口中發出垂死的嗚咽,鮮血從他的咽喉──流出,真是好快的刀!

一刀出手,更不停留,灰衣少年手持沾血的刀撲向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大驚疾退,兩名白衣人雙雙搶出,攔在灰衣少年面前,雙劍齊展,攔住了少年的去路。

少年橫刀斜削,竟不理雙劍的來勢,「波」的一聲,血花飛濺,兩名白衣人的頭顱飛向半空。

所有的白衣人立刻沖了過來,將少年團團圍住,無數柄長劍閃動,少年人剎那間已處在劍網之中。

衛紫衣勉強坐起,努力將銀劍撿起,不想手足酸麻,銀劍又滑落到地上,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苦苦地搖了搖頭。

灰衣少年之所以與白衣人交戰,只不過是想親手殺死衛紫衣而已,衛紫衣竟在短短時間中兩次遇到這種尷尬境地,一代梟雄衛紫衣,竟又成了別人俎上之肉。

轉目觀看場中形勢,他不由微皺眉頭,不知怎地,衛紫衣就算是死,也願死在灰衣少年之手,不知是因為看出少年人的義烈,還是因為其他的原因。

所以當灰衣少年在場中漸落下風時,衛紫衣才微微皺了皺眉頭。

衛紫去看出,灰衣少年一身武功固然不錯,但似乎缺乏對敵經驗,尤其是群戰的經驗。

灰衣少年好像只知進攻,不知防守,是以他每刀出手必有一人倒下,但他的身上也已是劍創累累。

此時林中已是一片黑暗模糊,少年的一身灰衣更是目不可辨,唯有他手中的長刀白得刺目,尚可判斷出他的動作。漸漸的,長刀越舞越慢,彷佛少年人已漸漸不支了……

不斷有人慘叫、倒下,甚至不時有鮮血飛濺到衛紫衣的臉上,這一戰之慘烈,已可想而知,衛紫衣並沒有理會臉上的鮮血,他靜靜地盤坐着,希望能恢復一點力氣,傷口的流血已經停止,這是一個好現象,不再流血,就意味着力氣可以恢復。

四周刀劍縱橫,衛紫衣則潛心運功,漸漸的,肌肉恢復了知覺,手足也已有力氣,丹田中一股熱氣上下盤旋,又左右衝突,終於擴散到衛紫衣的四肢百骸。

此時,場上的戰鬥,已到了白熱化程度,白衣人一個個倒下,而灰衣少年也搖搖欲墜,隨時隨地可能倒下。

剩餘的白衣人和那白衣男子卻因天色昏暗,看不清場上局勢,只知將手中的劍在身前揮舞,以求自保,若是他們此時乘機出手,灰衣少年是難以支持幾招的。

灰衣少年手中刀慢了下來,到最後竟停了下來,停在一片屍體內,靜靜地看着面前持劍狂舞的白衣人。

他的眼中露出不屑的神情,剛才搖搖欲墜的身體也在風中挺立起來,只要他的力氣一恢復,就可以出手一刀要了這些人的性命。

可是那幾個白衣人竟一舞一退,越退越遠,到最後竟拔足向樹林深處遁去。

灰衣少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挺直了胸膛,驀然轉身,看着衛紫衣。

久久地凝視着,他忽地邁開步子,一步步地向衛紫衣走過來。

衛紫衣盤坐在地上,慢慢地睜開眼睛,此時他體力漸有恢復,但若要動手卻千難萬難。

灰衣少年目不轉睛地盯着衛紫衣,忽地一揮手,刀光一閃,「喳」的一聲,將刀插在地上,目光炯炯地沉聲道:「衛紫衣,你是否有再戰能力?」

衛紫衣微微一笑,道:「你若要殺我,此時正是機會。」

少年胸膛起伏,面色陰睛不定,衛紫衣雖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從他急促的呼吸中,可知少年正面臨一個重大決定,衛紫衣是死是活,皆在少年人的一念之間。

「首先要謝謝你。」衛紫衣平靜地開口道:「謝謝你使我免於死在那些人手中。」

少年人厲聲道:「我和你有血海深仇,自不願你死在他人之手,我殺他們,是為了要親手殺你。」

「我知道。」衛紫衣無法想出與這少年有何怨仇,只因創業時期,所殺必多,此時又怎能一一想起,是以他平靜地回答,只求少年引手一刀,以求了斷。

少年人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我雖與你有仇,但你此時毫無反抗能力,我縱殺你,也是不義,等你傷好之後我再來找你。」

衛紫衣頗感奇怪地注視着少年黑暗中發亮的眼睛,道:「我若傷好了,你不是我的對手,你若是等,恐怕已無機會。」

少年人冷冷地一笑,道:「武功也是人練出來的,你有這番成就,也是苦練而成,你可以,我為什麼不可以?」

「好!」衛紫衣頗欣賞少年人的豪氣,道:「你既如此說,我不妨等你三年。」

「好!」少年人說完這個字,回頭持刀就走。

「等一等!」衛紫衣道:「我有話對你說。」

少年人停下腳步,以背對着衛紫衣。

衛紫衣輕輕地一笑,道:「你的武功屬扶桑陽剛一路,猛雖猛,只是扶桑武功大多為進招,在防守上稍弱,須知武功進退都極為重要,不可偏頗才對。」

少年人道:「進攻難道不是最好的防守嗎?」

衛紫衣微笑點頭道:「進攻的確是最好的防守,但必要時以退為進,化解對方鋒芒,趁敵攻而無效,新力末生,舊力已盡時,一刀出手,更可奏效,所謂『退就是進,進就是退』,正是此理。」

少年人默默地聽着,最後緩緩地點了點頭,大踏步,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衛紫衣默默地坐在黑暗中,彷佛聽到有人在呼喚自己的名字。

「衛施主,你怎麼樣了?」這是明智的聲音。

「放心,衛施主武功蓋世,不會有問題的。」這是明理的聲音。

「可是衛施主負傷在前,體能下降,事情就難說了。」

「哼,悲觀主義,對衛施主一點沒有信心。」

「求求你們,別吵了好不好,紫衣他……」言末畢已有硬咽之意,卻是一個女聲。

衛紫衣聞聲一震,已看見一群人急急地搶出林中,眾人手中所持的火把立刻劃破了黑暗。

當先一人,正是悟心大師,他的人未到,渾厚蒼老的聲音已傳來:「衛大當家,老衲受阻來遲,恕罪恕罪。」

衛紫衣靜靜地笑了。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5:21:23


第十三回 血腐

酒氣衝天。

凌空子和白衣人爛醉如泥地躺在地上,伸手攤腳。

秦寶寶背着手在房間里踱來踱去,口中喃喃地說:「真不好玩,才喝了一點酒就裝死,一點酒量也沒有,最可氣的是,連一點好玩的樣子都擺不出來,說些醉話也好嘛,真是白給他們喝酒了。」

滿臉不耐煩之色,深以兩個傢伙毫無情趣為憾。

聞着滿室酒香,不禁想到子午嶺上每次宴會的熱鬧,大夥兒划拳猜令,吟詩唱歌,該多有趣,尤其席領主的歌聲,現在想想,也覺得親切許多。

秦寶寶漫不經心地踱著,心中想着:「不如不讓他們喝酒,三個人說說話,倒也不寂寞,現在我一個人孤零零地,想鬥嘴也沒了對手,不行,得想法子讓他們醒過來。」

心裏想着,便走到「藥物部」,想配一劑醒酒藥來給他們灌下,站在藥物架前,左翻右找,尋不到想要的東西,口中不由道:「這個『天地老人』想必酒量很不錯,所以連醒酒湯也用不着。」

他眉頭一皺,又道:「不對啊,他既然喝醉了,又怎能想到喝醒酒湯,難怪這裏沒有。」

正自失望時,忽看到最底層的架子上,有一個黑色的瓷瓶,樣子黑不溜秋的,很是難看。

百無聊賴的秦寶寶卻像見了個寶貝,忙不迭地取下來,打開瓶蓋一聞,沒有味道,裏面只有一些黃色的藥粉,秦寶寶深知沒有味道的東西都是經過提煉的,想必這葯很珍貴。

把瓶蓋蓋上,把這個小黑瓶翻倒來看,見瓶底有三個小字:「血腐散」。

心中猛地一驚,黑瓶子從手中落地,「砰」的一聲,砸了個粉碎,黃色的藥物濺得滿地都是。

為何秦寶寶看到這個東西如此心驚?

秦寶寶的父親是「萬邪聖醫」,醫道之精,世上無人可比,對各種毒藥也知之甚多。

想當初秦英在世時,經常對秦寶寶提到,天下最毒、最可怕的毒藥就是「血腐散」。

「血腐散」一旦碰到人的血液,就會開始散發毒性,若是一個人的傷口流血,不幸沾到「血腐散」,那麼不用一時半刻,全身的皮膚、毛髮就會變成一灘黃水。

這也就是說,一旦中了「血腐散」,這個人就會在世上消失了,好像從來世上就沒有這個人似的。

秦英曾反覆叮嚀秦寶寶,身上一旦受傷,就千萬不要去碰不知名的藥物,萬一那是「血腐散」豈不糟糕?

秦寶寶深記此言,所以一見到「血腐散」三個字,心中想起人化黃水的慘狀,極度震驚之下,才失手打碎了黑瓶。

低頭看着地上的黃色粉末,好像還有些沾到鞋底上的,這一驚可非同小可,「哇」的一聲,就從房間沖了出來。躺在地上的凌空子和白衣人明明是在裝醉的,聽到寶寶的驚叫,下意識地坐了起來。

秦寶寶驚魂未定地拍拍胸口,道:「好可怕,幸虧我沒有受傷。」

一轉頭,看見凌空子和白衣人瞪着一點酒意也沒有的眼睛看着自己,馬上又笑了起來,道:「哇,原來剛才你們是在裝醉啊,真好玩,再裝一次給我看看。」

其實秦寶寶心中已經雪亮,凌空子和白衣人裝醉,是心懷鬼胎。

白衣人和凌空子剛才被寶寶一聲驚叫震醒,正自後悔。聽到寶寶這樣說,白衣人眼珠子一轉,道:「可惜你比我們更高明,一聲大叫,就破了我們的騙局。」

秦寶寶佯裝開心地笑道:「沒關係呀,再裝一次給我看看。」

他一邊說,一邊向兩人靠攏,只是他身上已佈滿真力,只不過是想看看兩人怎樣算計自己。

貪玩的秦寶寶,把生命的冒險也當作遊戲了。

白衣人穴道被點已有五六個時辰,加上不停地運功解穴,上半身的穴道已經解開,只是穴道初解,內力運轉不靈,只要稍等片刻,就可以運氣自如了。

只要他雙臂一旦可動,自認為秦寶寶必非自己對手。

秦寶寶何等聰慧,早看見白衣人雙臂支持身體毫不費力,想必穴道已被解開,他忌憚白衣人武功厲害,想趁白衣人力氣沒有完全恢復時,重新補點他的穴道。

秦寶寶慢慢地走近,走到面前時,忽地飛起一腳,踢向白衣人的「檀中」要穴。

白衣人此時氣力略有恢復,哪甘束手就擒,右手早已持了匕首,急削秦寶寶飛來的腳。

不想一揮之時,內力運轉不暢,手臂力弱,速度慢了一慢,已被秦寶寶一腳踢中。

可悲的是,白衣人匕首揮轉不靈,想刺刺不到,想收收不住,又被秦寶寶踢中要穴,左臂力量剎時消失,匕首再也把持不住,千巧萬巧,落在了腹部,刀尖將腹部劃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這一劃不要緊,只疼得他殺豬似的叫起來。

凌空子感到極為奇怪,心想一個小小口子叫個什麼勁,我手腕折了都沒哼一聲。

卻見白衣人越叫越慘,臉色變得通紅,好像腹上的傷口極為疼痛。

凌空子低頭一看那傷口,也大叫一聲,見那傷口處竟在擴大,很快地,腹部就出現一個血洞,白衣人身上的皮肉就好像冰遇到火一樣,在迅速地溶化。

凌空子極為震驚,眼睜睜地看着血洞越擴越大,白衣人的叫聲也更加凄慘了。

一見白衣人的慘樣,秦寶寶也剎那間明白了,自己鞋底沾有「血腐散」,而白衣人恰恰用匕首為他自己割了個小口子,「血腐散」便見發作了。

秦寶寶也被嚇壞了,站得遠遠地看着,雖然不願看見慘劇發生,卻不知如何制止。

眼睜睜地看着白衣人腹上的血洞越來越大,白衣人驚恐萬分地看着裸露出的內臟,叫聲凄厲至極。

凌空子也被嚇壞了,拚死想離開白衣人,偏偏動彈不得,忙用急迫懇求的眼睛看着秦寶寶。

秦寶寶早已嚇呆了,哪裏還能看到凌空子的眼睛。他一步步地往後退,退到了牆角,拚命地閉上眼睛,不忍看這幕人間的慘劇。

若不是秦寶寶久經考驗,見過了太多血腥恐怖的場面,此時早已嚇昏過去了。

正在這時,凌空子的慘叫聲響了起來。

那副慘狀真是慘不忍睹,凌空子和白衣人看着身體一點點地溶化掉,心裏的恐慌可想而知,秦寶寶的小小心靈受此重重一擊,精神已有點恍惚,慢慢地站起,忽地掩面狂奔出屋,連財寶也忘記帶上。

就像身後有人用鞭打似的,秦寶寶驚恐萬分地衝出了地道,上了大廳,一顆心」怦怦怦」

地跳個不停,撫著咽喉,他一迭聲道:「真是好可怕,好可怕!」

秦寶寶在大廳中像一隻無頭蒼蠅一樣地亂竄,借瀏覽牆上的圖畫來轉移注意力,不久之後,心裏漸漸安定下來,一絲歉疚之情頓自心中升起。

若不是自己,凌空子和白衣人不會死得這樣慘,說起來全怪自己,不過白衣人偷襲在先,也算死有餘辜,凌空子是大哥的仇人,可也算報應不爽。

這樣一味地開脫自己,秦寶寶的心情才好受了許多,其實小孩子都是這樣,遇事不敢承擔責任,能賴就盡量賴掉。

饒是如此,秦寶寶的心靈也受了極大的震蕩恐怕一生之中也要為這件事耿耿於懷了。

目光看着牆上的一幅「寒江獨釣」圖,心境、漸開朗。漸漸的,他的目光亮了,大眼睛興奮地閃著光,注視着牆上的圖畫目光久久不曾移動……

地洞的出口終於找到了。

望着被石塊堵得死死的洞口,衛紫衣心中掠過一絲不祥的念頭,沉聲問悟心大師道:

「打開洞口需要多長時間?」

悟心大師搖了搖頭,道:「這很難說,因為洞口的深度我們不清楚。」

連續幾天失望的打擊和傷痛的折磨,讓衛紫衣身心交瘁,此時他能站着說話,已算是個奇迹了。

梅冰艷站在衛紫衣的身邊,默默地望着這個堅強的男人,心中的滋味真可謂百感交集。

他為了自己的弟弟如此受到折磨,說明他是一個多麼富有感情的人。

在梅冰艷的心中,衛紫衣剛強、果斷、冷漠而不失熱情,執著而聰明理智,他仁俠、仁義,少年人的熱血和中年人的成熟集於一身,幾乎是完美的。

更重要的是,他雖然婉言拒絕了她心中的願望,卻並沒流露出對她的厭惡,這也說明她不是沒有希望的,就算衛紫衣是塊宣古不化的堅冰,梅冰艷也準備將他溶化。

就算終其一生又何妨?「溶化」的過程就是一種幸福。

只是,若是梅冰艷知道衛紫衣拚命救出的秦寶寶是個女孩,且又是個舉世無雙的女孩,又該如何想呢?

這件事從一開始就註定是個悲劇。

夜色中,梅冰艷與衛紫衣靠得很近,可以感受到衛紫衣身上勃發的熱力,甚至可以感到他的心跳。

可惜衛紫衣卻一點也沒有感覺,此時他除了關心秦寶寶的安危,再也沒有別的心思,誰都無法知道秦寶寶對衛紫衣有多重要,甚至連衛紫衣自己也沒有察覺到。

梅冰艷脈脈含情的目光,衛紫衣也沒有察覺,他已奮力搬起了一個石塊。

隨着衛紫衣的動作,在場的人皆紛紛動手,雖然夜已很深,人們都已疲倦,但沒人可以阻止他們的迫切心情。

明月恰好穿出雲層露出臉來,為地上這場緊張的忙碌奉獻自己的一份力量。

衛紫衣搬的石頭最多也最快,他只是一個勁地在搬,根本感覺不到身上的傷痛了。

梅冰艷看着鮮血從衛紫衣的衣衫中沁出,心中好生不忍,急忙道:「紫衣,你應,去好好休息,你看,你的傷口又出血了,你非要把自己累死嗎?秦寶寶難道願意看你這個樣子?」

「紫衣!」這個陌生而奇怪的稱呼令衛紫衣心中一動,這一生中,用這個稱呼來稱呼他的,梅冰艷是第一個,在聽到這個稱呼的同時,衛紫衣也感受到梅冰艷的熱情。

衛紫衣皺了皺眉頭,不理梅冰艷,繼續自己的工作。

悟心大師合十道:「衛大當家,你應該休息一下,寶寶看到你這麼辛苦,也會責怪老衲的。」

其實,悟心大師對寶寶的生命已不抱希望了,他深怕衛紫衣驚聞噩耗而支持不住。

衛紫衣自己也感覺到有點力不從心,石塊在手中越來越沉重,眼皮也重得像鉛一樣。

看着地洞很快地顯露出來,又看見明月、明理、明智他們在奮力幹活,衛紫衣心中也欣慰許多。

寶寶何能,竟能讓這麼多人為他一人操心?依悟心大師之言他走到一邊,盤膝坐下,靜靜地運起玄功。

不知過了多久,衛紫衣忽地聽見明理的大呼:「到底啦!到底啦!終於見到底啦!」

衛紫衣聞聲驀地睜開眼睛,卻見悟心大師也是一臉激動之色。

此時衛紫衣的內功已然調勻,傷口在漸漸合攏,此時的體能雖弱於平時,卻比昨晚精神多了。

他立刻躍下了地洞。

一群人跟在他身後也「噗通噗通!」地落了下去,嘩啦啦地向地洞深處奔去。

可是,當他們走入大廳,進入棺后的地洞時,卻根本沒有見到任何一個人的影子。

衛紫衣默默地在房間里找尋,強忍着不讓眼淚掉下來,他看到的,只是那鐵門內的一灘黃水。

悟心大師阻止了眾人衝進去的衝動,雙手合十,喃喃地念起了超生經文。

衛紫衣凝視着黃水,目毗欲襲,厲聲道:「這是什麼?」

悟心大師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這灘黃水其實就是人,如果一個人中了「血腐散」,就會變成一灘黃水的。」

衛紫衣一下子沉默了,默默地看着那灘黃水,久久不出一聲。

梅冰艷在身後輕輕呼喚,道:「紫衣,你怎麼啦?」

衛紫衣一回頭,梅冰艷就看到他那滿是淚痕的臉,和那雙悲痛欲絕的眼睛。

秦寶寶消失了,這個消息立刻傳遍了整個江湖,現在人人都知道,那個又淘氣又可愛的小傢伙已經從這個世上徹底地消失了。

人們還知道:「金龍社」的大當家從此以後再也沒有笑過一次,並且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變得更兇狠、更殘酷,他心中的悲憤,似乎要往所有惡人的身上發泄。

「金龍社」還是老樣子,衛紫衣並沒有因為失去秦寶寶而忘掉自己的責任。

從秦寶寶徹底地消失到現在,已經整整過去了三個月,這三個月中,武林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以前許多各立旗幟的門派,忽地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而集結到一個幫會的旗下。

這個幫會叫「一統江湖幫」,幫主是蝶飄香。

就在這短短的三個月中,「一統江湖幫」聲名大噪,蝶飄香的名字也幾乎在一夜間傳遍了整個江湖。

許多歷史悠久的幫派如點蒼派、衡山派、崆峒派,都在風雨中飄搖不定,而許多志在一搏的幫會都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

武林又產生了新的局面,「一統江湖幫」和「金龍社」、「黑蠍子幫」三分天下,武當、少林因久不聞武林大事,而偏安一隅,四川唐門則遠離中原戰場而未聞消息幾乎每一天都有各種各樣的新聞傳來,大領主展熹的工作也日漸繁重。

誰都知道衛紫衣此時的心情,沒有人願意打擾他,除非是重大事情,其餘的則由幾個領主酌情商量解決。

「金龍社」仍在良好地運轉,並沒有因為衛紫衣的消沉而有所變化。

這一天的清晨,衛紫衣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稀疏的秋雨,思緒不知又飛向何處。

三個月,一百天,這麼漫長的日子並沒能減輕衛紫衣對秦寶寶的思念。

總想起以前快樂甜蜜的日子,總想起秦寶寶天真無邪的笑容、令人莞爾的惡作劇。

現在想想,秦寶寶初上山時,為大家準備的那頓「甜飯」也變得很可口了。

真想再──寶寶的惡作劇呀!

慢慢走出了黑雲樓,不知不覺地,就到了秦寶寶的「小小快樂院」。

這裏的一切,還是和以前一樣,秦寶寶臨走時沒有疊好的被子,也還是那樣放着,一切都好像等著秦寶寶的回來。

院中的鞦韆在風雨中慢慢搖晃,發出單調的「吱吱」聲。

沒有了秦寶寶,這裏一下子冷清了許多,就算是他們在忙碌時也失去了歡笑。

衛紫衣站在雨中,雨水將一身紫衫打濕了,一滴滴向下流淌著。

雨水又模糊了衛紫衣的雙眼,迷迷濛蒙中,他彷佛又看到了以前的事情。

衛紫衣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緩緩轉身,看到一行人正向自己匆匆走來。

展熹、張子丹、席如秀、陰離魂正各自打一把油紙傘,快步地向這裏走來。

從薄薄的雨窗看去,四個人的臉色都很凝重,就連一向嘻嘻哈哈,對任何事情都不在乎的席如秀也是愁眉緊鎖。

衛紫衣也皺了皺眉頭,以前他從來沒有見過四位領主這樣嚴肅過,若非是事關重大、十萬火急的事情,四個領主絕不會同時前來的。

對於秦寶寶的思念,雖然使衛紫衣消沉,但衛紫衣畢竟懂得自己的責任,所以,他慢慢走上一步,澀聲道:「什麼事?」

四個人在衛紫衣面前停下,席如秀讓手中雨傘擋在衛紫衣頭上,衛紫衣也順勢摟住了席如秀的肩頭,兩個人相視一笑,多年來出生入死的友情帶來的溫馨在雨中散開。

席如秀望了望大領主展熹,道:「我們知道大當家會在這裏的。」嘆了口氣,他彷佛想說什麼,最後只是道:「大當家保重。」

衛紫衣點了點頭,道:「我知道。」凝視着展熹,等待他說話。

展熹道:「大當家,這件事情必須要你定奪,我們獲得的情報說明,「一統江湖幫」已在攻打「黑喝子幫」。」

「黑揭子幫」是南方第一大幫,是和衛紫衣的「金龍社」並立於天下的大幫會。

「黑竭子幫」的飄把子「見血魔君」蕭一霸更是聞名天下的梟雄人物。

這個幫會的地位在江湖中極為重要,所以這個幫會的成敗也關係着武林大局。

以前,出於一山不容二虎的原則,衛紫衣和蕭一霸之間產生過不大不小的摩擦,這在江湖中,是極自然極普通的事情。

衛紫衣凝視着展熹,讓他繼續說下去,展熹道:「「一統江湖幫」此時正醞釀計劃,意欲將「黑喝子幫」一舉攻破,以「黑喝子幫」此時的實力,恐怕非「一統江湖幫」的對手。」

衛紫衣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說下去。」

展熹繼續道:「是以,蕭一霸向我們發出了求援信號。」

沉默。

這確是個極為重大的問題,這關係到武林大局的勝敗存亡。

席如秀道:「此時的情況正如三國,我們若見死不救,對於「黑蠍子幫」,滅亡之後,「一統江湖幫」挾戰勝之勢,定將我們「金龍社」列為頭號大敵,所謂「唇亡齒寒」,「黑蠍子幫」我們不能不救。」

衛紫衣微微一笑,道:「你們是在勸說我,以為我不會救蕭一霸嗎?」

席如秀道:「以前大當家和蕭一霸有一點不愉快,是以……」

衛紫衣笑道:「三領主未免太小看我衛紫衣了,我衛紫衣雖然有不少缺點,但」心胸狹窄」這個毛病我應該是沒有的。」

眾人相視一笑,陰離魂道:「我早已說過大當家會答應的,你們卻不相信我。」

席如秀冷冷一笑,道:「現在倒做起好人了,剛才是誰大罵大當家小心眼的。」

「哼!」陰離魂鼻子裏哼了一哼,道:「真是賊喊捉賊!」

「你說誰?」席如秀氣呼呼地。

「當然是那個賊!」陰離魂冷冷地道。

席如秀一叉腰,道:「不知誰在賊喊捉賊,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典型的卑鄙小人!」

他們越吵聲音越大,大有發展到動手的地步。

對於他們倆的這一套,衛紫衣他們可是見得多了,可以這麼說,兩個人吵得越厲害,大家就越覺得有趣。

陰離魂氣哼哼地一捋袖子,道:「看來我非得教訓教訓你了,對付你這種人,說也無用,誰不知道,席大俠是三斤鴨子二斤半的嘴。」

席如秀大怒,道:「這麼多年的老交情,居然要撕破臉和我打架,真是大無情了!」

他也一捋袖子,道:「來來來,誰怕誰呀:你的那兩下子,誰不知道。我半個指頭就能將你打倒。」

眾人看得大笑,衛紫衣也不禁莞爾一笑,同時他也深深感動,他明白陰離魂和席如秀如此作為,不過是想博己一笑而已。

於是衛紫衣笑着道:「好啦,好啦,你們該讓我耳根清靜一下子,這麼多年了,該長大了。」

大家不禁哈哈大笑,席如秀和陰離魂也跟着大笑起來,大當家居然將他倆比作孩子。

五個人說說笑笑,向黑雲樓走去,聽着大家的談笑,衛紫衣的心情也好了許多,往日的陰影幾乎一掃而光了,身心沉浸在友情的溫暖之中。

到了黑雲樓,衛紫衣換了衣服,招呼大家坐下,眾人開始商討援助的細節。

也許有許多天沒有這樣開心過了,大家居然有興趣喝起了酒,酒酣耳熱,杯箸交錯,談笑之間,一個重大的,幾乎決定天下大勢的計劃已經產生了。

夜,深夜。

天上有月如鈎,就像懸在天空中的一把彎刀。

本來是有風的,可是風卻似乎漸漸凝固了,天地間一片寂靜,靜月無聲,淡淡地照着沉沉的夜。

一個很大的院子,院子裏所有的房間都已關上了燈,因為,此時已是子夜。

院子裏大而空蕩蕩,彷佛是一個久無人居的地方,不過,若是有人不慎闖入,則必然遭到致命的一擊。

大院的門是緊閉着的,刑三和賈七就靜靜地站在門后,靜靜地望着天上的月。

他們倆是「黑蠍子幫」的人,這個大院是「黑蠍子幫」在江西的一個分舵。

江西地產富饒,是「黑蠍子幫」一個重要的經濟來源,是以,「黑蠍子幫」的江西分舵,也是「黑蠍子幫」的主要部門。

江西全省大大小小七十三處重要賭場、妓院、酒樓,都必須得到分舵的保護。

可以這麼說,這些地方若沒有分舵的保護,不用說賺錢,甚至連開業都不可能。

江湖匪類眾多,賭場、妓院、酒樓這些可以賺錢的地方怎不讓他們心動?

江西設分舵的目的,就是保護這些賭場、酒樓、妓院免遭匪類的劫掠。

刑三、賈七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感到無聊,因為自從去年打過一次小小的架以後,再也沒有拿過刀殺過人。

江西很安寧,多年來的滌盪,已讓大多數膽大妄為的人不得不收斂,因為「黑子幫」的報復手段是可怕的,沒有人敢冒犯「黑蠍子幫」,正如在北方沒有人敢找」金龍社」麻煩一樣。

所以刑三和賈七很寂寞,他們平時無事時總會想起以前快刀殺人的快樂,和鮮血濺起時的興奮。

雖然這些日子很平靜,但刑三和賈七並沒有喪失應有的警惕,作為身經百戰的高手,就算和女人睡覺的時候,也不忘在枕頭底下藏一把刀。

刀就放在刑三的腰間,刀鞘上天天都抹著牛油,這是為了能在更短的時間裏拔刀。

拔刀的速度往往決定了生死,因為高手相爭,所相差的,不過是一彈指的時間而已。

賈七用的是哦嵋刺,這種短小的兵器不但便於攜帶,且不容易被人發現,賈七的峨嵋刺就永遠套在中指上,寬大的衣袖垂下,正好蓋住了手和峨嵋刺。

賈七有過在鬧市中殺人而不被人發覺的記錄,對這一點,賈七一向很得意,他的過人之處也就是謹慎,這在危機四伏的江湖中,是極為重要的。

賈七的長處還有很多,比如說,他的耳朵很靈,就算是五丈外一片樹葉落地的聲音,他都可以聽到,也就是說,任何人絕對無法靠近賈七而不被他察覺。

刑三的長處全在一把刀上,自出道以來,能擋住他十招猛攻的人確實很少,刑三所練的「十七式潑風刀」一向是武林一絕。

這兩個人自配合以來,從沒有失敗的記錄,所以,當他倆守衛時,院子裏的弟兄一向睡得很熟。

就算是千軍萬馬,刑三和賈七也可以擋一檔的。

時至子夜,現在是一天中最寂靜的時候,人的耳力也最靈敏,賈七側耳傾聽街上的聲音,沒有,什麼聲音都沒有。

起風了,一絲微微的涼風從門縫中鑽進來,賈七不禁抱了抱肩膀,道:「早知道這麼涼,應該多穿一點衣裳的。」

刑三笑道:「你有在雪中和女人不蓋棉被睡覺的記錄,此時怎會感到冷呢?」

賈七哈哈一笑,道:「那時我熱情如火,當然不感到冷了。」

兩個人哈哈大笑,笑聲在寂靜的夜空顯得響亮。

賈七豎起中指在嘴上一放,低聲道:「噤聲,別忘了弟兄們正在睡覺。」

刑三一吐舌頭,低聲笑道:「該死,該死,吵醒了別人不要緊,吵醒了陸舵主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賈七低聲道:「放心,陸舵主今天白天很累,現在一定睡得很沉,別忘了,陸舵主睡覺的本領可是天下第一。」

忽地,賈七急轉身,因為他聽到一陣輕響,好像是夜行人的腳步和地面磨擦的聲音。

聲音來自院牆西北角,賈七凝目望去,甚至有一點陰森森的味道,令人乍見之下,心臟不由跳動加速。

賈七罵道:「你怎麼了?怪模怪樣的,深更半夜的,別嚇死人了。」

刑三沒有說話。

賈七搔了搔頭,奇怪道:「怪怪的,中了邪啦?」他伸手一堆刑三,刑三竟應手而倒。

賈七大驚,剛要大叫,忽覺得咽喉一陣收緊,想發出聲音已是絕不可能了。

那是一根細細的繩索,繩索在漸漸地收緊,賈七的身體被拉得漸漸懸空。

賈七當時並沒有感到恐懼,他一時之間只在想着如何才能擺脫困境,而沒有想別的。

可是一切方法都已來不及了,因為他的喉骨在繩索下已發出碎裂的聲音。

漸漸的,他的頭已軟軟地垂了下來,懸空的雙腳在風中來回地搖晃。

繩索持在一個黑衣人的手上,黑衣人全身都籠罩在黑暗中,只有一雙眼睛閃閃發亮。

大院中最裏面的房間,就是分舵舵主陸沉高的卧室。

人人都知道,陸沉高睡覺很沉,你就算是在他耳邊打鑼也未必能將他驚醒。

可是陸沉高卻突然被驚醒了,因為有一盆冷水已澆到了他的身上,他一抹臉上的水珠,大怒地跳下床來,看到房間的門口立着一個黑衣蒙面人。

黑衣人的身上也好像已濕透,正在往下一滴一滴地滴著水,他身上散發着濃重的血腥氣,好像他剛從血中走出來一樣。

陸沉高怒叫道:「你是什麼人?」

「殺人的人。」黑衣人淡淡的聲音有一種譏諷之意,卻又帶着濃重的殺氣,使整個房間充滿了陰森森的味道。

陸沉高畢竟是個身經百戰的人,他很快就從暴怒中鎮定下來,一伸手,從枕下抽出一把大砍刀。

為了使自己從睡意中清醒過來,陸沉高想用言語來拖延時間,以延長恢復體力的時間,陸沉高冷冷地道:「真是好大的膽子,居然敢闖到這裏來!」

同時,他已經在奇怪,門外最起碼有四、五道埋伏,這些人都到哪裏去了?

黑衣人一雙閃閃發亮的眼睛,似乎已透過黑暗看清了陸沉高心中所想,黑衣人淡淡一笑,道:「你是不是奇怪,你的那些手下都到哪裏去了?」

「在哪裏?」陸沉高低低地問道。

「都在我身上。」黑衣人漫不經心地道。

「在你身上?」陸沉高大感奇怪。

「他們的血已染透了我的衣服,你嗅嗅看,是不是有一股血腥氣?」黑衣人目中閃著光,聲音冷森森的。

陸沉高的心中一陣震顫,一股寒意從足底升起,瀰漫到身體的四肢百骸。

與自己親如手足的弟兄的鮮血正在一滴滴往下落,陸沉高的心也開始往下沉。

他忽地又想起,自己剛才在睡夢中時,黑衣人要取自己的性命易如反掌,卻為何沒有動手?這究竟是什麼原因?

陸沉高的身上被汗水浸得濕漉漉的,可是嘴唇卻是乾燥的,這是一個很奇怪的現象,舔了舔發乾的嘴唇,陸沉高道:「你剛才為什麼不殺了我?」

他隱隱覺得,黑衣人放了自己,是因為一個極可怕的原因。

「哈哈哈……」黑衣人爆發出一陣狂笑,道:「我剛才當然不能殺了你,殺人的樂趣,就在於看到對手的恐懼,殺一個毫無反抗能力的人又有何樂趣?」

陸沉高哪有受到過這種輕視,他咬牙切齒地恨聲道:「你剛才不殺我,是你最大的失策,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為你剛才愚蠢的行為付出代價的。」

他怒吼著,揮刀向黑衣人沖了過去!

黑衣人輕輕一閃,輕輕笑道:「我隨時都可以殺了你,你信不信?」

「不信!」陸沉高又揮出第二刀:「有本事就殺了我,光說大話有什麼用?」輕描淡寫地,黑衣人避過陸沉高的幾手殺招,並且亮出了自己的兵器飛鐮。

抖手一揮,飛鐮盪開了陸沉高的刀,忽地在一種奇巧的力道控制下輕輕一轉,輕輕巧巧地削掉了陸沉高揮刀的手。

陸沉高痛極慘呼,身子已退到了牆角。

黑衣人慢慢地繞着手中的飛鐮,直直地站在門口,輕輕笑道:「我說過,我隨時都可以殺了你,你信不信?」

「不信!」陸沉高又一次怒吼,拿起牆角的一隻花瓶就向黑衣人擲去。

黑衣人很輕易地將花瓶擊落,飛鐮又飛起,「嗷」的慘叫聲傳來,陸沉高的肩頭又被削去一塊皮肉。

陸沉高在房間里左衝右突,企圖衝出房間,可是黑衣人的飛鐮卻比他快得多。

房間雖然不小,但黑衣人手中的飛鐮卻可以擊到任何一個角落,每一次飛鐮飛出,都必削去陸沉高的一片皮肉。

陸沉高已經連慘叫的力氣都沒有了,他身上的零件已一塊一塊地被削掉,地上赫然是一雙手、兩隻耳朵、一個鼻子和幾片皮肉。

黑衣人臉上浮現出得意的笑容,飛鐮指東打西,逼得陸沉高竄高竄低,無所逃避。

黑衣人好像把折磨人視為一種樂趣,眼看着別人活生生地被一點點削去皮肉,他好像很興奮似的。

陸沉高已無力閃避了,呻吟著癱倒在地上,口中道:「你殺了我吧,你殺了吧!」

「你以為我還有興趣殺你嗎?」黑衣人慢慢地收起飛鐮,慢慢地轉身走了出去。

陸沉高在地上蠕動着,掙扎着想爬出房門,他的雙手已被割去,只能用雙肘支撐著。

艱難地一點點挪動,爬行過的地上,是斑斑的血跡,或許是痛苦過於強烈,以至於都有一點麻木了,他挪到了門口,艱難地推開了門,這一看,不禁昏了過去。

門外儘是狼藉死屍,那些活蹦壯實的兄弟們,一下子變成了冷冰冰的死屍,他們各以不同的姿勢卧著、躺着,有些人身上還穿着內衣,他們顯然是在睡夢中就被人殺死,移嘗到這裏來的。

前來偷襲的絕不止一個人,這是一個醞釀已久的計劃,一旦時機成熟,便做此致命的一擊。

陸沉高昏迷以後,就再也沒有醒來。

陽光漸漸地透到院中來,照亮了大院的一個角落,地上的血跡已經乾透,院中一片死寂。

蕭一霸很快就得知江西分舵被毀的消息,幾乎同時,衛紫衣也得知這個消息。

以前勢不兩立的仇敵在微妙的局勢下,不知不覺地建立了微妙的同盟,衛紫衣已擬定了於七月二十一日前往濟南,和蕭一霸共商合作事宜。

共同的敵人使他們不知不覺地走在一起,兩巨頭會面的準備工作正緊鑼密鼓地進行着。

在黑雲樓里,衛紫衣對三位領主說道:「這次會面關係到武林大局,所以不宜過分宣揚,須知,南北合作,則「一統江湖幫」必滅,而南北分裂,則會被一一擊破,蝶飄香一定會阻撓這次聚會,所以我準備秘密行動。」

席如秀道:「大領主須鎮守「金龍社」,陰老鬼與大領主是一對老搭檔,他倆留下較為合適,至於我嘛,因為比較會說話,做大當家的助手最好不過。」

衛紫衣點點頭,眾人也沒有異議。

衛紫衣轉身對張子丹道:「子丹,你和我們一起去,你一向少在江湖露面,有些公開事情,由你出面比較好辦,在我和蕭一霸會面時,由你負責警戒。」

張子丹點點頭,道:「今天已經是七月十七了,我們是不是應該動身了?」

衛紫衣道,「調動所有負責追蹤、偵緝的人,全面地監視蝶飄香的舉動。」

陰離魂道:「這件事我來負責吧!」

衛紫衣道:「好,就這樣決定了。」

他炯炯的眼神從眾人臉上掃過,沉聲道:「「金龍社」的成敗在此一舉,各位兄弟要認清此時的形勢。」

席如秀道:「大當家放心,「金龍社」是我們辛苦奪打下來的,絕不允許任何人將它奪去。」

衛紫衣深深地點了點頭,微笑道:「明天我們就動身去濟南,席領主,可別忘了向夫人請假啊!」

眾人齊皆微笑。

蕭一霸連日來總是感到心驚肉跳,好像有什麼災禍要降臨似的。

自從得知「一統江湖幫」成立起來,他就再也沒有睡過一天好覺,有時候還會從惡夢中醒來,他總是大汗淋,想起過去做過的許多事情,甚至懷疑這就是報應。

唯一可喜的是,自己的兒子蕭傲雲已漸漸成熟,可以打理幫中的事務,有了這樣一個好助手,蕭一霸輕鬆了許多。

只是蕭傲雲和表妹的婚事很長時間沒有提起了,蕭傲雲心中念念不忘的,還是那個精靈古怪、調皮可愛的秦寶寶。

秦寶寶那小乞兒的形象,蕭傲雲恐怕一輩子都無法忘卻了。

秦寶寶失蹤的消息傳開后,霸傲雲也深沉了許多,每天除了專心做事外,再也不見他出去遊玩過,他是在用繁重的幫務幫助自己忘記不願想起的事情。

蕭一霸此時正坐在馬車裏,車裏除了他,還有一個精瘦的中年漢子,這漢子是蕭一霸的得力助手,「神筆判官」左燕留。

左燕留為人陰沉、寡言、心狠、手辣,當年曾是定南王府的管家,因不堪同僚排擠而投到蕭一霸身邊。他的確是個人才,幫了蕭一霸許多的忙,蕭一霸對他懷着三分戒心,但左燕留對蕭一霸卻是忠心耿耿。

馬車行駛在或繁華或荒涼的道上,蕭一霸沒有心情去欣賞窗外的風景,只是低頭想着自己的心事。

蕭一霸並不喜歡坐馬車,他認為馬車太慢、太悶,不如烈馬來得快意刺激,他是一個精力充沛的人,對一切慢節奏的事物都不喜歡,只是為了遮人耳目,蕭一霸才平生第一次坐上馬車。

蕭一霸低頭沉思著,在斟酌和衛紫衣見面時的措詞,衛紫衣是一個怎麼樣的人,蕭一霸並不了解,只知道衛紫衣和自己有許多相似之處,比如處事果斷,手段毒絕。

心慈手軟之輩是闖不了江湖的,江湖本就是弱肉強食的世界,弱者死,強者生,中間絕無周旋的餘地,成大名的人都是心狠的人,名聲越大,殺的人就越多。

馬車現在顯然是進入了一個市鎮,外面喧嘩的人聲已證明這一點,趕馬的車夫掀開門簾,對蕭一霸低聲道:「瓢把子,天色已晚,要不要投宿?」

車簾掀開時,蕭一霸才感受到暮色已昏,太陽早已西沉了,街上的房屋已開始點起了燈。

蕭一霸點了點頭,道:「找一間便宜、偏僻的客棧,胡亂睡一宿就行了。」

左燕留忽地搖頭道:「我看還是找一家比較好的酒樓。」

蕭一霸道:「現在不是享受的時候,須知蝶老魔正密切關注我的行蹤,我們不應該太招搖才對。」

左燕留恭敬地聽着,又微微笑道:「能坐馬車的人都應該是有身份的人,有身份的人去住便宜的客棧,反而令人懷疑,再說此行兇險,可謂步步有殺機,若是在小客棧中因飲食和吵鬧的緣故而休息不好,豈不反而壞事?」

蕭一霸略一沉思,笑道:「聽你的,住大酒樓吧,衛紫衣和蝶飄香都不好對付,養精蓄銳最重要。」

馬車夫依言將馬車趕到此地的一家大酒樓,三個人下了馬車,由馬車夫負責和店夥計商量住房,蕭一霸和左燕留則匆匆地上了樓。

房間落實之後,左燕留又下樓對夥計吩咐了幾句。

等左燕留上來,蕭一霸道:「你和他說些什麼?」

左燕留恭敬地站着,道,「我讓夥計去找一個女人來陪瓢把子過夜。」

蕭一霸連連擺手,道:「這不是一般出遊,我不能把精力浪費在女人身上。」

左燕留微微一笑,道:「瓢把子沒有女人又怎能休息得好,再說瓢把子精力過人,若得不到調劑,反而難以入睡,再者,瓢把子現在心情較為緊張,需要鬆弛一下。

蕭一霸哈哈一笑,道:「還是你他媽的想得周全,你他媽的為什麼總是對的。」

左燕留也開心地笑了,能被瓢把子罵上一句「他媽的」,就證明自己已得到了瓢把子的歡心。

到了晚上,一個妖艷的女人走進了蕭一霸的房間,第二天一大早就走了。

清晨到來時,左燕留去房中問安,蕭一霸果然是一副輕鬆舒適、感覺良好的樣子。

早餐非常豐盛可口,蕭一霸的胃口也很好,一個人幾乎吃了三個人的東西,因為比較開心,他還稍微喝了點酒。

喝酒也是左燕留建議的,他認為適量地飲酒可以舒筋活骨,讓人血脈舒暢。

愉快的早晨很快過去了。

可是,眾人的愉快心情並沒有持續多久,前去備馬的車夫氣急敗壞地跑土來,報告道:

「四匹馬不知怎麼的,脾氣非常暴躁,我根本就走近不得,差一點就踢碎我的腦袋。」

正在喝酒的蕭一霸和左燕留齊齊放下了杯子,相視一眼,臉上都呈憂色。

蕭一霸怒道:「這一定是蝶老魔乾的,竟欲阻止我們,他媽媽的,這麼早就盯上了。」

左燕留不動聲色地道:「馬被做了手腳沒有關係,換幾匹就是,只是我們的行蹤既然已經暴露,以後更要步步小心了。」

三個人立刻結帳離開酒樓,去集市上另選了四匹馬,這四匹馬自然比不上蕭一霸的那四匹,不過有了馬畢竟可以趕路了。

一路上,蕭一霸憂心忡忡,不住地道:「不知他們還要做什麼,他奶奶的,老子最恨偷偷摸摸地裝點子害人,有本事明刀明槍招呼嘛,哼,他奶奶的!」

如果蕭一霸罵出「他奶奶的」這句話。就表明他在生氣了,他在生氣的時候,別人最好不要去招惹,所以左燕留默默地坐在一邊,假裝打盹。

「哎呀,不好!」蕭一霸忽地叫了起來。

左燕留無法再假裝睡下去,忙問道:「瓢把子,怎麼了?」

蕭一霸臉色一紅,道:「我想「出恭」,他奶奶的,急得厲害,快點停車!」

馬車夫將車停下,蕭一霸急急鑽入路邊的草叢中去,左燕留正自好笑,忽聽肚子「咕嚕」

一聲,「出恭」的念頭也勢不可擋地上來了,他慌忙地跳下馬車,也鑽入草叢中。

等他倆系好腰帶,重新走近馬車時,不由地倒吸了一口氣。

原來,那馬車已被無數支羽箭射得千瘡百孔,馬車夫斜倚在座位上,喉頭一箭貫穿,身上中箭有十四支之多。

想必第一箭就洞穿了他的咽喉,所以他連求救聲都喊不出來。

蕭一霸和左燕留面面相覷,一股懼意油然而生,若不是他們剛才下車「出恭」,此時哪有命在?

正怔愣間,蕭一霸又急匆匆走到草叢中,而左燕留也迫不及待跟着去了。

兩個人心已雪亮,他們在酒樓中吃的食物已被下過瀉藥。

兩個人再次從草叢中走出來時,蕭一霸忽地仰天哈哈大笑。

左燕留疑惑道:「瓢把子為何發笑?」

蕭一霸大笑道:「我笑蝶飄香是個蠢材!」

左燕留道:「蝶飄香挾數萬之眾,創立「一統江湖幫」,平崆峒,滅青城,逼得南北聯手,又怎的是蠢材?」

蕭一霸道:「他若在酒菜中下毒藥,你我豈非早已死了,偏偏卻下了瀉藥,反而救了我們一命。」

左燕留道:「毒藥可以識出,故蝶飄香不願為,瀉藥無法測出,且可以耗損我們的精力,至於因為瀉藥,故而得脫萬箭穿身之苦,乃是天不亡瓢把子。」

蕭一霸點頭道:「你說得有理,可是不管怎麼說,蝶飄香也算做了一件蠢事,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馬車雖毀,車夫雖亡,所幸匹馬仍在,兩個人各上了一匹馬,急往濟南趕去,馬上雖無鞍,但對他們兩個武林高手而言,卻是小事一樁。

唯一頭痛的是這一路上他們下馬無數,一路「出恭」不停,到了濟南城已經是面黃肌瘦了。

濟南。

濟南的秋天很美,這裏的民風也較為淳,山東人是有名的豪爽、仗義,衛紫衣很喜歡濟南這座城市。

他一共來過濟南兩次,於是濟南就有了幾份屬於「金龍社」的財產,這裏有一座賭場、三座酒樓和兩家商號。

衛紫衣、席如秀和張子丹就住在賭場里。

賭場中一向是魚龍混雜,各色人物都有,在這裏,每個人除了自己的點子、牌九以外,不會去注意別的,衛紫衣他們住進來,自然沒有人注意。

賭場的主人是「金龍社」的一個首領,姓王,名德祥,他安排好衛紫衣三人的住宿后,就隨着衛紫衣來到大廳中。

大廳中賭局正酣,每一個人都滿面通紅,精神高度緊張,桌上的錢財堆得如小山似的,一會兒到這個手中,一會兒又到另一個人手裏,不過,只有莊家的腰包里是只會多不會少的。

席如秀看得興起,禁不住手癢起來,對衛紫衣道:「大當家,我去賭兩把如何?」目光懇求地望着衛紫衣。

衛紫衣笑道:「只限三把,免得你把王首領的家當輸光。」

張子丹笑道:「最好不要讓他賭,否則他若把褲子輸掉,豈不是丟了「金龍社」的面子?」

席如秀也不去爭辯,只呵呵地笑着,道:「待我贏錢了再和你們理論,來來來,加上我一個。」說着,已加入到賭徒中去了。

張子丹笑道:「席領主真是個玩家,吃、喝、嫖、賭樣樣皆通,也虧得席夫人能受得了。」

衛紫衣笑道:「一個男人風流不要緊,只要不下流就行了,席領主雖然毛病不少,但為人正直、仗義,不愧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席夫人就是因為這一點,才會和席領主相處良好,偶爾嫉妒幾下,是因為賢妻必妒,妒妻必賢嘛!」

張子丹笑道:「大當家總是能為人着想,若大當家成家,必定是模範的一對。」

衛紫衣臉色陡地微微一變。

張子丹立刻察覺,溫言道:「大當家是不是又想起秦寶寶?」

衛紫衣深深地嘆了口氣,苦笑道:「這小傢伙不知有什麼魔力,竟讓我思念至今。」

張子丹道:「寶寶吉人天相,未必有災,再說,他並沒有屍體留下,難說他已不在這個世上。」

衛紫衣覺得很是心煩意亂,對張子丹笑道:「我們去看看席領主,看他輸得怎麼樣了?」

席領主的叫聲此時,正好傳出:「哎呀呀,又是通吃,不好意思啊,今天我的運氣太好了。」

見衛紫衣他們走來,便興奮地叫道:「當家的,子丹,快幫我收銀子!」

衛紫衣笑着對張子丹道:「趕明天專門為席領主開個賭場,或許是個財源。」

話別說了一半,只聽席如秀又在叫道:「栽栽栽,是個通賠,唉,臭手,臭手!」

夜色沉沉時,蕭一霸和左燕留疲憊不堪地進了賭場。

腹瀉總算是止住了,蕭一霸和左燕留總算是緩過勁來,吃了一頓好菜以後,才有了一點精神,精神一恢復,他們就趁著夜色來到衛紫衣指定的賭場。

雖已入夜,但賭場中依然燈火通明,夜晚,是賭徒最開心的時刻,有什麼比酒足飯飽以後大開睹戒更為開心的事?

蕭一霸和左燕留不動聲色地在一張桌子邊坐下,看着賭徒們下注,左燕留輕聲道:「要不要去知會衛紫衣?」

蕭一霸道:「衛紫衣是個梟雄人物,人心難測,我們初來,先看一看再說。」

左燕留點了點頭,為了避免嫌疑,也取出一錠銀子,隨便押在桌子上,他押的是「小」。

席如秀在骰子上不斷失利,就換了一張桌子,正好換在這張押「大、小」的桌子上,他押的也是「小」。

席如秀在骰子上的失敗,賭徒們早已知道,為了避免沾上霉氣,大家紛紛壓「大。」

結果碗一揭,赫然是個「大」。

眾賭徒眉開眼笑,只有左燕留和席如秀輸了。

席如秀很不服氣,再一次押「小」上。

左燕留本無心賭局,也隨便押了「小」,因為「小」離他最近,押起來比較方便。

邪門事出現了,賭局連開,竟一連七把都是「大」,席如秀和左燕留都輸了,其餘的人都大勝。

席如秀此時倒注意起左燕留來,見此人其貌不揚,精瘦若猴,不想卻和自己一樣的准,所謂酒有酒知己,賭有賭知己,席如秀便把左燕留當作了知己。

他拍了拍左燕留的肩頭,道:「朋友,有種,只有打孫子才會見風使舵,朋友一連輸了七把,面不改色,是條好漢。」

左燕留淡淡地道:「錢財是身外之物,賭博是尋個開心,又何必在乎輸贏。」

這幾句話,全都說到席如秀的心坎里去了,因為左燕留的話分明也給了自己面子,席如秀哈哈一笑,道:「好長時間沒有聽到這麼有道理的話了,來,我請朋友乾一杯去。」

說畢站起,左燕留和蕭一霸也站了起來,左燕留抱拳道:「承蒙錯愛,不敢不遵,請。」

一指蕭一霸道:「這是我朋友。」

席如秀笑道:「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來來來,我們到裏屋去大醉。」

左燕留看了蕭一霸一眼,蕭一霸微微點頭,兩個人隨着席如秀走到裏屋。

裏屋裏,衛紫衣和張子丹正對燈小酌,衛紫衣笑道:「席領主又輸了七把,恐怕馬上就要來了。」

張子丹一抬頭,正見席如秀進來,見他滿臉喜色的,不由道:「席領主來是來了,只是為何這樣開心?輸錢難道還會開心?」

席如秀大踏步走進來,叫道:「錢財生不帶來,死不帶走,輸光了反而清爽,我當然開心。」

蕭一霸剛好進屋,一見衛紫衣,不由微微一怔,很快地堆上笑容。

衛紫衣也一眼看到了蕭一霸,便慢慢地站起來,含笑道:「蕭幫主果是信人,說此時到就此時到。」

蕭一霸抱拳道:「勞大當家久等。」

席如秀吃了一驚,看着蕭一霸,道:「你就是「黑蠍子幫」瓢把子蕭一霸?」

他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和我想像的差別不大,就是太瘦了點。」

蕭一霸臉上微微一笑。

衛紫衣已搶著道:「蕭霸主連日勞累,自然疲倦些,席領主,快去備酒。」

席如秀對左燕留呵呵一笑道:「好朋友坐一坐,我去準備一點酒菜來。」

桌子擺開,椅子放妥,眾人圍桌而坐,酒菜已經流水般端了上來。

席如秀一切忙好,找了個座位坐下,笑呵呵地看着左燕留,道:「朋友貴姓?」

左燕留起身抱拳作了個揖,道:「在下左燕留。」

「是「神筆判官」左燕留嗎?」席如秀笑道:「久仰,久仰,左先生可謂海內點穴名家了。」

「慚愧,慚愧。」左燕留微笑着,道:「在下蒙蕭霸主不棄,委以重任,實不敢當也。」

蕭一霸也笑了笑。

衛紫衣已舉起酒杯,道:「蕭霸主不遠千里而前來濟南,衛紫衣且以一杯水酒為霸主洗塵。」

蕭一霸也連忙舉杯,道:「在下和大當家以前有點誤會,心中實在慚愧,大當家此番不計前嫌,肯大力協助,在下更是惶恐不安,大當家此酒,在下喝定了。」

一仰脖,酒杯已乾,正在此時,忽聽外面人聲喧嘩,兵器相觸聲已然傳來了。

王德祥首領很快走進來,對衛紫衣道:「大當家,外面來了一群身份不明的人來砸賭場,見人就殺,見物就砸,已經傷了好幾個弟兄。」

衛紫衣微微一笑,道:「既然來了,就應該好好相待,席領主,子丹,你們去招呼一下。」

席如秀搓了搓手,興奮地站起來,笑道:「大當家放心,我們不會虧待他們的!」

席如秀和張子丹離開裏屋,走到廳中,只見一群人正在亂砸,這群人身上服色各異,都是陌生人,每一個人的兵器也不一樣,甚至連口音也不相同,算是一群烏合之眾。

席如秀大喝一聲,赤手空拳沖入人群,他因不知對方身份,不願出手傷人,展開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意在奪取對方的兵器。

他見這群人氣勢洶洶地來砸賭場,想必功夫不凡,不想一交手之下,才知這群人的武功其實平庸。

席如秀在人群中橫衝直撞,凡與之交手者,亦被他奪下兵器,點中穴道,於是局勢大變,本來窮凶極惡的人一下子變得驚慌起來,顯然是一些未經訓練的平庸之輩。

張子丹看清場上局勢已經改觀,那些人的武功又實在稀鬆平常,索性袖手旁觀,為席如秀掠陣。

席如秀此時已抓住一個中年人的衣領,厲聲喝道:「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要來砸賭場?」

中年人嚇得簌簌發抖,言不成句地道:「我叫李輕雲,花山派的,今年三十一歲,有妻李侯氏,有……有個兒子,今年才兩歲,你不要抓這麼緊好不好?很……很痛的。」

他居然把家底都抖露出來,好像恨不得把家譜背出來似的,席如秀不禁感到好笑,便放了手,問道:「你先說一說,為什麼要砸賭場,受誰的指使?」

李徑雲戰戰兢兢地道:「是……是一個又瘦又小的老頭叫我們來的,他說這裏設局騙人,害得許多人傾家蕩產,妻離子散,我們聽了心裏有氣,故而憤然出手,竟欲為濟南除一害。」

他說這番話時,倒挺直了胸膛,一副理直氣壯、大義凜然的樣子。

席如秀見問題已抓住重點,厲聲問道:「那個小老頭在什麼地方,快說?」

李輕雲被他兇巴巴的樣子嚇得一哆嗦,連忙道:「他說了那番話后就走了,我們也不知道他到哪裏去了?」

席如秀見李輕雲倒是個正派人,只不過是受了別人指使而已,便揮了揮手,叫他離去。

又一一解了那些被點中穴道的人,正待叫他們離去,卻見李輕雲去而復返,且一副神氣活現的樣子,他的身後跟着一個身穿灰衣,又瘦又小,個子像侏儒似的老頭。

老頭手中持着一支很長的旱煙管,很神氣地吐著煙圈,一雙手被煙草熏得發黃。

老頭四平八穩地走到人群中,人群自動分開,以眾星拱月之勢將他圍在當中,各用憤怒、崇拜、疑惑的眼睛望着小老頭。

小老頭低垂著眉毛,走到席如秀面前,冷然道:「你的武功很不錯嘛,輕鬆自如地就把我的人打敗了!」

張子丹見小老頭來意不善,怕席如秀吃虧,便慢慢地走過來,和席如秀並肩而立。

席如秀哈哈一笑,道:「你是從哪裏冒出來的老小子,也敢在這裏胡吹大氣,居然用前輩的口吻教訓我?」

小老頭白了席如秀一眼,道:「我闖江湖的時候,你還穿開檔褲呢,當你的前輩綽綽有餘,怎樣?不服氣,要不要前輩我教訓你幾下,讓你見識一下真功夫?」

此時席如秀的心中已覺奇怪,因為小老頭的音容、相貌有點像一個人,可是一想又覺得不對,仔細想想,覺得自己的念頭頗為荒唐,於是且不動聲色,看小老頭有何舉動。

小老頭將煙袋在鞋底磕了一磕,慢吞吞地張了張嘴,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把一切狂態都做足了,忽地將煙管往口中一放,「卡嚓卡嚓」地咬了起來。

眾人正驚怔間,那根很長很粗的旱煙管就全被他吞到嘴裏去了。

席如秀也看呆了,將生銅做的煙管活吞下肚,他可沒這本事,一時想不出對策,求援的目光看向張子丹。

張子丹也是驚訝萬分,須知在江湖之中,對手若是劃下道來,自己做不出就是認栽,要嘛乖乖地聽對手吩咐,要嘛另請高明。

張子丹和席如秀無法照小老頭一樣做出,皆不約而同地想到衛紫衣,又一想衛紫衣也未必有這般能耐,叫大當家出來,若是收拾不好,豈不丟人?

正在彷徨之時,忽見衛紫衣出現在裏屋門口。

衛紫衣一出現,小老頭也好像知道對方可觀,不再說話,緊緊地盯着衛紫衣看。

衛紫衣也在看着他,兩個人相距頗遠,卻目不轉睛地對視,好像其中有一條看不清的線在連着。

張子丹和席如秀面面相覷,不知大當家在弄什麼玄虛,他們看了看衛紫衣,又看了看小老頭,兩個人的神情都很古怪,忽地,小老頭枯黃的臉上竟流下晶瑩的淚珠。

衛紫衣輕輕一嘆,喃喃地道:「是寶寶嗎?難道真是寶寶死而復生,又回來了嗎?」

那小老頭「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奮不顧身地朝衛紫衣撲去,於是,就見一個堂堂七尺男子和一個乾癟的小老頭抱在了一起。

眾人皆是大奇,席如秀和張子丹卻感動得熱淚盈眶了。

席如秀幾乎在用哭腔道:「真是寶少爺嗎?真是寶少爺回來了嗎?我……我太該死,居然都認不出了。」

小老頭一邊緊抱衛紫衣,一邊沖着席如秀頑皮地擠擠眼睛,道:「哼,一見面就對我不禮貌,等著瞧吧!」

他臉上還是老頭相,卻做小孩子樣,眾人見了,又滑稽又古怪。

衛紫衣輕嘆道:「寶寶,你先把面具揭下來吧,我瞧著挺彆扭的。」

小老頭一揭開面具,露出一張比花解語,比玉生香,美麗絕倫的臉來,這樣一張臉,除了秦寶寶還有誰?

席如秀雖然被秦寶寶的話嚇得一哆嗦,可是只要秦寶寶平安,就算多跪幾次席夫人的搓衣板又何妨?

張子丹此時也和席如秀一樣百感交集,見秦寶寶帶來的那群人還怔怔地站着,席如秀走上前去,連哄帶嚇地道:「你們的頭被妖術迷住了,你們還不快走!」

眾人見小老頭變成小孩,早已是奇怪萬分,又驚訝萬分,見席如秀惡狠狠走來,吃過虧的人都步步後退,「嘩啦啦」,一群人又像來時一樣地走了。

衛紫衣將秦寶寶放下,秦寶寶哪裏肯放手,衛紫衣無奈,只好任他抱着,一點他的小鼻子,問道:「寶寶,那些人是幹什麼的?」

秦寶寶得意的笑容浮現在他臉上,道:「他們都是被我騙來的,這些人好天真,幾句話就動了心,不讓他們吃一次虧,他們不會精明的。」

這就是秦寶寶,讓人吃了虧還得感激他。

衛紫衣因關心蕭一霸,不便和秦寶寶多敘,將寶寶的手一拉走進了裏屋。

蕭一霸和左燕留雙雙站起,霸一霸道:「恭喜,恭喜,恭喜大當家兄弟團圓。」

秦寶寶從衛紫衣身後探出頭來,沖着蕭一霸一擠眼睛,笑道:「喂,蕭霸主,瀉藥的味道怎麼樣?」

「哎呀呀,原來是你!」蕭一霸吃了一驚,同時又有一絲怒意升起,那瀉藥可害得他夠嗆,只是礙於衛紫衣的面子,不好當面發作,只好苦笑而已。

「哼,還不謝謝我?」秦寶寶一臉不高興:「我救了你們,居然連「謝」字都不講。」

蕭一霸一想也對,若不是秦寶寶的瀉藥,自己和左燕留已做了箭下之鬼,於是連忙陪笑道:「真的是多虧了寶少爺,若不是寶少爺,我二人當真難逃萬箭之厄。」

秦寶寶拍着手而笑道:「嘻嘻嘻,不必謝我,我本來想和你們開個玩笑,卻不想竟救了你們的命,看來不是我洪福齊天,就是蕭幫主齊天洪福羅。」

蕭一霸此時方領教了秦寶寶的精靈古怪,苦苦地笑一笑,又對衛紫衣一抱拳,道:「衛大當家,事情就這麼定了,大當家助我避過此難,在下定銘記五內。」

「說哪裏話來呀。」衛紫衣正色道:「江湖是天下人的江湖,豈容一人獨有,更何況唇亡齒寒,幫主今日這難,就是我明日的寫照。」

蕭一霸感激地點頭,嘆道:「今日方識「金童閻羅」真面目,非閻羅也,乃賢人也!」

衛紫衣微微笑道:「不敢,不敢,蕭幫主宜早回總舵,此時正是多事之秋,遲則生變。」

蕭一霸生性豪爽,一抱拳,道:「既然如此,在下告辭了!」

衛紫衣等人送到門口,目送蕭一霸遠去,衛紫衣待賭場大門關上,回頭面對秦寶寶,有責備之神色。

秦寶寶何等精明,立刻推出最可愛的笑容,笑嘻嘻地道:「大哥不要生氣嘛,寶寶知錯了,下次一定改。」

衛紫衣哪裏能對秦寶寶板下臉來,聞言心也軟了,問道:

「你是怎麼從地洞裏出來的?出來之後為什麼不馬上回來?這麼多天你又到哪兒去了?

你讓大家擔心、痛苦,是何等居心?」

秦寶寶一吐舌頭道:「這麼多問題啊!真佩服大哥竟能一口氣說出來,中間毫無停頓。」

秦寶寶畢竟是秦寶寶,他這麼一說,大家都笑了,衛紫衣也是微笑滿面。

秦寶寶見大哥有責備自己的意思,就笑道說:「那個地洞另有出口啊,直通到山下,所以我就走出來了。」

「洞口?」衛紫衣奇道:

「我怎麼沒有發現?」

秦寶寶道:「大哥當時只知道傷心失望,哪裏有心思查找洞口?再說一見「血腐散」的現象,自然以為我遭了殃了。」

「你也知道我擔心、失望?」衛紫衣臉色又沉了下來。

秦寶寶連忙一摟衛紫衣脖子,笑嘻嘻道:「大哥千萬不要生氣啊,寶寶當然是明白大哥的心情,所以才不敢回來見你,想等大哥心情平靜之後再回來嘛!」

席如秀笑呵呵地道:

「寶寶說得對,你若是三個月前回來啊,你大哥非得狠狠教訓你不可,現在你回來,你大哥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還有心思責備你,呵呵呵,寶寶不簡單,知道運用心理戰。」

秦寶寶很長時間找不到人鬥口,此時聽席如秀開口,哪肯放過,立即訓道:「馬屁不要拍了,再怎麼拍也抵不了你剛才對我不禮貌的罪過,小小的懲罰照樣要算,哼哼,等著瞧吧!」

席如秀心裏一慌,若是秦寶寶說出懲罰的方法倒還罷了,現在不說,心裏反而多塊心病,他乾澀地笑了一聲,連忙退到一邊去了。

張子丹心細,見秦寶寶說話是在強打精神,知道秦寶寶餓了,便道:「寶少爺沒吃過吧,快去吃一點吧!」

秦寶寶沖着衛紫衣一笑,道:

「大哥我好不好?很久沒吃到大哥的飯了。」

此時衛紫衣心情好得很,和蕭一霸合作愉快,加上秦寶寶又回來了,此時不要說飯,就算秦寶寶要天上的月亮,若能找到合適的梯子,也會摘下來給秦寶寶的。

秦寶寶坐在衛紫衣的懷裏,一口一口吃着衛紫衣的飯,摸了摸衛紫衣的臉,憐惜地道:

「大哥又瘦了許多,是想寶寶想瘦的吧?現在寶寶又回來了,可要努力長胖呀。」

衛紫衣哈哈一笑,道:「長胖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哪能說長就長,不許說話,吃飯。」

秦寶寶乖乖地吃了一口飯,一邊嚼箸一邊從懷裏取出幾顆藥丸,道:「這是寶寶親手做的藥丸,很滋補身體的,大哥快吃下去,吃下去身體就會壯了。」

衛紫衣不忍拂逆秦寶寶的好意,吃了秦寶寶的藥丸,道:「寶寶,這三個月你在外面是怎麼過的?你又沒銀子,又沒謀生的本領。」

「小看人!」秦寶寶嘟著嘴:「誰說我不會謀生啊,這三個月我過得不賴,當然比在「金龍社」差一點,可也說得過去。」

衛紫衣秦寶寶吃飯時,張子丹和席如秀怕衛紫衣害羞,都借故躲開。

此時席如秀剛好從門口路過,聽到秦寶寶此言,湊趣道:「寶少爺,你在外面是怎麼過的?」

秦寶寶嘻嘻一笑,道:「我在外面過得不賴,可是席領主的本事,要不是席領主教的幾手,我早就餓死了。」

席如秀大感得意,里然以秦寶寶師父自居,道:「哦,是什麼本事啊?說來我聽聽,有什麼不足的,再補充給你。」

衛紫衣已在暗暗笑着,知道席如秀要倒霉了。

秦寶寶笑道:「席領主不要問了嘛,都是你教的,你仔細想一想不就知道了。」

席如秀大言不慚地道:「我教你的本事太多了,一時想不起,你說說看,我再教你就不會重複了。」

秦寶寶幾乎要笑得噴飯,勉強掩住口,道:「其實席領主教我的只有四個字。」

「四個字?」席如秀一頭霧水,道:

「哪四個字?」

秦寶寶笑道:

「騙吃騙喝。」

「啊?」席如秀大感失望,房間里已爆發出一陣大笑,衛紫衣笑得差一點打翻了飯。

秦寶寶在哪裏,哪裏就充滿了笑聲,快樂的秦寶寶,也將快樂帶給了周圍的人。

蕭一霸和左燕留回到了住宿的地方,蕭一霸掩飾不住成功的喜悅,要了一壺好酒,和左燕留對酌。

酒興漸酣,蕭一霸道:

「左先生,你看衛紫衣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左燕留沉思了片刻,道:「傲而不驕,含而不露,威而不躁,能而善謙,可謂是個真男子,依在下愚見,此人以後必為幫主的大敵。」

「那畢竟是以後的事,對不對?」蕭一霸笑了一笑,道:「武林人就是要互相利用,今天是我利用他,明天也許是他利用我。」

左燕留道:「衛紫衣肯助幫主,純粹是為自己着想,蝶飄香不除,他的日子也不,好過,正好瓢把子有求於他,何不做了順水推舟的人情。」

蕭一霸大笑道:「他媽的臭小子,從不把別人往好處想,不過你說得也對,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衛紫衣就算是個俠士,也不能平白幫我們,畢竟他也是在萬人之上,須為自己兄弟利益着想。」

左燕留嘆了一口氣,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江湖,江湖,何日能少了是非?」

蕭一霸哈哈一笑,道:「都他媽的在江湖中混了這麼多年了,何必酸里酸氣的,來乾杯!」

左燕留端杯相祝,忽聽窗戶「咯」的一聲,左燕留不及多想,將手中之杯擲出!

「叮」的一聲,酒杯碎裂,酒水了一地,同時,一顆毒菩提子也被擊落。

蕭一霸大驚,隨手拔出腰間的大砍刀,退離窗戶有一丈多遠,提刀戒備。

左燕留也從懷中摸出判官雙筆,靜立在窗前,神色緊張地戒備着,忽地一立身,便從窗戶中穿了出去。

他們住的是平房,這一衝出窗子,就站到了地上,左燕留身一站地,便一招「烏龍攪柱」

站了起來,發現面前已黑壓壓地站了一群人。

這些人臉蒙黑市,身穿紫袍,左燕留一看,不由暗暗一驚,「金龍社」的人不都全是紫袍嗎?

窗戶又「嘩啦」一聲,蕭一霸也提着鬼頭刀沖了出來,沉聲喝道:「何人膽敢暗算老子?」

一群紫衣人皆不開口,只是慢慢地圍攏過來,將蕭一霸和左燕留重重包圍起來。

夜色沉沉,他們穿的又是紫衣,所以看起來不知有多少人。

蕭一霸畢竟是黑道人物,處變不驚,冷冷地道:「有長舌頭的沒有?快出來和我說話。」

語氣凌人,想必是平常訓人訓慣了的緣故。

紫衣人群中依然沒有人開口,只是緩緩舉起手中的刀,一步又一步圍攏過來,好像一把鉗子似的。

左燕留低聲道:

「瓢把子,他們或許是「金龍社」的人,你看他們穿的都是紫衣。」

蕭一霸皺了皺眉頭,道:

「衛紫衣為何要對我下手?」

紫衣人群中有一個人厲聲喝道:

「因為你是「見血魔君」蕭一霸,南方的魔王。」

左燕留沉聲道:

「南北勢不兩立,衛紫衣果然趁瓢把子落單之時下手。」

「他奶奶的!」蕭一霸破口大罵道:「衛紫衣最他奶奶的不是東西,老子和他們拼了!」

一揮大刀,就沖了過去。

左燕留一拉沒拉住,也急忙緊跟着衝過去。

蕭一霸發瘋般地揮刀,逼得紫衣人節節後退。

左燕留步步緊跟,大聲道:

「瓢把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今天先想法逃走,改日再找衛紫衣算帳不遲。」

蕭一霸將一個紫衣人的手臂削斷,叫道:

「你他媽的說得不錯,我們衝出去了。」

他以鬼頭刀開路,左燕留殿後,一路衝殺,紫衣人不敵,被他們一點點地衝出去漸漸衝到院門口,紫衣人口中吆喝,手中刀奮力劈去!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5:22:04


第十四回 見血魔君

蕭一霸是何等人物,也可謂身經百戰,無論一對一,一對眾,都是很有經驗,所以紫衣人雖多,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兩個人衝出院去,大聲叫罵着,揚長而去。

一路上,蕭一霸不停地破口大罵衛紫衣背信棄義,不講江湖道義,罵着罵着,又牽扯到衛紫衣的祖宗上面去了。

兩個人邊走邊罵,直罵到疲倦了,才在路邊一個餛飩攤前停下。

蕭一霸坐在凳子上,一拍餛飩攤,大叫道:「來一碗餛飩,聽到沒有?」

餛飩攤老闆是個老頭,被蕭一霸嚇了一跳,心中一慌,碗中的水一下子潑了出來,正好倒在蕭一霸的身上。

蕭一霸大怒,甩手一個耳光打去,餛飩攤主被這一巴掌打得飛起,倒在地上,想必是昏過去了。

蕭一霸猶不解恨,罵道:「都他奶奶的不是東西,跟衛紫衣一樣是個混帳!」

他這一罵卻驚動了兩條漢子。

這兩個漢子也在吃餛飩,蕭一霸一罵到衛紫衣,兩人立刻站了起來,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怒道:「誰他媽的罵人!」

蕭一霸一斜眼睛,見是兩個精壯魁梧的大漢,大怒道:「老子罵人,關你奶奶的什麼屁事?」

那兩個漢子不是別人,正是馬泰和戰平,奉展大領主之令,特地來到洛陽保護衛紫衣的。

此時他們看到一個粗豪漢子當街大罵衛紫衣,以馬泰的脾氣,再怎樣也聽不下去了。

戰平雖然穩重,也無法忍受別人對大當家的辱罵,於是兩人雙雙站起,怒目而視蕭一霸。

馬泰大怒道:「你罵的是皇帝老子我都不管,但罵衛紫衣老子可不饒你,看拳!

他龐大的身軀撲過來,一拳打向蕭一霸!

蕭一霸滿腔怒火無處發泄,避開馬泰一拳,立即也還出一拳。

馬泰的武功不如蕭一霸,被蕭一霸一拳擊中肩胛,骨痛欲裂,心中怒火更甚。

戰平見馬泰受挫,怒吼一聲,便拔刀沖了過來。

蕭一霸毫無懼色,以赤手空拳獨戰兩人,一旁,左燕留負手而立,似知蕭一霸必勝無疑。

戰平和馬泰久戰無功,心中也是着急,只是無論多迅猛的招式,都奈何不了蕭一霸。

蕭一霸伸拳踢腿,頗覺暢意,心中的一口悶氣也似乎消了,哈哈大笑一聲,道:「你們兩個叫什麼名字,老子手下不殺無名之鬼。」

馬泰大怒道:「你是什麼東西,也敢在老子面前稱老子?」

蕭一霸微微一奇道:「你他媽的是第一個在老子面前稱老子的人,告訴你,老子是蕭一霸。」

馬泰和戰平一聽,齊齊收了招式,戰平疑惑地道:「你就是『見血魔君』蕭一霸?」

蕭一霸哈哈一笑,道:「不錯,老子就是蕭一霸,今天我心情不好,你們一頓殺,反讓我順了氣,現在老子很開心,就暫且放你們一馬吧!」

馬泰和戰平相視一眼,都已明白對方的意思,目前『金龍社』和『黑蠍子幫』正在合作,暫時沒有必要得罪蕭一霸,免得破壞團結。」

戰平道:「你既是蕭一霸,為何卻大罵我們當家的?」

一提這事,蕭一霸就怒氣勃發,咬牙列嘴,別要說話,左燕留忙上前一步,寒聲道:

「你們當家的背信棄義,居然派人襲擊我和瓢把子,瓢把子當然生氣羅。」

「胡說八道!」馬泰脾氣暴躁,一向沉不住氣,他大怒道:「我們大當家絕不會做出這等事情,哼哼,若是大當家真要殺你們,你們哪能逃得出來?」

蕭一霸叫道:「什麼:你居然說衛紫衣要殺我是易如反掌,好好好,老子在這裏等著,看衛紫衣怎樣對付我!」

戰平較為穩重,上前溫言道:「蕭霸主,這件事一定是個誤會,大家都少說一句,等事情查明了,自然會有一個說法的。」

蕭一霸道:「這還算是句人話。」

雖然面對的是叱吒一方的南方霸王,馬泰卻絲毫不懼,怒道:「戰平說的是人話,我說的就不是人話了嗎?」

戰平趕緊一拉馬泰的衣袖,馬泰才憤憤地住了口。

戰平抱拳道:「蕭霸主,容我回去向大當家報告這件事情,是什麼人在龔擊霸主,一定會查明白的。」

他生怕馬泰又胡說八道惹出事端,話說完后,忙一拉馬泰衣袖,和馬泰離去。

馬泰一路上百嚷道:「不是我不顧大局,是他盛氣凌人的樣子太讓我受不了。」

戰平道:「還是應該以大局為重,蕭一霸遠來是客,且大當家已答應和他合作,若是因為我們倆而造成合作破裂,大當家重責下來,你可擔待不起。」

想起衛紫衣不怒而威,和蔭大執法的鐵面無私,饒是膽大的馬泰,也不禁吐了吐舌頭。

兩個人一邊說着,一邊已走到一條小巷子,想到那家賭場,是必經之路。

馬泰早就忘了剛才不愉快,興緻勃勃地道:「戰平,你猜猜看,是誰冒名偷襲蕭一霸的?」

戰平略一沉思,道:「我估計是蝶老魔,想必他要用這種手段來破壞南北合作。」

馬泰聳了聳肩膀,道:「這是當然,除了他還有誰,蕭一霸若不是個笨蛋,就應該能想得到。」

戰平道:「蕭一霸絕不是笨蛋,如果他是一個笨蛋,絕不可能有今天這個地位的。」

馬泰不以為然道:「我看難說,瞧他咋咋呼呼的樣子,和我一樣烈脾氣,頂多是個猛張飛。」

戰平不同意馬泰的觀點,道:「我看蕭一霸粗中有細,並不是個簡簡單單的大老粗,倒是他身邊的那個傢伙,鬼鬼祟祟的,倒不像是個好東西!」

「你猜得不錯,我並不是個好東西。」左燕留竟站在街口,淡淡地說道。

馬泰和戰平停下腳步,驚訝地看着左燕留。

左燕留淡淡地道:「我叫左燕留,就是你們認為的那個不像好東西的人。」

馬泰有氣,道:「你來幹什麼?」

「談生意。」左燕留悠悠地答道。

馬泰氣呼呼地說道:「什麼屁生意,老子一個子兒也沒有,餛飩錢還是戰平付的,你和我談什麼生意?」

左燕留輕輕一笑,道:「你們當然沒有資格和我談生意,我只不過想托你們給衛紫衣帶個口信,就說我左燕留和你們大當家的有一項重要生意要談。」

馬泰大怒道:「你算什麼東西,也有資格和我們大當家的談生意,要談是不是?我這雙拳頭正好發癢,你要談生意,和我這封老夥伴去談。」

說着就要動手,戰平連忙止住,平靜地對左燕留道:「左先生有什麼話要我們轉告大當家,請說。」

左燕留一付勝券在握的樣子,悠然道:「請轉告衛紫衣,蕭一霸已落我手。」

他說完這句話就負手而立,靜待戰平的回答。

馬泰首先發作,怒道:「好個背叛主子的奴才,老子今天非教訓教訓你不可!」

不顧戰平制止,已沖了過去,揮拳擊向左燕留那張得意的臉,這張臉馬泰看不慣。

左燕留輕輕一閃,避過馬泰雙拳,遠遠地躲在一邊,冷笑道:「好個糊塗東西,連事情的輕重緩急都不懂。」

戰平深知事關重大,早一把將馬泰抱住。

馬泰猶自怒道:「你把蕭一霸制住最好,把他殺了也行,也省得他給我們添亂。」

左燕留笑道:「我若殺了蕭一霸,別人會怎麼認為?蕭一霸是死在濟南,濟南是衛紫衣的地盤,蕭一霸若死在這裏,別人絕對不會想到是我所為,到那時『黑蠍子幫』上上下下,無一不把衛紫衣視為大敵,若是事情真演變成這樣,那可太熱鬧了。」

馬泰畢竟不是糊塗蟲,此時也冷靜下來,此事頗為棘手,若蕭一霸不幸死了,」黑蠍子幫』和『金龍社』大戰起來,受益的,只會是『一統江湖幫』。

這等大事,馬泰和戰平如何能決定下來?戰平對左燕留一拱手,道:「左先生暫不殺蕭一霸,也是不願看到江湖上出現火拚局面,先生的意思,我們一定代為轉達。」

左燕留道:「江湖爭鬥,我已厭煩了,『一統江湖幫』也好,『黑蠍子幫』和『金龍社』也好,無論誰勝誰負都和我沒關係,我在江湖闖蕩多年,也沒混出個名堂,本想退隱,卻過不慣貧苦日子,去爭去搶,也沒多大油水,衛紫衣若把蕭一霸的性命看得重要,就不妨出個大價錢,我得了錢后,你們愛幹什麼就幹什麼,和我沒關係。」

馬泰「哼哼」地冷笑不已。

左燕留問道:「你一個勁地冷笑什麼?」

馬泰冷冷一笑道:「憑你這種人,也敢向『金龍社』訛詐?蕭一霸現在一定沒死吧,他一死,你豈不是沒戲唱了?那好,我和戰平把你剁了,看你又能如何?」

左燕留狂笑道:「想不到你這個笨蛋並不算太笨,只是還是笨了點,我早已在蕭一霸身上下了毒,若沒有我的獨門解藥,誰也救不了他,何況我把他藏在哪裏,你們並不知道。」

馬泰也哈哈一笑,道:「臭小子果然狡詐,可惜『金龍社』有善於解毒的高手,『萬邪聖醫』的名字該聽過吧?他的傳人就在『金龍社』,你不是把蕭一霸藏起來了嗎?我不信把個濟南城翻個底朝天還找不到蕭一霸。」

左燕留道:「看來你說得倒蠻有把握,好吧,來吧,我低頭讓你砍,有膽就砍下我的腦袋。」

馬泰可是說動手就動手,取刀在手,「刷」地砍向左燕留,「當」的一聲,馬泰的刀被卸在一邊,出手的是戰平。

馬泰開始轉怒自己的夥伴來,不耐煩地道:「戰老弟,你今天怎麼啦?老是和我作對。」

戰平道:「左燕留不可殺。」

馬泰憤然道:「為什麼不可殺?」

戰平道:「第一,寶寶縱會解毒,也難解天下之毒。第二,就算寶寶可以解毒,但蕭一霸不是一時半刻可以找到,若是毒發身亡了,寶寶縱有通天術,也不能起死回生。」

馬泰這才有點心服。

戰平沉聲道:「事關重大,不能冒險,還是穩重一點好。」

馬泰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一向是足智多謀,想一個好辦法出來呀!」

戰平笑道:「咱倆何必煩神呢?把這事交給大當家,大當家一定會有法子的。」

馬泰一拍腦袋,笑道:「對呀,我們幹嘛煩神呢?把這事往大當家面前一放,不就結了,諒這個臭小子在大當家的面前是玩不出花樣的。」

左燕留冷冷地聽着,冷冷地笑着,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直到馬泰說完,才冷冷道:

「你們商量好了沒有?是不是該聽一聽我有什麼條件了?」

戰平道:「好,你說。」

左燕留道:「金銀太沉,我帶不動,珠寶需要兌換,太麻煩。」

馬泰氣道:「臭小子倒真會挑剔。」

左燕留白了馬泰一眼,繼績道:「所以我只要銀票,一百萬兩銀票就行,銀票一到手,我就放人。」

戰平微微一笑,道:「銀票怎麼交給你?你怎麼放人?」

馬泰看了戰平一眼,奇道:「想不到你倒蠻有經驗的,被訛詐過是不是?」

左燕留道:「你們把銀票湊齊了,放在大明湖邊『浩歌亭』的磚頭下,銀票一到手,我就通知你們藏人的地點。」

戰平尚未說話,馬泰像發現了什麼似的吼道:「如果你得了銀子不放人怎麼辦?你以為我們是獃子!」

戰平微微一笑,也道:「不錯,左先生的方法無法使我們信任,雙方建立不了信任感又怎麼做生意,所以找認為還是一手交錢一手交人的好。」

左燕留狡黠地一笑道:「若是依你之言,一旦人交出,錢我還能要到嗎?恐怕一個子兒也要不到,還要白搭老命一條,我的話已不可更改,先交錢再放人,如果不行就拉倒。」

馬泰道:「拉倒就拉倒。」

戰平道:「先生之意,我們記下,我們會一字不漏地告訴大當家的,至於大當家會如何做,我們不知。」

左燕留揮了揮手,道:「快去,快去,記住,只限三日,三日一過,我就殺人。」

戰平淡淡地道:「我們記住了。」

聽完馬泰和戰平的敘述,衛紫衣淡淡一笑,道:「訛詐到『金龍社』頭上了,好膽氣。」

這屋裏有席如秀、張子丹、馬泰、戰平,當然,我們的秦小淘氣是少不了的。

秦寶寶是第一次聽說這種訛詐的事情,興奮地叫道:「大哥,這事我來處理。」

衛紫衣饒有興趣地道:「說說看,寶寶有什麼辦法?」

秦寶寶歪著頭想了半天,道:「錢不能不給,不給他就殺人,人不能不救,救不下就壞了大事,所以呀,我認為湊齊了錢就交給他,大哥,怎麼樣?」

席如秀大感不服,道:「這件事傳出去,豈不去了『金龍社』的面子?」

馬泰和戰平也點頭稱是。

張子丹也道:「不應該這樣無條件放人,否則『金龍社』威信無存。」

秦寶寶眨眨眼睛,問衛紫衣道:「大哥怎麼看?」

衛紫衣也眨了眨眼睛,笑道:「寶寶一向不是個服軟的人,今天如此示弱,又是什麼理由?」

秦寶寶拍手大笑道:「還是大哥了解我,知道寶寶的心思,這件事就由我來全權處理好不好?」

衛紫衣笑道:「你的辦法能不能告訴大哥?」

「嗯!」秦寶寶點點頭,道:「只告訴大哥一個人,別人都知道了就不好玩了。」

席如秀很想知道秦寶寶葫蘆里賈的是什麼葯,連忙道:「寶少爺也該告訴我,我也幫你保密。」

秦寶寶不理他,在衛紫衣耳邊如此這般地一說,衛紫衣連連點頭,應道:「好,就這麼辦。」

馬泰好佩服秦寶寶,自己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辦法來,秦寶寶一聽就知道該怎麼做了,果然是個天才兒童。

席如秀見衛紫衣點頭,知道寶寶的主意一定是不錯的,按捺不住好奇心,又問道:「寶少爺,你應該有個助手才威風,你看我是否合適當你的助手?」

秦寶寶左看看,右看看,道:「馬馬虎虎吧,瞧你做事倒還穩重,就勉為其難當我一次助手吧!」

席如秀心裏樂開了花,大喜道:「既然是助手了,總該告訴我吧,否則助手怎麼當?」

秦寶寶一笑,道:「原來想套我話呀,沒門!助手嘛,什麼都不知道最好,叫你怎麼做就怎麼做。」

席如秀叫苦不迭,沒想到好奇心沒滿足,自己倒難脫身,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大嘆秦寶寶狡猾。

衛紫衣吩咐道:「馬泰,戰平。」

「有!」馬泰、戰平齊聲答道。

衛紫衣笑了一笑,道:「你們馬上去湊銀票,在三天之內,要湊齊一百萬兩。」

馬泰和戰平齊聲道:「是!」匆匆走出,去湊銀票去了。

衛紫衣道:「子丹,你帶一些人去找蕭一霸,找到最好,找不到也無妨。」

張子丹道:「依我看,應該在這附近找尋,左燕留和戰平他們分手不久就制住蕭一霸,不應該有時間藏人,所以,馬上去找,或許會有奇迹出現。」

衛紫衣道:「不錯,左燕留此時一定在帶着蕭一霸找地方藏身,火速找尋,或許有希望。」

張子丹雙手一揮,也匆匆走了。

席如秀問道:「寶少爺,別人都有事做,我們該做什麼呢?」

秦寶寶促狹地一笑,道:「我們的事可多了,尤其是你,事情多得一夜都做不完呢!」

席如秀暗暗叫苦,明知小傢伙難侍候,偏偏要當他助手,這不是自投羅網嗎?只好苦苦一笑,問道:「說吧,什麼事?」

秦寶寶伸出指頭,做出記數的樣子,席如秀心道:「哎喲喲,四、五件呀,肯定都是古怪的事。」

秦寶寶塢嘴一笑,道:「席領主別緊張嘛,我叫你做的事只有三件。」

「哪三件?」席如秀心中直犯嘀咕。

衛紫衣在一邊微笑着看他們倆鬧,也十分好奇秦寶寶會叫席如秀幹什麼?

席如秀更緊張,秦寶寶蹺起指頭,道:「第一,你要先洗臉,第二,你要洗腳。」

席如秀微奇道:「就這些?」

「還有第三件,別急嘛!」秦寶寶不緊不慢地說着。

席如秀見前二件這麼簡單,第三件必是古怪,眼睛瞪着,緊張得一顆心直跳。

秦寶寶笑容滿面地整一整頭髮,理一理衣服,有意製造緊張空氣,席如秀的心都快懸起來了。

秦寶寶「噗哧!」一笑,道:「第三件啊,就是睡覺。」

「睡覺?」衛紫衣和席如秀齊聲驚呼。

秦寶寶很奇怪地看了他們一眼,道:「洗臉、洗腳后不睡覺幹什麼?做賊呀!」

啊,弄了半天,白緊張一場,害得席如秀揣揣不安了半天,衛紫衣也跟着緊張。

秦寶寶見他們驚訝的樣子,嘻嘻一笑,道:「哈哈,大哥也上了當,就是要讓你們緊張一下。」

席如秀拍了拍胸口,道:「差一點心臟病發作,寶寶的助手真不好當。」

衛紫衣也笑了,道:「好個寶寶,連我也騙了。」

「很難得是不是?」寶寶挺胸凸肚,道:「以後上當的日子多著呢,我既然回來了,不把你們攪個天翻地覆才怪。」

「哇!」席如秀和衛紫衣齊作恐怖狀。

一大清早,秦寶寶就興沖沖地把席如秀從床上拖起來。

席如秀老大不情願地嘟嚷道:「這不是才睡下嗎?怎麼又天亮了?」

秦寶寶愛和席如秀開玩笑,此時卻一本正經地道:「這麼早來告訴你,當然是有原因的了,要不是看你平時對我不錯,我才不會不睡覺而來通知你一件大事呢?」

席如秀猶自未醒,問道:「什麼大事?這麼緊張?」

「席夫人來信了,罵你啦!」秦寶寶對着席如秀的耳朵大叫!

席如秀打了個寒噤,一下子被嚇醒了,慌忙道:「她……她在信里說了什麼?罵得我可厲害嗎?」

秦寶寶把放在背後的信遞給席如秀,道:「自己看吧,嘻嘻,可有好戲看了。」

席如秀心慌意亂之際,又怎會想到,秦寶寶為何會這樣乖乖地把信拿出來。

迫不及待地把信打開,哎呀不好,信封里竟全是辣椒粉,席如秀禁不住大大地打了幾個厲害的噴嚏,此時方知上了秦寶寶一個惡當。

秦寶寶早已躲得遠遠的,避免聞到辣椒粉自作自受。

席如秀滿面眼淚、鼻涕,苦笑着說不出話來,按理說上秦寶寶當太多應有所防備,卻不料仍是著了道兒。

秦寶寶嘻嘻一笑,道:「這下該清醒了吧?怎麼樣,這個方法好不好?」

席如秀哭笑不得,忽地心生一計,不顧滿臉鼻涕,道:「你大哥現在一定還沒起床,你用叫我的方法去叫他,哈哈,你大哥一定會感謝你的。」

秦寶寶一擺手,嘆了一口氣,道:「早就試過了,沒用。」

席如秀一邊打水洗臉,一邊問道:「怎麼沒用?」

秦賈寶垂頭喪氣地一攤手,道:「大哥太狡猾了,把信交給他,他卻胳膊伸得老長,估計以前深受其害過。」

席如秀道:「你大哥對你還不了解?你肚子裏的花花腸子再多,也騙不過你大哥。」深以有人能制住秦寶寶而得意。

秦寶寶道:「哎,大哥騙不了,只好騙席領主啦,偏偏席領主每當必上,嘻,真好玩。」

席如秀弄了個沒趣,匆匆洗完臉,換好衣服,很客氣地道:「寶少爺,有何吩咐?」

秦寶寶道:「和我到街上買東西去,我要到中藥和雜貨店買一些好玩的東西。」

席如秀生怕上當,試探地問道:「要買什麼東西,吩咐下人去就行了,不必自己動手嘛!」

「啊哈,現在我才知道席領主為什麼這麼胖了,原來是人懶,席夫人不好意思叫你減肥,我來幫你吧!」

不由分說,將席如秀推出屋去,席如秀無奈,只好隨着秦寶寶閑逛起來。

濟南是個大都市,市面很繁華,街上的店鋪一家挨着一家,從頭看不到尾。

街上的小吃也很多,秦寶寶走一路吃一路,每樣只一點,當然啦,銀子照付。

席如秀樂呵呵地跟在秦寶寶屁股後面付銀子,其實小吃大部分都落人他的肚中,吃了半條街,肚子已吃得滾圓了。

秦寶寶回頭看了席如秀一眼,忽地拔足狂奔,席如秀嚇壞了,連忙追去,偏偏秦寶寶輕功好,且身子靈便,在人群中穿梭自如,席如秀是個大胖子,在人群中跌跌撞撞,招來罵聲一片。

眼見秦寶寶越跑越遠,席如秀髮急,大喝一聲,從人群的頭頂飛過,卻不想秦寶寶已站住,嘻嘻地望着席如秀直笑。

席如秀氣喘如牛,哼哼道:「寶少爺,你跑什麼?」

秦寶寶正色道:「你吃得太多了,需要消化一下,這是在幫你減肥呀,怎麼,怪我多事?」

「不不不……」席如秀連連擺手,道:「飯後運動運動,還是蠻好的。」

秦寶寶促狹地一笑,道:「既然蠻好,就再跑一跑吧!」說着故作奔跑的樣子。

席如秀慌得一把拉住他,懇求道:「寶少爺,饒了我吧,我以後帶你到桂林玩好不好?」

「桂林?」秦寶寶睜大了眼睛。

「桂林山水甲天下嘛!」席如秀趁機喘了口氣,心中暗自得意,終於引開秦寶寶的注意力,使他不再幫自己減肥。

他見秦寶寶神情專註,便笑道:「桂林可是天下第一名勝,那裏有條江,可比黃河、長江的水清多了,黃河、長江若是算作赳赳武夫,江便算是小家碧玉,那裏還有象鼻山,整座山就像一頭大象似的。」

秦寶寶被好奇心所激,於是接連問了關於桂林的好幾個問題,席如秀胡亂回答,也不知對還是不對,反正引開秦寶寶注意力就行。

說着來到一家中藥,秦寶寶將懷中一張寫好的紙放在櫃枱上,道:「掌柜的,買葯。」

葯掌柜是個老頭,滿臉的皺紋,一副很有學問的樣子,可是看了秦寶寶的紙卻皺了皺眉頭,奇怪地道:「這是什麼方子?這個方子能治什麼病?」

秦寶寶笑道:「你按照方子拿葯就得了,反正不是毒藥,葯銀又是雙份的。」

銀子雙份可是不小的誘惑,老頭不再說什麼,依方稱了葯,心滿意足地收了雙份銀子。

席如秀看着秦寶寶手中大包小包,或清香,或怪味,或刺鼻的藥包,不解地問道:「這是什麼葯?能治什麼病?」

「能治膽大病。」秦寶寶神秘地一笑,道:「膽大的人一用這葯,膽子就小了。」

席如秀連忙躲得遠遠的,很緊張地道:「可千萬不要讓我吃了,我膽子可夠小的了,這一吃連見老婆的勇氣都沒有了。」

秦寶寶大感好玩,將手中藥包直往席如秀懷中送,席如秀裝作害怕的樣子慌忙逃走,秦寶寶咯咯笑着在後面追,這一老一小開心地在大街上追逐著。

回到賭場,衛紫衣正在屋裏看書,見秦寶寶和席如秀進來,放下書笑道:「老遠就聽到你們的聲音了,這麼開心,有什麼好消息嗎?」

席如秀笑道:「寶少爺開了個方子,配了一帖治膽大的葯,一吃膽就小了。」

衛紫衣大奇,道:「天下真有這樣的葯,寶寶,你又在弄什麼古怪?」

秦寶寶把藥包往席如秀懷中一放,道:「大哥,這些藥效果可神奇了,對付左燕留最管用。」

「哦?」衛紫衣詫道。

秦寶寶道:「將這些藥用水煎了,然後在銀票上面塗上一點就行了,那左燕留拿走銀票后,不久他就會乖乖地回來,並且痛哭流涕地求我們饒命。」

「哦?」衛紫衣和席如秀齊齊叫道。

秦寶寶見兩人這樣關注,更加開心地道:「不用奇怪啦,因為這葯很特殊,人的皮膚一沾上就會全身發黑,其實對生命無礙,但左燕留卻肯定會心慌的,以為自己中了毒,他雖然有膽量和『金龍社』討價還價,卻沒有膽量拿自己生命開玩笑。」

衛紫衣微笑道:「生命和錢財相比,自然是生命重要,你料定左燕留會回來?」

秦寶寶道:「不管他是否願意交出蕭一霸,這個方法算是保了險,再說,任他取錢而去,豈不讓天下人小看了『金龍社』?我要讓他高興而去,恐慌而回。」

席如秀拍手而笑道:「好一個神機妙算的小諸葛,席某人萬萬不及也!」言畢,作望塵莫及狀,逗得秦寶寶咯咯直笑。

衛紫衣深深地注視着秦寶寶,心中又愛又憐,秦寶寶回來了,快樂也就回來了,衛紫衣決定終其一生也要讓秦寶寶快樂,再也不讓秦寶寶傷心,再也不讓秦寶寶受到哪怕最微小的傷害。

秦寶寶習慣地摟住了衛紫衣的腰,柔聲細氣道:「大哥,你說,我的辦法會不會管用?」

衛紫衣微笑道:「寶寶的辦法雖近似於胡鬧,但仔細想想,不是沒有幾分道理,所謂的出人意料,該是指你這種獨闢蹊徑的做事方法吧!」

得到大哥的讚賞,秦寶寶真是好開心,恨不得現在就看到左燕留黑不溜秋地找來這裏。

秦寶寶從袖子中取出一個小盒子,鄭重其事地遞到席如秀的手上,道:「席領主,我在外面的時候一直想着你,幫你買了一份禮物,送給你,打開看一看好不好?」

席如秀深受感動,動情地道:「寶寶能想到我就行了,何必破費買東西送我?」

「不嘛!」秦寶寶身子扭得像麻花,道:「打開看看嘛,人家好心好意幫你選的。」

「好,好,好!」席如秀迭聲答應,急忙打開小盒子,盒蓋一打開,一個小東西「嗖」

地竄出來,直竄到席如旁的臉上,席如秀眼疾手快,伸手抓個正著,覺得毛茸茸的、軟乎乎的,原來是只小老鼠,正睜著一對小黑眼望着席如秀,席如秀慘叫一聲,手一下鬆開,小老鼠一落地,飛快地逃跑了。

席如秀素有三怕:怕蛇、蛇鼠、怕老婆,此時心臟突突跳個不停,卻唯有苦笑不已,秦寶寶的惡作劇水準可是越來越高了。

衛紫衣輕嘆道:「寶寶又胡鬧了,你不知道席領主很怕老鼠嗎?」

秦寶寶一吐舌頭,沖着席如秀做個鬼臉,道:「席領主這麼大的男人,卻怕老鼠,可是太不應該,我是幫他做一點點適應,好改掉怕老鼠的毛病,是一片好心嘛!」

衛紫衣剛要說話,席如秀反而為秦寶寶解圍,笑道:「寶寶做得對,大男人怕老鼠實在不應該,我以後要慢慢適應。」

既然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衛紫衣又能說什麼呢?無奈地拍了拍秦寶寶的小腦袋,苦笑道:「你惡作劇的本事真是越來越高了,連受害者也為你說話了。」

「因為我可愛嘛!」秦寶寶調皮地一笑,拉着席如秀的手道:「席領主,跟我熬藥去。」

便拉着席如秀進了廚房。

衛紫衣好笑地搖搖頭,抬眼見馬泰和戰平走進來,每個人手中都拎着包袱。

一進門馬泰就嚷道:「一百萬兩可真不容易湊,我們幾乎把濟南城所有『金龍社』的財產都收羅來了。」

兩人一夜未睡,都面有倦色,戰平道:「大當家,這麼多錢,可是兄弟們用血汗換來的,真要白給?」

衛紫衣淡淡一笑,道:「弟兄們的血汗錢一分也不能亂花,左燕留一個子兒也別想得到。」

馬泰笑道:「我就知道大當家和我們是一個心思,依我脾氣,早就把左燕留那臭小子砍了。」

衛紫衣道:「在這一點上你就不如戰平穩重了,殺人永遠不能讓人心服,也絕對不是處事的好方法,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可殺人,『金龍社』若是個亂殺人的組織,早就給人剷除了。」

馬泰恭恭敬敬地聽着,對衛紫衣的話他一向是言聽計從,衛紫衣的年紀不比馬泰大多少,但馬泰最服的就是衛紫衣。

戰平將包袱放在桌上,道:「大當家,這裏總共有一百萬兩整,全是一千兩一張的。」

衛紫衣點點頭,臉上浮出笑容,道:

「你們忙了一晚上,該去好好地休息了,這裏的事不用你們操心了。」

兩人躬身而退,迎面遇到二領主張子丹,站在門口問了聲好,就去各自休息了。

張子丹進門后,衛紫衣見他一臉倦色,想必昨夜跑得很辛苦且無收穫,便安慰道:「左燕留遲早會落在我們手上的,他躲過了初一,也躲不過十五。」

張子丹搖了搖頭,道:

「我只是奇怪兩個大活人怎會不留下一點線索,就好像在空氣中消失了一樣,你說怪不怪?」

衛紫衣道:

「難道連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嗎?」

「沒有……」張子丹搖搖頭,道:「幾乎問過附近的每一個人,都沒有線索,倒是有人見過兩個人從門前路過,可是那兩人的相貌卻和左燕留、蕭一霸絕不相同。」

衛紫衣聽罷張子丹的話,陷入了沉思,良久才緩緩地道:「你的話讓我想起了一個人來。」

「誰?」

「李桂,『千幻魔君』李桂,李天王。」

張子丹明白了,道:

「你是說左燕留會易容術,將蕭一霸和他自己改變了模樣?」

衛紫衣道:「很有這種可能,否則又如何解釋兩個大活人失蹤的秘密?他們現在若是變了模樣,我們自然是問不到消息的。」

張子丹道:

「如此說來,我們就只好靜候左燕留自己出現了。」

衛紫衣道:

「暫時沒有必要驚動左燕留,免得他被激怒而失手殺掉蕭一霸。」

張子丹點了點頭,笑道:「幸虧三天的時間並不算長,我們不會等多久的。」

衛紫衣低頭沉思,沉吟不語,皺了皺眉頭,道:「我忽然好像有一種奇怪的預感,感到左燕留永遠不會出現了。」

他凝神細思,又道:

「蝶飄香的人也一定有人在濟南城的,如果他們找到左燕留,許以高價,那麼蕭一霸的生命就有危險了。」

張子丹猛然一驚,失色道:

「不錯,我若是左燕留,也會找『一統江湖幫』,因為他們比我們更需要得到蕭一霸,他們出的價錢也一定比我們高。」

衛紫衣神情也很凝重,以從來沒有過的迫切語氣道:「立刻通知全城的弟兄,一旦見到『一統江湖幫』的人,殺無赦,嚴密監視近日來到濟南的陌生人。」

張子丹道:「這個方法未必管用,第一,『一統江湖幫』的人並無記號,第二,濟南是個大城,每日進來的人不知有多少,絕不可能做到毫無遺漏的。」

衛紫衣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道: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事到如今,只能碰運氣了,再者,在全城造成大搜捕的氣氛,或許可使『一統江湖幫』和左燕留不敢輕舉妄動。」

張子丹道:「我立刻就去安排,『金龍社』在濟南共有弟兄二百餘人,這麼些人雖然未必能搜遍全城,但若是造聲勢,則一定可以完成的。」

張子丹一握雙拳,匆匆走出房間,因一夜未睡而造成的倦態也一掃而光了。

衛紫衣深感有這樣的助手而自豪,越是遇到危險,就越能全力以赴,這樣的人在『金龍社』有很多很多。

衛紫衣離開裏屋,來到秦寶寶熬藥的廚房,見秦寶寶和席如秀正如老僧入定般地端坐在一口砂鍋前,砂鍋里「咕嘟咕嘟」地翻騰著,一種奇異的葯香瀰漫了整個屋子。

衛紫衣的到來,並沒有驚動屋裏精神專註的兩人。

衛紫衣在門口站了一會,淡淡地一笑而去,他準備到街上去逛一逛,若是能恰巧遇上左燕留則更好,他相信以自己的眼力,一定可以看破一個人的易容,對於左燕留,他只看過一眼,相信這一眼已經足夠。

漫步在熱鬧的大街上,聽着各種各樣的聲音,衛紫衣聽過左燕留的聲音,一個人的聲音再怎麼變,也不可能完全改變,如果左燕留在鬧市中開口說話,衛紫衣一定可以聽出。

衛紫衣認為,在這條街上,也一定有『一統江湖幫』的人,自己的出現,必然會驚動他們,如果他們在鬧市中趁機行刺,那可再好不過,衛紫衣就可以順摸瓜,一舉殲滅濟南城中蝶飄香的實力。

心中戒備着,身體卻是徹底放鬆,給人一種輕鬆而無戒備的姿態,只要是高手,都可以看出衛紫衣現在渾身不設防。

走到一家酒樓前,衛紫衣停下,看了一眼,就抬腿上了樓,須知酒樓茶肆是打聽消息的最佳地點,『一統江湖幫』不會放過這種地方,衛紫衣偏偏就要往這種地方去。

他的衣衫、舉止無疑是一種身份的標誌,夥計早已殷勤地將衛紫衣引到臨窗的一個座位前。

臨窗的座位一般是最好的,喝着酒,吃着菜,欣賞樓下眾生,很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感覺。

衛紫衣的眼睛只在樓中的酒客們身上一掃,就知道這其中並沒有自己要找的人,任何一個練過武功的人都無法逃脫衛紫衣的眼睛,因為不管練過任何一種武功,都會留下痕迹的。

練刀的人和練劍的人手較為粗糙,這種粗糙又不同於販夫走卒辛苦勞作而造成的粗糙,雖然兩者間差別很小,也只有衛紫衣這種人才可以分辨出來。

何況會武的人氣質不同於常人,他們大多有一種不把別人放在眼裏的氣勢。

衛紫衣側頭看着樓下,樓下人頭攢動,皆是碌碌眾生,看了半天,也沒有看到一個值得注意的人。

就在他已經放棄,並且準備付錢離開的時候,他的眼睛忽然一亮,盯住了一個從樓下匆匆而過,身披黑斗蓬的女人。

那黑衣女人曼妙的身材和高雅的氣質在人群中有一種鶴立雞群的感覺,任何人一看到她就很難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雖然衛紫衣沒有看清她的臉,卻知道這樣一個女人一定不會太丑。

忽地,他覺得女人的身材很熟悉,熟悉到他差一點就要將她的名字脫口而出梅冰艷。

衛紫衣趕緊起身離開了窗子,他並不想見梅冰艷,他不是不懂梅冰艷的心思,他只是覺得梅冰艷和自己之間從頭到尾都是不可能的,沒有人可以取代秦寶寶。

梅冰艷也不行。

自從在少林寺分手之後,衛紫衣幾乎已忘了世上有梅冰艷這個人,對秦寶寶而言,衛紫衣是一團火,除了秦寶寶以外對任何一個女人而言,衛紫衣只能算是塊冰、是塊鐵。

有時候,甚至連衛紫衣自己都覺得自己絕情無義。

茫然地下了樓梯,卻看見梅冰艷正站在梯口,一臉幽怨地看着自己,她似乎想說什麼,卻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兩個人靜靜地凝視,梅冰艷的臉忽然紅了。

「三個月了,」梅冰艷幽幽地道:

「這一百多天我一直都在想着少林寺的那些日子。」

一種柔柔酸酸的心情也在衛紫衣心頭盪起,但他只是淡淡地道:「你不應該去想,因為那畢竟已是過去的事情。」

梅冰艷嘆息著道:

「有時候我真不明白,究竟是什麼原因使你對我這麼冷漠?」

衛紫衣不知說些什麼才好,他走下樓梯,匆匆從梅冰艷身邊走過,低聲道:「你跟我來。」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5:22:40


第十五回 一山不容二虎

梅冰艷默默地跟着衛紫衣,穿行在人聲喧嘩的街道上,兩個人的距離不算遠,也不算近,似乎種種微妙都在他們之間的距離上了。

要去賭場必須經過一條小巷,這條小巷無論是白天還是夜晚都很僻靜,幾乎沒有什麼行人,梅冰艷默默地走着,忽地覺得自己很無奈、很凄傷。

衛紫衣要帶她去哪裏?去做什麼?是讓她去見一個橫亘在兩個人之間的女人嗎?

梅冰艷懷疑,自己有見她的必要嗎?梅冰艷慢慢地停下了腳步,她開始對以前的行為感到好笑,一往情深的單相思是不會有什麼結局的,難道非要等到幻想被撞擊得粉碎才黯然回首嗎?

想起自己以前真是太傻,為一個永遠得不到的影子苦苦折磨自己,她不願再過那種夢中笑醒,醒來卻無限凄涼的日子。

以前總認為,為自己心中的情人痴痴守候是幸福的,哪怕這種守候毫無實現的可能,現在才發現,自己不是那種女人,她需要的是真正的熱情,真實而不是夢中的幸福。

她停下了腳步。

衛紫衣也停下了,轉身望着梅冰艷,似乎已透過梅冰艷淚水朦朧的雙眼看穿了她的內心,衛紫衣誠懇地道:「並非每一種相遇都是緣分,我承認,是因為我含糊不清的態度使你誤會,我的確已有了心上人,一個別人永遠無法替代的女人。」

任憑雙眼淚水流淌,梅冰艷只是不說話。

衛紫衣深知,此刻自己的任何一句話對梅冰艷都是傷害,他深深地嘆息著。

梅冰艷忍着,開口道:「一切都是我的錯,我以為自己的痴心可以打動你,可是事實上沒有。你根本就是一個沒有心肝的人,我發現我錯了,錯在以為你是一個真正的男人,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沒有你我就活不下去,你以為天下除了你,男人都死光了?」最後她的聲音已變得凄厲。

梅冰艷的話就像鞭子,一句一句地打着衛紫衣,衛紫衣靜靜地聽着,既沒有反駁也沒有發怒,男人與女人之間,在感情上的問題上根本不存在着誰對誰錯,錯的只是命運。

衛紫衣深深地嘆息,梅冰艷無疑是一個很好的女人,世上十分之九的男人都可能會為她而瘋狂。

而衛紫衣卻不會,因他已有了秦寶寶,一個調皮可愛、毛病多多的小淘氣。

衛紫衣早已決定和秦寶寶相伴終生了,雖然到目前為止,秦寶寶根本沒意識到自己是個女人。

梅冰艷的一張粉臉已變成了鐵青色,她無限怨恨地看了衛紫衣一眼,以前的一腔柔情已化作刻骨仇恨,她冷冷地看着衛紫衣,忽地轉身離去。

衛紫衣一直靜靜地站着,很久很久以後,他還是一動也不動,梅冰艷臨去時的一瞥使他覺得自己成了罪人,無論是有意或無意,自己都算害了梅冰艷的一生。

愛到盡頭就是恨,刻骨的愛往往就是刻骨的恨,衛紫衣終於長長地嘆了口氣,看着天邊被落日染得血紅的晚霞。

他漸漸覺得身子有些發寒,心頭也莫名其妙地產生了恐懼,這種恐懼感很熟悉,衛紫衣在十年前和一名崆峒高手比武時,就會有過這種感覺。

那一次他雖然勝了,卻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個月。

如今這種感覺又來了,衛紫衣轉目四顧,卻什麼也沒有發現,他搖了搖頭,想擺脫這種恐懼,可是他很快就感到背脊上的寒意更甚,似乎有一雙仇恨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衛紫衣緩緩地拔出了劍,淡淡地道:「朋友可以出來了,要嘛不妨下手。」

他卓立在街心,左手倒提着銀劍,銀劍在手,使他立刻擺脫了恐懼,仍是靜靜地立着,只是神情已鎮定自若。

又等了很久以後,周圍仍是靜悄悄的毫無動靜,只是,那種無形的殺氣猶在,衛紫衣深知,自己的任何一個錯誤都會造成損失,所以他不動,一動也不動。

天上的落日在雲層中掙扎著不落下去,可是幾經跳躍后,終於還是隱入雲層中,天地一下子昏暗起來。

殺氣,忽地消失了。

衛紫衣立刻感到壓力消失,剛才的精神過於集中使他十分疲倦,此時,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回劍,奔跑,衛紫衣以最快的速度,幾乎是飛起來衝進了賭場,然後他就愣住了。

賭場中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而此時本應該是賭場生意最興隆的時候。

沒有鮮血、屍體、兵器,甚至連打鬥的痕迹都沒有,每一張賭桌都排得整整齊齊,上面的賭具也有條不紊地放着,偌大的大廳,此時是冷清清的。

沖入裏屋,也是一個人都沒有,秦寶寶、席如秀、張子丹、馬泰、戰平好像約好了,一下子全消失了。

廚房裏也收拾得乾乾凈凈,屋裏還瀰漫着藥味,可是爐火已熄滅多時,衛紫衣彷佛走入了一個墳墓,四周的空氣也彷佛凝固了。

衛紫衣沒有憤怒、驚恐、沮喪、不安,如果他憤怒、驚恐、沮喪、不安,他就不是衛紫衣了。

他很平靜地看着這一切,好像這一切很自然、很平常,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他在每一間房間慢慢地看着,最後走出了賭場,走上了已是燈光燦爛的大街。

夜市很熱鬧。

衛紫衣慢慢地走着,冷冷地笑着,好像已明白了所有的事情,人群中有幾雙眼睛一直在盯着他,每個人的手中彷佛都有武器,可是衛紫衣像是沒有看到似的,那幾雙眼睛也沒有動手的意思。

在一間最豪華、最氣派的酒樓前,衛紫衣停下了腳步,然後他慢慢地回過頭來彷佛在自言自語道:「你們最好不要跟我進去,否則你們一定會後悔的。」

他說完就走進了酒樓,徑直上了樓,跟着他的那幾個人也走了進去,在幾張桌子邊分別坐下。

衛紫衣高踞在樓上,招手換來了一個夥計,淡淡地道:「看見底下那些人沒有?」

夥計掃了一眼,道:「看見了。」

衛紫衣淡淡地道:「請他們出去,如果他們不出去就將他們拉出去,明白我的意思嗎?」

夥計道:「明白。」他揮了揮手,又停下了,冷冷地望着衛紫衣,道:「你是什麼人?」

衛紫衣報出了自己的名字,夥計點了點頭,徑直下了樓,走到一個剛才盯梢衛紫衣人的面前,抱拳一笑,道:「香主可好?」

那人也一抱拳,笑答:「好。」

夥計立刻揮拳,痛擊在那人的鼻子上,那人臉上的笑容尚未消失就倒下了。

倒下之人的同伴立刻圍上,沖向夥計,不待夥計動手,剛才還在喝酒的賓客們居然一起站起。

很快地,那幾個盯梢的人就被抬到了街上,然後,酒樓大門「眶當」一聲關上了。

賓客們紛紛坐下,各自干剛才幹的事,夥計走上樓來,向衛紫衣一抱拳,道:」瓢把子請大當家喝酒。」

衛紫衣淡淡地道:「叫他過來見我。」

夥計為難道:「可是……」

衛紫衣不言,而是將一張桌子的桌角用手輕切下來,用手指一點一點地磨著,木屑紛紛落下。

夥計臉色變了幾近,推上笑道:「我這就去請瓢把子來見衛大當家。」說罷匆匆走開。

並沒有等多久,兩個人大笑着走上樓來,當先一人相貌粗豪,正是『黑蠍子幫』,『見血魔君』蕭一霸,後面跟着那人,卻是『神筆判官』左燕留。

左燕留不是將蕭一霸用藥制住了嗎?如今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衛紫衣冷冷地看着,似乎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好像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可以看出他在發怒,卻努力壓制着。

蕭一霸和左燕留雙雙走來,蕭一霸笑道:「早知道大當家一定會找到這裏的,只是卻沒料到這麼快就來了。」

衛紫衣冷冷地道:「玩笑可以結束了,只是我不明白,真有開這個玩笑的必要嗎?」

蕭一霸道:「這是必要的。」一屁股坐下。

左燕留卻站着,夥計們將一道道菜如流水般端了上來。

蕭一霸一揮巨掌,道:「大當家應該明白,我對大當家有懷疑。」

「懷疑我沒有誠意合作?」衛紫衣淡淡地看着左燕留遞過來的酒。

蕭一霸哈哈一笑,道:「現在不懷疑了,為了我,大當家願意出一百萬兩銀子,足表大當家的誠心。」

衛紫衣道:「你是一個多疑的人,這一點我並不怪你,其實,我也早想試試你的誠意。」

蕭一霸笑道:「當然可以,隨便你怎麼試都行。」

一直不吭聲的左燕留忽道:「大當家,有一點疑問,我想向大當家請教。」

「問吧:」衛紫衣喝了一口酒。

左燕留笑道:「大當家是怎麼看出這是一個花招?」

蕭一霸拍著左燕留的肩膀,道:「你的那點花花腸子,哪裏能瞞得住衛大當家?」

卻又好奇地問道:「大當家說說你的看法。」

衛紫衣淡淡一笑,道:「我只是有點奇怪,一代梟雄蕭一霸,怎會被人輕易制住?再者,左先生若真想叛你,何必等到此時?左先生在幫中地位也算不低,殺幫主而自立也並非沒有可能,又何必為區區一百萬兩銀子得罪江湖兩大幫派。」

左燕留臉上肌肉牽動,強自笑道:「大當家說得有理,大當家說得有理!」

蕭一霸笑道:「衛大當家說,你有開幫自立的可能,看來我得注意了!」說罷哈哈大笑。

左燕留臉色蒼白,勉強道:「衛大當家和瓢把子在說笑話了,真是說笑了。」

蕭一霸神色一凝,對衛紫衣道:「衛大當家,此處酒樓是我在濟南的據點,你怎麼得知?」

衛紫衣笑道:「『金龍社』在濟南也有些潛勢力,不瞞瓢把子,幾年前我們就已得知有這個所在了。」

蕭一霸笑道:「好一個『金龍社』,好一個衛紫衣。」

衛紫衣道:「以前『金龍社』和幫主南北對恃,故而偵察較細,幫主莫怪!」

蕭一霸道:「江湖之中,友敵難辦,在下試探大當家之舉,大當家也不要往心裏擱。」

衛紫衣微微一笑,道:「既然是一個玩笑,幫主是不是可以放人了?」

「放人?」蕭一霸一臉茫然。

衛紫衣略感不快地道:「玩笑不必再開下去了,敝幫的人在幫主手裏自不會吃虧,只是在下已想動身趕回,望幫主放人而已。」

蕭一霸急得滿頭大汗,道:「大當家在說什麼?在下沒有動貴幫一個人,哪裏又抓過人?

更沒人可放啊!」

衛紫衣徒然變色,道:「難道下屬席如秀、張子丹等人不在幫主這裏嗎?」

左燕留道:「確實不在,大當家一定是誤會了。」

衛紫衣覺得指尖已冰涼,蕭一霸此時此刻斷不會說謊,莫非席如秀他們是被「一統江湖幫」劫了去?

衛紫衣想想可能性極大,立覺事情十分棘手。

蕭一霸道:「莫非蝶老魔早開始下手了?」

衛紫衣點了點頭,道:「大有可能。」

蕭一霸沉吟道:「以貴幫席如秀、張子丹等人的功力,非一般人可以對付,難道蝶飄香在濟南會有如此實力?」

左燕留道:「幫主莫要忘了,兩日前我們曾受圍攻,那些人必是蝶瓢香的人無疑,他們的人數眾多,武功皆不弱,瓢把子和我也算是僥倖才逃出的。」

衛紫衣又道:「那晚的激戰,我已有可靠消息,的確是蝶飄香的人所為。」

蕭一霸道:「看來我們的會見已經不是秘密,蝶飄香想乘我們尚未完全合作時,給我們予以打擊。」

失去了秦寶寶、席如秀、張子丹,對衛紫衣而言,可算極為沉重的打擊,他現在還能保持鎮靜,已算是極不容易了。

左燕留道:「事不宜遲,必須及早對蝶飄香發動攻擊,否則他日漸壯大,一口就吃不掉了。」

蕭一霸道:「以『金龍社』和本幫的實力對付現在的蝶飄香是綽綽有餘的,衛大當家……」

他轉向衛紫衣,道:「你是不是先回去做些準備?」

衛紫衣一揮手,道:「『金龍社』弟兄早已枕戈待旦,各大城市的弟兄也已做好動員,不待蝶飄香來攻,就可打他個措手不及。」

蕭一霸哈哈大笑,舉杯道:「來來來,為我們合作愉快,先乾了此杯!」

三人同時舉杯,一飲而盡。

衛紫衣離開后,蕭一霸和左燕留忽地爆發出一陣大笑,他們笑得很得意。

左燕留一挑大拇指,贊道:「高,真是高,瓢把子神機妙算,萬人莫敵。」

蕭一霸哈哈大笑,道:「能瞞得住衛紫衣的確不容易,只要我們假傳警訊,令衛紫衣率眾前來,那時再全力攻打子午嶺,『金龍社』可就要土崩瓦解,那天下可就是我的了。」

忽聽一人嘆息道:「我勸你不要太得意,衛紫衣不是那麼容易被擊倒的人。」

一個華服老者推著一個輪椅,慢慢地從一間小屋裏出來,此人赫然是蝶飄香。

這是怎麼回事?蝶飄香怎會和蕭一霸在一起?

蝶飄香嘆道:「衛紫衣武功高深莫測,智謀更是天下無雙,你們千萬不要小看了他。」

蝶飄香又嘆道:「我就是如此,和他的一番交手,令我雙腿殘廢,功力全失,哎,以前的萬丈雄心……」

蕭一霸冷笑道:「我不殺你,已是對你的恩賜,你居然還在這裏胡說八道!」

蝶飄香道:「你不殺我,是因為你想利用我,利用我的聲勢,迫使衛紫衣和你合作,衛紫衣與虎謀皮,又能有什麼好結果。」

蕭一霸爆發一陣狂笑,道:「這就是江湖,一山不容二虎,你以前豈不也是野心勃勃?」

蝶飄香長長嘆息一聲,道:「自從殘廢之後,我平靜下來,才懂得名利皆是害人的,如果我沒有野心,此時又怎會落到這般地步?我勸你遲早抽身為妙,須知一個人若是太聰明,反會誤了自己的性命。」

蕭一霸微怒道:「老不死的一天到晚讓人心煩,記住,衛紫衣的死期,也就是你的死期!」

蝶飄香微微一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蕭一霸一愣,道:「你放心?」

蝶飄香道:「衛紫衣絕不會敗在你的手裏,他不死,我也不會死,對不對?」

蕭一霸大怒,伸手取刀,架到蝶飄香的脖子上,怒道:「你再說一句我就砍了你。」

蝶飄香嘆道:「以你這般脾氣暴躁,一觸即怒,又怎能做得了大事?」

將刀輕輕推開,他搖搖頭,道:「我已老了,你要殺我隨時都可以,又何必急在一時。」

眼睜睜看着蝶飄香離開,蕭一霸怒氣無所發泄,回手一刀,將欄桿削斷。

左燕留安慰道:「瓢把子何必和這種老人計較,他說你成不了事,你就偏做成了讓他看看,到那時他是死無怨言。」

蕭一霸怒火漸漸平息,恨恨地道:「若不是老不死尚有利用之處,我早一刀剁了他。」

左燕留道:「萬萬殺不得,他一死,衛紫衣就少了顧忌,合作告吹,再找機會挑『金龍社』可就難了。」

蕭一霸憤憤喝酒,左燕留一邊小心侍候着,主子發脾氣,奴才會倒霉的,左燕留深知這點,只管把一頂頂高帽拋去,不一會兒,蕭一霸就哈哈大笑,豪氣恢復了。

蕭一霸忽地一頓,道:「那些人犯可要小心侍候着,叫他們跑了可就槽糕了。」

左燕留道:「為何不殺了他們?」

蕭一霸道:「這些人對衛紫衣很重要,迫不得已時,可以作為一條退路。」

左燕留笑道:「瓢把子深謀遠慮,屬下望塵莫及矣!」

蕭一霸道:「蝶老魔說得不錯,衛紫衣不是易與之輩,留一條後路是必要的,雖然我們此時佔盡優勢,但衛紫衣畢竟是一代梟雄,不可不防。」

左燕留道:「幫主準備什麼時候動手?」

蕭一霸道:「等衛紫衣一回山,我就發出警訊,衛紫衣帶人馬來助我時就可以乘機進攻『子午嶺』,這件事由你主持,至於衛紫衣,他帶的人落於我手,豈容他好看?」

言畢哈哈大笑,一連乾了幾杯,酒酣耳熱,更是興奮,忍不住撕開衣衫,露出多毛的胸膛,已是狂妄不可一世之態。

左燕留殷勤道:「到那時,瓢把子就可以好好消遣消遣衛紫衣,發泄一下以前所受的悶氣了。」

蕭一霸大笑道:「不錯,不錯,貓捉到老鼠后,哪捨得馬上吃掉。」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一群王八蛋,竟敢虐待兒童,小心我敲碎你們的小腦袋!」

搖著鐵窗拚命地叫,雖知毫無用處,卻忍不住心頭怒火,秦寶寶快要急瘋了。

「算了,算了,喊破喉嚨也沒有用的,他們就算聽見了也會裝啞巴,好個蕭一霸,居然把我也送進來了。」大嗓門的是席如秀,幾個人中,算他最豁達了。

張子丹盤膝打坐,低頭不語,戰平仰首望天在想着心事,王首領則一副隨遇而安的樣子,也不說話。

馬泰剛才聲音已叫啞,此時稍作休息。

秦寶寶一回頭,道:「席領主,一旦我們出去,非把他們腦袋敲碎不可,尤其是蕭一霸和他那個師爺左什麼的。」

馬泰啞著嗓子道:「腦袋敲碎算便宜了他們,不把他們千刀萬剮我就不姓馬!」

「你們急什麼?」席如秀笑嘻嘻地道:「又管吃飯又能安靜幾天,我還挺感謝他們的。」

席如秀到哪裏都改不了開玩笑的心情。

秦寶寶想了一想,也笑嘻嘻湊過來,道:「對啊,每一次大哥的對手都很稀鬆太沒意思,這次讓他急一急也好。」

張子丹沉聲道:「就怕大當家不知我們下落,上了蕭一霸的圈套,到那時……」

秦寶寶對大哥一向充滿信心,大聲道:「才不會呢,大哥哪會上蕭一霸的當,何況我在臨走前留下了線索,相信大哥一定可以發現。」

「啊?」大家一起湊過來,驚喜地看着秦寶寶。

秦寶寶笑笑,道:「其實我早已看透蕭一霸此人,所以他來邀請我們時,我在一張桌子上刻了一個字。」

「什麼字?」大夥齊聲問道。

「『蕭』,蕭一霸的蕭字,相信大哥一定可以發現的。」

戰平嘆道:「就怕此時大當家孤身一人,凶多吉少。」

秦寶寶大聲道:「你的擔心是沒有道理的,蕭一霸野心極大,是想一舉消滅『金龍社』,所以他暫時不會對大哥下手。」

席如秀道:「寶寶的分析極有道理,蕭一霸暫時不會下手,大當家也會在這短短几天中看出破綻來的。」

張子丹道:「不過我們不能光指望別人來救,必須想個辦法出去才好。」

誰不想出去呢?可是光是牢房上那些粗如兒臂的鐵鏈就無法對付,更別說外面的層層守衛了。

大家都在沉思,席如秀笑道:「寶寶,該你大顯身手了,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的,你有被囚的經驗。」

秦寶寶微微一笑,道:「不錯,我的確有個主意。」

大家一起問:「什麼主意?」

這種時候,秦寶寶自然要賣個關子,無論大家怎麼問,他就是不說,大家都想不出該用什麼方法逼秦寶寶說出來,只好悻悻然地退到一邊。

馬泰不死心,還在央求道:「寶少爺,你就說了吧,你知道我馬泰是個急性子,一件事要是悶在心上會悶死的。」

「有這麼嚴重嗎?」秦寶寶笑道:「別對我使花招,無論你們怎麼問,我就是不說。」

戰平微笑着拉開馬泰道:「寶少爺既然不開口,你問也白搭,你又不是不知道寶少爺的脾氣。」說着對馬泰擠擠眼。

其實大家早已想到,如果秦寶寶用他剛才做出來的葯嚇唬看守,一定會有效果,只是若說穿了,就會惹秦寶寶不高興,秦寶寶一不高興,他們受的罪可比坐牢更苦。

只有馬泰是個死心眼。見戰平對自己擠眉弄眼,還不解其意,怪怪地道:「戰平,你眼睛裏有沙子呀?來,我給你吹吹。」

見大家不再問,秦寶寶反而急了,逗席如秀道:「席領主,你想不想知道出去的辦法呀?」

席如秀笑道:「想極了!」

秦寶寶笑道:「我偏不告訴你。」

張子丹和席如秀相視一笑,又趕緊扭過頭去,生怕精明的秦寶寶看出破綻來。

馬泰在那邊喊道:「戰平,你眼睛裏沒有沙子啊!」

戰平笑道:「你再吹吹看,也許是光線太暗看不清,你睜大眼睛使勁看。」

此時已到了開飯時間,兩個看守提着一個大木桶走來,吆喝道:「開飯了,開飯了,快過來吃飯吧!」

馬泰掉頭一看,見桶中是一大桶稀飯和幾根鹹菜,不由怒道:「這是什麼豬食,你們家幫主就吃這個?」

一個胖點的看守怪叫道:「呵,倒會挑剔,你以為這是做客,好酒好菜地供著?」

馬泰叫道:「叫你們幫土來,我估計你們在剋扣糧食,中飽私囊吧!」

瘦看守陰陰地道:「給你們吃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的,明著跟你說,這稀飯已放了兩天,你們不吃就算了。」

張子丹和席如秀也都面有怒色,馬泰更是怒氣勃發,忽地從欄個中伸出雙手,一手拉着一個。

兩個看守被這一拉,腦袋被鐵欄桿碰得生疼,剛要叫喊,戰平和席如秀已雙雙搶出,一人發一拳,打在兩個看守的「啞穴」上,兩個看守光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秦寶寶不失時機地取出藥包,那葯已成粉末,扳開兩個看守的嘴巴,每人了一口,他捨不得用光,又將剩下的揣到懷中。

席如秀笑呵呵地對馬泰說道:「馬泰鬆開手吧!」

馬泰道:「不把他們身上的鑰匙取下來嗎?」

張子丹和席如秀相視一笑,道:「不用。」

馬泰將手一松,兩個看守仆倒在地,驚恐地瞪着秦寶寶,對秦寶寶剛才葯的舉動感到不解。

席如秀和張子丹笑道:「我們可以走了。」

兩個人分別拉住一根鐵欄桿,運力一拉,那欄桿立刻彎了,中間的縫已可走人。

兩看守啞穴被點,愣愣地看着眾人一一走出,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秦寶寶卻賴在牢中不出來,馬泰急道:「寶少爺,快出來啊,怎麼了?」

秦寶寶白了席如秀一眼,憤憤地道:「你們明明隨時可以出去,又何必叫我葯?」

席如秀呵呵一笑,道:「我和子丹固然可以衝破牢房,但是若沒有寶寶的葯,這兩個看守就不會聽話,他們不聽話,我們又怎能走出外面的層層機關?」

秦寶寶一想,自己功不可沒,便「吱溜」穿出來,立在兩個看守面前,一叉腰道:「快起來,帶路!」

兩看守恨恨地看了眾人一眼,竟然扭過頭去,一副不屑的神色。

馬泰大怒,一人賞了一腳,可是兩個看守卻咬着牙,昂着頭,一動也不動。

馬泰道:「倒挺硬,看過一會兒你們是否還能硬下去。」

秦寶寶笑嘻嘻地走過來,道:「你知道我們剛才你們吃的是什麼好東西嗎?」

秦寶寶對陰大執法審犯人最羨慕,早就想找個機會表現一下自己的審訊才能,此時有個好機會,自然不會錯過。

從看守的目光中得知,兩個人迫切想知道那葯是什麼東西,雖知是毒藥,但毒藥有許多種,有些毒藥是有救的,有些毒藥吃下去只會是死路一條。

見兩個看守只瞪着眼睛不說話,秦寶寶才想起剛才席如秀和張子丹給他們點了啞穴。

席如秀笑着走過來,對着兩人各點了一指「啞穴」立解。

兩個看守啞穴一解,幾乎同時道:「那葯是什麼東西?」

秦寶寶一撇嘴,道:「當然是毒藥,你以為我會給你們吃『人蔘養顏丸』啊?」

瘦看守忽地看到胖看守臉上變得漆黑,不由駭然而叫:「你……你……你臉上怎麼了?」

胖看守也同時看到同伴臉上一片漆黑,也驚恐地叫道:「你臉怎麼黑了?」

兩人駭極,轉視秦寶寶,戰戰兢兢地道:「那……那……那毒藥究竟是什麼東西。」

秦寶寶冷冷一笑,道:「毒藥就是毒藥羅,還會是什麼東西,現在是全身發黑,過了十二個時辰后,你們身上的肌膚就會一寸寸爛掉,不過爛掉了還會長出來,最起碼要三個月後,你們才會死掉。」

三個月,一百天,天天看着自己的軀體寸寸剝落,那該是何等恐怖的事情?兩個看守驚恐得四個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胖看守慘叫道:「各位爺唷,你們走就是了,何必這樣折磨小的,要嘛一刀殺了我們豈不省事?」

秦寶寶道:「殺了你們,誰告訴我們逃走的路線?快說,蕭一霸陰謀何在?還不從實招來!」

胖看守苦笑道:「就算我們帶你們出去也不行,外面的人得了瓢把子的命令,沒有瓢把子的手令,不許走人,至於瓢把子的陰謀,我們可都是小人物,又怎會知道?」

張子丹道:「他們說的或許是實情,以他們的身份,幫中大事自然無法知曉的。」

席如秀點點頭,道:「看來我們只有衝出去一拼了。」

馬泰憋了半天,早已骨頭髮癢,聞言躍躍欲試,磨拳擦掌道:「沖就沖,看他們是否能擋住我們。」

席如秀擔心秦寶寶,沉吟道:「戰平負責保護秦寶寶,子丹,你和馬泰斷後,我和王首領打前鋒。」

眾人都無異議,唯有秦寶寶不服,道:「我不要保護,我和席領主一塊打前鋒,席領主,你應該相信我的武功嘛,我的身手也該算是一流的了。」

席如秀怎敢和秦寶寶爭執,只好點頭應是,大不了衝鋒時多策應他就是了,一邊想着,一邊揮手點了兩個看守的穴道,六個人呼啦啦地就沖了出去。

秦寶寶臨走時對兩個看守悄聲道:「那葯沒毒,回去大吃瀉藥就可以了。」

那兩個看守信以為真,回去後果然大吃瀉藥,直瀉得形銷骨散,頭眼昏花時為止,秦寶寶不在意地,又惡作劇了一次。

且說六個人急步前沖,這裏原來是酒樓的地下室,門外有人問道:「是送飯的回來了嗎?」

席如秀壓低嗓子,應道:「是!」

鐵門「哎呀呀」打開,外面的刺眼陽光照射進來,席如秀待鐵門開了一條縫,立刻沖了出去,鐵拳一揮,只聽「喀嚓」聲傳來,一個人頭骨已碎。

馬泰上前用力一撞,鐵門大開,張子丹和戰平護著秦寶寶,猛地沖了出來。

外面有人驚呼:「人犯跑啦,快來人啦!」

外面已是一個大院,從院外紛紛衝進一群人,執刀帶劍,從他們奔跑的動作來看,個個武功皆不俗。

席如秀一拳打倒一人,立刻就有兩把刀、一柄劍向他刺了過來。

好個「銀狐狸」席如秀,真箇是靈活如狸,只伸指在一把刀上一堆,那把刀已格開長劍,席如秀的肘已重重擊在這持刀人的胸膛上,這人的肋骨立告折斷。

骨頭斷裂的聲音響起時,席如秀的另一隻拳頭已打在另一個持刀人的臉上。

一拳封門,這人的鼻血立刻濺出,同時,他的鼻子也永遠嵌在他的腦骨里了。

持劍人一陣心慌,剛想拔足逃跑,席如秀將持刀人的手趁勢抬起,肘部帶到了持劍人的后腰,那人軟軟地倒下。

馬泰在後面看得暗暗心服,自己上司的武功,果然是穩、准、狠,一拳擊出,必有成果。

人群已圍了過來,張子丹面對的是一支狼牙棒、一條軟索和一短戟。

狼牙棒狠辣俐落,軟索來去無蹤,短戟則急如閃電,無論任何人想同時對付這三種兵器,都不太容易。

張子丹手中並沒有武器,他只有一雙拳頭,拳法是武功的基礎,可以這麼說,每一個高手部是拳法大師。

張子丹的拳法概括起來只有兩個字:「簡單。」

是的,他的拳法太簡單了,三種兵器一同擊來,他卻只伸出了一拳,簡簡單單的一拳。

這一拳的效果並不太大,只不過一拳打在狼牙棒的棒子上,狼牙棒彈起,打到了持棒人的頭上,棒上的狼牙狀尖刺刺破了他的面門,同時沉重狼牙棒也將持棒人的腦袋擊碎而亡。

這一拳還造成了持棒人身子陡轉,恰恰擋住了短戟,短戟刺破了持棒人的身體,停留在持棒人的身體里。

而那軟索卻結結實實地繞上了張子丹的腰部。

張子丹的第二拳於是又揮出來,仍是簡簡單單的一擊,這一擊正打在持索人的胸膛!

並沒有骨頭斷裂的聲音,那持索人只不過被打得鬆了軟索,倒退了幾步,後腦撞在持棒人的臉上,持棒人被撞倒的同時,他也倒在了地上,口中鮮血狂噴。

這一拳,打碎了它的內臟。

張子丹用足一勾,掉到地上的狼牙棒已在手中。

此時,席如秀又打倒了兩個人。

六個人雖然面對許多敵人,腳步卻並沒有停留。

前有席如秀,左有張子丹,右有馬泰,後有戰平和王首領,秦寶寶舒舒服服地夾在中間,別人的刀劍落不到他頭上,他也無法去打碎別人的腦袋。

他只是興緻勃勃看着衝過來的人一個個像金山銀柱般地倒下,「砰砰」之聲不絕於耳。

秦寶寶可不是一個自甘寂寞的人,別人打得熱火朝天,他也不能閑着,他的銀鈎已取了出來,瞧誰不順眼就拋過去,絲線纏住別人的脖子,正好送上來給張子丹或馬泰補上一拳。

席如秀已奪了一把刀,馬泰也奪了一把大砍刀,再看身後的王首領和戰平,早已從空手變成持刀,刀光一閃,必有鮮血濺出來。

戰平號稱「殺無赦」,果真是殺手無情,每一刀揮出都是拚命的架式,好像這一刀砍去,自己也不想活了似的。

結果敵人去了腦袋,他倒活得好好的。

人群立刻被沖開了一條血路,前面的院門已然在望。

忽聽一聲忽哨聲,院門大開,一群白衣劍手沖了進來,不多不少,正好十個人,加上原先衝進來的人,院子中的敵人已多達三十個。

院子雖然大,此時也好像全是人,只見刀劍齊閃,殺氣已透九霄雲外。

席如秀殺得性起,已不去看對手的相貌,看到是陌生人,就是一刀。

一條人影一閃,衝到席如秀面前,席如秀想也不想,揮刀急砍此人的腦袋。

那人揮劍一迎,「當」地磕開席如秀的刀,席如秀不禁吃了一驚,從地下室衝到這裏,沒有人可以接住自己的一招,不想此刻倒來了勁敵。

那人白衣長劍,面目陰沉,不但擋開了席如秀的刀,而且立刻開始反擊。

席如秀忙回刀擋開,白衣人長劍一抽一挺,又斜斜地削向席如秀的右臂,席如秀向左急閃,劍從肩部滑開,卻巧妙地一彈,刺向席如秀的後頸。

席如秀一連讓了三招,竟然無從反擊,不由大呼道:「他媽媽的,倒是個硬手!」

罵歸罵,出招卻也小心萬分,白衣人劍光閃動,席如秀連換三種身法,竟只有挨打的份。

「銀狐」席如秀身經百戰,哪裏受過這種氣,按照常理,他早該發火了,可是」銀狐」

畢竟是「銀狐」,狡滑得很,他的刀忽地高舉,好像準備用一招「力劈華山」。

「力劈華山」是高手對付武功較弱的對手使用的,一刀劈頭蓋臉地砍下去,往往能先聲奪人,一舉殲滅。

可是此招破綻較多,刀身上揚時,手臂也上揚,必然造成胸膛空門顯露,所以對付武功較高的對手,萬萬不可用此招。

果然,席如秀手臂一揚,白衣人的劍就中宮直進,疾刺席如秀的心臟。

這可中了「銀狐」之計,席如秀身體忽地側過來,劍鋒平平地從衣服上擦過去,而席如秀的刀已斜削下來,白衣人的半片腦殼飛上了半空,後面的秦寶寶看了,驚叫一聲,捂住了眼睛。

席如秀早已看出,白衣人武功雖不弱實戰經驗卻少,所以用誘招殺了白衣人。

他殺了一個,張子丹也擊碎了一個白衣人的天靈蓋,可是剩下的八個白衣人已展開游斗,將六人包圍起來,他們的武功本就不弱,此時又採取守勢,一時之間,席如秀等人倒也無計可施。

白衣人為第一層包圍,其餘的人分成兩層、三層將席如秀等人緊緊圍住。

「吱呀」一聲,樓上的一扇窗戶打開,左燕留羽扇綸巾,出現在窗前。

他洋洋然往下一望,冷冷地道:「席領主,張領主,此時不降,更待何時?」

席如秀破口大罵道:「龜孫子,下來和大爺大戰三百回合。」

左燕留淡淡一笑,道:「殺雞焉用宰牛刀,你有什麼本事,就殺出去給我看看。」

張子丹沉聲道:「蕭一霸何在?他撕毀合約,有何面目見江湖中人?」

雖是在刀劍交鳴聲中,他的聲音鏗鏗傳來,仍是十分清晰。

左燕留渾身一震,心道:「此人好深厚的內力。」

左燕留淡淡一笑,道:「瓢把子神機妙算,你們技不如人,只好認栽,江湖本就是弱肉強食,一著不慎,怪得誰來?」

席如秀正欲大罵,不想一白衣人乘機偷襲,猝不及防,差一點中了暗算,他「唰唰唰」

連揮三刀,將白衣人逼退,揚聲叫道:「左王八蛋不要猖狂,我來殺你!」

龐大的身形忽地拔起,一躍躍出了人群,揮刀逼退幾把刀劍,身子又拔起,這一跳老高,正好和左燕留打了個照面。

左燕留大驚,一招「推窗望月式」推在席如秀的肩頭上,不想席如秀肩頭一滑,讓開此招,左手一搭窗枱,右手刀已「唰」地砍了過來。

左燕留不及細想,急忙後仰倒地,連着幾個后翻,站在樓板上,判官筆已在手中。

席如秀身子雖胖,身法一點也不慢,只一步,就衝到左燕留的身前,單刀從下往上斜挑,左燕留哪裏想得到席如秀會來得這樣快,急側頭時,左耳已被削去一塊。

忍住疼痛,單膝跪地的左燕留雙筆疾點,點向席如秀的雙膝,不想雙筆點出,卻不見了席如秀身形,左燕留心知不妙,急忙一個側滾,滾動時已看見席如秀不知何時已站在自己身後,手中單刀劈頭削下。

左燕留無法起身,只得展開「地上身法」在樓板上亂滾,幾次險些被砍。

按理說左燕留的武功並不弱於席如秀,只因一上來就被席如秀的氣勢嚇倒,又被席如秀搶了先手,左燕留在滾動中無法展開點穴手法,是以狼狽萬分。

正在這時,忽聽樓下一下子安靜下來,席如秀關心秦寶寶安危,便不再戀戰,一個縱步,已跨到窗前,那左燕留早被嚇破了膽,趁這個機會,飛身從另一個窗口躍出。

席如秀趕到窗前,掉頭一看時,他一眼看到的就是立在院門中的衛紫衣。

衛紫衣來了!

衛紫衣雙眉緊鎖,目中殺氣盈然,席如秀和衛紫衣相處多年,從沒見過衛紫衣如此殺氣逼人。

衛紫衣的到來,令場上所有的人都吃了一驚,剛才激戰的場面因衛紫衣的到來而忽然停止,每一個人幾乎部同時感到一股濃重的殺氣迫在眉睫。

秦寶寶興奮地大叫:「大哥!」

似乎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八個白衣人以同樣的敏捷、同樣的速度、同樣的身法沖向衛紫衣。

席如秀站得高,所以可以很清楚地看清衛紫衣的動作。

在八個白衣人身形剛動之時,衛紫衣的手按住了腰部,當白衣人衝出時,銀劍已在衛紫衣手中。

當白衣人衝過來時,銀劍已揮起,一招「地獄使者」。

令石破天驚,風雲變色的「地獄使者」。

席如秀第一次看清了這一招,他清清楚楚地看見,衛紫衣的劍從一個人的脖子上劃過,帶起一蓬血光,又到到另一個人的脖子上,於是血光又起。

極為燦爛,極為奪目的血光,比火焰更明亮,比旗花更鮮艷。

劍光消失時,八個無頭人已倒下,而席如秀知道:「地獄使者」不過才用了一半。

如果「地獄使者」一招用畢,那麼,八個白衣人失去的不是八個人頭,而是整個身軀,他們的血肉之軀將會變成一片片的碎末,一片片地飄落地上,一片片地溶於泥土。

衛紫衣的這一招之所以沒有用全,是因為不想讓秦寶寶受到太大的驚嚇,有秦寶寶在場,衛紫衣總會仁慈一點。

當八個人頭落地,八具體體倒下時,席如秀還聽到一陣陣兵器落地的聲音。

「黑蠍子幫」的幫眾不由自主地驚呆在當場,手中的兵器一件件落在地上。

他們實在是嚇壞了,他們沒有見過如此恐怖的殺人手法,劍光一閃,八個人頭一起落地,這簡直已不是武功,而是魔法。

一個人「啊」地掩面狂奔,受了他的感染,其餘的人像躲惡魔一樣瘋狂地逃走。

頃刻間,院子中只剩下七個人。

衛紫衣、秦寶寶、席如秀、張子丹、馬泰、戰平、王首領。

雖然僅是短短的一天,秦寶寶卻彷佛覺得和大哥分開有一世紀之久,忙飛奔過去,緊緊摟住了衛紫衣的腰。

衛紫衣也開心地笑了,順手將秦寶寶抱在懷裏,點着秦寶寶的小鼻子,微笑道:「小鬼頭,這麼大了還這麼孩子氣,一見到大哥就撒嬌。」

秦寶寶不依,道:「我本來就小啊,這裏每一個人的年紀起碼都大我一倍,我不撒嬌哪個撒嬌?」

衛紫衣笑道:「你總是有理,做什麼事都振振有辭,長大一定是個詭辯家。」

秦寶寶一摟衛紫衣的脖子,笑嘻嘻地道:「何必要長大呢?現在就是詭辯家。」回頭沖着大家一瞪大眼睛,喝道:「哪個不服,速速上來和我詭辯。」

眾人齊皆大笑,詭辯可是秦寶寶的專利,哪個敢不服,躲還來不及呢,誰敢送上門去?

可愛的秦寶寶處處透著可愛,有一個問題大家都在想,秦寶寶為什麼會這麼可愛的呢?

噢,因為他是秦寶寶。

席如秀飄然落地,走上前來,不好意思道:「屬下無能,不幸落於敵手,若不是大當家來救,後果難料。」

衛紫衣笑道:「人有失手,馬有失蹄,何必在意。」一擠眼睛,又笑道:「只是想不到,『銀狐』席如秀除了上寶寶的當,居然還會上別人的當,哈哈哈,難得,難得!」

大家又是放聲大笑,席如秀也跟着「嘿嘿」笑了兩聲,紅著臉道:「想不到除了寶寶,大當家也學會捉弄我了!」

秦寶寶大聲道:「這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

衛紫衣很感興趣她笑道:「寶寶,你說說看,你是『朱』呢?還是『墨』?」

「我當然是『朱』啦!」秦寶寶開心至極地道:「大哥受了我的好影響,也一天天可愛了。」

席如秀像猛然捉到耗子似地開心道:「嘻嘻嘻,寶寶是『豬』,嘻嘻嘻,寶寶是頭小瘦豬。」

秦寶寶一愣,立刻反擊道:「大家看一看,我們這裏除了席領主,誰最像豬?」

馬泰大笑道:「哈哈哈,除了席領主,再也沒有人更像豬了。」

馬泰是席如秀的屬下,衛紫衣不願亂了尊卑,聞言忙喝止道:「馬泰不得無禮,寶寶,也一樣。」

秦寶寶和馬泰同時向對方一吐舌頭,嘻嘻地偷笑。

張子丹也笑道:「栽栽栽,誰和寶寶鬥口,就是這下場。」

席如秀一臉苦巴巴的,苦苦笑道:「怪我,怪我,我這不是自找沒趣嗎?」

他不敢向秦寶寶發火,沖着馬泰白了一眼,恨恨地道:「落井下石,回頭收拾你!」

馬泰一聲慘叫,道:「栽!又得打掃席家小院一百零八遍!」

「哇!」秦寶寶大為不平,大叫道:「席領主,你虐待屬下!」

馬泰連忙沖着秦寶寶一擠眼睛,湊上來悄聲道:「沒關係的,院子只要打掃一次就行,席夫人還有蜜餞招待,你可千萬不要為我不平,破壞了我的好事。」

秦寶寶也悄聲道:「原來你也愛吃蜜餞啊,能不能給我留點,啊,不,不,你剩下的一定會留給小棒頭的。」

他最後一句話,說得略微大聲了一點,人人都聽見了,眾人相視一笑,馬泰可鬧了個大紅臉。

他和小棒頭的關係早已眾人皆知,大家看在眼中,笑在心裏而已,馬泰還以為此事很機密,不想秦寶寶卻嚷了出來,你說他如何能不急?

大夥兒說說笑笑,共享小別重逢后的喜悅,衛紫衣忽然眉頭皺了皺,道:「奇怪!」

席如秀道:「大當家在奇怪什麼?」

衛紫衣道:「蕭一霸為何沒有出面?莫非他已不在這裏?」

席如秀也皺了皺眉,道:「是有些奇怪,蕭一霸要是在,一定會出來,他不出來,就說明他不在,他不在這裏,又會在哪裏?寶寶,你說他會在哪裏?」遇到無法解釋的事問秦寶寶已成了席如秀的一個習慣。

秦寶寶這次沒讓他滿意,把手一攤,道:「你問我,我問誰去?」

張子丹心思縝密,較為沉穩,想了一想,道:「若非十萬火急,蕭一霸不會離開,這種時候,他不會為了小事離開的,也許他去會見什麼重要人物,或是去辦重要的事情。」

「子丹說得有理。」衛紫衣道:「立刻通知城內弟兄,仔細調查蕭一霸的下落。」

張子丹道:「我去辦!」匆匆地走了。

秦寶寶見張子丹離去,忽地想起一個問題,道:「大哥,你怎會來的,是不是看到我在桌上刻的那個字?」

衛紫衣微笑道:「我離開這裏后,又回到賭場,因為我認為你們不會不留下一點線索的,回去仔細一看,果然在一張桌子上看到一個『蕭』字,所以就急急趕來。」

他輕拍秦寶寶的小臉蛋,開心地道:「寶寶的江湖經驗越來越豐富了,已學會了留一手。」

秦寶寶驕傲地昂着頭,道:「這沒什麼好奇怪的啊,因為我是天才兒童嘛。」

席如秀大笑道:「你們說,天下臉皮最厚的人是誰?」

馬泰、戰平、秦寶寶齊聲道:「是席領主!」

秋風蕭蕭。

郊外。

放眼望去,只一片枯樹滿目,荒草萋萋,蕭蕭秋風中,一面破敗的酒旗斜挑,旗下是一家小小的酒店。

店裏桌椅破舊,勉強可以坐穩一個人,店中只有兩個人,一個老闆,一個夥計。

因為生意實在不好的緣故,老闆身上的衣服已破得不能再破,因為缺水的緣故,老闆臉上的每一道皺紋都是塵垢,此時他正坐在櫃枱上打算盤,算盤少了十幾個珠子、三四根棍子,估計年紀和老闆不相上下。

夥計是個小夥子,長得一張蠟黃臉,眼睛看起人來無精打采,一副營養不足的樣子。

他坐在一張一坐上去就「吱吱」亂叫的椅子上,正無聊地數着指頭,雖然數來數去也數不出十一個來,他卻樂此不疲,因為除了這件事他無事可干。

店堂很小,連夥計坐的這張桌子,也只有三張桌子,望着空蕩蕩的桌子,夥計嘀咕道:

「這裏有什麼搞頭,昨天『奎元館』的老闆又叫我去了,瞧他們那地方,多乾凈、多漂亮!」

老闆狡滑地一笑,道:「你去不了。」

夥計泄了氣,道:「是去不了,你還欠我一年零三個月的工錢,我一走,你便可趁機賴帳。」

老闆淡淡地道:「所以你走不了。」

夥計低聲罵道:「我怎會白白地在這干一年三個月?」

老闆斜乜着眼,道:「因為你連一個月的工錢都捨不得丟,一年零兩個月前你若走了,大不了少拿一個月的工錢,可是你捨不得,你既捨不得,就哪裏也去不了。」

夥計長嘆道:「你他媽的為什麼把店蓋在這個地方,就不能找個好地方?」

老闆淡淡地道:「這個問題你該問我的老闆。」

夥計道:「你也有老闆?」

「當然有。」老闆道:「每個人都有老闆。」

「你的老闆呢?」

「死了!」

「死了?」

老闆長長地嘆息道:「臨死前,他還欠我十一年零六個月的工錢,所以把店送給我了。」

夥計道:「看來你不在這裏掙回十一年零六個月的工錢,你是不會走的。」

老闆淡淡地道:「當然。」

「可是他媽的什麼時候才能掙到?」夥計發火了:「到你死了也掙不到。」

老闆悠悠道:「沒關係,我死了以後,這店就是你的,你也許有方法掙回你的工錢。」

「唉!」夥計笑道:「從你身上,我看到了我的影子,過不了幾年,我就會變成你了。」

「只要你有恆心。」老闆一臉笑意道:「反正你比我年輕,我肯定要死在你前頭,不過你找夥計時,可千萬要找那種像你我這樣不願吃虧的,否則,這店就開不下去了。」

夥計笑道:「這倒不用擔心,天底下像我這樣不肯吃虧的人可太多了。」

一陣腳步聲響起,老闆和夥計同時站起,急忙跑到門口,速度比狗追着的兔子還快。

兩個人出現在門口,一個人四旬上下,一副精明強幹樣,一雙不算小的眼睛,溜溜亂轉,目光好像總在別人的腰包上打主意,身材適中,相貌平凡,走在街上,混在人群中絕認不出。

另一個人卻是個皮膚黝黑的少年人,身上的衣服不新也不舊,估計腰包里不多也不少。

老闆和夥計相視一眼,悻悻然地低下頭,夥計嘀咕道:「一看就知是個沒大油水的。」

說着怏怏地離開。

老闆要做生意,只好陪下笑臉來道:「客官請進,要吃什麼儘管說,豬心、豬肺、豬肝、豬腸子、豬頭肉、豬尾巴,只要是豬身上的,應有盡有。」

黝黑少年奇道:「怎麼全是豬?」

老闆陪笑道:「豬是好東西,豬的全身都是寶,豬肉人人愛吃,豬有什麼不好?」

老闆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連忙問道:「兩位該不是回族人吧?」

中年漢子笑道:「不是,標準的漢人。」

老闆喜道:「這就好,這就好。」

忙將兩個人引進來,在一張最好的桌子上坐下,所謂最好,就是桌子不算太搖,椅子四條腿是一樣長的而已。

黝黑少年將背上的一個青布包袱放在桌上,抬頭看了一眼四周,搖了搖頭,道:「這裏最起碼有三個月沒人來吃飯了。」

老闆驚訝道:「你怎麼知道?」

少年笑道:「你看地上的骨頭,連螞蟻都不愛啃了,最起碼是三個月前丟下的。」

老闆狠狠地對夥計一瞪眼睛,低聲道:「你實在太懶了,三個月都沒有掃地。」

夥計瞪了老闆一眼,道:「這地也值得掃嗎?除了你三個月前啃的這根骨頭,地上還有什麼東西?」

老闆連忙將夥計推到廚房裏去,回身問道:「二位,要吃些什麼?」

中年漢子微微一笑,道:「估計你這地方也沒有什麼好東西,來一盤豬頭肉和一盤腸子,有酒沒有?」

「有,有,有!」老闆喜不擇言道:「還有我去年過年喝剩下的半瓶。」猛一驚,知道說錯了話,連忙掩住嘴到廚房去了。

中年漢子和少年相視一笑,少年道:「師父,這裏離濟南還有多遠?」

中年漢子道:「現在是中午,吃過飯後加緊趕路,天一黑就可以到了。」

黝黑少年喜道:「這麼說,今天晚上就可以看到大當家和席領主他們了。」

中年漢子笑道:「正是。」

原來,中年漢子就是俠盜方自如,黝黑少年則是他的愛徒陰武。

師徒二人聽說衛紫衣在濟南,陰武想見識一下真正的江湖生涯,就拖着方自如來濟南,兩個人怕遇不到衛紫衣,就緊趕慢趕地來了。

其實,陰武和方自如還有一個念頭,就是看秦寶寶。

秦寶寶回來了的消息,衛紫衣用信鴿告訴了「子午嶺」上的人,因為「子午嶺」的每個人都迫切需要得到這個消息,聽到秦寶寶失而復得,陰武可忍耐不了在山上等候。

方自如的心情也很迫切,秦寶寶現在怎麼樣了?是不是還像以前那樣頑皮?喜歡惡作劇?

陰武可是很長時間沒有看到秦寶寶了,如今有了秦寶寶的消息,打斷他的腿也會爬來的。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5:23:17


第十六回 真假衛紫衣

兩人坐在桌邊靜等,這個小店又臟又破,想必東西也不好吃,不過江湖人隨遇而安,什麼苦都能吃,想享受的人不會來江湖闖蕩的。

不一會兒,半瓶酒和兩樣菜上來了,老闆還不好意思地道:「對不起,火太大,腸子有些焦了,不過你們放心,吃了不會拉肚子的,吃吧,吃吧,別客氣,別忘了給錢就成了。」

望着桌上炒得不成體統的菜,方自如和陰武唯有苦笑而已。

方自如伸筷夾了一點,了一,雖然味道腥異,不過還能吃,便招呼著陰武,兩個人慢慢地吃了起來。

正吃着,一個人匆匆走進來,拍桌子大叫:「餓死了,餓死了,快上菜。」

方自如抬眼一看,不由大笑道:「我道是哪路的神仙,原來是殷兄!」

姓殷的漢子不是別人,正是殷大野,見到方自如,大聲叫道:「哎呀,原來是你,老偷兒,算老子倒霉,剛一上路就遇到了掏腰包的,別沖着我笑,我身上沒錢。」聲音宛如洪鐘,手雖緊捂腰包,臉上卻笑開了。

陰武忙站起,躬身道:「見過師叔!」

殷大野一擺手,笑道:「別來這一套,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你跟老偷兒這麼久,想必也沾了賊氣,你一面行禮一面掏腰包,我懂。」

陰武也知道殷大野的脾氣,好開玩笑,笑了一笑,便坐下。

殷大野已大笑着走過來,和方自如師徒其一桌。

方自如道:「殷兄,你這是到哪裏去?」

殷大野回頭看了看,壓低了聲音道:「我到濟南去,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訴衛紫衣。」

方自如道:「你就別壓低了聲音說話,聽了多彆扭,再說你的聲音再低,也能傳出三里地去。」

他也忙壓低了聲音,又道:「殷兄從哪裏來,有什麼重大的事情要告訴衛紫衣?」

殷大野笑道:「你也不用壓低聲音說話,小偷做慣了的人,大喊大叫也像蚊子哼。」

陰武笑道:「師叔可真會鬥嘴,只是這裏幸虧沒有一個人,否則師叔一定栽。」

殷大野連連擺手,道:「千萬別提那小祖宗,聽到他的名字我就頭疼,連大師父這樣一個精明人見了他都像見了鬼似的,我這麼一個粗魯人,哪裏是那小祖宗的對手。」

「要茶嗎?喝點茶解酒。」老闆殷勤地端上三杯茶來。

殷大野細長眼睛微微一睜,上下打量著老闆。

老闆被他看得心頭髮毛,訕笑道:「客官別像盯賊似地看着我,我這人膽小,白天遇到害怕的事,晚上就尿炕。」

殷大野不說話,仍是仔細打量,見老闆年不過四旬卻蒼老如老頭,臉上皺紋堆積,雙手粗糙,身上的衣服像乞丐服,彎腰駝背,一笑滿口大黃牙,隔老遠都能聞到他口中的臭氣。

殷大野皺了皺眉,道:「你怎麼親自來侍候,你的夥計呢?夥計到哪裏去了?」

老闆苦笑道:「如果你是我的夥計,而我一年零三個月沒給你工錢,你會怎麼辦?」

殷大野笑道:「難怪!」便掉過頭不再理老闆。

老闆訕笑着,回到廚房裏去了。

殷大野這才正容對方自如道:「這次我來濟南找衛紫衣,是因為我在川道上聽說,有三個人受了重金禮聘,要找衛紫衣的麻煩。」

方自如釋然一笑,道:「就為這事?我還以為十萬火急呢,衛大當家創業至今,想要他命的人多得不計其數,可是衛大當家現在還不是好好地活着,連頭髮都沒掉一根。」

方自如喝了一口酒,不以為然地搖搖頭。

殷大野搶過酒瓶來也喝了一口,抹了抹嘴巴說道:「若是普通人來找衛大當家的麻煩,我才不管,讓他們飛蛾撲火去,只是這一次來的不是普通人。」

陰武笑道:「有膽量找衛大當家麻煩的當然不是普通人,師叔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膽小,這一點事也急巴巴地從四川趕來。」

殷大野急了,揚聲道:「我老殷別的不行,就是膽子大,你們這般不以為然,是因為你們還不知那三個人的名字。」

方自如端起茶杯呻了一口,略感興趣地湊過臉來,笑道:「那三個人是誰,你說說看?」

殷大野一口氣將酒灌了進去,吐出一口氣,道:「打個賭好不好?」

方自如沒想到他在關鍵時刻來這一手,老於江湖的方自如不願吃暗虧,一搖頭,道:

「我不賭。」

殷大野氣道:「還不知道我要跟你賭什麼,就來個拒絕合作,老偷兒狡猾得也太過份了。」

方自如笑謎眯地道:「據我所知,找別人打賭的人最起碼有九分把握,你有九分,我只有一分,這個賭我肯定輸的,與其輸了賴帳,不如不賭。」

殷大野指著方自如對陰武道:「你看看,還沒賭就打算賴帳,你跟這個人能學到什麼?」

陰武笑眯眯地道:「最起碼學會不吃虧。」

「完了!」殷大野一拍大腿,叫道:「已經徹底學壞,無可救藥了。」

方自如笑道:「別扯遠了,說說看,你賭什麼?」

殷大野奇道:「不是不準備跟我打賭了嗎?」

方自如說道:「聽聽也無妨。」

殷大野哈哈一笑,一拍桌子,道:「我就賭你們聽到那三個人的名字后,一定會大吃一驚,如果你們居然無動於衷,那我就將頭顱奉上。」

方自如沖着徒兒一擠眼,笑道:「準備吃驚吧,免得大野兄去了頭,主要是他的頭除了當球踢之外沒別的用處,不如留着。」

殷大野咳了一聲,又喝了一口水,這才一整面容道:「這三個人的名字其實是三句詩。」

「想必是三個酸秀才。」方自如笑着道:「說來聽聽,是三句什麼詩?」

「『飛燕西來,借靈枝稍駐』、『一將功成萬骨枯』、『此曲只應天上有』。」殷大野一口氣念了三句詩。

「啊!」陰武倒不怎麼樣,方自如已大叫一聲,手中的茶水飛濺到衣服上,聳然動容道:

「是燕子、將軍、蕭人!」

他接着又喃喃地說:「不可能,不可能,這三個人不是死了嗎?怎麼又出來了?」

陰武江湖知識少,不解其意,問道:「師父,燕子、將軍、蕭人是怎麼回事?」

「那是三個人,三個江湖中最神秘、最殘酷、最可怕的人。」殷大野心有餘悸地說着。

「是怎樣的三個人?」陰武追問。

方自如神色凝重,一反樂觀情態,緩緩道:「這三個人可謂江湖中的超級殺手,從沒有失手記錄,燕子、將軍、蕭人是他們的外號,據說從沒有人見過他們的真面目。」

陰武道:「為什麼?」

殷大野淡淡地道:「因為見過他們的人都已被他們所殺。」

陰武年少氣盛,不屑地道:「不就是三個殺手嗎?有什麼了不起!」

方自如緩緩道:「人和人不一樣,殺手和殺手也不一樣,燕子、將軍、蕭人可謂殺手中的殺手,他們的殺人經驗極豐,手段極隱秘,令人防不勝防。」

殷大野道:「燕子輕功最好,將軍的手段殘忍,蕭人足智多謀,三個人不動手則已,一動手則三人齊上,且事先經過極為周密的安排和佈置,沒有九成的把握絕不出手,據說他們曾經為殺一人,足足等了半年之久。」

方自如道:「忍耐是最可怕的性格,一個殺手若學會了忍耐,就幾乎沒有殺不了的人,因為任何一個人再強大也總有疏忽的時候,老虎也會打盹,殺手學會了忍耐,就等於掌握了機會。」

殷大野道:「其實他們三個人的武功和智慧並不高於別人,只因他們學會了忍耐才變得可怕。」

方自如道:「就算你明知有人要殺你,但久拖下來就會麻木,可是你一旦稍有鬆懈我必死無疑。」

陰武道:「看來這三個傢伙不一般,沒有人可以一生永遠地保持警惕的,人總有疏忽的時候。」

殷大野道:「忍耐是他們的一大特點,不過他們還有一個長處就是化身千萬,也許街上的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是他們,也許你最親近的人就是他們,也許……」

他一指正坐在廚房裏低聲爭論個不休的老闆和夥計,道:「也許他們就是燕子、將軍、蕭人。」

方自如嘆道:「衛紫衣若被這三個人纏上,的確有一點麻煩。」

殷大野連連搖頭,道:「不是一點麻煩,而是很大的麻煩,天大的麻煩。」

陰武着急道:「那我們怎麼辦?」

殷大野一攤手道:「我們又能怎麼辦?找又找不到,想幫卻沒有辦法幫,我們除了替衛紫衣收屍外,無事可做。」

陰武急道:「那師叔趕來告訴衛大當家又有什麼意義?」

殷大野嘆道:「什麼意義也沒有,只是想見衛紫衣最後一面,不想讓衛紫衣死得太糊塗。」

陰武是個急脾氣,一拍桌子,叫道:「不行,我得把他們找出來,一定要找出來。」

殷大野斜乜了陰武一眼,慢吞吞地道:「找?怎麼找?貼佈告還是通緝?」

陰武抱着腦袋拚命想,忽然道:「總應該有辦法的,我不信這三個人可以橫行天下。」

殷大野搖了搖頭,道:「橫行天下倒不至於,殺一個衛紫衣倒不在話下,就憑你,什麼忙也幫不上。」

陰武無心思和殷大野鬥氣,只是抱頭苦想,忽地眼睛一亮,喜道:「有了!」

瞧他喜不自禁的樣子,好像真的發現了什麼,興奮得眉飛色舞,手足亂揮。

殷大野和方自如迫切地問道:「什麼有了?」

陰武興奮得漲紅了臉,笑道:「我想起一個人來,他一定有辦法對付燕子、將軍、蕭人的。」

「誰?」殷大野和方自如聲音都提高了八度。

「秦寶寶!」陰武興奮而急促地說了這三個字,按著用探求的目光看着師父和殷大野臉上的表情。

殷大野首先泄了氣,頭搖得像個貨郎鼓,嘆氣道:「秦寶寶有什麼用?一個小孩子,除了惡作劇的本事還有什麼能耐,若非靠着三大勢力,能不能活到現在還是個問題。」

陰武不服地道:「寶少爺雖是個小孩卻聰明至極,無論什麼事情,他都會想出對付的辦法,這一次也一樣。」

方自如微微一笑,暫不發表意見。

殷大野卻道:「秦寶寶再聰明,畢竟不是神仙,再說,他一個小孩子家,江湖經驗不豐,鬥嘴我服他,可是鬥力廝殺他可不行。」

陰武被駁斥得體無完膚,但為了秦寶寶,還是不死心地道:「寶寶是個小孩,看上去永遠長不大,他的江湖歷練是不足,可是正因為如此,他的想法才會不受所謂的經驗束縛,燕子、將軍、蕭人也是江湖老手,用老一套江湖經驗對付他們當然沒用,或許寶寶的奇思異想反而奏效。」

殷大野笑道:「估計你和寶寶的交情不錯,所以才為他說話,是不是?」

陰武紅著臉辯道:「交情是交情,事實是事實,寶少爺點子怪,出人意料,你也不能否認。」

殷大野道:「我不否認秦寶寶是個天才,也不否認你剛才說的,江湖經驗足反而束手束腳之說,不過你光說寶寶有辦法,可是事實上寶寶根本不知道這事,一切要等見到他以後再說。」

陰武有點迫不及待了,道:「那我們就趕快去見寶寶,寶寶早一點知道,衛大當家就少一點危險。」

殷大野斜着眼看陰武,古怪地笑道:「真不知你為什麼對秦寶寶這樣有信心,莫非以前在他手裏栽過?」

陰武坦然道:「栽在寶少爺手裏的人實在太多,幾乎見過他的人都栽過跟頭,衛大當家除外。」

殷大野哈哈一笑,道:「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我真服了寶寶,有這麼大的魄力和手段。」

陰武冷冷地道:「師叔這樣不懷好意地去見寶寶,保證你會栽個大跟頭。」

殷大野豪爽地大笑,道:「大家都栽過,我當然不能例外,否則豈不顯得不夠朋友。」

他接着又大叫道:「走,走,走,去見這個小祖宗去。」

忽聽方自如苦笑道:「我們走不了啦!」

殷大野一愣,道:「為什麼走不了?」

方自如嘆了一口氣,道:「因為茶里有鬼。」

殷大野愕然一呆,忽地狂吼一聲,高大的身軀撲向廚房,剛走上一步,便「咕咚」栽到地上,像一座小山倒地似的。

陰武略一錯愕,立知不妙,伸手就去拔刀,不想手指剛觸到刀柄,手臂就軟了下來,頭一昏,眼一花,向後仰倒,結結實實地連椅子栽倒在地。

方自如卻連坐着的力氣都沒有,軟軟地趴在地上,看着老闆和夥計笑嘻嘻地走過來。

方自如勉強還有說話的力氣,也許是他發現中毒早,及早用內力壓制的緣故,他艱難地把頭朝着老闆夥計,苦苦笑道:「你們不是真正的老闆和夥計?」

老闆笑謎睹地道:「我們當然不是,真正的老闆和夥計早已喂狗了。」

方自如道:「你們是燕子、將軍、蕭人?」

老闆道:「我是蕭人。」

夥計道:「我是燕子。」

方自如道:「將軍呢?」

蕭人道:「去接蕭一霸去了,除了蕭一霸,我估計還能把衛紫衣接來。」

燕子道:「蕭一霸估計斗不了衛紫衣,就開個大價錢把我們三個人請來,因為蕭一霸沒有殺衛紫衣的把握。」

蕭人道:「衛紫衣滿濟南城找不到蕭一霸,很快就會發現,蕭一霸往這裏來了。」

燕子道:「蕭一霸一來,衛紫衣自然會跟來,並且一定會跟到這裏來的,他一來,就會和你們一樣的遭遇,衛紫衣就算武功天下第一,吃了蒙汗藥也打不過小孩。」

蕭人道:「衛紫衣自然比你們聰明點,可是我們的方法會更巧妙,就算他看破機關,四個人對付一個也夠了。」

方自如道:「你們以為衛紫衣會一個人來?」

「來一千人也沒關係……」蕭人笑道:「人越多越好,不過我還是希望人少點,免得牽連無辜。」

燕子嘆道:「我們殺的人已夠多,能不殺的人會盡量不殺,你千萬別誇我們菩薩心腸,只是霸一霸就給那麼多錢,多殺一個就吃虧了。」

蕭人忽笑道:「方大俠,你知道我們為什麼要對你說這麼多大實話嗎?」

方自如嘆道:「因為我在你們眼裏是個死人了,對死人說什麼話都可以。」

燕子笑道:「真是個聰明人,據說做慣了小偷的人都比較聰明,今天總算是見着了。」

蕭人道:「不過得先委屈方大俠到床底下躺一會兒,衛紫衣馬上就來了。」

方自如道:「真不明白你們幹嘛不先殺了我,到時候衛紫衣一來,我一出來豈不麻煩?」

燕子道:「第一,除了將軍,我和蕭人從不殺人,雙手沾滿血腥的事我們從不幹。第二,馬上你就會昏過去,我們的蒙汗藥非常管用,你能夠說話,是因為你一直沒動,你一動就會昏了。」

不由分說,將方自如扛在肩上,方自如身子一動,人馬上就昏了過去,身子軟得像口袋。

很快地,方自如就被塞到床底下,殷大野沉甸甸的身子壓在方自如身上。陰武又被塞了進來,床邊一個木板一放,再用床單一蓋,就再也看不見。

蕭人和燕子又回到店堂上,蕭人仍打着他的算盤,燕子仍去數他的手指頭,桌上的東西也早已拾起,桌椅也扶正,一切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

夕陽西下,轉眼已是黃昏。

蕭人看着天色,喃喃地說:「該點燈了。」

燕子道:「是該點燈了。」

燈燃起,昏黃的小油燈反而令小店裏更加昏暗,蕭人的臉也顯得更加蒼老了。

衛紫衣看見了從小店中映出來的燈光,也看到了迎風飛舞的酒旗。

根據探子的報告,衛紫衣得知有一個身材和蕭一霸差不多的人出城往西而去,衛紫衣立刻帶着席如秀和張子丹往西趕來,無論多大的事,這三個人都可以承擔的。

秦寶寶也來了,遇到這樣好玩的事情,誰能阻止他?連衛紫衣也阻止不了。

秦寶寶的理由很充分,第一,大哥出去我不放心。第二,大哥出去了,就放心寶寶?第三,我就是要去。

無論誰有了這樣的理由,你都無法拒絕,衛紫衣百般無奈,只好也帶上了秦寶寶。

當小店中燈亮起時,衛紫衣一行離小店還有一里遠。

「看,那裏有燈,有燈必有人家,大家一定餓了吧,找點東西吃好不好?」寶寶建議。

別人都無異議,席如秀卻道:「有燈就一定有人家嗎?廟裏也點燈,和尚算不算人家?

還有,也許是鬼火呢!」他是存心找碴。

秦寶寶立刻道:「就算是廟裏的燈吧,和尚也是人,為何不稱人家?廟不就是和尚的家嗎?鬼火是綠色的,而這燈是黃色的,席領主見過黃色的鬼火嗎?」

席如秀被問得啞口無言,張子丹笑道:「席領主,沒有把握就不要挑戰好不好?這麼大的人屢戰屢敗,連我都替你臉紅。」

席如秀笑道:「這不能怪我,只怪寶少爺根本就是人精、小鬼,與其讓他敗了找我麻煩,不如讓他勝了,我反而輕鬆。」

秦寶寶道:「敗就是敗,還找台階下,小心啊,天黑看不到,跌一跤可不好。」

席如秀嘆道:「哪天真要和大當家學學,究竟用什麼辦法把寶寶管得服服貼貼的。」

衛紫衣笑道:「你想知道?」

席如秀恨恨地道:「當然想,天天受壓迫的滋味可不好受,非得有一天過過快活日子不可。」

衛紫衣壓低了聲音,道:「那我告訴你,要想對付寶寶,只有一條。」

「什麼?」席如秀急切問道。

衛紫次微微一笑,道:「暗地裏你要盡量受壓迫,和他談好條件,在人面前,寶寶就會給你面子啦!」

「哇!」席如秀大聲怪叫:「原來大當家也是暗受壓迫,我還以為大當家有法寶,原來是這樣,不行,不行,別人好說,寶寶對我總是興趣不減,壓迫死了也沒個夠。」

衛紫衣把手一攤,道:「那我也沒辦法了。」

席如秀苦笑,轉臉看衛紫衣懷中的秦寶寶正不懷好意地盯着自己,心中一驚,打馬就向前沖。

四人共乘三匹馬,衛紫衣擔心秦寶寶馬術不精被馬摔下來,故和他合乘一騎,這恐怕也是秦寶寶馬術永遠精不起來的原因了。

一里路很快就到了,三匹馬在小店前停下,席如秀咋咋呼呼地衝進去,叫道:」店家,店家,快準備吃的。」

秦寶寶一指席如秀笑道:「席領主這樣衝進去,別人不以為他是強盜才怪。」

果然,店裏一陣驚呼:「大爺,小的沒錢,這店裏你看上什麼就拿去吧!」聲音極為恐慌。

衛紫衣和張子丹不禁莞爾一笑,兩人下了馬,張子丹將馬栓好,衛紫衣和秦寶寶進了小店。

一進店門,就見席如秀抓耳撓腮地站着,面前跪着一老一小兩個人,身子像篩糠似地抖著。

秦寶寶大覺好玩,一步邁進來,大聲道:「有值錢的沒有?快拿出來,否則困了你們喂狗。」

衛紫衣一笑,溫言道:「店家莫怕,他們兩個是開玩笑的,我們只是過路人,因腹中飢餓,想來刁擾店家做點東西吃,起來吧!」

一老一小這才起來,蕭人和燕子仍是驚恐不安地看了席如秀幾眼,才慢慢地站了起來。

衛紫衣並不知道,這兩個人是來要自己的命的,蕭人好像先鎮靜下來,問道:」公子,要吃什麼?」

衛紫衣道:「店裏有什麼就做什麼,別的無所謂,只要乾凈就行。」

此時張子丹也走了進來,四人找了張桌子坐下,他們並不知道,方自如和殷大野就是坐在這張桌子栽倒的。

蕭人和燕子自回廚房。

張子丹笑問道:「席領主,搶到多少銀子,拿出來分分。」

席如秀笑道:「本以為我慈眉善目,像個大好人,沒想到卻讓別人當成強盜。」

秦寶寶笑道:「這年頭壞人都是一副好人樣,像席領主這樣的人,自然屬於貌似忠厚,心實狡詐,難怪別人害怕,也許陰大執法來,倒沒有人將他當作強盜了。」

席如秀笑道:「說得有理,回去我一定在臉上划些刀疤,一來增添男子氣,二來給人好印象。」

秦寶寶笑道:「你不怕席夫人見了刀疤,懷疑是其他女人用指甲挖的嗎?」

眾人大笑,席如秀卻誠心感激道:「對對對,若不是寶寶提醒,差一點又鑄成大錯。」

秦寶寶道:「怎麼謝我呀?」

席如秀苦笑道:「我的那點零碎,早被寶寶騙光,搞不懂寶寶為何老是對我的東西感興趣。」

秦寶寶道:「因為席領主太大方,喜歡用東西送人,寶寶幫你保管,免得你遭席夫人責罵,哼,一片好心當驢肝肺。」

席如秀笑得好開心,秦寶寶的可愛就在於嘴巴甜,要不,席如秀怎會不生秦寶寶的氣呢?

不光席如秀,子午嶺上任何人都無法生秦寶寶的氣,你這裏氣還沒生出來呢,他幾句甜言蜜語一說,必使你暈頭轉向,東西被騙光,還得感謝秦寶寶呢!

望着寶寶,衛紫衣的嘴角掛着笑意,寶寶能永遠這樣快樂就好了,又想起寶寶已長大,男孩子脾氣仍改不掉,一天到晚男兒裝束,不倫不類,怎不叫人心焦?

哎,隨他去吧,凡事勉強不得,順其自然吧,只要寶寶快樂,男裝也好,女裝也罷,又有什麼關係呢?

因為那幅畫氣走秦寶寶,差點出亂子,衛紫衣再也不敢操之過急,從那以後,提都不敢提秦寶寶恢復女裝的事。

菜已上齊了,有炒豬心、炒豬肝、炒腰花、炒肉片、紅燒排骨、粉蒸肉、紅燒豬尾巴、紅燒豬頭肉,還有乾切口條。

席如秀第一個大驚小怪道:「哇,怎麼全景豬身上的東西,連蔬菜都沒有嗎?」

張子丹笑道:「估計店家剛宰了豬。」

秦寶寶說得更絕:「既然有『全魚宴』、『全鴨宴』,自然該有『全豬宴』羅!」

老闆在一旁搓着手,勉強笑道:「這姑且算本店的特色吧,你們在其他地方見過只賣豬肉的店嗎?」

席如秀拍著老闆肩頭,呵呵笑道:「真有你的,居然還能說出道理來,我今天倒是要好好──你們的手藝了。」

老闆笑道:「請用,請用。」點頭哈腰地回到了廚房。

衛紫衣笑道:「這老闆倒有一點意思。」他用清水洗了雙筷,夾了一片肉就住口裏送。

秦寶寶伸手攔住,道:「大哥,先不急嘛,吃了解毒丸再說,荒村野店的,不得不防。」

席如秀笑道:「就寶少爺羅嗦。」

衛紫衣道:「出門在外,小心一點不會錯的,寶寶,先把葯給大家吃了吧!」

秦寶寶沖着席如秀做個鬼臉,將葯先給了衛紫衣,看着衛紫衣服下后,才將葯遞給張子丹和席如秀,自己也服下一粒。

他們這種舉動已被廚房裏的蕭人和燕子看到,兩個人默默地看着,垂下頭去,心中大罵秦寶寶幾十遍滑頭、可惡。

蕭人走出廚房,對衛紫衣道:「公子,要不要加點素菜?我去房后菜地弄點青菜來,可好?」

衛紫衣點點頭,蕭人對燕子使了一個眼色,雙雙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已經黑透了,兩個人離小店遠遠的,悄悄地說着話。

蕭人咬牙切齒地道:「那個小孩子一定是秦寶寶,可惡,可惡,竟然壞了我們的好事,又得費一番手腳了。」

燕子的雙眼在黑暗中閃閃發光,陰笑道:「好久沒有碰到硬手了,正好趁機玩玩,下毒不成,再想其他招數吧!」

蕭人笑道:「看來只能用『透髓針』了。」

燕子搖頭道:「『透髓針』中者無救,只是,他們的武功極高,我們又如何將『透髓針』打中他們丁」

蕭人詭秘地一笑,道:「他們吃過飯後會走的,走時一定要騎馬,如果我們把『透髓針』插在馬鞍上,那麼,又何必我們動手呢?」

燕子大笑,道:「果然是足智多謀。」忽地卻又沉吟道:「只是,殺人是將軍專利,我們幫他殺人,他一定會生氣的。」

蕭人道:「管不了那麼多了,最多我們再找幾個人讓他殺過癮罷了。」

燕子道:「事已至此,也只能這麼辦了。」

兩個人立刻分頭行動起來,燕子在第一匹的馬鞍上插妥『透骨釘』,蕭人則去割菜。

衛紫衣這次騎的馬都是臨時從濟南城真的駑馬,性情溫和,也不怕生人,那燕子插針時,三匹馬竟然都沒有嘶鳴。

機關設好之後,蕭人和燕子雙雙又進了店,一進店就聽席領主道:「大當家的,你說蕭一霸會到哪裏去了?我們出城時還有他的消息,怎麼越追反而越追不到了。」

衛紫衣道:「狡兔有三窟,蕭一霸有備而來濟南,落腳點自然不少,以他的陰沉性格,若是讓我一下子知道他的消息反倒奇怪。」

席如秀道:「如此說來,我們豈非永遠都追不到了嗎?」

「那倒不盡然。」說話的是秦寶寶,見眾人都在看着自己,衛紫衣又在示意,於是秦寶寶清清喉嚨道:「我們四個人遠離濟南,也就是說,遠離我們的勢力變成落單,蕭一霸在這一帶必然準備了一個個圈套讓我們鑽,所以啊,我們找不到他,他卻會來找我們,那自然是在我們中了圈套以後。」

「圈套?」席如秀很感興趣地間道:「寶少爺說說看,蕭一霸的圈套在哪裏?」

秦寶寶笑道:「以蕭一霸的為人,若是悄悄離開濟南,我們何從知道?如今我們不但知道他離開濟南,而且追來了,也許啊,這就是蕭一霸的調虎離山之計。」

席如秀和張子丹不禁點頭,席如秀道:「現在我們已落了單,寶寶認為蕭一霸會用何手段?」

秦寶寶道:「大哥曾單身去見蕭一霸,可是蕭一霸並沒有下手,這是因為蕭一霸領教過大哥的武功,所以,蕭一霸是不會和我們鬥力的,因為就算他用千軍萬馬來,大哥也可以從容全身而退的。」

他回頭看了看衛紫衣,接道:「大哥,我說得對不對?」

衛紫衣笑道:「寶寶不要把大哥想像成完人,大哥的武功絕非天下第一。」

秦寶寶道:「就算不是天下第一,也應該差不多,最起碼用鬥力的方法對付大哥是徒然。」

席如秀點頭道:「大當家就算不敵也可以全身而退的,世上沒有人可以力勝大當家,這一點我同意。」

秦寶寶又道:「蕭一霸不能力勝,就只能智取,而這荒山野嶺的,我們地形不熟,蕭一霸卻有所準備,他如果設計個圈套,該不會難的。」

席如秀越聽越興奮,道:「寶寶真的快成神仙了,雖然我很想反駁你的話,卻找不到破綻,嗯,一定是這樣了,只是寶寶若是蕭一霸,會用什麼圈套?」

秦寶寶道:「簡單點,是在食物里下毒啦,在黑暗中算計啦,複雜點的就說不準才對。」

席如秀興奮地一拍巴掌,連聲道:「對對對,蕭一霸要對付我們,不過這麼幾招,至於複雜點的,諒他那個大獃瓜也想不出。」

秦寶寶搖了搖頭,道:「席領主可千萬不要輕敵,輕敵最危險,目中無人是武人的致命傷。」

他不失時機地訓了席如秀一番,又笑道:「真不明白席領主一生輕敵,為何卻能活到現在?」

衛紫衣笑道:「那是因為席領主輕敵只是嘴上說說而已,其實是謹慎得很,正因為他外貌忠厚,內心多計,才有『銀狐』之稱。」

秦寶寶奇怪地看着席如秀身上那件半舊的青布長衫,說道:「席領主既然是『銀狐』,為何卻著青衣呢?該改成『青狐』了。」

張子丹笑道:「關於這一點,可就要問席夫人了。」

原來席如秀年輕時風流積習,喜著銀衣,不想成親之後,在夫人幾次嚴厲的責罵下,不得已易銀著青,此乃席夫人怕他衣着華貴,容易招惹狐狸精,席夫人可謂用心良苦,吃醋水準也可稱「高幹」。

秦寶寶是一點就透,早明白其中關竅,古怪地望着席如秀嘻嘻地笑着,看得席如秀一陣心慌,不知秦寶寶又在打什麼壞主意。

席如秀急忙轉移大家注意力,咳嗽一聲,道:「大當家,既然我們找不到蕭一霸,而蕭一霸一定是會來找我們,那我們今夜不妨就歇在這裏,靜等蕭一霸來吧!」

秦寶寶介面道:「蕭一霸不會放過我們落單的機會,因為一旦我們回去,放虎歸山,蕭一霸就無法可想,大哥,你以為如何?」

衛紫衣撫著秦寶寶的頭笑道:「寶寶已儼然是個大當家的了,大哥已有退隱念頭,就按你說的辦吧!」

秦寶寶好一陣開心,鑽進衛紫衣的懷中撒嬌,骨碌碌的大眼睛得意地看着席如秀和張子丹。

一聽說衛紫衣他們決定留下,蕭人和燕子暗暗叫苦,如此說來,那馬鞍上的機關豈非白設?一旦天明日出,就很容易發現鞍上的「透髓針」,蕭人和燕子面面相覷,自然在心裏又將秦寶寶罵了幾萬遍,正在想法拒絕留宿要求時,席如秀已開口道:」老闆,快去準備床鋪,我們今天讓你們大大地做一筆生意。」

蕭人暗笑道:「客官有所不知,我們的店實在太小,就連我傢伙計也只得和我並腿共睡一床,實在沒有多餘的床鋪供各位休息。」

秦寶寶眼睛在店裏溜了一圈,道:「夜已深了,想必沒有客人會來吧,這三張桌子並起來,不就是床嗎?你們這裏被子總該有吧,現在天氣不算涼,有被子墊在身下就行了。」

蕭人愣愣地看着秦寶寶,心中已有「這小孩是在故意和我們作對」之意,只是口頭上無法拒絕,無奈地道:「客官倒會將就,既如此,夥計,抱被子去。」兩人進屋找被子去了。

衛紫衣對秦寶寶的主意也沒反應,只是,他也覺得秦寶寶好像有故意留在這裏的念頭,略一沉吟,衛紫衣輕聲道:「寶寶,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秦寶寶將嘴唇湊到衛紫衣耳邊,悄聲道:「我覺得這兩人很可疑,再說方圓百里只此一店,蕭一霸不會不注意到,也許蕭一霸的圈套就是在這裏實施。」

衛紫衣讚許地點點頭,道:「有理。」

秦寶寶具有一種神秘的預感,這種預感誰也說不清,但事實證明秦寶寶的預感從沒有出錯過,有一次,還救了衛紫衣的命。

蕭人和燕子萬般無奈地搬了兩床被子來,衛紫衣親手將被子鋪到桌子上,命令秦寶寶上去,他和席如秀、張子丹則坐在桌邊,對他們來說,連夜不眠不休是常事,實在大累時,趴一會就可恢復體力。

秦寶寶有失眠之症,就算在家中也必須在衛紫衣的哄拍下睡着,此時一上桌就閉眼裝睡,實出於對大哥的一片關心。

衛紫衣又豈能不知,望着秦寶寶長長的眼睫毛覆蓋着潔白的臉安然入睡的樣子,衛紫衣感到心中甜絲絲的,為寶寶吃的許多艱辛也算有了回報了。

蕭人將燈吹滅,小店變黑了,外面的星光不失時機地鑽了進來。

一片靜寂。

蕭人和燕子又怎能睡得着?燕子在取回馬鞍上的「透髓針」之後,一屁股坐在床上發獃。

他們很快想起來好幾種行刺的方法,比如說在黑暗中打出「透髓針」,可是這種方法並沒有把握,因為就算別人中釘,也萬萬打不到衛紫衣的身上,衛紫衣不死,自己便難以逃命。

正胡思亂想間,窗紙被舔破,蕭人輕輕打開窗戶,見星光下站着兩個人。

蕭一霸和將軍。

蕭人和燕子展開輕功,輕輕地閃到窗外,四個人一直走了很遠才敢開口說話。

蕭人道:「點子尚在。」

將軍其實是個乾瘦的老頭,既無大將軍之威,也無大將軍之貌,只有一雙眼睛倒還凶光四射,此時將軍沉聲道:「你們可曾做了些什麼?」

蕭人嘆了一口氣,道:「我們在食物中下蒙汗藥,可是那個小孩卻拿出解毒丸來,那解毒丸竟是少林寺的「大還丹」,後來我們又想出在馬鞍上插『透髓針』的方法,可是他們決定住下,那樣一來,到天一亮時就很容易發現馬鞍上的機關,咳,都是那可惡的小孩的主意,竟讓我們兩次計劃泡湯。

將軍靜靜地聽着,並不說話,負手立在一邊的蕭一霸聽完蕭人的話后,重重地」哼」了一聲,不屑地道:「『燕子西來,借靈枝稍駐』、『一將功成萬骨枯』、『此曲只應天上有』,可是好大的名聲,沒想到對付四個無準備的人居然束手無策。」

將軍冷冷地道:「收了你的錢,自然會幫你殺人,你既然把這事交給我們,我們自然會辦。」秦寶寶也知道大哥和席領主他們此刻絕不會擁被而眠的,為了讓大家多休息一會兒,他一上桌子就閉上眼睛,他知道他如果不睡,別人絕對不會睡的。

蕭一霸冷聲道:「你們有什麼辦法?」

將軍道:「我們自有辦法,殺人不是件簡單的事,要做到無聲無息,無後顧之憂,何況對手是衛紫衣。」

又含笑道:「瓢把子如果不信任我們,可以把銀子收回,另請高明就是。」

蕭一霸也算是可軟可硬的一個人物,聞言推出笑臉來,打個哈哈道:「在下不過是開個玩笑罷了,又何必當真?」

將軍淡淡地道:「是玩笑就好,現在請蕭先生先行離去,你把衛紫衣引出城,就算完成任務,餘下的事由我們來做。」

蕭一霸道:「你們需要多少時間?」

將軍道:「不知道,也許需要一天,也許需要一個月,也許需要半年,你該清楚,沒有絕對的把握我們絕不會出手的。」

蕭一霸默然不語,忽地笑道:「幸虧我的耐性很好,可以等,我既然已等了一輩子,又何必在乎多等半年。」說罷消失在夜幕中。

待蕭一霸一走,燕子問道:「老大,怎麼辦?」

將軍淡淡一笑,道:「我記得你以前也是很能沉得住氣的,為何現在這樣心急?是不是因為對手太強大?記住,越是面對強大的對手,就越要沉得住氣。」

燕子笑了一笑,道:「我是有點反常,自從接下這個任務,就希望早一點結束,否則心裏一直擱著一塊石頭。」

蕭人道:「我也是這樣,好奇怪,我甚至有一個不祥的預感,認為這次任務無法完成。」

將軍冷冷地看着燕子和蕭人,冷冷地道:「這是失去信心的表現,作為一個殺手,沒有信心是絕對殺不了人的,看來你們需要冷靜幾天,回去吧!」

蕭人和燕子沒有說話,轉身回到小店,從打開的窗口輕輕躍了進去,拉上被子,和衣躺在床上。

蕭人很想閉上眼睛,可是卻毫無睡意,心中一陣煩亂,不禁輕嘆了一口氣。忽地,他感到脖子一涼,一把刀已架在脖子上,理智的他,立刻放棄了抵抗的念頭,靜靜地看着床底下鑽出來的兩個人。

殷大野和方自如各執一把刀,架在蕭人和燕子的脖子上,殷大野扯開喉嚨喊道:「衛大當家的,快來瞧瞧。」

喝聲未畢,衛紫衣高大的身形已出現在門口,很快的,席如秀和張子丹也趕到,秦寶寶的小腦袋也從衛紫衣肋下鑽出來。

方自如已晃亮火摺子,點燃了油燈,燈光明亮,照得燕子和蕭人的臉一片慘白。

衛紫衣先一抱拳,道:「原來是大野兄,自如!」

殷大野哈哈笑道:「先別套近乎,先想想該怎樣報答我和方自如的救命之恩。」

衛紫衣道:「這是……」

方自如道:「殷兄在川道上聽說有三個殺手將不利於大當家,故而找到我,和我演了一齣戲。」

殷大野道:「我和方自如跟蹤他很長時間,一直跟蹤到這裏,見他們殺了這裏的老闆和夥計,自己扮裝,估計是有所為也。」

方自如道:「是以我和大野兄在店中演了一齣戲,故作被樂迷倒的樣子,而被塞到床底下。」

殷大野道:「本來想等第三個人來再動手,可是心中着急,忍不住先將這兩個制住了。」

兩個人講話速度都很快,連珠般道來,別人根本插不上嘴,衛紫衣和秦寶寶他們已聽得明明白白。

衛紫衣心中感激,一拱手道:「兩位仁兄為紫衣做了這麼多,真不知該如何感激!」

殷大野笑呵呵地道:「嗯,救了你們的命自然要好好感謝,怏想想怎麼感謝吧!」

秦寶寶可不服氣了,從衛紫衣身後鑽出來,一叉腰道:「殷大叔,你該罰,哼,壞了我們的好事。」

殷大野一愣,道:「我壞了你的好事?」

秦寶寶怒氣沖沖道:「第一,你對我們沒有救命之恩,因為他們根本就殺不了我們,他們和我們待那麼長時間卻不下手,正說明他們沒有把握,就算他們下手,也毫無效果,你說說看,這哪裏算你救了我們一次。」

殷大野一下愣住了,大嘴巴半天沒合攏,被秦寶寶的第一炮轟得昏頭昏腦,轉眼去看方自如和席如秀,卻是一臉幸災樂禍的樣子。

秦寶寶又憤然道:「更可氣的是,我們本想有一場熱鬧可玩,卻被你破壞了,和殺手打架,那是多好玩的事,卻被破壞了,哼,在床底下躺一輩子也是活該!」

殷大野圓瞪雙眼,搖頭不已,席如秀和方自如早已爆發出一陣大笑。

殷大野連連搖頭,道:「厲害,厲害,小祖宗不得了,經他這一說,我不但沒功,反而有罪了。」

眾人大笑,連衛紫衣也不禁莞爾一笑,秦寶寶也露出可愛的笑容,鑽到衛紫衣懷裏,悄聲道:「大哥,我只是開個玩笑,可別治我個『不敬尊長』之罪啊!」

秦寶寶佔了便宜還賣乖的舉止,又引起眾人大笑。

衛紫衣笑道:「這次就算了,下次定然不饒。」

這句話等於沒說,每一次都是下次不可以,可是到了下次,仍是下次不可以,其實不要說衛紫衣,任何人遇到秦寶寶也沒辦法呀,誰叫他那麼可愛。

眾人雖在大笑,但幾雙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蕭人和燕子,方自如和殷大野的刀握得更緊。

殷大野無奈地望着秦寶寶嘆氣后,笑呵呵地問衛紫衣笑道:「大當家,這兩個人可交給你了,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席如秀道:「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禁制了再說,免得他們跑掉。」上前便封了兩人的穴道。

衛紫衣道:「大野兄,你說說你的意見。」

殷大野道:「這還不簡單,一刀殺了最省事。」

席如秀道:「對,殺了乾凈。」

衛紫衣轉向張子丹道:「子丹,你的意思呢?」

張子丹沉吟道:「他們不是還有一個同夥嗎?不如留下他們,等第三人上鈎。」

殷大野卻去問秦寶寶道:「小祖宗,你有何高論?」

秦寶寶認真地想一想,道:「他倆並沒造成實質上的傷害,殺了他們於理不通,把他們暫時押下也好,因為第三個人得知消息,會瘋狂行刺,到時就難說。」

殷大野瞪大眼睛道:「難道要放了他們?」

秦寶寶道:「放有什麼不好,作為殺手,身不由己,並不是本意要殺人,再說,殺手殺人,憑的是信心,一次被擒,信心全無,就再也沒有刺殺的勇氣,把他們放了后,第三個人知道我們不好惹,也許反而會收手,最後,江湖道上知道這事,會說我們大仁大義。」

殷大野連連搖頭道:「說得有理,實際上卻行不通,若放了他們,江湖上不取笑『金龍社』膽小可欺才怪。」

大家望着衛紫衣,等待他的意見,衛紫次微微一笑,道:「我同意子丹的意見。」

「為什麼?」秦寶寶叫了起來。

衛紫衣道:「殺人不是件好事,經過許多事後,我發現殺人其實並不能解決根本問題,放也不可以,所謂養虎貽患,就是此理,打虎容易縱虎難,作為殺手,一次的失敗並不會喪失信心,否則就不是真的殺手,放他們回去,他們還會再來,並且還會總結這一次的教訓,這對我們極為不利。」

他微笑着看向秦寶寶,問道:「寶寶,還有什麼意見?」

秦寶寶氣鼓鼓地道:「道理都讓大哥說全了,寶寶還能有什麼意見?反正我小嘛,我的意見無關重要。」

秦寶寶這一賭氣倒把大家逗樂了,席如秀笑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啊,可要好好記住,難得寶寶吃癟。」

眾人又是大笑,秦寶寶被笑得不好意思,也「噗哧!」笑出聲來,紅著臉躲到衛紫衣身後,但還是惡狠狠地瞪了席如秀一眼。

忽地,窗戶無風自開,一蓬暴雨般的暗器如飛雲般襲了進來,這間屋子並不大,那暗器又極廣,幾乎可以打到屋裏的任何一個角落。

幸虧這屋子裏的人都是一流高手,倉促之下,也最可以顯露一個人的武功。

席如秀是猛地一退,退到了屋外,暗器在他身邊落下,張子丹則向後仰倒,一式「鐵板橋」避開暗器。

方自如和殷大野離窗口最近,不過他們手中有刀,刀光一掃,就有暗器絞碎。

衛紫衣沒有動,他身後是秦寶寶,他不可能用身法閃避的,他只是揮了揮衣袖,衣袖一拂,罡風四起,暗器受到反擊之力,紛紛落地,卻是一枚枚血紅的小針。

第一蓬暗器剛剛結束,第二蓬暗器又打來,窗戶上出現一雙枯瘦的手,手中的小針漫天撒來。

有了第一次經驗,大家更加輕鬆,可是,就在大家忙着格擋暗器時,那隻手上彈出兩枚石子,彈在蕭人和燕子的穴道上,石子一經觸身,蕭人和燕子同時掠起,撞穿屋頂而去。

涼風分別從屋頂和窗外襲來,殷大野剛喘一口氣,卻發現衛紫衣已不見了。

衛紫衣是怎麼出去的?從哪裏出去的?殷大野居然沒看清。

席如秀在窗口一晃,也閃到屋外,聲音遙遙傳來:「都不要來,保護好寶寶。」

聲音結束時,竟似已在三十丈之外。

殷大野搖了搖頭,嘆道:「『金龍社』果真名不虛傳……」他的話尚未說完,發現秦寶寶也閃了出去,慌得殷大野、方自如和張子丹一起追了出去。

一行人拚命地衝出去時,卻看見席如秀遠遠地站着,正在抓耳撓腮,東張西望。

秦寶寶衝過去叫道:「席領主,大哥呢?」

席如秀奇怪道:「真是怪事,腳接腳地趕出來,卻連大當家的影子也沒看到。」

殷大野、方自如、張子丹已趕到,一問情況,齊感奇怪。

秦寶寶着急得要哭,道:「這可怎麼辦?大哥落了單,一個人對付三個很危險的。」

張子丹安慰道:「大當家的武功寶寶還不清楚嗎?沒人能害得了大當家的。」

席如秀一副天塌下來高個子頂着的樣子,笑道:「放心,殺得了大當家的人還沒生出來,大當家只要手中有劍,天王老子也拿他沒辦法的。」

秦寶寶雖然安心許多,但心裏還是不踏實,拉着席如秀到處找,忽見暗處人影一閃,衛紫衣已微笑着出現。

秦寶寶大喜,道:

「大哥,沒事吧?」

衛紫衣搖了搖頭,道:「大哥不會有事的,只是那三個人身手好怏,在這附近想必另有藏身之處。」

秦寶寶笑道:「大哥沒事寶寶就放心了。」他忽地抽出席如秀的腰刀,疾刺向衛紫衣。

眾人不由大驚,衛紫衣也驚呼:「寶寶,怎麼啦?」側身避過秦寶寶的進攻。

秦寶寶冷冷地道:「大哥今天穿的是青布鞋,因為他的紫緞鞋髒了,你怎麼穿的是紫鞋?」

眾人這才注意到,那衛紫衣腳上所穿果是紫緞鞋,剛才大家心中着急,又兼天黑都沒注意到。

假衛紫衣一愕,隨即哈哈一笑,道:「好一個秦寶寶,好厲害的眼力。」抖手打出一蓬血針,一個倒翻,退出三丈開外,不想身子剛一落地,正準備再次縱起時,一把刀飛快地砍向他的腰部,假衛紫衣大驚,匆忙擰腰,擺胯閃開,定睛看時,卻是席如秀。

席如秀是有名的老奸巨滑,一聽秦寶寶道破機關就防了假衛紫衣一手,是以暗器打出時,他刀一揮擊開暗器,身子一彈,就衝到假衛紫衣的面前。

假衛紫衣已連連避開了三刀,一時半刻竟無法反擊,只這一頓的工夫,張子丹、方自如、殷大野已趕到,四大高手將假衛紫衣緊緊圍住。

只聽一聲慘叫,席如秀的刀已砍上假衛紫衣的大腿,鮮血四濺時,假衛紫衣抖手打出一團煙霧。

煙霧又濃又黑,味道嗆鼻,秦寶寶看得真切,大叫道:「怏退,煙中有毒!」

四人聞言急退,煙霧遮住了眾人的眼睛,煙霧中,假衛紫衣長笑而去。

秦寶寶急忙衝上來,一人給了一顆解毒丸,那煙霧被晚風一吹,漸漸散去。

又一道人影閃來,高大的身形,俊美的相貌,紫衣長長,足蹬青布鞋,真正的衛紫衣來了。

秦寶寶撲上去抱住衛紫衣,剛才的機智靈變現在變成了又驚又怕,拍拍胸口道:「好險,剛才差一點被假大哥害了。」

衛紫衣神色一凝,道:「怎麼回事?」秦寶寶便將剛才的事誇大其辭地說了一遍。

席如秀笑道:「若不是寶寶從鞋上看出破綻,那我等可就要上大當,幸虧大當家今天換了鞋。」

衛紫衣沉聲道:

「這三個人果然厲害,我剛才在追蹤中也險些受了暗算。」

一指衣擺,果然被削去一片。

秦寶寶擔心道:

「大哥,沒受傷吧?」

衛紫衣微笑道:

「沒有。」

秦寶寶道:「大哥答應我,以後再也不要單身去追敵手,寶寶好怕的。」

衛紫衣笑道:

「好,下次一定帶寶寶去,寶寶可要好好保護大哥啊!」

「一定的!」秦寶寶心花怒放笑嘻嘻的,卻沒想到,是大哥保護自己,還是自己在拖累大哥?

「哎呀,不好!」方自如忽地驚叫道:「陰武還在床底下,倒把他給忘了。」急忙沖回去。

大家急忙趕回小店,方自如跳進窗子,往床底下一看,見陰武正睡得安穩,忙噴了一口水,將陰武弄醒,又將陰武拖到床上。

陰武一睜開眼睛,看着身體,驚奇地道:「啊,我怎麼還沒死,還活着?」

原來那蒙汗藥對付殷大野和方自如這兩個內功高手並不管用,對付陰武倒十拿九穩,方自如在床底下時不敢弄醒陰武,怕他出聲驚動。

陰武從床上一骨碌爬起來,跳下床,問道:「師父,這是怎麼回事?」

「想知道嗎?讓我們打一個響頭。」秦寶寶可愛的小臉在窗中出現。

「寶寶,是你!」陰武乍見老朋友,激動不已。

「吃了一驚是不是?沒想到在這裏見到我是不是?沒想到在你最狼狽的時候見到我是不是?」秦寶寶一個連番轟炸,炸得陰武哭笑不得。

哎,沒見到想見,見到了又怕,陰武只有嘿嘿地笑,不知用什麼話表達心情才好。

只要能看見秦寶寶,就算一天被他捉弄一百次,也是甘心的,陰武慶幸有秦寶寶這樣一個朋友。

經過這麼一鬧,大家都沒有睡意了,現在人多起來,秦寶寶興奮地跳來跳去,小孩子嘛,就是喜歡人多。

席如秀和殷大野把廚房翻了個遍,燒了一鍋稀飯,炒了幾樣小菜。方自如鼻子尖,從一個柜子裏翻出一壇酒來,打開封口,居然是一隻有十年歷史的「狀元紅」。

此時已是深夜,衛紫衣脫下長衣裹在秦寶寶身上,大夥兒圍着桌子,邊吃邊說着話。

殷大野是個大嗓門,咋咋呼呼地道:「大當家的,陰老鬼怎麼沒來?很長時間沒見他,倒有點想他。」

席如秀哈哈笑道:

「相見不如不見,你和陰老兒在一起就吵個不休,現在好,大家耳朵清靜一點。」

秦寶寶笑道:

「好像你和陰大執法挺和睦似的,殷大叔最多和陰執法斗幾句嘴,席領主恐怕就要和陰大執法打起來了。」

眾人想起席如秀總是和陰離魂作對的樣子,面上都露出微笑,席如秀笑道:「其實陰執法雖然面上冷冷的,心卻是熱的,如果我有難,第一個衝上來的恐怕是他。」

殷大野嘆道:「『金龍社』的兄弟個個仗義,大夥兒天天在一起倒也挺熱鬧,可憐我孤家寡人一個,想找個鬥嘴的人都沒有。」

張子丹道:

「那大野兄為何不加入『金龍社』?」

殷大野連連擺手,道:

「不行,不行,我這個人散漫慣了,受不了約束,『金龍社』規矩不少,別讓我壞了『金龍社』的名聲。」

席如禿頭點得像小雞啄米,笑嘻嘻地道:「算你有自知之明,否則入社后犯了幫規,陰大執法正好公報私仇。」

殷大野大笑道:「極是,極是。」

眾人又爆發出歡樂的笑聲,小店裏變得好熱鬧。

秦寶寶偎依在衛紫衣懷裏,聽着眾人說笑,眼皮漸漸沉重起來,慢慢地睡著了。

見秦寶寶睡著了,席如秀將食指豎起噓了一聲,大家都靜了下來,臉下流露出濃濃的關愛之情。

衛紫衣這才悄聲道:「大家今夜要多一份心,我估計那三個殺手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席如秀道:「讓他們來吧,我就不信收拾不了他們。」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5:24:04


第十七回 酸走淚美人

眾人小聲地談笑,都沒有睡意,不知不覺地,天光已然大亮了,暖暖的陽光透射進來,大夥兒雖一夜未眠,卻都沒有倦色。

衛紫衣早已將秦寶寶放在棉被上,此時見天光大亮,就站起身,推開門,走出了小店。

放眼望去,荒草萋萋,烏鵲驚飛,遠處的山巒樹木都籠罩在薄薄的晨霧中,天空一片淡紅,白雲流動,地上的萬物都抹上一層粉紅,風從遙遠的草叢中吹來,帶着秋的肅殺,早晨的清涼,衛紫衣為之精神一振。

這樣的清晨,衛紫衣從沒有耽誤過。不管前一天的公務多麼疲憊,這是衛紫衣的幾個好習慣之一。

聽到身後的聲音,一回頭,見秦寶寶蹦蹦跳跳地是來,叫道:「大哥,又在獨自享受清晨嗎?」

將秦寶寶抱在懷裏,衛紫衣道:「昨天可睡得好嗎?」

秦寶寶點點頭,道:「我們這就回濟南嗎?」

衛紫衣道:「那三個殺手昨夜並沒有來,那我們就回濟南等着他們,殺手一日不除,我就一日不回子午嶺。」

秦寶寶笑道:「大哥還是那副爭強好勝的脾氣,嘻嘻,和寶寶我也差不多。」

「哥倆在說什麼悄悄話呢?能不能說出來聽聽。」席如秀笑呵呵地走出來,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

秦寶寶忽地伸出手來,去呵席如旁的肋下,席如秀最怕癢,嘻嘻地縮成一團。

殷大野大踏步走出來,見此情景也哈哈大笑,不提防秦寶寶又鑽到他身後,伸手就去搔殷大野的粗腰,兩大一小沒大沒小地開了起來。

衛紫衣微笑着,張子丹已牽着馬過來,道:「大當家的,該上路了。」

衛紫衣點點頭,伸手一摟,將秦寶寶纖腰抱住,足尖一點,飛身上了馬。

席如秀拉着殷大野上馬,殷大野連連擺手,道:「我騎不慣馬,走路最好,也許你們的四條腿還趕不上我兩條腿呢。」一大踏步跨出去,已在三丈開外了。

席如秀性起,將馬交給陰武,也一縱身追了上去。

方自如也一時技癢,叫一聲:「我也來了!」足不點地追了上去。

張子丹和陰武上了馬,大家縱馬去追三個人。

殷大野跑在最前頭,一邊跑一邊大叫:「快點跑啊,有本事就追上我。」

他開口說話時,真氣略有凝滯,席如秀已從他身後「嗖」地飛了過去,一愣神,方自如也跑到前頭去了。

殷大野大急,拚命撒開兩腿,一陣急沖,趕上兩人,三人齊肩並進,大笑着跑了個沒影。

秦寶寶剛才也好想施展輕功,只是不忍將衛紫衣一個人留下,這才作罷。

三匹馬不快不慢地行着,離開了草叢,過了一叢灌木,前面漸漸有水聲傳來。

秦寶寶道:「大哥,昨天我們經過的那座小橋到了,快走快走,我要去抓魚玩。」

衛紫衣一縱桿繩,胯下馬如飛而去,前面是一條白練似的小河,河上有座小石橋,殷大野三人正坐在橋上歇息,一見秦寶寶就叫道:「寶少爺下來,捉條魚給你玩。」

秦寶寶連忙下了馬,不理橋上的三人,徑直跑到河邊,掬一捧水在手裏,洗了洗臉。

那小河水清可見底,有許多寸把長的小魚游來游去,秦寶寶聚精會神地提起魚來。

河邊還有三兩個農婦在洗衣裳,這裏靠濟南很近,有人居住於此,不遠處有幾間農舍,炊煙已起,農人們開始做早餐了。

一個農婦洗好了衣服,將滿籃子衣服抱起,往橋上走來,走到橋上時,河邊的一個農婦叫道:「宋嫂,槌衣棒忘了拿啦!」

橋上的農婦「哎呀」一聲,忙放下衣服籃子,急匆匆地下了橋,跑到河邊。

衛紫衣倚在欄桿上,正望着遠處的景色出神,忽地聽到一陣「哧哧」聲,聲音固然輕微,但聽在衛紫衣耳中卻清晰異常,他的大腦立刻高速運轉起來,臉色一變,厲聲叫道:「跳河!」

聲音未落,身子已衝天而起,雙手拉住旁邊的陰武,急速地向河中跳去。

幾乎出於一種本能,席如秀、殷大野、張子丹、方自如想也不想,立刻點地而起,他們身在半空時,耳邊聽到一聲巨響,強勁的氣浪洶湧襲來,夾雜着碎石,打得人皮肉生疼。

待他們落到河中時,拳頭大的石塊也紛紛落下,眾人紛紛閃避,見那座小椅已塌了一半。

衛紫衣跳下小橋時,撲住的是秦寶寶,用身軀蓋在秦寶寶身上,自己身上卻挨了不少石塊。

爆炸聲尚在身邊回蕩時,那三個農婦已沖了過來,一個農婦的一把柳葉刀疾刺撲在秦寶寶身上的衛紫衣。

這一刀,快、准、狠,帶着凌人的氣勢,似乎有一種無堅不摧的力量。

這一刀,無疑是致命的!

致命的一刀,可怕的一刀!

衛紫衣的身體姿態,正處在最不可能反擊、閃避的狀態,他的手被自己的身體壓着,所以他無法反擊,他的身下就是秦寶寶,所以他無法閃避。

席如秀等相距不近,他們也不可能伸手相助,就算相助,也是來不及了,但一直被衛紫衣牽着手的陰武卻及時地抽出了刀,「當」的一聲將刀擋開。

雙刀相觸,碰出一溜的火花,火花尚未消失時,一道逼人眉睫的劍鋒已出,衛紫衣的銀劍已經脫鞘。

那個婦人在一刀落空之時,身體已作退勢,當衛紫衣銀劍出鞘時,農婦已在三丈之外了,她顯然已準備了退路,一擊不中,立刻飄然身退──這本是殺手的原則。

可惜她遇到的是衛紫衣,衛紫衣銀劍出鞘時,就絕不會留下活口的,雖然農婦已先退出了三丈,但疾若流星的銀劍還是趕上,農婦眼睜睜地看着銀劍從自己的前心剌出,顯然劍是從后心刺進的,農婦的鮮血立刻噴湧出來,染紅了河水。

另外兩個農婦似乎想逃走,但身子動了動卻靜止了,其實她們已然沒有逃走的可能,席如秀、張子丹、方自如、殷大野已從四面包圍過來,農婦想要逃走,必須要先打倒四個人中的一個。

可是這四個人中的每一個人都不是那麼容易被打倒的,困獸猶鬥的農婦,在略一停頓之下,打出了致命的一擊。

她們用的是暗器,無論哪一枚暗器,其速度、角度都是致命的,可是兩個人卻同時打出了將近百枚,暗器就像急雨,鋪天蓋地覆蓋過來,任何人想同時擊落近一百枚暗器都是絕對辦不到的。

暗器的目標有三個人,陰武、秦寶寶、衛紫衣。

衛紫衣雖然最不好對付,但秦寶寶和陰武就難說了,這一百枚暗器縱然對付不了衛紫衣,但卻可對付秦寶寶和陰武。

席如秀等人又陷入鞭長莫及,無可奈何的境地,不過,席如秀並沒有露出緊張的神情,他似乎堅信衛紫衣有辦法對付。

衛紫衣只做了一個動作──跳起,不是他一個人跳起,而是一手一個,將秦寶寶和陰武同時拉得跳起。

暗器幾乎是貼着他們的腳底板擦過的,紛紛射入河水中,彷佛下了一陣急雨,水花四濺,清澈的河水也在剎那間被染得漆黑。

身在半空的衛紫衣在幾乎掠起的同時,就將手中的劍扣在拇指和食指上,當暗器落空后,衛紫衣手中的銀劍立刻脫手而飛。

銀劍盤旋飛舞,如風車一樣。

盤旋的銀劍帶着極大的聲音,飛向驚慌失措的兩個農婦。

兩個農婦幾乎在飛劍將及頭顱的瞬間,忽地矮身急退,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向後疾退。

一個農婦在急退的同時,曲起了手肘擊向一個攔在身後的人的胸膛,那人卻微閃、側身、滑步、手腕一抬,架住了農婦的肘部,同時單手一翻,扣住了肘尖,接着農婦就聽到了自己的骨頭在晨風中清脆的斷裂聲。

農婦回頭看去,就看到了席如秀一張肥胖嘻笑的臉。

幾乎在同時,農婦也看到了自己同伴的兩隻手被殷大野的雙手緊緊鉗住。

冷汗從農婦同伴的額頭上滴落,她全身的骨骼已在咯咯作響。

殷大野吐了一口氣,將雙手放開,那人就軟癱在地上,像一隻被抽了筋的癩皮狗。

秦寶寶倒著雙手,十足一個大人的樣子走了過來,從兩個農婦的臉上看過去,點了點頭,笑眯眯地道:「不簡單,不簡單,居然能躲過大哥的隨手一劍,可惜還是栽在席領主和殷大叔的手上。」

忽地又對席如秀一瞪眼,惡狠狠道:「大哥沒有對付不了的人,你卻趁機偷襲,這豈不是極端不信任大哥武功的表現,也是極端看不起大哥的表現,哼哼,你知道嗎?」

席如秀一陣苦笑道:「想不到立了功,反倒要挨罵,真不如剛才就把她放走。」

秦寶寶瞪大了眼睛,極為驚訝地道:「你居然有這種念頭,真是好可怕,想不到你居然是隱藏在『子午嶺』的頭號姦細。」

眾人哈哈大笑,殷大野笑得最開心,十足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道:「幸虧我明智,沒參加『金龍社』,否則豈不是要受小主人的冤枉氣了。」

拍了拍席如秀的肩膀,又道:「老席,還是跟我去雲遊天下吧!」

秦寶寶冷冷地道:「原來這裏還有一個頭號壞蛋,自己沒有人要,卻還要拉別人和你一塊流浪,想瓦解我們『金龍社』的實力,破壞『金龍社』的團結,哼哼,罪當論斬!」

殷大野嘆了口氣,又拍了拍席如秀的肩膀,道:「嘿,我實在是同情你的遭遇。」

席如秀一把把他的手打掉,正氣凜然地道:「少來挑撥我們的關係,以前認為你是我們的朋友,現在倒要懷疑你是蕭一霸的人了。」

殷大野苦笑道:「這年頭的好人是萬萬做不得的,我到現在才明白。」

方自如笑道:「你主要是不明白席領主和秦寶寶之間的感情,席如秀這個人你難道還不明白?一天不挨秦寶寶的罵,就渾身不自在,他把挨罵當成最大的享受,你破壞他的享受,他當然要跟你張牙舞爪。」

衛紫衣微笑着走了過來,銀劍不知何時已纏在了腰上,他看着倒在地上簌簌發抖的兩個農婦,微笑着卻語調森然地道:「燕子、將軍、蕭人本是一等一的殺手,你們最大的長處也在於能忍,這一次為何卻不能忍了呢?」

斷裂了手肘的那農婦用沒有受傷的手撕開了臉上的面具,露出一張乾枯瘦小的臉,他臉上並沒有露出恐懼的神情,淡淡地道:「我知道在你們面前,機會是永遠等不到的,現在你們身在曠野,也許是唯一的機會,一旦你們走進你們兄弟的中間,我恐怕連接近你們的機會也沒有。」

衛紫衣道:「其實世上根本就沒有殺不死的強人,我也並非是無懈可擊,只要你們能等,就一定會有機會,只不過你現在已經老了,耐心反而不如以前,因為你的心早已消沉,你殺人的目的不再是為了金錢或其他利益,而只是為了恢復你以前的銳氣,所以,一旦有人可以殺的時候,你就會變得迫不及待。」

他眉毛一挑,又道:「是不是這樣?」

將軍死死地盯住衛紫衣,那眼神彷佛要將衛紫衣生吞活剝似的,過了良久,他才緩緩地道:「不錯,你說得對極了,你說出了我心中早已想說出來的話,我的確已經老了,的確需要鮮血來刺激我麻木的神經,以前殺人對我來說是一種職業,現在殺人只是為了證明我自己還與以前一樣年輕。唉,我知道這是一種悲劇,每一個老人總希望自己還能跟二十歲小夥子一樣精力充沛,就像每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總希望自己還和年輕時一樣能吸引很多男人。」

衛紫衣道:「這就是殺手的悲哀,英雄末路和美人遲暮是最可悲可嘆的事情,我從不認為殺手是多麼可卑的職業,事實上我殺的人比你還多,我殺人的目的也是為了錢財和權力。

其實,每一個身在江湖中的人都不可避免地雙手沾腥,無論是幫會首領還是普通江湖人,都是為了同一個目的。另不過,有些人殺人可以成為英雄,有些人殺人卻不可避免地遭人唾罵,這僅僅是因為他們殺人的手段不同而已。」

大家都在靜靜地聽着,就連一向頑皮的秦寶寶也變得很乖,他們似乎都被衛紫衣話中的內容所驚呆,也似乎第一次領略了江湖的含義。

將軍驚訝地望着衛紫衣,似乎對他的坦白感到震驚,他道:「你的話概括起來只有一句──『竊鈎者誅,竊國者侯』。」

衛紫衣點了點頭,道:「誠然,我對你殺我的這種行為並沒有產生恨意,這是因為你同樣也是身不由己,在以前,任何人想冒犯我,結局只有一個──死亡,現在我想通了。」

衛紫衣看了秦寶寶一眼,又道:「這是因為他持之以恆的影響的緣故,他讓我懂得流血並非是解決事情的唯一辦法。」

將軍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道:「你的意思是說你將原諒我對你的冒犯?」

衛紫衣道:「我原諒你的理由就像我剛才所說的,只是我絕不允許你的第二次冒犯,你用愚昧的幻想來挽回無可挽回的青春,既然已被證明是愚蠢的,你又何必再做呢?」

將軍長長地嘆了口氣,從地上慢慢地站了起來,道:「我的兩個同伴已經死去,只剩下我孤身一人,我似乎已沒有第二條路選擇。」

衛紫衣道:「你可以復仇,不過我只希望你只來找我一個人。」

將軍苦苦地一笑,道:「我現在手臂已廢,就算有復仇的慾望,也沒有復仇的能力,何況我現在也想通了許多事,我既然已經老了,就應該正視它的存在,我有過輝煌的過去,這些作為回憶,也許能夠幫我打發以後的日子。」

衛紫衣點了點頭,道:「你現在可以走了。」

然後,他就閉上嘴巴,看着遠處的荒原。

晨風吹拂,夾雜着令人精神振奮的氣息,枯黃的野草在朝露的滋潤下,也彷佛有了一絲生機,空氣中瀰漫着泥土和野草的清香,朝陽令一切生物都多了一份生命的活力。

當衛紫衣從遠處收回目光時,將軍已經走了。

河水是清澈的,若不是地上的兩具體體提醒著剛才發生的一切,眾人幾乎已忘了剛才的驚心動魄。

秦寶寶拉着衛紫衣的手,笑嘻嘻地道:「大哥剛才一副教師爺的樣子,看上去又新鮮又有趣,不過大哥的確比以前變了很多。」

衛紫衣笑道:「是變好還是變壞呢?」

秦寶寶道:「當然是變好了,無論大哥怎麼變,在秦寶寶看來都是好的,除非大哥不要寶寶了。」

衛紫衣低聲長吟道:「冬雷震,夏雨雪,天地台,乃敢與君絕。」

熟讀詩書的秦寶寶自然知道這是「毛詩」中的一句話,這是表達男女忠貞不渝的愛情,秦寶寶當然不懂得男女之情,他只知道大哥這句話的意思是表明一種決心,所以他很開心地笑了,摟着大哥的脖子開始撒起嬌來。

衛紫衣卻在心中輕嘆了一口氣,秦寶寶是聰明過人的,可偏偏卻是永遠也長不大,衛紫衣的心愿不知道何時方可以實現?不過衛紫衣並不着急,他可以等,等到秦寶寶真正長大的一天,等到秦寶寶真正變成女人的那一天。

馬匹已經被炸藥炸死,一行人只有徒步走回濟南城了,不過秦寶寶說得好:「就當作是一次秋遊羅,反正大家也是難得出來逛逛,以後恐怕也難得有這樣的機會了。

從這裏到濟南城並不算太遠,在中午吃飯的時候,他們進了城,滿街的飯菜香立刻引得秦寶寶大叫:「哎呀!不好了,大哥。」

衛紫衣動容道:「怎麼啦?」關切之色溢於言表。

秦寶寶大驚小怪地道:「寶寶要暈倒了,是餓昏的,哎呀,已經昏倒了!」說完,趁勢倒在衛紫衣的懷裏,作昏倒狀,惹得大家為之莞爾。

衛紫衣摟住了秦寶寶的纖腰,帶着大家上了最近的一家酒樓。

飯菜一上桌,秦寶寶就馬上醒過來,並且老實不客氣地用手抓住一個獅子頭就往嘴裏塞。

衛紫衣又愛憐又好笑,道:「手還沒有洗就吃東西,不怕生病嗎?」

秦寶寶一邊吃着獅子頭,一邊含糊地道:「大哥忘了寶寶是個大夫嗎?大夫有病可以自己看嘛,小病一下沒有關係,餓出毛病來才是大問題。」

眾人忍不住,哄地一下笑了起來,和秦寶寶在一起,你沒法不開心,就算最嚴肅的人和秦寶寶在一起,也要每天晚上揉一揉笑得發酸的臉。

甚至和秦寶寶在一起的時候,食慾也會大大的提高,因為秦寶寶狼吞虎咽的樣子,大大刺激了眾人咕咕叫的胃。

可以用八個字形容他們吃飯的樣子──狼吞虎咽,風捲殘雲。

席如秀、殷大野自然是如狼似虎,只恨一隻手為何只能抓一雙筷子,就連衛紫衣在眾人的影響下,也是嘴裏嚼著,筷子夾着,眼睛看着。

秦寶寶吃了幾口之後,反而沒有胃口,看着眾人狼吞虎咽,尤其是衛紫衣不大斯文的樣子,不由咯咯地笑起來了:「難得看大哥這樣對飯菜殘忍過。」

席如秀笑道:「今天終於看到你大哥的真面目啦!以前的樣子可是偽裝的,千萬可別把他當成謙謙君子,記得有一天,我和子丹因為上廁所來遲了一點,結果滿桌的飯菜被你大哥一掃而光,我和子丹只能用饅頭沾著菜鹵吃。」

「真的嗎?」秦寶寶睜大了眼睛,驚訝地道:「大哥原來是大粗人一個!」

衛紫衣微笑道:「席領主,你似乎記錯了吧,那一次好像是你,而不是我。」

席如秀想了一想,不好意思地道:「的確是弄錯了,那一次的確是我乾的。」

眾人又一陣鬨笑,漸漸放慢了吃飯的速度。

張子丹比較實際,道:「大當家,蕭一霸現在一定是在濟南城,也一定在等待我們被殺的消息,現在是不是正是向他進攻的時候?」

「是的!」衛紫衣點點頭,道:「蕭一霸對那三個殺手寄予很大的信心,所以他現在準備得並不充分,現在進攻,的確是最佳的時候,不過.還需要等一等。」

席如秀道:「為什麼要等一等?」

衛紫衣道:「蕭一霸現在一定在等待消息,一定很着急,只是還不算太急,人們總把天黑當作一天的結束,所以,天黑的時候,就是他最着急的時候,此時正是他精力最差的時候,因此,致命一擊將在黃昏進行。」

張子丹道:「蕭一霸在濟南的實力並不算小,進攻也不可能一帆風順的,而從此時到黃昏時分,我們恰好可以調集濟南城的所有弟兄。」

衛紫衣道:「前幾日,我已向大領主展熹信鴿傳書,估計增援的弟兄今天就可到達。」

席如秀笑道:「估計帶隊的一定是陰毛鬼,哈哈,這幾天受的悶氣總算可以發一下了。」

席如秀和陰離魂是一對「死敵」,這早已不是新聞了。

席如秀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和陰離魂鬥嘴,至於究竟是誰佔便宜那就很難說了,席如秀希望的發泄悶氣,很可能是一廂情願的想法。

殷大野嚷嚷道:「有好事可千萬別撇下我,我巴巴地從四川趕到,為的就是想過一過殺人不用擔心後果的癮。」

秦寶寶驚訝道:「哇,原來你是個冷血殺手,只是膽子太小了點,又想殺人卻又不敢承擔責任。」

殷大野道:「沒有辦法呀,誰叫我是孤家寡人一個,我死了,可是連收屍的人都沒有,至於我的徒兒馬泰和我一樣是個沒有良心的人。」

席如秀拍了拍殷大野的肩膀笑道:「這你儘管放心,『金龍社』對朋友一向是有情有義,你如果不幸戰死,『金龍社』一定會為你準備一副棺材的,至於是楠木的還是薄皮的我想你是不會在乎的。」

殷大野哭喪著臉道:「我還沒死,你就開始咒我,幸虧我和你根本就不是朋友。」

他一邊點頭,一邊慶幸不已地道:「幸虧不是,幸虧不是。」

眾人又笑了一笑,付了酒錢,起身下了酒樓,回到賭場。

陰離魂正在門口翹首遠望,看見衛紫衣歸來,尤其是看見秦寶寶宛然在列,陰沉沉難見笑容的黑臉上綻出了一絲笑意。

席如秀快步走上前去,和陰離魂並肩而立,卻仰首望天,喃喃地說:「奇怪呀,奇怪!」

陰離魂忍不住問道:「你奇怪什麼?」

席如秀笑道:「今天的太陽好像不是從西邊升起的,那麼我們的陰老兒又怎麼會笑出來的?」

陰離魂冷冷地道:「我現在能笑,回到嶺上依然可以笑,只不知我們的席大領主回去后是否能笑得出來?」

席如秀笑道:「我自問這些日子光明磊落,問心無愧,就算你們在我老婆面前造謠生事,撥弄是非,相信一向明智的老婆定會明察秋毫,矯枉過正的。」

陰離魂淡淡地道:「須知『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又所謂『三人成虎』,大家眾口一辭,你是百口莫辯。」

席如秀洋洋道:「這個方法更嚇不倒我,就算你們一個個沒了良心,大當家自然會為我說公道話的。」

他得意忘形之餘又說了句令他後悔不迭的話,道:「告訴你們一個秘密,我現在已將老婆治得服服貼貼,溫柔得就像一隻小貓。」

陰離魂立刻道:「恭喜,恭喜,回嶺之後,一定登門請教席領主治妻秘術。」席如秀啞然。

秦寶寶落井下石,幸災樂禍地道:「好的,好的,到時候大夥兒一塊去。」

席如秀汗透重衣。

眾人哄然大笑,連衛紫衣也笑得露出雪自的牙齒,秦寶寶拉着陰離魂的衣袖道:「陰大執法,可曾從嶺上帶來好吃的比如松子糖、玫瑰糕之類的?」

陰離魂黑臉上露出可親的笑容道:「聽說寶寶無恙歸來,嶺上眾夫人八仙過海,各顯其能,制出大量的糕點、糖果,我在臨行前足足收集了兩大麻袋,足可供寶寶吃上半年了。」

秦寶寶饞得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咬着食指,迫不及待地道:「在哪裏?在哪裏?」

陰離魂往身後一指,身後的桌上果然放着兩個麻袋,撲鼻的香氣每個人都可以聞到。

秦寶寶喜不自禁,甚至於有點手舞足蹈了,興沖沖地衝過去,一邊掏麻袋,一邊道:

「幸虧我剛才有先見之明,沒有將肚子填飽,否則此時怎有胃口消化這些好吃的東西。」

席如秀見秦寶寶開心,也忘了剛才的難堪,笑嘻嘻地道:「寶寶號稱『小神仙』,這些小事自然一算就准。」

秦寶寶白了席如秀一眼,道:「寶寶僅是『小神仙』,所以沒能算出席領主現在已經是鐵血大丈夫,嘻嘻,以後定發動全嶺上做丈夫的人到席領主這兒取經,相信席領主一定會不吝賜教的。」

席如秀見舊事重提,老大的不自然,嘿嘿地乾笑幾聲道:「哪裏,哪裏!」

其實他心中已在暗暗打鼓,陰離魂和寶寶都是「居心不良」之輩,自己不怕老婆的大言一旦老婆得知,一段時間的苦頭,是難免要吃的。

但又一想,老婆對自己的懲罰不過是不讓上床、罰跪搓衣板、揪耳朵、踢屁股之類的而已,自己身經百戰,江湖歷險多多,老婆的那些手段和刀山火海一比不過是小菜一碟,這樣一想后,膽氣漸漸壯了,就又像沒事一樣地和別人大聲說笑。

這幾日賭場早已暫時關閉,變成「金龍社」臨時的據點,大夥兒進了裏屋,陰離魂吩咐手下兒郎收拾桌椅,備上茶點,然後向衛紫衣報告:「大當家,這一次一共從山上帶了二百名弟兄,他們都是百里挑一的精幹兒郎。」

衛紫衣道:「兵貴精不在多,二百名已足夠。」

席如秀嚷嚷道:「二百名兒郎在哪裏,我怎麼沒看見?」

陰離魂冷然一笑,道:「席領主原來是個豬腦子,在下今日方知,可惜我以前對席領主評價頗高,以為席領主不過是狗腦子而已!」

席如秀不以為然,仍然笑嘻嘻道:「只有理虧的人才會破口罵人,陰老鬼既然狗急跳牆,我席如秀大人大量,放你一馬就是。」

陰離魂不看席如秀,對衛紫衣道:「我怕二百名弟兄一起出現目標太大,所以就建議眾弟兄改裝前來,化整為零來到濟南,我剛才得到四個領隊的報告,二百名弟兄除了幾位因水土不服,中途染病而不得不回嶺外,其餘一百九十三位弟兄齊皆到達。」

衛紫衣道:「陰執法做得好。」

席如秀卻挑陰離魂的刺,道:「弟兄們化整為零是不錯,就怕化零為整時卻聚集不齊,到那時何談戰鬥力?」

陰離魂道:「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任何人想進入這裏,都必須在一百九十雙眼睛注視下,我已將一百九十三名弟兄彙集在此居之前後,剛才你們在附近出現我就知道,否則我怎麼會站在門口迎接?」

席如秀道:「不錯,不錯,陰老兒終於有長大的一天,也會做事了。」

陰離魂白了席如秀一眼,道:「我是比較晚熟,可是比起席領主來可差得遠了,誰不知道,席領主現在還穿着開檔褲呢!」

眾人皆哄然大笑,將席如秀欲辯之辭壓到肚裏,席如秀只有憤憤然了,和陰老兒第一回合,就算自己略處下風吧!

衛紫衣揮揮手,眾人立刻靜下來,衛紫衣道:「陰執法,弟兄們既然已經準備好,我想我們可以開始了,現在已是黃昏,蕭一霸等我的消息一定是等急了,我和他多年的交情,可不能讓他急得大冒肝火。」

眾人一笑,秦寶寶邊舔著松子糖邊走過來,道:「我這裏有席夫人親手做的薄荷糖,清涼退火最有用處,要不要帶上一點?」

衛紫衣一笑,道:「薄荷糖寶寶自用,其實蕭一霸一見到我們自然火氣全消。」

殷大野連連點頭道:「對對對對,死人不光沒有火氣,連放屁都放不得了。」

他在私底下已和席如秀商量:「席領主,我們倆的交情是頂頂好的,到時候能不能讓我先上?你就算上吧,心慈手軟點也行。」

席如秀滿口答應道:「好說,好說,我以前是一刀一個,到時候一刀兩個就是啦!」

殷大野愣愣地看了席如秀半天,喃喃地說:「陰老兒說得不錯,你這人果然是豬腦子。」

黃昏。

濟南的黃昏。

街上的行人多了起來,多了許多張陌生的面孔,濟南最繁華的一條大街上,也平添了許多做小生意、打把式賣藝以及心不在焉的顧客和看客們。

所有陌生人的目光都不時地從人群的頭頂越過,掃向這條最熱鬧、最繁華的大街上的最豪華、最氣派的酒樓。

這裏是蕭一霸在濟南的據點,種種消息證實,蕭一霸自昨夜黎明時分進入這裏后,就再也沒有出來。

蕭一霸暫不放棄這裏,是因為他對「燕子、將軍、蕭人」充滿信已,這是江湖上最優秀的殺手,他們就算行刺失敗也可全身而退,無論行刺是否得手,蕭一霸只有在得到確實的消息后才會離開這裏。

現在尚未有消息傳來,這說明三名殺手正在和衛紫衣等周旋,蕭一霸是這樣推斷的。

這個推斷是錯誤的,可惜蕭一霸並不知道,因此,蕭一霸的結局就這樣註定了。

大街上匆匆行來了一群人,領頭的正是北方綠林領袖「金龍社」大當家衛紫衣,他的身後則依次是二領主「無情手」張子丹、三領主「銀狐」席如秀、「金龍社」大執法陰離魂、「快刀」馬泰、「殺無赦」戰平、「俠盜」方自如。

秦寶寶自然是不會少的,此時他正拉着大哥衛紫衣的手,一蹦一跳地走着。

殷大野摩拳擦掌,和席如秀、陰離魂並肩走着。

來之前,他們擬定了許多進攻方案,又被一一否定,最後他們採取了最直接的一種──叩門而入。

一行人已來到高大的酒樓門前,昔日車水馬龍的酒樓此時卻靜悄悄的,偌大的酒樓,沒有任何一種聲音。

這並不令人奇怪,反而使眾人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手指情不自禁地扣住了各自的兵器,大戰將臨的緊張感令每一個人血脈賁張,心臟跳動劇烈。

殷大野忍不住輕輕道:「好緊張,這好像是我第一次和人打架時的情景。」

一個人微笑着將手伸過來,握住了殷大野的手,這隻手乾燥而溫暖,有力而靈活,殷大野感激地看了這隻手的主人──方自如一眼,方自如輕聲笑道:「我也一樣,就好像我第一次把錢包從別人口袋放入我的口袋時的情景一樣。」

殷大野拍了拍方自如的手,沒有說什麼,方自如笑了笑,也不再說什麼。

酒樓的大門被衛紫衣一掌震碎,碎木紛飛,巨大的聲響在空蕩蕩的酒樓回蕩,酒樓中桌椅井然,一個人正端坐在樓上一張大桌前。

那人正是蕭一霸。

蕭一霸雙目緊緊地盯在衛紫衣的臉上,衛紫衣緩緩地走了進來,眾人魚貫而入。

蕭一霸目中露出譏諷的笑意,好像根本沒有把任何人放在眼裏,他嘎聲道:「衛大當家,請上來,我有幾句話要對你說。」

衛紫衣只沉吟了一刻,就向屬下擺了擺手,鬆開秦寶寶,拾階一步步走上樓,秦寶寶剛想撲上去,卻被席如秀一把抱住。

蕭一霸指了指自己對面的一張椅子,道:「坐。」

衛紫衣坐下。

蕭一霸久久凝視着衛紫衣,緩緩地道:「我現在非常後悔一件事,非常後悔。」

衛紫衣淡淡地道:「你後悔什麼?」

蕭一霸嘆道:「我後悔我為何不在少年時就認識你,如果那時相識,你我就不會有今天。」

「你錯了。」衛紫衣道:「你有許多機會可以成為我的朋友,可是你並不屑為之。」

蕭一霸搖了搖頭,道:「不是不屑為之,當我們都成為一方之主時,我們只能是對頭。」

衛紫衣承認,梟雄之間的友誼只能是暫時的,必須符合當時的需要。

衛紫衣和蕭一霸都是梟雄。

蕭一霸嘆道:「我的確不如你,在許多方面都不如你,所以,今天這個結局是無可避免的,我不可避免地成為你的對手,同樣不可避免地失敗。」

他的目光漸漸失去了靈活,也漸漸少了平素的霸氣,有的只是消沉、沮喪和絕望,衛紫衣注視着蕭一霸的眼睛,忽地動容道:「你已中毒!」

樓下的人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大家繃緊了的神經似乎鬆弛下來,人人仰首而望。

蕭一霸嘆了一口氣,道:「我的確已中毒,就在我今日黎明回來的時候,現在毒性已快蔓延到我的胸腹,我真怕你來的時候,我已然中毒身亡了。」

衛紫衣道:「是誰下的毒?」凝眉一想立刻明白,嘆道:「莫非是左燕留?」

「是的。」蕭一霸在提到在燕留這個人時,神情很平靜地道:「我也想不到他會殺我,也從來沒有提防過他,所以,再也沒有任何人比他殺我更容易。」

衛紫衣道:「那麼你一直堅持等到我來是為了什麼?」

作為一代梟雄,蕭一霸本不應是個願意讓別人看到他失敗的人,故衛紫衣有此一問。

衛紫衣地想到過失敗乃至死亡,任何一個人都有失敗的可能,衛紫衣設想中的失敗是一個人靜靜地死去,不願讓任何一個人看到,他只願意讓別人記住他的輝煌。

蕭一霸道:「你和我一樣,都算是一方霸主,所以我們不可避免地有相同和相似之處。」

衛紫衣承認,無論任何人得到他現在的這種地位,都必定走過一段大同小異的道路,有時行俠仗義,有時翻臉無情,甚至有時為了組織的利益而做出違反道德的處事方法。

相同的經歷,必然也造成些許相似的個性和處事方法。

蕭一霸道:「我們這種人最大的相同就是以牙還牙、以血還血,有仇必報,有冤必伸。」

「是的。」衛紫衣承認道。

蕭一霸嘆道:「所以我甘願忍受讓你親眼看到我失敗結局的恥辱,只是希望你為我報仇。」

「報仇?」

「是的,報仇!」蕭一霸幾乎是咬牙切齒地道:「我相信大當家也不願看到左燕留這種人活在世上,他連我都敢害,自然會害更多的人。」

衛紫衣點頭道:「當然,我並不喜歡出賣主人的人,我也最恨『背叛』。」

蕭一霸已然了無生機的臉上綻出喜悅,聲音在顫抖:「你真的願意為我報仇,真的可以忘記你我之間的仇恨?真的?」

衛紫衣嘆道:「其實你我之間的仇恨只因為你恰恰是蕭一霸,而我恰恰是衛紫衣,我們的仇恨也只是因為你我都是江湖人,當其中任何一個人無論以何種方式退出,這種仇恨就不會繼續,所以,你的仇我可以替你報。」

蕭一霸注視着衛紫衣平靜的臉,道:「其實你心中一定有個想法,父債子還,父仇子報,我本該讓我的兒子來替我報仇。」

衛紫衣道:「我並沒有這種想法,我知道傲雲是個很溫和很善良的孩子,他不太適合江湖生涯,也習慣不了血腥,他固然極願為你報仇,但卻未必能做到,左燕留能夠騙得了你,也可以騙得了蕭傲雲。」

蕭一霸吁了一口氣,心中的一塊石頭好像落了地,欣慰地一笑,道:「事情是出乎意料,你我本是大仇,卻似乎又成了朋友,昨天我還想置你於死地,可是今日卻希望你為我報仇。」

衛紫衣道:「正因為世事難測,悲歡難料,人們才願意活在世上而不願離去。」

「可是我卻可以很平靜地死去。」蕭一霸微笑道:「我對這塵世已無牽掛。」

衛紫衣看到一股淡淡的灰色襲上了蕭一霸的臉,蕭一霸卻還在微笑,並且就這樣微笑着死去。

衛紫衣看着蕭一霸軟軟地趴在桌上,慢慢地站起,低聲道:「陰執法。」

「在。」陰離魂上了樓。

衛紫衣道:「將蕭一霸的屍體用最好的棺木裝殮,派人送到『黑蠍子幫』蕭傲雲處,不必對他說明什麼,蕭傲雲若知道左燕留是兇手,反而對他不利。」

陰離魂點頭,伸手解開長衫,裹住蕭一霸的身體,此時門外早已站滿了「金龍社」的兒郎,他們從頭到尾看到了一切。

有四名弟兄走上樓來,運走了蕭一為的屍體。

一切準備充分的戰鬥還末開始就已經結束,這本是大獲全勝之局,但目睹蕭一霸之死的人心情並不太好。

門口的兒郎在陰離魂的率領下迅速離去,其餘人似也不願意在這間充滿死亡氣氛的屋子裏待下去,眾人又回到了賭場。

該在的人都在,只是大家反而少了興高采烈的心情,席如秀皺了皺眉頭,忽地笑道:

「不管怎麼說,這一戰算我們勝了,大家應該高興才對,幹嘛苦着臉?好像你們每個人都欠我一百兩銀子似的。」

眾人不由笑了,殷大野呵呵笑道:「對對對,大夥兒可別苦着臉,否則席領主豈不成了大債主?」

眾人又笑了,陰離魂吩咐準備的酒宴已開始,杯盤一響,大家都開始開心起來。

秦寶寶竄到席如秀身邊,嘻嘻笑道:「席領主,我欠你的一百兩銀子我不會賴的,一旦我有錢就還,寶寶信用好,席領主不應該擔心。」

席如秀開始犯嘀咕:「小鬼頭什麼時候做過吃虧的事,他這一招必有圈套在裏面,我可萬萬不能上他的當。」

想罷忙堆下笑臉,道:「寶寶和席領主的關係頂好頂好,一百兩銀子不用還了,就當我給你買零食吃好了。」

秦寶寶道:「是不是關係和席領主頂好頂好的人都可以不用還錢,就當真零食吃?」

席如秀想不出這句話有什麼玄虛,便順手推舟,道:「不用還,不用還,關係這麼好還什麼銀子。」

秦寶寶笑了,笑得又得意又古怪,只聽他大聲道:「大夥兒快向席領主借銀子吧,席領主和大夥兒的關係都是頂好頂好,借了錢不要還的,快來,快來!」

席如秀大叫:「慘也!」經寶寶這樣一叫,不出三分鐘,他可就必定破產了。

於是連忙端起酒來猛喝,拚命想把自己灌醉,自己一醉,自然可以不借錢,別人借錢自己也聽不到。

一個人想灌醉別人需要手段,灌醉自己再簡單不過,所以席如秀醉了,醉得極快。

這次的酒宴大家盡醉而倒。

子午嶺。

回到闊別多日的子午嶺,寶寶感到好親切,這裏的小草、樹木都熟悉而親切,每個人的笑容都是那麼可親、真誠。

經過了這幾個月的風風雨雨,寶寶身材長高了,以前定做的衣服都賺小了一號,必須重新做了。

院子裏的小樹也長高了,以前只到寶寶胸前的小樹苗現在比寶寶兩個人都高了。

第一天回到子午嶺時,寶寶幾乎看不到衛紫衣,因為嶺上的夫人們強拉硬推,非得叫寶寶進屋坐一坐,臨走時,自然不忘往寶寶的口袋裏塞滿零食。

小棒頭跟在寶寶後面,自然也得了好處,估計這三、四天裏可以不用吃飯了。

傍晚時,寶寶來到衛紫衣的寢居「黑雲樓」,衛紫衣正披衣挑燭,批閱公文。

見寶寶進來,衛紫衣放下公文,笑道:「寶寶可來了,我還以為你會被人瓜分了呢!」

秦寶寶爬到衛紫衣的腿上,道:「大哥一回來就辦理公務,不會給自己放假嗎?」

「聽寶寶的。」衛紫衣笑道:「大哥今晚不做事,只陪寶寶說話。」

寶寶興奮地道:「那大哥快給我講故事,我有好長好長的時間沒聽大哥說故事啦!」

衛紫衣笑道:「在外面跑了那麼多天,寶寶聽到見到的故事一定不少,還會稀罕大哥的陳腔爛調?」

「稀罕,稀罕!」寶寶叫道:「大哥說的故事寶寶百聽不厭,只要是大哥說的,寶寶就愛聽。」

衛紫衣心中有股暖流在流動,撫著寶寶的長發,溫言道:「真不明白為何寶寶對大哥這樣好,或許是大哥前輩子盡做好事,所以今生才修來好弟弟秦寶寶。」

寶寶開心地道:「大哥對我好,寶寶自然不能沒有良心,大哥對我好一分,我就對大哥好十分,可氣的是,大哥對我好得不能再好,寶寶對大哥實在做不到比大哥對我好還要好了。」

衛紫衣大笑,笑得差一點喘不過氣來,迭聲道:「饒了大哥吧,饒了大哥吧,你這話說得就像繞口令,我聽得喘不過氣來了。」

寶寶笑道:「不管大哥喘不喘得過氣來,大哥只知道寶寶永遠會對大哥好就行了!」

「知道,知道。」衛紫衣笑道:「我若聽不明白,豈不證明大哥理解力大差,或寶寶口齒不過關!」

正說着,僕人送宵夜來,是燉燕窩粥。

衛紫衣習慣性地拿起調羹要喂寶寶,寶寶卻說:「不用大哥餵了,寶寶自己可以吃,寶寶不是小孩子了,只有小孩子才會讓人喂飯吃。」

衛紫衣一愣,不想寶寶居然這樣痛快地就改掉這個毛病,不由欣慰地笑道:「寶寶的確是長大了不少,不過這還不算完全長大。」

寶寶不服,道:「寶寶已是個大人了,夫人們都說我長高了,像大人了,不知大哥認為大人有何標準?」

「標準可說不上。」衛紫衣道:「不過作為大人,最起碼有一條,就是要正視現實,對寶寶而言,就是寶寶應該承認自己是個女孩子,等到寶寶哪一天可以毫不彆扭地換上女裝,才說明寶寶已長大。」

寶寶停了吃宵飯,低頭想了半天,良久抬起頭來,仰著可愛的小臉蛋,很認真地道:

「寶寶很久以來也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我不是不敢面對現實,只是我不明白,當女孩子又有什麼好處?當男孩子又有什麼壞處?」

衛紫衣很欣喜,寶寶終於可以面對,說明她已消除了恢復女裝的最大障礙,衛紫衣清了清嗓子,道:「當男孩和當女孩都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好處,只是,是男孩就該是男孩,是女孩就該是女孩,寶寶是個女孩子,這點寶寶也承認了,既然寶寶遲早有一天要成為女孩,又何必拖延呢?」

寶寶道:「那好,我答應大哥,先只在大哥面前扮作女裝,大哥可千萬不要笑我。」

「絕對不會。」衛紫衣斬釘截鐵地回答。

日子過得很快,很快就到了九九重陽節,每年此時,子午嶺的山前山後都長滿了菊花。

菊花使整個子午嶺成了花海,變成了花園,大家的心情因為節日的關係而非常愉快,廚師從京城採購了大量的蔬菜、水果、食品、以備晚上開宴之用。

秦寶寶只胡亂地扒了幾口稀粥,就拎着昨天晚上就準備好的小包袱,興沖沖地來「黑雲樓」找大哥衛紫衣。

衛紫衣正在和眾領主們談話,見寶寶來了,都笑道:「寶少爺可是又要下山了?」

寶寶一愣道:「你們怎麼知道?」忽又想通,道:「對了,每次我和大哥下山都帶着一個包袱,所以這一次看到包袱就猜到了,是不是?」

眾人笑道:「是。」

席如秀嘆道:「實在羨慕大當家,可以有幸一睹寶寶換上女裝時的樣子,想來那一定是有如天仙下凡。」

寶寶笑道:「席夫人也是大美人,席領主天天在看天仙還不夠嗎?」

席如秀苦苦一笑,下意識地摸了摸膝蓋,嘆道:「夫人固然是天仙,只可惜是脾氣較大的那一類。」

陰離魂注意到席如秀撫摸膝蓋的動作,打趣道:「席領主可要狗皮膏藥?」

席如秀愣愣道:「我要狗皮膏幹什麼?」

陰離魂道:「據說膝蓋若是長期跪在搓衣板上就會氣血不暢,久了必成殘廢,用上好的狗皮膏藥一貼,可保無虞。」

席如秀笑道:「原來陰老鬼挺有經驗,以陰老兒功力,一天跪壞三千個搓衣板也不成問題。」

陰離魂道:「怕老婆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何必不承認,我們是多年的弟兄,不會取笑於你的。」

「對,對,對。」席如秀介面道:「既然說出來也沒關係,陰大執法何不承認,我們大家都會同情你的。」

陰離魂急道:「誰怕老婆?我把老婆管得多好,你難道沒見到?叫她向東不敢向西。」

席如秀笑道:「我記得我剛怕上老婆那陣子也經常這樣說。」

眾人大笑,席如秀和陰離魂今天算是鬥了個平手。

秦寶寶早已拉住衛紫衣,道:「大哥說好要帶我去看京城的花會,再不許耍賴。」

衛紫衣道:「寶寶真對菊花那麼感興趣?子午嶺上菊花也不少,還看不夠?」

「哇!」寶寶大叫道:「聽上去大哥有耍賴的企圖,不行,不行,大哥非去不可!」

衛紫衣道:「寶寶真是我命里的魔星。」

寶寶笑道:「當人大哥,替人解悶嘛!」

衛紫衣笑道:「我只聽過,『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可不知道還有個『當人大哥,替人解悶』之說。」

寶寶道:「大哥現在不是聽說了嗎?好啦,好啦,別再磨蹭了,大哥快去換衣服。」

不由分說地,將衛紫衣推到裏屋。

眾人為了不打擾哥倆的遊興,已各自散去。

衛紫衣和秦寶寶下了山,在車子裏寶寶換上了女裝。

衛紫衣對寶寶的女裝已司空見慣,不過每一次都不忘讚美幾句,這一次也一樣,贊得寶寶心花怒放,恨不得馬上就走出馬車,給所有人看看她的新形象,可是心中總有一點彆扭。

衛紫衣哈哈一笑,打馬而去,馬車「隆隆」地馳向京城,尚未入城,那衝天的陣香已隱約可聞。

花市。

人潮擁擠,馬車根本就駛不進去,想要逛一逛,只有棄車而行,往常寶寶換了女裝隨衛紫衣出遊,總是怎麼也不肯下車,不過今日不下車恐怕不行了。

衛紫衣笑嘻嘻地看着寶寶,知道這封寶寶而言是個重大決定,寶寶的改變或許會因這一刻而完成。

寶寶一身素裝,咬着嘴唇望着衛紫衣,忽地羞紅了臉,平生第一次露出女兒的羞態。

寶寶的羞態令衛紫衣怦然心動。

寶寶忽地扭頭道:「大哥,我們還是回去吧,花市有什麼好看的,還不是和子午嶺差不多。」

衛紫衣明白寶寶此時內心鬥爭激烈,雖然心裏有一些失望,卻還是吩咐車夫回山。

馬車這一次駛得很慢,漸漸又出了京城,秦寶寶不好意思地道:「大哥,真對不起,掃了大哥的遊興。」

衛紫衣微笑道:「只要寶寶開心,大哥倒不在乎游不游花市,那些花其實也的確比不上子午嶺的。」

寶寶默默無語,低着頭,手指絞着衣角,細密潔白的牙齒緊咬着下唇,不時地搖著頭。

衛紫衣不想打擾寶寶,扭頭去看車窗外,忽聽寶寶低聲道:「大哥,我想通了。」

衛紫衣驀然回首,欣賞地看着寶寶,抑制着心中的激動,努力用平靜的聲音道:「寶寶想通了什麼?」

寶寶道:「我本是女兒身,恢復女裝是遲早的事,再說這幾次穿着女裝,感覺不錯,所以我想再去花市,在人群中或許可以消除我對換裝的害怕心理。」

衛紫衣連連點頭,笑容洋溢,連每一根頭髮都好像受了感染,急促地命令馬車夫:「再回花市。」馬車夫立刻掉頭,飛奔花市。

寶寶嘆道:「大哥一直希望我恢復女兒裝,可是卻從不逼我,我該體諒大哥的苦心,只恨我太孩子氣,喜歡鑽牛角尖,為了我大哥沒少操心,我卻處處讓大哥煩惱,我就算不能為大哥分憂,最起碼應該很乖,好好地聽大哥的話,我以後一定聽大哥的,大哥,可要相信寶寶是說話算數的。」

衛紫衣激動不已,嘴唇抖動,最後化為一聲長嘆:「寶寶終於真正長大了,不枉大哥一片良苦用心。」

寶寶輕輕一笑,笑容有說不出的撫媚動人,偎在衛紫衣懷中,道:「大哥,你說寶寶出現在花市,會不會有人誇我漂亮?」

只有女人才會在乎別人對自己容貌的看法,寶寶畢竟是女人,他從一個小男孩似的頑童成為女人,只因為她已漸漸長大,就在昨天夜裏,寶寶第一次看到被單上的血,那血從寶寶身體里流出。

小棒頭告訴寶寶,這血就證明寶寶是個真正的女人,想逃避、想不承認都沒有用。

衛紫衣在聽了寶寶的話后不禁笑道:「如果席領主在,他會告訴寶寶,一旦寶寶出現在花市,就會出現萬人爭睹的局面,十個人中,最起碼有八個忘了看花。」

寶寶不滿意道:「那為什麼還有兩個人不看我?」

衛紫衣笑道:「席領主會對你說,那兩個人一個是瞎子,一個是老頭。」

寶寶大笑,一拳打在衛紫衣的腰間,嗔道:「大哥壞,沒想到大哥也這麼壞。」

衛紫衣大笑,道:「終於看到寶寶撒嬌的女兒狀了,哈哈,妙不可言。」

馬車回到花市,遵從寶寶的意思,在僻靜處下了車,衛紫衣和寶寶並肩而行,慢慢地走入人群中。

秦寶寶的出現立刻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剛才很熱鬧的街忽然間靜了下來,被寶寶無與倫比的美麗而震動,無數雙或驚羨、或眩惑、或嫉妒的目光投射過來,秦寶寶一下成了眾人注目的焦點。

人群中尚有不少「金龍社」的弟兄,一個首領百思不得其解地道:「大當家身邊的那美人是誰?這樣的美人我見過就不應該忘記,可是我只覺得面熟,卻怎麼想不起來在哪裏兒過呢?」

一個眼尖的「金龍社」兒郎笑道:「那不是寶少爺嗎?莫忘了寶少爺本是女兒身,今日一定是換了女裝啦!」

首領道:「寶少爺不是最厭惡女兒裝嗎?為何今天卻換上了,又在這大庭廣眾之下?」

這位兒郎笑道:「這自然是大當家開導的結果,天下本就沒有大當家做不了的事情。」

首領笑道:「如此說來,『金龍社』不久就要多一位押寨夫人、女大當家了。」

眾人紛紛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寶寶羞紅了臉,藏在衛紫衣身後不敢出來,不過寶寶畢竟是寶寶,心道:「有什麼好怕的,吃了我啊,偏偏就要站出來給他們瞧,讓他們瞧個夠。」

於是又站出來,衛紫衣投以鼓勵的目光,寶寶終於可以昂首面對眾人了。

大家一番稱讚后,便又重新去賞花,秦寶寶跟着衛紫衣,順着人流在花海中徜徉著。

寶寶初時還有些拘束不安,不一刻就恢復頑皮個性,興沖沖地對衛紫衣道:「大哥,我們來玩一個遊戲好不好?」

衛紫衣很感興趣地一笑,道:「什麼遊戲?」

寶寶道:「這些菊花邊上都掛着燈謎,我們來猜謎語好不好?」

「好啊!」衛紫衣也是興緻勃勃,笑道:「有什麼賭頭呢?猜出了賞什麼?猜不出怎麼辦?」

寶寶笑道:「大哥要是先猜出來,就買一朵菊花送給你最親愛的弟弟,若是寶寶先猜出來,那大哥當然要買菊花送給我。」

衛紫衣哈哈大笑道:「好狡滑,天下的便宜都讓你一個人佔盡了。」

寶寶道:「大哥答應不答應嘛?」

衛紫衣笑道:「好好好,我答應。」

寶寶於是和衛紫衣一起去看掛在菊花邊的謎語,見一謎語云:「他去也,怎把心兒放,猜一字。」

寶寶一口報出來,拍手笑道:「一定是個『作』字,『他』去掉『也』,『怎』去掉『心』,合起來豈不是『作』字?」

衛紫衣贊道:「猜得好。」於是為寶寶買一朵菊花。

寶寶初戰告捷,興奮地又去猜第二條謎語,謎面為:「春雨綿綿,妻子在家等丈夫,打一字。」

寶寶犯了難,以手支腮凝思苦想,道:「這個謎語可難,謎面上什麼也看不出,讓人不知道從哪兒着手才好。」

衛紫衣一想一沉吟,已然猜出,為了不破壞寶寶的興緻,便暫不說出,看寶寶怎麼辦。

寶寶輕輕地道:「雨綿綿,豈非是看不到太陽?妻子在家等丈夫,說明丈夫不在家,『春』字去掉『日』,去掉『夫』,豈不就是一個『一』字嗎?對,一定是個『一』字,大哥,對不對啊,是個『一』字。」

衛紫衣點頭讚許道:「寶寶又猜對了一個。」

寶寶接過菊花,道:「大哥太笨了,為何一個也猜不出,是不是不願給你親愛的弟弟買花呀?」

衛紫衣笑道:「那好,大哥馬上就破一個謎來,殺一殺寶寶的威風。」

寶寶一指,道:「就猜這個吧,小小新娘穿紅衣,新娘是個急脾氣,晨起為夫點灶火,火燒新娘半空中,轟。」

寶寶道:「這個謎語出得不好,太簡單,大哥快猜這個。」忽見衛紫衣神情有異,扭頭一看,見衛紫衣正凝目望向遠處的人群,寶寶好奇問道:「怎麼啦?」

衛紫衣道:「好像是一個熟人,好像又不是,不去提他,我們繼續猜吧!」

寶寶沒了興緻,提議道:「大哥,找個地方坐一坐吧,我有點累了。」

衛紫衣點頭,帶着寶寶穿過人群,來到「福來茶樓」,「福來茶樓」也是「金龍社」的產業,茶樓老闆李明臣迎土來,恭聲道:「大當家,你來了。」

衛紫衣擺擺手,道:「安排一個茶座吧!」

李明臣稱是,為衛紫衣和寶寶找了一副好座頭,擺上精美的茶點,抱上新鮮的龍井茶,然後躬身退去,臨退時,好奇地看了寶寶一眼。

寶寶見李明臣退去,抿著嘴笑道:「李老朽一定覺得我面熟卻不敢認,所以看我的目光才會奇特,真好玩。」

衛紫衣笑道:「他們都知道你是個女孩子,更知道你最討厭女裝,所以認出也不敢確認。」

寶寶道:「這裏我來過好幾次,每一次不是打碎茶杯,就是打碎茶壺,有一次還把李老闆最心愛的紫砂壺打碎,瞧他當時心疼的樣子,心裏真過意不去。」

衛紫衣笑道:「茶壺又礙着你什麼事,好端端地將它們碎了?」

寶寶道:「因為有一次我看到天橋底下有雜耍班子在玩雜耍,一個小丫頭片子用一根筷子就能將茶壺頂起來,心裏好羨慕她,所以回來就照着做啦!」

衛紫衣哈哈笑道:「難怪會到這裏來,原來是為了找茶壺做練習之用。」

秦寶寶道:「不過,我雖然打碎三十幾個茶壺,最後終於可以把茶壺頂起來了。」

寶寶笑道:「這一次他沒認出我來,所以沒把茶壺收起來,要不要我去嚇他一嚇?」

衛紫衣笑道:「你就讓李老闆少心驚肉跳了吧,李老闆的家當想必剩不了多少啦!」

忽聽李老闆在輕聲吩咐夥計:「趙四,那位小姐好像是寶少爺,快去我屋裏把我新近收集的紫砂壺收起來,可千萬不要讓小淘氣鬼看到。」

寶寶和衛紫衣聽得真切,不由相視莞爾一笑。

寶寶吃了幾塊點心,覺得味道雖比不上席夫人的手藝,倒還差強人意,忍不住用紙包好一點點心,藏到袖子裏。

衛紫衣忍不住好笑,道:「大小姐還偷東西,也不臉紅。」

寶寶一吐舌頭,笑道:「方大俠傳的手藝好久沒用了,不練習練習豈不生疏了,業精於勤而荒於嬉嘛!」

衛紫衣苦笑道:「偷東西居然還有理。」

飲了幾杯茶之後,兩個人便離開「福來茶樓」,李明臣恭送到樓下,秦寶寶有心嚇他一嚇,道:「李老闆,你這裏沒有買茶壺了嗎?」

李明臣連連搖頭道:「沒有,沒有,在下只是把上次少爺打碎的茶壺黏起來,湊合用罷了。」

秦寶寶禁不住笑了,衛紫衣也哈哈大笑起來,李明臣一頭霧水,也陪着很不自然地笑着。

一個身着灰衣的駝子從門前走過,抬頭向這邊望了一眼,又匆匆地走了。

衛紫衣心中一動,低聲對李明臣道:「盯住那個駝子,派最精幹的人。」

李明臣眼睛一亮,像是一個久不出戰的將軍聽到號角聲,更從一個平庸小氣的老闆變成一個精明強幹的獵人似的,點了點頭。

李明臣道:「我親自帶人去。」

可要小心了。」

李明臣笑道:「『金龍社』的人又豈是好惹的?左燕留既然來了,恐怕就走不了了。」

衛紫衣輕輕一笑,道:「去吧,小心為上。」

李明臣隨手一招,四名站在樓前的年輕人就紛紛放下手中的東西,急步走了過來。

李明臣帶着四個人飛奔而去。

秦寶寶道:「真不明白大哥為何要替蕭一霸報仇,蕭一霸和大哥仇恨不淺呀!」

衛紫衣道:「蕭一霸和我為仇,所以他無論用什麼方法對付我都是應該的,可是左燕留身為下人,卻圖謀反上,犯下殺主大罪,卻是人人得而誅之,我之所以殺左燕留,也是以此告戒來者,讓後人在做同樣的事情之前,先好好想一想。」

寶寶道:「原來大哥欲殺左燕留,並不僅僅是為了替蕭一霸報仇這麼簡單,大哥凡事都深思熟慮,想必今生沒有做過錯事。」

「不,大哥不是聖人,大哥也不過是個凡夫俗子。」衛紫衣道:「大哥也做過不少錯事,尤其是……」他忽地欲言又止,像有什麼難言之隱似的。

寶寶最容不得別人說話說半句留半句,着急地叫道:「大哥也會弔人胃口了,快說呀,大哥以前做錯了什麼?」

衛紫衣心中其實想的是自己對不起梅冰艷,若是當時一開始自己就態度堅決明朗,那梅冰艷受的傷就不會那麼多,可是自己曖昧不清的態度卻讓梅冰艷抱有很大希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痛苦也就更深了,衛紫衣將其引為自己平生之憾事。

不過這些事寶寶不會明白,也無法理解,坦言以告,反而會讓敏感的寶寶胡思亂想,那時不知又會出什麼亂子。

如果說,這種隱瞞對寶寶是一種欺騙,那這種欺騙也是善意的,善良的欺騙比真實帶來的傷害好得多,當寶寶長大時,衛紫衣自然會慢慢地對她說的。

此時,衛紫衣輕輕笑道:「我這一生中最大的憾事就是以前殺人過多,雖然那些人該殺,但若換成現在,我一定會想出比殺人更好的辦法來的。」衛紫衣道:「此人似是左燕留,人稱『神筆判官』,武功極高,心智更是一流,寶寶道:「噢,原來是為這個,大哥不必耿耿於懷嘛,死者已矣,何況有些人的確該殺,大哥是『金童閻羅』嘛,閻羅不殺人,又怎稱得上閻羅?」

寶寶的安慰,令衛紫衣心中歉然,這是他長久以來第一次欺騙了寶寶,希望以後這種事不再發生,衛紫衣發誓,這是第一次欺騙,也是最後一次,以後對寶寶絕不欺瞞。

不知不覺地已到了下午,該是回山的時候了,衛紫衣和寶寶找到馬車,上了車,踏上了回山之路。

李明臣帶着四個人,不遠不近地恨著灰衣駝子,灰衣駝子在人群中左閃右閃,閃到一條小衚衕里。

京城的衚衕就像迷宮一樣,外地人撞到衚衕里,十有八九會迷路,人在衚衕里也最容易隱藏。

不過這卻難不住李明臣,他在京城生活了四十餘年,從小就在衚衕里玩耍,京城每條衚衕他都非常熟悉。

看到駝子走進了衚衕,李明臣吩咐四個年輕人從另幾條衚衕里包抄,自己則跟蹤下去。

大街上人多,動起手來末免驚世駭俗,也容易招惹官府添麻煩,而在衚衕里下手卻最好。

四下搜尋,見那駝子在一家獨門小院前停下,伸手敲了敲門。

不一會兒,門開了,一個美艷如花的女人探出頭來,側身讓駝子進屋,隨手帶上了門。

李明臣在躊躇,這可是大當家親自交待下來的事情。

那四個年輕人此時也分別從暗處走來,李明臣低聲吩咐了幾句,自己立刻回到了「福來茶館」,立草了一封書信,叫一個人火速將信送到子午嶺。

信是親手交給衛紫衣的,衛紫衣當時正準備休息,此時披衣閱信,賞了送信人後,命令他通知李明臣,必須嚴密監視,切不可走漏風聲,送信人喏喏離去。

可是,送信人剛剛離去,李明臣就匆匆趕到,衣衫破碎,身上血跡宛然,見到衛紫衣,滿面愧容。

衛紫衣道:「發生了什麼事?」

李明臣嘆道:「小的寫完信后,又回去監視,不想卻再也找不到四名弟兄了,在下立知是駝子所為,一時着急,衝進了那個小院,那駝子武功果真不俗,在下不是對手,僥倖逃回來向大當家領罪。」

正說着,大領主展熹、二領主張子丹、三領主席如秀和大執法陰離魂同時趕到,原來他們已被驚動。

席如秀第一個道:「發生了什麼事?咦,李明臣,多日不見,怎變成這個樣子?讓人揍啦?」

李明臣恨不得找個地洞鎖進去,本因受傷無血色的臉更加蒼白,低頭不置一詞。

衛紫衣道:「你且在山上休息幾日,找李大夫看一看傷,其他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李明臣含羞告退。

席如秀道:「大當家,這是怎麼回事?」

衛紫衣道:「左燕留出現了。」

「左燕留?」席如秀一愕,隨即喜道:「這壞小子終於來了,太好了,終於可以收拾他了。」

衛紫衣道:「李明臣去監視他時,被他發覺,死了四個弟兄,李明臣自己也受了傷,此時左燕留想必已逃走,再想抓到他,恐怕就要費一點工夫了。」

席如秀憤憤然道:「李明臣這人一向能幹,這一次怎會如此無用,該好好懲罰他才對,想必是清閑日子過慣了,早忘了江湖二字,一遇到正事就抓瞎。」

陰離魂道:「左燕留武功不錯,且詭計多端,極為機智,李明臣論武功、論智慧都不是他的對手,所以這件事並不能怪明臣。」

席如秀氣道:「這可不是鬥口的時候。」

陰離魂淡淡地道:「在下說的確是實情,並不是鬥口。」

張子丹笑着出來圓場,道:「對手已無下落,自家兄弟何必爭執,是非曲直,自有公斷。」

衛紫衣道:「大領主,你對此事有何看法?」

展熹性喜多思,做事最穩,沉吟片刻道:「左燕留必有目的而來,否則不敢來這裏,他既有準備,必然知道一到這裏就會受到注意,以他的為人,必然會處處小心的,李明臣吃虧也在常理之中,所以李明臣小過有之,大過卻無。」

展熹的話,席如秀也是比較服氣的,便換了個話題道:「那左燕留為何要到這裏來?」

衛紫衣道:「我並不知他為何要到這裏來,欲知道他此時一定在京城裏並沒有離去。」

席如秀道:「為什麼?」

衛紫衣道:「他殺了蕭一霸后,捲走無數錢財,本該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才對,為何又出現在這裏?他不怕『金龍社』的狙殺和『黑蠍子幫』的報復嗎?」

「有理。」席如秀道:「所以左燕留一定是為了一個很大的目的才來這裏,這個目的一定極重要,否則他不會冒生命危險的。」

衛紫衣道:「在目的沒有達到之前,左燕留絕不會離去,而他的目的一定與『金龍社』有關。」

「秦寶寶?」展熹、張子丹、席如秀、陰離魂幾乎同時叫了起來,目光都是驚疑不定。

「不是。」衛紫衣笑道:「左燕留根本就從寶寶身上找不到好處,何必找寶寶?」

席如秀吁了一口氣,道:「我只是被這小傢伙嚇壞了,近日來,『金龍社』做的每一件事都好像和他有關,小傢伙惹禍的本事太大,讓人不能不擔心。」

陰離魂道:「這句話明天我要和寶少爺說去。」

席如秀連連告饒,陪笑道:「陰大執法萬萬不可這樣做,這不是存心讓我受罪嗎?」

衛紫衣笑了笑,道:「寶寶的確會惹禍,這是實情,大夥兒跟着也受了不少苦。」

席如秀連忙道:「大當家萬萬不可這樣說,寶寶惹事,那是為我們好,是怕我們閑着悶出病來,大當家你看,這陣子安靜了一會,就反而出了事。」他嘆息著又道:「真該把寶寶放出去,讓他再惹個天大的禍事來讓我們玩玩了。」

眾人都微微一笑,想起寶寶闖的許多大大小小的禍事來,那些日子真令人難忘。

衛紫衣道:「不過這一次,左燕留絕非沖着寶寶而來的,因為我在山下見到一個人。」

「誰」眾人齊聲問道。

「允許我保留一點秘密好不好?」衛紫衣微笑道:「這件事由我來親自處理好了。」

陰離魂道:「大當家還是三思而行。」

席如秀曬道:「小小的左燕留還怕大當家擺不平?大執法此言純屬無用。」

陰離魂冷冷地道:「不說話沒有人將你當啞巴,真想不通當初為何和你交上朋友,早知現在,何必當初。」

衛紫衣出來勸和,笑道:「大家都少說一句吧,天色已晚,該去休息了,明天早晨還有一大堆公務等着你們呢!」衛紫衣下了逐客令,大家於是一揖離去。

送走眾人,衛紫衣並無睡意,和衣倒在床上,思潮澎湃,眼前徘徊不去的,卻是一個人的影子,那人在山下時,在人群中匆匆一閃,但衛紫衣已認出是誰。

明月叩窗,衛紫衣猶自耿耿難眠,索性披衣出門,且讓寧靜的月色一消胸中塊壘。

走到夜色中,不時有人在暗處低低喝問,這是些巡夜的兒郎,衛紫衣報出名字,巡夜人躬身告退,衛紫衣繼續行着,不知不覺地走到寶寶的「小小怏樂園」,在院門前停下腳步,躊躇著是不是該進去看一看?一想寶寶此時必然已安睡,寶寶有失眠之症,一旦醒來就難以睡去,衛紫衣實不忍心打擾,於是準備離開,不料剛一邁步,就從院中撲出來一條人影,「咯咯」笑道:「我道夜遊神只有一個,不料大哥也和寶寶一樣睡不着覺。」

知道是寶寶,衛紫衣微笑着轉過身來,迎上了寶寶,見寶寶身着女裝,月光下楚楚動人,一雙靈活明亮的大眼睛盈盈的儘是笑意。

寶寶笑道:「正想去找大哥呢,沒想到大哥卻找上門來,大哥也失眠嗎?大哥有什麼心事?說來聽聽,或許寶寶可以幫忙的。」言語中充滿了關切。

衛紫衣見寶寶的衣衫較為單薄,遂取下長衣,披在寶寶身上,寶寶拉衛紫衣進院,自己坐在鞦韆上和衛紫衣說話。

衛紫衣笑道:「大哥出來逛逛,並非有心事,古人常有月下行吟之舉,大哥為何不可以?」

「那好。」寶寶笑道:「大哥想必尋到了什麼佳句,吟出來讓寶寶欣賞一下,這一路走下來可該有滿腹文章才對。」

衛紫衣的話本來是搪塞,不想寶寶來這一手,若是臨時胡謅幾句,一定會被聰慧的寶寶聽出來,於是苦苦一笑,道:「大哥才疏學淺,一點作詩的靈感都沒有,這一路走下來,一句詩也沒有吟成,慚愧,慚愧!」

寶寶拍手笑道:「大哥文思過人,怎會無詩?只因是心事重重卻拿作詩搪塞,臨時胡謅又怕被寶寶看出,所以就妄自菲薄起來,對不對,大哥?」

寶寶終於看破衛紫衣的心事,心中好不得意,哈哈地笑着,頑童本色又顯露出來。

衛紫衣不禁也笑道:「小鬼頭,什麼事都瞞不過你,大哥的確有心事,不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寶寶笑道:「大哥神通廣大,沒有做不成的事,寶寶才不會為大哥擔心呢,只是夜深露重,大哥需要注意身體才好。」打了一個呵欠,又笑道:「寶寶終於也困了,要睡覺了。」

衛紫衣點點頭,將寶寶送回房中,自己則踏着月色走上回去的道路,此時心中計議已定,回到「黑雲樓」后,便從秘道下了山,施展輕功,直奔京城。

衛紫衣當然沒有想到,寶寶裝睡乃是策略,當衛紫衣從秘道下山後,寶寶也從同樣途徑跟蹤下山,寶寶這個小尾巴,衛紫衣恐怕一輩子也甩不掉了。

衛紫衣已從李明臣口中得知左燕留所住的地方,是以他一到京城,就趕去了。

左燕留此時或許走了,或許還在,衛紫衣只是想去那裏看一看,或許可以猜出左燕留想做什麼?

走到那個獨門小院時,卻見燈光猶亮,心中一喜,遂施展絕頂輕功,悄無聲息地掠到院裏,蛇行貓步地走到窗前,用舌頭舔破窗紙,凝目向里望去。

屋子裏有兩個人,一個是左燕留,而另一個赫然是梅冰艷。

這本是兩個風馬牛不相關的人物,卻偏偏在一起,衛紫衣本該大吃一驚才對,卻偏偏暗暗點頭。

原來,衛紫衣白天在花市的人群中,見到的人正是梅冰艷,是以他對梅冰艷的出現並不感到意外,他只是不明白,這兩個人是怎會湊在一起的呢?

屋子裏的兩個人久久不語,左燕留不時地瞟向端坐在桌前凄然神傷的梅冰艷,目中儘是淫邪之色。

梅冰艷幽幽地道:「你真的有把握殺掉衛紫衣?」

左燕留笑道:「若沒把握,我就不會來了。」

衛紫衣在窗外聽見,不免吃了一驚,不禁想起那和梅冰艷最後一面時她臨走時冷冷的一眼。這就是女人,得不到的東西,寧願毀去。

梅冰艷正色道:「你有什麼方法?衛紫衣武功極高,你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

左燕留淫邪地笑道:「到時候我有辦法,連蕭一霸我都殺了,衛紫衣也一樣。」

梅冰艷道:「蕭一霸並不同於衛紫衣,何況你在蕭一霸身邊多年,有下手的機會,而衛紫衣卻視你為仇敵,你根本就無法靠近他,又怎能殺死他?」

左燕留作沉思狀,良久又笑道:「明的不行,可以來暗的,我對暗殺一道頗有心得,『黑蠍子幫』以前的暗殺活動,都是由我主持的。」

梅冰艷不通道:「暗殺可不是說說那麼簡單的。」

左燕留急了,道:「『黑蠍子幫』的江西分舵血案就是我的手筆,江西分舵的事情你該聽說過吧?」

梅冰艷吃驚道:「江西分舵的事傳遍江湖,我當然聽說過,可是江西分舵是你們的屬下,你為何下了毒手?」

窗外的衛紫衣也凝神細聽,想當初正因此事,衛紫衣才會遠赴濟南和蕭一霸商談合作事宜的,一直認為那是蝶飄香「一統江湖幫」所為,不想卻是自己人打自己人。

左燕留提起這事,好像非常得意,興奮地道:「這件事說起來很長,你有興趣聽?」

梅冰艷嘆道:「反正坐着也無聊,不如說來聽聽。」

左燕留眉飛色舞地道:

「事情先得從蝶飄香的『一統江湖幫』說起。」

梅冰艷道:「想當初『一統江湖幫』沸沸揚揚,可是如今卻寂然無聲,這是怎麼回事?」

左燕留道:「蝶飄香其實在和衛紫衣一戰之後,就受了嚴重的內傷,當時他求功心切,行動太急,以至於走火入魔,導致下身癱了。」

梅冰艷道:「蝶飄香既然已是個廢人,又怎能組建『一統江湖幫』呢?」

左燕留笑道:「『一統江湖幫』本是杜撰,而『一統江湖幫』所做的事,比如攻崆峒、破華山派,其實都是本幫所為。」

「本幫?」梅冰艷道:「是你們『黑蠍子幫』嗎?」

「正是。」左燕留眉飛色舞地道:「蝶飄香早已在本幫掌握中,他的實力也盡為我所用,我們只不過借了他的名字,並且杜撰出來一個『一統江湖幫』而已。」

梅冰艷不解地道:「這一切是為了什麼?」

左燕留道:「當然是為了衛紫衣。」

「為了衛紫衣?」梅冰艷猶自不解。

左燕留耐心解釋道:「『金龍社』日漸強大,本幫自然無法坐視,是以編造出一個強大的共同敵人來,迫使『金龍社』和本幫合作,這樣我們才有機會消滅衛紫衣,為了讓衛紫衣相信本幫的確受到『一統江湖幫』的威脅,是以本幫才製造了江西分舵血案,這時再提出和衛紫衣合作事宜,衛紫衣出於對武林大勢的考慮,自然會和我們合作。」

梅冰艷譏剌道:「為了自己的利益,忍心看到自己人受到傷害?」

左燕留淡淡地道:

「為了大局,必然要犧牲一些人,再說挑了江西分舵也是有理由的。」

「什麼理由?」梅冰艷不屑道:「反正你們這種人做事肯定會為自己找出冠冕堂皇的藉口的。」

左燕留笑道:「好尖刻!其實江西分舵近來漸漸不聽本幫調遣,舵主陸沉高更有背叛嫌疑,本幫一舉滅掉江西分舵,可謂一石二鳥,何樂而不為?」

梅冰艷道:「這件事是你主謀的?」

「是的。」左燕留笑道:「江西分舵是我帶人消滅的,當時我以一己之力幾乎殺了大半數的人,包括舵主陸沉高。」

從懷中取出一件黑黝黝的鐵器來,似一把彎彎的刀,更似一把鐮刀,刀柄上有細細的鐵鏈。

梅冰艷道:

「這是什麼?」

「這是殺人的利器。」左燕留神色凝重,緩緩地道.「其實我真正的武功就在這把飛鐮上,我自信在使用飛鐮上,我算是第一高手。」

他的態度也驕傲起來,乾瘦的身軀也似有了活力,手中的飛鐮在燭火下寒光閃爍,逼人眉睫,梅冰艷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寒意,對左燕留好像也改變了態度。

衛紫衣也看到了飛鐮,他只是暗暗地撇了撇嘴,不錯,飛鐮的確是一種獨門兵器,招式奇特,衛紫衣也從來沒有遇到過使用飛鐮的高手,也就是說,他對飛鐮一無所知。

不過,若用這種武器來對付衛紫衣,恐怕並沒有多大用處。

左燕留傲然道:「衛紫衣只知道我是點穴高手,卻不知我有飛鐮這種武器,所以他在和我對敵時,只會注意我的判官筆,而絕不會想到我會用飛鐮。」

梅冰艷喜道:「對對對,衛紫衣如果和你交手,一方面輕敵,一方面又不知道你有飛鐮,故而你很有希望獲勝。」

衛紫衣不禁微笑,如果他不知左燕留有這種獨特兵器,或許會吃個小小的虧,如今既然知道了,左燕留便完了。

這時如果衛紫衣衝進去的話,自然可以除去左燕留,但一方面衛紫衣希望左燕留將他的話說完,另一方面,他不願在梅冰艷面前殺人,而使她更恨自己。

他已經使梅冰艷一生痛苦了,又何必加深這種痛苦?衛紫衣在對手面前是個無情的人,但他其實心腸很軟,他的無情一面只因是環境使然。

梅冰艷道:

「左先生,你剛才的話還沒有說完呢,請繼續說下去,好不好?」

這種溫柔的請求,早把左燕留的骨頭酥化了,他謅媚地一笑,道:「我帶人滅了江西分舵后,衛紫衣也很快知道了,這件事促使衛紫衣和我們合作。」長嘆了一口氣,又道:「可惜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到最後,衛紫衣還是瞧出破綻來,以至於功虧一簣。」

梅冰艷問出衛紫衣想知道的話來:「你為什麼殺蕭一霸呢?殺蕭一霸對你有什麼好處?」

左燕留嘆道:「蕭一霸此人剛復自用,我在他手底下忍氣吞聲,那種日子我怎能受得了?

所以在蕭一霸遭受衛紫衣打擊之時,我乘機殺了他?」

梅冰艷冷笑道:「這不應該是你殺蕭一霸的全部理由,你既然已忍受了許多時間,說明你已經習慣,再說,你忍受不了不是可以遠走高飛嗎?」

他的話一針見血,連衛紫衣也暗暗點頭,認為梅冰艷並不是個糊塗的人。

左燕留愕了一愕,爆發出一陣大笑,道:

「梅姑娘果然很聰明,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梅冰艷冷笑不語,左燕留道:「我殺蕭一霸,自然是想取而代之,因為蕭一霸之子蕭傲雲是個軟弱的人,我本以為回去后把事情推在衛紫衣身上就可以了,可是……」

「怎麼啦?」梅冰艷冷笑道:「是不是沒想到蕭一霸臨死前居然會求衛紫衣殺你?」

「的確沒想到!」左燕留咬着牙道:「這老小子臨死前來這一手,迫使我不得不離開『黑蠍子幫』四處躲避。」

衛紫衣暗嘆不已,蕭一霸雖然是個惡人,但還是頗有心計,為兒子留了一條後路,衛紫衣雖然已明白,但並不認為他是被蕭一霸利用,相反的,衛紫衣對蕭傲雲很有好感,就算蕭一霸不求他,衛紫衣也會管這件事,助蕭傲雲重整旗鼓的。衛紫衣並無太大野心,他的「金龍社」也從未想過往南邊發展,是以蕭傲雲的「黑蠍子幫」他並不在意。

梅冰艷道:「蕭一霸臨死前防了你一手,促使你離開蕭傲雲,這對天下武林未免不是一件好事。」言中已有歡欣之意。

左燕留忍氣吞聲,不置一辭,因為他垂涎梅冰艷的美色,凡事不敢違逆,他答應殺掉衛紫衣,其實也是為了討得梅冰艷的歡心。

燈下,梅冰艷正在低頭沉思,燈火中顯得俏麗異常,左燕留看得怦然心動,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搭訕道:「夜深了,該休息了,明天還有事情。」

梅冰艷點點頭,卻見左燕留站了起來,並且向自己走了過來,目中淫邪之意盎然,不由吃了一驚,道:「你……你想幹什麼?」

左燕留嘿嘿笑道:「我有些忍不住了,你現在就答應我好不好?我反正會殺了衛紫衣,你早晚都是我的。」

梅冰艷大驚,「唰」地抽出長劍,人也站了起來,厲聲叫道:「別過來!」

左燕留嘻嘻一笑,道:「美人何必動怒?啊,還想動武,我是你未來的老公嘛,又何必這麼緊張?」

梅冰艷粉腮泛紅,柳眉倒豎,橫劍當胸,恨聲道:「卑鄙的小人,早就知道你不是真心幫我,只是想占我便宜,今天總算見識了你,我好恨!」

眼淚奪眶而出,已是悲不自禁,想起自己一生命苦,先遇無情郎,后遇卑鄙無恥的禽獸,越想越恨,忽見左燕留口水長流的醜惡嘴臉,忍不住一劍刺了過去。

左燕留大笑道:

「原來和我動真格的,大爺也沒心思和你演下去,索性來個霸王硬上弓了。」說話之間,身形閃動,已避開梅冰艷的連環擊刺,忽地手臂一揮,捉住了梅冰艷的手腕,手略略一松,大聲呼痛,手中劍「當」一聲落到地上。

又羞又急的梅冰艷猛一張口,咬向左燕留的手臂,左燕留過於輕敵,猝不及防之下竟被咬中,痛得連連甩手。

梅冰艷心中恨極,口齒咬住不松,一用力,便咬下一塊血淋淋的肉來。

左燕留劇痛之下,連聲慘呼,不由大怒,揮手一拳,摑向梅冰艷的面門。

他這一招發得快極,算準梅冰艷是絕對閃不開的,此時心中怒氣勃發,恨不得將梅冰艷一掌拍死,卻不料本應絕對躲不開的梅冰艷卻身子疾退,堪堪避過了此招。

左燕留大感奇怪,梅冰艷的武功何以精進若斯?猛一抬頭,不由嚇了一跳,那梅冰艷身後站着的卻是衛紫衣,此一驚非同小可,不禁魂飛天外。

梅冰艷愣愣地望着衛紫衣,忍不住流下淚來,滿腔恨意又化成無限柔情,心中柔腸百結,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衛紫衣輕嘆了一口氣,從梅冰艷身後走出,站在左燕留面前,金童般的俊面泛起懾人的寒光,用冷得不能再冷的聲音道:「衛紫衣前來領教左先生的判官雙筆和飛鐮之術。」

左燕留心轉得極快,連忙堆下笑臉道:「大當家何必如此,在下和大當家並無過節。」

「左先生對在下恩重如山。」衛紫衣淡然道:「先生又何必謙虛呢?在下只是想感謝你。」

「不必,不必。」左燕留勉強笑道:「蕭一霸是大當家的仇人,我殺了他是應該的,大當家不必謝我。」

「那怎麼行?」衛紫衣冷冷地道:「武林人講的有恩報恩,有怨報怨,先生封在下有恩,若不相報,豈不遭人恥罵?先生想害在下不仁不義嗎?」

「不敢,不敢!」左燕留乾笑道:「我們的事好說,大家都是自己人嘛!」

忽地身子疾退,同時打出三枚飛鏢,分擊上、中、下三路。

衛紫衣早有防備,一聲清吟,袍袖捲起,三支飛鏢「奪奪奪」地釘上屋脊,但左燕留已乘此機會退到了窗外,衛紫衣人影一閃,也追了出去。

梅冰艷愣愣地站在那兒,不知是該如何,越想越傷心,又嚶嚶地哭了起來。

忽聽有人笑道:「這麼大的人還哭鼻子呀,真是羞羞羞,連我都很少哭呢!」聲音甚是輕脆悅耳。

梅冰艷猛一抬頭,見從屋外走進一個小美人來,大大的眼睛靈活閃動,顯得精靈調皮,長長的黑髮飄飄,如流動着的黑緞,小嘴殷紅可愛,額心紅痣嬌艷欲滴,分明是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美人。

梅冰艷忘了哭泣,一時也震於秦寶寶的美貌,禁不住嘆道:「小妹妹你是誰?是天上的神仙嗎?」

這個小美人正是秦寶寶,她跟蹤衛紫衣下山來,只是不敢離衛紫衣太近,大哥實在精明,略一走近就會被發覺,是以秦寶寶一直站在院子外面,此時知道衛紫衣追左燕留去了才走了過來。

如今聽到梅冰艷的讚美,很是開心,對梅冰艷有了好感:語氣也和氣起來,笑道:「我是秦寶寶,淚美人該聽過我的名字吧,我可是個名人哦!」

給梅冰艷取名為「淚美人」真可謂恰當,至於寶寶說自己是個名人,可算是宣古未有的事。

梅冰艷覺得很有趣,笑道:「原來你就是秦寶寶啊,可是我聽說秦寶寶是個小男孩啊!」

秦寶寶笑道:「因為我以前是女扮男裝的,如今改回來了,是大哥叫我改的。」

「大哥?」梅冰艷忽地想起,衛紫衣就是秦寶寶的大哥,這時,她也忽地明白,衛紫衣為何不接受自己,原來他的弟弟秦寶寶是個如此美的人兒。

梅冰艷雖然自負美貌,但和寶寶一比,不免自慚形穢,心中暗暗道:「衛紫衣,我不怪你,我若是個男子,我若有秦寶寶這樣的美人,我也會那樣的!」

多日來的愁苦、憤怒轉瞬間化為煙雲,雖然有些傷感,但對衛紫衣已無恨意了。

秦寶寶並不知自己的出現給梅冰艷帶來巨大的改變,笑道:「有一段時間我好恨啊!」

「哦?」梅冰艷感興趣地問道:「為什麼?」

寶寶笑道:

「我以為大哥喜歡上了你,於是就離家出走了,害得大哥着急。」

提起往事,梅冰艷百感叢生,幽幽嘆道:「你不必恨我,我也是個女人,女人誰不希望找個好男人?不過,你不應該不相信你大哥,他對你是真的好,他的心中也只有你一人。」

寶寶笑道:「這我知道,大哥對我的好,我明白,我也知道大哥只會對我一個人好。」

梅冰艷苦苦一笑,道:「好羨慕你,你是女人中的女人,你是我一生中見過最美的女人。」忽又笑道:「其實,你還小,不過是個孩子。」

「我不小了,我都十四了。」秦寶寶抗議道:「女人十六不就可以嫁人了嗎?」

梅冰艷「嘆哧!」笑出來,道:「是不小了,都十四了,我今年也不過才十八歲。」

寶寶古怪地眨眨眼,笑道:「你也喜歡大哥,對嗎?」

如此突兀一問,梅冰艷一時慌了手腳,不知怎樣回答才好,愣了半晌才幽幽嘆道:「你大哥那樣的男人誰不喜歡呢?只恨我和他沒緣分,能夠相識已是造化了。」

「倒還挺痴情的。」寶寶心中冷哼不已,心道:「看來我的微笑戰術已經奏效,終於打敗了這個女人,哼,我的笑容是無法抗拒的耶!」

唷,原來寶寶是在用戰術,充分利用她可愛的一面,難怪她沒有捉弄梅冰艷。

寶寶繼續保持微笑,道:「天下的男人很多,好男人也不少,以姐姐這樣的美貌,不愁找不到的。」

梅冰艷苦笑道:「承你吉言,只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我對男人已經絕望了。」慘然一笑,又道:「和你說話,我的心情好多了,我該走了,這裏再也沒有值得我留戀的了。」

寶寶心中道:「早就該滾了,廢話半天!」

梅冰艷默默地收拾衣物,又凄然淚下,將衣物打成包袱,而對寶寶一笑,道:」等你大哥回來就對他說,梅冰艷走了,永遠不會來打擾他,我祝福你們。」

寶寶點點頭,梅冰艷黯然離開。

寶寶見她走了才吐出一口長氣,嘆道:「唉,真累,裝好人可太累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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