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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鈺] 秦寶寶正傳3:江湖活寶《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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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hun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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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3-22 15:30:25
標題:
[祁鈺] 秦寶寶正傳3:江湖活寶《全文完》
秦寶寶正傳3:江湖活寶:祁鈺
左燕留拚命奔逃,不顧方向,
只望能甩掉衛紫衣,他的頭上、
身上都被樹枝刮破了,還流着血,
只是他已顧不得了。
惶惶如喪家之犬,急急似漏網之魚,
這是此時左燕留的寫照,他不敢.....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5:30:53
第一回 喜結良緣
左燕留拚命奔逃,不顧方向,只望能甩掉衛紫衣,他的頭上、身上都被樹枝刮破了,還流着血,只是他已顧不得了。
惶惶如喪家之犬,急急似漏網之魚,這是此時左燕留的寫照,他不敢在大路上逃,怕衛紫衣追到,只放在樹叢中奔跑,希望借樹林來逃避追蹤。
可惜衛紫衣是追人的專家,無論左燕留怎麼逃,衛紫衣卻不遠不近地相距十丈跟着,似乎有心要讓左燕留累死。左燕留大口喘著氣,兩條腿就像灌了鉛一樣,他明白自己的處境,此時自己就像一隻老鼠,而衛紫衣是貓。
衛紫衣明明隨時可以趕上,卻偏偏不趕,左燕留一向自認為堅強的神經已漸漸崩潰。
他驀地停下來,轉身面對衛紫衣,衛紫衣也停了下來,淡淡地看着左燕留。
左燕留大叫道:「你殺了我吧,我受不了了,有本事就一刀殺了我吧。」
衛紫衣冷冷地道:「其實我早就想殺了你,只是我更想把這個權利留給蕭傲雲。」
他倆此時在京城的郊外,正值夜深人靜時分,四周靜極,連秋蟲都已睡去。
左燕留胸膛起伏,冷笑道:「我做的有什麼錯,蕭一霸難道不該殺?」
衛紫衣冷冷地道:「背叛主人是最大的罪行,蕭一霸縱然該殺,別人殺得,你卻殺不得的,因為你是他的屬下。」
左燕留道:「蕭一霸使我像狗一樣地活着,令我喪失尊嚴,我為何不能殺他,難道要我永遠忍受?」
衛紫衣淡淡地道:「你可以離開。」蔑視地一笑,他又道:「其實正如梅姑娘所說的,你殺蕭一霸是為了奪位,可惜功敗垂成。」
左燕留狂叫道:「少來教訓我,我聽夠了,我也不想活了,我和你拼了!」
狂吼著撲了過來,判官筆疾若閃電,分點衛紫衣全身十一處重要的穴道。
衛紫衣手一按腰部,銀劍已在手上,劍光只要一閃,左燕留定然血濺五步。
忽聽一聲溫和的聲音道:「劍下留人!」
衛紫衣急退一步,運劍護身,退在一邊,左燕留也非常驚訝,停止了進攻,抬頭看見了一個年輕人從林中走出來。
年輕人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身材高大,面容清秀俊美,雙目有神,顯得頗有智能,態度溫文爾雅,倒像個青年秀士,腰間掛着一把鑲金嵌玉的寶刀,顯示出高貴的身份。
左燕留一見此人,驚得倒退了一步,驚駭不已,道:「原來是大公子!」
此人正是蕭一霸之子蕭傲雲,此時已是「黑蠍子幫」的總飄把子。
衛紫衣見過蕭傲雲,那時對他的印象是一個不知世的少年公子,今日一見,卻覺得蕭傲雲變了,似乎多了一份不可輕視的氣勢和雍容華貴的態度。
蕭傲雲上前一步,對衛紫衣深施一禮,衛紫衣知道蕭傲雲此時的身份已不一般,故而便以同輩之禮還之。
蕭傲雲道:「家父與大當家往昔恩怨已作一笑泯之,大當家能不計前嫌,替家父報仇,傲雲深為感激。」
他淡淡地看了左燕留一眼,繼續道:「只是為人之子,不能替父報仇,有何面目生於世上?大當家暫退一步,傲雲今日定要為家父報仇雪恥。」
衛紫衣暗暗稱奇,蕭傲雲果然變了許多,舉止言語間已儼然有霸王之風範了,想來蕭傲雲因父親之死受到了很大打擊,故而脫胎換骨,一洗往日公子哥兒的態度了。
衛紫衣收斂心神,一笑道:「蕭幫主能替父報仇,江湖中人無不欽佩,只是兇徒武功不俗,倒要小心了。」
「傲雲曉得。」蕭傲雲感激地答著,慢慢解下腰間寶刀,緩緩抽刀出鞘,刀一出鞘,寒芒乍現,左燕留更是心驚。
他以前從未將蕭傲雲放在眼裏,此時不得不慎重起來,他細看蕭傲雲持刀的手勢和站立的姿勢,大宗師之風範,左燕留的輕視之心立刻斂去,而將蕭傲雲當作一個勁敵。
蕭傲雲厲聲道:「左燕留,家父待你不薄,以上賓之禮供奉,你為何恩將仇報?」
左燕留笑道:「人都死了,多說無益,大公子要替父報仇,不妨拿出真章來!欺蕭傲雲年幼。不知江湖詭計,說話間左燕留已一筆三點,打向蕭傲雲胸前要穴。」
蕭傲雲冷笑道:「不過如此!」揮手疾擋,「當」的一聲,將判官筆盪開,刀筆相觸,冒出一溜火花。
衛紫衣站在旁邊,也是凝視觀戰,甚至比親自動手還要專註,只要蕭傲雲一有不測,他腰間長劍立時會出鞘殺人。
左燕留抖擻精神和蕭傲雲大戰起來,兩人皆是以快打快,剎那間已交換七十餘招。
蕭傲雲居然能做到招招搶攻,甚至在受襲之時尚可以以攻代守。
衛紫衣看得暗暗點頭,蕭傲雲表面上只是一副拚命架式,但刀上總是留有三分守勢。七分攻,三分守,端的是攻守兼備,滴水不漏,已隱隱有其父之風。
左燕留判官筆較短,進攻不便,只能以小巧功夫閃避,一百招過後,已有些力不從心了,忽聽他大喊一聲,雙筆變成暗器,脫手向蕭傲雲擲去。
雙筆疾飛如電,蕭傲雲一聲大喊,奮起一刀,將雙筆斷為四截,正在此時,一道寒光閃過,一把彎彎的刀盤旋著削了過來,刀上殺氣森然,飛鐮飛出!
蕭傲雲猝不及防之下,肩頭上的皮肉已被削去一塊,左燕留面露得意的笑容,抖手收回飛鐮,傲然看着蕭傲雲。
蕭傲雲遇變不驚,低低喝了一聲,揮刀搶入,他認為只要搶到左燕留身邊,飛鐮就無從施展了。不料飛鐮的作用頗為神奇,竟能從蕭傲雲身後轉回來,疾削蕭傲雲後腦。
衛紫衣右手已按在劍鞘上,隨時可以出擊,只待蕭傲雲無法抵抗時上前助攻。
蕭傲雲大叫:「不要幫我!」揮刀向後急砍,飛鐮被擊飛,卻又繞到胸前,蕭傲雲急回刀時,那飛鐮在蕭傲雲刀背上一觸,使了個極巧妙的力道:「當」的一聲,蕭傲雲的刀已被擊斷。
左燕留瘋狂地大笑,準備再飛出一鐮取蕭傲雲項上人頭,可是他的笑聲忽然停頓,眼睛凸出來,無比驚訝地看着蕭傲雲,蕭傲雲手中的斷刀正插在自己的胸膛上。
左燕留驚駭地大叫:「這怎麼可能?」
蕭傲雲平靜地道:「斷刀也可以殺人,這是蕭家刀法的絕招,你能死在這一招上也該滿足了。」
左燕留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蕭傲雲用力一拔刀,鮮血也狂湧出來,接着左燕留「噗通!」倒地。
蕭傲雲看着刀上的血痕,眼中慢慢流下淚來,忽地面南而跪,哽咽道:「父親,孩兒終於血刃仇人了!」
衛紫衣不禁動容,欽佩蕭傲雲一腔孝心,更欽佩蕭傲雲單身獨戰大凶的勇氣,他已經長時間沒有見到過江湖中有這樣的熱血少年了,衛紫衣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道:「恭喜蕭幫主報了大仇。」
蕭傲雲站起身來,將斷刀入鞘,面對衛紫衣時,臉上已沒了淚水,態度又變得平靜而溫和,他緩緩地說:「家父走錯一步,釀成大錯,傲雲不會重蹈覆轍,『黑蠍子幫』還是『黑蠍子幫』,只是已少了爭霸天下的野心。」
衛紫衣欣然點頭道:「蕭幫主能有這種想法,天下幸甚,武林幸甚,『黑蠍子幫』幸甚,江湖終於可以平靜了。」
蕭傲雲忽地想起了什麼,問道:「秦寶寶可好?」提起秦寶寶,他的嘴角就泛出一絲笑容來。
衛紫衣笑道:「寶寶很好,並且已很長時間沒有出去惹禍了,他現在很乖。」
蕭傲雲也笑道:「能讓寶寶乖一點真不容易,大當家所費心血一定不少。」
衛紫衣也禁不住眉飛色舞,笑道:「和寶寶在一起能不吃苦嗎?蕭幫主應有體會。」
蕭傲雲溫和地笑道:「寶寶讓我度過一生中最開心的時光,我會永遠想着他,只要寶寶能開心,我心中就無憾了。」向衛紫衣一抱拳道:「幫中不可一日無主,我該回去了。」
他現在面上溫和平靜,卻是個乾脆的人,說走就走,衛紫衣只看他人影一閃,已消失在杯中。
衛紫衣靜靜地站着,忽聽到身後有蟋蟋索索的聲音,傾耳細聽之下,不由笑道:「寶寶,還不給我出來,再不出來,小心大哥打你的屁股!」
※※※
梅冰艷懷着黯然的心情離開了京城,她也不知要往哪裏去,天下之大,竟好象沒有她的容身之處了。
雖然無數次制止自己去想衛紫衣,但多日的情絲又怎是容易割捨得掉的?越是不願去想,卻偏偏要想。
彷佛走了許多的路,只知道離京城裏越來越遠了,她漸漸覺得路上的人和江南不太一樣,她打聽了一下,才知道身在甘肅。
甘肅對梅冰艷來說,是個陌生的地方,可是對她來說,天下每一個地方豈不都是一樣?
反正她是個不幸的人,不幸之人的家本就在天涯。
她並不知道自己的容顏已很憔悴,更不知道囊中的銀子已經沒有了。
她上了一座酒樓,要了幾樣菜,甚至還要了一壺酒,她的舉動自然引起了別人的注意,其中一個是有一雙明亮眼睛的年輕人。
酒菜都很粗劣,但還不至於到難以下咽的地步,其實對梅冰艷來說,再好的美味也是一樣,至於酒,只要能醉人就行。
她一口氣吃掉了三四盤菜,喝掉了半壺酒,她的酒量本來很小,可是最近已鍛鍊出來了,半壺酒對她來說只意味着臉見微紅,頭也有一點暈暈的。
幸虧她還記得付帳,可是當她把手伸進腰包里時,她的臉就更紅了,她的表情被老闆看出,老闆立刻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老闆沉着臉走了出來,冷冷地道:「你準備怎麼付帳?記住,小店從來是不賒帳的。」
梅冰艷的臉更紅了,沒有錢付帳,到哪裏也站不住理,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裳,發現衣裳已破爛不堪,就算送給別人,別人也不會要的。
她忽地想起頭上別着一支金釵,金釵總可以付酒錢的,於是她拔下金釵,卻驚訝地發現金釵已成為銅釵,她努力地想起來,三天前金釵就已換成了銀子,銀子很快就被花掉了。
也就是說,她現在已是分文皆無。
老闆的臉色就更難看了,梅冰艷臉上一陣白一陣紅,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
周圍有幾個飲酒的大漢開始起鬨,一人笑道:「小姑娘,過來給大爺唱曲子,大爺幫你付酒錢。」
另一人笑道:「甘四爺是不是看上了這小娘們?」
甘四爺微笑道:「這小娘們雖然蓬頭垢面,卻是個美人胚子,回去好好梳洗打扮,或許比我的八姨太還美。」
周圍的人都笑道:「甘四爺發了慈心了,這小娘們真是好大的造化。」
梅冰艷心頭怒火勃然而發,她「騰」地站了過來,伸手從包袱中抽出長劍,一步跳到甘四爺面前。
周圍的人笑得更歡,都道:「小娘們居然還會武,甘四爺這下找到對手了,在被窩裏也可以打架了。」
梅冰艷再也聽不下去,抖手一劍就刺向說話的人,卻不料站在旁邊的廿四爺伸出了手指一彈,梅冰艷半邊身子發麻,長劍脫手飛出。
甘四爺是個身材高大的人,他一站起來,梅冰艷至多只能到他的胸膛,梅冰艷一咬牙,雙拳擊出,擊在甘四爺的胸膛上,甘四爺哈哈大笑道:「好大的手勁,這樣的娘們我最喜歡。」
梅冰艷暗暗吃驚,自己的雙拳竟連甘四爺的身體都推不動。
老闆也在一邊幸災樂禍地瞧著,有錢的大爺戲弄一個女叫花子,這是司空見慣的事情,其餘的人也嘻笑着向這邊看,每一個人都好象挺開心,也根本沒有過來相助的意思。
這時,那個有一雙明亮眼睛的年輕人走了過來,他在甘四爺耳邊輕輕說了一句什麼。
甘四爺的臉色立刻就變了,臉漲得像腐敗的豬肝,一聲不哼地扭頭就走,他的手下尚不知趣。紛紛對年經人喝道:「你是什麼人?」
年輕人並沒有說話,而是微笑着走了過去,有人向他打過來,有人向他撲過來,只聽「轟隆」一聲,桌子倒了,那幾個人一下子從窗子飛了出去。
老闆也嚇呆了,像他這種人,一向欺軟怕硬,一旦遇到厲害的角色就渾身打哆嗦,當他看見年輕人向自己走過來時,幾乎連站都站不穩了。
年輕人並沒有像對付別才那幾個人一樣對付他,他只是溫和地笑了笑,從懷中掏出一錠發亮的銀子,遞到老闆的手上。
老闆連忙把銀子緊緊地捏在手上,用不太自然的笑容問道:「公子,這是……」
年輕人笑了笑,朝梅冰艷指了指,道:「這是她的酒錢,我不可以代她付嗎?」
「可以,可以,可以。」
老闆連連說了三個「可以」,便飛也似地逃走了。
梅冰艷好生感激,正想上前說幾句說話,卻發現年輕人已走下了樓,竟準備走了。
她不是不知禮的人,別人幫了她而不去感謝,她會覺得很過意不去的,於是她急忙跑過去,叫道:「公子,等一等!」
年輕人微笑轉身,明亮的眼睛頗為動人,他道:「姑娘喚在下有何指教?」
梅冰艷這才發現年輕人的個子很高,其實這裏的人沒有小個子的。年輕人的相貌很俊秀,臉上帶著書卷氣,這一點很難得,甘肅地處偏僻,民風粗獷,讀書人根本就沒有幾個,年輕人算是個例外,出於這幾種原因,加上代付酒錢一節,梅冰艷對年輕人生出了好感,在說話時,心裏不知想什麼,竟連臉都漲紅了,她道:「公子高姓大名?小女子日後一定登門拜謝。」
年輕人一擺手,道:「姑娘不必介意,四海之內皆兄弟也,走江湖本該相互幫助才對,天知道以後在下會不會有求於姑娘呢!」他又溫和地笑了一笑,下了幾層梯子。
梅冰艷急了,一個鷂子翻身,從年輕人頭上飛過,落在年輕人面前。
年輕人一愣,隨即笑道:「姑娘這是……」
梅冰艷的臉又紅了紅,連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年輕人面前為何會心慌意亂,她鼓足勇氣道:「公子一定要留下名字來,否則小女子會心中不安的。」
年輕人無奈地搖了搖頭,笑道:「在下蕭傲雲。」
※※※
「蕭傲雲和梅冰艷成親了?」寶寶睜大了眼睛:「這是真的嗎?大哥不許騙我。」
衛紫衣一指桌上的大紅喜帖,笑道:「大哥有幾個膽子敢騙寶寶,寶寶看一看喜帖不就知道了嗎?」
寶寶走過去,拿起喜帖看了看,吁了一口氣,道:「果然是真的,這我就放心了。」
衛紫衣皺了皺眉頭,很奇怪地道:「寶寶這句話怪怪的,梅姑娘和蕭公子成親,你放心什麼?」
寶寶眨了眨眼睛,笑道:「梅姑娘孤身一人,挺可憐的,現在有了歸宿,寶寶當然放心了。」
衛紫衣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看着寶寶,忽地又大笑起來。
寶寶惡狠狠地瞪了衛紫衣一眼,道:「大哥壞,大哥壞,大哥壞透了,就知道取笑我!」
衛紫衣更是禁不住大笑,秦寶寶被笑得實在不好意思,忽地拿起桌上的帖子,一溜煙跑了出去。
衛紫衣不料寶寶有這一手,連忙追出去時,寶寶已跑得沒有影子了。
正在奇怪寶寶的行為,不一會兒,已見席如秀喜氣洋洋地跑了過來,手中揮舞著喜帖,大老遠就叫道:「大當家,這個祝賀的差事可一定得由我去。」
衛紫衣這才明白寶寶拿喜帖是做什麼去了,想了一想,不由也笑了,道:「席領主辦這種事再好沒有了,這件事就交給席領主去辦吧!」
席如秀走過來,擠眉弄眼地道:「大當家,寶寶現在學會了吃醋,又學會了耍心機,大當家以後的日子可要難過了。」
衛紫衣臉一紅,道:「胡說八道。」
席如秀笑道:「不是嗎?寶寶怕大當家去吃喜酒見到老情人,所以寶寶連忙找到我,讓我去。」
衛紫衣笑道:「酒也讓你吃了,話也讓你說了,你這人怎麼佔了便宜還賣乖。」
席如秀一抖帖子,笑道:「這個喜酒吃得沒意思,不知何時吃大當家的喜酒?」
衛紫衣索性不去理席如秀了,扭頭看着天邊,其實也禁不住怔然心動起來。
天上浮雲飄過,露出籃籃的天,空氣也格外的清爽,衛紫衣的心情正如那白雲,不知哪處方是歸宿?
席如秀仍舊笑道:「大當家是該準備準備了,寶寶漸漸長大,馬上就十五歲,一眨眼就會十六歲、十八歲。」
衛紫衣轉移話題,笑道:「席領主可要快點從甘肅趕回來,莫忘了一過年就是馬泰和小棒頭大喜的日子了。」
席如秀笑道:「好事總少不了我的,馬泰的大喜日子,我拼了命也會趕回來,不鬧得這小子人仰馬翻,我就不算他上司。」
衛紫衣笑道:「誰當你的下屬,可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
※※※
新春一過,馬泰和小棒頭的婚事如期舉行。
「金龍社」上上下下兩萬多兄弟,在子午嶺上擺滿了酒席,馬泰穿着大紅吉服,傻呼呼地在酒席間穿來穿去,無論誰和他喝酒,他仰起頭來就是一杯。
殷大野是馬泰的師父,坐上席,遠遠地瞧見馬泰像飲水一樣地喝酒,不住地搖頭,嘆道:
「這傻小子,酒量再大也不能這樣喝法,到時候恐怕未入洞房就醉了。」
戰平在一邊神秘地一笑,道:「你放心,馬大哥再怎麼喝也不會醉的,最多多上幾趟茅房而已。」
殷大野一愕,道:「這是為什麼?」
戰平笑道:「殷師叔可看見為馬泰提酒罈的小廝了嗎?」
殷大野仔細一看,一下子跳了起來,大驚小怪道:「那不是秦寶寶嗎?這還得了,這小子一天到晚害人,若是別人倒還好說,若是寶寶,可就慘了。」
衛紫衣在一邊笑道:「殷老兄為何對寶寶有這麼可怕的印象?」
殷大野一指席如秀,席如秀剛從甘肅趕回來,見殷大野指着他,便站起來道:「你指我幹什麼?」
殷大野笑道:「你是清楚寶寶的厲害的,你說寶少爺是不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人?」
席如秀大搖其頭,憤憤道:「這是什麼話?寶寶明明是最乖巧、最聽話的孩子,怎會像你所說的那樣。」
殷大野大奇,道:「寶寶聽話?乖巧?喂,你不是酒喝多了吧,怎麼滿嘴胡話?」
席如秀道:「我滴酒還未沾呢?大腦也清楚得很,並且知道殷大野這個混蛋是男混蛋不是女混蛋。」
殷大野道:「那你怎麼說寶寶是個大好人呢?」
席如秀道:「寶寶本就是個大好人,你看他為馬泰提的酒罈,那裏面可一半是水,一半是酒。」
殷大野拊掌笑道:「寶寶果然是個大好人,我一定要好好謝謝他。」
馬泰正在和一個看上去已喝得差不多的人喝酒,那人一舉杯,道:「馬泰,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不喝醉不算好漢,來來來來,我陪你喝上三杯。」
馬泰大大咧咧地道:「寶寶,斟三碗酒來。」
寶寶嘻嘻笑道:「來了!」立即斟了三碗酒,放在馬泰的面前。
馬泰舉杯就飲,一到肚中,不由大叫道:「啊,怎麼是酒?」
幸虧別人沒聽清楚,寶寶卻湊過來,冷笑道:「對我的態度就像對待一個小廝,哼,非得教訓教訓你不可!」
馬泰心中叫苦,但酒在杯中,無可奈何之下,只得將杯中酒喝下肚去。
那人一挑大拇指,贊道:「好,好,夠意思。」
寶寶嘻嘻一笑,道:「這位兄弟,馬大哥今天開心,還想和你喝幾杯,馬大哥酒量大,就喝三杯吧,你就喝一杯吧!」
於是馬泰又喝了三杯,幾杯酒一下肚,馬泰可招架不住了,連忙告饒:「寶少爺,寶祖宗,你就饒了馬泰吧,馬泰過了這一關,以後為寶寶做牛做馬也是心甘情願。」
殷大野正在遠處連連點頭,道:「嗯,寶寶現在果然變好了,待會要好好謝謝他。」
話音剛落,殷大野突然看見馬泰滿面通紅,大驚道:「馬泰,你喝的不是水嗎?怎麼就醉了?」
馬泰苦苦笑道:「我……我……我……」
寶寶搶上前來,一拉殷大野,殷大野不由被他拉起,走到門外的酒席中,殷大野正感莫名其妙,寶寶已大聲道:「眾位大叔、阿姨們,你們聽了……」
大家都靜了下來,好奇地看着寶寶,寶寶一指殷大野,道:「你們知道他是誰呀?」
「誰嗎?」眾人問道。
秦寶寶道:「他就是今天新郎官的師父,也可以算是馬泰唯一的親人。」
殷大野還聽不明白,只聽寶寶又道:「馬泰今天是新郎官,喝醉了可就要大煞風景,新娘子豈不是恨我們一輩子?不過呀,沒有新郎官喝酒,大家也覺得沒意思。」
眾人笑道:「寶少爺有什麼話就說吧!」
寶寶笑道:「寶寶想了個好辦法,馬泰的師父酒量很大,號稱『千杯不醉』,大家敬他酒就像敬馬泰酒一樣,大家不好意思灌醉馬泰,灌醉馬泰的師父也是一樣的。」
說罷不待殷大野反應過來,一溜煙地跑開了,殷大野嚇得一頭冷汗,連忙想溜走時,早被眾人拉住了,殷大野長嘆了一口氣,心裏可把個秦寶寶恨得咬牙切齒。
寶寶一回到主賓席,發現大哥衛紫衣不見了,連忙問席如秀道:「席領主,大哥呢?」
席如秀笑道:「你大哥受不了這種刺激,到花園去了,寶寶還不快去安慰他。」
寶寶連忙跑到了花園。
衛紫衣正站一叢鮮花前,凝神細思,臉上忽地出現笑容,又忽地唉聲嘆氣。
寶寶走過去,輕輕拉起衛紫衣的手,柔聲道:「大哥,是不是有心事啊?」
衛紫衣轉身笑道:「大哥怎麼會有心事?今天是馬泰大喜的日子,大哥自然很開心。」
寶寶搖搖頭,道:「大哥不要騙寶寶啦,既然開心,怎會一個人跑到這裏來?」
衛紫衣笑道:「大哥只是多喝了幾杯,不想在眾人面前難堪,所以偷偷地溜了出來,散散步,解解酒。」
寶寶一撇嘴,道:「大哥內功深厚,內力可以將酒化去,又怎麼會醉?大哥又在騙我。」
衛紫衣心中輕嘆了一口氣,其實,他的確是有心事的,寶寶的確對自己很好,但那隻不過是兄弟之情,寶寶對自己,什麼時候才能產生那種男女之情呢?
衛紫衣雖然明白,寶寶現在還小,還不到了解男女之情的時候,假以時日,寶寶漸漸長大,也漸漸會明白的。
但不管怎麼說,馬泰和小棒頭的婚事還是刺激了衛紫衣的神經,他一時坐不住,便悄悄地溜了出來。
如今,面對秦寶寶的問話,他又怎麼回答呢?
衛紫衣笑了一笑,攬住寶寶的纖腰,柔聲道:「寶寶能答應大哥永不離開嗎?」
「我答應。」寶寶堅決地回答,臉上樂開了花,大哥如今說出這種話來,寶寶擔心的事已不用擔心了。
衛紫衣心中湧起一陣幸福感,輕撫寶寶的長發,目中充滿了愛憐和喜悅之情。
寶寶忽然問道:「大哥,小棒頭現在可是馬泰的夫人啦?」
衛紫衣道:「是的。」
寶寶道:「小棒頭當了馬泰的夫人,就可以永遠和馬泰在一起了嗎?」
衛紫衣道:「是的。」
秦寶寶臉上浮現出幸福的紅暈,緊抱着衛紫衣的腰,柔聲道:「那寶寶也要當大哥的夫人。」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5:32:27
第二回 秦寶寶下山
明燭高挑。
屋子裏坐着三個人,三個紫衣人。
一個人年已屆中年,身材已經發福,他坐在椅子上時,總是以最舒服的姿勢坐着。
另一個人則很瘦,麵皮黝黑如鐵,就像陰曹地府中的判官。
最後一個人年紀較小,生得非常俊秀,他生的時候,腰身挺直如標槍,他的年紀雖然較小,卻顯得十分威嚴,他是那種天生就適合當領袖的人。
只要是在江湖上混過一天的人,都絕對知道這三個人的名字。
江湖上最大的幫會不是歷史悠久的丐幫,也不是威鎮天下的少林寺。
而是──「金龍社」。
這三個人,正是「金龍社」中的二領主「銀狐」席如秀,刑堂執法「鬼手」陰離魂,和「金龍社」大當家「金童閻羅」衛紫衣。
現在三個人都沒有說話,都在看着桌上的劍。
劍式古雅,打造精湛,鋒銳的劍刃就像一泓秋水。
這是一把好劍。
劍面上還刻着八個字「劍在人在,劍亡人亡。」
現在江湖上已經很少有人有勇氣刻這八個字了。
把自己寶貴的生命等同於一柄無生命的劍,這已被認定是一件蠢事。
席如秀瞇着眼睛,吟出劍上的八個字:「劍在人在,劍亡人亡。」
他笑道:「想不到這年頭還有這樣的傻瓜。」
衛紫衣道:「溫約紅不是傻瓜,他是一個真正的劍客。」
席如秀道:「所以他死了。」
陰離魂和席如秀有多年的交情,他們都有很多次救了對方的命。
本來他們應該是一對很好的朋友,可是不知為何陰離魂總是看席如秀不順眼。
不順眼就是不順眼,陰離魂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所以這時陰離魂「哼」了一聲。
一個人用鼻子發出這種聲音,就意味着輕視、不屑等等,反正絕沒有尊敬的意思。
席如秀轉過頭去看陰離魂,道:「你哼什麼?」
陰離魂冷笑道:「因為你很蠢。」
席如秀並沒有生氣,他的好脾氣是很出名的,他笑着道:「我是很蠢,但比起你來,可就差得遠了。」
陰離魂也沒有生氣,他本來就是想讓席如秀生氣的,如果自己反而沉不住氣,席如秀豈非更得意。
他道:「你知道『點蒼劍客』溫約紅為什麼要找大當家挑戰?」
席如秀道:「因為他活得不耐煩了,這幾年來,已經有十幾個像他這樣的人了。」
陰離魂道:「你錯了。」
席如秀道:「我錯了?」他很快又笑道:「當然,我總是錯的,而你卻總是對的。」
陰離魂冷笑道:「點蒼派近年來聲名漸墜,漸漸有被摒出八大門派之勢,溫約紅挑這種時候向大當家挑戰,其中的原因,你真的不知道嗎?」
席如秀笑道:「我要是知道,你就不會說我蠢了。」
陰離魂這時沉下臉來,他不喜歡開玩笑,更不喜歡和席如秀開玩笑。
偏偏席如秀最喜歡找他開玩笑。
陰離魂平常就陰沉沉的臉現在變得更陰沉了。
衛紫衣知道自己該說話了,他實在無法理解這對活寶。
他們看上去都恨不得隨時隨地拼個你死我活,但真正危險來臨時,他們卻可為對方死。
衛紫衣苦苦地笑了一笑,道:「陰執法,你以為溫約紅為什麼要向我挑戰?」
陰離魂惡狠狠地瞪了席如秀一眼,剛要說話,席如秀忽然搶道:「溫約紅明知此戰有敗無勝,卻昂然挑戰,因為他本就是想死在大當家的劍下,這樣他的名聲自然大震,點蒼派也將再度為武林所正視。現在他雖已死了,但每個人以後一提到他,一定會說:『點蒼大俠』溫約紅,果然是一條好漢。」
他的話又急、又快,陰離魂根本就沒有插嘴的機會。席如秀笑瞇瞇地看了陰離魂一眼,問衛紫衣道:「大當家,是不是這樣?」
衛紫衣不禁笑了,他笑道:「不錯,溫約紅本就是來求敗的。」
既然席如秀已搶了話頭,衛紫表又表示贊同,陰離魂還能說什麼呢?
他最多狠狠地瞪席如秀幾眼而已。
衛紫衣望着桌上的劍,嘆息道:「他本來不必死的,可惜他的劍被我擊落後,就用一把顯然是早已準備好的小刀刺進自己的心臟。」
席如秀道:「這是他自己想死,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你根本不必難過。」
他知道衛紫衣雖是個嫉惡如仇,對惡人的手段很殘酷,但他的心卻很軟。有時候比老太婆還要婆婆媽媽。
一個身材高大的人推開房門,走了過來,道:「大當家的確不必要難過,因為溫約紅就算不自殺,也活不過一百天。」
進來的人是「九面閻君」展熹,「金龍社」的大領主。
衛紫衣雖然是大當家,但社中的事務,大部分是由展熹處理的。
展熹心細如髮,做事謹慎,交給他的事情你根本不需要擔心。
現在大家都看着展熹,席如秀道:「你說溫約紅就算不自殺也活不了幾天?為什麼呢?」
展熹道:「溫約紅已得了重病,病入膏肓,根據大夫推斷,最多只能活一百餘天。」
席如秀道:「難怪他可以從容就死,難怪他敢對大當家挑戰,以必死之身博得勝名,溫約紅的算盤倒打得很精。」
衛紫衣嘆息道:「這件事最好還是不要傳出去,誰不想多活幾天,溫約紅能夠這樣做,也算是一個義士,我們千萬不要辜負他的一片苦心。」
陰離魂點頭道:「都是武林一脈,是該相互提攜才是。」
陰離魂忽對席如秀道:「久聞三領主博學多才,江湖閱歷極豐,我倒要考一考你。」
席如秀笑道:「先一頂高帽拋來,下面必是大棒等著,不過你的問題絕對難不倒我。」
陰離魂冷笑一聲,道:「你可知當今天下,誰的武功可稱之為第一?」
席如秀笑道:「天下高手如雲,奇人極多,有些人身懷絕藝,卻隱身於山林市井,所以天下第一之說,最是虛偽不過。」
陰離魂譏笑道:「我就知道你是回答不上來的。」
席如秀笑道:「我們大當家的縱橫江湖十餘載,從無對手,算不算是天下第一?」
陰離魂道:「大當家武功蓋世的確不假,不過若遇到那三人,勝負之判就很難說了。」
衛紫衣笑道:「少林悟心大師,武功就勝我一籌,四川唐門唐竹唐老爺子,藝業更高,就算是唐門新掌門唐雷,也和我在伯仲之間。」
陰離魂道:「這三位高手都是朋友,何況世間除了這三個人外,更有另三個高手。」
展熹一笑,道:「可是東海妙峰觀觀主張真人,天山一劍林若飛,飛虎堡的郭超然?」
陰離魂的黑面上露出難得的笑容,道:「我就知道大領主一定知道的。」
席如秀道:「這三人的名字我好象也曾聽說,但印象淡然,想必他們三人並沒有名。」
展熹道:「這三個人都淡薄名利,少出江湖,所以影響並不深遠。」
席如秀道:「既然少出江湖,又何以知道他們的武功有問鼎天下第一的實力?」
展熹道:「三個月前我因事路過天山腳下,遇到一位十六七歲的少年,他見我是江湖人,便硬要邀我出手。」
席如秀道:「那少年的武功如何?」
展熹嘆道:「我和他一共戰了三百八十七回合,才僥倖擊落了他的劍。」
眾人不由「啊」了一聲!
展熹生性沉穩,武功卻極潑辣,爭鋒對敵,少有過五十招的,他的武功也絕不弱於衛紫衣多少。
誰想到他會和一個十六七成的少年纏鬥三百八十七招之多。
席如秀道:「莫非這少年便是天山一劍林若飛嗎?」
展京搖頭道:「這少年不是林若飛,只是他的弟弟。」
他又搖頭嘆息道:「弟已如此,兄之武功已可想見。」
席如秀道:「他們用的是劍?」
「當然是劍。」
席如秀道:「三年學刀,十年學劍,學刀易,學劍難。所以自古以來,刀客多見,劍客較少,看來這林氏昆仲都是天才了。」
展熹道:「絕對是天才。」
展熹向來不輕易將贊語加人,他如果欣賞一個人,這個人就絕非普通。
衛紫衣也聽得入神,他凝眉道:「奇人異士,多隱沒江湖中,除了這林氏昆仲,張真人和郭超然的武功又如何呢?」
展熹道:「唐門傳訊來,說唐門新一代高手唐諒一個月而被人用暗器擊傷,兇手就是郭超然。」
眾人大驚失色。
四川唐門素以暗器功夫稱雄天下,無人敢攖其鋒,但聞唐門暗器,盡望風披靡。
唐六公子唐諒是新一代的傑出高手,卻在暗器上失手於郭超然。
衛紫衣眉頭緊皺,道:「這個郭超然真是厲害。」
席如秀道:「能在暗器上勝過唐門,真是個奇才。」
展熹道:「唐雷傳訊來說,若遇到這個郭超然,一定要小心提防。」
席如秀道:「那麼張真人呢?東海妙峰觀的張真人武功又如何?」
展熹道:「近日江湖上鋒頭最勁,上升勢頭最快的人是誰?」
席如秀道:「當然是一刀平三江,單刀匹馬獨闖十二連環塢,連取十三高手人頭而安然身退的謝靈均。」
席如秀突然驚訝道:「莫非這謝靈均和張真人有關?」
展熹嘆道:「謝靈均正是張真人座下三大高徒中最小的一個。」
眾人一時無語。
衛紫衣良久才緩緩道:「這三個人蟄伏多年,必有大志,傳令『金龍社』弟兄,以後行走江湖一定要多加小心。」
他忽然掉頭向窗外笑道:「寶寶,你聽夠了沒有,還不出來?」
窗台上出現一張可愛的笑臉,滿臉的古怪精靈,不是秦寶寶又是誰?
寶寶輕輕躍入屋裏,叉著腰,叫道:「大家想一想,現在該是什麼時候了?」
席如秀道:「什麼時候?」
寶寶道:「該是陪我玩的時候了。」
語音剛落,席如秀低頭就走,口中道:「太座有令,讓我早點回去陪她。」
陰離魂皺着眉頭道:「那個叛徒再不招供,我就敲斷他的骨頭。」
兩個人就像鞋底抹油一樣──溜了。
展熹呢?最狡猾,一聲不響地悄悄走掉了。
屋裏只剩下衛紫衣。
寶寶挺納悶地道:「為什麼我一來他們就走,莫非我是大魔頭?」
衛紫衣笑道:「你不是大魔頭,最多算是個小魔頭而已。」
寶寶滾到衛紫衣的懷裏,道:「還是大哥好,不怕我這個小魔頭。」
衛紫衣笑道:「其實三領主他們也不是怕你,只不過不敢惹你而已。」
寶寶不樂意了,撇著嘴道:「這麼一說,好象寶寶很不可愛似的。」
衛紫衣逗她,問道:「那麼寶寶自己說說,寶寶有哪些地方可愛?」
寶寶歪著頭想了半天,忽然道:「一個最有學問的人怎樣做才算聰明呢?」
「沉默。」衛紫衣道:「大智則無言嘛!」
寶寶笑道:「那麼全身上下都可愛的人就說不出哪裏可愛了。」
衛紫衣大笑,寶寶的確可愛極了。
寶寶笑瞇瞇地看着衛紫衣,眼珠子骨碌碌轉。
他一旦有了一個主意,就會有這種表情。
他忽然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大哥,這一段日子,大哥是不是很悶?」
「很悶?」這是什麼意思?衛紫衣暗暗心驚。
寶寶又有了什麼主意?又有了什麼「解悶」的主意?
衛紫衣不敢想下去,看到寶寶古怪的笑容,他的頭皮就開始發麻了。
寶寶一旦有了一個主意,就一定會有人倒霉的,這一次倒霉的人是誰?
衛紫衣隱隱覺得,這一次倒霉的一定是自己。
※※※
清晨。
每一次吃早點的時候,衛紫衣就想起寶寶初上嶺時,將一頓早餐弄得一塌糊塗的事情。
一想到那件事,衛紫衣就忍不住笑了。
「金龍社」的首領們共進早餐,已經是習慣了。
今天第一個到的是二領主「無情手」張子丹。
展熹、席如秀、陰離魂也同時來了。
馬泰立在階下侍奉著。
該來的人幾乎都來了,唯獨不見了秦寶寶。
寶寶有失眠症,從來不會睡懶覺的,每天早晨,他都是第一個來。
今天是怎麼回事?
衛紫衣想起昨天寶寶臉上古怪的笑容,愈想愈覺得不對。
正在這時,一個人氣喘吁吁地從外面闖進來,他惶急的樣子,就像有人拿刀子追他。
衛紫衣沉聲道:「戰平,何事驚慌?」
「殺無赦」戰平說了五個字:「寶寶不見了。」
寶寶又一次不告而別了。
衛紫衣和眾人的眉頭,都在皺緊、皺緊。
席如秀笑道:「寶寶又不是第一次溜下嶺去。自從上一次少林寺之劫后,寶寶再也沒有下山過,自然會悶壞的。」
衛紫衣皺眉道:「寶寶每一次下嶺去,必惹出一樁禍事來,並且一次更比一次厲害,如今他被憋了多日,此次下山,如出柙猛虎,以後發生什麼,實難意料。」
席如秀道:「我猜寶寶這一次下嶺,只為一件事。」
衛紫衣道:「什麼事?」
席如秀道:「昨日他在黑雲樓外聽到我們的談話,今日就下山去了,這兩件事應該是有關聯得。」
衛紫衣道:「那麼你以為寶寶下山目的是什麼?」
席如秀道:「不知道。」他又笑道。「誰能料到天下第一精靈古怪的秦少爺的心思。」
※※※
秦寶寶離了子午嶺,就像龍游大海,鳥歸森林,好一番自由自在。
在子午嶺上,寶寶難道不開心?
開心自然是開心的,嶺上的每一個人都把寶寶當作寶貝一樣愛護有加。
可是他們對寶寶又太了解了,對她的鬼花招是提防又提防,這樣寶寶又怎能稱心如意?
所以寶寶終於還是下山來了。
自從前幾次風波后,江湖人已經知道天下有一個頭戴蒼犀角,脖掛金項圈,面目姣好如仙的寶少爺,所以這一次寶寶來了一個小小的變化。
她將頭髮披散下來,遮住了蒼犀角,又將金項圈掩在衣服里。
這一次他穿的是一件靛藍色的袍子,如今袍子上已經滿是泥垢了。
秦寶寶成了一個十足的小乞兒。
她當然並不知道,這一次他下山來,將會引發一件轟動天下武林的大事——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5:32:36
第三回 藍田玉失竊
藍田縣是一個大縣,同以盛產美玉著稱於世。
這裏的人十個有七個從事和玉有關的職業。
張乘風屬於那十分之三。
張乘風是一名捕頭。
他這幾天的日子過得很不好。
起因還是因為一塊玉。
十天前在西山的水潭中發現一塊玉,其玉的質地完全可以與春秋時期的和氏璧相媲美。
這樣一塊玉原來是準備作為歷年的貢品送於朝廷的,可是三天前,這塊放在府庫里,由三十七名高手守衛的美玉卻不翼而飛了。
縣令便將找尋美玉下落的事,落實到了張捕頭身上。
張捕頭為之煩惱極了。
府庫是縣中的禁地,要想進入這個禁地,必須開三把鎖。
其中一把鑰匙在府庫總管錢炳秋的手中,另兩把則由縣令和張捕頭各執其一。
除非這三個人親至,否則誰也進不了府庫的。
府庫的牆壁和大門中都嵌有鋼板。
無論是上天入地,都不可能進入府庫的。
張捕頭在事發后經過嚴密的調查,最後得出一個結論──竊玉者是從大門進去的。
但問題是,竊玉者沒有鑰匙,又怎能夠進得去?
張捕頭相信就算竊玉者能得到另兩把鑰匙,自己這一把是無論如何也得不到的。
張捕頭為這平生第一怪案百思不得其解,茶飯不思。
離進貢朝廷的日子只剩下一個月了,如果在這一月中張捕頭無法破案,那麼縣令的前程和自己拼了一輩子得到的職位就會因此而斷送。
這天清晨,張捕頭得到縣裏的通知,巡按大人將派座下的破案奇才蘇護玉來偵破此案。
張捕頭又一陣發愁。
如果是蘇護玉先破了案子,那麼自己的職位仍是保不住的。
蘇護玉在三天後就會來,也就是說,張捕頭必須在這三天中破案。
張捕頭的命運,也就在這三天之間了。
張捕頭決定再去府庫一趟,他希望能夠找到線索。
竊玉者究竟是如何避開守護的三十七名高手,進入府庫的呢?
張捕頭出了家門,匆匆往府庫走去。
今天正逢市集,街上的人很多,往常這種時候,捕頭都會恨忙。
因為那些小偷都喜歡在這個時候動手。
現在張捕頭已經管不了這麼多了。
他明明看到一個小乞丐把手伸到一個人的口袋裏,他也裝作沒有看到。
這些小事,張捕頭已經懶得去管。
小乞丐很快得手,從那人口袋中取出一個大錢袋,沉甸甸的,最起碼有三十多兩銀子。
他得手以後,並沒有溜走,居然還向張捕頭擠了擠眼睛。
張捕頭忍不住了,他從沒有見過這樣大膽的小偷,偷完東西不走,而且還敢冒犯自己。
張捕頭就算不想管,也不能不管了,他衝過去,伸手去抓小乞兒的手腕。
他抓賊抓了幾十年,光這一抓的功夫可以算是爐火純青,自然從來沒有失手過。
這一次卻落了空。
張捕頭不禁有點吃驚,不過他還是抓住了小乞兒的衣領,低聲道:「把錢交出來。」
這一喝,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張捕頭的身上。
張捕頭在這個縣裏是無人不識的,張捕頭抓賊的本領大家都佩服得要命,這一次又是誰栽了跟斗?
大家於是都去看那個賊。
小乞兒顯然不是本地人,所以並不知道抓他的這個乾癟老頭是縣裏有名的張捕頭,所以他一點也不緊張。
他反而笑嘻嘻地道:「把錢交出來?你是個強盜嗎?嘻嘻,找乞丐要錢,這個強盜也太差勁了。」
張捕頭冷笑,他抓賊抓了幾十年,什麼樣的主兒沒領教過。
他向那個失主,道:「檢點一下,身上少了什麼東西?」
失主全身上下仔細地翻了翻,居然從口袋中掏出那個沉甸甸的錢袋來,茫然道:「銀子還在,沒有丟啊?」
張捕頭感到奇怪極了,自己明明看到錢袋落在小乞兒的手裏,又怎會往失主身上找到?
難道小乞兒能夠在自己眼皮底下又把錢袋送還失主?
張捕頭看了看小乞兒,最多只有十三四歲,大大的眼睛圓圓的臉,一臉的天真無邪。
這樣一個小孩子會有那麼高明的手段?
眾人笑道:「張捕頭,莫非是眼花了吧?」
又有人笑道:「張捕頭這幾天為了失玉案忙得焦頭爛額,一定是沒有睡好覺,頭昏眼花是難免的啦!」
眾人一陣鬨笑。
張捕頭活了這麼多年,從沒有這樣狼狽過,偏偏小乞丐又在笑道:「張捕頭,我又不是賊,還抓住我衣領幹嘛?想把我抓入大牢啊?」
張捕頭臉一紅,鬆了手,恨恨地道:「下一次再給我抓住,就不會像今天這樣走運了。」
小乞兒又眨眨眼睛,古怪地一笑。
他的臉雖然佈滿泥垢,笑容卻可愛極了,張捕頭髮現自己居然一點也不討厭他。
在眾人的笑聲中,張捕頭頭也不回地走出了人群。
雖然剛才發生的事情很奇怪,但比起失玉案來,就算不了什麼了。
他很快就將這件事忘了。
趕到府庫的時候,縣令田靖之和府庫總管錢炳秋早已在庫門等候。
他們想必已等了很久,錢炳秋焦急地在一邊踱步,他顯然已經不耐煩了。
田縣令則一直靜靜地站着,好象就算等到三天三夜他也不會着急似的。
田靖之其貫很年輕,今年不過二十七歲,進士出生,他看到張捕頭,微笑微微笑道:
「張捕頭,你終於來了。」
張捕頭連忙揖手道:「勞煩縣令久候,該死,該死。」
縣令輕笑道:「都是一縣同事,何必如此。」
張捕頭想不出田縣令和錢炳秋為何會來,他目中剛有了疑問之色,田縣令已道:「『鷹眼』蘇護玉就要來了,如果他破了案,我們三個人的前程同樣不保,所以這三天中,我們無論如何也要將玉找出來。」
張捕頭點頭,田縣令已取出一柄鑰匙,道:「我們進去看看,或許能找到一點線索。」
錢炳秋也取出鑰匙,田縣令向張捕頭道:「張捕頭的鑰匙呢?」
張捕頭伸手入懷中,鑰匙一直放在貼肉的小褂口袋裏,是用一根絲線縫在衣服上的。
可是張捕頭沒有摸到鑰匙,他額上的冷汗「唰」地就下來了。
他明明記得自己出門時還特意摸了摸胸懷,鑰匙那時還在。
為何轉眼間就不見了呢?
田縣令和錢炳秋滿臉狐疑地看着張捕頭,錢炳秋道:「莫非張捕頭將鑰匙丟在家裏了?」
「張捕頭想起了集市上的小乞兒,鑰匙一定是被他偷去了。」
張捕頭畢竟是老江湖,他笑了一笑,滿臉歉然,道:「自從失玉案之後,我把鑰匙藏於密處,現在已不在手上,我居然忘了。」
田縣令聲色不動,靜靜地道:「勞煩張捕頭回家取來鑰匙,我們在這裏等候。」
張捕頭道一聲:「好。」轉身就走,立刻趕回集市。
他在心裏向上天祈禱,一定要找到小乞兒,無論如何也要找到小乞兒。
否則自己就完了。
他已經從田縣令的神色中看出了懷疑,如果自己取不出鑰匙,失玉案很可能就變成自己所為了。
他在心裏暗暗發狠,如果把小乞兒找到,一定要狠狠打他幾個耳光再讓他吃幾天牢飯。
他轉頭回顧,忽地眼睛一亮,那個小乞兒正在一個攤子上吃餛飩,小乞兒顯然也看到張捕頭,他笑了一笑,放下碗后就直朝張捕頭走了過來。張捕頭壓住怒火,準備先弄到鑰匙再說。
小乞兒嘻嘻笑道:「我指望你會回來謝我,想不到你卻拉長著個臉。」
張捕頭冷冷地道:「你差一點害死我,還要我謝你?」
他的聲音中已有怒意,如果對面站着的不是一個孩子,他早已一巴掌打過去。
小乞兒嘻嘻道:「看你的樣子是不是想吃了我?警告你呀,你要是敢動我一根手指頭,鑰匙可一輩子別想得到。」
張捕頭只好忍氣吞聲,想到田縣令冷漠的眼神,他為得鑰匙,寧願在小乞兒面前跪下。
他着急地道:「你想怎麼樣?」
小乞兒嘻嘻笑道:「我不想怎麼樣,我肚子餓了,你請我吃東西好不好?」
張捕頭只有掏錢,買了一些自己從沒有買過的糖果兒、杏子、梅子、米糕等東西。
令他氣憤的是,小乞兒並沒有吃這些他指定買的東西,有些東西他只看了一看,最多只用牙齒咬下一點點來,就把剩餘的東西全拋了。
張捕頭恨不得一拳將小乞兒的牙齒打掉,但為了鑰匙,他只有忍着。
他恨恨地間道:「夠了嗎?」
小乞兒嘻嘻笑道:「這裏的點心真差勁,連玫瑰糕都沒有。」
玫瑰糕是什麼東西?張捕頭連聽都沒聽過,他想不通一個小乞兒怎會對有錢人才有資格享用的點心、糕點這麼有研究?
小乞兒看着張捕頭,笑嘻嘻地間道:「你要是想得到鑰匙,必須回答我幾個問題。」
張捕頭想像著田縣令此時的神情,一定像一頭吃人的狼,所以他只好道:「你問吧。」
小乞兒道:「是不是除了從大門走,無論怎樣也進不了府庫?」
張捕頭不暇思索地道:「是。」
小乞兒道:「是不是只有三把鑰匙,沒有備用的?」
張捕頭奇怪小乞兒能知道這麼多外人根本不知道的事,他又一次點頭,道:「是!」
小乞兒道:「是不是除非三個人一起來,才能夠開鎖進門?」
張捕頭道:「是。」
小乞兒道:「現在我問一個你回答不了的問題。是不是非得要三把鑰匙才能開三把鎖呢?
一把鑰匙能不能開三把鎖?」
他說完這句話,立刻溜進人群,張捕頭又一次抓去,居然又沒抓到,他急得叫道:「把鑰匙給我。」
小乞兒在遠處嘻嘻笑道:「鑰匙明明在你身上,怎麼向我要?」
張捕頭一掏,硬硬的銅鑰匙竟然已在懷中。
張捕頭的腦中立刻出現三個問題。
──小乞兒是誰?
──他怎麼會什麼都知道?
──他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意思?
這三個問題一個也沒有想通,他就走到了府庫門口。
田縣令依然是玉樹臨風般地站着,他問道:「找到了嗎?」
張捕頭道:「找到了。」
他取出鑰匙,打開了第一把鎖,錢總管打開了第二把鎖,田縣令打開最後一把鎖。
他們又一次仔細地搜查,最後仍是得出和以前一樣的結論──沒有人能夠從除了大門外的通道進入府庫。
從府庫出來的時候,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
田縣令忽然問道:「誰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
錢總管道:「什麼問題?」
田縣令道:「府庫里比那塊美玉更值錢的東西很多,盜賊為何偏偏只挑那塊玉?」
府庫里除了那塊玉,還有一方同樣作為貢品的玉石視台,一卷王羲之的真跡。
當今天子雖擅丹青,這兩樣東西也是貢品,它們的價值遠在一塊未經雕琢的美玉之上。
田縣令的這個問題,將張捕頭和錢總管問住了。
天色已晚,夜風已起,田縣令衣袂飄揚,凜然不可輕視。
他道:「蘇護玉大後天就要來了,看來我們只有等死了。」
他說完這句話,就走了。
錢炳秋嘆了一口氣,也跟着走了。
張捕頭站在夜風中,忽然想起了小乞兒的話來:「一把鑰匙能不能開三把鎖呢?」
這個問題是張乘風張捕頭從來沒有想過的。
一把鑰匙怎能開三把鎖?
不過他決心試一試。
他又回到了府庫門口,開了一把鎖之後,他在第二把鎖面前停下。
這一把鎖和第一把鎖完全不同,自己這一把鑰匙又怎能打開呢?
他試着將鑰匙插進鑽孔,鑰匙居然真的插進去了,張捕頭大喜,手轉了一轉,銅鎖「卡嚓」一聲開了。
第三把鎖也同樣打開了。
張捕頭心中頓時雪亮。
這三把銅鎖是田縣令親自請巧匠打造的,那麼,這一把鑰匙開三把鎖的秘密也就只有田縣令知道了。
張捕頭想不通的是,田縣令為何要製造三把同樣的鎖?又為何要偷那塊玉?
若是為了財,為何又不要玉石硯台和王羲之的真跡。
這些問題,張捕頭死活也想不通。
他忽然感到寒風吹來,冰涼刺骨,一回頭,看到田靖之田縣令正站在門口。
田靖之面寒如水。
張捕頭冷笑道:「你恐怕絕對想不到我會知道這個秘密。」
田縣令道:「想不到。」
張捕頭道:「可是我地想不通你為何要盜那塊玉?」
田縣令冷冷地道:「還有一個問題你也是想不到的。」
張捕頭道:「什麼?」
田縣令道:「你想不到等明天天亮,人們發現你的屍體,就會把你當作盜玉的大盜。」
張捕頭大笑,道:「這麼說你要殺我滅口,可惜我當了三十多年的捕頭,我有武功在身,你憑什麼殺我?」
田縣令道:「那麼你又有一件事想不到了。」
張捕頭道:「什麼事?」
田縣令道:「你絕想不到我會武功,而且居然比你好得多。」
他的武功的確比張捕頭好,並且好得還不止一籌。
張捕頭練了三十年的鷹爪功,根本就擋不住他的輕輕一擊。
張捕頭的兩隻手碎了,田縣令的手掌輕輕地拍在張捕頭的身上。
張捕頭就像秋天枯落的樹葉一樣,飄了起來,生命也像樹葉一樣結束了。
第二天傳出的消息是:「張乘風張捕頭第二次入府盜寶的時候,被田縣令擊斃。」
在張捕頭的身上發現了三枚鑰匙,每一把鑰匙只能開一個鎖。
這個消息不到半天,就傳遍了整個縣城。
每個人聽到這個消息都有不同的反應,反應最強烈的就是那個小乞兒。
這個小乞兒不是別人,正是我們可愛的秦寶寶。
秦寶寶又是怎樣知道鑰匙秘密的呢?
現在他面前坐着一人,這人不過中年,唯一引人注目的是一對比常人明亮得多的眼睛。
這個人就是天下名捕,「鷹眼」蘇護玉。
「鷹眼」蘇護玉還有一個名字,叫做「絕掌」秋莫離。
秋莫離出身少林,正是秦寶寶的大師兄。
秋莫離一年前被巡按大人所識,破大案七起,遂成天下名捕。
他為了不給少林寺惹下大麻煩,便改名為蘇護玉。
現在蘇護玉正皺着眉頭,他擔心的不是張捕頭之死,而是秦寶寶。
這一次他遇到秦寶寶,被秦寶寶死纏着帶他破案。
如今張捕頭死了,秦寶寶剛出師即告不捷,他會不會生氣?
寶寶一生氣,那還了得嗎?自己以後的日子怎麼過?
寶寶果然怒道:「都是你,不去抓那個壞縣令,結果讓張捕頭送死。」
寶寶的眼圈已有一點紅紅的。
蘇護玉小心地解釋道:「我這樣做是讓張捕頭可以立功,如果由我破案,張捕頭就前程不保,哪知道──」
寶寶仍是忿忿不平,道:「我不管,張捕頭死了,我們要為他報仇。」
蘇護玉道:「我們現在已經沒有證據指證田靖之了,他已將鎖更換。」
秦寶寶慢慢平靜下來,張捕頭的死讓他難過,可是光難過沒有用,衝動也沒有用,小小的秦寶寶現在已經學會冷靜地分析問題。
秦寶寶道:「據你所說,府庫里還有一些東西比美玉更貴重,田縣令為何只偷那塊玉?」
蘇護玉道:「這是此案的死結,打開這個結,其它的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秦寶寶道:「你猜這塊玉會不會很特別?」
蘇護玉道:「也許吧,否則田靖之何必冒險?」
閃動着大眼睛,寶寶道:「我猜玉還在田縣令家沒有轉移出去,我們去把它偷出來?」
蘇護玉急忙道:「這樣做太危險,田靖之的武功深不可測,也許連我都不是他的對手,何況他一定將玉藏在隱密的地方,我們怎麼能找得到呢?」
秦寶寶道:「找不到玉怎麼指證田靖之這個大壞蛋,張捕頭的仇也報不了了,你不去偷我去偷。」
忽有一人推門走了進來,笑道:「你們都不要去偷,我去偷。」
寶寶一見這人,不由大喜,跑過去拉住這個人的衣角,開心地叫道:「方伯伯,你來得太巧了。」
這個人正是「俠盜」方自如。
方自如笑呵呵道:「你又跑出來讓大家擔心,你大哥只好讓我來找你,這幾天又惹下大禍了吧?」
寶寶嘟著嘴道:「不就出來玩幾天嘛,大哥越來越婆婆媽媽了。」
蘇護玉已經站了起來,拱手道:「是『俠盜』方自如先生嗎?」
方自如笑道:「你是官,我是盜,你說一聲捉我,我掉頭就跑!」
蘇護玉笑道:「都是一家人,方大俠見笑了。」
三人坐定,寶寶道:「方伯伯,今夜也要帶我去,嘻嘻,當一次抓賊的,又當一次賊一定很好玩。」
方自如笑道:「這件事可不好玩,搞不好會把腦袋玩掉的。」
寶寶笑道:「天下沒有『俠盜』方自如偷不到的東西,今夜我要再向方伯伯學幾手才是。」
方自如笑呵呵道:「好的不學,專學偷東西。」
寶寶不悅道:「盜亦有道,偷東西一定不好嗎?」
寶寶的口齒一向厲害不過,方自如早有領教,何況一看到寶寶生氣,不由心跳如鼓,哪裏再敢取笑!
當夜,三個人裝束停當,徑往縣衙。
蘇護玉畢竟不便入府偷東西,便在衙外等候。
寶寶的輕功已有不小的成就,翻牆越脊是等閑事爾。
此時已到三更,四周漆黑如墨,無月無星。縣衙里的燈光稀疏,人們早已入睡寶寶道:
「他會把東西藏在什麼地方呢?是書房,還是卧室?」
方自如道:「他一定會貼身收藏,像那麼重要的東西,他一定會放在自己可以時時看到的地方。」
一間屋子顯然有人未曾入眠,那個人輕袍綬帶,身材修長,正是田靖之。
寶寶悄聲道:「如果他不時地往一個地方看,那個地方就一定是玉的藏處,因為一個人在無人時會有下意識的動作。」
方自如不禁輕贊道:「如果寶寶以後做大盜,像我們這些人一定要餓死了。」
寶寶笑道:「我早決定做這一行了。」
方自如笑道:「這是存心要餓死我們。」
兩個人低聲耳語,並沒有忘記監視田靖之。
田靖之在屋裏不停地走動,目光總是有意無意地瞟向一個柜子。
寶寶道:「玉一定在櫃中。」
方自如點頭,低聲道:「我引他出房,你去取玉。」
寶寶喜不自禁道:「好!」
方自如飛身下牆,身體如輕雲般落在地上,落地時,腳步故意重了一些。
他弄出來的聲音並不響,一般人根本無法覺察,但田靖之不是一般人。
只見他身子如雷般從屋裏沖了出來,方自如何等輕功,身子早已飛起,已上了屋脊,田靖之足尖一點,立刻也跟了上去。
兩個人一跑一追,立刻消失在黑夜裏。
寶寶抓緊時機,飛身躍下牆頭,從窗口進去,再一躍,已到櫃前。
柜子打開,一個漆盒歷歷在目,打開盒子,正是一塊溫軟晶瑩的美玉。
蘇護玉在縣衙門前靜等,只見一個小小的人影一閃,來到面前。
蘇護玉道:「得手了嗎?」
寶寶得意地道:「寶寶出馬,還不馬到成功?」
回到客棧時,方自如已在桌前自飲多時了。
寶寶拍手笑道:「方伯伯比我們還快。」
方自如笑道:「那田靖之怕中了調虎離山之計,所以未敢緊追,想不到寶寶動作更快。」
寶寶忽然皺了皺眉頭,道:「這塊玉是田靖之千辛萬苦得到的,怎會這麼輕易讓我們取出來?」
忽見屋外燈光通明,只聽到人聲鼎沸。
方自如和蘇護玉大驚失色,道:「我們中計了。」
只聽門外田靖之冷漠的聲音:「『大盜』方自如,玉果然是你所盜。」
寶寶一拉方自如道:「方伯伯我們出去,量他一個田靖之和一些差役奈何不了我倆的。」
他又對蘇護玉道:「師兄不要出去,你不被他看到,還可以扭轉局勢。」
在這緊急關頭,寶寶居然能像老江湖一樣調度得當。
蘇護玉和方自如面面相覷,不得不暗嘆寶寶是一個天才。
寶寶笑道:「這有什麼好奇怪,跟了大哥多日,當然懂得一些了。」
方自如嘆道:「我現在懷疑寶寶是不是真的十三歲了。」
寶寶笑道:「我已有六十多歲啦,咳!咳!」
地做了一個老氣橫秋的樣子,引得兩人哄然大笑。
屋外田靖之又道:「久聞方自如是個英雄,卻為何不敢出來?」
寶寶一拉方自如的衣袖,兩個人出了房門。
不知有多少差役圍在門口,手上的火把將四周照得如同白晝。
一見方自如和秦寶寶出來,從拿火把的差役身後,忽然站出一群弓箭手,鋒利的箭頭指向方自如和秦寶寶。
田靖之官服儼然,背着雙手冷笑道:「方大俠好身手、好膽色,面對弓箭手環伺而不驚。」
他並沒有將小小的秦寶寶放在眼中。
秦寶寶叫道:「我也是在弓箭環伺之下,也面不改色,那我算不算好身手、好膽色?」
田靖之冷眼看去,道:「久聞江湖出了個天才兒童秦寶寶,一定是你了?」
秦寶寶一挺胸:「我就是你小爺。」
田靖之看着寶寶手中的漆盒,道:「你們勾結張乘風,盜取貢品,如今人贓俱獲,還有什麼話說?」
忽聽一人朗聲道:「人犯在哪裏?」
田靖之視之,見一人身着白衫,從遠處緩緩走來。
田靖之道:「閣下何人?這裏正緝拿人犯,閑者莫問。」
那人道:「在下是巡按座下捕快蘇護玉。」
寶寶悄聲對方自如道:「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方自如微微點頭。
蘇護玉緩緩走至,道:「田縣令辛苦了。」
田靖之淡淡地道:「盜取貢品,該當死罪,蘇捕快以為如何?」
蘇護玉道:「事實未清,不可擅動,田縣令將這兩個人交給我就是。」
田靖之壓聲喝道:「我是本縣縣令,在我的地方,諸事皆可做主。」
蘇護玉森然道:「我奉巡按大人之命,諸事皆可便宜行事,此事已驚動巡按,豈是一個縣令可擅管。」
田靖之恨恨道:「那好,此事就由蘇捕快處理。」
他揮手一招,弓箭撤下,人群退去。
等到人群走盡,方自如道:「他這是什麼意思?」
寶寶道:「他千辛萬苦得來的玉,怎麼會不要?這塊玉一定是假的。」
蘇護玉已見過那塊玉,便道:「玉是真玉,也很名貴,但一定不是田靖之所要的玉。」
方自如點頭道:「不錯,這塊玉雖珍貴,但田靖之沒有必要花那麼大的代價得到它。」
寶寶道:「那我們去找玉工,就是那個發現這塊玉的人,或許他會知道真相的。」
蘇護玉道:「那名玉工叫卞采和,就住在藍田村。」
※※※
卞采和這一天從外面回來,發現家中多了一位客人。
這是一個年輕人,穿着一件像火一樣鮮紅的袍子,長長的頭髮又黑又亮,一雙眼睛竟比秋水還要有神。
鮮紅的袍子襯得他皮膚雪白,他斯文有禮的態度更容易讓人產生好感。
卞采和見過許多有身份、有教養的年輕人,但從沒見過喜歡穿紅衣服的年輕人。
紅衣年輕人手中提着一個紅色的包袱,似乎有流體正從包袱中滲出來。
卞采和一看見那種流出來的流體,臉立刻就白了。
因為那竟是鮮血,人的鮮血。
包袱中會有些什麼?卞采和簡直連想都不敢想。
年輕人坐在卞采和慣常生的椅子上,臉上儘是盈盈的笑意。
他在笑的時候,眼睛卻不笑,一點都不笑。
而是絕對的冷酷。
卞采和聽出自己的聲音在發抖:「你是什麼人?」
年輕人沒有回答卞采和,他驕傲的神情表明,他一向是提問,而不是回答。
他靜靜地看着卞采和,靜靜地道:「你是不是曾經得到一塊玉,並且獻給了縣裏。」
卞采和道:「是。」面前這個年輕人讓他產生莫名其妙的懼意,他感到意志已被別人控制。
年輕人又道:「你知不知道那是一塊什麼樣的玉?」
卞采和道:「我知道。」
他的心情輕鬆了一些,採到那塊玉是他一生的榮耀,他很願意和別人談這件事。
年輕人道:「除了你,還有誰知道玉的來歷?」
卞采和道:「這個村裏的人都是采玉的,他們都知道。」
年輕人點頭道:「其它村子的人呢?他們知不知道?」
卞采和道:「其它村子離這都很遠,並且我們玉工的規矩是,採到好玉絕不能外傳。」
年輕人道:「為什麼?」
卞采和道:「因為產美玉的地方必也是玉礦所在,如果泄漏出去,別人就會來偷采。」
年輕人臉上又露出了微笑,他道:「這個村子加上你是不是一共有一百二十三個人?」
卞采和驚訝極了,村子裏的人數他怎會知道?卞采和不禁點了點頭。
年輕人笑得更開心了,道:「很好,很好。」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卞采和更不懂了。
這時他就看到了一柄劍,一柄極鋒利的短劍。
卞采和心中湧起了恐懼,他看着年輕人慢慢地打開包袱,當卞采和看到包袱里的東西時,他一下昏了過去。
上天賦於人類昏厥的本能,其實就是一種自我保護。
如果卞采和此時還保持清醒,那麼他一定無法承受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那是極其殘酷的,是卞采和這種人永遠地想不到的。
※※※
當卞采和昏過去的時候,方自如、蘇護玉以及秦寶寶正走進這個村子。
因為已入冬,天氣很冷,路上並沒有行人,路邊的樹木早已凋零,整個村子很靜很靜。
方自如道:「不來到這種空曠的田野中,就無法領略冬天的肅殺之氣,現在我已明白了一件事。」
秦寶寶好奇,道:「什麼事?」
方自如道:「為什麼真正的劍客往往會到山林村野練劍,因為他正欲得天地之肅殺練劍中之氣。」
寶寶道:「方伯伯只說對了一半。」
方自如笑道:「另一半是什麼?」
寶寶道:「都市的喧囂不足以達到『靜』的境界,而在這山林曠野,達到『靜』是很容易的,練劍就是練心,心不靜劍則不靜,方伯伯,我說得對不對?」
方自如不由笑道:「你明知在我這裏會得到肯定的答覆,所以才會問我,對不對?」
寶寶開心地一笑,孩子畢竟是孩子,博得別人的讚賞是一種本能。
寶寶一邊走一邊東張西望,好看的眉頭漸漸皺緊,她道:「好象有點不對勁,怎會到現在還見不到一個人呢?」
蘇護玉笑道:「這麼冷的天氣,誰會像我們出來亂跑。」
寶寶搖頭,頗慎重地道:「我覺得這裏發生了什麼事,就算人呆在家裏,家犬也會老實嗎,竟連叫都不叫一聲。」
他剛說完這句話,就聽到了腳步聲和說話的聲音,從田間的小路上走來兩個荷鋤的農夫,兩個人的身上都濺滿泥漿,顯然是勞動了一天剛剛回來。
寶寶一看到兩個人,就開心地笑了。
蘇護玉奇怪地道:「你笑什麼?」
寶寶道:「現在正是農閑之時怎會有活干?兩個勞累了一天的農夫,為何步子又輕又快?」
蘇護玉和方自如心中一驚,步子漸漸慢了一下。
兩個農夫看到秦寶寶三個人,彷佛吃了一驚,他們互相看了一眼,忽然轉身就走。
蘇護玉和方自如冷笑,秦寶寶大聲道:「兩位大哥,停一下,我們有話問你。」
兩個農夫不但沒有停,反而走得更快,到最後,就像有人用鞭子趕他們一樣。
蘇護玉身子一閃,已如輕雲一樣掠了過去,他的身子只一晃,便已在三丈之外。
方自如贊道:「莫非這就是少林輕功,八步趕蟾?」
寶寶道:「蘇師兄只需跨上八步,就一定能夠追上他們的。」
蘇護玉跨出三步的時候,三個人的身影都不見了。
這時夜幕已經降臨,方自如和秦寶寶等著,等著,已經有一點不耐煩了。
寶寶道:「兩名農夫的身手並非一流,師兄不該有意外吧?」
話音剛落,蘇護玉的身影已經出現,輕輕跨出三步,已來到面前。
蘇護玉一臉的茫然不解,寶寶道:「是不是遇到奇怪的事了?」
蘇護玉道:「這件事的確奇怪極了,我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事情。」
寶寶道:「以你的輕功,應該不出八步就可以趕上他們的。」
蘇護玉道:「不錯,當我跨出七步時,已經到了他們的背後,他們忽然停了下來。這時,已到了一個潭邊。」
寶寶道:「他們向你出手了?」
蘇護玉道:「他們沒有出手,他們只是雙腳併攏,向側面跳了過去。」
寶寶道:「側面是什麼?」
蘇護玉道:「是一口深潭,潭水發黑,顯然很深,他們居然一下子跳進了潭中?」
寶寶道:「然後就沒有了,因為你的水中功夫並不好,並且你也沒有必要為這兩個人跳進冰涼的潭水裏。」
「是的。」蘇護玉道:「我認為人在水中不能像魚那樣一直獃著,何況潭並不太大。」
一個人的水中功夫再好,也不可能像條魚的。
寶寶道:「難怪你去了那麼久,因為你在潭邊等了一會。」
蘇護玉道:「不錯,我是等了一袋煙的工夫,可是一點動靜都沒有,難道這兩個人真的會投河自盡嗎?」
寶寶道:「看來我們中計了,潭中一定別有通路,他倆一定早已走了,之所以出現這兩個人,就是要拖住我們。」
蘇護玉和方自如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了起來。
這兩個人拖延的時間足夠做許多事了,譬如說殺人。
當他們趕到卞采和的家中時,一進門就知道卞采和一定死了。
因為屋子裏雖然沒有血,但血腥氣很重,好象一下子走進了一個屠宰場。
秦寶寶連忙伸手摀住了口鼻,他差一點就要吐了出來。
屋子裏最醒目的東西是一個包袱,紅色的包袱。
紅得像火,更像血。
包袱放在桌子上,雪白的桌布上儘是殷紅的血。
蘇護玉慢慢走了過去,他明白包袱里的東西一定很可怕的,但他無論如何也要看一看。
包袱里究竟是什麼?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5:33:20
第四回 俠盜中毒
方自如行走江湖三十餘年,什麼樣的事情沒有見過?
不過他現在依然有一點緊張。
秦寶寶則早已閉上了眼睛,一隻手死死抓着方自如的衣角。
蘇護玉用一把短刀,慢慢割開了包袱,包袱一下子散開。
無數個血淋淋的東西從包袱中滾出,落到桌子上。
蘇護玉禁不住低低驚呼一聲,目中滿是懼意。
寶寶從張開的指縫偷偷看去,當他看清楚時,一下子昏了過去。
使秦寶寶昏過去的是耳朵。
每個人都有耳朵,這是很正常的事。
但是耳朵若是離了人體,若是一百二十三雙耳朵一起血淋淋地堆在面前,你會怎麼樣?
方自如伸掌抵在寶寶的后心,一股柔和的真力輸送過去,寶寶漸漸醒了。
他睜開眼睛時,桌上令人恐懼的耳朵已經不見了。
蘇護玉也不見了。
寶寶立刻問道:「大師兄呢?」
方自如道:「他出去了,說是去追殺人的兇手。」
寶寶道:「他憑什麼去追呢?難道有線索?」
席如秀道:「不知道,因為他什麼也沒有說,他是名捕,名捕總是比別人多看出些什麼?」
寶寶歪著頭,想了想道:「我知道他憑什麼去追了。」
方自如驚訝道:「你知道!你怎麼知道?」
寶寶總是讓人吃驚,這一次她是否又會給方自如一個驚奇?
寶寶胸有成竹,道:「這個屋裏充滿了血腥氣,無論誰從這個屋子裏走出去,身上都會沾上血腥氣味的。」
她又說:「雖然人一走到門外,氣味就會被風沖淡,但像大師兄這種天下名捕,鼻子一定會比別人靈些。」
方自如眼睛睜得比雞蛋還大,嘴巴可以塞進去三個雞蛋。
這個問題他只要仔細想一想,也會明白的,但寶寶只是個孩子,一個十三歲的孩子腦袋竟和大人一樣聰明。
這足以讓人驚奇了。
寶寶面帶憂色,輕輕道:「大師兄不該那麼衝動的,兇手把耳朵留下來,本就是為了激怒他的。」
方自如和秦寶寶衝出了房間,四野茫茫,無影無蹤。
他們並沒有蘇護玉那種超乎常人的嗅覺,他們不知道從哪條路上追去。
※※※
蘇護玉的確已動怒。
他之所以委身官場,便是正好借捕快身份剷除罪惡。
現在這件事是他自出道以來,見過的最殘酷的手段。
一百二十三雙耳朵,就是一百二十三條人命,蘇護玉絕不會放過這個兇手的。
他明知對手留下包袱來,就是為了激怒他,就是引自己來。
他不在乎。
他明知道前面一定會有極為兇險的圈套,他仍不在乎。
有些人做事向來只問對或不對,而不會去考慮後果的。
蘇護玉就是這種人。
他順着空氣中淡淡的血腥氣,已進入了一個密林。
「逢林莫入」,這是江湖中每一個人都知道的淺顯道理。
可是兇手就在林中,就算林子忽然變成火海,蘇護玉也一定不會皺眉頭的。
不過他已經握緊了腰上的刀。
他在少林寺中,學的本是掌法,近年來,他漸漸學會了用刀。
他就是要讓別人注意到他的刀,這樣別人在他手中無刀時,就會輕視他。
那麼那個人就死定了,因為蘇護玉最得意的武功本就是掌。
這是蘇護玉的一個秘密,每一個江湖人都有秘密。
林子漸漸深了。
作為一個名捕,學會往任何時候辨別出方向是必備的本領。
可是蘇護玉漸漸發現他迷路了。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笑聲,很響亮,但並不刺耳,也不讓人覺得討厭的笑聲。
蘇護玉走到一株樹下,站住,循着笑聲,看到離他三丈距離的一株樹上,站着一個紅衣如血的年輕人。
蘇護玉看着自己的手,一個字也沒有說。
他是名捕,對方是殺人的兇手,下面將會發生什麼事情,誰都可以想到。
所以這種時候說任何話都是多餘的。
紅衣年輕人朗聲笑道:「如果你以為我會設什麼圈套,那你就想錯了。」
蘇護玉慢慢抬起頭來,劍眉微揚,道:「哦?」
紅衣年輕人道:「我把你引到密林里來,這樣我們就可決一死戰了,只有活着的人才能夠出去。」
蘇護玉道:「聽起來似乎很公平。」
紅衣年輕人收斂了笑容,嚴肅地道:「我會給任何人一個公平的機會,我喜歡殺人,卻從不用詭計。」
他目中閃動着狂熱,蘇護玉知道像他這種年輕人,一定具有很大的野心,或者說抱負。
蘇護玉冷冷地道:「現在你回答我的問題,你是誰?」
紅衣年輕人滿臉不屑之色,淡淡地道:「你是在審問犯人嗎?」
不過他還是說出了自己的名字──林若飛。
蘇護玉不禁動容,訝然道:「你就是天山林若飛?」
林若飛淡淡地道:「這個名字很快就會傳遍整個江湖的。」
他充滿了自信,這份強烈的自信令他變得更可怕。
蘇護玉已不再說話,大戰將臨,這無疑是他出道以來所遇到的最有力的挑戰。
他默默地分析著雙方的定位,以及可能出現的變化。
林若飛站在樹上,他若是凌空擊下,無疑會有很大威力。
林若飛忽然輕輕一躍,像一片樹葉一樣從樹上落下,站在地上。
他輕笑道:「凌空一擊,力增三分,我不會佔你這個便宜的。」
蘇護玉的眉頭皺得更緊了,若非有很大的把握,林若飛又怎會這樣託大。
蘇護玉慢慢抽出了刀。
林若飛忽然笑了。
蘇護玉抽刀的動作很慢,但這是個很普通的動作,一定也不好笑,林若飛為什麼要笑?
林若飛淡淡地道:「你是少林子弟,練的本是掌法,你若用刀,我一招就可以殺了你。」
蘇護玉已不知道用什麼方式來表示自己的驚訝了。
掌法本是他的秘密,這個秘密林若飛怎會知道?他絕不應該知道的。
他看着手中的刀,忽然覺得這把刀沉重極了。
林若飛目中殺機漸起,他終於用冷酷的聲音道:「你敗了,我隨時都可以殺死你。」
他的手一抬,劍光如飛電一樣飛起。
蘇護玉不知道如何閃避這一招,他的信心已被林若飛鐵一樣的自信重重擊潰,他已忘了自己手中還有刀。
劍鋒如青蛇,鑽入蘇護玉的左臂,劍拔出,血也跟着湧出,血花湧出時劍光也消失了。
林若飛忽然不見了。
蘇護玉的身體一下如被倒空東西的口袋,軟在地上。
他終於嘗到失敗的滋味。他感到沒有臉面見任何人。
※※※
紅色的包袱雖然被處理掉,血腥氣也淡了許多,但這個屋子裏仍有一種讓人不安的氣息。
秦寶寶背着手在屋子裏走來走去,方自如坐在椅上,宛如老僧入定。
秦寶寶一邊走一邊踢東西,嘟嚷道:「這樣不行,我們不能這樣等下去。」
方自如道:「那我們該怎麼辦?」
秦寶寶道:「如果那時我不昏過去就好了,就不會讓大師兄一人出去,也就不會這樣着急了。」
方自如道:「蘇護玉無論是武功還是經驗,都不應該出事的。」
秦寶寶道:「殺人兇手割了這麼多的耳朵,明明一個瘋子,大師兄有的是對付人的辦法,但瘋子不是人。」
方自如的眉頭也漸漸皺起,道:「看來,事情真的有點不妙了。」
寶寶叫道:「才知道呀,還不快點想辦法!」
他忽然一步衝到方自如面前,道:「方伯伯,反正無事可做,不如陪我做遊戲。」
這種時候,還有心情做遊戲?看來孩子畢竟是孩子。
寶寶忽然又向他眨眼睛,方自如心中猛驚,這時他立刻聽到了輕微的呼吸聲。
呼吸聲極輕,但像方自如這種老江湖本該聽到的。
方自如不禁有些慚愧。
秦寶寶已拈著兩根筷子,笑道:「我們玩這個遊戲好不好?」
方自如道:「好。」
他伸手接過筷子,手指一動,筷子雷射而出。
「噗」的一聲,筷子同時擊碎窗紙,接着是兩聲慘叫,窗紙立刻被鮮血濺紅。
方自如身子一閃,已急衝出房間,秦寶寶的動作一點也不慢。
窗台上有血跡,窗下也分明有四隻腳印,可是卻沒有人。
方自如深知夜深不可追敵,他立刻又和秦寶寶回到屋裏。
屋裏已經多了一個人。
這個人背門而立,身材修長,肩膀削瘦,一身及地長袍上碧光粼粼。
秦寶寶道:「你是誰?」
這個人緩緩地轉過身來,秦寶寶不禁嚇了一跳。
這個人的臉色蒼白,眼睛卻是紅的,黑夜裏忽然看到這樣一個人,怎不心驚?
方自如淡淡地道:「閣下深夜來訪,何事指教?」
這人陰陰笑道:「我是來求方大俠一件事的。」
方自如道:「什麼事?」
這個人道:「久聞方大俠的頭顱比平常人要重一斤,我卻一直不信,所以今天很想來秤一秤。」
秦寶寶大怒,卻怒極反笑道:「方伯伯的腦袋和你脖上那顆肉球一樣重,你割下肉球來秤一秤也是一樣的。」
這個人臉上肌肉扭動,不知是哭還是笑,寶寶早看得心驚,但此時豈能服輸,遂怒目而視。
方自如慢慢地走上去,道:「不錯,不錯,你的頭和我的頭一樣重,我來替你秤一秤。」
他和這個人尚有五尺的距離,手掌已經飄飄拍了過去。
掌到中途,忽地變拍為勾,直勾這個人的手腕。
方自如平生走江湖,靠的就是一雙巧手,如果說,他的擒拿手是天下無雙,一定不會有人反對。
所以他已經扣上了這個人的手腕。
「卡察」一聲,這個人手臂已被方自如硬生生地捏碎。
寶寶忽地發覺不對,因為他看出這個人的臉上並沒有痛苦。
方自如也發覺上當了,他的手指觸及對方手腕處,一片火燙。
幾乎出於一種本能的條件反射,方自如立刻縮回了手。
因為他已中毒。
在他縮手的時候,他的胸口門戶大開,這個人的另一隻手立刻長驅直入。
這隻手上有一把鋒利的匕首,三寸長的刀身全部刺入了方自如的胸膛。
方自如的左膝驀地抬起,重重撞上這人的胸膛,這個人被撞飛,身體撞碎了窗格,飛出了窗外。
寒風立刻從破裂的窗戶吹了進來。
方自如已是面如金紙。
刀刺得很深,幾乎已完全沒入了胸膛,鮮血一股股從傷口中流出來。
血呈碧綠之色。
萬幸的是,傷口並不在心臟處,因為方自如在刀鋒及體時,身體做了最大程度的移動。
他立刻出指,封住心臟附近的穴道,刀上的毒,無疑是極厲害的,若是毒液流入心臟,那就真正無救了。
寶寶已經叫道:「是『碧天蠶』之毒。」
方自如慘然一笑,道:「是不是沒有救了。」
寶寶咬了咬牙,從衣袋中掏出一顆藥丸,給方自如服下。
方自如輕輕笑道:「若沒有救,又何必浪費你的葯。」
寶寶泫然欲泣,道:「這顆葯能夠保住心脈,只要在七天中找出解藥,就不會有事了。」
方自如道:「解藥除了施毒者,誰還會有?」
寶寶滿臉的堅毅之色,道:「方伯伯放心,我一定會把解藥取來的。」
他將方自如扶到床上,蓋好被子,一扭頭,出了屋子。
方自如掙紮起來,叫道:「寶寶,不要去。」
他忽然發現已經聽不到自己的聲音,接着,他又覺得屋子裏的燈一下被風吹滅了。
漸漸的,他全身的肌肉都在一絲絲地失去力氣。
他明白,他不但聾了、瞎了,而且幾乎等於一個死人。
只有心臟還在跳動,這是他唯一能感覺到的。
以後的日子裏,他所能夠做的事情就是數自己的心跳。
至於秦寶寶曾遇到什麼,他想都不敢去想。
他只希望老天爺不要太冷酷。
但他同時也明白,這個希望實在太渺茫了——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5:33:52
第五回 天山林若飛
夜風呼嘯。
漆黑的原野上,奔跑着一個小小的身影,是秦寶寶。
若不是戴着那塊可以避暑驅寒的奇玉,寶寶恐怕要被寒風凍僵了。
秦寶寶想了很多種得到解藥的方法,想來想去,他選用了最笨的一種。
那個人被方自如撞成了重傷,一定無法施展輕功。
這樣,他的步子就會變得沉重,就會在地上留下腳印。
秦寶寶估計那人一定會就近找個地方為自己療傷的。
那人果然就近進了一個很大的房子,想必這幢房子是村中富戶所有。
室里燃起了燈。
秦寶寶從窗口看去,看到那人正解開衣襟,為自己上藥。
秦寶寶想了很多種得到解藥的方法,想來想去,他選用了最笨的一種。
她一推門,就走了進去。
那個人驀然回頭,看到秦寶寶時,不禁大吃一驚。
寶寶劈頭就道:「你的肋骨斷了四根,手腕被擰碎了,現在你動一下,全身就痛得要命,你現在根本連一個三歲的孩子都打不過,而我已經十四歲了。」
那個人驚訝地看着秦寶寶,一時都忘了說話。
秦寶寶又道:「你現在是不是想起來和我打一架?」
那個人笑了,他笑得很可怕,他道:「你一定是天才兒童秦寶寶。」
秦寶寶一挺胸膛傲然道:「你既知我的大名,就該知道我的厲害。」
他臉上的表情很嚴肅,一點不像開玩笑的樣子。
不過無論是誰看到這副一本正經的樣子,都忍不住會笑的。
那個人又笑了,道:「你說的每一句話都很正確,不過遺憾的是,我並沒有解藥,別人只給了我那把毒刀去殺人,卻沒有給我解藥。」
寶寶一臉不屑地道:「你的話只可以去騙鬼,那把毒刀根本就是你自己的。」
那個人道:「你有什麼證據?」
寶寶一撇嘴,道:「你穿的這件碧光閃閃的衣服就是『碧鱗衣』,『碧鱗衣』劇毒無比,如果不是對毒藥有研究的人,根本是不敢穿的。」
那個人驚呆了,他想不到小小的秦寶寶對毒藥的學問這麼了解,居然連『碧鱗衣』都知道。
他嘆了一口氣,道:「別人都說,無論什麼事都是騙不過秦寶寶的,看來真的是這樣。」
秦寶寶「嘻嘻」一笑,道:「那你還不把『碧天蠶』的解藥交出來?」
這個人輕輕一笑,滿臉詭異之色,他道:「方自如這一擊很快就會要我的命,不是今天死,就是明日亡,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不如抓一個墊背的。」
秦寶寶道:「你不給解藥?」
那人道:「解藥就在我身上,不過我身上的葯很多,有的是解藥,有的是毒藥,你要是來拿,可要小心了。」
寶寶忽地取出金匕首,「唰」地在那人的肩頭上剮了一道。
她蹲下身來,笑瞇瞇的、十分陰險地對那人道:「這一下是不帶毒的,下一刀可要用你的毒刀了。」
她笑得比一隻小狐狸還要可愛:「你不是要刁難我嗎?我看你中毒以後,會不會給自己解毒。」
那人望着秦寶寶,已有驚懼之意,一個小孩子,竟比老江湖還要江湖,想出的方法偏偏又很有效。
那人遲疑地掏出一個碧綠色的玉瓶來,他實在很了解那柄毒刀上毒的厲害,就算及時用解藥,也痛苦萬分的。
寶寶並沒有去接瓶子,笑道:「你剛才那麼狡猾,現在叫我怎麼相信你?」
他心裏在說:「不讓你吃一遍方伯伯受的苦頭,我怎會甘休。」
那個人現在看着秦寶寶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個小魔頭似的。
他沒有看錯,寶寶的確是個小魔頭,整人方法他有十萬八千種,今天只算是牛刀小試。
惹上了秦寶寶而沒有吃苦頭,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秦寶寶又笑瞇瞇地道:「你快給自己來一下,一方面看看解藥是不是真的,另一方面讓我學學解藥的用法。可要快點動手哦,由我來動手的話,你吃的苦頭可就更大了。」
那個人滿臉無奈之色,可惜他全身到處酸疼,想動手是辦不到的。
既然無法抵抗,就只有乖乖地聽秦寶寶的話。
他取出刀來,猶豫着不敢刺下去,都是自己身上的肉,刺破哪一塊也捨不得。
秦寶寶倒提金匕首,在毒刀柄上一敲,毒刀「噗」地就刺進那個人的大腿。
這時他忽然叫起來:「林公子,快來救我。」
秦寶寶一回頭,看到一個身穿火紅絲袍的年輕人。
寶寶第一眼看到他就覺得不順眼。因為這個叫林公子的人太傲了,眼睛就像長到額頭上一樣。
秦寶寶站起來,道:「你是誰?蘇師兄的失蹤是不是和你有關?」
林若飛目中有訝色,道:「你怎麼知道?你分明是第一次見到我。」
秦寶寶道:「裝耳朵的紅色包袱和你身上衣服的料子一模一樣,蘇師兄追的當然是你,這個問題想都不用想就可以明白的,只有傻瓜才會驚訝的。」
林若飛立刻不傲了,長到額頭上的眼睛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對寶寶的思維之敏,反應之快,他不能不感到驚奇。
寶寶道:「你把蘇師兄怎麼樣了?」
林若飛淡淡地道:「我把他殺了。」
語音剛落,他忽地拔出劍來,劍光過處,血光溢出。
劍並不是刺向秦寶寶,而是刺向秦寶寶的身後。
林若飛的劍已將那人執刀的手腕釘在地上。
那人慘叫道:「林公子,同為一主,為何自相殘殺?」
林若飛冷冷地道:「殺人是光明正大的事,我最討厭從背後殺人,殺人用的應該是真功夫,我最限用詭計和毒藥殺人。」
他說了這麼多的話,忽然感到是一種浪費,又立刻閉上了嘴巴。
秦寶寶冷哼一聲,道:「話說得挺好聽的,其實不過是在我面前顯示劍法有多高明而已。」
林若飛不知為什麼居然沒有生氣,他微笑道:「不錯,我的確要想讓你見一見我的劍。」
劍光又一閃,忽地又消失了。
劍又回到鞘中,好象林若飛什麼也沒有做過。
不過與剛才不同的是那人的眉心多了一個紅點。
只是多了一個紅點,那人就死了。
劍刺的既不深,也不淺,只是足以讓人死亡。
用的力既不大,也不小,只是正好只流出一點點的血。
這的確是驚世的劍法,林若飛為此而驕傲,一點也不過份。
秦寶寶只是撇一撇好看的小嘴。
再絕世驚俗的武功比起大哥來,仍是差一籌的。
寶寶今年雖然不過十三四,但見過的高手,見過的絕藝,卻此十個人一輩子見到的還多。
林若飛的劍法在她看來又算什麼?
林若飛見寶寶並不動容,便道:「據說昔年有個殺手中的殺手中原一點紅,劍過去,唯留一點紅,我剛才的劍法,正是昔年中原一點紅的劍法。」
秦寶寶不屑地道:「中原一點紅的劍法雖然辛辣,卻算不上上乘,你學他,再好也稱不上一流。」
林若飛不禁動容,他自己也知道,中原一點紅的劍法的確算不上真正的劍法。
令他動容的是,一個孩子,對武學中最艱深的劍法本不該懂得這麼多的。
他道:「那麼你再看一看這一劍。」
他移劍舉起,緩緩劃了一個半圓,這一劍的速度比剛才那一劍要慢許多。
可是整個屋子,忽地就被劈成了兩半,寒風從被劍劈開的牆縫中吹了進來。
劍並沒有觸及牆壁,可是牆壁、屋頂卻被一種無形的劍氣劈開。
秦寶寶這一次吃驚,非同小可。
他聽大哥衛紫衣,以及大和尚叔叔不止一次說過,劍法的最高境界,就是劍氣,是以有劍氣無敵之說。
也就是說,練成了劍氣,就可無敵於天下。
大哥衛紫衣似乎並沒有練成劍氣,看來林若飛比大哥要厲害。
口頭卻不服輸,道:「很了不起嗎?在人面前顯示武功,一點涵養都沒有。」
林若飛反而笑了。
他的性格一向極驕傲、極自負,一言不合,便會殺人,可現在對這個秦寶寶,他本來該生氣的,卻偏偏沒有一點火氣,他自己也覺得奇怪極了。
面前這個小乞兒,居然讓他感到可親、可愛,他覺得傷害這樣一個可愛的孩子,是人世間最殘忍的事情。
他將劍撤回鞘中,秦寶寶忽然道:「姓林的,你到這個小村子做什麼?」
林若飛道:「我好象可以不回答你的問題。」
秦寶寶道:「不回答就不回答,你以為我不知道。」
林若飛道:「你知道?」
秦寶寶道:「你殺卞采和就是為了不泄露那塊玉的秘密,對不對?」
「不錯。」林若飛冷冷地道。
秦寶寶又追加了一句道:「想不到像你這種人,居然是為田靖之做事的,我倒看錯了你。」
林若飛突然怒道:「田靖之是什麼東西,憑他也能支配我?」
秦寶寶道:「既然他不算什麼東西,那你為何替他殺人?」
林若飛淡淡笑道:「你想讓我說出幕後人物嗎?小傢伙雖然很聰明,可我也並不算太笨。」
秦寶寶心裏道:「叫我小傢伙,非得修理修理你不可。哼!這個小狐狸倒不笨,口倒關得緊。」
林若飛道:「我並不想殺你,可是如果有人不幸知道了一些不該知道的事情,那我就只好殺了你了。」
話音剛落,人已不見。
秦寶寶咬着嘴唇,哼哼道:「現在你神氣,總有一天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她從死屍身上找到解藥,立刻出了門。
其實對這種解藥的用法,他早已知道,只要將藥粉一半內服,一半外敷,不出三日,毒就可以解了。
他回到卞采和的家,興沖沖地推開了門,叫道:「方伯伯,解藥得到了。」
一蹦一跳地推開屋裏的門,卻一下子怔住了。
屋子裏沒有人,床上沒有人,躺在床上的方自如已經不見了。
方自如身中劇毒,無法動彈,他自然是無法走動的。
那麼又是誰劫走了方自如。
秦寶寶怔怔地看着凌亂的床褥,這幾天來受的驚嚇、恐懼、委屈,一起湧上心頭。
厚厚的夜幕將小小的秦寶寶重重包里,秦寶寶感到從未有過的凄涼無助,眼淚不知不覺地流了下來。
這時,屋外忽然傳來了說話聲和腳步聲,聲音越來越近,竟是向這間屋子來的。
門被推開時,秦寶寶已經鑽到床底下去。
從床底下看去,可以看見四隻腳,一雙腳上穿着的是粉底快靴,另一雙腳則穿着一雙粉底皂靴。
其中一個人開口,赫然是藍田縣令田靖之的聲音,只聽他笑道:「這村子裏的一百二十三人是不是都死了?」
另一個沙啞的聲音道:「林若飛不會放過一個人的。」
田靖之道:「林若飛鋒芒太露,野心勃勃,絕非池中之物,要儘早除去才好。」
沙啞聲音道:「現在正是用人之際,主人說,除林之計須緩一緩。」
田靖之笑道:「如今玉已得手,主人若是知道,不知有多開心。」
沙啞聲音道:「玉一日不交到主人手上,我們一日不可大意。」
田靖之冷笑道:「我還需要你來教訓嗎?」
沙啞聲音沉寂不語。
田靖之忽道:「到現在為止,知道美玉秘密的人是不是都死了?」
沙啞聲音道:「除了林若飛,便只有我們了。」
田靖之聲音漸寒,道:「你會保守秘密嗎?」
沙啞聲音嘆道:「在一般情況下,我自然是會保守秘密的,可是若遇到嚴刑拷打、威脅利誘,那就很難說了。」
田靖之忽地笑道:「錢兄果然是一個老實人,說的都是老實話。」
沙啞聲音道:「可是我知道你還是不相信我,你在心裏還是恨不得一刀殺死我。」
田靖之又笑了──乾笑。
沙啞聲音冷冷地道:「可惜你沒有把握,我也並不會給你機會的。」
田靖之嘆道:「錢兄的多疑之疾是愈來愈重了。」
沙啞聲音道:「多疑總比大意要好得多。」
兩個人一時無語,話說到這種地步,場面想必有些尷尬。
秦寶寶在床底下急得要發瘋了,床下又潮濕,又寒冷,再多待一刻,人恐怕要凍僵了。
秦寶寶在心中暗罵道:「要打就打,要走就走,糾纏不清地說個沒完,真是煩人。」
田靖之和那人非但沒有走的意思,反而坐了下來,看他們的樣子,竟是要等人。
秦寶寶好幾次都忍不住想衝出去,可是田靖之的武功很高,他帶來的人也是硬手,貿然出去,只有送死。
寶寶本來是最沒有耐心,現在卻不得不陪他們等下去。
他知道這兩個人都是高手,自己根本不敢動一動,甚至連大氣也不敢出。
漸漸的,他覺得手足都快麻木了。
就在這時,門忽地被風吹開,一個人就像風一樣飄進屋子裏。
進來的是一個女人。
因為她穿着的是一雙繡花鞋,村子裏的路泥濘難行,繡花鞋上卻沒有沾到一點泥土。
輕功中最高的境界是踏雪無痕,莫非這女人的輕功,已到了踏雪無痕的境界?
至於這女人在做什麼事,秦寶寶一點也看不到、聽不到。
他的好奇心都快讓她發瘋了,她甚至不知道這女人是什麼時候走的。
過了良久,田靖之嘆道:「這件事總算結束了。」
沙啞聲音道:「想不到主人的輕功已到了最高境界。」
田靖之道:「用不了多久,她的武功就可以是天下無敵,到那時,就是少林悟心恐怕也不是她的對手。」
沙啞聲音道:「那塊玉的功用真的有這麼大?」
田靖之道:「用萬年寒玉修行,內功可提高十倍,主人的內功本非淺薄、提高十倍,足可無敵於天下。」
沙啞聲音道:「可是我聽說用萬年寒玉練功,練成的功力只可維持七月之久,七個月後,主人的功力自然和現在一樣,主人為何要花這種心血,練這種無用的功夫?」
田靖之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女人的心思,又有誰能懂得。」
沙啞聲音道:「既然我們的事情已經做完了,我們是不是讓離開這裏了?」
田靖之冷笑道:「在離開之前,我想有一件事是必須要做的。」
沙啞聲音道:「什麼事?」
田靖之冷笑道:「床下君子,現在是不是該出來了?」
秦寶寶嘆了一聲命苦,嘟嚷道:「賊尖賊尖的耳朵。」
一邊嘟嚷着,一邊懶洋洋,百般不願意地從床下鑽了出來。
田靖之拊掌大笑,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蘇護玉放你走了,想不到你卻自投羅網。」
秦寶寶道:「看你得意的樣子,好象我已經束手就擒了。」
田靖之淡淡笑道:「你的確已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他顯然並沒有將一個孩子放在心上,不過出於一種習慣,他和沙啞聲音的錢兄各自守在門窗邊。
這個錢兄是個留着山羊鬍子的老頭,便是府庫總管錢炳秋。
秦寶寶搔著頭皮,道:「論武功我不是你們的對手,論輕功,我的腿還沒有你們長呢?
嘻嘻,何必擺出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田靖之和錢炳秋相視一眼,不由啞然失笑,對手不過是個孩子,自己實在沒有必要擺出對付高手的架勢。
他們雖然還是站在原地未動,但身上的蓄勢已放鬆。
秦寶寶踢了踢腳,忽地驚叫道:「好嘛!剛才在床下窩了半天,兩條腿血氣不通了。」
話音剛落,身子「噗通!」一下跌在了地上,正跌在田靖之腳下。
田靖之忽地覺得,手背上似乎被蚊子叮了一口,開始癢了起來。
現在正是寒冬臘月,怎麼會有蚊子?田靖之別覺得有些不妥,忽覺得手背一陣奇癢。
田靖之老於江湖,立刻知道自己中了暗算。
秦寶寶忽地從地上一躍而起,避開三尺,大驚小怪地叫道:「咬呀不好,我不小心將毒藥灑出來了。」
田靖之更不敢動,一動也不動,他生怕一動,毒就會攻心。
秦寶寶道:「千萬不要搔呀,一搔就全身中毒,千萬不要動呀,一動就會毒發攻心。」
他的小小身軀,從田靖之的身邊如魚一樣滑了過去,溜了出去。
田靖之本來很想出手,偏偏秦寶寶便是從他中毒那隻手的那一邊溜出門外。
他的手指一動,那種奇癢的感覺立刻從手背蔓延到了手腕。
他立刻就不敢再動一動了。
他知道中毒時,有的毒藥令人麻木,有的毒藥令人疼痛,但這種令人奇癢的感覺他卻從來沒有聽說過。
他是一個很小心的人,沒有把握的事是絕對不敢做的。
所以他只有眼睜睜地看着秦寶寶從身邊溜出門去。
秦寶寶的聲音還遠遠傳來:「田大獃鵝我的毒藥是沒有解藥的,你快點自己想辦法吧。」
田靖之一動不動,望着錢炳秋,道:「你本來是可以截住他的,你為什麼不動?」
錢炳秋一言不發,他好象在一剎那間成了聾子、啞巴,田靖之的話他好象沒有聽到,所以自然沒有回答——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5:34:25
第六回 張真人
田靖之的目中已有怨毒之色,他忽地一咬牙,從懷中抽出一柄鋒利的短劍,架在中毒的手臂上。
奇癢的感覺慢慢地順着手臂上延,田靖之牙齒咬得已出了血。
他是一個極為果斷的人,他認為成大事者必備的素質,就是行事果斷、乾脆,絕不拖泥帶水。
劍光閃過,鮮血迸出,田靖之已將自己的手臂硬生生地斬斷。
他未免太果斷,因為就在此時,秦寶寶的聲音又傳來:「田大獃鵝,可不要做傻事呀,我的毒只是痒痒粉,癢上三天,就會自解的。」
田靖之手上的劍一下落在地上,臉一下子破血脹得通紅。
他恨不得馬上撞牆而死。
他果然向牆壁撞去,牆壁「轟」地倒塌,田靖之像發瘋一樣追了出去。
可是田野茫茫,天地如墨,哪裏有秦寶寶的影子。
劇痛從手上傳來,當務之急是料理手上的傷口。
田靖之從憤怒中冷靜下來,寒風中傷口劇痛難忍,也讓他清醒。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將面對一個巨大的危險。
這個危險來自於錢炳秋。
田靖之猛一回頭,就看到錢炳秋站在倒塌的牆壁中,正對着自己在笑。
田靖之寧願面對十雙飢餓的狼,也不願面對錢炳秋此時的笑容。
錢炳秋陰陰地笑道:「你的地位一直在我之上,現在你是不是還認為心安理得?」
田靖之心中一片恐慌,他深知錢炳秋對自己一直有不測之心,時時刻刻想取而代之。
他自然也早已有除掉錢炳秋的意思,偏偏錢炳秋的武功並不比他弱多少。
殺他,必須付出一定的代價。
田靖之並不是一個願意付出代價的人。
現在錢炳秋卻可以不必花費任何代價,因為自己損了一手,自己現在已根本不是錢炳秋的對手。
雖然是站在呵氣成冰的寒風中,田靖之的身上卻出了汗。
冷汗。
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錢炳秋的歹毒手段,正如沒有人比錢炳秋更了解他的心機。
他知道在這個對手面前,自己根本就施不出詭計。
他現在所能做的唯一選擇,就是──逃跑。
可惜錢炳秋實在是太了解他了,田靖之剛準備動,錢炳秋已經伸出一隻手。
手上是一隻翩然欲飛的蝴蝶,田靖之知道這就是錢炳秋的獨門暗器──蝴蝶鏢他一直不敢對錢炳秋輕舉妄動,便是因為這種暗器。
暗器上淬有劇毒,毒並不可怕,只要不被擊中,就沒有什麼。
可是現在手負重傷,身形閃動已很牽強,那麼,就絕對躲不開這種蝴蝶鏢了。
自己的輕功再好,也比不上暗器的速度。
冷汗浸透了衣襟,衣襟又被寒風吹得如冰一樣冰涼。
田靖之的臉上並沒有表情,他知道只要自己露出一絲恐懼的神色,錢炳秋的蝴蝶鏢立刻就會飛過來。
只要自己保持鎮靜,錢炳秋一時之間,也不敢輕舉妄動。
田靖之忽然道:「我們本來該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的。」
錢炳秋淡淡地道:「哦?」
田靖之道:「那個孩子,已經知道玉的秘密,如果他將這個秘密泄露出去,你就算殺了我,不久之後,也會死的。」
錢炳秋淡淡地道:「殺了你之後,我當然會去殺他,我可以向你保證,不超過明天早晨,你就會在一個地方見到他的。」
「什麼地方?」
「地獄。」
田靖之的冷汗又一次流過臉頰,從下巴滴下來。
錢炳秋笑了,得意的笑。
手中的蝴蝶鏢就在他的笑容中飛了出去,以一種奇妙的弧度,極快的速度。
田靖之只有眼睜睜地看着那支邪惡的,代表着死亡的蝴蝶鏢飛向自己的咽喉。
他的咽喉上下顫動,他第一次如此深切地感覺到,他一生中加之於別人的死亡恐怖。
但是他並沒有死,蝴蝶鏢並沒有落在他的咽喉上,因為有一隻大手忽然從黑暗中伸了過來,一把握住了飄飛靈動,不可測度的蝴蝶鏢。
田靖之感激這隻手,只是,他在嘆息,這隻手很快就和自己的手一樣,要脫離身體了。
手在田靖之面前張開,那隻蝴蝶鏢變成了碎屑,從這隻手上落下。
這隻手雖然是在黑夜中,仍可以看出它的細膩、白皙。
令田靖之驚訝的是,這隻手並沒有出現中了毒后新應該出現的癥狀。
這是怎樣的一隻手?這隻手難道根本就不怕任何毒?
那麼這隻手的主人,又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手的主人,是一個年輕,非常年輕的人。
他穿着一件漆黑如墨的衣服,幾乎和夜色融為一體。
他的面孔也和他的手一樣白皙,如女人一樣的細膩。
錢炳秋望着這個如幽靈一樣忽然出現的人,已經驚呆了。
他不相信世上居然有人可以像捏碎一隻真正的蝴蝶一樣,捏碎自己的蝴蝶鏢。
他是一個聰明人,知道自己此時最好的選擇,是閉上嘴巴。
一個可以捏碎自己的蝴蝶鏢,而居然若無其事的人,是自己絕對無法抗衡的。
黑衣年輕人望着兩個嘴巴閉得一樣很緊的人,道:「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有什麼仇怨,但你們的事情只有放在以後了結,現在你們必須跟我走。」
他說完這句話,掉頭就走,好象知道別人一定會跟着來似的。
田靖之望着錢炳秋,錢炳秋也望着田靖之,兩個人居然有一種默契,居然真的跟在年輕人的身後。
他們並沒有問年輕人,為什麼要跟你走?去什麼地方?
他們不敢問。
幸虧年輕人解答了他的疑問:「我的師父喜歡熱鬧,所以他希望在這附近的江湖人一起去赴他的酒宴。」
他只解釋了一點疑問,至於他的師父是誰?要去什麼地方?他仍然沒有說。
錢炳秋和田靖之仍然沒有問一個字,他們忽然間變成了啞巴。
他們心中忐忑不安,不知將要面對的是什麼事情。
在江湖中,每天都會有各種各樣奇怪的事情,江湖中,也不知有多少奇奇怪怪的人和事。
三個人默默地走着,忽然看到一個燈光通明的巨屋。
在這個荒山僻野中,忽然出現一個如此漂亮的房子,實在讓人很驚奇。
最驚奇的是田靖之。
他是本地的最高地方長官,卻不知道這裏居然有一間比自己的縣衙還要漂亮的巨屋。
巨屋顯然是新砌的,正有幾個人在塗抹牆壁。
他們的動作極為熟練,迅速,田靖之看出這些人都身懷武功。
錢炳秋忽然道:「半個月前我來過這裏,當時並沒有這樣一幢屋子。」
年輕人回頭,微笑道:「三天前,這裏仍是一片荒涼。」
田靖之驚訝道:「你是說,這樣一幢巨屋竟是在三天中砌成的?」
年輕人道:「是。」
田靖之不敢相信這種事,可是屋子就在眼前,幾天前,這裏也的確是一片荒涼。
這實在是一個奇迹,田靖之已經想見一見建造這個奇迹的人。
有這樣大手筆的人,絕對應該是武林中的頂尖人物。
田靖之卻想不出這個人是誰。
從可以并行兩輛馬車的大門走進,是一條鋪着雨花石的小徑。
小徑盡頭的台階上,一個身材修長,手執金杯的人正倚在朱欄上,卻已是玉山頹倒。
田靖之注意到執杯人一身華貴的衣衫,雍容的氣度,他會不會是這裏的主人?
年輕人從執杯人身邊走過,卻連看也沒看那人一眼。
錢炳秋已微笑道:「雪中居士,無德先生,果然是手不離杯,無時不醉。」
田靖之訝然道:「這人竟是雪中居士?」
錢炳秋道:「是。」
田靖之道:「一刀伏三虎,令虎丘群豪棄刃而走的無德先生?」
錢炳秋道:「是。」
田靖之上前一揖,道:「夜深風寒,先生何不入廳熱飲?」
忽然冷笑道:「好酒而無量,習武而不成,這種人焉配與天下群豪同席。」
田靖之冷汗頓出,連無德先生在年輕人眼中都稱不上習武有成,那廳上的人物又是何等樣人?
廳上燈火如晝。
大廳四壁,高挑四十九盞宮燈,又有三十八名崑崙奴手執粗若兒臂的巨燭,立在四側。
廳上只有一張桌子。
桌子極寬、極長。寬足以奔馬、長有半箭之長。
桌子上,佈滿珍饈美酒,田靖之身為知縣,赴過宴席無數,卻居然叫不出桌上大半珍饈的名字。
長桌約兩邊,坐滿了人,但沒有一個人說話,沒有一個人動一下筷子。
因為主人還沒有來,長桌盡頭的椅子上,仍是空的。
田靖之和錢炳秋在兩張空椅子上坐下,他們的表情很快就和其它人一樣,變得焦躁不安。
黑衣年輕人遠遠站着,低眉垂手,不發一言。
大廳很大,人很多,卻居然沒有一點聲音。
這些本來一刻也安靜不下來的江湖人,此時竟變成了乖寶寶。
這不能說不是一個奇迹。
忽有一人從椅子上站起,醋缽大的拳頭「咚」的一聲砸在桌子上。
眾人的目光立刻就集中在這個人的身上。
這個人身材高大、威猛,在這嚴寒的天氣,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單衣。
衣服居然是敞開着的,露出胸膛上像小山一樣凸起,如鐵板一樣結實的肌肉。
在座的十個人中,有八個人知道他,熟知他的事迹。
「拚命三郎」邢雄的名字,是在七年前傳開的。
昔年的太行山上有一群強盜又凶、又狠,過往的商旅、行人,過太行山的時候,就像過鬼門關一樣。
邢雄當時根本沒有名氣,他卻在一天清晨,帶着兩隻拳頭上了太行山。
太行山有九個寨主,邢雄闖到第九寨的時候,身上帶着九十八處傷,其中五十七處重傷,四十一處輕傷。
大家都知道九寨主為人最狠,武功最高,而邢雄當時已幾乎站都站不起來了。
當時大家都以為,結局是很容易料到的。
最後的結局卻很出乎大家的意料,邢雄並沒有死,只不過身上又添了三十一處傷痕。
更令人驚訝的是,邢雄後來居然當上了太行山的大寨主。
因為其它的九名寨主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
太行九盜向來又驕傲、又蠻橫,不買任何人的帳,所以大家不得不記住邢雄這個名字。
近幾年來,太行巨盜「拚命三郎」邢雄的名字已經是愈來愈響亮。
如果一個人不知道邢雄的名字,別人一定會非常看不起他。
和平時一樣,邢雄總喜歡穿很少的衣裳,以展示他壯健的體魄。
這就像女人寧願感冒也不願穿掩蓋身體線條的衣服一樣。
田靖之也注意到邢雄身上的傷痕,那些傷痕縱橫交錯,就像一個紋身人身上的紋身。
但傷痕卻比紋身威風得多。
屋子裏很靜,邢雄搥桌子的聲音無疑就像晴天中的一個霹靂。
邢雄吼道:「這是什麼鳥意思,巴巴地把我們叫來,卻沒個鳥人招待。」
大廳富麗堂皇,客人個個衣冠整齊,這裏本不是說粗話的地方。
邢雄卻管不了這麼多,憑着身上一百二十九處傷痕,他在任何地方說任何話,做任何事都很正常。
邢雄的聲音很大,每個人都覺得耳朵「嗡嗡」直響。
大家的目光又一次轉向黑衣年輕人,不知他對邢雄這種很沒有禮貌,但很難惹的客人會怎麼辦?
一直低眉垂手的黑衣年輕人這時抬起了頭,看了邢雄一眼,嘴角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他看上去居然並沒有不高興,反而有一些愉快。
是不是他正想找這樣一個人出來給大家一個下馬威?
田靖之這樣想着,悄悄地打量年輕人和邢雄。
這兩個身材很懸殊的人,打起來會是什麼樣子?
不管是什麼樣子,只要是拚命,都應該很有趣。
只要不是自己拚命,看別人拚命總是一件愉快的事。
年輕人嘴角帶着笑意,終於一步一步向邢雄走了過去。
大家的心一下都提到了嗓子眼。
從邢雄站的地方離年輕人約有六丈的距離,年輕人一步一步地走着,走得很慢邢雄卻忍不住了,他一步就跳到了年輕人的面前。
他的個子比年輕人要高一個頭。
他大聲地,惡狠狠地吼道:「你想怎麼樣?」
年輕人道:「不想怎麼樣,只不過是想滿足你的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
年輕人淡淡笑道:「你不是說沒有招待你嗎?現在我正想招待你。」
誰都能聽出這句話的挑戰意味,邢雄聽了這句話會怎麼樣?
邢雄咧開了嘴,笑了。
他既然鬧事,就不怕挑戰。
就在這時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在年輕人身上的時候,年輕人忽然做了一個大家沒有想到他會做的事情。
他向邢雄雙膝併攏,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大家都驚訝極了。
緊接着發生的事情卻讓大家更驚訝了。
本來好好站着的邢雄忽然間飛了起來,像鳥一樣地飛了起來。
在他飛起時,大家又聽到一陣很奇怪的聲音。
這種聲音聽起來很像過年的時候放的炮竹。
邢雄跌在長桌上的時候,這種奇怪的聲音仍然響着。
每個人的臉色都變了,因為大家都看出邢雄變成了一堆肉泥,他本來粗壯有力的手臂、大腿,現在變得像麵條一樣柔軟。
誰都沒有看清,年輕人是如何震斷了邢雄全身的骨骼的。
更可悲的是,邢雄居然還沒有死。
他雖然沒有死,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
大廳里立刻變成了墳墓,只有崑崙奴手上的巨燭在「嗶嗶剝剝」地響。
立刻就有兩名身穿黑衣,腰系火紅絲帶的人將邢雄從桌子上抬下,大家默默地看着這一幕,誰也沒有說話。
黑衣年輕人一身不可思議的武功,將眾人震住,誰也不敢再放肆。
桌上被鋪好,被壓扁的酒食被撤下,又重新換上。
桌子的食物還是那樣誘人,但大家幾乎部沒有食慾。
今日宴會的主人到現在還沒有出現,他(她)究竟是什麼意思?
在座的幾十個人中,恐怕沒有一個人遇到過這種事情。
不知從何處傳來了絲竹管樂之聲,音樂聲富麗堂皇。
本來緊閉着的大應的兩扇側門忽然開了,從兩扇門後分別走出來八名美女。
眾人的眼睛為之一亮。
女人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她們往往會對緊張的局面產生微妙的緩和作用。
何況那八名美女無一不是人間的絕色。
如雲的長發,如雪的肌膚,如霧的霓裳,幾乎讓人懷疑這是人間的女子。
每個美女手中都提着花籃,雙手揮動,花籃中的花瓣灑在地上。
在這種萬物凋零的季節,她們的花又是從哪裏來?
花瓣鋪成一條花徑,一個頭戴金冠的老人踏着花徑,慢慢地走進了大廳。
老人的面容清瘦而古雅,態度從容而淡泊,彷佛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
他身上的衣服,不知是何種質料做成的,腳上穿的,是一雙多耳麻鞋。
莫非他真的是傳說中的神仙。
老人面帶微笑,高坐在桌子盡頭的椅子上,他的眼睛又清又亮,眼睛只一轉,在座的每一個人都覺得老人看的是自己。
他的眼睛竟似有一種奇異的魔力,眾人的目光被吸引住后,就再也無法離開。
老人微笑道:「在座的各位都是一時之俊傑,老夫雖身處僻遠之地,眾位的大名卻久聞矣。」
眾人靜靜地看着他。田靖之忽然感到這位老人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妖異的魔力。
老人忽地嘆道:「可惜江湖本是濁臭之地,眾位如美玉落於泥淖,不免讓人扼腕嘆息。」
田靖之居然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座上眾人,也皆點頭不已。
老人道:「所以老夫悲天憐人,特來為眾人指點明路,以免終日奔忙卻不知所為何由。」
黑衣年輕人大聲道:「真人創『光明教』,各位一旦入教,則迷雲頓散,光明遂生,各位意下如何?」
田靖之終於明白此宴的目的。
原來老人安排這個宴會,就是要讓眾人入他的光明教。
田靖之閉着嘴巴,他知道一定會有人出面質問的。
果有一人長身而立,眾人視之,那人銀袍金面,卻是「銀槍銀袍金面俠」黃復君。
黃復君躬身一禮,揖手道:「真人高言大義,令人頓開茅塞,只是在下俗務纏身,脫身不得,縱願日日親聆真人教誨,無奈身不由己。」
老人微微笑道:「黃大俠真的不願意嗎?」
他的一雙清亮的眼睛緊緊地盯在黃復君的臉上。
田靖之看到,黃復君本來從容不迫的面容忽然變得獃滯了。
他獃獃地道:「在下願意。」
慢慢地坐下,目光已充滿順從和恭敬,已不復剛才的豪氣。
田靖之忽然明白,江湖中本有一種神奇而可怕的攝魂大法,可以控制別人的意志,莫非金冠老人便會這種攝魂大法。
想到這裏的時候,田靖之不由機伶伶打了個寒噤。
忽聽一聲又脆又亮的聲音道:「妖道!妖道!」
田靖之循聲看去,不由得吃了一驚,原來那個人竟是秦寶寶。
秦寶寶個子小,剛才坐在椅子上,誰也無法注意到他,所以田靖之也一直不知道秦寶寶竟然也在這裏。
秦寶寶一躍上了桌面,向金冠老人戟指叫道:「老妖道,不要使幻術騙人。」
老人的臉色微微一驚,他恐怕從來沒有想到,會有人敢指着他的鼻子叫罵。
不過秦寶寶是一個孩子,和一個小孩子計較,未免不太符合他的身份。
他看了一看黑衣年輕人,樣子已經很難看,他的意思分明是在責備:「我讓你邀請武林高手,你為何要請來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
黑衣年輕人連忙道:「這位少年在黑夜中奔行甚遠,其經功已有不小成就,故而小徒邀了他來。」
他轉而向秦寶寶道:「你是何人?敢在真人面前如此無禮!」
秦寶寶嘻嘻笑道:「真人?這裏個個都是真人啊,你說的真人是指哪一個?」
黑衣年輕人勃然大怒,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忽聽一人道:「這位就是身受少林、四川唐門、『金龍社』三大勢力庇護,近年來名震天下的天才少年秦寶寶。」
大廳上,立刻騷動起來,秦寶寶的名字,近日來已具有很大的震動性。
老人清亮的目中忽地閃動一抹異樣的光芒,秦寶寶不由得心中一寒。
此刻,那個「它」趁機出來湊熱鬧:「嘻嘻,秦寶寶,看來你要倒霉了,老頭有了異心了。」
「去去去,關你屁事,少來攪局。」
「剛才一時衝動跳出來,現在一定後悔了吧?」
「小爺做事從不後悔。」
「煮熟的鴨子嘴還硬,到了這種時候還不放下臭架子?」
「上山容易下山難,大不了是個死,有什麼了不起的。」
「想不到秦寶寶倒是個視死如歸、威武不屈的好漢。」
「……」
「硬不起來了吧!邊不說句好聽的,向我討教討教。」
「你的豬腦子有什麼好主意。」
「不聽拉倒。」
「少擺架子,說!」
「嘻,我大人大量,不和你計較,其實我的主意只有一個字!」
「什麼字?」
「逃!」
秦寶寶四下張望,見大廳的大門離自己有三丈之遙,黑衣年輕人正站在門與自己的中間,老人和廳上所有的人都在盯着自己,想在眾目睽睽之下逃走,可沒那麼容易。
老人正淡淡地道:「原來是秦小俠,幸會,我早已想一睹『金童閻羅』衛紫衣的風采,小俠恰好替我引見。」
秦寶寶道:「要見大哥,去『金龍社』就是,何必要我引見。」
老人陰陰笑道:「只要少俠在此,衛紫衣聽到這個消息一定會來的,我又何必鞍馬勞頓。」
秦寶寶心道:「看來不得不逃了。」
當下輕輕一躍,離開了桌子,尋思著該如何引開黑衣年輕人,逃出大廳。
於是笑道:「老頭兒你不知道嗎,大哥一向和我孟不離焦,焦不離孟,我在這裏,大哥當然就在近處。」
老人道:「哦?」臉上已有驚疑之色。
秦寶寶忽地向頭上一指,道:「大哥,還不下來。」
眾人大驚,衛紫衣在江湖中聲名頗盛,向以心狠手辣,行事果斷著稱,對待黑道人物,從不心慈手軟,在座諸人,難免有不義之舉者,聞聽衛紫衣就在廳中,如何不驚?眾人的目光,立刻順着秦寶寶的手看去,秦寶寶悄悄地移到了廳口,卻不着急遁去。
這時只聽眾人一聲大叫,從秦寶寶手指屋樑之處,竟真地飄下一個人來。
那人身穿一件如血樣紅的紅袍,面白如玉,赫然是林若飛。
大廳之中立刻沒了聲息,衛紫衣行事飄乎,蹤跡難測,所以在座諸人都沒有見過衛紫衣。
衛紫衣號稱「金童閻羅」,必然相貌俊美,面帶殺氣。
林若飛恰好符合這兩個條件。
一看清是林若飛,秦寶寶立刻溜了,反正林若飛並非善類,這個黑鍋讓他背了,豈不很妙,廳上,黑衣年輕人上前一步,揖手道:「東海妙峰觀張真人座下末徒謝靈均,見過衛大當家。」
林若飛道:「誰說我是衛大當家?」
謝靈均皺眉道:「那麼閣下是……」
林若飛道:「在下天山林若飛。」
眾人又是一驚,衛紫衣又怎的變成了林若飛?秦寶寶又在搞什麼鬼?
林若飛心中焦躁不已,本來他見到這裏聚眾夜宴,故而特來窺探,以他的武功,隱在屋樑之下,別人自然無法察覺,不料卻被秦寶寶歪打正著,揭破了行藏。
他看出謝靈均態度沉靜,淵淳嶽峙,重傷邢雄於彈指之間。
這樣一個人物,已是勁敵。
而金冠老人,想必是張真人,其人的武功必在其徒之上,自己被揭破行藏,想悄然退去,已是不能。
若是動手,單是一個謝靈均已是足堪匹敵了。
心裏,早已將可惡的秦寶寶罵了一個狗血噴頭。
這時金冠老人張真人已經坐下,只要不是衛紫衣,就根本不需要他來出手。
謝靈均已冷笑道:「林公子夜入私宅,隱身於屋樑之上,可有什麼解釋嗎?」
林若飛同樣報以冷笑,他的驕傲不允許向人示弱,就算是在敵強我弱之際,他也不會服輸的。
他冷笑道:「林若飛向來只是提問,而不是回答。」
謝靈均淡淡一笑,道:「久聞公子磨劍十年,近年來已漸露鋒芒,在下何幸,今日終可一睹公子絕藝。」
林若飛道:「平三江,闖十二連環塢,連取十三高手人頭之刀何在?」
謝靈均手腕翻動,一把二尺長的短刀已在手中精光閃動。
林若飛手握劍鞘,也慢慢地抽出了他的劍。
刀已在手,劍已出鞘,一場決戰一觸即發,大廳上立刻鴉雀無聲。
謝靈均拈刀於手,身形如山如岳,練刀這要訣,在於一個「穩」字,謝靈均無疑已得刀法要訣。
林若飛手腕如鐵鑄,劍鋒卻不停晃動,劍法要訣在於一個「靈動」。林若飛身不動,卻似千變萬化,手如鐵,卻如千招不變,足可當「靈動」二字。
這兩位當世青年一代最傑出的高手,就像磁石與鐵,總有相遇的一天。
他們一旦相遇,也註定要迸出最燦爛的火花。
刀劍不動,人亦不動,大家知道這一戰無論如何都會發生的,這幾乎是已經註定了。
只要他們一動,就一定有人會倒下的。
沒有人能阻止這場決鬥。
一個小小的身影忽地又出現在大廳門口,眾人視之,居然是秦寶寶去而復返了。
張真人雙目微閉,端坐椅上,此時忽然睜開眼睛,秦寶寶笑道:「老頭兒還不去勸架,你不怕你的徒兒會死在劍下嗎?」
張真人冷笑不語。
秦寶寶笑道:「他們兩個龍爭虎鬥,必有一傷,如果死的是林公子,你當然不會心痛,如果死的是謝靈均……」
這種可能是一半對一半,張真人不再冷笑。
秦寶寶道:「謝靈均畢竟是你栽培多年的高徒,你當然要委之以大任,如今卻莫名其妙捲入一場生死之爭,是不是顯得有些太早?」
張真人「哼」了一聲。
秦寶寶笑道:「如今能阻止這場戰爭的人只有你,難道你願意著着你的徒兒死去?」
張真人心已動了,他的確不願看到謝靈均與人生死一戰。
此次前來中原,張真人蓄志非小,謝靈均是手下重將,不可輕用。
他問道:「我縱然可以令徒兒住手,可是你能保證林若飛不動?」
秦寶寶笑道:「我有三個理由,可以保證林若飛不會偷襲。」
「哦?」
秦寶寶道:「第一,林若飛不是那種偷襲的人;第二,他未必有機會偷襲;第三點,也是最充足的理由。」
「什麼理由?」
秦寶寶道:「如果他偷襲得手,你一定不會放過他的,而他也絕不是你的對手。」
他嘻嘻笑道:「謝靈均的性命在他眼裏怎及得上他自己性命,所以他自然不會出手的。」
張真人道:「好,徒兒,退下。」
謝靈均擋刀於胸,一步一步向後退了七步之後,大廳上眾人陡覺壓力消失,每個人都禁不住吁了一口氣。
秦寶寶忽然向林若飛破口大罵:「林若飛,你竟敢冒充我大哥,你這個大蠢豬。」
林若飛本有感激秦寶寶之心,卻被這般臭罵激得心頭火起,大喝一聲,電射向站在廳門口的秦寶寶。
秦寶寶早已不在廳門口了,林若飛撲入了夜色之中。
大廳上,張真人忽然嘆息。
謝靈均道:「師父為何嘆息?」
張真人嘆道:「秦寶寶年未及弱冠,卻在高手環伺之中,侃侃而談,令我等束手,這樣一個少年,怎不令人嘆息?」
謝靈均不禁也嘆息一聲。
張真人道:「你為何嘆息?」
謝靈均嘆道:「林若飛心高氣傲,縱然我不戰而退,他也不願立刻離去,但秦寶寶辱而罵之,令其追之而去,林若飛既脫險地又不失面子,這種方法,可謂一石二鳥,秦寶寶如此年紀便詭計多端,假以時日,必為我等大患。」
張真人點頭道:「所以你下次見到他,絕不可以放過。」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5:35:02
第七回 金錢鏢
林若飛展動身形,追出了大廳,只見前面人影閃動,急撲上去,卻只有一件衣服。
衣服上居然有碧光瑩瑩的十六個字:「欠你一次,還你一次,罵你一聲,還你一命。」
林若飛展衣而視,心頭火氣立刻如煙雲消散。
他將衣服疊好,放進了懷中,他準備好好保存這件衣服。
此時,明月在天,月華如水,寒風也漸漸平息了。
仰視天空,有繁星數點,明日,一定是個好天氣。
林若飛臉上露出笑意,他已很久沒有這樣笑了。
他笑得雖然已不大自然,但無疑是真正開心的笑。
又有笑聲,冷笑。
笑聲傳自於林若飛的身後,他的身後是一片密林。
漆黑如墨,寒風呼嘯的密林。
林若飛冷笑,他不怕任何陰謀,也不怕偷襲。
以一對一,他不怕任何人。
笑聲飄忽,忽而在左,忽而在右,就好象四面八方都有人在笑。
但林若飛轉出,聲音只是一個人,也就是說,發出笑聲的人輕功很高,不是一般的高,而是非常的高。
林若飛朗聲道:「閣下既然有所指教,是不是可以出來了?」
聲音道:「現在你看不到我,我卻能看到你,這對我來說很有利,我會放棄的這機會嗎?」
林若飛道:「普通人自然不會,閣下並不是普通人。」
他在用計──你是個高人,根本就不必利用敵明我暗的機會。
那人卻道:「我固然很想去見你,可是我曾經發過誓。」
林若飛道:「哦?」
那個人道:「我發誓任何一個見過我的人,都不能夠活着。」
林若飛道:「閣下發出這種誓來,當然是有充分的理由,我也從不喜歡勉強別人,那麼閣下找上我,又是為了什麼?」
那個人道:「我七歲學藝,至今已三十七年,這三十七年,我只學了一樣東西。」
林若飛道:「多不如精,閣下三十七載苦練一技,想必已達爐火純青之境。」
那個人道:「這正是我今天所要證明的事情。」
林若飛道:「你是想利用我來證明你的武功?」
「是。」
林若飛淡淡地道:「求之不得,那麼閣下練的是什麼?」
那個人道:「你見過銅錢嗎?」
林若飛啞然失笑,道:「我雖然很富有,但有時也要用到銅錢的。」
那個人道:「如果將銅錢的邊緣磨銳,就是一種最普通的暗器,金錢鏢了。」
林若飛道:「原來閣下三十七年來練的只是金錢鏢。」
「是。」
林若飛道:「暗器種類繁多,飛刀、銅鏢、飛煌石、袖箭、銀針等等,卻比金錢鏢威力更大,閣下為何要選中金錢鏢?」
金錢鏢在暗器種類中,是最不具殺傷力的,除非事至突然,很少有人想到用銅錢作為暗器。
那個人嘆道:「我七歲的時候,想到必須練一門絕藝方可以保身,一個七歲的孩子,在家中很窮的情況下,就算是得到一枚銅錢也很不易,又怎能得到那些品質精良的暗器。」
林若飛道:「可是一個人若練了三十七年的暗器,無論是用金錢鏢抑或其它,甚至就算是用一片樹葉也可以傷人了。」
那個人表示贊同,他說;「不錯,我平生所會的高手無數,可是能夠讓我視為知己的人除了你,只有一個。」
林若飛道:「那個人是誰?」
那個人道:「唐諒。」
林若飛大驚道:「唐門的唐,原諒的諒?」
「是。」
林若飛感到聲音有些失真,他道:「那麼你一定是飛虎堡的郭超然。」
「我正是。」
林若飛頓失輕視之心,立斂輕鬆之態,凝神以待,如臨大敵。
郭超然道:「我見公子初時神散態失,必非我之對手,故而以姓名告之,是望公子全力以赴,方可測出我暗器之威力。」
林若飛道:「現在你隨時隨地都可以出手了。」
郭超然道:「我就在你的右側,我所要打的,是你的左肩。」
林若飛絕然不信。
你既然告訴我暗器出手的方位,我絕不會議你打到的。
寒風呼嘯,這正是暗器出手的最佳時機,可是郭超然沒有動。
風又漸漸平靜,因為風本是發於林間,一陣風吹過後,總有剎那短暫的平靜。
就在這時,林若飛聽到了暗器破空的聲音。
林若飛立刻展動身形,在一剎那間,他變動了七個方位,用了七種不同的方法。
每一種身法都不可測度,卻出乎別人的意料。
當林若飛靜下來的時候,並沒有覺得肩頭有任何異樣,身體的各部,也沒有一絲的不妥。
於是他嘆了一口氣,為郭超然而嘆息。
郭超然卻笑了,他道:「你為何不看看你的肩頭?」
林若飛這時才感到寒風從左肩頭吹進了骨里,他低頭看,左肩上的衣服已被齊齊削去,露出肌膚。
只要金錢鏢再低一點點,就可以很容易地切入肌膚。
郭超然既然能夠在自己變幻不定之時,輕輕削去肩頭的衣服,當然能夠擊中肩頭。
甚至,他也可以很輕易地用金錢鏢削斷自己的咽喉。
林若飛的臉色變了,就算是在寒風中,他也覺得面龐在發熱。
他一向很驕傲、很自信,自出道以來從未敗過。
他認為憑他的武功,足以和衛紫衣之類相抗衡。
現在他終於知道自己還是不行,他的武功遠遠不夠。
想到憑這幾手武功居然去挑戰四方,居然還沒有敗過,他忽地覺得好笑。
他果呆地立在林中,郭超然什麼時候走的,他根本就不知道。
他不知道站了多久,只覺得天越來越黑、越來越冷,到最後什麼都不知道了。
※※※
林若飛醒來的時候只感到頭痛欲裂,鼻若堵塞,左肩頭疼痛難耐。
一個又清、又亮、又脆、又甜的聲音道:「你頭痛鼻塞,是因為昨夜受了涼,肩頭疼痛是因為毒被驅除,肌膚有了感覺。」
林若飛不用去看,就知道身邊的人一定是秦寶寶。
因為世上很難有像秦寶寶那種清清亮亮、脆脆甜甜的聲音。
這種聲音只要聽過一次,就絕不會忘記,林若飛已不止一次聽到過。
他睜開眼睛卻沒有看到秦寶寶,屋子裏並不寬敞,床桌卻很陳舊。
這是一家客棧。
從隔壁的一間房子裏傳出來燒水的聲音。
林若飛現在有好幾個問題要問,最急的一個問題是,秦寶寶呢?
門被推開,秦寶寶端著一個碗走了過來。
他還和以前一樣,一身破爛的衣服,灰垢密佈的臉蛋。
秦寶寶將手中的碗放到桌子上,笑嘻嘻地道:「你的臉上寫滿問號,現在你可以問了。」
林若飛立刻問道:「你明明在隔壁,為何會知道我醒了。」
秦寶寶笑道:「這三天來,你睡覺的時候總是打呼嚕,所以只要呼嚕一停,就表示你醒了。」
醒來的人當然不會打呼嚕的。
林若飛看着桌上的碗,那是一碗葯,他又問道:「這是什麼?」
秦寶寶道:「你能活過來,靠的就是這些葯。」
林若飛道:「難道我真的中毒了,並且昏睡了三天?」
秦寶寶道:「是。」
林若飛忽地搖了搖頭,很用力地搖了搖頭,道:「我錯了,我錯了。」
秦寶寶道:「什麼錯了?」
林若飛道:「我居然認為郭超然是一個光明磊落的君子,卻想不到,他是一個暗劍傷人的小人。」
秦寶寶道:「現在該你回答我的問題了,三天前,你又發生了什麼事?」
林若飛立刻將那件事從頭到尾,一點不漏地告訴了秦寶寶。
秦寶寶仔細地聽着,大眼睛一眨也不眨。
林若飛說完之後,秦寶寶道:「你錯了,你果然錯了。」
林若飛嘆道:「我的確錯了。」
秦寶寶笑道:「我說你錯,是說你對郭超然的看法錯了,郭超然未必不是一個君子。」
林若飛道:「此話當真嗎?」
秦寶寶道:「雖然人的敘述有先入為主之意,可是有些事不是可以改變的。」
林若飛不懂。
秦寶寶道:「以你的敘述,郭超然明明可以削中你的咽喉,卻只削破你的衣服,如果你想殺一個人,會舍咽喉而用毒藥嗎?」
林若飛道:「不會。」
秦寶寶道:「所以郭超然根本不會用毒藥的。」
林若飛道:「可是毒藥分明就在金錢鏢上。」
秦寶寶道:「也許有人在鏢上抹了毒,而郭超然根本就不知道。」
林若飛道:「這種毒藥沾膚而入血脈,郭超然如果不知道鏢上有葯,豈非也已中了毒。」
秦寶寶道:「這很有可能,如果事情沒有變化,郭超然一定死了。」
林若飛道:「那麼是誰想毒害郭超然?」
秦寶寶道:「當然是跟他很親近的人,是能夠照料他衣食起居的人。」
林若飛道:「郭超然如果真的死了,那未免太可惜了。」
秦寶寶道:「你是不是以為像這種暗器天才忽然死去,是武林一大損失?」
林若飛道:「難道不是嗎?」
秦寶寶道:「郭超然的武功固然很高,但並不像你想像的那樣高。」
林若飛不信。
秦寶寶道:「他說出部位名稱,其實就是讓你的那一處部位肌肉緊張,這樣,反而容易擊中,所以郭超然只是一個很聰明的人而已,武功並非是高得不可思議。」
林若飛聽得呆了,他現在已有一個念頭──秦寶寶莫非是個神仙?
秦寶寶忽地驚叫:「哎呀!不好了。」
林若飛不禁也緊張起來,連秦寶寶這種智能的人都吃驚的事,一定是嚴重得不得了的大事。
秦寶寶叫道:「我們光顧著說話,葯都涼了。」
林若飛吁了一口氣,這種事也值得大驚小怪,畢竟是個孩子。
秦寶寶笑嘻嘻地道:「葯一涼,味道就苦了,所以你就要受苦了。」
林若飛道:「受什麼苦?」
秦寶寶笑道:「我必須捏着你的鼻子把葯灌下去。」
秦寶寶又道:「最多再吃三付葯,你就可以和以前一樣了。」
林若飛不知說什麼話好,他從來沒有被救過,所以根本就不知該用什麼方法表示感激。
秦賈寶出門上街,因為葯已經沒有了。
秦寶寶出去的時候,不過是中午,可是到了黃昏還沒有回來。
林若飛漸漸有一些擔心。
他對秦賈寶已經有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他已漸漸覺得,和秦寶寶在一起,日子過得很快活。
現在秦寶寶出去這麼久還沒有回來,林若飛怎麼會不擔心呢?
買葯的地方很遠嗎?莫非遇到了什麼敵人?
雖然身體軟綿綿的沒有一點力氣,林若飛還是掙扎著爬了起來。
他用了最大力氣穿上衣服,當他走到院子裏的時候,就感到全身都快虛脫了。
就在這時,秦寶寶蹦蹦跳跳地走了進來,看他的神情,一定有了什麼好消息。
可是他的手上是空空的,衣服里也不像有東西藏着。
他買的葯呢?林若飛目中露出了疑問。
秦寶寶笑道:「我們所要的葯都被一個人買光了,整個鎮子裏的葯都沒有了。」
這是一個壞消息,很壞很壞的消息。
林若飛的心沉了下去。
他勉強笑道:「反正我的毒已解了,已經不需要解藥了。」
秦寶寶道:「你的毒尚未全解,如果不用藥,雖然性命無礙,但武功卻沒有了。」
林若飛嘆息,這明明是個壞消息,秦寶寶為什麼會笑?
難道他希望看到自己喪失武功?
這顯然是不可能的,秦寶寶要想殺自己根本就不必救他。
那秦寶寶為什麼會笑?
秦寶寶看出林若飛的沮喪,不禁笑道:「你知道是什麼人買去了我們需要的葯。」
「是誰?」
秦寶寶道:「當然是和我們一樣需要這些葯的人。」
這個問題根本就不用想的。
林若飛道:「那個人當然和我們一樣需要這些葯,否則他何必買。」
秦寶寶道:「那麼這個人是誰?」
林若飛目光一亮,道:「你是說郭超然?」
秦寶寶拍手笑道:「你好不容易變聰明了一些。」
林若飛卻想得更遠,他說:「難道不可能是下毒的人嗎?他當然也需要這些葯的。」
他認為這個問題一定會把秦寶寶難住的,能夠難住秦寶寶,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秦寶寶卻搖了搖頭,道:「你太笨了,真的太笨了,居然連這種問題也問得出來。」
林若飛當然希望自己錯了,買葯的如果是郭超然,自己就有救。
秦寶寶道:「下毒的人並不知道郭超然什麼時候會用暗器,也不知道郭超然用暗器的時候會往什麼地方,所以他根本不可能買葯而不讓郭超然買到的,他總不能把天下的葯都買去吧。」
林若飛道:「萬一他一直在郭超然身邊呢?」
秦寶寶道:「他不敢,何況就算他想不讓郭超然解毒,只要光買其中一種就行,何必全部買走。」
林若飛笑了,道:「這些分析都有道理,可是郭超然又在哪裏?」
秦寶寶道:「如果我花了半天的時間還我不到他,那我就不是秦寶寶。」
林若飛大喜:「這麼說你找到他了,他在哪裏,」秦宵寶道:「除了客棧,他能住在哪裏,除了我們這家又僻靜、又破舊的客棧,他會在哪裏?」
林若飛道:「他就在這裏?」
他的聲音因激動而沙啞。
秦寶寶笑道:「他就住在我們的隔壁房子。」
他挽起林若飛,走到最西邊的一個廂房,輕輕敲了敲門。
門中有人道:「進來,你們還是找到我了。」
門被推開,秦寶寶看到的是一塊白布做的帘子。
帘子裏人影幢幢,有人端坐。
簾里人是郭超然嗎?
簾中人道:「我發過誓,所以不能夠見你們,葯就在桌子上,你們拿了葯就可以走了。」
秦寶寶道:「郭大俠可找出害你的人了嗎?」
郭超然嘆息不語。
寶寶道:「原來下毒的是一個女人。」
郭超然驚道:「你怎知是個女人。」
寶寶道:「當然是女人呀,若是男人,大俠當然咬牙切齒,但偏偏是大俠身邊一個讓大俠又愛又恨的女人,大俠自然只有嘆息不語。」
布簾波動不已,郭超然嘆道:「小妗,小妗,你為何要害我?」
秦寶寶道:「大俠無事,我們告退了。」
簾中的郭超然竟似已痴了。
回到房間,秦寶寶道:「小妗,小妗,好好聽的名字,想必一定很美。」
林若飛恨恨地道:「貌若天仙,毒若蛇蠍,女人都是壞東西。」
秦寶寶拂然不悅,道:「你怎麼可以這樣說,這個小妗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
林若飛道:「郭大俠身份、地位,尊貴至極,瞧他語氣,對那個小妗深愛入骨,小妗又有什麼苦衷?」
秦寶寶怒氣沖衡道:「你們這些臭男人懂個屁,你又不是女人,當然不知道女人的苦衷。」
林若飛見寶寶發怒,竟不敢應對,心中奇怪:「你又不是女人,又怎知女人的苦衷?」
這句話他當然不敢說出來,因為他居然怕惹怒寶寶。
這實是一件奇事。
寶寶道:「郭超然今年已經四十四歲,而小妗一定正當妙齡,郭超然不願見人一定有不能見人的原因,或貌丑,或有穩私,小妗和這樣一個男人在一起,怎能幸福?」
他越說越怒,又道:「郭超然練武成痴,縱深愛小妗,必不懂憐香惜玉,最多只是金銀玉玩、綢緞綾羅相供,女人只有這些,能開心嗎?」
一席話說得林若飛啞然。
寶寶憤憤不已,道:「你們這些臭男人一天到晚爭名奪利,根本不在乎女人的心事,哼!」
重重一「哼」,便先走了。
林若飛怔住,半晌說不出話來。
然後他就再也看不到秦寶寶。
※※※
子午嶺,黑雲樓。
衛紫衣無端坐在桌前,看着面前的卷宗,忽喜忽憂。
卷宗上記載着秦寶寶離山後的一切所為。
憂的是秦寶寶屢次遭險,喜的是寶寶總算安然無恙。
最新的消息是說,寶寶現在已在青城。
青城在四川境內,四川有唐門庇護,寶寶應該不會有差錯的。
不過寶寶離山日久,衛紫衣無時不在擔心,小傢伙愈走愈遠,愈玩愈心野了。
衛紫衣擲卷於桌,道:「得把小傢伙抓回來了。」
他吩咐道:「去請三領主來,我在山下等他。」
展熹身為大領主,社中事務繁多,不可擅離,二領主子丹負責守衛子午嶺,也是要職。
大執法陰離魂新婚不久,不喜遠遊,所以最適合的人選就是三領主席如秀了。
席如秀老於江湖,為人風趣,會說各地方言,帶他去,旅途不至無味。
席如秀好酒、好色,最喜在江湖廝混,所以一有機會出山,是絕對不會放過的。
席夫人性情溫順,最擅吃醋,她對席如秀當然是放心不下。
不過有衛紫衣在,席夫人還是很放心的。
衛紫衣駐馬山腳,遠遠地見席如秀打馬飛奔,笑嘻嘻地來了。
衛紫衣笑道:「遠遊在即,不亦樂乎?」
席如秀笑道:「如魚入水,不亦樂乎。」
兩個人相視大笑。
席如秀道:「這一次去哪裏?」
衛紫衣道:「去青城。」
席如秀道:「青城觀觀主余半城,已有多年不見了。」
衛紫衣笑道:「你還記得他?」
席如秀笑道:「當年為一名紅妓,打得不亦樂乎,我怎能忘記他?」
衛紫衣笑道:「他自然也是忘不了你的。」
兩個人相視而笑。
青城離京城有千里之遙,在衛紫衣趕到那裏的一段時間裏,寶寶會做什麼呢?
※※※
寶寶為何會到青城來?
她是跟着兩個人來的。
這兩個人一個叫「開山斧」宣同,一個叫「伏地鍾馗」馬日成。
這兩上人在江湖不算多大的角色,秦寶寶注意到他們,是因為她曾在張真人的酒宴上見過他們。
以這兩個人的武功,一定是不得不加入張真人的「光明教」的。
那麼他們的出現,一定是為張真人做事的。
所以秦寶寶才跟了下來。
於是他們就到了青城。
宣同和馬日成這一路上,日子一點也不好過。
他們有時候忽然發現本來很香的飯菜變得不可下咽。
又溫又熱、又醇又香的酒,忽地變成了醋。
最倒霉的是,有一次他們在被窩中發現了許多縫衣針。
當他們發現這些針的時候,他們身上已不知有多少處針痕了。
這還是小事。
在到達青城之前,離青城尚有百里的時候,他們膀下的馬莫名其妙地把他們摔下來,最後死去。
所以最後一段路,兩個人用了三天才走完。
他們身上的銀子也在一個擁擠的集市上被竊。
所以當他倆到達青城時,已變成十足的乞丐。
有時他們會想到去偷、去搶,倒霉的是,每一次偷東西都被識破,每一次搶來的錢第二天又沒有了。
他們不敢發火、不敢罵人,因為他們知道戲弄自己的一定是個高手。
不過只要一到青城,就什麼也不怕了。
現在他們終於到了青城。
青城乃天下名城,青城山之美、之奇,觀者無不動容。
青城山有觀,名曰青城觀。
青城觀三百年前,已經是武林發源之地,青城派也早已列入八大門派之中。
宣同和馬日成在來到青城之後,既不敢偷東西,更不敢去搶。
有誰敢保證他們偷搶的目標不是青城派的人?
到達青城,首先是必須解決肚子的問題。
宣同和馬日成希望青城的人比別處的人慷慨一些、仁慈一些。
因為他們已經三天沒有吃一頓象樣的飯菜了。
他們在人群最密集的地方站着,伸手向過路的人乞討。
青城人很慷慨,他們很快就得到了足夠吃兩個熱饅頭的銅板。
就在這時,人群里有個孩子叫喊:「有賊呀,有賊呀,幫爹買葯的錢被賊偷走了。」
人群立刻圍了過來。
不管是哪裏的人,只要是遇到這種事,都不會放過的。
小孩子是在宣同和馬日成面前哭的,所以人群自然以他們三個人為核心。
宣同感到有些倒霉,為什麼那個可惡的賊偏偏在自己面前偷錢?
這樣他們只能站在這裏了,因為逃走會被別人誤會的。
他們一點也不擔心,因為這一次他們的確沒有偷錢。
小孩子只有十三四歲,雖然衣衫樸素,但模樣很讓人喜愛,看到他掉淚傷心的樣子,人群中已有老太太陪着唏噓。
有人問小孩:「錢怎麼被偷的?」
小孩子喊道:「我也不知道,我一走到這裏,就感到有一隻手伸進我的口袋裏。」
大家的目光立刻轉到宣同和馬日成的身上。
宣同和馬日成絲毫不緊張,做賊才會心虛,他們並沒有做賊。
一個氣宇軒昂的年輕人走到他們面前,冷冷地道:「錢是不是你偷的?」
宣同搖頭,年輕人冷笑道:「可不可以讓我搜一搜?」
搜就搜,宣同一點也不擔心。
年輕人把手伸入宣同懷中,臉色立刻就變了。
他的手慢慢伸出,手上有一個錢袋,裏面裝着滿滿的銅錢。
宣同和馬日成驚呆了,這一袋錢是什麼時候到懷中去的?
年輕人做事很仔細,他先問小孩子道:「你去了多少錢?」
小孩子道:「一共九十七枚銅板。」
年輕人一枚一枚地數着,不多不少,正好有九十七枚銅板。
年輕人怒道:「你們袋中,不多不少,也正好有九十七枚銅板。」
宣同很想解釋,如果自己有九十七枚銅板,早已溜了,何必站在這裏等著挨揍?
他沒有時間解釋了,因為拳頭已經飛了過來。
很多人、很多的拳頭。
在任何地方,抓到小偷的規矩都是一樣。
先打個半死再說。
宣同和馬日成雖然又累又餓,但畢竟身懷武功。
他們終於逃了出來。
他們在一個小巷中休息,相互看着對方身上的傷勢,唯有苦笑。
宣同道:「這一定是有人在搗鬼,一定是路上的那個人。」
馬日成苦笑道:「他為什麼總是害我們,我們和他有仇?」
宣同同樣苦笑道:「不知道,自從入了『光明教』,我們的好運就沒有了,還要到這裏來出苦差。」
「嘻嘻,嘻嘻。」不知從何處傳來了嘻笑聲。
這種飽含嘲諷的笑聲對宣同和馬日成來說,實在太熟悉了。
一路上,每一次他們很倒霉的時候,總是會心驚膽顫地聽到這種聲音。
他們試過,逃避是逃不了的,現在他們只是想見一見,究竟是誰在跟他們過不去?
隨着笑聲,從一個巷子裏跳出一個神氣活現的孩子,摸著小腦袋,睜著溜溜轉的眼睛,笑嘻嘻地道:「好不好玩呀?這一路上,旅途愉快嗎?」
不是別人,正是剛才賴他們偷錢包的小孩子。
馬日成只魔得氣往上沖,眼睛裏幾乎要噴出火星來,他吼道:「小兔患子,原來一路上是你在作弄我們。」
這個小傢伙就是我們的天才兒童秦寶寶,秦寶寶能夠讓人罵他是兔崽子嗎?
答案是否定的。
馬日成忽聽得「啪啪」兩聲脆響,兩邊臉頰立刻火辣辣起來。
秦寶寶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乾淨俐落地打了馬日成三個耳光。
馬日成畢竟是個二三流的角色,武功也不算差,這樣莫名其妙地被打耳光,以後在江湖朋友面前如何交待。
手腕一抖,從腰間解開軟索,一記「橫掃千軍」,掃了出去。
軟索出手之際,才發現面前已經失去了人影,然後覺得后腰的穴眼被一根硬硬的東西一戳,一隻抓住衣領的手將他頭頂朝下撞了出去。
他的腦袋朝地面撞去時,看到一張憔悴的臉。
這張臉是屬下宣同的。
馬日成的腦袋就撞到宣同的臉上,兩個人幾乎同時昏了過去。
秦寶寶揮了揮手,望着地上的兩個人覺得很得意。
這一次下嶺來,第一次有動手的機會,看來自己的功力又進步了許多。
唯一遺憾的是,馬日成的腦袋本該是撞在宣同的腦袋上,而不是臉上。
看來自己這一手「砸」人功夫,還須練習練習。
本來很僻靜的巷子裏,不知何時多了一張桌子,一把椅子。
桌子上有酒,椅子上有人,這人的手上執著酒杯。
這人一身黑衣如墨,面孔蒼白,不是謝靈均又是誰?
謝靈均自斟自酌,竟似全沒注意到這邊發生的事情。
好象是在一間雅室里,聽着曲,喝着酒,除了酒,什麼也不想似的。
秦寶寶撇了撇小嘴,一臉不屑的樣子,道:「扮俏嗎?嘻嘻,小心不要把砂子喝到肚子裏去。」
此時有風,巷中多沙,風起而舞。
謝靈均仍然沒有向這邊看一眼,不過卻放下了酒杯。
他嘆了一口氣,道:「這麼可愛的孩子怎讓我忍心下手?」
秦寶寶道:「不忍心就別下手。」
他一步跨出,就準備溜了,不想剛進入一個巷口,就見面前仍是一桌、一椅、一人。
秦寶寶驚道:「你是鬼嗎?會飛呀?」
謝靈均慢悠悠道:「不錯,我是鬼,索命鬼。」
寶寶知道自己絕非謝靈均對手,當務之急,溜之大吉。
可是謝靈均的輕功神妙,跑是跑不過他的。
打又打不過,跑又跑不了,秦寶寶有些頭疼了。
不過,看上去謝靈均並沒有殺機,不如先和他泡一泡再說。
這裏是青城,習武的人很多,很可能就會撞進來一個青城子弟,只要將謝靈均擋上一檔,自己就可以溜了。
一個習武人看到一個大人欺負小孩,自然是要管了。
秦寶寶主意打定,站定身形,笑嘻嘻地道:「你真要殺我?」
謝靈均道:「難道你不知道你該死的理由有幾千條?」
秦寶寶叫道:「太誇張了吧!好象我是十惡不赦似的。」
謝靈均淡淡一笑,慢慢地站了起來。
秦寶寶道:「現在就動手嗎?能不能等一下?」
謝靈均果然不動,他道:「難道你還有幫手?」
秦寶寶道:「當然啦!像我這種天生福相的人,處處都有貴人相助的。」
謝靈均道:「你的幫手在哪裏?」
秦寶寶道:「進入這條巷子的第一個人就是我的幫手。」
謝靈均又坐了下來,慢慢道:「反正我殺了你以後,今天就沒事做了,也不妨等一等。」
寶寶心中暗暗祈禱,第一個進來的千萬不要是老頭、老太婆或小媳婦、小孩。
兩個人都不說話了,過不了多久,果然傳來了腳步聲。
寶寶心中「怦怦」亂跳,伸頸向巷口望去。
這一望,心情一下到了冰點。
來的是三個人。
兩個女人,一個男人。
男人身材高大,腰間邊佩著劍,本來是秦寶寶最希望的人選。
可是這個人已經醉得一塌糊塗,若不是身邊的兩個女人扶着他,他連路都走不動。
一個連路都走不了的人,怎麼能擋住謝靈均。
那兩個女人淡妝粉抹,麵皮粉白,分明是兩個窮姐兒,而不是秦寶寶希望的女俠之流。
謝靈均輕笑,道:「這就是你的兩個幫手?」
秦寶寶無奈,只好死馬當活馬醫,當下亮開嗓子叫:「救命呀,救命呀,有人殺人啦?」
三個人跌跌撞撞地走過來,醉漢道:「好象有人在喊救命?」
一個女人道:「是一個孩子。」
醉漢道:「是有人把刀架在脖子上,還是被人打在地上?」
女人道:「都沒有,只是站在那裏喊。」
醉漢傻笑道:「有趣,有趣,過去看看。」
女人皺眉道:「你連路都走不動,還要管閑事?」
醉漢勃然大怒道:「大爺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你他媽敢管大爺!」
兩個女人竟是有些怕他,乖乖地將他攙到秦寶寶的面前。
醉漢斜着眼,上下打量著秦寶寶,他從上打量到下,差一點又站不起來。
醉漢道:「是你喊救命?」
秦寶寶覺得有趣,道:「是呀!」
醉漢道:「是誰要你的命?」
秦寶寶用手一指謝靈均,道:「是他。」
謝靈均慢慢地喝着酒,什麼也沒有聽到,什麼也沒看到。
醉漢道:「他在哪裏?」
握著拳頭,直在地上瞅,秦寶寶扳着他的頭,好不容易才讓他面對謝靈均。
醉漢獃獃地看着,喃喃地說:「前面好象有一個東西。」
秦寶寶忍住笑,道:「不是東西,是個人。」
謝靈均的涵養好極了,居然沒有生氣,反正秦寶寶很快就要變成一個死人,和一個快死的人生什麼氣呢?
醉漢彷佛這才看清,恍然大悟道:「好象真是一個人,就是這個人要你的命?」
秦寶寶笑道:「是呀。」
醉漢忽然大怒道:「這還了得,這還了得,大男人欺負小孩子。」
他轉頭問身邊的女人,急急道:「我的劍呢?我的劍呢?」
女人道:「劍不在你的腰上嗎?」
醉漢更急,道:「我的腰在哪裏?腰在哪裏?」
秦寶寶上前從他腰間抽出了劍,交在醉漢手中。
這是一柄很普通的青鋼劍,醉漢卻一手勾著一個女人的脖子,一手執劍。低着頭,翻來覆去地看,好象能從這柄劍上看出一朵花來似的。
秦寶寶有些後悔了,叫這個人來,只有送死的份,得想辦法趕他走了。
辦法還沒想出來,醉漢已慢慢地抬起頭來,他的目光本來獃滯而污濁,當他抬起頭時,眼睛卻又清又亮,就像天上的星星。
有劍在手,他就像變了一個人。
從一個醉得連路都走不動的醉漢,變成了一個剎那間取人首級的大劍客。
謝靈均慢慢地站了起來,手中的酒杯「喀嚓」一聲碎了,酒水滲進土裏,很快消失在土中。
他冷冷地道:「原來你沒有醉。」
醉漢笑道:「誰說我沒有醉,只有死人才說我沒醉。」
謝靈均淡淡地道:「我不是死人。」
醉漢大笑道:「那你一定是醉了,只有醉了的人會說自己不是死人。」
他一把甩開女人,跌跌撞撞地向謝靈均沖了過去。
謝靈均的臉色立刻變了。
拳術中有一種「醉拳」,劍術中有一門「醉劍」。
「醉拳」、「醉劍」都很難練,所以武林中很少有人練成的。
醉漢步態蹣跚,卻不是醉拳,手中有劍,更不是醉劍。
他的步法、劍招竟比醉拳、醉劍要高明得多。
謝靈均從沒有見過一個人用這種步法、招式出手,他相信武林中也從沒有這樣一招。
這一招分明是醉漢臨時想出來的。
一個能在剎那間想出五招巧妙的劍法的人,一定是個天才。
醉漢的劍招已發,隱隱然竟意在劍先,謝靈均立時如驚龍出水,身形徒然拔起。
他再次落下時,雙足已踏上屋脊。
這時他才感到,足部一片冰涼,提足一看,一隻鞋的鞋底已經被削去。
如果自己剛才跳近了一點點,一隻腳就不姓謝了。
醉漢正在地上扶劍四顧,茫然道:「人呢?剛才這裏明明是有個人的。」
謝靈均長嘆一聲,世上的高手實在很多,很多,自己以前未免太輕狂了一點。
嘆息聲中,身體復又拔起,幾個起落,已經不見。
秦寶寶忽然衝上前,一把拉住醉漢衣袖,又笑又叫道:「余伯伯,你一定是余伯伯。」
醉漢笑道:「余伯伯是什麼東西?」
秦寶寶也笑道:「余伯伯又好酒、又好色,可是他知道寶寶來了,一定會來保護我的,余伯伯是最講義氣的。」
醉漢早已不醉了,他擲劍於地,哈哈笑道:「寶少爺好厲害的眼力,你怎知我一定是余半城。」
寶寶笑道:「在青城之中,能夠一劍削去謝靈均鞋底的人,絕不會有第二個人的。」
醉漢大笑,他當然就是余半城,青城派有史以來最天才、最不羈的掌門人「神來之劍」
余半城——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5:36:07
第八回 最毒婦人心
余半城問道:「三領主可好?可又得了什麼美女?」
寶寶笑道:「三領主早已棄惡從善、改邪歸正了。」
余半城訝然道:「難道這胖小子愈來愈沒有出息,居然被老婆管住了。」
寶寶幸災樂禍地道:「席夫人厲害極了,席領主這幾年的日子愈來愈不好過了。」
余半城嘆道:「沒出息,沒出息,一個男人居然怕老婆,太沒有出息了。」
寶寶道:「一個人若是太胖,就會把膽子擠小了,三領主實在是太胖了。」
余半城拍掌大笑,道:「有道理,有道理,幸虧我還沒有發胖。」
他忽然回身吩咐兩個女人道:「快去把劍埋了。」
寶寶奇怪地道:「為什麼要把劍埋了呢?」
余半城道:「余半城的劍居然只削了一隻鞋底,這件事傳出去,別人一定會笑死的。」
他牽着寶寶的手,復又嘆息道:「我那個娘們太沒本事,到現在一個屁也沒有放,她若是能生出像你這樣的孩子,我寧願去修鞋子。」
寶寶道:「伯伯又喝酒、又好色,哪裏有空去生孩子,怪不得嬸嬸的。」
余半城啞聲道:「我喝酒的事情千萬不要讓你嬸嬸知道。」
寶寶奇怪地道:「難道伯伯怕她?」
余半城挺直胸膛,昂然道:「我怎會怕她,只不過給她留個面子而已。」
他拉着寶寶的手,一定要帶着寶寶去青城山看一看。
余半城的家就在山上,房子壯觀、漂亮。
上山途中,三三兩兩佩劍的人都避在一邊,恭恭敬敬地讓路。
余半城回顧左右,道:「寶少爺,我是不是很風光?」
寶寶笑道:「他們都是你的弟子?」
余半城道:「我連生孩子的時間都沒有,哪裏有空教他們,他們只不過是跟你嬸嬸學過幾手而已。」
寶寶驚訝道:「嬸嬸也會武功?」
余半城道:「有空的時候,我也教她幾手,她居然就開始收起徒弟來。」
他嘆息道:「別的女人都喜歡穿衣、打扮,她卻喜歡動刀動劍,如果今年還不給我生個小子,我一定休了她。」
寶寶覺得余半城真是又威風、又神氣,這年頭,不怕老婆的人是愈來愈少了。
走到半腰的巨宅前,大門卻緊閉,一個小門開着。
一個丫鬟打扮的人堵在門口,見到寶寶,歡天喜地將寶寶請了進去。
丫鬟的手中還有一塊搓衣板,余半城一看到搓衣板,立刻就像霜打了的莊稼。
丫鬟冷冷地對他說:「你的事,夫人都知道了,你該怎麼做,恐怕不需要我來教你。」
回手一帶,小門關上,將余半城關在了門外。
寶寶道:「為什麼不讓他進來?」
丫鬟道:「因為夫人生氣,夫人生氣的時候,他就必須跪在大門前贖罪。」
寶寶笑道:「原來余掌門和三領主一樣是最怕老婆的。」
※※※
怕老婆的男人,大多都有一個很美麗的老婆。
男人怕老婆大多不是因為真正地像老鼠怕貓一樣,而是因為喜歡。
如果一個男人根本就不喜歡一個女人,就絕不會怕她。
余夫人果然既美麗、又溫順,看上去也非常通情達理。
和所有第一次看到秦寶寶的人一樣,余夫人對寶寶的相貌,表現出極大的震驚和讚歎。
她把寶寶摟在懷裏,左端詳,右端詳,好象永遠也看不夠。
寶寶自然有點不好意思,輕輕掙脫,道:「嬸嬸,該把伯伯放進來啦,他那麼大的人,跪在門口多難看呀!」
余夫人笑道:「你以為他會那麼老實嗎?會乖乖跪在那裏?」
轉向窗外,輕叱道:「還不快給我滾進來?」
話音剛落,余半城就笑嘻嘻地滾了進來。
余夫人冷哼一聲,道:「今天有貴客降臨,姑且給你一個面子,下一次再藉機酗酒,定罰不饒。」
余半城忙笑道:「不敢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當下,余夫人親自下廚做羹湯。
川菜本是又麻又辣,秦寶寶最怕吃,正在擔心如何不辜負余夫人的好意時,菜已上桌。
余夫人做的並不是川菜,而是正宗的維揚風味。
每次吃飯,都是寶寶最痛苦的時候,今天不知是因為興奮還是因為其它原因,居然每一樣菜都嘗了一點點。
秦寶寶忽地想起了什麼,叫道:「阿呀!糟糕!」
余夫人關切地道:「怎麼啦?」她自始至終,眼睛都沒有離開秦寶寶片刻,目中深情無限,有時竟有痴迷之意。
秦寶寶向余半城道:「那兩個被我打昏的人,是奉了張真人的命令來青城的,我正想問一問他們來的目的,偏偏遇見伯伯,將他們忘了。」
當下將東海妙峰觀張真人之事,細細地敘述一番。
余半城道:「這有何難,在這城中不要說找兩個活人,就是找一根針也不是難事。」
余夫人已經揚手,換上一名弟子,吩咐一番,弟子辭去。
如果吃飯的時候不喝酒,結束就很快,下人們上來收拾碗筷時,那名弟子急急闖入。
余夫人道:「人呢?」
弟子道:「在外面。」
秦寶寶第一個衝到外面,外面沒有人,只有兩具死屍。
馬日成和宣同的死屍。
余半城神色凝重,仔細地翻驗屍體,最後道:「這兩個人都是被一種極霸道的內力震碎了骨骼,這種內力,我從來沒有聽說過。」
秦寶寶立刻想起了邢雄之事,面前的這兩具死屍自然是謝靈均所為。
可是謝靈均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秦寶寶想不出他殺人的理由。
余半城道:「殺人的人,是不是剛才那個高傲的年輕人?」
秦寶寶點頭。
余半城冷笑道:「在我的地盤上殺人,這小子活得不耐煩了。」
秦寶寶道:「伯伯千萬不要派人去找他,除了伯伯之外,青城中無人是他的對手。」
余半城道:「就這樣放過他不成?」
秦寶寶道:「他來青城,一定是有目的的,在不了解他的來意前,就算是殺了他,也沒有意思的。」
余夫人道:「好啦!好啦!不要為這些事煩神,寶寶,吃過飯該去玩一玩,別讓食物存在肚子裏辛苦了腸胃。」
寶寶一聽到玩,興趣馬上就來了,興沖沖道:「這裏有什麼好玩的?」
余半城笑道:「青城山天下絕秀,瀑布、山林無一不是遊玩絕境。」
※※※
從山上下來,寶寶累得有些吃不消了,可是愈累,就愈睡不着。
睡到半夜,忽聽到隔壁有哄孩子睡覺的聲音。
聲音聽起來分明是余夫人,可是余半城夫婦不是沒有孩子嗎?
除了哄孩子的聲音,又傳來余半城煩躁不安的聲音,道:「好啦!好啦!該睡覺啦!好象真的是你的孩子似的。」
余夫人的聲音帶着哭腔:「我們的英兒要在,一定也有寶寶那麼大了,我生不出孩子,就不能抱抱別的孩子?」
余半城嘆道:「你將人家的孩子偷來,他父母不知有多着急,還不將這孩子送回去?」
余夫人嘆道:「我半夜偷來抱一抱,清晨就送回去,他的父母怎麼會知道?」
余半城無奈的聲音:「總之我說不過你,反正我要睡了。」
不久,就傳來鼾聲。
寶寶更加睡不着了。
想來余夫人幼子夭折,滿腔母愛無從宣洩,便夜入民宅偷別家的孩子,當上一夜母親。
這種行為固然怪異,但細想來,也在情理之中。
雙手抱頭躺在枕上,這時「它」又來騷擾。
「小傢伙,在想什麼?」
「對主人不可以這樣沒有禮貌,沒有家教。」
「嘻嘻,不過是兄弟而已,哪裏有主僕情分。」
「喂,你說余夫人可不可憐?」
「可憐?哼,我看她多半神經不正常。」
「你才神經不正常,她思子心切,才喜歡抱抱孩子,也是人之常情嘛!」
「半夜入宅偷竊,也是人之常情?」
「去去去,不和你說,一點人的感情都沒有。」
「我本來就不是人,而是一個無形無體的魂魄而已。」
這時,外面有開門的聲音。
「喂,寶寶,是不是余夫人去送孩子啦?」
「恐怕是吧!」
「想不想去看一看?」
「神經。」
「反正也是睡不着,不如去散散心吧?」
受不了「它」的慫恿,再加上好奇心切,寶寶悄悄起床披衣,從門縫裏看去,余夫人纖細的身影在院子裏一掠而過。
秦寶寶悄悄開門,躡腳跟上去,卻發現余夫人並不是奔向山下,而向花園中掠去。
寶寶心道:「莫非這孩子,是花匠雜役的孩子?」
本來已不準備跟下去,卻見余夫人在一叢菊花前停了下來。
那叢菊花開得好生旺盛,秦寶寶站得遠遠的,他聞到被風送來的花香。
余夫人蹲在地上,凄凄切切地道:「苦命的孩子,你死得好慘啊,我把你埋在菊花樹下,娘看見了菊花,就當看見了苦命的孩兒。」
秦寶寶被弄胡塗了,明明是別人的孩子,又怎會是你的。
「把你埋在菊花樹下。」
秦寶寶忽地打了一個冷戰,難道,難道,那孩子已經死了,余夫人竟要把他埋了,這個想法太令人可怕了,秦寶寶簡直驚呆了。
他自出道以來,還從沒見過這麼恐怖的事情。
余夫人蹲下身,以手挖土,很快挖出一個小坑。
她的臉在夜色下顯得蒼白而恐怖,在秦寶寶看來,那分明是一張魔鬼的臉。
寶寶不敢睜眼去看,更不敢動,他害怕到了極點。
就算他武功不錯,聰明絕倫,但畢竟是個孩子。
不知什麼時候,余夫人已經不見了。
秦寶寶緩過神來,一掠掠到菊花旁邊,從鞋中抽出金匕首,匕首插入土中,果然觸到軟綿綿的東西。
把土抓開,一個白白胖胖的嬰孩躺在坑裏,一雙本來秀氣的眼睛現在如死魚般盯着秦寶寶了。
秦寶寶差一點就要昏過去。
壯著膽子,仔細地看,嬰兒身上青紫一片,臨死前受了不少折磨。
余夫人這樣做,一定不是第一次了。
金匕首顫抖著往旁邊掘去,挖開土,一具小小的骸骨整整齊齊地躺在土中。
秦寶寶再也不敢挖下去,只覺得心跳劇烈,胸口煩悶。
忙不迭地蓋好土,像躲避瘟神一樣逃離了花園。
一進門,立刻反手關上門,摀著「怦怦」亂跳的心,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余夫人原來是一個瘋子,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無論如何,明天一定要離開這裏,再也不能呆下去了。
從胸口摸出火摺子,晃亮,點燃桌上的油燈。
油燈點亮,屋子裏一下光明起來,看到光,寶寶安定了許多。
他忽地看到一條長長的影子,投在地上,抬頭看去,赫然是余夫人。
寶寶駭極而大呼,嘴巴卻被一隻冰涼的手蓋住。
余夫人的動作就像鬼魅,根本讓秦寶寶不及反應。
秦寶寶睜著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余夫人蒼白的臉。
這本來是張很美麗的臉,現在卻變得有說不出的恐怖。
余夫人在嘆息,這樣一個瘋子,居然在嘆息。
她嘆息著說:「你都看到了,你是不是認為我很壞?」
她把手放開,秦寶寶立刻點了點頭,很堅定地點了點頭。
余夫人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她說:「我的孩子死了,你要我怎麼辦,我想我孩子,我要孩子呀?」
秦寶寶道:「可是你怎麼也不能殺人呀?」
說完,忽又後悔了,和一個瘋子,有什麼道理可講呢?
余夫人道:「我的英兒若是還活着,一定也和你一樣大了。」
忽地又似發現了什麼,急急地道:「你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半城,我也不傷害你,我收你做我的兒子好不好?好不好?」
它的聲音變得急促,目中閃動着興奮的光芒。
寶寶道:「作夢。」
余夫人並不失望,她興奮地道:「我一定會好好待你,以後也絕不去偷孩子,你答應我,千萬要答應我?」
她的聲音漸漸低沉下來,因為秦寶寶冷漠如冰的面容告訴她,她的想法太可笑了,是絕對辦不到的。
她淡淡地道:「你不願意?」
秦寶寶用沉默代替了回答,同時右手扣住了金匕首的柄部,握緊再握緊,忽地一刀刺了出去。
兩個人相距很近,何況秦寶寶的速度又很快,他原打算一招出手后,不管得不得手,立刻逃走的。
可是這絕不容易對付的一招,余夫人輕描淡寫地就接下了,她的兩根玉指一夾,就夾住了匕首。
她還是淡淡地看着秦寶寶,冷冷地道:「拼着和衛紫衣結仇,我今天也不能放過你。」
美麗的手帶着優美的弧線,輕輕地飄了過來。
美麗,往往是致命的。
門就在這時被撞得四分五裂,一個人從外面破門而入,用最憤怒、最狂野的聲音叫道:
「臭婊子!」
這個人是余半城。
余半城的身上還披着睡袍,頭髮披散著,左手提着一柄精光閃動的寶劍,右手抱着一個嬰孩。
嬰孩的身上還帶着泥土。
余半城的樣子,幾乎是要被氣瘋了,他大叫道:「臭婊子,你殺了那麼多孩子,還要殺秦寶寶。」
余夫人很鎮靜,很鎮靜,她淡淡笑道:「想不到瘟貓也會變成一隻老虎。」
余半城提劍大罵:「你整天罵我、氣我,我無所謂,可我是堂堂的大丈夫,怎能允許你做這種事。」
余夫人輕笑道:「我做了,你能把我怎麼樣,你動手啊?」
余半城沒有立刻動手,忽然間從一個狂怒得幾乎失去理智的人變成一個極端冷靜的人。
「他冷冷地道:「千招后我必為你所殺,可是你現在殺不了我,我走,我一定會回來的。」
他一把拉起秦寶寶轉身就走。
一直奔行到山下的街道上,余半城仍然在拚命奔跑。
余半城恨恨道:「這個臭婊子比我還天才,十年前我娶她進門時,她還不會武功,現在卻可以教我了。」
寶寶道:「就算這樣,也沒有必要這樣跑呀,她現在已經不知我們逃到哪裏了。」
余半城道:「青城派子弟大多是她的徒弟,她只要一聲令下,頃刻間,全城都是殺我人們的人,趁她的命令來不及下達,我們必須趕快出城。」
他說得一點也不誇張,青城山上忽亮起一盞紅燈,紅燈一亮,全城立刻從沉睡中醒來。
寶寶道:「這一定是她的信號了。」
余半城咬着牙,不說話,他們這時已經衝到城邊了。
從城門邊的小衚衕里忽然竄出三個人,厲聲喝道:「站住,是誰?」
余半城腳步一頓,身體硬生生站住,大喝道:「是我,余半城。」
三人道:「哦!原來是掌門。」
他們的語氣和神態,卻根本沒有把余半城放在眼裏。
余半城喝道:「你們在這裏,可看到有人逃過來嗎?」
「沒有。」
「好。」
「好」字出口,劍光如毒蛇一樣刺出,扭動,三個人剎那間死於劍下。
血光尚未落地,余半城已經帶着秦寶寶衝出了城。
身後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厲聲高呼:「不要讓余半城跑了。」
城邊是荒草連天,密林遮空,一進入密林,聲音就小了許多。
一直走到密林深處,余半城緊張如繃緊的弓的神經才鬆弛下來,一屁股坐在地上,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寶寶笑道:「余伯伯,你恐怕是天下最沒有權力的掌門人。」
余伯伯苦笑道:「貪玩誤事,若非我沉緬於酒色,大權豈會旁落。」
寶寶道:「余夫人畢竟和你是多年夫妻,不會把你怎麼樣吧?」
余牛城啐了一口,道:「這個女人連孩子都殺,分明是一個瘋子,一個瘋子什麼事做不出來?」
他又笑道:「其實我早就煩透了,如此正好到江湖上流浪、流浪。」他又道:「寶少爺想去哪裏?」
寶寶道:「無所謂啦,我也是天生喜歡流浪,到哪裏就是哪裏。」
余半城道:「我有一個朋友,多日不見了,如今正好去見一見他,你和不和我去?」
寶寶道:「你的朋友是誰?」
余半城不由眉飛色舞,道:「說起我的朋友,武林中大大有名,便是唐門一代掌門,唐雷。」
「唐雷?」寶寶笑道:「原來你的朋友竟是他。」
余半城道:「你認識唐雷?」
寶寶胸膛一挺,傲然道:「唐雷和我平輩論交,我怎能不認得他?」
余半城笑了,想不到可愛的寶寶也會吹牛。
其實寶寶一點也沒有吹牛。
寶寶的父親「萬邪醫聖」秦英前輩,對唐門第一高手唐老爺子唐竹有救命之恩,所以寶寶的年紀不大,卻是和唐雷平輩。
別看唐雷已是鬍鬚儼然,寶寶也不過叫他一聲「老哥哥」。
余半城自然不知這其中有這些個關節,他認為寶寶在占他的便宜。
和寶寶在一起,不吃虧是不可能的,不過就算是吃了虧,恐怕也沒有人會生氣余半城沒有生氣,這麼可愛的秦寶寶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又有什麼可生氣的呢?
寶寶也的確想到唐家去一趟。
唐諒的暗器練到了什麼境界?唐八公子唐光是不是還是永遠沒有不開心的事?唐容是不是又胖了?唐卓是不是還是那樣一本正經?
還有脾氣最暴躁的唐虎,現在還喜歡打架嗎?
一想起這些人,寶寶恨不得一步踏入唐家室。
※※※
衛紫衣和席如秀日夜兼程,就在今夜來到了青城。城門已在望,衛紫衣道:「不知寶寶還在不在,真想不通他跑到這裏來做什麼?」
席如秀哈哈笑道:「寶寶的心思就像和尚的禪機,反正我是猜不透的,所以從不想。」
衛紫衣道:「所以我有時候很羨慕你,不用費盡心機去猜寶寶的心事。」他又苦笑道:
「而我卻是他的大哥。」
席如秀笑道:「反正這個包袱你要背一輩子了,好好受用吧!」
笑聲中,催馬飛奔,從城門內,忽地衝出來一群人。
這些人都穿着一色的青衣,手中執著明晃晃的長劍。
席如秀立刻勒馬,馬人立而起,衛紫衣已經趕到。
人群中有人喝道:「什麼人?」
衛紫衣道:「你們是什麼人?」
有人大怒,喝道:「不管你是什麼人,馬上給我滾下馬來。」
席如秀驚訝地對衛紫衣道:「大當家,我是不是聽錯了,居然有人叫我們滾下馬來?」
衛紫衣淡淡地道:「你沒有聽錯,的確有人叫我們下馬。」
席如秀一聲怪叫,膝蓋一點,座下馬如飛衝出,左手一探,抓向一個人的衣領。
立刻有七八柄長劍齊向席如秀這隻手刺來,席如秀若不是收得快,手上就要多七八個血洞了。
他大叫道:「厲害,厲害。」
閃電般右手一探,抓住一個人的衣領,立刻打馬而回。
人群立時沖了過來,他們立刻就看到了一片耀眼的劍光。
劍光閃動處,七八柄長劍齊齊地從中而斷。
人群立刻停下,後退,這時他們看清了面前的人。
紫巾、紫衫、紫布鞋,俊美如金童的臉龐沒有一絲笑容,冷漠得就像無情的劍鋒。
可他的手上並沒有劍,剛才那片劍光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
衛紫衣冷冷地道:「你們是青城派余半城門下,余半城在哪裏?」
忽然有人嘆息,道:「余半城瘋了。」
衛紫衣訝然,他實在是驚訝極了,活蹦亂跳、能喝能嫖的余半城,怎麼會瘋了呢?
說話的是一個女人,現在這個女人已經站在衛紫衣的面前。
這是一個美麗的女人。
衛紫衣拱手道:「余夫人。」
這個女人就是余夫人,她嘆了一口氣,道:「大當家來得遲了,若早來幾日,半城就不會走了。」
衛紫衣滿腹懷疑,道:「余兄真的是瘋了?」
余夫人潸然淚下,衛紫衣不必再問,有些話是不適合在外面說的。
※※※
席如秀的脾氣一向很好,你就算用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不會生氣。
現在他卻氣極,余夫人的敘述簡直讓他氣瘋了。
他一拳砸在桌上,破口大罵:「余半城,老子瞎了眼,居然交你這樣一個狗屁朋友。」
余夫人唉嘆不已,道:「這件事何嘗不怪我,平日我若是多觀察他些,多寬慰他些,他也不會做出那種事了。」
余半城如此時在場,一定會氣得當場吐血,因為在余夫人口中,那個殺害嬰兒的瘋子竟變成了他。
余夫人哭得傷心凄切,席如秀禁不住眼圈也紅了。
誰說女人是獃子,那他就是不折不扣的獃子,女人天生就有演戲的本能,余夫人更是天生的好演員。
席如秀道:「大嬸不要傷心,余半城已經瘋了,傷心也是沒有用的。」
余夫人嘆息道:「我現在擔心,怎樣向那些死者的親屬交待。」
衛紫衣自始至終一直沒有說話,一直到余夫人為他們安排的房間里,衛紫衣才道:「如秀,你真的認為余半城瘋了?」
席如秀道:「這個女人在說謊,就算割下我的腦袋,我也不相信余半城這個渾球會做出那種事。」
衛紫衣點頭,道:「余半城不在,這裏一定發生了什麼事,寶寶一定來過,我擔心──」
席如秀同樣擔心,是否余夫人會把寶寶像其它嬰兒那樣殺了?
這個想法太可怕了,連想都不敢想。
衛紫衣道:「余半城一定是和余夫人為這件事鬧翻,所以走了,令我奇怪的是,余半城難道怕她?」
席如秀道:「我看她行動敏捷有力,目中精光閃動,武功一定很不錯,也許余半城不是她的對手。」
衛紫衣道:「余半城以前也曾說過她會武功,我以前只認為她只知皮毛,想不到她居然是個高手。」
席如秀道:「女人如果專心做一件事,往往比男人還要強的,所以有很多自以為很了不起的男人,大多數栽在女人手裏。」
衛紫衣笑道:「寶寶也是個女子,她專心調皮搗蛋,果然比男孩子厲害。」
席如秀道:「所以你以後的日子一定過得很有趣,我真是嫉妒極了。」
衛紫衣苦笑道:「這是幸災樂禍,典型的幸災樂禍。」
無論在何時何地,何種情景,只要一提起寶寶,話題就變得輕鬆愉快得多。
衛紫衣笑了一笑,道:「余夫人編故事給我們聽,一定是有企圖的,我們今夜要提防著一點。」
就在這時,他們聽到一種極輕但又很奇怪的聲音。
對衛紫衣和席如秀這種江湖大行家來說,這種聲音太熟悉了。
那是一名輕功很好的夜行人,踏動屋脊的聲音。
衛紫衣淡淡笑道:「來得好快。」
說到第三個字的時候,他還好端端地坐在椅子上,第四個字的聲音還沒有消失,衛紫衣卻消失了。
席如秀嘆息道:「一遇到動刀動劍的事,他總是比我快。」
其實他也不慢,他從屋裏衝出時,還能看到衛紫衣紫色衣袍一角在屋脊上一晃而沒。
席如秀知道那個夜行人很快要倒霉了,衛紫衣對付敵人,絕不會像自己心慈手軟。
院子裏光線很好,因為明亮的燭光正從一間敞開大門的屋子中傾泄出來。
那間屋子是余夫人的卧室,難道夜行人是余夫人。
席如秀一步撲到了門前,很快明白了三件事。
第一,夜行人不會是余夫人,因為余夫人在屋中。
第二,余夫人死了。
第三,自己應該用一件薄被蓋住余夫人的身形。
余夫人的身體半裸,橫躺在床上,漆黑雜亂的頭髮,恰好蓋住豐滿的胸膛。
席如秀慢慢地踱進了房間,雖然屋子的主人已經死了,他不必很講禮貌。
余夫人穿衣服的時候,已是個美人,不穿衣服的樣子是不是更誘人?
事實並不是這樣,席如秀髮現,余夫人的身體以一種怪異的方式扭曲,就像全身沒有一根骨頭。
她看上去,就像一個被頑皮的孩童扭曲的變形玩具。
席如秀驚訝地發現,她的全身骨頭沒有一根是完整的,本來秀美儀容也因骨骼碎裂而變得十分可怕。
這是一種何等可怕的內力,席如秀從來沒有聽說過。
他將薄服拾起,蓋在余夫人的胴體上。
現在他有了兩個疑問。
第一,余夫人竟能將余半城趕走,武功可想而知,為何她死的時候,屋中沒有一點動手的跡象。
一個武功高手,不會睡得太熟,尤其是一個單身女人,更不會睡得很沉。
那麼答案便是,兇手是她很親近的人,她根本就想不到他會動手殺人。
和她最親近的人是余半城,難道兇手是余半城?
席如秀被這個想法嚇了一跳,他幾乎打了自己一個輕輕的耳光。
自己太不夠意思了,怎能無端地懷疑老朋友。
余夫人既不容余半城,自然是有情夫的,殺她的人,自然是她的情夫。
第二個疑問是:以衛紫衣的身手,為何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他望着床上的死屍,忽然覺得有一絲不妙,至於不妙在哪裏,他卻想不起來了屋子裏忽然明亮了起來,本來很靜的院子也一下子變得很熱鬧。
莫非有一群睡不着覺的人打着火把在夜遊。
席如秀回頭一看,院子裏果然有很多人,有些人手中拿着火把,每人手中都有一柄劍。
他們的樣子又凶又惡,好象恨不能將席如秀吃了。
席如秀看看這些人,再看看床上的死屍,終於明白自己陷入困境。
屍體在床上,自己在屋中,死者是個美麗的女人,自己是個男人。
誰都會想到兇手是自己,至於殺人的動機,恐怕每個人不用想都能想出來了。
席如秀苦笑,他只有苦笑。
院子裏的人倒好對付,擔心的是這件事要是傳出去,且不說其它,光是夫人那邊就不知如何交待了。
一個人喝道:「殺了他,為夫人報仇。」
席如秀沒有退,反而衝進了人群。
最前面的三四柄劍從不同的角度刺了過來。
這些都是小意思,席如秀現在想的是,該如何應付這種局面。
這些人為主報仇,理由正當,自己當然不能殺他們。
這些人都是余半城的徒子徒孫,所以自己連傷都不能傷他們。
看來自己的唯一選擇,就是儘快地離開這裏。
他本來認為,從這些人手下逃走,就像喝開水一樣容易,漸漸地他發現,開水很燙。
人群並不是一擁而上,而是很有規律地走動,怖成了一個劍陣。
席如秀連連叫苦,想不到余半城的徒子徒孫倒真有些玩藝。
自己有刀在腰,卻不能用刀,因為刀劍無眼,極容易傷人的。
自己偏偏又不能傷害他們。
席如秀第一次遇到這種進退兩難的情況。
衛紫衣為什麼還沒有來,莫非他追敵累了,跑到一個地方吃宵夜去了。
本來進退有序的劍陣忽然亂了,因為一個渾身上下如一團火一樣的人沖了進來,這個人手中有劍。
劍光閃動處,必有人倒下,劍陣立刻亂了。
席如秀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一下子衝出了院子。
紅衣人並沒有跟出來,席如秀也希望他不要來。
紅衣人雖然幫自己解除了困境,但他殺了余半城的人,所以自己無論如何也要和他打一架的。
可是和救命恩人打架未免太不合情理,所以席如秀希望紅衣人千萬不要跟來。
紅衣人沒有來,並且想必已經走了,因為余半城的徒子徒孫正如潮水一樣湧出來,來追自己了。
席如秀嘆了一口氣,施展平生最快的輕功,像一陣風一樣掠了出去。
現在他漸漸有些擔心,衛紫衣是不是遇到了麻煩?
※※※
用劍的高手,必是輕功高手。
衛紫衣無疑是當今世上用劍的絕頂高手,他的輕功當然頂好。
他對自己的輕功也一向很自負。
今天卻有一個小小的意外。
前面黑色的人影明明離自己只有三十餘丈,自己偏偏很難縮短距離。
這不是因為衛紫衣的輕功不高,而是因為對手的輕功也很不錯。
一道黑色,一道紫色,兩條人影在夜色中飛奔,在夜色中,幾乎無法分辨。
一個夜行人在馬路上急急地走,他忽然感到有兩陣風從身邊掠過。
他好象看到了兩個人,又好象沒看到。
在這種情況下,他很容易地得到一個結論自己一定是遇到兜了。
據說這個人因而得了一場大病,並且從此後再也不敢走夜路了。
它的妻子為丈夫的這個變化感到開心極了。
這件事衛紫衣當然不知道,現在他心中已燃起了一團火。
自從當上「金龍社」的大當家以後,衛紫衣很少做爭強好勝的事。
因為那樣很不適合自己的身份。
今天他卻起了好強之心,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今天他也一定會追下去的。
可惜青城的地形他並不熟悉,而他的對手卻很熟悉。
黑影在巷子中三縱兩躍,就再也看不到影子了。
自己久不入江湖,想不到近年來出了不少高手。
這時他才想起席如秀,以席如秀的本事,知道自己不會出事,不過他一定等得很急了。
衛紫衣已經決定折返回頭,這時他忽然看到屋檐下的黑影中站着一個黑衣人,正用一雙發亮的眼睛盯着自己。
兩個人對視了很久,誰也沒有將目光離開。
黑衣人淡淡地道:「剛才我們比的是輕功,現在你想不想和我比試一下兵器?」
衛紫衣反問道:「你殺了余夫人?」
黑衣人一點也不否認,他淡淡地道:「是。」
下面已經不需要說話了,兇手已經確定,已到了用劍的時候。
衛紫衣冷冷地道:「報上你的名字。」
黑衣人道:「我叫謝靈均。」
他忽然伸出手指,在身邊的牆壁上寫下他的名字。
三個字龍飛鳳舞,居然寫得很不錯,每個字都深有二寸。
謝靈均道:「這樣你的手下就可以找到報仇的人了。」
他的意思是說,衛紫衣死定了,而那三個字,是提供給「金龍社」的人報仇的衛紫衣從來沒有遇到這麼狂妄的人。
如果說,剛才他只不過是想給謝靈均一個教訓,現在卻已有了殺心。
兩個人各自站在屋檐的黑暗中,誰都沒有說話。
他們都明白自己今天遇上了平生最可怕的對手。
「嗆」的一聲,謝靈均拔出了刀,夜色中,刀如星光一樣閃動。
衛紫衣沒有拔劍。
在沒有把握刺入對手咽喉的時候,他是不會拔劍的。
謝靈均忽然出刀,刀揮動時,彷佛天上的月亮變成了他的刀。
衛紫衣一退就退到了牆邊,身體深深地隱入身後的牆壁中。
一刀逼退衛紫衣,任何人做到這一點足夠用一輩子的時間炫耀了。謝靈均卻很不滿足,他的第二刀更快更急地揮出。
這一刀刺入了牆壁上被衛紫衣撞出來的洞中。
就在這時,一柄像筷子一樣細,彷佛也像筷子一樣脆弱的劍,忽地從牆壁中刺了出來。
衛紫衣人已在屋子中,劍卻從牆壁刺了出來。
衛紫衣的劍鋒,永遠都指向一個目標──咽喉。
謝靈均大驚,急退。
他的動作一點都不慢,甚至可以說是快極了,可是劍鋒仍然刺破了咽喉的肌膚劍鋒入肉並不深,只有半分。
這並不足以致命。
謝靈均立刻向劍出手的方向拋出了手中的刀,同時身子一退退到了一個巷子中。
咽喉的傷口很痛,萬幸的是,並沒有刺進氣管。
謝靈均一直逃到一個自己認為安全的地方,這時他才發現,身上的衣衫已經濕透了。
剛才雖只是兩刀一劍,但卻像一場激戰。
謝靈均摸著咽喉,感到心臟到現在還沒有平靜。
他的刀法很快、很奇,可惜他的經驗還是不夠。
利用地形進行作戰,這是靠血汗換來的經驗。
謝靈均所欠缺的,無疑正是這些。
一時之間,他感到沮喪極了。
衛紫衣也很沮喪。
自己的劍明明已刺中對方的咽喉,只要再加上一點點的力量,就可以斃敵於劍下。
可是當時,自己已用了全力,那一劍剌出時,全身所有的力氣,都集中到那閃電一刺中去了。
更令人沮喪的是,自己居然沒有把握接下謝靈均的刀,居然沒有把握在謝靈均出刀的瞬間出劍。
這種事絕對是第一次。
若非自己充分利用了似乎絕不可能利用的地形,死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自己。
也就是說,自己已經到了不得不利用經驗的地步。
衛紫衣忽然感到寒意,那不是風寒,而是心寒。
不進則退,這些年來,他究竟用了多少心思在武功上?
這種局面無疑是絕不能夠再發生的了,衛紫衣仰天嘆息——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5:37:15
第九回 余半城瘋了
長街寂寂,街道的盡頭有火光,那是一個攤子。
攤主是一個老人,老人賣的是餛飩。
聞到餛飩的香氣,衛紫衣忽然發現,自己餓了。
他走過去,在一張寬條凳上坐下,道:「給我也來一碗。」
熱騰騰的熱餛飩似乎也驅散了身上的寒氣。
一碗餛飩下肚,衛紫衣感到好受多了。
攤上除了衛紫衣,還有兩名食客。
這兩個人都穿着黑色而敞開的披風,戴一頂竹編的斗笠。
衛紫衣發現,這兩個人從沒有抬起頭來,並且左手一直放在懷中。
現在的天氣很冷,他們沒有伸出左手來想必是為了取暖。
衛紫衣還注意到他們吃餛飩的速度很慢,他已經吃了一碗,而他們卻不過吃了兩三個。
出於一種習慣,衛紫衣才會注意到這些事情,不過這也並不能證明什麼。
每個江湖人都有一點古怪,衛紫衣吃完最後一個餛飩,就站了起來,準備走了。
這時,從他身後傳來冷冷的聲音道:「站住。」
衛紫衣站住,在這種情況下,他一向很聽話,叫他站住他就站住。
身後聲音冷冷地道:「兄弟我來求財不求命,只要乖乖交出錢來,我們不會傷害你的。」
衛紫衣笑了,他居然遇上了翦徑的強盜。
他這個強盜的祖宗居然受到搶劫。
他慢慢地轉過身,那兩個人已經站了起來,兩雙陰鷙的眼睛從斗笠下逼視過來。
衛紫衣微笑道:「是不是我只要交出錢來,就沒事了?」
一人道:「是。」
衛紫衣忽地沉下臉來,冷冷地道:「如果我不呢?」
回答他的是兩片刀光,這兩個人居然說動手,就動手。
刀光急旋,他們的刀法居然很急,居然是一流的身手。
兩個身懷一流武功的強盜,居然只向一個路人搶劫,他們未免太落魄了。
他們的人雖然落魄,刀卻無情。
衛紫衣在猝不及防之下,居然不得不退了一步。
這一退,讓他贏得了反擊的時間,也讓他看清了對方的武功。
這兩個人中的一人用的是崆峒「小靈刀法」,另一個人用的是崑崙派的「大悲」刀法。
這兩種刀法都是很有名的。
在這退卻中,衛紫衣的手搭上腰間的劍柄,幾乎就在同時,劍就刺了出去。
如青蛇一樣的劍,以幾乎不可能的方式刺透了刀光。
「波」的一聲,劍尖斬人一個人的咽喉,不深,只有一寸。
這一寸足以致命。
血光隨劍的拔出而濺出,如火花一樣艷麗。
另一個人看上去有些慌亂,可是刀卻一絲不亂。
這一刀擦過街紫衣左肩頭的衣服,衛紫衣已踢直了腳尖,點在了那人的心窩。
這一招有名的「彈腿」踢出之後,衛紫衣有些後悔了。
不應該用這招殺他的,這兩個人畢竟只是強盜,如沒有死罪,自己完全可以將他們制住之後,好好地勸一勸他們。
現在後悔已來不及了,心窩中了一腳的人已無聲無息地倒下,原本平平的胸口已漸漸地凹下了。
等衛紫衣將這條腿緩緩地收回來,街道上只剩下衛紫衣一個活人了。
賣餛飩的老者早已不知跑到哪裏去了,攤上的爐火也漸漸熄了。
衛紫衣忽想起,這兩個強盜吃的餛飩一定沒有付錢,於是他取出四枚銅板,排在桌子上。
街道的盡頭,出現了一條人影,像飛一樣地奔跑過來。
看他的一身輕功,武功想必了得。
在這青城的夜中,哪來這麼多的高手。
衛紫衣皺了皺眉頭,來人大叫着:「大當家,你還活着?」
衛紫衣吁了一口氣,原來是三領主席如秀,這一夜他一直繃緊的神經總算鬆弛了下來。
席如秀停下來,驚訝地看着地上的屍體道:「這兩個人為什麼會死在這裏?」
衛紫衣道:「因為他們居然在我面前扮強盜。」
席如秀嘆道:「天下居然有運氣這麼不好的人。」
衛紫衣道:「山上的情況怎麼樣了?」
席如秀苦笑道:「其實我的運氣並不比這兩位仁兄好多少。」
衛紫衣道:「你去了余夫人的卧室?」
席如秀道:「不錯。」
衛紫衣道:「於是你被當作了兇手。」
席如秀嘆氣道:「不錯。」
衛紫衣笑道:「可是你又不能傷害余半城的徒子徒孫。」
席如秀苦着臉道:「是的。」
衛紫衣笑道:「那你就慘了,可是你為何能夠逃出來,並且好象並沒有負傷?」
席如秀道:「因為有一個人救了我。」
「什麼人?」
「一個紅衣人。」
「紅衣人?」衛紫衣皺了皺眉頭:「能夠從青城弟子手中救下你來的人,武功一定是一流的,我怎麼從沒聽說江湖中有一個身穿紅衣的高手。」
席如秀道:「江湖之大,奇人極多,當然有許多我們不認識的高手。」
衛紫衣深有感觸,他說:「不錯,不錯,這一次出江湖,我已感到今日之江湖,已不全是我們的天下了。」
席如秀見衛紫衣面帶煩憂,便知他一定想起了秦寶寶。
在這高手雲集、兇險不測的江湖,秦寶寶的命運真叫人擔心。
更令人憂心的是,他們並不知秦寶寶的下落,縱想幫他,也無從下手。
席如秀勸慰道:「寶寶吉人天相,多有貴人相助,應該不會出事的,何況他現在一定和余半城在一起,我們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
和余半城在一起的日子,寶寶過得很開心。
余半城為人風趣,多有驚人之語,並且無論寶寶怎樣捉弄他,他都付之一笑而已。
他們來到唐家堡的時候,天上正下着大雪。
唐家堡很像一個市鎮,從外面看,和普通的鎮子並沒有區別。
街道上也有店鋪,酒肆,只不過無論是店主還是顧客,都是姓唐,或是姓唐人家的親屬,在唐家堡中,沒有一個外地人。
但並不是說,外人就不能夠進入唐家堡,外面的客商也可以進去,因為唐家人也需要穿衣、吃飯。
不過那些客商必須在指點的地方交易,絕不可以隨意走動。
街道極為乾淨,一個包子落到地上,你不用擔心包子會被弄髒。
秦寶寶和余半城走進來的時候,立刻就引起了別人的注意。
余半城沒有來過唐家堡,他雖然和唐諒認識,但也不過是一面之交而已。
所以一進入唐家堡,他就顯得有一些緊張。
寶寶笑道:「想不到『神來之劍』余半城在這唐家堡中也不自在。」
余半城笑道:「這街上的人中,不知有多少暗器的高手,想起那些見血封喉的毒藥,我當然有些不舒服。」
寶寶點頭道:「嗯,這倒不是假話,那好,我讓他們散去。」
余半城慌忙拉住他,道:「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和他們動手,豈非是找死?」
寶寶笑道:「你不用擔心,看我的。」
他走到大街中心,叉著腰,大聲道:「我是秦寶寶,我又回來啦!」
他的語音剛落,「轟」的一聲,大街上的人走了個乾乾淨淨,街道上只留下幾隻鞋來。
顯然那些人慌不擇路,竟將鞋子都踩掉了。
剎那間,大街上已變得空曠曠的,所有的店鋪,紛紛關門大吉。
余半城感到驚訝極了,他問道:「他們為什麼這麼怕你?」
秦寶寶得意地道:「小的時候我來過這裏,經常和他們開開玩笑罷了。」
對於秦寶寶的玩笑,余半城深有體會。
譬如,你想倒一杯水,結果水進入了杯子,又淋到了你的衣服上。
杯中有洞。
你想睡覺,床卻忽然塌了。
就算你想責備秦寶寶也不行,寶寶的理由總是很充分:「床塌了一樣可以睡的,並且你再也不會擔心睡到半夜床腳忽然斷了。」
現在看起來,唐家堡中的人同樣受過秦寶寶的折磨,這就難怪他們看到秦寶寶就像看到大頭鬼似的。
秦寶寶帶着余半城一直來到了一座巨宅前,這間巨宅,就是唐門嫡派子孫住的屋子,唐老爺子唐竹和新任掌門唐雷,就住在這裏。
大門邊蹲著兩個石獅子,三扇虎頭大門,氣勢不凡。
秦寶寶剛到門前,正中的大門「轟隆」一聲大開,從裏面忽然衝出一群人來。
為首的,威儀四射,相貌堂堂,正是當今唐門掌門唐雷。
他的身後,則是唐六公子唐諒,唐八公子唐光,以及他們的子侄輩唐容、唐卓、唐虎。
余半城的臉上露出驚訝之色,的確唐家堡的掌門親自來迎接一個小孩子,這怎能不讓人驚奇呢?
秦寶寶開心極了,叫道:「唐老哥哥,我來看你來了。」
唐雷的臉上有一絲尷尬,一個半老的老頭子被一個孩子叫哥哥,總覺有點不相稱。
不過他和寶寶的確是平輩,當下哈哈笑道:「寶寶總算來了,我還以為寶寶將我們忘了。」
寶寶道:「哪裏會呀,小時候最開心的一段日子就是在這裏度過的,寶寶永遠不會忘記的。」
寶寶為什麼討人喜歡,因為他的嘴巴太甜,太會說話了,所以就算他淘氣得再厲害,你都無法生氣。
唐諒在人群中向余半城微微點頭,此時,寶寶已到了唐容、唐卓他們中間。
幾個孩子嘰嘰喳喳,快活得像一群小麻雀。
余半城上前止步,拱手道:「青城派掌門余半城這裏有禮了。」
唐雷哈哈大笑道:「今日真不知哪裏吹來的香風,不但寶寶來了,連余大俠也降玉趾蒞臨寒舍。」
余半城笑道:「平生不見唐掌門,枉為江湖人,今日幸而得見,余某此生無憾了。」
唐雷笑道:「余掌門言重了,『神來一劍,妙絕無方』,唐雷有幸,方能一睹天下英雄風采。」
唐諒笑道:「爹和余掌門可謂惺惺相惜,英雄重英雄了。」
三人大笑。
眾人進了大門走了一射之地,方至一垂花門前,進了垂花門,兩邊是抄手游廊,正中穿堂,當中放着一面翠石楠木架大屏風,將正房掩住。
轉過屏風,是小小的三間廳,廳後方是正房大院。
余半城暗暗稱奇,唐門名垂江湖有百餘年,果是武林大家,富貴豪門。
但見那五間上房,皆是雕樑畫棟,兩邊廂房,掛着珍奇鳥禽,台階之下,一色的青衣童子,垂手而立。
進入正房,抬頭迎面,看見一個赤金九龍青地大匾。
匾上斗大的三個字:「英雄堂。」
堂中一張紅木案,案兩邊一溜十六張楠木椅。
唐雷微微笑道:「寒室簡陋,讓余兄見笑了。」
余半城嘆道:「若是這樣尚稱為簡陋,在下的家無異寒廟破洞了。」
唐雷笑道:「久聞令夫人治家有方,想必家中自然整齊的。」
余半城長嘆了一口氣,道:「在下的夫人的確是治家有方,是以小弟才不得不投靠到這裏來了。」
唐雷驚道:「哦?」
余半城將前事敘說,唐雷和唐諒不禁齊皆動容。
唐雷道:「余兄不妨留下,從此之後,唐家就是你家。」
唐諒道:「除了老太爺的靜室,余大俠無論到哪裏都沒有關係。」
余半城感激不已,躬身一禮,道:「多謝,多謝。」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5:38:00
第十回 斷腸草
寶寶早被簇擁著,來到花園,幾個孩子嘰嘰喳喳,恨不得知道寶寶所有的事情。
唐光雖是這些孩子的長輩,但他卻要叫寶寶一聲「娃娃叔叔」。
唐虎性子最急,搶先問道:「娃娃叔叔可在江湖中遇到什麼好玩的事?我們出不去,這些日子可憋壞了。」
唐卓道:「上次出去惹出禍來,被大人責備,現在又想出去?」
唐卓永遠是一本正經。
唐虎眼一瞪,道:「不出去怎麼闖名頭,怎麼當大英雄,你想老死在唐家堡啊!」
寶寶忽地「嘻嘻」一笑,又立刻閉了嘴巴,就當什麼也沒發生。
這一招對別人不管用,對唐虎最最有效的。
唐虎急急道:「寶寶,你笑什麼?」
寶寶眼一瞪,道:「寶寶也是你叫的嗎?」
他最喜歡逗唐虎,看到唐虎着急的樣子,比看到什麼都有趣。
唐虎只有忍氣吞聲,輩份比他小,只有服軟,當下叫道:「娃娃叔叔。」
寶寶這才滿意地點點頭,道:「這才是個好孩子,看在你聽話的份上,我就指點你一條成名的快捷方式。」
不光唐虎大喜,唐光、唐容、唐卓誰不願出名,大家不吭聲一起用迫切的眼神看着寶寶。
寶寶拖長了腔調,賣起了關子,慢吞吞地道:「這個方法可是我苦思冥想才想出來的,並且絕對有效,但是你們每一個人,用的方法都不一樣,你們──」對於寶寶的脾氣,大家太了解了,他如果爽爽快快地說出來,就不是秦寶寶了不把大家急得撞牆,不「榨乾」他們的油水,寶寶是不會說的。
唐虎急忙道:「我有一把漂亮的蒙古刀,從今天開始就是娃娃叔叔的了。」
寶寶極不情願地點點頭,算是勉強同意,「貪婪」的目光又望着唐容。
唐容怕落於人後,急忙「獻寶」,道:「昨天六嬸為我做了好多好吃的蜜餞,我倆分半吧。」
寶寶「哼」了一聲。
唐容慌忙道:「三七開。」
寶寶已經把目光轉向唐卓了,唐容大急,一咬牙,道:「一九開。」
寶寶已問唐卓道:「你有什麼寶貝?」
唐容大聲道:「全給你了。」
聲音慘切無比。
寶寶滿意地點點頭,遂給唐容一個甜甜的笑。
唐卓道:「我有一幅吳道子的山水畫,娃娃叔叔一定會滿意的。」
寶寶喜歡書畫,以書畫相贈,可謂投其所好。
寶寶對唐卓的禮物十分滿意,最後問唐光道:「你呢?」
唐光哈哈笑道:「成名靠的是真才實學,沒有快捷方式可走的。」
寶寶忽地轉頭問唐虎、唐容、唐卓,道:「唐光欺負我,你們看到了吧!」
三個孩子和寶寶自小相處,豈有不知道的,齊聲道:「看到了,看到了,唐八叔叔把娃娃叔叔欺負得好慘啊。」
寶寶打鐵趁熱,道:「要不要把這事告訴老爺子?」
三個人齊聲道:「要,一定要。」
平時就恨唐光恃大凌人,此時有寶寶撐腰,落井下石是當然之舉。
唐光大慌,寶寶是老爺子唐竹的心肝兒,別說欺負他,就是一句重話也不能說。
「誰欺負寶寶,哼哼!」這是唐老爺子的話,處罰方法沒有說,不過那一定很可怕的。
唐光此時恨不得跪下,只求寶寶能放過自己。
忙不迭地道:「一個朋友送我一柄長劍,很漂亮的劍。」
寶寶道:「我小小個子,佩一柄長劍,豈不是很醜,哼,故意想讓我出醜。」
唐容「獻媚」道:「八叔有一個寶盒,盒中有兩個和尚打架。」
寶寶嘻嘻笑道:「可是少林至寶『少林神拳圖譜』?」
唐容道:「對。」
唐光無奈地苦笑,如果平時不那麼吝嗇,給這些孩子一些好處,哪裏有今日之慘禍?
萬般不情願地,從懷中取出一個鐵盒子來。
寶寶喜不自禁地打開盒子,果然有一對鐵和尚坐在其中,一按機樞,兩和尚立刻動了起來,一招一式,分明是「少林神拳」。
這東西好玩當然很好玩,不過對於少林神拳,寶寶卻一點不稀罕。
他要想學武,悟心大師什麼都會教他。
騙下這個寶貝,不過是讓唐虎他們佔個便宜而已。
唐虎練的是拳法,早被兩個光頭的鐵和尚的打鬥深深吸引住了。
最後寶寶宣佈:「現在可以把成名的快捷方式告訴你們了。」
他沒有大聲宣佈,而是一個一個的悄悄地說。
別人都以為寶寶和自己說的方法一定與別人不同的。
其實寶寶的話都是一模一樣的:「去挑戰余半城,打敗他,你們就可以成名了。」
嗚呼,半城慘矣。
※※※
是夜,一個小小身影,無聲無息地落在余半城的門前。
來者不是別人,而是一個蒙面人。
別看他身材不高,卻健壯得知一頭水牛。
莫非是唐虎?
至於為什麼要蒙面,則是寶寶的授意:「萬一打敗了,他也認不出你來,打贏了,光明正大地報上名字,你就成名了。」
所以唐虎找了一塊黑布,蒙住了臉。
唐虎剛落入院中,屋子裏余半城已笑道:「貴客降臨,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呀」的一聲,房門大開。
唐虎倒猶豫起來,究竟是衝進去,還是等他出來?
唐虎平生最怕的事,就是等,所以他一個虎撲,就撲入房中。
見房中的余半城坐在桌邊,微笑着看着自己。
唐虎不由分說,一拳就打了過來。
余半城不由怔住,想不到這人用的是少林伏虎拳,在唐家堡中,居然有不用暗器而用拳的人?
這個人莫非不是唐家的人?
其實,唐門的孩子武功不到具有一定的基礎,是不能夠接觸暗器的。
因為唐門以暗器成名,沒有練暗器素質的人,豈不蒙羞唐門?
唐虎不過在上月才開始練暗器,還沒有一點成就,現在他最不錯的,就是少林伏虎拳。
拳頭施展開來,竟也虎虎生威。
不過這種武功,自是傷余半城不著的。
余半城只是納悶,好好的,怎麼有人偷襲自己?
卻見來者忽地收拳,一躍出了房門,同時口中低聲呼道:「又上當了。」
原來唐虎明白,自己又受了捉弄,余半城是一派掌門,自己怎麼可能是他的對手。
這件事不怪寶寶,只怪自己沒有想得周全。
一躍出房門,忽聽有人輕輕地笑了一聲,是忍俊不禁的那種笑聲。
笑聲轉來極為耳熟,不用猜就知道是秦寶寶。
樹叢中伸出手來,向唐虎招了招手,唐虎一步跨過去,這隻手立刻摀住了唐虎的嘴巴。
果然是秦寶寶,寶寶俊美的面容正浮出得意的笑容。
看到這個笑容,唐虎有天大的脾氣也發作不出了。
寶寶用低低的聲音道:「唐容也一定會來的,看看他的表演。」
唐虎立刻也來了興趣,兩個小腦袋擠在一起,從樹縫中向外偷看。
果然,沒有等多久,一個矮矮胖胖的黑影閃入院中。
別看他身材肥胖,身手卻很靈活。
唐虎擔心地道:「這小子練暗器比我早,已經練一年了,可不要打中了余半城。」
寶寶道:「練一年暗器就能打中余半城這種高手?」
「難說。」唐虎道:「別看唐容看上去獃頭獃腦,練暗器卻是天才,別說他打中余半城,就算是用暗器擦破余半城一點表皮,余半城也就完了。」
唐門的暗器都是有毒的,並且絕對是見──血──封──喉。
寶寶道:「中了毒沒有關係,有我為他解毒呢!」
唐虎搖搖頭,道:「娃娃叔叔醫術再高明,也絕沒辦法解救中了唐門暗器的人的性命。」
唐虎解釋說,因唐門的毒藥毒性太烈,就算立刻用解藥解毒,中毒部位也會自此廢了。
也就是說,暗器擊中了你的手,你必須立刻剁掉手,萬一暗器不幸射中了你的腦袋呢?
看來用唐門暗器是千萬不能開玩笑的,秦寶寶立刻躍出樹叢,他不能讓余半城冒這個險。
他的身子剛一衝出樹叢,那個肥矮的人吃了一驚,從他手中,急打出一點暗器。
秦寶寶猝不及防之下,只覺肩頭一頓,然後他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從屋子中衝出了余半城,他一看到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寶寶,一張臉立時變了顏色。
唐虎也急瘋了,如果秦寶寶真的被唐門的暗器擊中,那怎麼向衛紫衣交待。
大叫一聲,也撲了出去,他這一叫,從院外衝進了一群人,為首的是唐雷,唐諒、唐容赫然也在其中。
唐諒一把將寶寶抱在懷中,衝出了院子。
只有唐竹唐老爺子才能夠救得了秦寶寶。
唐虎一看唐容,氣得臉都青了,破口大罵道:「死胖球,你──你──你竟敢用暗器打傷寶寶,寶寶要是死了,我──我──我就和你拚命。」
唐雷臉色凝重,道:「唐容一直和我在一起,他怎麼會傷了寶寶?」
唐虎也想起來,剛才那個人的身材雖然很像唐容,但出手和輕功都比唐容好得多。
唐雷神色凝重,簡簡單單地向唐虎問清了情況,道:「唐門中人,絕沒有人會向寶寶出手。」
他首先向余半城拱手為禮,道:「小兒胡鬧,余兄莫怪。」
余半城憂心忡忡,道:「不知道寶寶怎麼樣了?」
※※※
唐竹所居住的小院中,第一次有了這麼多人。
唐雷和余半城趕到時,唐竹唐老大已經從內室出來。
余半城終於見到了江湖中最神秘、最可怕、最具實力的唐老爺子。
唐雷今年已有六十多歲了,唐竹最起碼有八十歲。
可是他看起來,就像唐雷的兄弟。
唐竹穿着一件寬鬆的白袍,一雙手的皮膚居然也很白。
練暗器,練的就是一雙手,唐家的人都很懂得手的保養。
唐諒早已站在門口,在唐老爺子面前,誰也沒有資格坐下。
大家都看着唐竹的表情,以期得知寶寶的凶吉。
唐竹的臉上沒有表情,他在一張藤條編織的軟椅上坐下,緩緩地道:「幸虧不是唐門的毒藥,否則我也救不了寶寶。」
唐雷喜道:「這麼說,寶寶已經沒有事了?」
唐竹嘆道:「寶寶雖然沒有事,但唐門中卻已大禍臨頭了。」
余半城深知這種家族事務,自己不應該聽到的,他向眾人一揖,隨即告退。
唐竹道:「寶寶所中之毒,與我們毒藥極為相似,唯獨缺了一種主料──『斷腸草』。」
唐雷動容。
唐竹道:「而兇手的手法與我們極為相似,這說明,這人潛藏在唐府中已很久了。」
唐雷道:「一旦兇手得到了『斷腸草』,那麼唐門暗器的神秘就泄露了,到那時,兇手以這種毒藥傷人,別人一定認為是唐門所為的。」
唐竹道:「唐門盛興百餘年,並非以藝業凌人,而在於一個『嚴』字,若是我們仗着祖宗留下的幾手玩意兒橫行無忌,天下滅唐門不久矣。」
唐門雖以毒藥暗器成名,卻是名門正派,若是淪於黑道,唐門暗器強利,也敵不過天下人的。
所以唐雷和唐竹的神色都很凝重。
唐諒道:「我們立刻進行搜查,挖地三尺也要把那個卧底的人找出來。」
忽有一個人道:「用這個方法,一定找不到兇手的。」
眾人視之,卻是秦寶寶。
寶寶長發披肩,身披素羅袍,倚在門邊,已是女兒貌,文之若仙,楚楚動人。
就連唐老爺子看到寶寶的絕世姿容,也不禁眼睛一亮。
唐竹心疼地道:「你不在床上好好地躺着,出來做什麼?」
寶寶嫣然一笑,笑容如百花爭艷,萬物競春,他笑道:「老爺子手到毒盡,寶寶根本不用擔心的,何必無病呻吟般躺在床上?」
又對唐諒道:「兇手潛入唐府,一定很長時間了,並且一定是大家天天見到的人,又怎麼搜查得出來呢?」
大家都知道寶寶素有計謀,或許他的想法會令大家別開思路的。
唐諒道:「娃娃叔叔有何高見?」
寶寶又恢復頑童本性,笑嘻嘻道:「高見沒有,低見倒有一條。」
他道:「唐家的暗器數量都是有數的。一個人所佩的暗器不過七枚,兇手要想得到一枚暗器加以研製恐怕不太容易,再說就算他得到暗器,因毒藥成份複雜,也是無法分析的。」
大家都看着寶寶,不聽到下文,是無法理解寶寶的話的。
寶寶又道:「所以兇手能夠制出成份相似的毒藥,一定是有機會親眼看到毒藥的配製,或者他得到了秘方,他之所以沒有完全仿造出來,是因為得不到『斷腸草』而已。」
「斷腸草」的栽種和秘密,都是由歷代唐門最高的領導人保管的。
唐竹點頭道:「以你中毒的情形看,他無疑知道了配方,唯獨缺主料『斷腸草』。」
寶寶道:「那我們以『斷腸草』為餌,就不難找出兇手為何人了。」
唐竹道:「計將安出?」
寶寶道:「兇手之所以不敢前來盜草,是因為怕老爺子,如果老爺子病了,兇手就一定會來的。」
唐雷道:「家父幾十年來難得一病,貿然病倒,豈不蹊蹺?」
寶寶道:「誰也不知道老爺子用什麼方法為我療傷,你們大可以出去說,因為老爺子用內力為我療傷,損耗過巨,再加年事已高,於是病倒了,以這種說法相信是可以騙騙人的。」
於是第二天,唐家堡的每一個人,都知道老爺子病了。
並且唐容被施以家法,罪名是──誤傷秦寶寶。
這兩個消息就像長了翅膀,立刻傳遍了大街的角角落落。
暗地裏,唐雷佈置了三十名一流高手,分配在唐家堡的各個進出口,客商都受到嚴密的監視。
寶寶呢,則悠哉悠哉地和唐老爺子一塊玩呢。
一老一小在玩什麼?他們在扮演醫生和病人的遊戲。
秦寶寶穿青市大褂,嘴唇上貼一撇小鬍子,一本正經地向唐老爺子道:「你哪不舒服?」
唐老爺子也一本正經,有氣無力地道:「我的胸口很疼。」
寶寶道:「不對,不對,內力損耗過巨的人,胸口應該是空蕩蕩提不起中氣,又怎會疼呢?」
老爺子忍住笑,道:「對對對,是提不起中氣。」
寶寶點點頭,又問道:「那你的丹田處有什麼感覺?」
老爺子道:「軟綿綿的,提不起一絲力氣。」
「大夫」生氣,道:「你這個病人一點也不老實,丹田為氣之根本,真氣損耗丹田處就會如萬針鑽刺一樣疼痛,怎會有軟綿綿的感覺呢?」
所謂以小處顯大智能,唐竹驚訝不已,寶寶小小年紀,其醫術已經不亞於其父「萬邪醫聖」了。
一老一小正玩得開心,有人急沖沖地跑進屋子裏來。
大白天,兇手就敢來盜「斷腸草」?
唐竹扭頭一看,進來的卻是唐諒。
唐諒道:「唐巨死了。」
※※※
唐巨本不姓唐,本是唐竹的老僕。
唐巨長得並不如其名,而是又小又瘦。
他死在自己的房子裏,死因是自殺。
自殺的方式是用一枚淬毒的暗器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經過唐竹的鑒定,這種暗器正是寶寶中過的那一種。
從唐巨的屋子裏,搜出了許多枚這種暗器,以及一張發黃的紙片。
紙片上記載着唐門暗器毒藥的配方,在「斷腸草」一欄中,寫着「缺」。
唐竹嘆道:「他侍候我多年,的確有可能得知毒藥配方,可是關於斷腸草,他無論如何也得不到的,因為他絕想不到我會往什麼地方培植斷腸草,即使知道地方,也不知道斷腸草是什麼樣子。」
對唐巨的死,他感到痛心。
從唐巨的衣袋中搜出一紙書信,也就是遺書。
遺書中寫明了他私自配製毒藥的原因和自殺的原因。
他研製毒藥,就是為了練出真正的唐門暗器功夫,以傳於他的兒子。
他不願意他的兒子一生中也和自己一樣淪為奴僕。
昨夜他化裝成唐容的樣子去找余半城,就是想殺掉余半城以引起混亂,以便趁機盜草。
可惜他卻誤傷了寶寶。
他聽說唐老爺子因此而大病卧床,心中悔疚極甚,因為他畢竟侍奉唐竹一輩子,有着很深的感情。
這時他才醒悟,自己的所做所為是對唐竹的背叛。
他只有一死,才能夠洗清自己的罪過。
最後他希望,唐門的暗器雖然只傳於唐家子孫,那麼能不能看在多年的情份上,傳些別的武功給他的兒子。
看完遺書,唐竹老淚縱橫,道:「你只要說一句,我就可以將畢生武功傳於你的兒子,你為何不提出來?」
他嘆息道:「名為主僕,實為兄弟,我的豈不就是你的。」
可惜唐巨再也聽不到了。
唐竹道:「快去把唐巨的兒子叫來,從今天起,我親自傳他武功。」
唐諒應一聲:「是。」急急趕去,他回來時,又帶來一個不好的消息。
唐巨之子因聽說唐巨因罪自殺,遂也懸樑自盡了。
唐竹唏噓不已。
回到唐竹的小院,唐老爺子還是悲傷不禁,寶寶勸道:「老爺子可不要哭壞了身體,寶寶可不願有機會在老爺子身上施展精妙醫術。」
一句話說得唐竹笑了。
他笑了一笑,又嘆氣道:「斷腸草,斷腸草,如今斷的卻不是腸,而是魂了。」
他忽地問寶寶:「想不想看一看斷腸草什麼樣子?」
寶寶當然想看,斷腸草被弄得那麼神秘,寶寶的好奇心早已被勾起來了。
不過寶寶還是假裝推辭一下,道:「恐怕不方便吧?」
體中的「他」早已罵道:「兩面三刀,虛情假意。」
寶寶一腳把「他」又踢回去了。
唐竹笑道:「我的性命,就是你父所賜,若非秦前輩,哪裏有今日的唐家堡。」
寶寶這才看到了「斷腸草」。
小院中種滿了花,地上也長滿了草。
就算是在嚴冬,這些花草,也還是有盛開着的。
唐竹指著院場的西北角一片枯黃的草地說:「這些就是『斷腸草』。」
秦寶寶這麼聰明的人,此時也不禁吃驚了。
那麼神秘,那麼可怕的斷腸草,竟是隨隨便便地種在院子裏。
「斷腸草」的樣子其實很普通,和普通的草幾乎沒有兩樣。
唐竹指著這片枯草嘆息:「唐巨三年前還在這裏做活,他恐怕死也想不到,他費盡心機也得不到的」斷腸草「其實就被他天天踩在腳下。」
寶寶道:「這種享有劇毒,怎可種在外面呢?」
唐竹哈哈笑道:「斷腸草本身並沒有毒,只不過可以發揮出其它毒藥最大毒力而已。」
寶寶點點頭,懂了,他笑着道:「老爺子這樣做,可真應了一句話。」
唐竹道:「哪一句話。」
寶寶道:「可不證明了『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句話嗎?」
唐竹大笑,道:「可惜這句話不到答案揭曉,是沒有幾個人能夠明白的。」
※※※
唐家堡又恢復了平靜,客商們終於可以和以前一樣自由了。
這一天,余半城向唐雷辭行,他說:「我本來以為,我被我妻子傷害之後,從此不再有江湖之想。」
他苦笑道:「但現在看起來,這種享清福的日子,反而讓我難受。」
唐雷笑道:「身為江湖人永遠也離不開江湖,我知道余兄總有一天會忍不住辭行的。」
他手一揮,手下立即捧出了一個銀盤,銀盤上堆滿黃金。
他笑道:「這些黃金為送別之禮,余兄不妨作為盤纏?」
余半城笑道:「唐兒的好意,在下心領,可是唐兄一定忘了一句話。」
「什麼話?」
余半城笑道:「身為江湖人,便吃江湖飯,唐兄的黃金,我怎能夠收呢?」
唐雷大笑道:「不錯,不錯,以余兄身手是萬萬餓不死的,在下委實是小看余兄了。」
告別了唐雷,余半城又向寶寶告別,寶寶道:「唐雷的黃金你不要,我送的禮物,你可一定要收下來。」
秦寶寶會有什麼禮物?余半城感到很好奇。
寶寶笑道:「跟我來。」
寶寶帶着余半城,來到了唐竹的小院。
余半城進得院來,笑呵呵問道:「寶寶要送我什麼?」
寶寶指著西北角的草地,道:「就是這些。」
余半城訝然道:「這是什麼?」
「斷──腸──草。」唐竹唐老太爺從屋裏走出,一字一字地道。
寶寶笑道:「還不快去拿呀,這斷腸草不是你夢寐以求的東西嗎?」
余半城笑道:「寶寶又在開玩笑了,哈哈,這個玩笑真好笑。」
他的笑聲聽起來有些怪怪的。
「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這十個字是唐雷說的。
唐雷正大踏步地走進了小院,他的身後跟着一個殺氣衝天的年輕人。
這個人就是唐門年輕一代第一高手──唐諒。
唐諒本是一個很溫和的人,現在他的目中已有殺氣。
他就像在一剎那間變了一個人。
唐諒壓聲道:「余半城,你敢不敢把你的包袱打開?」
余半城不說話了,事至如此,他也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
唐諒大踏步走過來,一把揪下余半城身後的包袱。
余半城就像一個木頭人一樣,一動也不動。
包袱打開,除了幾件衣服和碎銀,便只有一種東西──斷腸草。
余半城立刻面如土色。
在唐雷、唐諒、唐竹三個人環視之下,他一點逃生的機會都沒有。
他啞著聲音道:「不可能,不可能,你們是怎麼發現的?」
寶寶依在唐竹的身上,用小手指著自己的鼻子,笑嘻嘻道:「你忘了嗎?我是天才兒童,你做的事怎能瞞過我?」
余半城立刻把這件事從頭到尾地想了一遍,他仍然沒有發現自己的破綻,秦寶寶無論如何也不該懷疑自己的。
寶寶道:「你的漏洞那麼多,你卻到現在還沒有發現,真笨!」
余半城茫然道:「漏洞?你告訴我,漏洞在哪裏?」
「可多啦。」秦寶寶扳着手指頭數:「一個,二個,三個,咬呀,簡直數不過來。」
誇張的動作和表情,惹得大家都笑了,余半城當然沒有笑。
他的額頭沁出了汗珠,寶寶道:「其實,從第一次見到你,我就對你產生了懷疑。」
那一次,余半城以「神來之劍」削去了謝靈均的一隻鞋底。
寶寶道:「謝靈均的武功我見過,並不亞於大哥,他怎可能被你一劍就削去了鞋底?」
寶寶得意地道:「你們把我當作孩子,以為我不懂高深的武功,其實,若不是我先天弱疾,我早就成了高手了。」
唐雷笑道:「並且是身集少林寺、衛紫衣、唐門,三種絕學於一身。」
余半城的汗已濕透了全身。
寶寶又道:「余夫人殺害嬰兒的事情,你怎麼可能不知道,而且為何偏偏在余夫人要殺我的時候,恰巧救了我呢?」
寶寶笑道:「你不覺得巧得出奇了嗎?笨豬。」
余半城嘆道:「早知今日,我那時就不救你了。」
寶寶指着他笑道:「又說笨話了,你從謝靈均劍下救我,是為了取得我的信任,而從余夫人手上救我,是為了藉機和我逃走,你知道我和唐門的關係,且青城離唐門並不遠,於是你料定我一定會來唐門的,這樣,你也可以輕易地進入唐門。」
寶寶又道:「進入唐門后,你就和內奸唐巨勾結,企圖讓唐巨刺傷你,引起大亂,從而乘機盜取『斷腸草』,可是偏偏那一夜我親自出來,唐巨驚慌之中,誤傷了我,後來你又製造唐巨自殺一事,目的是讓我們以為事情已到此結束了。可是我綜合以前對你的懷疑,知道你必有所謀,於是和老爺子演出一個雙簧,目的是誘使你盜取『斷腸草』。如果剛才從你的包袱里搜不出草,我向你道歉,可惜──」下面的話不用再說了,因為事情已經真相大白。
余半城已不再流汗,他衣上的汗已結成了冰。
他的全身上下,從裏到外,都像冰一樣的寒冷。
寶寶道:「現在得知你是主謀,才讓我明白一件事。」
余半城聲音低沉道:「什麼事?」
寶寶道:「現在我明白,這次入城途中為何會有馬日成和宣同這兩個人了。」
余半城問道:「為什麼?」
寶寶道:「他們的任務就是叫我到青城,促成了你我見面,好展開計劃,所以一到青城,這兩個人就消失了。」
余半城道:「現在你什麼都明白了,但我卻有一件事不明白。」
寶寶笑道:「什麼事,我可以為你分憂解難。」
余半城長嘆道:「你為什麼會這麼聰明?」
寶寶笑了,看到他的笑容,你會覺得滿院的花都黯淡了許多——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5:38:41
第十一回 名號最多的人
余半城沒有死。
是寶寶求的情,寶寶說:「他是三叔的朋友,並且之所以這樣做,一定不是出自本意,我見過張真人,知道任何人都沒有能力拒絕他的要求。」
余半城想不到寶寶會為他求情,他當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去恨寶寶,還是感激寶寶。
他只是覺得,像寶寶這種孩子,一生都應該快樂。
他衷心地希望。
他來時,一大群來迎接他,雖然是為──迎接秦寶寶。他走時,也是一大群人送他。
除了唐竹、唐雷、唐諒,其餘的人並不知內情。
大家歡天喜地送走余半城,就像送走一個貴客。
這也是寶寶的建議。
余半城走出唐家堡的時候,發現自己的臉上已有了淚。
雪還在下,余半城背着小小的包袱,已經走了十里路。
當時他看到路邊也有一座亭子,亭子的匾額上,寫着「凝碧亭」三個大字。
想必春暖花開的季節登上此亭,便可看到春色如煙,彷佛凝碧的景色。
亭上已有人在避雪了。
雪的確下得很大,紛紛揚揚的雪花將路都遮住了。
余半城也準備去避一避雪,喝一口酒。
酒是秦寶寶塞給他的。哎!又是秦寶寶。
亭上那人一直背對路面坐在欄桿上,當余半城走進亭中時,一眼就看清了這人的相貌。
謝靈均!
這三個字就像一把沉重的大鎚,重重地敲擊著余半城的胸口。
在這種時候,在這個世上,他最不願見到的就是這個人。
謝靈均披着一件白色的披風,就像亭外潔白的雪,他的笑容,也和白雪一樣可愛。
他慢慢地站起來,輕輕地拍着手掌,微笑道:「恭喜余掌門立下奇功。」
余半城的臉愛得通紅,束手站在亭中,臉上的神情變得很古怪。
謝靈均的臉色漸漸變了,余半城的沉默已經告訴他許多。
他的表情很快就變得冰冷,就像雪一樣的冷。
他很快又嘆了一口氣,嘆息聲中充滿了惋惜。
是對奇功不遂,大計難成的惋惜?還是對余半城命運的惋惜?
他問:「沒有得手?」
余半城點點頭。
謝靈均的神情帶着思索之色,他說:「那你怎麼還活着,如果機會不到?你為何要離開唐家,如果唐家察覺了你,為何會放你活着出來?」
余半城不想回答這些問題,因為回答這些問題,必須牽涉到一個可愛的孩子。
他不願意謝靈均因此而仇恨秦寶寶,從而傷害到他。
他寧願去和他絕無法抗衡的力量去抗衡,也不能傷害到那麼一個可愛的孩子。
他舔了舔發乾的嘴唇,道:「我沒有必要向你解釋什麼,你也別指望我們以後還會有關係,從今以後,我和你,以及你的那個『光明教』一點關係都沒有。」
謝靈均怔住了。
他絕沒有想到余半城說出這種話來。
余半城表情冷冷的,聲音也是冷冷的,他說:「我知道我們已經沒有必要再說話了,剩下的問題,應該由劍來解決。」
謝靈均臉上的訝容幾乎要僵住了,過了很久,他才沉下臉來,道:「很好。說實話我很欽佩你,一個人在我面前說出這種話來,是需要絕大的勇氣的。」
他說的是實話。
余半城的武功並不像寶寶見過的那樣,可以一劍削去謝靈均的鞋底。
事實上,余半城就算使出一百劍,也沾不到謝靈均的衣角。
兩個人之間的差距,遠不止一籌。
青城劍法其實是一門很古老、很不錯的劍法,可惜余半城太喜歡酒,太喜歡女人。
這兩種東西不但要花費大量的金錢,也要花費大量的時間。
近幾年來,余半城在練劍上的時間,很少很少。
現在余半城執劍的動作,遠不如執酒杯那樣熟練。
他之所以敢於挑戰,是因為他已經不在乎生死,人在經過一些事的衝擊后,對死亡往往就變得很淡薄。
只要謝靈均一出手,余半城就死定。
所以余半城根本就不想去拔劍,現在他的手,觸到劍柄,感覺到只是悔恨。
謝靈均負着手,靜靜地看着余半城,他似乎在考慮該不該出手,抑或是在尋找對手弱點。
無論如何,余半城都是一派掌門,或許他已投靠了唐門,或許他還來了幫手。
否則余半城為什麼會這樣鎮定?
謝靈均從不相信一個人會無懼死亡,他就很怕死,怕死的人是不相信世上有勇士的。
他看着余半城,卻在側耳細聽四周的動靜。
身邊十丈的範圍內,任何一點動靜都逃不過他的耳朵。
至於十丈以外呢?
十丈以外的任何人都不可能對自己造成威脅,就算是唐門的高手,十丈開外,暗器也失去了力道。
他側耳細聽之下,果然聽到了細微的聲音。
呼吸很均勻、間隔的時間很長,只有內功很好的高手,才能夠這樣呼吸。
外面是一片雪原,那一個內功高手就伏在雪中。
他一定在注視着亭中的動靜,以猝然而擊。
所以謝靈均很快就打消了出手的念頭,他的臉上出現動人的微笑,他說:「你做的事情都是以前從沒有人做過的,所以就算是失手,也值得原諒,只要你能全身而退,我就非常高興了。」
他又嘆道:「那麼余掌門何必因自責而背叛我們呢?」
余半城不知道是什麼事情,令謝靈均的態度有了極大的改變。
不過可確定的是謝靈均沒有殺機,像謝靈均這種高手,想殺人時,殺機是不可掩蓋的。
能夠活着,沒有人願意去死,余半城在心中吁了一口氣,開始考慮措詞。
怎樣才能夠和平地解決這件事?
他的措詞尚沒有考慮完全,謝靈均的身體忽然如飛鳥一樣飛出了亭外,向雪地中一個雪包撲去。
他已經判斷出那位內功高手所在的方位,他在這一撲之中,已凝聚了全身武功的精華。
這是勢在必得的一拳。
站在亭中的余半城深深地為謝靈均的這一擊而震驚。
這幾乎是完美的一擊,幾乎已達到武功的巔峰。
在余半城的一生中,他只見過一個人有這麼完美的武功。
那個人就是衛紫衣。
雪花正揚,不是天上的雪地,而是雪地中的雪忽然激揚開來,一條紅色影子像一頭伏在地上的猛虎,一躍而起,以令人目眩的繁雜招式迎向謝靈均。
余半城不禁動容。
紅衣人的年紀看起來絕不太大,而他的身法、招式亦一點也不弱於謝靈均。
余半城想不到像這種百年難得一見的人材,自己今天竟然一下看到了兩個。
一條白色和一條紅色的人影,像麻繩一樣糾纏在一起。
地上的積雪被強大的氣勁揚到了空中,兩條人影在飛揚的雪花中更難分辨。
當雪終於落地,四周一片平靜的時候,謝靈均和紅衣人都不見了。
凌亂的雪地暗示著這裏發生過的激戰,但雪花不斷落下,不久這裏又會很乾凈。
余半城沒想到自己的事情會這樣輕易地解決,但那個紅衣人又是誰?
余半城不想為這件事煩惱,因為他自己的煩惱仍然沒有解決。
謝靈均不會放過自己,自己今後的日子處處是殺機。
陡然間,余半城覺得天下之大,竟無容身之所了。
他在亭中沉思,寂靜之中聽到了馬蹄踏雪的聲音。
在這樣的天氣中,除了倉惶如自己這般的浪子,誰會往路上行走?
一抬頭,就看到四匹馬,兩個人。
一個人穿着一件紫色的披風,紫色的衣衫,臉龐卻像雪一樣白。
一個人如果穿着同一樣顏色的衣服,是一種缺乏審美情趣的表現。
但這個人的衣衫卻很合適,好象除了紫色以外,他就不適合任何一種顏色。
這個人當然是衛紫衣。
紫衣是一種高貴的顏色,衛紫衣也無疑是一位很高貴的人。
他身邊的騎客卻很胖,他的座下馬想必也很神駿,但也無法承受他的體重。
這個人披着一件厚厚的銀狐大氅,臉上的笑容也很像一隻年老得快要成了精的老狐狸。
余半城當然更不會不認識這個人,這個人不但是自己的朋友,更是唯一和余半城擁抱同一個女人的朋友。
就算把他燒成灰,余半城也不會忘記「銀狐」席如秀。
如果說,余半城在這世上有不願見到的人,那麼除了謝靈均外,就是席如秀了他現在怎麼有臉面去見老朋友呢?
衛紫衣和席如秀的馬很快就來到了亭邊,這時,亭中已經沒有人了。
席如秀道:「我好象看到亭中有人,並且這個人很像余半城那個龜兒子。」
衛紫衣道:「不是好象,而是一定是他。」
席如秀大罵道:「龜兒子太不講義氣,看到我們為什麼要溜?」
提起余半城,席如秀就不自禁地想起「龜兒子」這種粗話,因為余半城經常喜歡罵席如秀「龜兒子」。
衛紫衣微笑道:「或許余掌門近日得了美女,怕你和他爭,所以一看到你就躲了起來。」
席如秀大笑,道:「應該是這樣,龜兒子最小氣不過了。」
衛紫衣卻皺起了眉頭,余半城避而不見,當然是因為其它的原因。
他注意到,亭外的雪地步履凌亂,彷佛這裏剛有過一場激戰。
衛紫衣跳下馬,站在地上,細心地觀察著亂雪,他從地上揀了一樣東西。
這是一根枯枝,斷口如被刀削。
現在是寒冬,樹枝因失去水分而乾脆,略加力道,就會斷裂,除非是內功高深的武功高手,是不可能將樹枝這般削斷的。
看着樹葉,衛紫衣陷入了沉思,席如秀好生納悶,大當家揀一根樹枝琢磨些什麼,從樹枝上又能看出什麼名堂。
「這是劍氣。」衛紫衣忽地道:「想不到世上居然有人練成了劍氣。」
席如秀嚇了一跳,驚叫道:「劍氣,怎麼會是劍氣?」
衛紫衣目光深邃而悠遠,似沉浸在一種微妙的境界。
他道:「劍法自華山以降,分為氣宗、劍宗,氣宗以氣御劍,劍宗以劍招取勝,兩宗形如水火,紛爭不休。」
席如秀道:「可是當年風清揚和令狐沖的故事?」
衛紫衣點頭,道:「自令狐沖與風清揚以劍宗之法,殺東方不敗於黑林崖,名聲傳於九州,劍宗也隨而為之中興。」
席如秀道:「大當家雖不是華山弟子,卻是偏向劍宗的。」
衛紫衣笑道:「百餘年來,習劍者多受到劍宗的影響,我亦不能免俗。」
席如秀道:「那氣宗呢?」
衛紫衣道:「自從氣宗最後一名掌門人岳不群死後,氣宗漸漸凋零,可是任何一種武功,都有其獨到之年,氣宗自然也是不失傳的。」
席如秀道:「那麼以一劍削樹枝的這個人就是氣宗子弟?」
衛紫衣道:「以氣御劍,是劍法中的一種學說,並非自成一派,此人信奉此種學說,練氣御劍,想不到已至劍氣殺人的境界。」
席如秀不由擔憂,道:「劍氣莫非已是天下無敵了。」
衛紫衣微笑道:「氣宗的巔峰,就是劍氣,那麼劍宗呢?」
劍宗的巔峰是什麼,他並沒有說,席如秀也懶得去問。
不過他明白一種道理,無論哪一種武功,練到巔峰時,其實都是一樣的。
一個人的武功高低,並不在乎他練了何種武功。
智能,刻苦的程度,經驗,才是判別武功的根據。
雪更緊了,席如秀也飛身下馬,進了亭中。
在這種嚴寒的天氣中,行路的人不帶酒是難以想像的。
席如秀帶着酒,烈酒。
喝一口酒下肚,肚中如火般燒了起來,身體緩和了,站在亭中賞雪便成為一件雅事。
川境多山,群山掩映處,白雪茫茫,山道上忽然出現了一個黑點。
待走近時,才看出一人一騎。
驢是黑驢,人著黑衣,相映成趣。
騎驢的是一位老者,伏在驢鞍上,竟似睡着的樣子。
席如秀卻看到老者手中有一個皮囊,皮囊中當然有酒,老者竟伏着身子去吸囊中的酒。
這種飲法,若非得知酒中真趣之人,斷不會為的。
席如秀笑叫道:「老頭,飲的是什麼好酒,可與我換一換嗎?」
老者白了席如秀一眼,仍在伏鞍飲酒,不一刻,竟是真的睡著了。
這時,大路上推來兩輛獨輪車,車上裝着私監,推車的兩個漢子雖然只光身穿着一件破棉襖,卻熱得滿頭大汗。
一漢子向席如秀叫道:「你有什麼好酒,我與你換。」
席如秀道:「這就要看你是什麼酒了,我的酒可是道地的二鍋頭,一口喝下去,就像喝下一團火。」
漢子笑道:「果是好酒,可是這嚴寒天氣,我的酒卻強過你的酒。」
席如秀饒有興趣地道:「你有什麼酒?」
漢子笑道:「燒刀子,一口喝下去,連肚腸都可煮熟的燒刀子。」
席如秀笑道:「好得很,燒刀子,二鍋頭,正好換過。」
兩個漢子停下車,各捧著一皮囊酒走上亭中。
漢子笑道:「來來來,換過酒來。」
忽地雙手一提,囊中之酒被擠射出來。
但這絕不是燒刀子,再劣的燒刀子,也不會又腥又臭。
水汁如霧般散開來,席如秀大驚,身子一下衝出了小亭。
這時他才發現,對方攻擊的目的並不是自己,以毒汁逼退自己,只是為了對付衛紫衣。
兩個漢子一個人忽地躺倒,手中刀砍向衛紫衣的雙腿,另一名漢子則身子騰空,雙腳連環踢出。
用刀的是正宗的「地蹚刀法」,用腳的是最難練的「連環鴛鴦腿」。
想必他們配合了很久,並且是蓄勢已久,所以這猝然擊發,便是石破天驚之勢。
但席如秀擔心的,卻不是衛紫衣,而是用刀人的手,用腳人的腳。
他知道衛紫衣的劍法固然已妙到峰巔,一手「纏絲掌法」,也是掌法中的一絕。
兩名漢子的招式清晰可辨,一招一式卻有來路可尋。
衛紫衣的動作卻模糊,席如秀並沒有看清衛紫衣的動作,他覺得衛紫衣好象根本沒有動。
但那名飛身踢腿的漢子卻飛出亭外,使地蹚刀的人手緊緊地握著刀,但手已不在臂上。
飛出亭外的漢子一跤跌在地上,就再也爬不起來,因為他的腿骨已經碎了。
衛紫衣只折斷了他的雙腿,雙腿斷折並不是致命的。
同樣,斷了一隻手的人也仍然可以活一百歲。
可是兩個人一跌在地上后,就一動不動,一股腥臭的液體從他們的口中流出。
這兩個人居然服毒自盡了。
席如秀重新躍上小亭,看着地上的屍體,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他問衛紫衣道:「這兩個人難道是瘋子?」
衛紫衣道:「不是。」
當然不是,瘋子是不會有那種高明的拳腳的。
「那麼他們為什麼會偷襲你?為什麼會自盡?」
這個問題,是席如秀無法想通的。
衛紫衣道:「難道你沒有發覺這裏少了一個人嗎?」
那個騎驢的老者已經不見了,就像雪花撲進火中一樣不見了。
席如秀還是不明白:「這兩個人和那個老頭有什麼關係?」
衛紫衣道:「三個很可能是一夥的,否則怎麼會同時來,又同時走?」
席如秀道:「你是說,那老頭也想殺你?」
衛紫衣道:「他能夠在我們毫不覺察的情景下無聲無息地離開,這說明他的武功比這兩名殺手要好得多,如果真想殺我,三個一起動手,情況就很難說了。」
席如秀道:「既然老頭並不想殺你,那他為何會出現,難道僅僅是喜歡看別人廝殺?」
衛紫衣道:「這個老人我好象在哪裏見過。」
他只沉思了半刻,我很快想了起來。
在青城中,那個黑漆漆的巷道中,有兩個殺人的強盜。
當時,也有一個賣餛飩的老者。
同樣的,老者在衛紫衣殺了兩個人之後,也無聲無息地離開了。
騎驢的老者和賣餛飩的老頭會不會是同一個人?
他為什麼總是在這種情景下在場?
席如秀也知道衛紫衣在青城的遭遇,於是他問道:「這兩老頭很可能就是一個人,那麼他究竟想幹什麼?」
這一次,席如秀看到衛紫衣的神情和自己一樣茫然。
衛紫衣畢竟也有回答不出的問題。
席如秀嘆道:「要是寶寶在就好了。」
在「金龍社」中最愛寶寶的是席如秀,最「怕」寶寶、最「崇拜」寶寶的也是席如秀。
他已經將寶寶當成了一個活神仙,只要寶寶在,沒有什麼回答不了的問題。
他不無擔憂地問道:「寶寶真有可能在唐家堡嗎?」
衛紫衣道:「青城離唐家很近,寶寶又戀舊,到了唐家堡附近一定會去看一看的。」
世上最了解寶寶的人就是衛紫衣,他既然說得那麼肯定,席如秀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正在這時,一騎馬飛奔而來,馬上乘客,一身白衣如雪,肌膚如玉。
席如秀喝一聲彩:「好一個濁世佳公子。」
同時心中不免擔心,這個漂亮的公子又有什麼不利於己方的企圖。「轉眼間已至亭下,馬上公子一抱拳,笑道:「大當家,三領主,不認得唐諒了嗎?」
果然是唐諒。
衛紫衣笑道:「唐門的消息果然靈通得很。」
唐諒笑道:「其實卻是一個人猜到大當家會來,故而讓我來迎接的。」
席如秀道:「是誰?」
唐諒笑道:「當然是寶寶,誰有那麼聰明。」
席如秀已經笑得合不攏嘴了,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終於有了寶寶的消息,這一趟風雪之行,不算冤枉了。
衛紫衣也禁不住心中的喜悅,笑道:「這個小鬼頭怎猜到我會來的?」
唐諒笑道:「寶寶說他的行蹤,大當家必然知道,既知道他到了青城,就一定會想到她會來唐門的。」
席如秀大叫:「活神仙,絕對是個活神仙。」
衛紫衣不禁莞爾一笑。
※※※
大家都知道,唐家堡中,最安靜的地方是唐竹唐老爺子的小院。
現在這個小院卻變成唐家堡最熱鬧的地方。
有寶寶在,怎麼會不熱鬧。
這一次,一老一小又在做什麼?
寶寶正披貂裘,擁火爐,坐在被窩中,正和開心得像個孩子似的唐竹說話。
寶寶道:「老爺子,你猜天下名號最多的人是誰?」
唐竹道:「一定是當年的『千變人魔』慎獨行了,『清虛散人』、『雪花刀』、『妙郎君』、『大毒丈夫』、『素羅妖娘』,都是他的外號。」
寶寶笑道:「老爺子錯了。」
唐竹縱橫天下五十餘載,閱歷極豐,卻從來沒有聽過這五個字。
他很不服氣地道:「『千變人魔』有六個外號是歷來武林中化身最多的,我怎會錯呢?」
一臉的忿忿不平。
寶寶道:「有一個人,比『千變人魔』的外號多一倍,他的外號才是最多的。」
唐竹不信,雖然他近年不入江湖,但江湖中哪一件事能瞞過他的耳目?
他氣憤憤地道:「我不信,那個人是誰?」
寶寶指自己的鼻子,道:「就是我呀。」
「你?」唐竹啞然失笑:「你有什麼外號?」
寶寶笑道:「可多啦,有『小乞丐』、『小可憐』、『鬼精靈』、『小鬼頭』、『小神仙』、『小泥巴』、『小煞星』、『小跟屁蟲』、『小精靈』、『調皮蟲』、『小鬼』、『小搗蛋』、『西湖霸主』,不多不少,正好十三個。」
唐竹大笑。
很久以來,他沒有這樣不顧身份地,放聲大笑過了。
寶寶嘆道:「等大哥來了,一定又會賜給我一個外號。」
「什麼外號?」
「『小混蛋』。」寶寶居然很得意地道:「我失蹤了幾個月,大哥不擔心死才怪,見到我不罵小混蛋,又罵我什麼?」
唐竹笑道:「『小混蛋』這個外號,可不好聽。」
寶寶道:「只要大哥能消消氣,罵我大混蛋也無所謂呀。」
雖然淡淡說出,不覺真情流露,小傢伙對衛紫衣的感情可深得很。
不知怎地,唐竹心中有一種怪怪的感覺,他有一點嫉妒衛紫衣了。
誰說八十歲的老頭不會「吃醋」?
寶寶從床上跳下來,道:「估計大哥快要到了,寶寶要出去了。」
這句話算是告辭,一蹦一跳地出了小院。
唐竹在身後急叫道:「小心路滑,小心點別跌倒。」
八十多歲的絕世高人,竟然兒女情長了起來。
寶寶的身影早已消失。
唐竹嘆道:「衛紫衣真是天下最幸福的人,會有這麼一個可愛的弟弟。」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5:39:32
第十二回 天蛛網
客廳上,衛紫衣已經落座,與唐雷寒暄。
衛紫衣笑道:「那個小混蛋一定給府上添了不少麻煩。」
「哪裏,哪裏。」唐雷捻須哈哈笑道:「自從寶寶來到敝府,平添無限生機,就連老爺子的心情也好了許多。」
他偷偷地對衛紫衣道:「人一年老,脾氣難免古怪,本來老爺子隔三差五發一通火,弄得我們噤若寒蟬,如今有寶寶來,老爺子居然對我們也笑嘻嘻的了。」
衛紫衣不由微笑,席如秀急不可耐地道:「寶寶搞什麼鬼,到現在邊不出來?」
忽有一個不太小的腦袋從門邊探進來,又急忙縮了回去。
衛紫衣喝道:「寶寶,還不出來!」
寶寶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不過他的打扮卻很古怪。
他的背上綁着一塊木塊,衣領上插著一根藤條。
不待眾人發問,寶寶已經一本正經地道:「寶寶擅自出逃,罪責難饒,故而負荊請罪,望大哥施刑。」
說畢,將藤條畢恭畢敬地送給衛紫衣。
衛紫衣接藤條在手,心中百感交集,瞧寶寶的面頰又似瘦了許多,小臉兒也被凍得通紅。
就算心中發狠,只要一見到寶寶平安,衛紫衣哪裏會有氣?
百般憐愛尚嫌不夠,以藤條鞭之,縱是鐵石心腸的人亦不願為。
席如秀好奇地問秦寶寶道:「背上綁塊木板是什麼意思?」
寶寶做了一個鬼臉,道:「讓大哥真的打,大哥定然不忍,若不打,寶寶心中歉疚,背塊木塊,大哥就可以放心打了。」
這種匪夷所思的古怪行為,也只有秦寶寶才想得出。
衛紫衣冷笑一聲,道:「好,你既然讓我打,我就打。」
手起藤條落,唐雷和席如秀齊皆變色,急步搶上,鞭子已落到寶寶背上。
木板「卡嚓」斷裂,繩子也如被刀割。
寶寶雀躍而起,一把抱住衛紫衣的脖子,笑道:「早知道大哥必然是高高舉起,輕輕落下,唐老哥和三領主可真應了一句古話。」
明知寶寶狗嘴吐不出象牙,席如秀偏偏還問:「什麼古話?」
寶寶嘻嘻一笑,道:「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席如秀久經考驗,聞言唯苦笑而已,唐雷卻氣得鬍子亂翹。
不過他當然也不會真的生氣,一門之尊,豈能和孩子生氣。
眾人復落座,大廳中一掃沉悶之氣,寶寶賴在衛紫衣身上,哪裏肯輕易下來。
久別重逢,衛紫衣也是滿心歡喜,在座的都是熟人,給寶寶摟着也無甚不雅。
寶寶近日來迭逢事故,苦於無人傾吐,如今大哥在懷,恨不得把所遭遇之事完全地說出來。
眾人靜靜地聽着,衛紫衣已經頻皺眉頭。
所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江湖絕無半日之寧。
張真人、謝靈均、林若飛、郭超然這些高手紛紛踏入江湖,江湖怎不大亂。
藍田縣失玉之案,更是令人莫測高深,想來近日之江湖,已至多事之秋了。
講到余半城故事時,席如秀不由拍案而起,怒道:「龜兒子余半城,居然做出這等醜事,老子可算是瞎了眼,交到這種卑鄙無恥的朋友。」
寶寶道:「交友不慎,夫復何言!」
居然拿起書袋來。
席如秀憤憤然,道:「難怪在『凝碧亭』上,避而不見,原來是沒有臉面見人了。」
寶寶道:「余掌門心中有愧,說明他已有悔改之心,三領主再生氣,可就沒有容人的雅量了。」
席如秀轉怒為喜,道:「寶寶說得對,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下次見到龜兒子,耳括子記下,一頓臭罵是免不了的。」
忽地想起了一件事情,笑道:「活神仙在此,為我判斷一件事。」
寶寶從衛紫衣身上溜下來,站到地上,裝模作樣道:「說來聽聽?」
席如秀將衛紫衣兩次遇刺的事情詳細地敘說了一遍,最後問道:「寶寶你說,那老頭是什麼玩意兒?」
寶寶想了一想,道:「兩個強盜和兩個攤販在刺殺大哥時,老頭都在場,說明這兩件事必是和他有關,很可能他就是策劃者。」
席如秀道:「兩名強盜和攤販的武功,雖然高明,但絕非大當家對手,老頭為何要派人送死呢?」
寶寶沉吟不語,大眼睛盯着一個目標不動。
這說明他的小腦袋正在高速運轉。
忽見他眼睛一亮,席如秀便知道奇門,喜動顏色,道:「想通了?」
寶寶道:「那四名刺客的武功可是各不相同嗎?」
席如秀點頭道:「分別是崆峒的『小靈刀法』,崑崙的『大乘刀法』、『地蹚刀』和『連環鴛鴦腿』。」
寶寶點頭道:「如果他們的目標皆在行刺大哥,第一次失敗后,第二次絕對會派更好的殺手,但事實上,這四人武功卻是不相上下。」
席如秀連連點頭道:「那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寶寶很肯定地道:「試探武功。」
「試探武功?」席如秀道。
「對。」寶寶道:「第一次派不同武功的刺客,目的在於試探大哥對付的方法,從而掌握大哥的武功特點。」
席如秀道:「那個老頭子之所以一直在場,便是在研究大當家的武功?」
寶寶點頭道:「那個老兒一定是眼力獨到,閱歷豐富的老江湖,大哥在和別人動手時,他便在尋找大哥武功的破綻。」
席如秀憤憤罵道:「可惡。」
衛紫衣淡淡地道:「江湖上想要衛紫衣人頭的委實太多,這一位的方法倒是很別緻。」
寶寶道:「除非是勢力浩大,足以讓人為之犧牲生命的大仇家,一般人是無法有這種手筆的。」
請來殺手,卻是為讓他死在衛紫衣手上,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江湖上並不多。
衛紫衣想破腦殼,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有這麼厲害的一個仇家,究竟是誰?自己卻一個也想不出來。
席如秀道:「『金龍社』的仇家雖然很多,但是有這麼大手筆的仇家我卻一個也想不出來。」
衛紫衣點頭道:「我也是。」
寶寶道:「大哥和三領主都想不出,說明根本沒有這樣一個仇家,那個老者的目的也就不是尋仇了。」
席如秀道:「不是尋仇又是為了什麼?」
寶寶道:「還記得溫約紅嗎?」
席如秀道:「可是向大當家挑戰失敗,自殺而死的溫約紅?」
寶寶點點頭,道:「我猜老者的企圖就是要挑戰大哥,不過,老者是在有把握的情況下才會向大哥挑戰,這就是他不斷派人來試探大哥的原因。」
在座的無一不是極富智能、經驗豐富的老江湖,可是他們卻不得不承認寶寶的分析極有道理。
唐雷有一點小小的不同意見,他道:「那老者年事已老,而挑戰卻是年輕人的事,以老者的年齡,怎會向一個後輩挑戰?」
這個問題一點也難不倒寶寶,她笑道:「當然啦,挑戰者絕不會是老者,而是幕後人,這個幕後人也許年輕,沒有名氣,為了做到一戰成名,才請老者為他試探大哥武功。」
這一句補充,說得大家心服口服,大家心中的疑團,已經冰釋。
至於挑戰者是誰,已經沒有必要去想,到時候自然會有分曉的。
衛紫衣也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人在江湖,就是要不斷地接受挑戰,這是一種自然規律,也是無可避免的。
看看談話已趨結束,寶寶拉住衛紫衣,悄悄道:「大哥一定帶來了我喜歡吃的蜜餞,快拿出來吧。」
想起蜜餞的滋味,寶寶的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衛紫衣笑道:「你剛才侃侃而談的樣子,十足像一個老大人,現在本性暴露,又露出饞嘴貓本性。」
寶寶早已從衛紫衣帶來的包袱中,翻出一大包蜜餞來。
不用去嘗,只聞聞味道,便知是席夫人的手藝,唐家堡雖然少不了蜜餞,但哪有席夫人知道寶寶的口味?
唐雷道:「馬上就要吃飯了,吃什麼蜜餞?」
衛紫衣苦笑道:「小傢伙一向以蜜餞當飯吃,如果誰能讓他好好地吃一頓飯,我寧願輸十兩金子。」
席如秀道:「我加五兩。」
寶寶道:「說話算數。」
衛紫衣微笑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寶寶笑嘻嘻對衛紫衣道:「想不到十五兩金子這麼容易到手,我得好好地吃一頓飯不可。」
唐雷道:「你要錢花,你大哥自然會給你,何必用計?」
寶寶笑道:「用大哥錢時花起來沒勁,自己掙來的錢,花起來才有趣些。」
眾人不由笑了,衛紫衣笑道:「用十五兩金子換來你吃一頓飯,花得不冤。」
寶寶狡詰地一笑,道:「真的嗎?」
霎時開席,寶寶正襟危坐,並且親自動手,為自己盛了一碗飯。
碗很小,飯只蓋住碗底,衛紫衣叫道:「這叫好好吃飯嗎?」
寶寶嘻嘻一笑,道:「那麼什麼叫好好吃飯呢?難道吃半碗飯就不叫好好吃飯?」
衛紫衣開始苦笑了,又上了小傢伙一次當,誰讓自己條件提得不夠周全。
「好好吃飯」的確切標準是什麼,誰也說不清。
十五兩金子花掉,寶寶吃蜜餞照舊。
吃完飯後,眾人回客房歇息,忽有一個僕人來,說唐老爺子有請寶寶。
衛紫衣笑道:「寶寶真是比大哥還有面子,竟得了老爺子青睞。」
寶寶道:「老爺子雖說高高在上,其實很寂寞很可憐的。」
席如秀笑道:「他對你竟然這麼好,老爺子一定有許多寶貝,你不如向他要一些。」
寶寶一聽說有寶貝,不由睜大眼睛,道:「他能有什麼寶貝?」
席如秀道:「比如一些護身的暗器等等,唐老爺子一定有的。」
衛紫衣笑罵道:「寶寶已經夠狡滑,偏偏領主還要教唆,可憐老爺一點家底,將被你們騙光。」
寶寶道:「老爺子武功深不可測,早不用寶貝啦,如果唐家子孫聽說老爺子有寶貝,說不定就會為爭奪遺產打起來,寶寶騙他寶貝,也是為唐門消災嗎!」
佔了便宜還賣乖,是寶寶一貫性格。
寶寶隨那僕人去了,不一刻,又喜氣洋洋地回來了。
席如秀笑問道:「可得了什麼寶貝?」
寶寶得意非凡,寶寶出馬,自然馬到成功,老爺子送了我一張『天蛛網』。
「天蛛網」是什麼東西,席如秀可從沒聽說,不由動了好奇之心,急急道:「快拿出來看一看。」
這種時候不賣個關子,秦寶寶就不是秦寶寶了。
把手往席如秀面前一伸,道:「拿來。」
席如秀茫然,道:「什麼拿來?」
寶寶道:「欣賞費呀,『天蛛網』是白看的嗎?」
衛紫衣拍手笑道:「報應,報應,教唆寶寶去騙東西,寶寶自然也要騙你的東西。」
席如秀近日也得了一樣寶貝,卻是一對玉蜻蜓。
玉蜻蜓用翠玉雕成,宛若活物,頗為可愛,席如秀送了一隻給乾兒子陰武,另一隻早準備送給寶寶的。
當下裝出一副苦巴巴的樣子,從衣袋中拿出玉蜻蜓遞給寶寶。
寶寶果然開心了,當下把手掌一件,手上卻是一塊如手帕一樣大小的絲狀物。
寶寶介紹道:「這個『天蛛網』展開來可網住一隻老虎,疊起來只有巴掌大,並且不懼刀砍、火攻。」
席如秀道:「有什麼用處?」
寶寶得意之情溢於言表,她道:「我看哪個不順眼,一網下去,讓他鑽成一個網中游魚,那時我想怎麼對付他,就怎麼對付他。」
說着,斜着眼睛看席如秀,席如秀慌忙退了一步,生怕寶寶看自己不順眼給自己一網。
衛紫衣嘆道:「有了這樣東西,你可真是如虎添翼了。」
在唐家堡住了幾日,衛紫衣向唐雷告辭,唐雷深知衛紫衣責任重大,不敢挽留,眾人別於「凝碧亭」,依依惜別。
寶寶終於可以和往日一樣,坐在衛紫衣懷中,共乘一馬,兩馬三人,逶迤前進,不一日已至棧道。
出了棧道,便是四川了,四川境內頗多高山,路皆坎坷,川外則一馬平川。
衛紫衣見那棧道盤山而建,下面便是廣大高崖,很是險惡。
當下三人下馬,牽着馬走過去。
席如秀嘆道:「李太白云:『蜀道難,難於上青天』,如今這棧道,可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敵了。「衛紫衣道:「如果我要暗算一個人,一定會在這裏埋伏的。」
寶寶忽地叫道:「起火了。」
衛紫衣和席如秀不由大驚,回頭看去,身後走過的棧道濃煙滾滾,木板「霹霹啪啪」響,紛紛墜入深谷。
饒是兩個人藝高膽大,也不由心驚,衛紫衣冷聲道:「如果前面也被大火堵斷,那可就糟了。」
幸運的是,前面並沒有起火,但棧道上卻立着一個大漢。
大漢身高足有八尺,身材極為雄壯,手中提着一柄宣花斧。
席如秀沉聲道:「關西薛二爺,『開山斧』薛丁。」
衛紫衣冷笑道:「衛紫衣可不是那麼容易死的,我倒是看看,他怎樣擋住我。」
薛丁手執巨斧,一看衛紫衣三個,立刻舉斧砍向棧道。
棧道不過是用木板修建,哪裏能禁得住薛丁的巨斧。
一斧劈下,木屑紛飛,棧道頓時被砍了一個大洞,不消幾斧棧道已被砍斷,薛丁退一步砍一斧,不一刻,棧道已被砍斷三丈之寬。
衛紫衣心中焦急,一步躍到斷口處,這三丈的距離,他固然可以一躍而過,但那要用盡全力。
如果他的身子躍在半空中,薛丁舉斧偷襲,他是不可能避過的。
薛丁停住了斧頭,「嘿嘿」冷笑道:「『金童閻羅』衛紫衣可是本事通天人物,如果不用這種方法,大當家是一定不會和我談判的。」
一聽說談判,寶寶便站了出來,鬥智鬥口,可是寶寶的拿手好戲。
衛紫衣見棧道下白雲悠悠,極是兇險,忙將寶寶拉住,沉聲道:「寶寶,退後。」
見衛紫衣神色冷峻,寶寶知道此時可不比往日,乖乖地退後。
他的目光如雷般射向薛丁,薛丁不由後退了一步。
衛紫衣淡淡地道:「好說,好說,薛大俠要說什麼,儘管說。」
薛丁哈哈大笑,道:「想我薛丁草莽人物,居然能夠令衛紫衣不敢正視,哈哈哈,可笑,可笑。」
衛紫衣冷笑道:「閣下若以為這一招可以逼衛某就範,可未免想得太天真了。」
薛丁「嘿嘿」笑道:「怎敢小視『金龍社』社主。」
他頓了一頓,道:「薛某別無所求,只要大當家跪下來,磕三個響頭,叫一聲『爺爺饒命』就行了。」
衛紫衣算是一個白道與黑道之間的人物,所以,他的暴戾之氣是無法消除的。
江湖人都知道衛紫衣手段毒辣,脾氣非常非常不好。
一怒殺人,衛紫衣是經常做的。
可是衛紫衣現在卻沒有發火,因為現在絕不是發火的時候。
他的目光冷漠、平淡,就像根本沒有聽到那句話。
他的全身已在蓄力,準備一躍而過,格殺薛丁。
這是很冒險的,但是卻是唯一的一個選擇了。
薛丁也瞧著衛紫衣,他的神情也很緊張,他一直不明白,主人為什麼讓自己這麼做,而不是放火?
如果一把火燒了棧道,衛紫衣只有被活活困死。
秦寶寶的小腦袋瓜早已開動起來,不過他再聰明,也想不出方法來。
因為他們目前的選擇並不多,除了拼一拼、試一試運氣,不可能再有其它的方法。
就在這時,寶寶看到薛丁身後的棧道上,出現了一點紅雲。
不是紅雲,而是一個紅衣人,秦寶寶很熟悉的那個紅衣人。
寶寶的一顆心卻快要跳出腔子,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絕不能讓薛丁覺察身後有人,否則他幾斧下去,棧道再被劈開,紅衣人縱然殺了薛丁,也走不過來了。
寶寶一下子衝上前來,指著薛丁罵道:「臭王八、大混蛋,你的兒子被你姨媽的丈母娘的小舅子的表妹夫一刀劈死了,活活燒死了,骨頭喂狗了。」
薛丁被罵胡塗了,姨媽的丈母娘的小舅子的表姐夫究竟是什麼人?
不等他想清楚這裏面的關係,身後忽有人喝道:「看劍!」
薛丁的反應不可以說不快,他的動作不可說太慢。
可是他還是慢了一點點。
他的斧頭已經揮起,可是卻永遠也砍不出去了。
鋒銳的劍尖一刺刺入他的咽喉,劍尖從領后「噗」地穿了出來。
薛丁倒下時,已經死了,幸好他已經死了,否則當他看到自己從棧道上墜入萬丈深淵,滋味會更不好受。
薛丁倒下時,衛紫衣才第一次看到了林若飛。
林若飛的劍是冷冷的,人也是冷冷的,衛紫衣就算想說一句感謝的話,但看到林若飛冷冷的表情,便立刻閉上了嘴巴。
兩個人,四隻同樣鋒利的眼睛如磁石一樣粘在了一起。
目中,有一種奇特的仇恨。
這種仇恨是無端的,是與生俱來的。
也許三國時的周瑜可以理解這種仇恨。
周瑜英才蓋世,文武雙全,智謀兵法,皆是上上之選。
可惜他偏偏遇到了諸葛孔明。
所以周瑜臨死時,方大叫:「既生瑜,何生亮。」
兩個絕頂的人物,是絕不可能並存,這就像一座山上,只有一隻老虎。
林若飛自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不過他的目光終於移開,移到秦寶寶的身上,直到這時,他的目中才有溫情。
不過他也只是淡淡地掃了秦寶寶一眼,便飄然離去。
他的離去就像到來一樣,令人不可思議。
席如秀搔搔頭皮,道:「真是一個怪人。」
寶寶可不高興了,他可不是瞎子,林若飛看着衛紫衣的那種眼神,怎瞞得過她?
「哼,和大哥過不去,就是和我過不去,以後見到你,理你才怪。」
心中嘟噥著,一臉的憤憤然。
三丈的距離難不了輕功高手,就算是寶寶,勉勉強強也躍得過去。
衛紫衣卻不放心,用腰帶將寶寶系在背上,才足尖一點,輕輕躍過。
席如秀也縱了過來。至於兩匹馬,對於三丈的距離,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衛紫衣忽地想起,剛才如果騎馬躍過,就不必怕薛丁的斧了。
不過,若是薛丁會暗器,在自己躍馬過來時打死馬匹,自己卻要墜入深淵了。
他之所以想到騎馬,是想在心中不承林若飛的情。
可是想來想去,這份情是承走了。
不知怎地,衛紫衣很不喜歡林若飛,不是因林若飛的冷漠和高傲。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根本不需要什麼道理。
畢竟和秦寶寶待得久了,竟連思維方式也很相近了。
剩下的棧道很長,但並沒有出現問題,當步子終於踏到地面時,衛紫衣一顆懸著的心才落下來——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5:40:24
第十三回 劍痴
接下來的幾天卻很安靜,這一天他們來到了一個無名的小鎮。
小鎮無名,也很不熱鬧,街上的行人很少,衣衫都很破舊。
小鎮方圓有四五里,但卻連一家象樣的客棧都沒有。
衛紫衣這一行鮮衣駿馬,鎮上的人當然很好奇,但他們的目中並沒有羨慕之色,隱隱之中,卻有仇恨。
一個和寶寶年紀差不多,卻只穿着一件破棉襖的孩子,噙著黑黑的指頭,不無欽羨地看着寶寶的新衣。
冷不防,一雙皮膚粗糙的大掌一把將小孩子打矮了半截,那是一個滿臉怒色的婦人。
她一把將小孩子拖進旁邊的門內,破門重重關上,門內傳來婦人的叱罵:「有什麼好看,有錢人沒有一個好東西,把你拐賣了都不知道。」
席如秀苦笑,道:「好象他們很不喜歡我們。」
衛紫衣嘆了一口氣,寶寶搶著道:「他們這麼窮,恐怕連飯都吃不上,看到有錢人自然痛恨。」
席如秀道:「世道不公,已非一日,我們又能怎麼辦?」
三個人默然無語,可是住宿的問題仍然沒有解決。
忽聽路邊有房門「吱呀」開了,一個青衣老者含笑立在門口,道:「本鎮的客棧都陳舊不堪,客官若不嫌棄,就在舍下將就一夜如何?」
衛紫衣立刻還禮,見這老者衣衫雖然破舊,卻洗得乾乾淨淨,況且舉止斯文有禮,該是一個讀書人。
當下含笑道:「如此,打擾老丈了。」
青衣老人將三人引入房中,屋子倒有兩三間,雖然傢俱破舊,卻收拾得整整齊齊。
打滿補丁的床單上,也是一塵不染。
三個人方才落坐,老者已經打來熱水,供三人洗漱。
衛紫衣取出一錠白銀,微笑道:「有勞老丈操勞,這些紋銀,算是一點心意。」
青衣老人微笑道:「客人相貌堂堂一定是個知書之人,君不聞孔子有云:『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寶寶笑道:「孔子又云:『四海之內皆兄弟也』,既是兄弟,何分彼此?」
青衣老人含笑道:「小公子快言利口,好生乖覺。」
當下不再推辭,收了銀子,卻出門去,道:「我去備些酒食,家中無米無蔬,無以待客也。」
老人一走,席如秀不由道:「別人都視我等如仇,這老兒卻客氣得很,莫非有詐?」
衛紫衣笑道:「這老人飽讀詩書,自然懂得事理,你這個人卻怪了,別人對你好些,就犯了疑心病,非要人人都對你橫眉冷眼才開心嗎?」
寶寶落井下石,道:「他犯疑心,馬上不給他吃飯,讓他吃西北風去。」
席如秀笑道:「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我和兩兄弟開戰,可謂不智了。」
寶寶道:「這麼說,一旦我落單,就要欺負我嗎?」
回頭拉衛紫衣,道:「大哥你今天可看清席領主的本來面目了,動不動就告我狀,其實是惡人先告狀。」
席如秀苦笑,看來以後有寶寶在場,絕不可輕惹戰端。
正說着,老人已經提着一些酒食回來,眾人肚中早已餓了,又有寶寶這個小神仙在,不擔心食物中有鬼,當下放心去吃,不一刻,酒無一滴,菜無一屑。
青衣老人待眾人吃罷,笑問道:「剛才客官在街上經過,可否遭人白眼?」
席如秀道:「正是,好端端的,為什麼這樣呢?」
青衣老人嘆了一口氣,道:「本來這個鎮子倒也富庶,地產的綢緞,在各個府縣也受歡迎,可是──」
當下長嘆了一口氣,寶寶着急,道:「後來怎麼樣?」
青衣老人道:「後來鎮上來了一個惡人,不但勒令每家每戶日日上貢,就連絲綢生意,也一併搶了去。」
秦寶寶怒道:「這太不象話,這廝太無禮了。」
青衣老人嘆道:「他有人有勢,且練有拳腳,百餘名漢子,近不了他的身,平凡百姓,又能對他怎樣?」
席如秀道:「就算這樣,那些百姓為何仇恨我們呢?」
青衣老人道:「凡是來到鎮上的體面人,無不是那惡人的朋友,鎮上百姓,這是錯怪了你們。」
衛紫衣笑道:「那老丈怎知我們不是富人的同夥?」
青衣老人笑道:「若是惡人的相熟,必已投到他家中去,又怎會來來去去找客棧住?」
衛紫衣點頭微笑,寶寶已搶道:「大哥,這幾天安靜得很,沒有事做好難受,今天晚上,去放一把火,燒了惡人的家。」
席如秀也摩拳擦掌,躍躍欲試道:「寶寶說得對,這樣的惡霸哪能在我們手上溜過。」
衛紫衣笑道:「才閑了幾天,就骨頭癢了,好好好,這件事就交給你和寶寶去辦?」
青衣老人卻道:「不勞英雄動手,今夜那惡人必有一劫。」
衛紫衣道:「為什麼?」
青衣老人道:「鎮上的百姓幾天前打聽到了一名俠士,那俠士今天晚上,就要來抄惡人的家了。」
秦寶寶道:「是什麼俠士,是什麼名字?」
青衣老人微微一笑,道:「說出那人來,走江湖的人,一定知道他的名字。」
說到此處,卻住了口,寶寶急了,道:「快說呀,是誰?」
青衣老人捻須微笑,朗聲道:「便是大名鼎鼎的俠盜方自如。」
這一下,衛紫衣和席如秀、秦寶寶是又驚又喜。
方自如居然沒有死去,居然來到了這裏。
可是寶寶還是有些懷疑,方自如中的「碧天蠶」之毒,雖然自己為他延緩了毒性,但只能捱過七天。
十天過後,若是沒有解藥,方自如就會變成一具殭屍了。
可是施毒者已被林若飛殺死,解藥卻在自己手上。
那一夜,自己趕回小屋時,方自如已經失蹤了。
寶寶當時以為,方自如一定是被敵人害死了。
難道有人救了他?並且也得到了解藥?
可是寶寶知道「碧天蠶」的配方很複雜,同樣的幾種葯,因為成份的份量不同,毒性也不同。
也就是說,除施毒者的解藥,其它治「碧天蠶」的解藥不但救不了人,反而加速毒性的發作。
寶寶不相信有人恰巧也得到了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解藥。
見寶寶驚喜過後又沉思起來,席如秀不禁問道:「寶寶,你在想什麼?」
寶寶抬起頭來,道:「方伯伯也許還活着,但是那個自稱是俠盜方自如的人絕不可能活着。」
席如秀道:「管他是不是方自如,今天晚上不就可以見到了嗎?」
轉眼天已經黑了,三個人收拾妥當,問明了路徑,走到鎮東,果然看到一家巨宅,和四周的低矮破舊的民居一比,更顯得壯觀華麗。
寶寶道:「這才真正叫民脂民膏。」
席如秀道:「大當家,是不是等到三更天再進去呢?」
衛紫衣尚未答言,寶寶已道:「一個小惡霸有什麼好怕的,就這樣大大方方地進去,隨機應變就是了。」
衛紫衣笑道:「不錯,我們也算是強盜,何必用偷的手段,從正門進去就行了。」
寶寶一馬當先衝到了門口,長這麼大可從來沒做過強盜,這一次,一定要把癮過足了。
拉動門環敲門,不一刻,門開了一縫,一壯漢惡聲惡氣地道:「幹什麼?什麼人?」
寶寶嘻嘻一笑,道:「我們是強盜,來搶錢的。」
惡漢不由愣住。首先,世上有秦寶寶這麼小,長得這麼漂亮的強盜嗎,其次,有自報家門的強盜嗎?
正在發怔,席如秀早已提起一腳,將大門踹開。
那惡漢也被大門撞倒在地,一骨碌爬起,大叫道:「不好啦,強盜來啦!」
剛才死氣沉沉的院子,一下變得熱鬧起來,腳步聲、叫喊聲、兵器碰擊的聲音,久久不絕。
衛紫衣最後一個走進了院子,看到檐下已經站了一排入,個個提刀拿杖,神情慌張。
等他們看到只有衛紫衣一個人走進來,連前面進來的一老一小才三個人時,便一起笑了起來。
原來對方只有三個人,三個人又能成什麼氣候?
衛紫衣如電的眼睛四下一掃,淡淡地道:「你們家的主人在哪裏,叫他出來見我。」
一個管家打扮的人笑嘻嘻地道:「主人一聽說強盜來了,害怕極了,躲在屋裏不敢出來了。」
其實他的意思恰恰相反──主人不會出來的,因為憑你們三個人還不配見到他。
他這一句話剛說完最後一個字,忽覺面前人影晃動,臉頰士重重地遭了一擊。
並且,他身邊也「劈劈啪啪」地響起了耳光聲,就像過年放鞭炮一樣熱鬧。
再看前面,那個長得很俊美的孩子正握着手腕笑道:「這些人的臉皮可真厚,把我的手都打疼了。」
衛紫衣和席如秀不由大笑,寶寶的話,可謂一語雙關。
管家不相信剛才打自己耳光的人是那個小孩子。
他看上去根本就沒有動過嘛。
可是臉頰上火辣辣地疼痛,分明是拜耳光之賜。
難道,這些人會妖術?
越想越怕,禁不住轉身就跑,高叫道:「老爺,強盜會妖術。」
他奔進內屋,不一刻,從後面走出來三個人。
走在前面的,是一個錦衣漢子,手指上戴着碩大的斑玉戒指,想必就是此間的主人了。
第二個人是一個年近六旬的禿頭老者,鼻子像鷹鈎一樣彎起,嘴唇頗薄。
看到這副相貌,衛紫衣忽地想起一個人來。
他向身邊的席如秀,道:「你看是不是他?」
席如秀緩緩點頭道:「很像。」
秦寶寶不知大哥和三領主玩什麼玄虛,便問道:「大哥,三領主,你們在打什麼啞謎?」
衛紫衣笑道:「大哥教你認識一個人,昔年江湖上有一個人,一生中入了四個幫會,無不被他反叛出去,一輩子拜了十一個師父,被他殺了十個。」
寶寶道:「還有一個,他為什麼不殺呢?」
衛紫衣道:「他的最後一個師父聽說自己的徒弟這麼惡,又氣、又急、又怕,最後活活氣死了。」
寶寶道:「這個徒弟可真是天下最大的惡人了,他是誰呀?」
衛紫衣道:「他的名字叫王盼盼,外號則是『九反神龍』。」
寶寶眼睛看着禿頭老人,口中問道:「這個人現在在哪裏?」
禿頭老人喝道:「老子就是王盼盼。」
寶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道:「王盼盼是一個女孩子的名字,聽名字想起她的容貌來,一定又多情、又溫柔,想不到呀,王盼盼卻是一個禿頂老頭,嘻嘻嘻。」
王盼盼知道自己的名字很不好,如果給他取名字的爹娘在世,他早已將他們活活餓死了。
如今名字又遭人調笑,這口惡氣哪裏能咽得下,雙臂一張,便如蒼鷹振翅一般,撲向秦寶寶。
衛紫衣人影閃動,已來到兩人中間,提起雙掌,接了王盼盼一招。
「轟」的一聲,王盼盼被震退了七八步之多,衛紫衣臉帶笑容,身子紋風不動,緩緩地放下了雙手。
王盼盼大驚道:「閣下是什麼人?」
衛紫衣淡淡地道:「衛紫衣!」
就這三個字便已足夠,院子裏的每一個人都聳然動容。
只有一個人臉上沒有表情,這個人一直跟在王盼盼的身後,臉上一直痴痴獃呆的,像一個白痴。
一個白痴,當然不知道衛紫衣的威名,也不懂得害怕。
衛紫衣也向白痴看了一眼,這一看,目中已有驚容。
因為白痴固然是白痴,但他身上,無時無刻不充盈著一股凌厲的劍氣。衛紫衣從沒有看到過,一個人身上有這麼旺盛的劍氣。
衛紫衣隱然明白,這個人為何會一臉痴獃了。
劍術是一門極高深的學問,智能、勤奮少了一樣都不可能練出絕妙的劍法來。
更重要的是,劍幾乎等於道,不練到忘我,是難以登堂入室的。
可是人事繁雜,紅塵滾滾,又有幾個人可以做到忘我。
一個人縱然可以在練劍時達到忘我之境,可是一個人除了練劍外,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白痴就不同了,當然,這個白痴不算真正的白痴,他只痴於劍。
他無時無刻,心中想到的不是劍,他也隨時隨地都可以做到「忘我」。
所以他才會有那麼充盈的劍氣。
王盼盼轉身拉過那個白痴,溫言道:「穿紫衣的人是個劍客,是天下獨一無二的劍客。」
一提到「劍」,白痴的臉上立刻有了神采,目中也盡失痴獃之色。
他抬起頭來,看着衛紫衣,此時此刻,他哪裏像個白痴?
衛紫衣忽然想起,江湖中有一位奇人,叫「劍痴」,莫非面前這個人,就是傳說中的「劍痴」?
他正沉思著,「劍痴」忽地沖了過來。
他的身法如行雲流水,說不出的瀟灑自若,衛紫衣從沒有見過這麼完美的步法。
在不停的變幻中,「劍痴」腰間的劍「嗆」然而發,劍出鞘時,宛若驚虹橫空。
衛紫衣足尖一點,已離了地面,躍上身旁的一棵大樹上,因為「劍痴」的那一劍太完美了,自己的武功中,沒有一招是足以與之抗衡的。
「劍痴」現在已變成了衛紫衣的影子,衛紫衣到哪裏,他就跟着到哪裏,他的動作之快絕不亞於衛紫衣,身法靈動處,竟有超出衛紫衣之勢。
衛紫衣自出道以來,從來沒有這般處於被動挨打的局面。
「劍痴」的動作太快,劍招更急,令自己根本就來不及拔出劍來。
兩個的人身影就像兩道旋風,在偌大的院子裏來回平治,忽而在左、忽而在右,沒有人能看清其中的變化。
王盼盼哈哈大笑道:「衛紫衣縱橫天下,也有今日。」
寶寶火起怒道:「臭禿頭,小爺打你的禿頭。」
說到做到,寶寶忽然圍着王盼盼急速地遊動,王盼盼四周,立刻就出現了十幾個秦寶寶。
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王盼盼看胡塗了。
「叭」的一聲,禿頭上早著了一記,清脆悅耳,十分動聽。
再看寶寶,早已退在席如秀身後,對王盼盼扮著鬼臉。
王盼盼剛要發作,身旁的錦衣漢子道:「王師父且忍耐,等『劍痴』擊敗了衛紫衣,這小子絕逃不出我們的手掌。」
王盼盼只有忍耐,惡狠狠地瞪了秦寶寶一眼。
就在這時,院中急旋的兩道人影中忽地閃起一道銀光。
席如秀道:「大當家終於出劍了。」
「叮」的一聲,兩道人影分開,「劍痴」劍朝天指,忽地「哇」的一聲,鮮血濺出三丈,身子直挺挺地撲倒地上。
衛紫衣手中銀劍晃動,臉上泛起春風般的微笑。
寶寶一躍三尺高,喜不自禁道:「大哥嬴了。」
一道灰色的人影從屋脊上輕輕落在院中,雙手只一抱,將衛紫衣抱在背上,只一彈,便彈出了院子。
席如秀大驚,寶寶早已叫道:「站住,不許抱走我大哥。」
兩個人飛身過牆,剎時不見。
錦衣漢子搓手嘆道:「『劍痴』畢竟鬥不過衛紫衣。」
王盼盼奸笑道:「你錯了,衛紫衣也和『劍痴』一樣受了重傷,只不過『劍痴』畢竟是白痴,不懂得掩飾,而衛紫衣則狡猾得多。」
錦衣漢子問道:「你怎麼知道?」
王盼盼笑道:「以衛紫衣的武功,豈能被灰衣人抱挾而走?」
錦衣人恍然大悟,道:「剩下的胖子、孩子,你我就可以對付,衛紫衣只有乖乖束手就擒了。」
王盼盼大笑,道:「擒住了衛紫衣,真人不知有多開心。」
錦衣人回頭吩咐,道:「速速搜查全鎮,挖地三尺,也要將衛紫衣找到。」
※※※
灰衣人扛着衛紫衣,徑直出了鎮子,席如秀和秦寶寶緊緊追趕。
那個灰衣人身上扛着一人,身法竟絲毫不慢,以寶寶的輕功,居然也追不上。
在鎮外的一座破廟前,灰衣人將衛紫衣輕輕放下。
在這片刻工夫,席如秀和秦寶寶已經趕上,寶寶叫道:「你要敢動大哥一根手指頭,我叫你變成魚。」
灰衣人似乎怔住,好好的一個人怎會變成魚呢?
寶寶不是吹牛,他的手中已經備好了「天蛛網」,隨時可以撒出去。
一網下去,灰衣人豈非變成了魚?
灰衣人哈哈大笑道:「寶寶,你又在弄什麼鬼?」
徐徐除了面巾,露出一張消瘦的面容來。
寶寶失聲叫道:「方伯伯!」
不錯,正是方自如,俠盜方自如。
席如秀也已趕到,老朋友見面,說不出的開心。
衛紫衣縮在地,面色蒼白,寶寶不禁流下淚來。
她問道:「大哥怎麼啦?會不會死?」
方自如道:「大當家以護身真氣和『劍痴』一搏,雖然傷了『劍痴』,自己也被擊散了真氣。」
寶寶淚光瑩瑩,道:「大哥會不會死?會不會死?」
方自如笑道:「連我都死不掉,大當家怎麼會死?」
寶寶這才想起,方自如明明是救不活了,怎會好好的?
雖然看上去他的面龐消瘦了許多,卻的的確確是活着的。
這樣的奇迹,是誰創造的呢?
從破廟裏轉出一人,一身青衣,面目慈祥,正是留宿三人的青衣老人。
方自如介紹道:「這位就是當世名醫,和寶寶的父親『萬邪醫聖』齊名的『大毒醫隱』傅青衣。」
寶寶喜極,道:「爹在世時,經常和我提到傅伯伯,他說伯伯的醫術比他還要高明,並且方法極為古怪。」
傅青衣呵呵笑道:「我和秦英做了半世的對頭,想不到他居然頗推崇於我。」
語調漸轉悲涼,道:「秦英一去,江湖中再沒有知己。」
原來秦英在世時,因為醫法見解,和他頗多爭執,雖不至於兵刃相見,也經常是一言不和,爭吵不休。
想起老友,傅青衣潸然淚下。
寶寶最關心的是衛紫衣,他道:「傅伯伯,大哥有沒有救?」
傅青衣道:「傅某儘力而為。」
將衛紫衣抱入廟中,傅青衣令眾人在廟外護法。
寶寶不敢打擾,只得在廟外負着手走來走去,像一隻沒頭的蒼蠅。
方自如見寶寶着急,生怕他急壞了,笑道:「寶寶,你可知我是怎樣活過來的?」
寶寶這才有了好奇之心,歪著頭道:「是呀,是怎麼回事?」
方自如道:「那一夜我僵卧在床上,動彈不得,身體的一切知覺都喪失了,後來聽傅大夫說,他路過小屋,聞到有」碧天蠶「毒的氣味,才入屋將我帶走。」
寶寶道:「『碧天蠶』有無數種配方,他怎知你中的是哪一種?」
方自如道:「當時我昏迷不醒,並不知傅大夫如何施為,後來他對我說,他為了妥當一些,用了一種新奇的方法。」
寶寶也是學醫的,對醫術也極感興趣,當下急問道:「是什麼方法?」
方自如說了兩個字:「換血。」
「換血?」寶寶問。
方自如道:「我中的毒融在血中,如果將毒血換去,換上新血,不就可以解毒了嗎?」
寶寶拚命點頭道:「好主意,好主意,可是哪裏有新血呢?」
方自如道:「天下的惡人多得是,惡人的血也是血。」
寶寶道:「傅大夫怎知你不是惡人呢?」
方自如笑道:「如果他發現我是惡人,就算醫好了我,也會一掌把我斃了。」
寶寶道:「換血之法我也聽爹說過,可是爹曾說過,人的血雖然都是紅的,但是也分好幾種,不同的血是不可以融合在一起的。」
方自如道:「傅大夫也對我說過,他說人的血大致為甲、乙、丙、丁四種,不過就算是同一種血有時也不能融合的,他說換血法把握只有三分之一,沒想到我運氣會這麼好。」
寶寶一聽,頻頻點頭,最後道:「傅伯伯可真聰明,難怪爹對他很佩服呢?」
「你爹真的從沒有說過我的壞話嗎?」傅青衣走出廟門,笑呵呵地說。
寶寶一見傅青衣的神情,便知衛紫衣已經無恙,想起傅青衣剛才居然將自己趕到廟外來,心中已有了報復之心。
於是笑嘻嘻道:「爹說的壞話可多呢?什麼剛愎自用,標新立異,邪門歪道,不務正業等等,還有好些話,寶寶都忘記了,反正很多很多。」
抿嘴偷笑,從傅青衣身邊溜進了廟。
傅青衣苦笑道:「想不到秦老頭仍是那樣的固執。」
席如秀哈哈笑道:「這哪裏是秦前輩的話,分明是小傢伙伺機報復。」
傅青衣一愣,道:「好好的,為何報復我?」
席如秀笑道:「你剛才將他趕到外面,小傢伙小心眼,肚子裏壞水多,他可不會放過你。」
傅青衣笑道:「秦老頭是個邪頭,這小傢伙可算是個魔頭了。」
席如秀慌忙道:「小聲點,小聲點,給小傢伙聽到,我們又要倒霉了。」
偷眼看去,立在廟門,雙手叉腰,滿臉邪笑的,不是秦寶寶又是誰?
席如秀心中連忙叫起苦來。
不過寶寶既然捨得離開大哥走出來,想必衛紫衣已經沒事了。
席如秀為轉移寶寶的目標,道:「大當家,怎麼樣?」
紫衣一閃,衛紫衣笑哈哈地從廟中走了出來。
看他的樣子,竟比以前還要有精神。
衛紫衣走到傅青衣面前,長揖到地,道:「大恩不敢言謝,傅先生但有所需,衛某絕不敢辭。」
寶寶不待傅青衣說話,指著道:「傅伯伯孤零零一個人,好生可憐,大哥不如派一個人侍奉伯伯,好不好?」
衛紫衣點頭笑道:「待我買幾個童僕,遂給先生就是。」
寶寶道:「現成的慣會侍候人的專家在此,不必花費銀子啦!」
衛紫衣茫然道:「是誰?」
席如秀一指自己的鼻子,苦笑道:「我。」
寶寶恨恨地道:「算你知趣。」
衛紫衣笑道:「三領主武功高絕、智謀無雙倒是不錯,可哪裏會侍候人?」
寶寶嘻嘻贊道:「席夫人那麼大的脾氣,若不是三領主侍候周全,會那麼端莊淑賢嗎?」
眾人哈哈大笑,席如秀恨不得找一個地洞鑽下。
他的老對手陰離魂若是在場,還不知會怎樣開心呢。
※※※
陰離魂遠在千里之外的子午嶺,此時忽然感到精神一震,說不出來的愉快。
和陰離魂對坐閑談的「無情手」張子丹,見陰離魂陰沉的臉上居然露出難得的微笑,不由笑問道:「可想到了什麼開心事?」
陰離魂道:「大當家他們一定找到了寶少爺,並且三領主一定又得罪寶寶了。」
張子丹笑道:「誰得罪了寶寶,誰就吃不消,這個道理三領主最懂得了,又怎會明知故犯?」
陰離魂道:「狗改不了吃屎,三領主的老毛病哪裏能改。」
張子丹搖頭苦笑,不知陰離魂和席如秀究竟犯了什麼沖?為什麼兩人總是好不起來?
當下大笑道:「管他那麼許多,下棋,下棋。」
陰離魂下了一子,道:「『紫竹宮』的紫秋如姑娘好象很長時間沒有來了。」
張子丹笑道:「有寶寶在,紫姑娘永遠沒有機會,她是個聰明人,何必自討沒趣。」
陰離魂道:「如果沒有寶寶,紫姑娘倒是和大當家是天生的一對。」
張子丹笑道:「可惜她的命實在不好,世上偏偏有個寶寶。」
陰離魂道:「寶寶一天不長大,一天不是寨主夫人,紫姑娘就一天不會死心的。」
張子丹道:「讓她死心並不難,如果她再上山,我們就演一齣戲給她看。」
陰離魂道:「演什麼?」
張子丹笑道:「這齣戲你演不成,非得寶寶和三領主來演才成。」
當下兩人下棋,不提。
※※※
寶寶問方自如道:「你猜王盼盼他們會不會追來?」
方自如道:「會。」
寶寶道:「為什麼呢?」
方自如笑道:「他們知道大當家受了重傷,趁我們勢單力薄,肯定會來的。」
寶寶摩拳擦掌,興奮地道:「就怕他們不來,來了,正好給大哥報仇!」
此時已是深夜,忽見遠處燈火通明,不知有多少人點着了火把。
「忽啦啦」一聲響,執火把的人群團團圍住了破廟。
當先兩個人,正是王盼盼和錦衣漢子。
衛紫衣的臉上浮起了殺氣,他一旦有這種表情,就說明他非常想殺人了。
可是王盼盼看到衛紫衣時,一點也不緊張,只是有些驚訝。
「劍痴」負了重傷,天下不可能有第二個衛紫衣,他難道又有所恃?
人群忽然分開,讓出了一條路,瞧他們臉上恭敬的樣子,來人的身份不低。
一個身披貂裘,眼睛快要長到額頭上的人慢慢地走了過來。
謝靈均。
謝靈均的身後,跟着十三個黑衣人,從他們的步態舉動來看,無一不是內外兼修的好手。
謝靈均慢慢地走到衛紫衣的面前,淡淡笑道。「幸會,幸會,在下何幸又見到大當家了。」
衛紫衣目光冷峻,冷冷地道:「好說,好說,衛某雖不喜歡殺人,但是對想死的人永遠是照顧的。」
謝靈均嘆道:「沒有人會想死的,大當家雖然也不想死,可是卻不得不死了。」
他的目光從席如秀、方自如、秦寶寶、傅青衣身上一一掃過,再也不看衛紫衣一眼。
他似乎已將衛紫衣當作一個死人了。
頭一個忍不住的就是秦寶寶,他問方自如道:「見過癩蛤蟆嗎?」
方自如知道寶寶心意,微微笑道:「自然是見過的。」
寶寶問道:「你知道癩蛤蟆最喜歡幹什麼?」
方自如尚未回答,席如秀是好了傷疤忘了痛,有趣地問道:「喜歡幹什麼?」
寶寶笑嘻嘻道:「胡吹大氣。」
謝靈均大怒。
有些人生氣的時候,並不在臉上表現出來。
謝靈均就是這種人。
他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沒有表情的表情無疑是一種很可怕的表情。
天上無星無月,謝靈均手一動,卻彷佛已有了月。
他拔出了刀。
他的刀正彎彎如月,和月光一樣明亮,一樣森寒。
衛紫衣的神氣很凝重,劍已在手,緩緩上指,他的執劍方法非常奇特。
大家都知道衛紫衣的劍法叫做「幽冥大九式」。
「幽冥大九式」最可怕的一招叫做「地獄使者」。
衛紫衣很少用「地獄使者」,因為這一招太殘酷了,殘酷得令人不敢想像。
衛紫衣不喜歡殺人,而「地獄使者」一出,絕不可能不殺人的。
衛紫衣現在卻不得不殺人,也不得不使出「地獄使者」了。
謝靈均的神情緊張,因為誰也沒有把握接下衛紫衣的「地獄使者」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5:41:05
第十四回 謝靈君
衛紫衣手中的銀劍忽地「嗡」然響起,劍尖上竄出一道青氣,吞吐不已,竟如靈蛇吐信。
謝靈均驚叫道:「馭劍成氣。」
這時,他感到後悔了,今天自己本不該來的。
可是他若是想逃走了,更如天崩地裂。
衛紫衣已經衝出了人群,劍指處,血肉橫飛。
剎那間,燈光燃盡,因為那些人的手臂已經脫離了身體。
大多數是斷臂在空中飛舞,除了手臂,就是人頭。
人頭滾滾。
當然更多的是鮮血,劍光閃動處,血流成河。
滿天血雨飛舞,謝靈均忽然覺得臉上一陣冰涼。
用手一摸,是腥腥的血。
並不是他自己的血,而是別人的血。
謝靈均獃獃地站着,這時,他帶來的人已經沒有一個活着了。
十三個黑衣人無聲無息地倒下,當他們倒下時,你根本認不出以前他們會是人。
現在他們已經變成一堆血肉。
謝靈均不懂的是,衛紫衣為什麼不向他進攻。
他明白,那種凌厲的劍氣自己無法抵抗。
衛紫衣從血泊中慢慢走了過來,站到謝靈均的面前。
寶寶一直躲在席如秀的身後,雖然不止一次見到血肉橫飛的場面,他還是不忍看,不敢看。
小小的脆弱心靈,是無法承受血腥的打擊的。
呼喝、慘叫聲已經停息了,寶寶才慢慢地把小腦袋從席如秀身後探出來,不過他依然不敢去看地上,只看大哥衛紫衣。
當他看到謝靈均居然沒有死時,覺得很奇怪。
大哥為何不殺謝靈均?
謝靈均也是如此想的,看到衛紫衣負着雙手,慢慢地向自己走過來,謝靈均執刀的手已因用力而發白。
衛紫衣淡淡地道:「你知道我為什麼不向你出劍?」
謝靈均搖搖頭。
衛紫衣臉上露出嘆息之色,他說:「你是唯一中了我的劍居然沒有死的人,對於我一劍殺不死的人,就不會用第二劍了。」
謝靈均吁了一口氣,慶幸衛紫衣是一個真正的劍客。
衛紫衣冷冷地看着謝靈均,淡淡地道:「但是我今天不殺你,並不代表我永遠不會殺你,如果你繼續這樣和我作對,總有一天,我會取你的項上人頭。」
謝靈均默然地聽着,身上所流的,全都是冷汗。
他嘆了一口氣,緩緩地將刀舉起,如月的彎刀。
「卡」的一聲脆響,他已用兩根手指折斷了刀。
斷刀落在地上,謝靈均也消失了。
衛紫衣臉上這時才露出了輕鬆的微笑,幾顆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滑落下來。
秦寶寶一個箭步衝過來,扶住了衛紫衣,衛紫衣勉強一笑,道:「好險。」
寶寶叫道:「大哥的身子好重,我都快扶不住了。」
方自如和席如秀急忙過來,將衛紫衣扶到廟門前坐下。
其實衛紫衣內傷方愈,剛才那一擊,已用了全力。
他不殺謝靈均,不是因為不想殺,而是殺不得。
當時,謝靈均只要一出刀,衛紫衣絕對招架不住。
這一次他又贏了,靠的是三分運氣,三分冒險,三分經驗。
他料定謝靈均絕不敢出手的,因為「地獄使者」那一招太可怕,絕對能夠將謝靈均震住。
如果謝靈均不走,在這裏的人,沒有一個人是他的對手。
方自如和席如秀雖然可以擋得住,可是誰敢料定謝靈均沒有伏下幫手。
寶寶蹲在地上,不停地為衛紫衣拭汗,並且從懷中掏出一把把藥丸來,道:「大哥,這些都是提氣補身的葯,快吃下去,吃下去就不覺得累了。」
衛紫衣不忍拂逆寶寶的好意,依言吞下了藥丸。
寶寶這才放心下來,道:「嘻嘻嘻,謝靈均是大獃子,被大哥嚇跑了。」
有人冷笑。
笑聲在凄涼的夜色中顯得刺耳至極。
眾人霍然回首,竟看到了謝靈均。
謝靈均的樣子得意極了,他大笑道:「我又回來了,你們以為我是三歲的孩子,那麼容易會被嚇跑嗎?」
沒有人說話,只有謝靈均得意的笑聲。
一個白面長須,手提朴刀的人,無疑是「大刀」鐵堅。
另一個手執摺扇,宛若諸葛孔明的人,莫非是「小諸葛」安子敬?
還有兩個人個子不高,身材卻極為雄壯,肩頭極寬,相貌也是一模一樣。
江湖上的雙胞胎並不多,也不一定每一對都會成名。
但這一對卻是最有名的一對。
「左右雙錘,煙雨流星」邱不一、邱不二。
謝靈均笑道:「你們一定認識這四個人,也必定知道,如果他們一起出手,當今武林能夠全身而退的人不會有十個。」
他說的都是真話。
衛紫衣暗提了一口真氣,永遠不衰竭、招之即來的真氣已變得空蕩蕩。
甚至連站立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心中不由暗噓了一口氣,深感今天的情景不容樂觀。
寶寶的輕功雖然絕佳,但是因為身帶弱疾,並不適合練習內功,真正打起來,對付二三流的高手尚屬勉強。
而謝靈均是絕頂高手,鐵堅、安子敬、邱不一、邱不二都是一流高手。
自己這邊,席如秀勉強能擋得住謝靈均,方自如最多能對付邱氏兄弟,傅青衣醫術精絕,卻無半點武功。
一旦交手,自己這邊必敗無疑。
以寶寶的輕功,或許可以逃脫,但衛紫衣最了解寶寶的脾氣,他是絕不會去下自己不管的。
想及此,不由暗暗地嘆了一口氣,莫非真是天亡衛紫衣嗎?
謝靈均並不着急動手,肉已在砧上,隨時可以取而食之。
想到縱橫天下,不可一世的衛紫衣竟會栽在自己手上,不由哈哈大笑。
席如秀怒叱道:「別太得意,你以為已經穩操勝券了嗎?」
謝靈均笑聲頓歇,冷冷地道:「胖子,我就先拿你開刀。」
席如秀大怒。
他平時最恨別人罵自己胖,大喝一聲,身形電射向謝靈均。
身形疾撲之時,刀已出鞘,一出手,就是三刀。
刀光又急又刁,換作別人,眼睛都花了,哪裏能夠抵抗。
可惜這一次席如秀的對手是謝靈均,謝靈均身體遊動,輕描淡寫地一一避過。
無論席如秀的刀有多快,他總是能從容應付。
誰都可以看得出,只要謝靈均一出手,席如秀絕擋不了三招。
方自如冷哼一聲,身體如輕煙般掠起,他的兵器是一對峨嵋刺。
方自如輕功之佳,就算是衛紫衣也自嘆不如,此時全力施為,更如青煙冥冥,飛龍在天。
但是在兩個高手台擊之下,謝靈均依然面帶笑容。
他的目的,就是要纏住席如秀、方自如,這樣他手下的四大高手,就可以從容對付秦寶寶和傅青衣了。
鐵堅、安子敬、邱不一、邱不二已向寶寶圍了過來。
寶寶心中暗忖:「不要緊張,要挺得住,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天蛛網」已握在手上,唐老爺子教的施用手法不斷從腦中閃過。
可是「天蛛網」只能對付一個人,該選哪一個做倒霉蛋呢?
還是先看一看四個人的武功高低再說,誰的武功高,就對付誰。
鐵堅四人在離寶寶一段距離的時候,就同時發動,鐵堅的朴刀,安子敬的精鋼摺扇,邱不一、邱不二的四柄鐵鎚,一起擊向了秦寶寶。
秦寶寶能夠招架得住嗎?
四種兵器帶起的勁風,幾乎讓寶寶的身子都站不穩了,他又能用什麼辦法對付這四個人?
大朴刀首先砍到,寶寶手中的「天蛛網」立刻撤了出來。
鐵堅猝不及防,連刀帶人跌入網中,略一掙扎,已被「天蛛網」包成了粽子。
對付安子敬的精鋼摺扇,寶寶的金匕首削了過去。
匕首飛了上天,巨力傳來。寶寶連退了幾步,不過,精鋼摺扇總算被格開了,那麼邱氏兄弟的四柄鐵鎚呢?
對付鐵堅,安子敬,寶寶已忙了個手忙腳亂,氣喘吁吁。
若是在平時,寶寶早已展開輕功身法和敵人游鬥了,今天卻不行。
身後就是毫無抵抗能力的衛紫衣,自己閃開,對方就有可能傷害到衛紫衣。
就算自己粉身碎骨,也定要保護大哥衛紫衣。
可惜想法固然好,能做得到嗎?
邱氏兄弟的雙錘像山一樣壓了過來,勁風撲面,幾乎連呼吸都很困難。
天上地下獨一無二,智謀無雙的天才兒童秦寶寶該怎麼辦?
除非奇迹出現,除非忽然有高手出現,比如林若飛,情況或許可以改觀。
可是奇迹並沒有出現,林若飛也沒現身。
但寶寶沒有死,因為寶寶大叫了一聲:「慢。」
邱氏兄弟果真收住了錘,他們不愧是用錘的高手,在間不容髮的的情況下,硬生生將錘收住了。
他們望着秦寶寶,一臉不解,似在等著寶寶的解釋。
後來衛紫衣問他:「如果他們當時沒有收住錘,或者不打算收錘,寶寶豈不變成肉餅了?」
寶寶笑道:「他們見我是個孩子,贏之不武,所以手上最多用一二成的力道,何況我那麼可愛,一時之間,怎忍心殺我?所以他們肯定會住手的,並且只用了二成力道,收回去很容易。」
衛紫衣本想問:「當時你明明可以逃開去,以你的徑功並不難的,為什麼不逃開呢?」
這句話衛紫衣沒有問出口,因為答案他已知道。
當時自己就坐在寶寶身後,寶寶絕不會不顧自己的。
此時,寶寶已經笑嘻嘻地道:「我叫你們慢,是怕你們吃虧啊!」
他一拍倒在地上,滾動掙扎不已的鐵堅,道:「我會邪術,你看他不是被我的邪術打敗了嗎?」
當時夜已深,四周漆黑一片,而「天蛛網」又極細,就連鐵堅自己,也不明白何以會讓一團如煙如霧的東西綁住,除了邪術,還能有什麼解釋?
安子敬、邱不一、邱不二,見鐵堅不說話,只在地上亂滾,心中着實有些相信了。
寶寶裝模作樣嘆了一口氣,道:「你們成名不易,我也不忍心使你們多年名聲毀於一旦。」
他搖搖手,又道:「去吧!我不難為你們。」
安子敬,邱氏兄弟見寶寶煞有介事的樣子,更信得八九不離十。
俗話說,小孩口中吐真言,他們哪裏知道,秦寶寶是天下一等一的鬼精靈。
忽聽正在和席如秀、方自如激戰的謝靈均冷笑道:「鐵堅中的是『天蛛網』,世上絕沒有第二個『天蛛網』,不過這小鬼詭計多端,可要小心。」
縱是在兩個高手的合擊之下,他尚能侃侃而語,這份能耐,足以驚人了。
席如秀和方自如現在已把希望全寄托在寶寶身上了,自己的唯一任務和能夠做到的,就是纏住謝靈均。
如果謝靈均衝出包圍,寶寶一個人可對付不了。
謝靈均暗暗着急,他本來是想纏住衛紫衣這邊的兩個高手,那四個人對付秦寶寶,還費什麼功夫?
不想鐵堅首先中計,安子敬,邱氏兄弟躊躇不前。
現在可真算是編個籃子裝自己,挖個陷坑自己跳了。
安子敬已經不再猶豫,不管怎麼說,自己這邊三大高手,無論如何也不能夠被一個孩子嚇倒。
不過他再次撲去時,存了一份小心,一旦時機不對,立刻退去。
邱不一、邱不二心靈相通,同時打定了一個主意。
如果安子敬中了邪術,自己再走不遲,如果安子敬搶攻得手,自己正好收拾殘局。
兩兄弟相視一笑,心靈早通,抱定了觀望的態度。
寶寶看在眼裏,喜在心頭,一起上來可吃不消,一個個對付,正合心意。
早把第二件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法寶──痒痒粉抓在手上。
安子敬已經撲了上來,用的是最穩妥的招式,暗將劈空掌力凝在摺扇上,一個孩子縱會用些邪術,想來內功的底子,絕不如自己多年的修為。
算盤打得很不錯,似乎也很有效。
摺扇劈出時,隱有閃電之聲,寶寶一聲慘叫,撲跌在地上。
安子敬不由大笑,忽見面前白煙晃動,心中大慌,急忙停止了呼吸,可是臉上已被噴了個正著。
頓時,一陣奇癢從臉上一直傳到骨頭裏,忍不住伸手去搔,這一搔不要緊,竟連手指也癢得要命。身上癢的經歷,每個人都嘗過,被蚊子咬一口,很多日子不洗澡,身上都會癢起來。
有人說,寧願痛不要癢,因為疼痛可以忍受,癢卻無法忍受。
何況寶寶的痒痒粉可不是一般的癢,如果用幾句話來形容安子敬此時的感覺,用萬爪搔心,如陷蚊穴,勉勉強強形容。
安子敬大叫,重重地跌在地上,臉拚命地在地上磨著,不一刻,一張本來很白凈、很漂亮的臉,已經變得血肉模糊。
邱氏兄弟已經嚇呆了,如果說寶寶不會用邪術,那麼安子敬好端端地為什麼會把臉往地上磨?
他們都知道安子敬一向注重儀錶,臉總是洗得乾乾淨淨,並且還會偷偷地擦一些女人才會用的香粉。
有時他的臉上長了一顆一點也不起眼的小痘子,安子敬也煩惱得幾天吃不好飯,睡不好覺。
這樣一個最注重容貌的人絕不會無端地用臉磨地面的。
唯一的解釋是,安子敬中了邪術,換句話說,秦寶寶真的會邪術。
秦寶寶古怪地笑着,在邱氏兄弟看來,他的笑容有說不出的邪氣。
謝靈均大叫道:「他用的是痒痒粉,並不是邪術。」
邱氏兄弟一向很敬佩謝靈均,他們也很聽謝靈均的話。
就算寶寶真的是用痒痒粉,那麼寶寶除了痒痒粉和「天蛛網」以外,會不會還有其它古怪的玩藝?
「天蛛網」和痒痒粉已經足夠可怕了,鐵堅那樣蠻橫的人,現在卻乖乖地躺在地上,像一隻待宰的豬羊。
安子敬就算死不掉,以後他看到自己的面容,就算不馬上瘋掉,也會活活愁死。誰可以保證秦寶寶不會有更可怕的法寶。
雖然他們一直很聽謝靈均的話,但今天已經有些懷疑了。
謝靈均只有在心中叫苦,他知道邱氏兄弟一生很笨,肌肉發達的人腦筋往往就不太靈光。
並且他們還很自信,大多數不太聰明的人都很自信。
如果他們想去鑽一個牛角尖,就算用十頭牛也是拉不回來的。
寶寶何等狡猾,早已看出邱氏兄弟的武功雖然很驚人,但腦袋卻有些不太靈光。
對付這種人,寶寶的手段足有十萬八千種。
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這表示輕蔑,然後閉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詞,好象在念什麼咒語。
衛紫衣勉強可以說話,他湊趣道:「寶寶,不要用最厲害的那招,用『婆耳彌嘛嗒里哈』就行了。」
邱氏兄弟心中打鼓,「婆耳彌嘛嗒里哈」又是什麼古怪的東西?
不用說,這種聽起來就充滿邪氣的東西一定極為可怕。
兩個人已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也不上去打鬥了。
不過他們畢竟不好意思逃走,被一個孩子嚇跑,傳了出去,畢竟很難聽。
衛紫衣深知,演戲不能過火,只要邱氏兄弟暫不動手,贏得的時間,就可以讓自己慢慢恢復力氣。
他現在已經感覺到真氣在慢慢地凝聚,他將這些真力引到手上。
只要自己能夠凝聚一點發暗器的力氣,就可以幫助席如秀、方自如擺脫困境。
席如秀、方自如的確已經陷入了困境,他們已經和謝靈均打了將近百招。
所幸謝靈均手中並沒有刀,否則席如秀、方自如早已經敗了。
謝靈均不再說話,如果自己能夠在衛紫衣功力未復之前擊敗席如秀、方自如,自己自然可以控制局面。
他一旦凝神接戰,形勢立刻改觀,何況久戰之下,席如秀刀法已經慢了下來,而方自如的身形變幻已不像剛開始那樣富有變化。
謝靈均大喝一聲,任方自如的峨嵋刺刺入自己的大腿,自己則趁這個機會,一掌拍飛了席如秀的刀。
刀飛上了半空,謝靈均如驚鴻躍起,雖然峨嵋刺的銳鋒沿着自己的大腿一直劃到腿後跟,但他畢竟抓住了刀。
刀一在手,謝靈均立刻就變了,變得有說不出的驕傲,說不出的自信。
衛紫衣立刻大喝一聲:「三領主,方兄,退下。」
方自如和席如秀身子一閃,閃到衛紫衣的面前,兩個人凝神以待,但心中已沒有多大把握。
謝靈均手中一旦有刀,就絕非剛才的謝靈均了。
謝靈均輕撫刀鋒,讚歎道:「雖然沒有我的那一把好,但也算是一把好刀了。」
席如秀羞愧得恨不得死去,忽然覺得一隻溫暖的小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耳畔傳來寶寶輕柔的話語:「刀被奪去並不算什麼,我們都知道三領主已經盡了全力。」
席如秀幾乎要湧出淚來,一向刁鑽古怪的寶寶,其實是最有人情味的。
他已發誓,就算拼了老命,也要保護寶寶。
正在這時,衛紫衣已經慢慢地站了起來,他的目光雖然很憔悴,但仍然很清、很亮。
謝靈均大笑,道:「衛紫衣,你難道還能施功?」
衛紫衣淡淡地道:「我只有一隻手能動,不過,劍只用一隻手就可以了。」
謝靈均冷笑道:「可是你絕不是我的對手。」
衛紫衣淡淡地道:「不錯,我現在不是你的對手,可是我有一條命,你可以不相信,但是我告訴你,我有法子和你一起死,就算你殺了我,你也一定活不了。」
他的聲音有說不出的自信。
謝靈均的臉上忽然沒有了表情。
謝靈均是一個絕頂聰明的人,他從不會輕易地對一件事做出決定。
就目前的形勢來說,是戰,還是不戰,是一個頗費思量的問題。自己現在手中已有刀,相信現在這裏的任何一個人都絕不是自己的對手。
自己這邊,尚有邱氏兄弟兩個助手,而對方,方自如、席如秀已經很疲倦,秦寶寶就算有些花樣,但他畢竟是小孩子。
衛紫衣的功力恐怕還沒有恢復一成。
以實力來看,自己這邊,佔了絕大的優勢。
但是他又想起張真人的話來:「如果你僅從武功上去判斷一個人,那你就錯了,人的精神力量往往是不可思議的。」
一個連螞蟻都不敢殺的女人,為了孩子可以面對一頭餓狼,一個瀕臨絕境的人,往往會使出比平時大許多倍的力氣。
如果自己衝上去,那麼接下來的,必將是一場生死之搏。
在死亡的關頭,一個人究竟能生出多大的潛能,這是誰也料想不到的。
謝靈均不禁有些躊躇。
不過,目前無疑是除掉衛紫衣的一個絕好的機會,放棄這個機會,也許自己一生都會覺得可惜。
想到這裏的時候,謝靈均的嘴角泛出一絲冷酷的笑意。
然後他握緊了刀,一步一步向廟門走了過去。
一步、兩步。
空氣彷佛凝固住了,就連肆虐的寒風也悄悄靜止。
只有粗重的呼吸聲。
有人在笑,是銀鈴般的那種笑聲,笑聲爽朗、恬靜。
或許只有美麗的女人才會有這種笑聲。
在這個漆黑寒冷的冬夜中,一個普通的女人絕不會出現在曠野中的。
謝靈均停下來,循着笑聲看過去,除了如霧的夜色,他什麼也看不到。
可是他也冷笑,道:「閣下既然有膽子笑,為何不現身?」
女人笑道:「你稱呼女人應該叫小姐才對,稱呼男人才叫閣下,難道你師娘連這規矩都沒有教給你嗎?」
謝靈均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他被人恨過,被人怕過,卻從來沒有被人嘲笑過。
女人又笑道:「你怎麼不說話了,是不是生氣了,一個男人可不要經常生氣,生氣是女人的權力。」
謝靈均的身子忽地動了,如脫免,又如閃電,他已經從笑聲中判定了方位,他絕不會判斷失誤。
刀光閃動,帶出一道眩目的光暈,世上很少有人能接住這一刀的。
可是謝靈均忽然急翻身,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身法將身子牢牢地釘在地上。
他的胸膛因憤怒而不停地起伏,他寒聲道:「如果你是個君子,為何不出來和我交手,為何要用『翠寒瘴』?」
這時大家才看清楚,謝靈均的身前一丈遠,有一縷淡淡的青煙。
如果謝靈均不能夠及時收足,就會撞入這道煙霧中。
「翠寒瘴」是一種可怕的毒霧,只要聞到一點點,就算是一大象,也會軟得像一灘泥。
雖然謝靈均識破了「翠寒瘴」,但他還是出了一身冷汗。
青煙散盡,面前依然沒有人,謝靈均忽然回頭,驚訝地發現,剛才立在廟門口的衛紫衣等人,忽地不見了。
他震驚、狂怒,一把抓住邱不一的衣領,聲色俱厲道:「人呢?」
邱不一嚇壞了,他從沒見過謝靈均有這種可怕的表情,他結結巴巴地道:「都在廟裏,都退到廟中去了。」
廟門緊閉。
從門內傳來那女人的笑聲,她說:「謝靈均,我有三句話要對你說。」
謝靈均咬着牙,道:「你說。」
「第一,」女人道:「我是一個女人,一個女人的武功再高,也絕不可能是你的對手。」
謝靈均道:「第二呢?」
女人道:「你可以衝進來,不過我必須提醒你,我除了有『翠寒瘴』外,還有許多古怪的東西,所以你最好小心。」
她又笑道:「再提醒你一點,你的決定最好下得快一點,因為衛紫衣正在恢復功力,用不了兩個時辰,他又可以擊出那一招令天地失色的『地獄使者』。」
謝靈均臉上的肌肉不停地跳動,眉頭擰成了疙瘩。
邱不一、邱不二張著大嘴,愣愣地看着他。
一看到他們,謝靈均恨得就要吐血,他真想殺了他們。
可是這兩個人對自己一直很崇拜,不但忠心,而且武功的確很不錯。
這種人,無疑是最難得的屬下,他們雖然笨,但絕不會出賣自己的。
謝靈均將一口惡氣咽到了肚中,對着緊閉的廟門沉聲道:「第三呢?你的第三句話是什麼?」
女人道:「我姓紫,『紫竹宮』的紫。」
謝靈均在聽到這句話后,立刻就下了決定──走。
「紫竹宮」的勢力,絕不如「金龍社」,但「紫竹宮」絕對比「金龍社」可怕得多。
寧願去惹「金龍社」,莫要去惹「紫竹宮」,這是武林中的規定,也是張真人一再叮囑過的。
「紫竹宮」最可怕的是毒藥,各種各樣,稀奇古怪,讓你想破腦袋也想不通的毒藥。
所以謝靈均立刻走了。
邱氏兄弟早就想走了,這個陰森森的地方實在讓人害怕——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5:41:53
第十五回 紫竹宮主
廟中已經燃起了火堆,照在大家疲憊的臉上。
一個宮裝絕色少女盈盈地看着衛紫衣,兩頰微微泛赤。
這個女人就是秦寶寶心中最大的敵人──紫秋如。
衛紫衣靠在案上,微微笑道:「多謝。」
寶寶一聲不吭,惡狠狠地盯着紫秋如,恨不得一口吞了她。
紫秋如長得漂亮,嘴巴又甜,並且對每個人都很和氣,她是那種人見人愛的典型。
幾乎每個見過她的人,都會不知不覺地喜歡她。
她一個微笑拋過去,願意為她死的人,可以從京城的北門一直排到南門。
秦寶寶偏偏就是不喜歡她。
他認為紫秋如是對自己的威脅,最有可能搶走大哥。
他並不明白這種情緒就叫做「吃醋」。
他還是個孩子,連自己是男孩是女孩還有些胡塗,有些事情他當然不懂。
不過,有件事是確定無疑,不可更改的,那就是,絕不能讓大哥給別人搶走。
紫秋如低着頭,羞澀的笑容讓她更艷麗動人。
她愛衛紫衣,甚至放棄少女的自尊也無所顧忌。
可是寶寶就像一塊頑石,橫亘在他們的中間。
她一直不明白,少不更事的寶寶為何喜歡所有的人,偏偏不喜歡她?
更苦惱的是,因為寶寶的影響,衛紫衣對自己一直很冷淡。
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看,衛紫衣都不應該不喜歡自己的。
紫秋如在心中輕嘆,誰說女人的心像天上的雲,其實男人的心,才是真正琢磨不透的。
自從姐姐紫玉竹嫁給了張子丹,紫秋如便成了第十一代「紫竹宮」宮主。
無論是身份、地位、容貌、武功,這些大多數女人都不易擁有的東西,紫秋如已經全有了。
可是她並不在乎這些,姐姐的話說得對,一個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是找到一個好男人。
她找到了,紫秋如呢?
衛紫衣對自己太冷淡了,幾乎已等於視而不見。
紫秋如一時之間,心亂如麻。
衛紫衣取了一根木柴,丟在火堆中,火更旺了,衛紫衣不想太冷落紫秋如。
紫秋如能告訴他實情嗎?
為了能見他,她一直跟到了唐家堡,一直遠遠地凝視着他。
這份痴情只能深深地埋在心底,誰也不可以知道。
衛紫衣也不可以。
俏臉微微一紅,紫秋如道:「無意間經過這裏,恰好看到所以才會遇見你。」
寶寶心中氣哼哼道:「瞧她那個低眉含羞的樣子,分明是想勾引我大哥,絕不能讓她得逞。」
她一提衛紫衣衣角,笑嘻嘻道:「大哥,今天過得好有趣,大哥,你累了,休息一下才是真的。」
衛紫衣拍了拍寶寶的小手,笑道:「大哥的體力在漸漸恢復,寶寶今天才真的累了,該休息才對。」
衛紫衣不說還好,現在寶寶真的覺得累了,雖然很不願意讓紫秋如勾引大哥,可是眼皮沉重,睜一下都難,不知不覺,偎在衛紫衣的懷中沉沉睡去。
做了一個惡夢,夢見大哥被紫秋如拉走,紫秋如得意她笑着,笑聲好可怕。
大哥呢?大哥的臉上冷冷的!一點表情也沒有,無論怎麼叫喊,大哥就像沒有聽見。
天地間,只剩下寶寶孤零零一個人,寶寶拚命地叫,嗓子都叫啞了,可是沒有人理他。
就連三領主他們也在幸災樂禍地笑。
猛地睜開眼睛,看到火堆早已熄滅了,陽光從窗子中照射進來。
寶寶的臉上掛着淚珠,衛紫衣把他緊緊地抱着,正憐惜地看着他。
寶寶哭着緊緊抱住衛紫衣,道:「大哥不要離開我,千萬不要。」
衛紫衣撫着他的長發,道:「寶寶又作夢了,大哥怎會離開你,大哥永遠都是你的大哥。」
面對寶寶的深情,衛紫衣心中湧起柔情無限。
紫秋如默默地看着,默默地低下了頭。
※※※
京城。
子午嶺。
衛紫衣又踏上這片屬於自己的土地,他的心中感慨萬分。
差一點點就回不來了,多年的江湖生涯中,這一次算是最為兇險。
寶寶拉着衛紫衣的手,十足是一個「跟屁蟲」。
衛紫衣回頭問席如秀,道:「秋如姑娘呢?」
席如秀道:「在山腳下她就走了,是流着淚走的,看上去很傷心。」
衛紫衣嘆道:「只希望她能夠醒悟,陷得越深,她所受的傷害就越大。」
席如秀說不出話來。
平靜了許久的子午嶺終於又熱鬧起來,因為寶寶回來了。
自從小棒頭嫁給了馬泰,衛紫衣另為寶寶請了一個小傭人。
寶寶給這個傭人起名為「小兔牙」。
寶寶一上嶺,就急急地跑到自己的領地──小小快樂園。
一回園就大叫道:「小兔牙,小兔牙。」
小兔牙一聽是寶寶的聲音,欣喜地從裏屋中跑出來,興奮地叫一聲:「寶少爺。」
寶寶道:「上一次過節的炮仗還剩下不少,還在不在?」
「在。」小兔牙點點頭,心道:「寶少爺又在搞什麼花樣,不過年不過節的,要炮仗幹什麼?」
不過她可不敢違背寶寶的話,這個小主人雖然又善良、又和氣,但他的惡作劇可讓人受不了。
寶寶把鞭炮掛在樹枝上,點燃鞭炮「劈劈啪啪」炸響起來。
衛紫衣正在黑雲樓中和「金龍社」眾首領敘談,忽聽到「劈劈啪啪」的聲音,聽聲音,是在寶寶的小小快樂園。
這一驚非同小可,衛紫衣首先推窗縱出,眾首領緊緊地跟在身後,眾人心驚不已,寶寶出了什麼事。
一進門來,不由苦笑,見寶寶在院中又蹦又跳,小兔牙像看一個瘋子一樣,很奇怪地看着寶寶。
寶寶口中喊道:「去了,去了。」
衛紫衣搖頭苦笑,不過年不過節,好好的放什麼鞭炮?
他搖搖頭,問道:「寶寶,這是在做什麼?」
寶寶笑容有些古怪,道:「我們好不容易活着回來,該去去邪才對呀,難道不可以嗎?」
席如秀笑道:「不錯,這一次可真算是千辛萬苦,才無恙歸來,是該去去邪氣。」
衛紫衣苦笑,對這一老一小,可真沒辦法。
黃昏時,子午嶺大擺宴席,寶寶表現得異常活躍。
一會兒往席如秀空杯中斟酒,一會兒往陰離魂杯中加水。
所以席如秀很快就有些暈乎乎的了。
陰離魂問席如秀道:「那個謝靈均真的那麼厲害?」
席如秀連連點頭,嘆道:「不遇上他,我還不知道我已經老了。」
一向不依不饒的陰離魂居然也嘆了一口氣,道:「其實江山代有才人出,只領風騷三五年,你已風光得差不多了,也該讓小輩風光風光了。」
席如秀一翻怪眼,奇道:「莫非你已經醉了?」
陰離魂道:「我的酒量一向比你好,你還沒有醉,我怎麼會醉?」
席如秀道:「既然你沒有醉,為什麼剛才你說的話怎麼聽也不像是你說的。」
陰離魂冷笑道:「現在我總算明白,你是什麼人了。」
席如秀笑道:「我是什麼?」
陰離魂道:「你這個人只能聽罵,給你說好話,你反而不舒服。」
席如秀笑道:「你總算說對了,畢竟我們是多年的交情。」
他看上去果然醉了。
張子丹在和方自如拼酒,當寶寶走過去時,張子丹忽地站了起來。
寶寶攔住他,道:「二領主,怎麼不和方伯伯喝酒了?」
張子丹氣忿道:「你會和一個只喝摻了水的酒,並且經常趁別人轉過身去,把酒倒掉的人喝酒嗎?」
寶寶道:「我不會。」
張子丹道:「方自如也不會。」
寶寶笑了,原來喝酒耍賴的是張子丹,想不到一向和大領主一樣嚴肅的張子丹也很有趣。
這一夜,大家都盡興而散。
※※※
小孩子是最健忘的,這一次下山遇到的種種風險,對寶寶來說,只是幾件很好玩的遊戲而已。
何況這一次收穫可不小,唐老爺子送的「天蛛網」真是一個又好玩,又有用的寶貝。
當然了,子午嶺眾人可蒙受了浩劫,現在嶺上的弟兄們一看類似網狀的東西,無不膽戰心驚。
衛紫衣在這段日子裏,收到「狀紙」無數。
對寶寶頑劣的「痴心不改」,連衛紫衣也只有苦笑搖頭。
這一日,衛紫衣跟到寶寶的房間,想看看寶寶這幾日又有什麼新鮮花樣。
房子裏多了一個小紅爐,爐子上正燒着一壺水。
寶寶身着一件雪白睡袍,正襟危坐在爐前,不時地用手中的小芭蕉扇向小爐子煽風。
他面前的矮几土,放着許多奇奇妙妙,衛紫衣從來沒有見過的瓷罐兒、木碗什麼的。
衛紫衣一走進房間,寶寶猛躍而起,喜道:「大哥來得正好,正好嘗嘗寶寶的手藝。」
一聽說「嘗嘗」,想必是用嘴巴的,想起寶寶以前釀的「猴兒酒」,以及大補丸,衛紫衣的腦袋立刻大了一圈。
他苦笑道:「寶寶又在做什麼新奇的試驗,卻找來大哥做試驗品。」
寶寶見衛紫衣一副怕的樣子,笑道:「大哥放心,寶寶正在煮茶,保證大哥從來沒有喝過這種好茶。」
強按著衛紫衣坐下,衛紫衣看着擺着的東西,笑道:「喝茶就喝茶,要這麼些碗碗罐罐做什麼?」
寶寶道:「這些都是茶具呀,是我托戰平辛辛苦苦從山下弄來的。」
接着向衛紫衣一一指點,道:「這是官窗脫胎填白蓋碗,這是成窯五彩小蓋盅,這是犀牛角做的,至於這些木頭茶器,有黃楊木的,也有松木的。」
衛紫衣覺得怪有趣,遂笑道:「你一個人喝茶,要這麼多杯子做什麼?不管什麼杯子,還不是一樣喝茶。」
寶寶開心地拍手大笑道:「大哥終於也有不知道的,喝茶要有好茶具,否則就不是品茶,而是牛飲了。」
衛紫衣佯裝生氣,道:「越來越大膽了,敢說大哥是牛。」
寶寶笑道:「大哥裝生氣可裝不像,臉板著,眼睛裏卻有笑意。」
衛紫衣不由笑出聲來,道:「真是什麼也瞞不過你這個小精靈。」
遂笑道:「你既說得頭頭是道,斟一盅來給大哥吃。」
寶寶依言取了水,撮了茶葉,恭恭敬敬遞給衛紫衣。
衛紫衣見到茶葉滿布毫毛,香氣高爽,便問道:「這是什麼茶?」
寶寶道:「是洞庭湖的老君眉,又甘又醇,算是很難得的。」
衛紫衣飲了一口,果然覺得甘甜醇凈,與平時喝的茶不同,不由讚不絕口,放下杯子,笑問道:「寶寶的煮茶功夫,是從哪裏學來的?」
寶寶道:「大和尚叔叔最愛煮茶,他煮茶時,我就為他煽火。」
衛紫衣笑道:「歷來有道高僧都是茶道高手,可惜像我們這種人,可沒那種閑工夫。」
寶寶道:「當和尚的,不能喝酒,又不能吃肉,又不能上街去玩,每天念完經后,干坐無聊,只有在茶上做文章了,所以越是地位高的和尚,茶道越是精。」
衛紫衣笑道:「悟心大師轉到你這樣說他,不打你的屁股才怪!」
寶寶歪倒衛紫衣懷中,做了一個鬼臉,道:「大和尚叔叔拿我最沒有辦法,遇到我淘氣,最多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小屋中的歡笑不斷。
正說着,三領主席如秀一頭撞了進來,一邊附掌,一邊大笑道:「大當家,好消息,好消息。」
衛紫衣道:「什麼好消息?」
席如秀道:「可記得那個臭小子謝靈均?」
衛紫衣怎會忘記,這幾天,腦子中無時無刻不在想着這個人。
自出道以來,歷經風險無數,唯謝靈均這一次最為兇險。
當下沉聲問道:「那謝靈均又怎樣?」
席如秀道:「據京城中的弟兄來報,謝靈均孤身一人,來到了京城,這正是我們報仇的好機會。」
衛紫衣慢慢地站了起來,踱著步,道:「京城是我衛紫衣的根基,他竟敢單獨一人來到這裏,真是有恃無恐。」
席如秀道:「這小子以為憑他的一身武功,無人製得住他,這一次他竟然送上門來,我們無論如何也不能放過。」
衛紫衣道:「叫弟兄們千萬不要輕舉妄動,一切等我到了再說。」
寶寶問道:「謝靈均現在在什麼地方?」
席如秀道:「他在『品香樓』。」
品香樓是京城第一去處,那裏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尤其是女人。
品香樓的小拂紅艷色傅京城,大家到品香樓去,大多是為了看一看小拂紅。
但品香樓絕對不是妓院,小拂紅也絕不賣身。
據說你只要能逗得小拂紅笑上一笑,她就隨便你怎麼樣。
於是有人付上千金,小拂紅不笑,有人裝神弄鬼,小拂紅也不笑。
小拂紅來到品香樓已經三年,這三年中,她從來沒有笑過。
大家一窩蜂地趕到品香樓,難道只是為了看一看一個永遠也不笑的女人。
人總是很奇怪的,越是得不到的東西,偏偏越急着要得到,大家都以為,把一個女人逗笑是一件極容易的事,任何一個男人,都以為自己對付女人的手段是最高明的。
所以品香樓的生意一直很不錯。
正是華燈初上,萬家燈火的時候,品香樓中依然和平時一樣熱鬧。
樓上的雅座上坐滿了人,大家的頸子都像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拉着,一起伸長了向珠簾后看去。
珠簾后,放着一架琴,小拂紅每天此時,都會為大家撫上一曲。
據聽過她琴聲的人說:「小拂紅的琴藝絕對是第一流的,珠簾低垂,美人在座,縴手輕拂下,琴韻早出,那種感覺,絕不是語言可以形容的。」
說這句話的,是京城中公認最風流、最倜儻的慕容公子。
慕容公子又道:「聽到她的琴聲,你覺得就算花再多的銀子也是值得的,可惜她從來沒有笑過。」
慕容公子的畢生憾事,就是從沒有看到小拂紅一笑。
今天慕容公子同往常一樣,坐在他每天都坐的位子上。
他也和別人一樣,伸長了脖子,往珠簾后看去。
紅影一動,一個人一掀珠簾,走了出來,這個人是個女人,很美的女人,從一千個人中也挑不出一個來。
但這個女人並不是小拂紅,小拂紅的美貌勝這女子十倍,何況小拂紅也是從來不著紅裳的。
大家都認得紅裳女子是小拂紅貼身的丫鬟,名字就叫小紅。
小紅盈盈地一笑,妙目轉動,每一個人都覺得,小紅看的是自己。
小紅道:「小姐今天不能撫琴了,因為她病了。」
說完這一句話,她向眾人歉然一笑,掀開珠簾走了進去。
大家都覺得很失望,不過每一個人都有可能生病,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所以大家都沒有說什麼。
只有慕容公子,他覺得很奇怪。
慕容公子是品香樓的常客,除了小拂紅住的小樓,他什麼地方都去過。
他記得下午來的時候,明明看到小拂紅穿着一件雪白的衣裳,倚在朱樓上,像攀倚在牆邊的紅杏。
看她的樣子,精神比任何時候都好,又怎麼會病呢?
於是他徑自掀開珠簾,走了進去,沒有人敢阻擋他,因為他是慕容公子。
慕容公子家世顯赫,他的父親正是赫赫有名的鎮南王,權傾朝野。
何況慕容公子還會武功,據說還很不錯。
這樣一個人,沒有人敢阻擋他。
品香樓的樓主此時也在場,但他只有眼睜睜地看着慕容公子進了那扇門。
進入門后,是一截樓梯,下了樓梯,對面便是小拂紅的閨房。
慕容公子下了樓,走到小拂紅閨房的門口,紅影一閃,小紅擋在他的身前。
小紅笑道:「慕容公子要到哪裏去?」
慕容公子很客氣地道:「聽說小姐病了,我特地來看一看,並且我的醫術也很不錯的。」
小紅笑道:「多謝公子盛情,小姐並沒有什麼大病,只不過偶染小恙,剛剛吃過葯,已經睡了。」
慕容公子畢竟是一個很有修養的人,而不是一個無賴,聽到小紅這樣說,他已準備走了。
不管怎麼說,像小拂紅這種女人是不可唐突的。
他轉過身,剛準備走,房子裏忽然傳來了笑聲,是小拂紅的聲音,她居然在笑。
慕容公子立刻沉下臉,轉過身去,問小紅道:「一個人既然已經睡了,為什麼還會笑?」
他隱隱覺得,房裏肯定不止小拂紅一個人。
因為一個人待在房裏,是不會笑的,除非那個人有點毛病。
看着慕容公子很難看的表情,小紅嘆了一口氣,道:「你為什麼一定要進去呢?」
慕容公子道:「她病了,我就去看看她,她如果沒有病,我就要問問她為什麼故意裝病?」
小紅道:「小姐畢竟是一個人,是人總有疲倦的時候,小姐雖然不幸而操賤職,卻連一點自由都沒有嗎?」
慕容公子被問住了,不過他很快便道:「如果一個人在屋子裏會不會笑?」
小紅道:「除非是瘋子。」
慕容公子道:「那小姐為什麼會笑,她並不是瘋子。」
小紅嘆了一口氣,道:「屋子裏的確是有第二個人。」
慕容公子道:「是誰?」
這一次小紅回答得很乾脆,她說:「是一個男人。」
慕容公子一把推開了門,門上插著拴,慕容公子掌力一吐,就算是鐵拴也會斷的。
他一心想看一看,究竟是什麼人居然能搶在自己前頭進入小拂紅的閨房。
此時,他的心情又羞又惱。
小拂紅居然看不上他,而看上了別的男人,這對慕容公子來說,是一件極為丟臉的事情。
他倒要看一看,小拂紅究竟看上了一個什麼樣的男人。
屋子裏並不明亮,兩個有情有義的男女待在一個屋子裏,是不需要太明亮的燈光的。
小拂紅還穿着那件雪白的絲袍,黑漆漆的長發像瀑布一樣披在身後。
雖然燈光很昏暗,慕容公子還是能看得出小拂紅除了這件睡袍以外,什麼也沒有穿。
他心中的惱怒已將他的臉燒紅──她居然在別的男人面前穿這種衣服。
其實他的想法很可笑,一個混跡青樓的女人,無論做出什麼事都不奇怪的。
慕容公子並不是一個多情人,也許他並不愛小拂紅。
但他無法忍受一個自己追不到的女人,上了別的男人的床。
他生氣,是因為他是一個男人,男人都起碼有自尊。
這是一個養尊處優,從來沒有得不到想得到的東西的人所不能忍受的。
小拂紅吃驚地看着闖進來的慕容公子,很快又變得冷冷的,就是平時慕容公子見到的那種冷漠。
她剛才還在笑,現在又對我冷冷的,難道我在她眼中真的一文不值。
這種想法又一次傷害了他的自尊,他避開小拂紅的目光,冷冷地盯着那個男人。
這是一個和慕容公子同樣年輕,也同樣英俊的男人。
男人在慕容公子衝進來時,一直像石雕一樣地坐在椅子上。
他頭上的髮髻已打開,外衣已除下,如果慕容公子再遲一步進來,他就不會坐在椅子上,而是躺在床上了。
他的眼睛也盯着慕容公子,並沒有慕容公子的那種怒意,他的臉上沒有表情,任何一種表情都沒有。
他看上去就像一個石像。
慕容公子冷笑,一直按著梨木桌的手掌慢慢地提了起來。
梨木是一種很堅硬的木頭,但這張梨木桌忽然像已經衰敗不堪的樣子,一塊一塊地落到地上。
小拂紅吃驚地睜大了眼睛,她想不到慕容公子居然會武功,而且還很高明。
梨木桌碎了,慕容公子和那個男人之間已經沒有什麼障礙物。
兩個男人也忽然間感到對方的壓力。
慕容公子冷冷地道:「我們出去。」
男人搖搖頭,緩緩地道:「我從不會為一個女人打架的。」
慕容公子笑了,他以為對方一定怕了,他冷笑道:「既然你不敢,為什麼不穿上你的外衣走出去呢?」
男人道:「外面很冷。」
慕容公子道:「但是如果破人扔出去,不但很冷,還會很痛。」
男人道:「我知道,可是你卻未必知道。」
他又淡淡地道:「所以你應該去嘗試那是什麼滋味。」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5:42:57
第十六回 小拂紅
男子還是坐着,並且他和慕容公子的距離並不是一隻手臂就能夠夠著的。
可是慕容公子卻忽然像被男人的手抓住了衣領,並且跪在了那男人的面前。
慕容公子很想挺起身子站起來,可是那隻手的壓力太大,他都能聽到自己的肩頭「咯咯」
地響。
他很想出手,可是不知什麼緣故,他的兩隻手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
男人在微笑,他的臉色很蒼白,但在昏黃的燈光下看去,卻顯得很動人。
他的微笑也很迷人,他笑道:「一個男人為了女人打架是一件最愚蠢的事情,何況那個女人又是一個裝腔作勢的婊子。」
小拂紅靜靜地聽着,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就好象沒有聽見。
作為一個女人,她本該無法忍受,但作為一個像她這種職業的女人,她只能忍受。
慕容公子牙齒打顫,已經說不出話來,剛才的滿腔憤怒已變成了恐懼。
男人又笑道:「如果一個人做了蠢事,就應該得到懲罰,你想得到什麼懲罰?」
慕容公子呻吟道:「你最好放了我,我爹是鎮南王,你最好放了我。」
男人大笑,慕容公子忽然感到有一種可怕的力量傳到他的右腿,他聽到腿骨爆發出刺耳的響聲。
很輕的響聲,但卻像一根針,刺到耳朵里,刺到胃裏,刺到肩頭裏。
然後慕容公子像一隻破口袋一樣,從剛才走進來的門飛了出去,重重地落在冰冷而僵硬的地上。
他終於享受到被扔出去的滋味,他知道他的腿骨已經斷了,從今以後,他再也站不起來了。
幾乎整條街都能聽得到他的慘叫聲。
男人起身,關上了門,把叫聲和寒風關在了門外。
屋裏開着火爐,溫暖如春。
男人道:「我雖然廢了他的雙腿,卻救了他的命,因為一個不自量力的人壽命通常都是很短的。」
他又笑道:「也許他現在可以一直活到一百零八歲了。」
他揚動眉毛,道:「我是不是一個好人?」
小拂紅道:「是。」
男人笑道:「現在又剩下我們兩個人了,剩下的時間是不是只屬於我們兩個人?」
小拂紅道:「是。」
男人在床邊坐下,道:「從現在開始,我是不是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小拂紅道:「是。」
男人微笑道:「那你為什麼還不脫下你的衣服呢?」
小拂紅不能拒絕,因為這個男人出了很高的價錢。
絲袍從她的肩頭褪下,露出赤裸而完美的胴體。
她的美麗是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她的美麗足以讓人窒息。
男人握着她的柔美,輕笑道:「我知道真正會欣賞女人的人,是不會讓女人一下脫光衣服的。」
小拂紅道:「那你為什麼這樣做呢?」
男人道:「因為我是一個多疑的人。」
「多疑?」
男人點了點頭,道:「有些女人會往身上藏一些小玩藝,這些小玩藝往往會要人的命,但是當一個女人脫光衣服以後,這種危險就小得多了。」
小拂紅的表情有些不悅,在這種銷魂時刻,說這種話豈非很掃興?
她嗔道:「現在你總可以放心了。」
男人微笑,目光轉向小拂紅的手,正被他握著的、很美麗的那隻手。
五個指甲都染上了鳳仙花汁,鮮紅鮮紅的,襯得肌膚更加白皙。
在這種情況下,有許多部位都比手要好看得多,他為什麼要去看小拂紅的手?
據說有些很會欣賞女人的人,首先看的是女人的手。
男人抬起這隻手,放在唇邊親吻,然後他抬起頭來,微笑道:「一個女人在激動的時候,指甲就會劃破男人的背,而那個男的往往是不會注意到的,假如那隻手上的指甲恰巧塗了一種令人在不知不覺中死去的毒藥,那就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了。」
他的眼中漸漸有了一種可怕的東西……殺機。
小拂紅的臉色忽地變了,因為她感到男人握住自己的手忽地變成了鐵箍。
小拂紅驚叫,道:「你在做什麼,你弄痛了我。」
男人做的事已經不是只是弄痛她了,「卡嚓」一聲,他已經將小拂紅的這隻手活活擰了下來。
小拂紅一下子昏了過去。
男人拿着這隻仍在滴血的手,用手上的指甲沾了一點點的鮮血。
血不再是紅色,而是黑色。
男人嘆了一口氣,將這隻手放在床上,站起身來,笑了笑,道:「為什麼要用這種方法呢?美麗的女人對別的男人是一種致命的武器,對我卻不是。」
小拂紅已經昏了過去,屋子裏並沒有其它人,他在和誰說話。
門外有人冷哼一聲,是女人的聲音,女人道:「你今天躲不過去了,難道你不覺得今天的燈有些特別嗎?」
男人嘆息,道:「如果我連『佛燈草』都覺察不出,我早已死了十次了,用這種方法,你已不是第一個。」
他又笑道:「難道女人除了用色相和毒藥之外,再也沒有別的方法?」
門忽然開了,但進來的不是人,而是冷風。
男人隨手抓了椅背上的長衫,披在身上,長衫帶動的風撲滅了油燈,屋子裏一下變得很暗。
男人微笑,道:「現在燈滅了,我看不到你,你同樣也看不到我。」
女人嘆息,道:「謝靈均,你果然厲害。」
不錯,這個男人就是謝靈均。
謝靈均負着雙手,靜靜地站在屋中,神情居然很瀟灑,他自信地道:「你還有什麼手段,不妨使出來吧!」
女人道:「對付你這種男人,任何一種陰謀詭計都是沒有用的。」
這句話說完之後,就是長長的嘆息,嘆息聲過後,就什麼聲音也沒有了,過了很久很久以後,仍是沒有一點聲音。
那女人莫非已經走了?
這種估計的把握很大,女人通常都沒有耐心,何況對付謝靈均這種人,不管是什麼詭計都是沒有用的。
謝靈均還是靜靜地站着,好象準備一直站到天亮。
他的武功極好,耐心居然也不錯。
漸漸地已到了黎明,天依然很黑,但離太陽出來已經不遠了。
謝靈均忽然好象決定不再等下去,他的身形就像鬼魅,忽然衝到了門口。
他並沒有料到,女人並沒有走,他看到一把雪亮的刀正從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向他劈來。
謝靈均用刀。
對於刀,他相信沒有人能比他更了解、更熟悉。
但是這柄劈向他頭頂的刀的招式卻很陌生。
他從沒見過這樣奇詭,這樣快的刀。
幸虧他衝到門口的時候,已經準備退回來,幾乎在刀光閃起的同時,他又退回到屋子裏去。
刀落空,劈到了門板上,深深地嵌進了木頭裏。
謝靈均大笑,身子如驚虹般掠起,又衝到了門口。
其實他第一次衝到門口,就是引那一刀出手的。
現在他又衝到了門口,因為他料定對手就算來得及再出刀,動作也不會那麼快、那麼狠了。
可是他錯了,一把漆黑的刀,無聲無息地從另一個角度刺過來,貼着他的肋骨,深深地刺入他的身體里。
他絕不相信這是真的,因為他確信,門口絕對只有一個人在呼吸,也就是說,絕對只有一個人。
那麼,這一把從另外一個角度刺過來的刀,又是怎麼回事?
那柄雪亮的刀還深深地嵌在木門上,執刀的人好象並不想把它拔出來。
因為那不是人,而是一個沒有生命的木偶。
一個木偶怎會用刀殺人?
謝靈均忽然想起,傳說中的少林寺木人巷中,就有這種可以殺人的木偶。
據說能夠逃出木人巷的人,幾百年來不超過三個。
他能夠逃過木人的刀,已經是一種僥倖,被那把漆黑的刀刺中,就成為必然。
漆黑如墨的刀執在一個女人的手中,女人的臉上矇著黑紗,透過黑紗只能看到裏面一雙發亮的眼睛。
刀拔出,謝靈均也跟着倒下,自始至終,他都不知道那女人是誰,究竟為什麼要殺他。
血不停地從傷口流出,這一刀刺得很深,謝靈均以為自己一定是死定了。
迷迷糊糊的,他聽到腳步聲,人很多,但每個人的腳步聲都很輕。
來的人無疑是一群高手,在京城裏,這麼多的高手同時出現,那麼只可能是子午嶺的人。
衛紫衣、秦寶寶、席如秀、張子丹、陰離魂一起都來了。
這時謝靈均已經昏了過去。
寶寶眼尖,第一個看到謝靈均身上的鮮血,他並沒有看到女人,女人早已走了,木人也被帶走了。
她驚訝地道:「好象死了哦!傷口很深,以謝靈均這樣的武功,也會被人刺傷?」
衛紫衣注意到門上的刀痕,又仔細地翻看着傷口,問寶寶道:「他還有沒有救?」
寶寶吃驚地睜大眼睛,道:「大哥要救他?他把我們逼得那麼慘,他又那麼壞,被人刺傷是活該。」
衛紫衣道:「不管怎麼樣,先救活他再說,他為什麼要來京城,這其中是什麼原因,也許對我們很重要的。」
寶寶一邊聽一邊點頭,道:「既然大哥為他求情,我就破例救他一次。」
席如秀道:「傷口這麼深,很可能刺到了心臟,有救急葯嗎?」
寶寶大眼睛一瞪,道:「小小的刀傷都治不了,寶寶還當什麼小神醫?」
席如秀吐吐舌頭,退了下去,寶寶手腳伶俐地清洗傷口,敷上傷葯,最後輕輕一拍謝靈均的臉,道:「小乖乖,別裝死啦!醒來吧!」
或許他的傷葯很管用,或許他的巴掌拍得有效,謝靈均悠悠轉醒,他抬頭看到了眾人,第一句話就是:「別殺我,我有幾句話要說。」
他只說了這麼一句話,就昏了過去。
寶寶道:「可真是膽小鬼,第一句話就是要我們別殺他。」
大家一起看向衛紫衣,期望他能夠拿個主意。
衛紫衣道:「如果他懷不軌之心,是絕不敢來京城的。」
席如秀道:「那麼他來京城做什麼?」
衛紫衣道:「不知道,一切等他醒來以後再說。」
※※※
謝靈均睜開眼時,看到一個花白鬍子老頭坐在床邊。
花白鬍子老頭一看到他醒來,就笑道:「畢竟是年輕,中了那樣厲害的一刀還能夠活過來。」
謝靈均道:「這裏是不是子午嶺?」
花白鬍子老頭點點頭,道:「我姓季,正是『金龍社』的大夫。」
謝靈均送出一個微笑道:「麻煩你請衛紫衣來,我有話對他說。」
衛紫衣正好走了進來,身後是形影不離的「跟屁蟲」秦寶寶。
衛紫衣道:「你醒了。」
謝靈均欠身,道:「多謝大當家不殺之恩。」
衛紫衣道:「我也想不到我居然會救你,你不是有話對我說嗎?現在你可以說了。」
季大夫道:「他已經沒事了,我出去。」
衛紫衣點頭,季大夫退下。
寶寶目不轉睛地盯着謝靈均,心道:「聰明點就不要說謊,否則我一定揭穿你謝靈均首先嘆了一口氣,臉色變得很沮喪,像喪家犬的那種沮喪。他說:「我差一點就傷害了大當家,對此我恨內疚。」
寶寶心中哼一聲,心道:「先討好,再說話,好狡猾。」
謝靈均嘆道:「可是我回去之後,我師父卻怪我沒有盡心,自白喪失一個最好的機會。」
寶寶心道:「活該!」
衛紫衣道:「那一天,的確有很多機會你沒有把握好,否則,我衛紫衣真的會死在你的手上。」
謝靈均道:「師父也是這麼說,我當時並不明白他對那一天發生的事為什麼知道得那麼詳細。」
寶寶道:「一定是邱氏兄弟告的密,他們倆為了推卸責任,肯定把所有過錯都推在你身上了。」
謝靈均道:「寶少爺說得不錯,邱氏兄弟看上去很笨,其實卻很精明,他們告了密,並且添加了我不少罪狀。」
寶寶哂笑道:「張真人會相信他們,而不相信你這個得意弟子嗎?」
謝靈均苦笑,臉上儘是深深的無奈,他道:「邱氏兄弟是一對老實人,除了我,他們都是這樣以為的,一個老實人怎會撒謊,又怎敢在師父面前撒謊?何況,還有另外一個最重要的原因。」
寶寶道:「什麼原因?」
謝靈均道:「這幾年我的鋒芒太露,出的風頭太多,而我卻只是三弟子,我約兩位師兄不但嫉妒我,而且還怕我立的功勞太多,師父就不再看重他們。」
寶寶道:「因為他們的陷害,你被迫逃了出來,是嗎?」
謝靈均道:「師兄的武功並不比我差,如果他們聯手,我肯定不是他們的對手,這一次師父已經對我心生懷疑,他們隨時都有可能殺害我。」
他嘆息不已,目中泫然有淚:「如果大當家不收留我,天下之大,已經沒有我的存身之地。」
衛紫衣一直靜靜地聽,沒有說話,此時他反問道:「你以為我會收留你嗎?」
謝靈均道:「我不止一次與大當家過不去,如果我是大當家,一定不會收留的,可是大當家畢竟不是我,大當家是一個領袖人物,領袖人物的想法總是和別人不同的,所以我僥倖來試一試,反正我已經無路可走,大當家就算殺了我,我也不會有半句怨言的。」
他說得很真誠,寶寶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眼睛看,希望能捕捉到一點謊言的影子。
她沒有如願。
衛紫衣道:「你說的每一句話都無懈可擊,可是我怎樣才能相信你,你若是我,你以為應該怎樣處理這件事?」
謝靈均道:「把我當作一個囚犯關起來,關在最堅固的牢裏,佈置最嚴密的人手,時間一長,大當家就會相信我說的是實話,那時再把我放出來,也並不算遲。衛紫衣沉吟不語,謝靈均的神情並不緊張。或許他這一次本來就不抱太大的希望,衛紫衣有充分的理由不信任他。寶寶反覆地回味謝靈均的每一句話,試圖找出破綻來。想來想去,謝靈均說的可信度,有七八成之多。衛紫衣道:「既然你的建議對我並沒有什麼不利,我不妨試一試。」
謝靈均很快被轉到「金龍社」的專關囚犯的牢裏。
和別的犯人不同的是,謝靈均吃的是和「金龍社」兄弟一樣的飯菜,可以有乾淨的衣服穿,每兩天還可以洗一次澡。
其它犯人都對謝靈均很羨慕,謝靈均自己也似乎很滿意。
在「金龍社」的議事大廳「龍吟閣」,眾首領專門為此事展開了議論。
因為寶寶近年來的表現非凡,在某些事情上,大家都不再把他當作一個孩子,很多時候,大家都希望能聽到寶寶的意見。
衛紫衣特地為寶寶定做了一張楠木椅,和別的首領不同,寶寶旁邊的茶几上,擺的不是茶、酒,而是玩具。
現在大家正議論紛紛,寶寶卻玩個不亦樂乎。
席如秀性子最急,他首先道:「何必要那麼麻煩,供他吃,又供他穿,乾脆一刀下去,一了百了。」
陰離魂陰陰道:「萬一謝靈均真心投靠,我們卻為了省事而將他殺了,豈不讓天下人笑我們」金龍社「沒有容人的雅量?」
大家都點了點頭。
席如秀見陰離魂有壓倒自己的可能,又見他眼中已有得意之色,怎能甘心,遂大聲道:
「謝靈均非池中物,萬一變起不測,禍起蕭牆,到時候你哭歪鼻子也來不及。」
寶寶「噗哧」一聲笑了起來,席如秀連忙討好寶寶,希望得到支持,道:「寶寶,我說得對不對?」
沒想到寶寶卻道:「想像陰大執法哭歪鼻子的樣子,一定非常有趣。」
眾人不由莞爾一笑,陰離魂黑臉更黑,不過他不敢針對寶寶,而是冷冷地道:「牢房堅固異常,就算謝靈均是銅頭鐵臂,也沖不出來,怎會有蕭牆之禍?」
席如秀笑道:「京城的天牢更加堅固,戒備更加森嚴,可是逃獄破牢之人比比皆是,這又怎麼說?」
寶寶忽地插言,道:「謝靈均如果想逃走了,就不會自動進去,如果自己進去,就不會出來,再說,就算他逃獄出去,也不會對」金龍社「有半點影響的。」
撇撇小嘴,又道:「三領主說來說去,陰執法說去說來,說的都不在點子上,等於白說。」
陰離魂和席如秀齊皆不服,席如秀道:「我們怎麼沒說在點子上?」
寶寶道:「關鍵的問題,應該是謝靈均這個人是否可以信任。」
衛紫衣一笑,道:「寶寶說得對。」
席如秀笑道:「哥兒倆一起上陣,我等豎起白旗了。」
衛紫衣一笑,道:「寶寶,你以為該怎樣處理謝靈均?」
寶寶道:「留而不用。」
席如秀道:「什麼叫留而不用?」
寶寶道:「不留,讓天下人笑『金龍社』無容人雅量,留下,謝靈均戾氣太重,不可禁制,很容易惹下事來,所以不用。」
席如秀道:「不用他,那『金龍社』要他幹什麼?」
寶寶微哂,道:「首先,給天下人一種『金龍社』不計前嫌,寬容大度的印象,當今豪傑投奔『金龍社』就不會存在顧慮,其次,人都會變的,謝靈均和眾位大俠相處,日久天長,戾氣漸除,到那時,『金龍社』可就多了一員猛將了。」
席如秀拊掌大笑,道:「我看也不用議論了,寶寶的話可都說盡了,恰好我肚子餓了,開飯吧!」
※※※
寶寶不知觸動了哪根神經,帶了一袋水果,一點糕點去探望謝靈均。
牢房的守衛個個都在偷笑,料想寶寶定是給謝靈均一個下馬威了。
來到牢房前,通過小窗口,看到謝靈均正盤膝打坐。
寶寶敲敲鐵窗,道:「喂,醒一醒,別走火入魔啦!」
謝靈均睜開眼睛,見是一張絕美的小臉露在窗口,知是寶寶,連忙堆笑道:「寶少爺叫我?」
寶寶笑嘻嘻道:「我也坐過牢,坐牢最寂寞了,我很同情犯人,想和他們聊聊天解解悶,可他們都是惡人,謝公子可不一樣,可不是犯人,所以我來陪你做遊戲,消磨時光好不好?」
謝靈均大喜,道:「太好了,遊戲怎麼玩呀?」
寶寶道:「很簡單,我出題目你來猜,猜中有獎。」
晃晃手中的東西。
謝靈均正百般無聊,於是笑道:「好,你說。」
心想一個孩子的問題,又有什麼難猜的,獎品自然是贏定了。
寶寶道:「你聽好,一個不會武功的人站在九層塔上往下跳,卻好好的,一點傷都沒有,為什麼呢?」
謝靈均笑道:「自然是底下有張大網,所以安然無恙。」
寶寶笑道:「錯。」
謝靈均訝然,道:「怎麼會錯,那是什麼緣故?」
寶寶道:「他沒有往塔外跳,而是往塔內跳,當然不會有事嘍。」
謝靈均搖頭不已,寶寶這個題目當真出得古怪。「寶寶道:「既然你沒能答出來,罰你馬上吃掉水果一個。」
謝靈均心道:「答錯了,都有水果吃,這個交易可不吃虧。」
接過水果,一口交下去。
寶寶道:「只許吃一口,再猜一個問題。」
謝靈均道:「好啊!」
寶寶道:「你看到水果里有一隻蟲子,感到好可怕,看到兩隻蟲子,更感到可怕,那麼看到幾隻蟲子才是最可怕?」
謝靈均不由去看手中水果,這一看不要緊,心中一陣發毛,原來水果中有半隻蟲在裏頭。
答案立刻就有了,他苦笑道:「看到水果里有半隻蟲子最可怕,因為那半隻蟲子,已被我吃了下去。」
言罷,一陣大嘔。
不由想起「金龍社」的傳言……不上一次寶寶的當,是不可能的。
寶寶問道:「你的武功那麼高,怎麼會被人刺傷呢?」
謝靈均道:「因為那個女人有一具精巧的木偶,木偶手中有刀,當我衝出門去,想誘使她出手時,引來的是木偶的一刀,當我第二次躍出時,她的刀才真正出手了。」
寶寶道:「你躲不過那把刀?」
謝靈均道:「一方面我沒有料到,另一方面,她的刀大快,快得讓我根本就做不出反應來。」
寶寶道:「你知道她是誰?」
謝靈均道:「我一開始以為她是『紫竹宮』的人,可是她的聲音卻不是紫姑娘的聲音,何況我和『紫竹宮』並沒有怨仇,我懷疑她是我那兩位師兄雇來的殺手。」
寶寶大眼睛不停地轉動,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謝靈均道:「我師父近年來在練一種可怕的武功,前一段時間他已練成了,我估計他不久就會向『金龍社』開戰。」
寶寶淡淡一笑,道:「讓他來吧!保管他有來無回。」
謝靈均卻不這麼認為,他說:「我的大師兄『鐵劍無敵』湯小石,二師兄『摩雲手』俞振金,武功絕不在我之下,『金龍社』中除了衛紫衣,恐怕沒有人是他們的對手。」
寶寶道:「你休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鐵劍無敵』一聽就是吹牛,『摩雲手』肯定是個膿包,也許他們連寶寶我都打不過呢?」
謝靈均只好報以一笑,他說:「二師兄最擅詭計,我告訴你,只是希望你們千萬要小心。」
寶寶不聽而去——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5:46:08
第十七回 禁宮行剌
京城是天下第一大都,商賈雲集,客棧極多。
在城西的一處偏僻的小客棧中,這幾天住進一位奇怪的客人。
他明明穿着最平常的衣服,卻每天吩咐夥計從「老祥興」買來酒食,他所喝的酒,也絕對是十兩銀子一壇的陳年「狀元紅」。
自從他住進房間后,就再也沒有見他出來過。
並且他的門總是關得緊緊,門上的破洞也被堵上。
開客棧的只希望有生意做,他們很懂得要想活得長,最好不要去管別人的閑事這個客人所住的房間,燈光竟是徹夜不熄。
這一天,那個相貌清秀的怪客人,看上去很和氣地吩咐夥計去為他買一匹布來,並且吩咐一定要紫色的布。
除了布,他還吩咐小二買來剪刀、尺等一切做衣服的工具。
東西買來以後,他又把自己關在房裏時,夥計聽到從房間傳來裁布的聲音。
一個每天都喝十兩銀子「狀元紅」的人,竟然自己裁布做衣服,夥計為此感到很奇怪。
傍晚時分,夥計坐在灶前燒水,人影一閃,一個人出現在門口。
那人紫衣紫巾紫布鞋,夥計一看到他,不由大吃一驚。
因為他以為自己見到了衛紫衣。
他聽說過京郊有座子午嶺,子午嶺上有個大強盜,叫做衛紫衣。
衛紫衣雖是個佔山為王的強盜,卻不傷害百姓,經常有一些窮人家第二天睡醒時,發現枕邊有一些以前很少見的東西……元寶。
大家都傳說這是衛紫衣送來的。
在京城的百姓心中,衛紫衣並不是個強盜,而是一個好人,甚至比當今皇上還要好一點。
夥計看到過一次衛紫衣,只是遠遠地看了一眼。
這一眼讓他終生難忘,因為衛紫衣的衣服很特別,相貌更是千里無雙。
出現在灶間門口的這個人,不但和衛紫衣穿得一模一樣,長得也一模一樣。
夥計先是一驚,繼而大喜,他聽說,能夠見到衛紫衣的人就會有好運的。
夥計問道:「可是衛大當家?」
紫衣人笑了一笑,道:「你以為我是不是?」
聲音很耳熟,想了想,原來是上午讓他去買布的那個人。
他恍然道:「原來是客官,倘不開口,差一點錯認了。」
紫衣人道:「你是說,如果我不說話,就非常像衛紫衣。」
夥計點頭道:「像,實在是很像。」
他很不明白,一個人怎麼可以讓自己的相貌變成另外一個人。
他更不懂,這個奇怪的客官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當然不知道,世上有一種易容術,可以讓人的相貌改變。
一個真正的易容高手,甚至能夠在談吐、氣質上,完全地改變。
有些人甚至認為,一個經過易容的人就算變成你身邊的人,你也很難覺察。
這種說法當然不可信,但是若是一位易容高手隨便變成一個人,你根本是無法辨別的。
夥計正望着紫衣人發怔,紫衣人忽然道:「你知道你的運氣很不好嗎?」
夥計更不懂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看到紫衣人向自己伸出了手,輕輕按在自己腦後的一個部位。
他並不知這個部位叫做「玉枕穴」,是人體的九大死穴之一。
夥計忽然感到睡意很深,全身的骨頭變得非常酥軟,然後他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第二天早晨,這家客棧的老闆發現夥計躺在柴草堆上,灶中的火早已熄滅。
他發現夥計已經死去了,但身上卻沒有一點傷痕。
接着他從來客棧的客人口中,聽到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昨夜,當今天子在南廂房遇刺,雖然有驚無險,但天子經此一嚇,一病不起,而刺客卻沒有捉住。
據宮中侍衛們說,兇手身着紫衣,手執銀劍,武功極高。
他們懷疑,這個人就是衛紫衣。
※※※
衛紫衣清晨起來,梳洗完畢,照例和「金龍社」眾首腦共進早餐。
這時戰平來報:「大內總管於滄海帶領宮中三十六名高手上山來了。」
大家都對這個消息感到很驚訝!「金龍社」雖然經常和官府打交道,但是和大內總管卻一點關係也沒有。
大內總管於滄海,本是三代世襲,歷代為官,更是從不涉足江湖的。
衛紫衣沉吟片刻,吩咐道:「請他到『龍吟閣』。」秦寶寶雜在人群中顯得很活躍。
因為他從沒有見過大內宮裏的人是什麼樣子,於總管長得其實並不出眾,頭髮及鬍子都已經花白了,若不是身上的三品官服,看上去就和普通的老頭子沒有兩樣。
他帶來的三十六名禁宮中高手部整整齊齊地站在屋檐下,筆直地站着,就像三十六支標槍。
衛紫衣走入「龍吟閣」,並沒有看這些侍衛一眼。
他進入大廳,抱拳道:「不知於總管大為光臨,有何指教?」
於總管皺了皺眉頭,道:「大當家為盜,我乃禁宮總管,本來是絕不會來的。」
他的話鋒一轉,道:「可是,昨夜禁宮中發生了一件大事,我就不得不來了。」
衛紫衣道:「什麼事?」
於總管嘆了一口氣,道:「昨夜子時,皇上在南廂房被刺客行刺。」
眾人嘩然,行刺皇上是第一大罪,不但要滿門抄斬,而且要株連九族的。
於總管道:「刺客全身着紫,正如大當家此時的穿着,更麻煩的是,他的相貌也和大當家一模一樣。」
寶寶脫口道:「這是易容術嘛!」
於總管向寶寶報以微笑道:「小哥兒說得不錯,可是這些江湖勾當,皇上哪裏知道,不管我怎麼解釋,皇上都是不會相信的。」
寶寶道:「這明明是嫁禍於人嘛!」
於總管嘆道:「可惜皇上並不這麼以為,他當然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衛紫衣神情很鎮定,他道:「那麼於總管怎麼認為呢?」
於總管道:「大當家是一個聰明人,當然絕不會做出這種事,可是皇上卻令我前來捉拿大當家,大當家以為我該怎麼辦?」
席如秀越眾而出,道:「於總管如果想捉大當家,那恐怕很麻煩,很麻煩了。」
於總管道:「我如果是想來捉人的,就絕不會只帶來三十六個人了。」
衛紫衣道:「那麼於總管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於總管道:「皇上知道大當家是個大人物,所以特地開恩,給我一個月的時間捉拿大當家,所以我想大當家若是想證明自己是清白的,最好在這一個月中捉到兇手,否則,我恐怕只能……」他下面的話已經不用說了。
於總管坐在椅上,長吁短嘆,看上去很疲勞,很憔悴。
誰都明白他此時的處境,和衛紫衣此時的心情差不多。
就算是再橫行無忌的高手,都極不願去惹官府的。
惹上官府是一件極麻煩的事情,他們有的是金錢、人力,任何一個人想擺脫他們的糾纏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衛紫衣的眉頭皺得很緊,他深知此時的決定關係到整個「金龍社」的前途。
以「金龍社」的力量,如果要去和官府抗衡,那不但很沒有把握,而且正中了別人的計策。
他知道那個刺客,絕對是妙峰觀張真人的人。
他覺得這件事很有必要問一問謝靈均。
他向陰離魂道:「把謝靈均請過來。」
謝靈均很快就來了,他聽完整個事情的經過後,便以極為肯定的語氣道:「那個刺客一定是我的二師兄『摩雲手』俞振金,因為只有他才懂得易容術。」
於總管問道:「江湖上懂得易容術的人很多,你怎能斷定是他?」
謝靈均道:「昨夜相刺客交手的侍衛有沒有死傷?」
於總管道:「據侍衛說,那個刺客好象並不是真心行刺,所以只有兩名侍衛和他交過手,但兩個人都死了。」
謝靈均道:「刺客手中雖然有劍,但我相信,兩名侍衛死亡的原因一定不是劍傷!」
於總管點頭,道:「你說得不錯,他們都死於一種可怕的掌力,中掌的人身上並沒有傷痕,但骨骼卻被震碎。」
謝靈均道:「這種武功正是『摩雲手』,這種武功我也會的。」
於總管道:「這麼說,刺客是『摩雲手』俞振金確定無疑的啰?」
謝靈均道:「是。」
於總管道:「那麼我們怎樣才能夠捉住他呢?」
謝靈均道:「沒有辦法,俞振金易容術絕妙無雙,以前更是六扇門的好手,對於躲避追蹤,他的方法很多。」
於總管面上已有重憂,他道:「天顏震怒,如果我一個月之中捉不到兇手,在座的包括我在內,恐怕……」
眾人沉默,對這場飛來橫禍,事先完全沒有料到。
一時之間,沒有人能想出解決問題的方法。
於總管又道:「現在皇上因驚嚇而病,如果他一旦病癒,一定會親手干預這件事,那將會很麻煩很麻煩。」
花白的頭顱垂到胸口,於總管此時心中也是心亂如麻。
寶寶忽然道:「皇上病得很重嗎?」
在這個關頭,寶寶卻問起這個無關緊要的問題,大家都覺得很突兀。
於總管抬頭看着寶寶可愛的臉蛋,心情不知怎地,略微好了一點點。
他微笑道:「皇上體質本弱,經此一嚇,沒有十天半個月,是很難好的。」
寶寶道:「於總管有沒有方法帶我入宮去為皇上治病?」
「你?」於總管覺得不可思議。
席如秀笑道:「於總管千萬不要小瞧了他,他就是『萬邪醫聖』唯一的寶貝,小神醫秦寶寶。」
於總管道:「可是『萬邪醫聖』秦英秦前輩嗎?」
席如秀道:「正是。」
於總管笑道:「『萬邪醫聖』秦前輩的醫術,江湖上無人不知,小哥兒不知學到了多少?」
寶寶道:「替皇上治病,肯定是沒有問題了,於總管能不能帶我入宮?」
於總管道:「宮中御醫無數,恐怕是用不上小哥兒出手了。」
席如秀眼睛一亮道:「於總管最好能夠讓寶寶親自為皇上治病,否則,於總管和我們真的要一頭撞死了。」
寶寶對席如秀微微一笑,以示嘉許。
席如秀更加得意,他道:「能解今日之禍的人,除了寶寶以外,恐怕再也沒有其它的人了。」
寶寶道:「其實刺客的事情一目了然,只不過皇上不懂得江湖勾當而已,我去向皇上解釋,皇上一定會相信的。」
於總管奇道:「你有這種把握?」
席如秀道:「寶寶沒有十分,也有九分九。」
於總管喜道:「這樣的話,便是可以一試了。」
衛紫衣一字字道:「不行。」
寶寶急道:「為什麼不行?」
衛紫衣道:「天威難測,伴君如伴虎,大哥怎會放心你去?」
寶寶道:「皇上也是人嘛,都是有辦法應付的。」
於總管道:「大當家不必擔心,小少爺的安全,我可以保證,何況,這也是唯一之計了。」
衛紫衣無奈,因為寶寶的脾氣他是知道的,幾乎就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倔強。
何況他也對寶寶很有信心,他也相信,除了真正大奸大惡的人,沒有人會忍心傷害寶寶的。
他長長嘆了一口氣,只覺得自己的事情要靠寶寶出手,未免有些說不過去。
寶寶蕙質蘭心,哪裏會不懂衛紫衣的心思,走上前擁住衛紫衣。
柔聲道:「大哥,兄弟本是一體,寶寶為大哥添了那麼多的亂子,也該寶寶替大哥分憂了。」
※※※
當今天子究竟是什麼樣子,寶寶好想知道。
他問於總管道:「都說皇上是真龍天子,那皇上可長著龍角?」
於總管失笑道:「天子也是人,和其它的人並沒有什麼兩樣。」
於總管帶着寶寶前往皇上的寢宮。
雖然宮中奇花異草遍地,樓宇殿堂華麗非凡,寶寶並不驚訝。
不過是比子午嶺的房子高些、多些,天子的宮殿也並沒有什麼了不起。
正想着,前面已到了寢宮了。
寢宮門前,站着許多侍衛,人很多,卻安靜得很。
因為皇上正在休息,誰敢喧嘩。
於總管帶着寶寶走過去,眾侍衛就像木頭人一樣,連眼珠子都不動一動。
因為誰知道於總管身後那個相貌俊美,衣着華麗的小孩子是什麼身份?
進入宮中,當今天子正高卧龍床,一個御醫跪在地上,正為從帳中伸出的一隻細小胳臂診脈,臉上不時有愁苦之色。
於總管跪下,奏道:「微臣於滄海叩見陛下。」
帳中天子有氣無力地道:「罷了,刺客可曾捉到?」
於滄海老於官場,當下奏道:「眾侍衛正儘力捉拿刺客,只望陛下龍體大安,稍減我等罪過。」
已將捉拿刺客一事輕輕帶過。
天子道:「你身邊的小孩是誰?」
於總管道:「乃是罪臣特地為陛下找來的當今神醫。」
「哦!」帳子被掀開,一個面色蒼白的老人探出頭來。
寶寶看到這個皇上不過是個六七十歲的老頭,一臉病容,一點不像想像中威風八面的真龍天子,不由好生失望。
天子上下打量著秦寶寶,驚道:「這個小孩,是當今神醫?」
御醫也不由轉過臉,看了看寶寶,滿臉的不屑之色,輕輕道:「於總管,欺君可是死罪。」
皇上端起幾邊茶盅,輕呷了一口。
寶寶好不可惱,上前一步,道:「皇上爺爺,秦寶寶為你診一診,如果診得不對,砍掉我的腦袋。」
天子卧病在床,好不煩悶,見寶寶好不可愛,不由笑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小孩子會診脈,已屬難得,就算診得不對,砍頭是不必的。」
寶寶見天子倒不甚胡塗,看來自己有辦法說服他的。
當下細心為天子診脈,天子見寶寶嘟著嘴,一臉的一本正經,覺得有趣,笑道:「小神醫診得如何?」
寶寶道:「皇上爺爺沒什麼大病,寶寶只要開一副葯,吃一次就好了。」
御醫冷笑不已。
寶寶取過紙筆,龍飛鳳舞,寫了一副藥方,不屑地遞給御醫。
御醫看罷,額頭上很奇怪地沁出豆大的汗珠來。
他「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不已。
天子奇道:「胡愛卿這是何故?」
胡御醫磕頭道:「這位小神醫見識高我十倍,想老朽已是無用之人,陛下有小神醫在此,望乞讓老朽告老。」
天子奇道:「他的藥方真的是開得很好?」
胡御醫嘆道:「真是高明得很,高明得很,這一劑藥方老朽準備抄錄下來,足以傳世了。」
天子大喜,吩咐道:「快快去依方煎藥來。」
不久。
葯已煎好。
一服下藥,天子便沉沉睡去,一覺醒來,頓覺神清氣爽,竟比病前違要有精神。
他立刻召見秦寶寶。
他笑道:「小神醫年紀小小,就有了濟世之術,難得難得。」
寶寶道:「皇上爺爺可覺得好多了?」
天子笑道:「精神百倍,多虧小神醫神術。」
寶寶大眼睛轉動,暗道:「是到了說服這個老糊塗的時候了。」
故意東張西望,道:「皇上爺爺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呀!」
天子笑道:「宮中人數逾兩千,並不是我一個人住的。」
寶寶道:「那我怎麼沒看到多少人呢?」
天子道:「宮中規矩森嚴,宮女、太監各司其職,是不可擅自走動的。」
寶寶道:「這麼多人陪皇上爺爺玩耍,一定很有意思。」
天子不由笑道:「那些人哪敢和我玩耍,見了我無不如寒蟬,孤最是厭煩他們不過了。」
寶寶很同情地道:「沒有人陪你玩,可真可憐。」
天子嘆道:「歷代天子無不寂寞,這是無可奈何之事。」
寶寶笑道:「皇上爺爺,他們不陪你玩,我陪你玩好不好?」
天子笑道:「我們怎麼玩呀?」
天子這一生之中,哪裏遇到過像這樣可愛的孩童。
須知皇子自出娘胎,就註定了將要做皇帝的,每每受到的告誡,都是必須與常人不同的。
一舉一動,一哭一笑,都在眾目所視之下,沒有半點自由。
就算是囚犯,恐怕也比皇上自由些。
皇上想少穿一件衣服,宮女太監就感到如同大禍臨頭一般。
至於要找個說話的人、玩耍的人,那簡直是不可能的。
權力的頂峰和武功的頂峰,其實都是一樣的。
放眼天下,已無對手,這樣的人無疑會寂寞。
而手操大權,一言而斷生死,這樣的人更是寂寞。
寶寶的建議,他怎麼會不同意呢?
寶寶嘻嘻一笑,道:「我給皇上爺爺變一個戲法。」
天子更加覺得有趣,笑道:「你快快變來。」
於總管的臉上也有笑意,入宮來,他從未見皇上如此開心過。
寶寶笑嘻嘻地道:「於總管,這個戲法可得要你來配合的。」
於總管笑道:「好說,好說。」
寶寶從懷中掏出一個口袋,口袋打開,裏面儘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天子不禁覺得更有趣,待在龍床上,笑瞇瞇地看着。
寶寶在於總管的臉上塗抹了一層膠泥,臉上矇著膠泥的滋味雖然並不有趣,但只要皇上開心,做臣子的是什麼都可以忍受的。寶寶的手在膠泥上不停地捏著,又用小刀、膠水等等東西。
自始至終,於總管的臉上都是蒙上一塊紅布的。
臉上的工作終於做完,寶寶又讓總管換上了一套衣服。
當所有的工作都做完了以後,寶寶才道:「皇上爺爺,求你下旨,立刻殺了於總管。」
於總管心中「咯吱」一下,他不知寶寶在搞什麼鬼。
天子也奇道:「於總管忠心耿耿,我為何要殺他呢?」
於總管吁了一口氣,心道:「皇上畢竟聖明。」
寶寶將於總管臉上的紅布一揭,於總管看到皇上的臉色立刻變了。
龍床邊正有一面銅鏡,於總管從鏡中看到的並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個人。
他居然變成了衛紫衣。
天子的臉色變得蒼白,他顫聲道:「於總管怎麼變成了那個刺客?」
寶寶笑嘻嘻地道:「皇上爺爺如果傳旨,讓那些宮女、太監上殿,你就會發現他們都變成了刺客的相貌。」
於總管絕不可能是刺客的,何況他的身材也不像,宮女、太監更不可能全是刺客的,但他們的樣子,都和刺客一模一樣。
天子不再害怕,不過他仍覺得很奇怪,他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寶寶道:「如果一個人被易過客之後,就可以變成另外一個人,就像於總管忽然變成衛紫衣一樣。」
天子道:「你是說那夜的刺客其實也是易容成衛紫衣的樣子?」
寶寶道:「當然啦!衛紫衣是我大哥,那一夜他一直待在子午嶺上,根本沒有出去過。」
於總管也奏道:「衛紫衣明為大盜,實為大俠,京城匪害絕跡,也正是因為有衛紫衣,何況衛紫衣以京城為家,他根本沒有理由謀刺陛下的。」
天子點頭道:「朕不知天下有易容術,差點錯怪好人。」
於總管道:「罪臣已經查明,刺客實為江湖匪類『摩雲手』俞振金。」
天子道:「俞振金與朕無仇,他為何要刺殺朕?」
於總管道:「俞振金與衛紫衣有仇,故而假扮衛紫次之容前來謀刺,此之為『嫁禍於人』。」
天子嘆道:「刁民難惹,江湖人大多行跡飄忽,連傳令各州府縣,但見俞振金,格殺勿論。」
於總管感到身上的冷汗慢慢退下,皇上總算知道了,江湖人行跡難測,一個月中是萬萬捉不到刺客的。」
※※※
俞振金並沒有走,他還留在京城。
因為他並不怕官差,也不怕衛紫衣,以他的武功,他不必怕任何人。
何況他以為自己已經給衛紫衣惹下了天大的麻煩。
他並不知道世上有一個秦寶寶,也許他聽說過,卻根本沒有在意過。
所以他想不到秦寶寶已經將禍事輕輕轉到了自己的頭上。
現在他已經不住在那個客棧了,現在他住進了品香樓。
品香樓的名妓小拂紅雖然很奇怪地消失了,但品香樓的生意依然很好。
樓主又找到一個女人,這世上的美女本就很多。
這個美女不會撫琴,但是笑容卻很好看,何況她還會跳一種「霓裳羽衣舞」。
就是穿着一件薄薄的輕紗,在音樂中曼妙起舞。
她的舞姿優美,身材輕盈,但更重要的是,她穿着的羽衣很薄,所以人們可以隱隱約約看到很想看的東西。
如果她脫得赤裸裸的,人們很快就會對她喪失興趣的。
雖然她穿得很少,卻總是巧妙地遮住最重要的部位。
她無疑很懂得男人的心理,所以品香樓的生意依然很好。
這個女人有一個很甜的名字,叫蜜甜甜。今天來看蜜甜甜「霓裳羽衣舞」的人中已沒有了慕容公子,卻多了一個陌生人。
這個陌生人就是俞振金。
俞振金並不喜歡女色,因為他練的武功禁絕女色。
他今天來看這場舞蹈,是因為像他這樣闊氣、年輕、單身的男人,不來看甜甜的一舞,是件不可思議的事。
俞振金不想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一場舞罷,一個身穿紅裳的少女捧了一個銀盤到每個人的面前討賞。
能夠有資格坐在這裏觀舞的人,都是很有身份的人,他們的出手部很豪闊。
俞振金也在銀盤中放了一個五兩重的小元寶。
這個賞銀既不算最多,也不算最少。紅衣少女盈盈一笑,很能迷死人的笑容。
俞振金也笑了一笑。紅衣少女道:「大爺是不是姓金?」
俞振金搖頭道:「我姓俞。」
紅衣少女抱歉道:「我認錯人了,樓上本有個客人來找金大爺的。」
俞振金道:「那你是認錯人了。」
他並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蜜甜甜已經退下,今天的節目已經結束了,往常客人們都會陸陸續續散去。但奇怪的是,今天並沒有一個人走,大家都奇怪地坐在椅子上,既不喝酒,也沒有聊天。俞振金覺得有些不妙了。因為這種現象實在很奇怪。
他站了起來,準備離去,這時,從樓梯上走上來兩個人。
「霓裳羽衣舞」已經結束,應該不會有客人上來的。
俞振金一看到這兩個人,就知道他們絕不會是為觀舞而來的客人。
這兩個人一老一小,老的已經到了不會對女人感興趣的年紀,而小的則根本還沒有到喜歡女人的年紀——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5:46:43
第十八回 摩雲手俞建
飛老人有一副花白的鬍鬚,穿着一件很普通的青袍。
但他的氣度,是只有做慣了大官的人才會有的。
俞振金一眼就看出,這個老人精光內斂,腳步穩重而輕盈,無疑是內外兼修的高手。
小孩子則生得非常漂亮可愛,除了臉頰瘦些,幾乎已經是完美。
小孩子穿的是乳白色的衫子,頸上掛着一個「壽」字金煉,又濃又黑的頭髮被絲帶系住,一個罕見的蒼犀角帶在額上。
看到這個小孩,俞振金立刻就想起傳說中的天才兒童秦寶寶。
聽說一年前自扶桑歸來,挾不世武功,懷雄霸江湖之野心的老魔蝶飄香就是栽在秦寶寶的手中。
俞振金不由多看了秦寶寶幾眼。
這一看,恰恰犯了秦寶寶的忌諱。
秦寶寶是最恨別人直勾勾地看他。
既然他是秦寶寶,那他身邊的老人,自然是於總管。
於總管呵呵笑道:「寶少爺怎猜得出他還在京城?」
寶寶道:「我聽說放火的人往往躲在救火人中間,因為做壞事的人都有一種邪惡的心理,看到別人越痛苦、越難過,他心中就越開心。」
於總管皺眉道:「這種人的心理莫非有些變態?」
寶寶惡狠狠地瞪了俞振金一眼,道:「這種人根本就不是人。」
這就是俞振金多看了寶寶幾眼所得到的回報。
俞振金已經有點懷疑秦寶寶和那個老頭是沖着自己來的。
他看出老的武功,絕不是輕易可以擊倒的。
如果自己想離開這裏,從樓梯下去恐怕是行不通的。
於是他的目光掃了一眼窗口。
窗口的桌子邊坐着兩個人,兩個身材很健壯的中年人。
一個人正在修指甲,不是用刀修,而是用手指修,他的手指一抹,指甲就像被刀子削掉一樣。
另一個在寫字,不是用筆在紙上寫,而是用手指在堅硬的木桌上寫。
俞振金看一眼,木屑鋪滿了一桌子,桌上赫然寫着五個字。
……你逃不了了。
俞振金明白,他已經落入了一個圈套,這個圈套是他自己走進來的。
但他並不恐懼,不用刀削指甲,不用筆寫字這種武功在他來說,並不算什麼。
唯一需要擔心的是那個青衣老人。
俞振金感到對付他,並沒有太大的把握。
他還是決定從窗口出去,對付窗口的兩個人雖然有些困難,但總比對付站在樓梯口的老人要好得多。
冷笑一聲,俞振金的身影變成了風,飄向窗口。
在這飄向窗口的途中,他遇到了七件兵器。
一柄虎頭鈎,兩把腰刀,三柄青銅劍,甚至還有一根狼牙棒。
天知道這些兵器是怎樣取出來的。
俞振金伸手一撥,首先撥在狠牙棒上,他的手實在不是普通的手,狼牙捧上知狼牙一樣的尖刺根本就刺不進他的手。
被撥開的狼牙棒盪開了一把腰刀,兩柄劍。
俞振金的另一隻手捏住了虎頭鈎的鈎,精鋼打造的鈎頭立刻被他擰了下來。
同時,他已經踢飛了另一把腰刀,左肘從第三柄劍下穿過去,擊在使劍人的胸膛上。
人飛出,劍也飛出。
在這一霎那間,他已用了四招不可思議的武功擊退了三個人。
這時他已經飄到了窗口的桌邊。
桌子忽然飛起,同時有兩隻手從桌子下伸進來,去抓俞振金腰間的穴道。
俞振金手中斷折的虎頭鈎飛快地削下。
有一隻手用兩指一夾,夾住了斷鈎。
但是同時,這隻手的招式已被斷鈎封住了。
俞振金從從容容地伸出一隻手,迎向另一隻從桌下伸來的手。
他自信論手上的功夫,沒有人是他的對手。
另一個人似乎也知道這一點,手忽地縮回,抵在桌子上。桌子撞在俞振金的身上,就像雞蛋砸上了石頭一樣粉碎。
在這幾招電光石火的交換中,俞振金一點點都沒有吃虧。
但他想從窗口逃走的企圖卻被阻了一阻。
這一阻,已經跽於總管趕過來了。
俞振金聽到身後傳來尖銳的破空聲,他聽這種風聲絕不是兵刃帶動的。
他的身影微側,余光中看到,擊來的只是一根手指。
於總管的手指就像是一根錐子,錐向俞振金的後腦。俞振金知道這是一種指功的絕技……
洞金指。
連金子都可以洞穿,何況後腦。
俞振金的只手一翻,手掌如刀,夾住了這根手指。
這一拍一夾之中,他已經用了全力,但是他沒有能將於總管的手指夾斷,於總管的手指也再進不了一寸。
如果今天只有於總管一個人來,他們算是打了一個平手。
可是樓上的人很多,腰刀,青鋼劍,又已飛起。
同時,窗口的兩個人也正向俞振金的后心輕飄飄地出掌。
他們的手掌看上去就像一堆棉絮,但等擊中時,俞振金的身體就會變成棉絮子了。
俞振金大叫,箭一樣地竄起,頭頂撞碎了樓板,他已經從這個被他撞出來的洞飛上了三樓。
三樓上的人很少,只有一個人。
這個人手中捧著一卷書,桌上放着一杯茶,顯得很愜意,樓下那樣熱鬧,也不能讓他分心。
就算從樓板下忽然鑽上來一個人,他也不感到突然。
他只是放下書,站了起來,淡淡地看着俞振金。
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個快要死的人。
奇怪的是,俞振金似乎也感到自己快要死了。
因為這樓上的人不是別人,而是「金童閻羅」衛紫衣。
衛紫衣道:「我雖然叫做『金童閻羅』,但並不真是個主宰別人生死的閻羅,如果你不想死,我就不會讓你死。」
如果這些話從別人口中說出來,俞振金一定會感到很好笑。
但好笑的話從衛紫衣口中說出來,就變得不好笑了。
俞振金垂下了手,就像最驕傲的劍客放下了劍。
他嘆道:「早知道你在樓上,我就踏碎地板墜到樓下去了。」
衛紫衣笑道:「如果你那樣做,會更省事些。」
俞振金道:「樓下縱有埋伏,難道會比你更難對付?」
紫衣道:「樓下沒有埋伏,只有一張網等着你。」
「什麼網?」
「天蛛網。」
俞振金嘆道:「看來我已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衛紫衣點頭。
俞振金道:「可是我就算打不過你,也絕不會束手就擒的。」
衛紫衣道:「我也從不認為你會輕易就範。」
俞振金雙手提到胸前,緩緩地道:「你的劍呢?」
衛紫衣淡淡地道:「劍只有在該出現的時候才會出現。」
俞振金瞳孔一陣緊縮,道:「那是什麼時候?」
衛紫衣道:「我認為他該出來的時候。」
俞振金大吼一聲,雙手拍向衛紫衣的雙肋,這一招雖是普通的「雙鬼拍門」,但俞振金的速度卻快極。
可是他並沒有拍到衛紫衣的雙肋,不是他拍不到,而是不能拍。
衛紫衣的劍不知何時出手,不知何時已經抵到他的咽喉。
銀劍細細如筷,卻抖得筆直。
俞振金的雙手方到中途,衛紫衣的劍尖已經刺破了俞振金咽喉的皮膚。
俞振金這一拍是無論如何也不敢拍下去了。
從俞振金的身後伸出一隻手,點住了俞振金腰間和胸口的穴道。
點穴的人很胖,他正笑嘻嘻地道:「這是我有生以來,點穴點得最容易的一次。」
俞振金癱倒在地上,胖子下手很重,他一動也不能動。
這個胖子,無疑就是席如秀。
席如秀道:「大當家,這個『摩雲手』的武功怎麼樣?」
衛紫衣道:「很好。」
「有多好?」席如秀道:「是不是和謝靈均一樣好?」
衛紫衣道:「差不多。」
席如秀奇道:「那麼他為什麼這麼容易被制呢?」
衛紫衣道:「他在二樓遭到埋伏,撞到三樓來,本是準備逃的人,一個只想到逃的人,是沒有鬥志的。」
「一個沒有鬥志的人,就算武功再好,也發揮不出來,大哥!對不對,嘻嘻嘻。」
門口站着寶寶,手中拿着一串冰糖葫蘆。
又有誰會相信,這件事的主謀是個只愛吃冰糖葫蘆的小孩?
於總管也來到樓上,開心地笑道:「抓到這個人,我總算可以向皇上交差了。」
衛紫衣笑道:「恭賀於總管又立大功,陞官進爵,指日可待。」
於總管嘆道:「伴君如伴虎,萬一下次再遇到這種事情,運氣就未必有這麼好了,這一次若不是多虧你們相助,我的腦袋保不保得住,尚是未知之數。」
※※※
作為對「金龍社」協助捉拿欽犯的賞賜,天子賜了許多金銀綢緞。
至於秦寶寶得到的是一個精製的西洋自鳴鐘。
這可是個新奇的玩藝,寶寶一玩就是一上午,幾乎要入迷了。
衛紫衣來到寶寶房中,手中提着一個鳥籠,籠中是一隻八哥。
寶寶喜道:「一定是於總管送給我的,對不對?」
衛紫衣笑道:「於總管最喜歡鳥,這可是他的寶貝。」
寶寶逗弄著八哥,道:「說話呀,說話呀!」
籠中八哥振翅開口,道:「謝謝寶寶,謝謝寶寶!」
衛紫衣大笑,道:「這一定是於總管教它的!」
寶寶忽道:「大哥,你博古通今,學富五車,懂的一定比寶寶多,是嗎?」
衛紫衣一聽這話,就感到面臨一個巨大挑戰。
寶寶往往是在大拍馬屁之下,發動猛烈進攻的。
不由笑道:「是不是又有什麼題目刁難大哥?」
寶寶道:「不是刁難,而是請教,別說得那麼難聽,聽起來我像用心險惡似的。」
衛紫衣笑道:「好,你問吧!」
寶寶道:「八哥為什麼叫八哥,而不叫七哥、九哥呢?」
這個問題可當真古怪,衛紫衣笑道:「很簡單呀,這就像寶寶叫寶寶,而不叫貝貝一樣道理。」
寶寶叫道:「大哥賴皮,大哥賴皮,哪有這樣回答的。」
衛紫衣笑道:「這是因為寶寶的題目太刁,這個問題,只有它可以回答!」
寶寶道:「誰呀?」
衛紫衣笑道:「老八哥,也就是這隻八哥的爹。」
寶寶笑道:「大哥可真是越來越滑頭了。」
衛紫衣嘆道:「對付小滑頭,當然只有老滑頭才能對付。」
寶寶開心地大叫:「大哥是個老滑頭,大哥是個老滑頭,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逼你。」
衛紫衣苦笑不已。
玩笑畢,寶寶道:「大哥,坐牢的滋味好可憐,該把謝靈均放出來了。」
衛紫衣知道寶寶心腸極軟,最看不得別人受苦,以前因為殺手宋嫂,差一點惹得兄弟反目成仇。
這一次情況卻不一樣,衛紫衣道:「不是我不放他,而是他自己不願出來,他說牢房中最安全。」
寶寶道:「他怕張真人會派人殺他嗎?」
衛紫衣搖頭道:「他更怕我們不信任他,他很可能真心投效『金龍社』,可是社中的弟兄並不信任他,所以他準備一直待下去,一直到他認為可以出來的一天。」
寶寶很乖巧地點點頭,道:「好可憐呀!」
寶寶的忘性最大不過,以前謝靈均的作為,一點也不放在心上。
衛紫衣又道:「他還說他的戾氣太重,在牢中靜一段日子,或許會心平氣和,少些殺氣。」
寶寶道:「不過一個人關在牢中,是很寂寞的,我可以去看他嗎?」
衛紫衣道:「可以,隨便什麼時候都可以。」
※※※
寶寶每一次去看謝靈均,都要帶一大堆好吃的東西,好象謝靈均吃不到飯似的。
謝靈均心存感激,但像他這種人,感激的話是從來不說出來的。
寶寶道:「『摩雲手』被關在天牢,你知道嗎?」
謝靈均點頭道:「陰大執法已經告訴了我,不過,天牢未必能關得住他。」
寶寶道:「天牢戒備森嚴,牢獄堅固,怎會關不住他?」
謝靈均道:「俞振金會一種久已失傳的『縮骨功』,腳鐐手銬對他根本起不了作用,並且,只要有狗洞那麼大的地方,他都可以鑽過去。」
寶寶道:「那我得去通知於總管,要把俞振金看牢些。」
謝靈均嘆了一口氣,目中有淚光閃爍,寶寶奇道:「你流淚了,為什麼?」
謝靈均嘆道:「我想求你一件事。」
寶寶笑道:「是不是叫我不要告訴於總管呀?」
謝靈均為道:「你怎麼知道?」
寶寶笑道:「俞振金對你不好,可是他畢竟是你師兄,以前也一定對你不錯,你當然不想害他。」
謝靈均不知說什麼才好,想不到一向頑皮的寶寶也會這麼善解人意。
他明白了「金龍社」的人為什麼將寶寶當作了一個「寶」了。
寶寶又笑道:「就算俞振金逃出來,也和大內總管沒有關係,倒霉的是獄卒,那些獄卒一味地敲詐犯人,早該受到教訓了。」
謝靈均嘆道:「謝謝。」
他只能夠說這兩個字了。
寶寶把帶來的食物遞給謝靈均,謝靈均笑道:「我在這裏吃得很好,用不了這些東西的。」
寶寶道:「一邊吃零食一邊看書,是很容易消磨時間的,試試看。」
謝靈均只得收下。
過了幾天,京城有消息傳來,刺殺天子的欽犯從天牢中逃脫。
※※※
俞振金終於嘗到了逃亡的滋味。
他的逃亡也許是江湖中有史以來最艱難的逃亡了。
因為追他的是,是天下間勢力最大的……官府。
他知道他的畫像會被傳至各個地方,每個地方,都有人想要他的命。
被官府通緝的江洋大盜很多。
但俞振金無疑是最被重視的一個。
因為是天子親自下的命令,只要是捉到或殺死俞振金,陞官三級,賞金十萬。
這個誘惑實在是太大了,如果一個知縣捉到他,馬上就會成為巡按。
所以俞振金知道,他現在每走一步,就像走在刀尖上一樣。
大路有官兵捉拿,他只能走小徑。
樹枝、石塊、荊棘,將他的衣服勾破、勾爛,他現在已經不像個人了。
自作聰明的人往往不太聰明。
俞振金只想儘快找到師父張真人。
只要有張真人的庇護,他就什麼也不用怕了。
現在他又累、又餓,並且只能喝山中的泉水。
如果能夠洗個澡,換件衣服,吃一頓飽飯,俞振金相信自己一定能夠擺脫官兵的圍捕追緝。
他這麼想的時候,忽然看到前面的上坳中有燈。在漆黑的夜,在這一望無際的森林,這盞燈給俞振金帶來了希望。
有燈就有人,就有食物、有衣服、有熱水、有床。
俞振金的精神一振,頓時就忘記了疲勞。
小屋很簡陋,但從屋中飄來的飯香卻是真實的。
俞振金走近小門時,已經有些猶豫,這會不會是一個圈套?
他在這座山中鑽了一天,也沒有看到一個人,甚至連應該看到的獵戶人家都沒有。
可是飯香在刺激他的胃,食慾讓他忘記了恐懼。
他準備衝進去。
在進去之前,他必須好好休息,因為也許有戰鬥。
他在樹叢中坐下,靜靜地打坐,三周天下來,他的精神好了許多,最起碼殺幾個官兵不成問題。
現在他又站了起來,走到門前,為了省些力氣,他打開了門。
門輕輕地打開,一個人看着俞振金,一臉的驚訝!
這個人很年輕,相貌很俊秀,皮膚很細膩,絕不像個終日勞動的山裏人。
俞振金卻已斷定,屋子中除了年輕人,不會有其它的人。
如果屋裏有其它的人,一定會有呼吸聲。
俞振金既然算定了這一點,臉上不再有懼色。
他一把推開門,大步走了進去。
年輕人什麼也沒有說,只是默默地退在了一旁。
俞振金看到屋中很簡陋,只有一桌,一椅,一床。
還有一口鍋,鍋中熱氣騰騰,不知煮什麼野味。
俞振金大喜,忽地一拳砸下,桌子被他砸了一個洞。
他看到年輕人目中的吃驚之色,更加得意道:「你想不想身上也多一個洞?」
年輕人搖搖頭。
俞振金大笑道:「那你就快點把肉端來,大爺要吃。」
年輕人果真用一個盤子,盛滿了肉,放在桌子上。
俞振金一口氣吃了三盤。
肉還有半鍋,但他已吃飽了。
他一腳踢翻了鍋,肉灑了一地,他道:「快去燒水,一大鍋水。」
年輕人應聲答道:「是!」馬上離去。
水開,年輕人將水倒在一個半人高的水桶里。
俞振金跳進桶里,痛痛快快地洗了一個澡。
最後他又要年輕人找一件衣服,穿上衣服睡在屋子裏唯一的一張床上。
他不怕年輕人害他,一個那麼膽小的人,是不可能對他怎麼樣的。
俞振金睡在床上,年輕人坐在椅子上。
他自始至終,臉上沒有恐慌,以及一切不應該出現的表情。
他一直淡淡的,淡得近乎冷酷。
但俞振金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他太得意了。
床上已有鼾聲。
年輕人沒有動,牆上掛着一柄砍柴的斧頭,很鋒利。
用這柄斧頭,可以很輕易地砍掉一個人的腦袋。
尤其是砍下一個睡得很沉的人的腦袋。
但年輕人甚至連看都沒有看斧頭一眼。
他只看自己的手。
他的手指纖長,有力,肌肉極均勻,用這雙手也可以很輕易地掐死一個人。
這年輕人看上去什麼都不想做,甚至連睡覺都不想。
他一直看着自己的手。一直到陽光照入了木屋。
這時俞振金醒了。
他感到精力充沛,狀態極好。
他伸了個懶腰,骨節「咯咯」作響。
他從床上躍下,抬起頭時,就看到一雙發亮的眼睛。
年輕人正靜靜地看着他,眼睛比陽光還要亮。
俞振金道:「你這是幹什麼?看着我幹什麼?」
年輕人道:「你闖進我的屋子,吃光我的食物,又睡了我的床,我為什麼不能看着你?」
他的目光冷冷的、淡淡的,偶爾露出的光芒,就像烏雲中的閃電。
他沒有料到,這個一直很聽話、很老實的年輕人竟然是一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他忽然又想到,自己吃飽了,喝足了,睡夠了,身上有無窮的精力,以他的武功,本不必怕任何人,就算衛紫衣來了,也不能拿自己怎麼樣。
所以他惡狠狠地道:「你要是再說半個字,再看我一眼,我就割掉你的舌頭,挖掉你的眼睛。」
大多數人說出這句話時,往往是做不到的。
年輕人果然不說話了,而是看着自己的手。
他的手很漂亮。
俞振金也看着這雙手,他能看得出,這雙手掐死一個人,就像老鷹抓小雞一樣容易,他不明白年輕人在自己睡着的時候,為什麼不向自己動手。
年輕人依然沒有說話,他卻忍不住道:「看樣子你對我很不滿,那麼你為什麼不在我睡着的時候動手呢?」
年輕人道:「因為當時你又累又困,我不會向一個很疲勞的人動手的。」
俞振金大笑道:「你太蠢了,你已經喪失了一個最好的機會,這個機會你再也等不到了。」
年輕人淡淡地道:「是嗎?」
這時俞振金動手了。
他的雙手就像鷹爪,閃電般抓向年輕人的面門。
因為年輕人說話了,並且說了不止一個字。
年輕人驀然抬起頭,目光如閃電。
他的手也伸出,迎向俞振金的手。
俞振金感到可笑,世上沒有什麼兵器能夠和自己的手抗衡,他的手已經不亞於任何一種兵器。
他已經想到年輕人的手會像雞蛋一樣碎裂。
而且會發出悅耳的斷折聲。
「喀嚓」,這種聲音果然傳來。
鑽心的疼痛從手上一直傳到心臟。
俞振金的面容扭曲,目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懼。
像雞蛋一樣碎裂的是自己的手,居然是自己的手。
俞振金此時心中的震驚,絕不是任何語言可以形容的。
他驚叫道:「你是誰?你練的究竟是什麼武功?」
年輕人收回了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以一種驕傲的聲音道:「我是江湖人,我練的武功就是手。」
他嘆了一口氣,道:「我本來不但練手,且還練刀,所以我敗給了一個人,因為一個人的武功若是練得太雜,往往就不能到達顛峰。」
所以他已經不再練刀,只練手,他的這雙手無疑已經練成了,因為他已經擊敗了天下最可怕的「摩雲手」。
「摩雲手」俞振金並沒有聽到年輕人的話,因為極度的震驚,極大的恐懼,已經讓他昏了過去。
門外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接着虛掩的門被推開,一個穿着三品官服的年老案官走了進來。
他想要問些什麼,忽然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俞振金。
他臉上的神情非常非常地吃驚,尤其當他看到俞振金的雙手像十根麵條一樣柔軟時,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問年輕人道:「他的手怎麼了?」
年輕人道:「斷了。」
老案官道:「難道是你將他的手弄斷了?」
年輕人道:「是。」
老案官笑了,他道:「你一定是趁他睡着的時候,用斧頭砍斷了他的手。」
年輕人道:「就算用斧頭也未必能夠砍斷他的手,我只是用我的手摺斷了他的手而已。」
老案官不敢相信這是事實,但他看得出年輕人並沒有說謊。
因為他本沒有必要說謊。
老案官笑道:「看來我要恭喜你了,因為這個人叫做『摩雲手』俞振金,是皇上御旨緝拿的欽犯。」
他看到年輕人並不吃驚,不由問道:「難道你已知道他是誰?」
年輕人道:「否則我為何會弄斷他的手呢?」
老案官道:「我叫於滄海,有一點不大不小的權力,現在你立了功,你想得到什麼賞賜?」
年輕人搖搖頭,道:「如果我需要錢,我在一天之中就可以成為富翁。」
於滄海道:「那你需要什麼呢?」
年輕人道:「我只需要你幫我找三個人來。」
於滄海道:「哪三個人?」
年輕人道:「崑崙黃石道人,崆峒連雲子。」
第三個人他並沒有說。
於滄海道:「這兩個人都是武林名宿,不過並不難找,你為什麼要找他們,你和他們有仇?有怨?」
年輕人道:「我找他們來,因為他們都是當代用劍的高手,並且劍走偏鋒。」
於滄海笑道:「我明白了,你要我把他們找來,就是為了擊敗他們,原來你要的並不是錢,而是名。」
他認為自己一定料對了,因為人除了名和利,還需要什麼呢?
沒想到年輕人卻搖搖頭,道:「我不喜歡錢,更不是為了名,何況出名的方法很多,我為什麼要找他們兩個人?」
黃石道人和連雲手部絕不是容易擊倒的,想擊敗他們以一戰成名的人幾十年來不知有多少。
但沒有一個能夠成功的。
那麼年輕人究竟是為了什麼呢,於滄海有些不懂。
他發現這個年輕人不但驕傲,而且很神秘。
年輕人笑了一笑,這是進屋以來,於滄海第一次看到他笑。
他的笑容很斯文,既不過份,也不拘謹,看上去一定具有良好的教養,只有名門大派,或者是世家子弟才做到這一點。
他笑了一笑,然後道:「你不必猜我找他們來是為了什麼,他們用劍,並且都是高手,他們的風格和我第三個要找的人的武功很相似。」
於滄海到現在才明白,他也是個一流高手,他當然懂得其中的玄妙。
黃石道人和連雲子的劍,風格很相近,最重要的是,他們和第三個人的風格接近。
年輕人自然是想從黃石道人和連雲子的劍上,找出對付這種風格的方法。
因為劍本是相通的。
那麼第三個人又是誰呢?這個人無疑和年輕人有極深厚的淵源。他本以為年輕人不會說出來的。
年輕人道:「第三個人姓林,也就是『天山林若飛』。」
於滄海不禁動容,他已經料到第三個人必定是個非同尋常的人,沒想到居然是「天山林若飛」。
從寶寶的口中,經常聽到林若飛的名字,在於滄海看來,林若飛的武功已經不亞於衛紫衣。
於滄海忍不住道:「我知道這個人,如果你和他並沒有深仇大恨,我勸你最好不要惹他。」
他說的都是真心話,他不希望看到一個優秀的人毀在林若飛的手上。
年輕人淡淡地道:「我必須要找林若飛斗一斗,如果你知道我是誰,那麼一定不會勸阻我了。」
於滄海道:「那麼你是誰?」
年輕人嘆息道:「我就是蘇護玉。」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5:47:42
第十九回 比劍
小石頭衚衕是一個很安靜的衚衕,任何人走到這裏,都不敢高聲說話,因為這裏住的是大內總管於滄海。
這天將近黃昏的時候,兩頂呢轎進了小石頭衚衕。
轎子在一扇有兩頭大石獅子的門前停下,門上的匾額寫着兩個金字「於府」。
一個轎夫上前敲門,門打開,兩頂轎子長驅直入,一直到院子裏的大廳前才停下,轎簾揭開,一個星目朗眉,但是頭髮、鬍鬚都已經雪白的老道走了進來。
如果剃去他的鬍鬚,染黑頭髮,看上去他一定很年輕。
不過沒有人敢這樣做,他自己自然也不會這樣做的。
鬍鬚代表他的年齡,也代表他在江湖中的地位。
崑崙黃石道人年輕時是個美男子,現在風采依舊。
而從第二頂轎子上下來的人,看上去年紀要大了許多,可是他的下巴上卻沒有一根鬍鬚。
因為這個人年輕的時候生了一場大病,病得鬍鬚、頭髮一起掉光。
他的樣子自然引起別人的嘲笑。
他無法忍受這種嘲笑,於是一個人離開了家。
三年以後,曾經嘲笑他的人都莫名其妙地死了。
誰也不認為是他做的,因為當時人們早已將他忘記了。
這場奇案到最後不了了之,誰也不知道那個兇手不但投身於崆峒,三十年後,還成了崆峒的長老。
當然連雲子現在的脾氣已經沒有那麼大了,有時候他想起年輕時候的魯莽,還是有些後悔。
近年來隨着武功日精,他的脾氣也越來越好了。
於滄海已經站在門口迎接了。
江湖人並不願和官府糾纏,所以他們並不願得罪官府。
何況能夠結識官府中人,也無疑多了一條生路。
所以黃石道人和連雲子都來了。
於滄海大笑道:「老夫真是好大的面子,能夠請到兩位大駕至此。」
連雲子擺手笑道:「於總管客氣了,江湖野人,不懂規矩,若是有所差池,還望於總管莫要見怪。」
於滄海笑道:「於某也是江湖人,只有那些娘們才重什麼禮儀,來來來,廳上早有好酒侍候,何不痛飲幾杯。」
三人大笑,相擁入廳。
酒是好酒,菜是珍饈,但黃石道人和連雲子都沒有心思喝酒。
他們不知於滄海約他們來,是為了什麼事情。
於滄海忽地放下筷子,嘆了一口氣。
黃石道人道:「於總管何故嘆息?」
於滄海嘆道:「老夫今年六十有二,卻膝下無子,前幾日收得一名義子。」
黃石道人道:「螟嶺義子也可侍候終老,這明明是可喜可賀之事,於總管煩惱何來?」
於滄海道:「小兒雖然至孝,但他天性好『武』,每日動刀舞劍,不亦樂乎。」
連雲子笑道:「男兒不習詩卷,則論刀馬,這又有什麼苦惱?」
於滄海道:「可惜他無名師指點,終不成氣候,似他這樣去闖蕩江湖,豈不辱了我的名頭。」
黃石道人和連雲子相視而笑,黃石道人道:「貧道雖然武藝粗陋,但想指點貴公子一二,仍是可以的。」
連雲子笑道:「崆峒『連雲劍法』雖然簡鄙,如果貴公子有心,老朽當然是傾囊相授。」
於滄海大喜,拊手大笑道:「小兒有兩位名師指點,他日必有一定成就了。」
當下洗杯更酌,三人盡歡。
宴畢,千滄海笑道:「兩位俠駕可願見一見小兒。」
黃石道人笑道:「於總管慧眼識人,貴公子一定是錯不了的。」
他們隨着於滄海來到一處靜室,推開門。
於綿管笑道:「蘇公子,黃石道人和連雲子已經來了。」
黃石道人有些奇怪,稱呼自己的兒子,也須喚「公子」嗎?
當中一個蒲團上,坐着一個年輕人。
年輕人的雙手放在腿上,眼睛就看着這雙手。
在他看來,除了這雙手以外,世上並沒有什麼值得他看的,就連黃石道人和連雲子走進來,他也沒有看一眼。
黃石道人和連雲子走進來時,臉上卻很不高興。
他們的地位極高,無論走到哪裏,別人對他們都極客氣,極恭謹。
就連於總管於滄海,也親自為他們斟酒倒茶。
而這個年輕人卻太傲慢了,實在太傲慢了。
他們很想問一問於滄海,這是怎麼回事。
於滄海卻不見了,並且門在他們的身後輕輕關上。
年輕人這才抬起頭來,看着他們。
屋子裏燃著無數根蠟燭,但年輕人一抬起頭來,滿屋的燈光顯得黯淡了許多。
黃石道人有一些吃驚,他從沒見過這麼亮的眼睛,這雙眼睛亮得就像拔刀出鞘的一剎那間,刀的光芒。
年輕人道:「坐。」
連雲子看了黃石道人一眼,都沒有說話,他們已經不再生氣了。
他們已經看出年輕人是一個深不可測的高手,無論怎樣傲慢都不過份。
他們在蒲團上坐下,黃石道人首先開口道:「你一定不是於總管的兒子。」
年輕人點頭道:「我是蘇護玉。」
連雲子道:「莫非是天下名捕頭蘇護玉?」
他心裏已有些釋然,天下最好的名捕不是蘇護玉,而是鐵明南。
但是鐵明南卻敗在連雲子手下兩次。
連雲子本來懷疑今天這件事是一個陰謀。
但他現在已經不用擔心了。
連鐵明南尚且不是自己的對手,何況蘇護玉。
他相信蘇護玉無論玩什麼花樣,自己都是不用擔心的。
沒想到蘇護玉道:「以前的天下名捕蘇護玉已經死了,我是蘇護玉,但已不是以前的蘇護玉。」
黃石道人笑了一笑,他的笑年輕時不知傾倒過多少女子,現在他的笑仍然充滿了奇妙的魅力。
他道:「蘇公子假於總管之手請我們來,是為了什麼?」
蘇護玉道:「你們都是當世用劍的高手,江湖上用劍的人能夠超過你們的,應該不算多。」
黃石道人微笑,蘇護玉雖然傲慢了些,但總算有些見聞。
蘇護玉微笑道:「所以我請你們來,就是為了看一看你們的劍。」
「看」的意思並不單單是看,這已是一種挑戰。
連雲子微笑,向黃石道人笑道:「黃石兄,蘇公子既然有心,我們不如就讓他看一看我們的劍。」
黃石道人笑道:「還是連兄先請吧!連兒的『連雲劍法』,貧道已有十年不曾見過了。」
連雲子笑道:「黃石的『風流劍』何嘗不是泰山大會之後,遂不復聞。」
黃石道人和連雲子相視一眼,他們同時認為蘇護玉一定瘋了。
蘇護玉淡淡一笑,手中忽然多了一柄劍。
宛若驚虹橫空,猶似秋水盈溪的一柄劍。
黃石道人喜歡劍,他的珍貴收藏品中最多的就是劍,他對劍的鑒賞能力有一定的水準。
他脫口贊道:「好劍!」
蘇護玉點頭,手中的劍忽然剌出,竟是刺向自己放在膝蓋上的左手。
連雲子不由失聲驚呼,這樣一柄利劍絕對是能夠洞穿一雙手的,連雲子實在不明白,蘇護玉為何要廢去自己的一隻手。
「當」不是手被刺穿的聲音,而是劍折斷的聲音。
蘇護玉的左手上沒有一絲傷痕,奇怪的是,劍卻斷了。
黃石道人和連雲子不禁動容,世上真的有這麼堅硬的手?
黃石道人想了一想,笑了,連雲子想了一想,也笑了。
他們心裏已經認為,蘇護玉是在劍上做了鬼,或者早已折斷了劍,所以劍當然就刺不傷手。
他們這樣想,卻沒有說出口,因為他們已決定要好好教訓教訓蘇護玉。
第一因為他太狂。
第二他居然在兩個老江湖面前玩花樣。
黃石道人看着連雲子,連雲子點了點頭,兩個人取出了劍。
黃石道人的劍是一柄松紋長劍,劍身修長、古雅。
這是一柄名貴的劍,正配得上黃石道人的身份。
連雲子的劍狹長,在劍尖處有一點點彎曲,這並不是鑄劍的疏忽大意,而是連雲子有意鑄成這樣。
「連雲劍法」本就是一種怪異的劍法,連雲子的劍也與眾不同。
滿屋的燭光靜靜地照耀着這兩柄劍,屋子裏本沒有風,可是當兩位武林名宿取出他們的劍時,燭光立刻搖曳不定。
這並不是風的緣故,而是黃石道人和連雲子身上的真氣流動,充盈的真氣也佈滿了四周。
他們還是坐在蒲團上,但他們隨時都可以出手,隨時都可以將面前的對手擊倒。
於滄海坐在花園中的一個小亭上,只有他一個人,可是桌上卻擺了四副杯筷。
他對蘇護玉的武功相當有信心,他相信馬上從石室中出來的人一定是黃石道人和連雲子。
他備好了酒,就是為這兩個人壓驚的。
他果然沒有料錯,花園一角的門打開,黃石道人和連雲子默默地走了出來。
他們看上去就像生過了一場大病一樣,不但神情中有說不出的疲倦和痛苦,身材也不再挺拔。
黃石道人看着於滄海手上的酒杯,眼睛直勾勾,彷佛從來沒有見過酒。
連雲子搶上一步,一把奪過了酒,一口氣灌下去,他只喝了這一杯,臉上已開始像吃了七八斤酒的醉漢一樣紅了。
連雲子嘆了一口氣,道:「我老了,的的確確已經老了。」
他接過酒,一點一點地飲下去。
黃石道人也和連雲子一樣,只喝了一杯也似乎快要醉了。
於滄海想不到,他們這麼大的年紀,居然還這麼重勝負。
失敗對他們的打擊,比任何人想像的要嚴重得多。
於滄海道:「你們本不該敗的,為何會敗?」
連雲子嘆道:「他的手根本就不是人的手,他的武功,也根本不是人的武功。」不是人難道是神嗎?
黃石道人從來沒有這樣推許過一個人,他說:「其實我們本不應該難過,他的武功比我們高得多,我們兩個人都打不過他,又有什麼好說的呢?」
連雲子道:「我當然也很佩服他,對他心服口服,可是我從三十歲起,已經沒有敗過了。」
他嘆息,道:「所以現在我當然有一點點受不了。」
他們畢竟是名宿,痛苦一過,就很快認清了現實。
黃石道人笑道:「其實我們應該笑的,武林中又多了一位後起之秀,蘇公子的成就,足可以留史武林的。」
連雲子也笑了,他道:「黃石兄說得不錯,剛才我心裏還有一點點的難受,現在只剩下高興了。」
他們年紀很大,已經稱得上「老人」,卻一點不胡塗。
於滄海大笑,道:「我現在終於看到什麼叫扶掖後進,武林中有兩位這樣的人,難怪日漸興隆,代有人出。」
連雲子笑道:「我們都老了,早過了逞強好勝的年紀,我們現在只想要去做一件事。」
於滄海問道:「什麼事?」
黃石道人笑道:「當然是去喝酒,我們縱然已不必用劍,但還是可以喝酒的。」
於滄海大笑,道:「酒早已備好,就在亭上。」
※※※
三天後。
一個年輕人來到了京城,這個人一到京城,就來到了於滄海的家。
「金龍社」的眼線很快將這個消息告知了衛紫衣。
衛紫衣決定到於府去一趟,一方面於滄海送給寶寶的禮物還沒有去道謝。
另一方面,他有點不放心。
因為根據眼線說:「這個人一看就不是一個普通的人,小石頭衚衕里鋪的都是黃土,但他走過的地方,只留了很淺的腳印。」
眼線又說:「他看上去走了很遠的路,他的一身白衫卻一塵不染,頭髮一根不亂,可是他的臉上明明有風塵之色。」
展熹問道:「他長的是什麼樣子?」
眼線道:「我聽席領主說過林若飛的相貌,他和林若飛極像,簡直是從一個模子裏印出來的。」
寶寶道:「你怎知他不是林若飛?」
眼線笑道:「寶少爺問得很好,那個人沒有穿紅色的衣衫,並且和林若飛不同的是,他的劍並不在鞘上,而是一直握在手上,他好象很希望別人會注意他。」
展熹道:「這個人一定是林飛英。」
寶寶道:「林飛英就是林若飛的弟弟,對不對?」
展熹微笑道:「林飛英的手中永遠握著劍,因為他好象總是在向人挑戟,時時等候別人的挑戰。」
寶寶道:「一隻好鬥的公雞。」
眾人大笑,眼線也笑了,衛紫衣笑道:「你應該得到賞賜,你是誰的屬下?」
「我的。」席如秀洋洋得意地站起來,屬下為他爭光,他很開心。
衛紫衣笑道:「你賞他一百兩銀子。」
席如秀道:「銀子呢?」
他的雙手一攤,向衛紫衣要銀子。
寶寶道:「他是你的屬下,銀子自然從你那兒拿出來。」
衛紫衣居然點頭道:「正是。」
席如秀惡狠狠地瞪了眼線一眼,道:「下一次千萬不要這麼能幹,否則我的錢都快被你們騙光了。」
眾人大笑,眼線也在笑,他知道自己的頭兒是最大方、最慷慨的。
衛紫衣道:「我們立刻去於府,一刻都不能等了。」
展熹道:「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看到林飛英,這一次我也去。」
第二個踴躍報名的是寶寶,這種熱鬧場合,是少不了寶寶的。
兩匹快馬飛速下山,「金龍社」的大當家和大領主同時下山,在別人看來,一定發生了異乎尋常的大事。
快馬下山之後,直奔京城,一直到於府門前停下。
通報了於滄海,於滄海急急走了出來,將三個人迎了進來。
寶寶道:「那個手提着劍,像好鬥的公雞的人呢?」
於滄海道:「他一杯酒也沒有喝,一口茶也沒有吃,就進了花園。」
寶寶道:「花園裏有什麼人?」
於滄海道:「有三個人,黃石道人、連雲子。」
衛紫衣動容道:「是他們兩個?想不到他們也來了。」
寶寶道:「於總管只說了兩個人,還有一個人呢?」
於滄海笑道:「另一個人寶少爺一定是知道的,就是曾為天下名捕之一的蘇護玉蘇公子。」
寶寶吃了一驚,道:「師兄怎麼會在這裏?」
於滄海將事情敘述了一遍。
寶寶不由喜上眉梢,笑道:「師哥終於練成了,大和尚叔叔也一再地說,少林寺的俗家弟子中,數他最有天份。」
展熹道:「可惜蘇護玉和林飛英的比武我們是看不到了。」
衛紫衣笑道:「我們不妨在這裏等一等,這裏有的是好酒,正好有機會喝光於總管的好酒。」
於滄海笑道:「你們難道不想一邊喝着酒,一邊欣賞一場精彩的比武嗎?」
衛紫衣道:「有這種好事?」
於滄海笑道:「蘇護玉的靜室邊有一間小屋,從這個小屋的一個洞口,可以看到靜室的情形。」
寶寶一把將桌上的酒壺、酒杯抱起,道:「那間小屋在哪裏?」
於滄海笑道:「寶少爺還是這麼性急。」
林飛英長得的確很像林若飛,但仔細一看,就可以看出差別來。
林若飛當然也很狂,也很傲,但他臉上呈現的是沉靜。
林飛英的傲慢,不可一世,卻清清楚楚地寫在臉上。
他的手中永遠提着劍,無論在什麼時候都不會放下。
他很好鬥。
林若飛挑戰的人都經過選擇,大多數的人,林若飛是不屑和他們一戰的——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5:48:49
第二十回 神奇的丫鬟
林飛英卻不是這樣,任何一個人找他比劍,他都歡迎。
他從學劍的時候,就不停地找人比劍,如果有一天林飛英沒有和人打架,不是因為他病了,就是因為當今天下找不到一個可以和他打架的人。
林飛英認為,劍法就是這樣練出來的,和人交手的經驗越多,劍法就會越高。
當展熹從一個小洞口看到林飛英走入靜室時,不由道:「他的武功又有進步,以這種速度,不用五年,他就可以超過我了。」
衛紫衣道:「現在的年輕人的確越來越可怕。」
寶寶道:「大哥不也是年輕人嗎,怎麼說起話來這樣老氣橫秋的?」
衛紫衣笑道:「一點漏洞都能夠給你找到,連大哥也不放過。」
他收住笑容,從洞中看去,這個洞口很奇特,可以從這裏看到靜室,靜室的人卻看不到洞口。
靜室中的三個蒲團中空了一個,蘇護玉不在。
黃石道人和連雲子坐在蒲團上,將劍膝前一橫,閉目垂手,似已入定。
林飛英一步踏進靜室,叫道:「蘇護玉在哪裏,叫他出來!」
黃石道人抬頭看了他一眼,道:「你不是林若飛。」
林飛笑道:「你怎麼知道我不是林若飛?」
連雲子笑道:「因為你不是。」
這句話很妙,林飛英幾乎氣破肚皮,他手中的劍恨不得馬上剌出去。
但他從來不和年老的人動手,他雖然好鬥,卻不會欺負人。
黃石道人道:「林若飛為什麼沒有來?」
林飛笑道:「找我哥哥打架的人,我總要先和他打一架。」
他又冷笑道:「能夠過我這一關的人,才配和我哥哥交手。」
他看上去很狂妄,但對林若飛卻非常地尊重。
黃石道人一笑,道:「這麼多年來,有幾個人有資格與你哥哥交手?」
林飛笑道:「一個都沒有,蘇護玉在哪裏,叫地出來。」
連雲子道:「你喊破喉嚨他也是不會出來的。」
林飛笑道:「為什麼?難道他是個膽小鬼?」
連雲子道:「蘇公子當然不是膽小鬼,但是想讓他出手,必須要有一定的資格。」
林飛英叫道:「難道我沒有資格?」
黃石道人笑道:「那就要看了。」
林飛笑道:「看什麼?」
黃石道人微笑道:「看你能不能過我們這一關。」
林飛笑道:「好!」
說到「好」字,他的劍立刻如匹練一樣刺了出去。
說動手就動手,絕沒有半點含糊。
他早已等得不耐煩了,這一劍,已是蓄力已久的一擊。
展熹暗暗點頭道:「這一劍果然比以前進步了許多,一劍刺出,隱隱的竟意在劍先。」
衛紫衣道:「黃石道人他們一定有辦法破這一劍的,他們的修養比林飛英好得多,林飛英在蓄力的時候,他們也在蓄力。」
寶寶對比武並沒有興趣,大和尚叔叔和大哥衛紫衣的武功還不夠看?
他正在桌子邊玩酒杯和酒壺。
那個洞口不大,於滄海擠不上去,他只好看着寶寶玩。
寶寶正指著酒壺道:「你這傢伙最沒有出息,每次總是要向酒杯鞠躬,酒杯那麼小,你怕他不成?」
於滄海不由覺得有趣,寶寶的話雖然古怪,卻正應了景。
於滄海笑道:「酒壺不向酒杯鞠躬,怎能倒出酒來?」
寶寶道:「酒壺不鞠躬,酒杯中就一定得不到酒嗎?」
於滄海笑道:「這是當然的,酒壺中的酒總不會自動流出來的。」
這時衛紫衣正轉身要酒,寶寶道:「大哥,不許傾斜酒壺,看你怎樣倒酒。」
衛紫衣微一笑,伸手一按壺蓋,壺中酒在內力的催逼之下,激射而出,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酒杯里。
衛紫衣鬆開壺蓋,激出的酒正好倒了一杯,多一點則溢,少一點則不滿。
於滄海自忖將酒激出酒壺,自己倒是可以做到,但要做到正好一杯,還必須練習一段日子。
展熹也轉身討酒吃,口中道:「攻得好,破得好。」
他也手按酒壺,將酒逼出壺來,也恰好是一杯。
於滄海暗暗讚歎,「金龍社」能屹立至今,並不是偶然的。
寶寶道:「大領主,什麼攻得好,破得好?」
展熹道:「林飛英一劍刺出,固然絕妙,但黃石道人一劍『剛天垂簾』已破了林飛英一招。」
衛紫衣道:「黃石道人的『風流劍』,可列為天下第一守勢之劍法,他一劍橫空,竟是滴水不漏,我若是破他這一劍,非得用『幽冥大九式』不可。」
展熹從洞口看去,道:「連雲子已經在反擊,有黃石道人為他護身,他根本不必有什麼顧慮了。」
衛紫衣道:「崆峒的『連雲劍法』一劍攻出,就綿延不絕,可以算是天下第一攻勢劍法了。」
展熹笑道:「一個全攻,一個全守,林飛英縱有八隻手,恐怕也招架不住了。」
忽聽「當」的一聲,似劍被擊飛。
衛紫衣笑道:「林飛英果然敗了。」
從洞口看去,林飛英手中劍已被震為七八截,林飛英萎頓於地,不再有剛才的狂妄驕橫。
黃石道人道:「蘇公子只一招就破了我和連兄的連手,你卻只接了我們一劍,就被擊敗。」
他的話,林飛英怎聽不出來。
蘇護玉打敗黃、連聯手,只用一招,自己竟連黃石道人、連雲子一招也接不下。
他和蘇護玉的差距,可想而之。
林飛英臉上青一塊,白一塊,如果地上有一個地洞,他一定會鑽下去。他跺腳走出靜室,頭也不回地走了。
展熹對衛紫衣笑道:「蘇護玉的武功如果真的像黃石道人和連雲子說的那樣,那可真是一件可喜可賀之事。」
寶寶道:「我去把師哥揪出來,好大的架子,寶寶來了,也不出來迎接。」
剛衝過去要打開門,蘇護玉已笑吟吟地站在門口,笑道:「怎敢讓寶寶去請我,蘇護玉來了。」
寶寶道:「算你識趣,否則一定不饒你。」
令黃石道人、連雲子心服不已的蘇護玉,在寶寶的面前卻一臉的無奈。
寶寶想把他怎麼樣就怎麼樣,他卻不敢把寶寶怎麼樣。
其實寶寶一看到蘇護玉,更多的是開心,師兄武功有大成,說出去,自己的臉上也有光采。
一把將蘇護玉拉進門來,先把衛紫衣介紹給他。
蘇護玉笑道:「大當家不知用什麼方法,寶寶可比以前文靜多了。」
寶寶抗議,道:「我以前就不文靜了嗎?」
蘇護玉笑道:「文靜,文靜,文靜得少林寺附近飛鳥絕跡,鳥蛋光光。」
寶寶不好意思地道:「沒意思,沒意思,一見面就揭人老底子。」
衛紫衣笑道:「寶寶最近卻好多了,只不過有一次他想找螞蟻下的蛋,幾乎將子午嶺翻了個遍。」
寶寶更不依了,小拳頭「呼呼」打在衛紫衣身上,叫道:「杜撰、杜撰,寶寶不是找螞蟻蛋,是找蝸牛蛋。」
衛紫衣笑道:「反正現在子午嶺上不用翻土就可種菜是事實。」
寶寶咬着牙,瞪着眼,叫道:「好啊!大哥和師兄竟然聯手對付我,把我當成林飛英啦?」
眾人大笑。
玩笑畢,寶寶拉着蘇護玉的一隻手看來看去,奇怪地道:「明明是普通的手,為什麼不懼刀劍?」
衛紫衣道:「昔年白曉生排兵器譜,將呂鳳先的銀干排在第四位,呂鳳先知道白曉生絕不會弄錯,卻很不服氣,回去練了一種絕藝,他練的,就是一雙手,蘇公子的武功是不是和他一樣?」
蘇護玉道:「呂鳳先的手幾乎練成了金屬,他的手雖然很可怕,但他練習方法卻入了偏門。」
衛紫衣道:「那麼你呢?」
蘇護玉道:「我練的卻是少林寺的武功。」
衛紫衣道:「少林寺有一種『大力金剛手』是一種剛猛的外門武功,你的手卻不是。」
寶寶道:「那你是什麼武功?」
蘇護玉笑道:「我也不知道,我無時無刻不將內力布在手上,想不到會練成這種武功。」
他又轉頭問衛紫衣,道:「大當家見過林若飛的武功,你認為我對付他,有幾成的把握?」
衛紫衣不說話,只是一口喝乾了錫壺中的酒,然後將錫壺擲向蘇護玉。
蘇護玉接過錫壺,慢慢地將它捏扁,像揉麵糰一樣揉成了錫團。
他用手一捏,鍚壺就像泥稀一樣從他的指縫中擠出來。
眾人都看呆了。
衛紫衣點點頭,道:「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對付林若飛,你有五成的把握。」
能有五成的把握,對蘇護玉來說,已經足夠了。
衛紫衣道:「林飛英一去,林若飛很快就會來的,林若飛的劍法,我見過一次,我想我可以幫你一點忙。」
寶寶愁眉苦臉道:「一談起武功來,就沒完沒了,不管你們,我可要出去玩了。」
徑自出了門,在花園中玩耍。
衛紫衣等人正醉心於玄妙的武學,早把寶寶忘了。
出了門就是花園,現在殘冬已盡,春風悄悄地吹來,花園中已開了不少的花。
一個丫鬟打扮的女孩,正提着花籃,在院子裏採花。
她的手纖細而美麗,舉手投足間,有一種說不出的韻律。
寶寶走過去,道:「喂,你是什麼人?敢偷花?」
丫鬟抬起頭,吃了一驚,見寶寶相貌俊美,比自己漂亮十倍,更是吃驚不已。
想不到世上會有這樣漂亮的小孩,如果寶寶穿上女妝,這個小丫頭一定會吃驚得昏過去的。
丫鬟道:「這是我們小姐家的花院,你是哪裏來的野孩子?」
寶寶大怒,她從出生就失去母親,剛剛七歲就沒了爹,平生最恨的,就是別人說他是野孩子。
一眼瞅見旁邊有一方池塘,現在正是初春,塘水一定很冷。
臉上嘻嘻笑道:「我叫秦寶寶,是於總管的小客人,你叫什麼名字?」
丫鬟一翻眼皮,不屑地道:「我叫什麼名字,關你什麼事?」
寶寶心中更惱,暗道:「給你一個機會改過,卻變本加厲,哼!這個落湯雞你是當定了。」
他笑嘻嘻地道:「池邊的鮮花水分足,開得更好,為什麼不去那裏?」
丫鬟嫉妒寶寶美貌,本不想理他,但見池邊的鮮花開得正艷,不由動了心。
口中卻道:「你叫我去,我偏不去。」
腳步卻慢慢移動,不一時,來到了池邊的花叢。
寶寶走過去,笑嘻嘻地道:「好一個倔強丫頭,啊!有蛇!」
女人都怕蛇,小丫鬟早已嚇得花容失色,寶寶的手早已扶上丫鬟的肩頭,剛欲用力,忽地看到丫頭一個漂亮的反擒手,反而握住了自己的手。
寶寶裝作不會武功,笑嘻嘻地道:「女生抓男生,好不要臉。」
丫鬟冷笑道:「你也是女人,我也是女人,女人抓女人,又有什麼關係?」
寶寶本是女兒身,這是一個秘密,既然是個秘密,知道的人當然不多。
連於滄海都不知道的秘密,一個小小的丫頭又怎麼可能知道。
寶寶感到丫鬟的纖細玉手似乎變成了鐵箍。
一個嬌滴滴的小丫鬟,難道是一個武林高手?
這一點無疑很有趣,但在寶寶看來,這件事可一點都不有趣。
寶寶自幼體弱,練習內功並不適宜,他的輕功雖然不錯,內力卻淺得很。
他試了幾次,如同蜻蜓撼石柱,小丫鬟的手在收緊,寶寶聽到自己嬌嫩的骨頭在發出呻吟來。
手臂的疼痛鑽心刺骨,寶寶咬牙忍受,努力不發出一點聲音來。
丫鬟一步一步,將寶寶拉到池邊,莫非她想把寶寶扔到水裏,這可不好玩。
丫鬟冷道:「希望你不要耍花樣,你的『痒痒粉』、『天蛛網』,別人怕,我卻不怕。」
「痒痒粉」、「天蛛網」可是寶寶的法寶,如今別人都已洞悉,寶寶就算拿出來,也是沒有用了。
大哥就在不遠處的靜室中,只要寶寶高聲一呼,危機定可立解。
不想丫鬟早已看出寶寶的企圖,另一隻手閃電般地伸過來,摀住了寶寶的嘴巴。
在這種情況下,寶寶還有什麼辦法可以脫身?
丫鬟冷冷地道:「秦寶寶,我看你還有什麼花招?你這個小鬼頭如果被水淹死,天下就太平多了。」
寶寶睜著一雙眼睛,定定地看着丫頭,她的目光雖然很兇狠,可惜目光是殺不死人的。
寶寶忽然抬腿,踢了出去,他沒有踢向丫鬟,因為對方肯定有防備。
他踢的是地上的花籃。
花籃中盛滿了花,重量既不算太重,也不算太輕,但是落下水時,一定會發出聲響來的。
這點聲響,足夠讓衛紫衣聽到,衛紫衣聽到落水的聲音,自然以為調皮的寶寶一不小心掉到河中。
那麼衛紫衣一定會趕來的。
當丫鬟想通其中的道理時,花籃已經「噗通!」落在河中。
丫鬟的臉色立刻變得蒼白,她立刻拋開了秦寶寶,在花叢中幾個起伏,已經不見。
她的輕功身法姿勢曼妙,飄飄然似乎沒有一絲人間的煙火氣。
寶寶大口地喘氣,還是忍不住笑道:「大哥聽到落水聲,只會以為我踢東西到河中,我的輕功那麼好,怎可能失足入水呢?」
丫鬟早已走遠了,哪裏能聽得到寶寶的話。
其它人想必是聽到了,靜室的門被打開。
黃石道人、連雲子幾步躍到了寶寶面前。
但來得最快的還是衛紫衣,衛紫衣后發而先至,輕輕地落在寶寶面前,幾個人同時道:
「什麼事?」
寶寶笑道:「一個好凶的丫鬟,想把我扔到河裏去。」
衛紫衣大怒,寶寶是他的命根子,他那麼弱的身子怎能被冷水浸泡?
雖然知道寶寶必是先無禮於人,別人才會那樣對付他,但寶寶無論怎樣做,別人也不能那樣對待他。
這種想法雖然不講道理,但卻是人之常情。
心中很快又有一個疑團產生,一個小丫鬟,怎能夠製得住武功已有根基的秦寶寶?
回頭問於總管,臉上帶着不快,道:「貴府的丫鬟會武功嗎?」
於總管肯定地搖了搖頭,道:「我府上的女人絕沒有一個人習武,何況寶少爺在這裏住過幾天,丫鬟、僕人沒有不認識寶寶的,他們喜歡寶寶都來不及,怎會對寶寶下毒手。」
寶寶的手腕,已成紫黑的一圈,雖然寶寶談笑自若,似若無事,衛紫衣卻看到眼中,疼在心裏。
黃石道人道:「我打開門時,恰好看到一個人影消失在花叢中,她的徑功身法非常少見,一個普通的丫頭,絕不可能會有這麼美妙的輕功的。」
連雲子也點頭道:「我也看到她的人影一閃,在我看來,就算我全力追趕,也未必能夠追得上她。」
衛紫衣點頭,一個普通的丫鬟絕不會有那麼好的輕功,也絕對制不住秦寶寶的黃石道人和連雲子的見識,也一定不會錯的。
那個丫鬟是誰?衛紫衣苦思而不得要領,只有去問寶寶,他道:「依寶寶看來,她是什麼人?」
寶寶道:「剛開始,我以為她在開玩笑,後來面對她的眼睛,看到她目光中一片殺機。」
寶寶又道:「她一定是想殺我,而不是只跟我開玩笑。」
衛紫衣冷冷地道:「無論她是誰,如果她聰明一點,下一次千萬不要讓我遇到。」
初春的天氣尚帶寒意,衛紫衣的話更讓人感到衣不勝寒。
衛紫衣已經動了殺心,一個人只有在憤怒的時候,才會讓人感到他的力量。
雖然春天已經來了,但大家都覺得彷佛又回到了冬天。
※※※
京城這幾天變得很熱鬧。
其實京城永遠是熱鬧的,但這幾天則更熱鬧。
因為一些喜歡熱鬧的,並且很會製造熱鬧的人來到了京城。
這些人當然都是江湖人。
江湖人無論走到哪裏,哪裏都會變得很熱鬧。
不但一些大酒樓、大客棧已經爆滿,就是一些平時生意很差的小客棧,這幾天也不得不將本來用做貯藏食物的倉庫變成了客房。
武林人本就不大講究,無論住在哪裏,都能夠睡得下去。
可是就算是這樣,為了爭一個床睡,也經常有摩擦發生。
負責京城守衛安全的九門提督這幾天忙得焦頭爛額。
當於總管來到九門提督府的時候,九門提督正在大發脾氣。
他向幾個屬下發火,拍著桌子叫道:「這幾天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這幾天這麼亂?」
幾個屬下苦着臉,這幾天他們忙得連家都認不得在哪裏了,他們也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一看到於滄海來,九門提督連忙推下笑臉來,雖然九門提督的官職是二品官職,但看到於滄海卻客氣得很。
因為和皇上越接近的人,就算官職不高,權力卻很大。
宰相的家人尚且是七品官,何況皇帝身邊的紅人?
輕輕喝退了屬下,九門提督笑問道:「於總管光臨寒舍,足令蓬蓽生輝,但不知有何指教?」
於綿管笑道:「看起來提督大人這幾天很不好過。」
九門提督嘆了一口氣,道:「這幾日不知是什麼緣故,京城中來了許多江湖人,這些人好好地為什麼要到京城來?老總管可有什麼消息?」
於滄海道:「京城這幾日的確要發生一些大事,他們來到京城,就是沖着這件大事來的。」
九門提督不由擔心地問道:「什麼大事?」
於總管道:「三月初一,蘇護玉將和天山林若飛試劍於『劍氣閣』,武林中人怎不聞風而來。」
九門提督笑道:「原來如此,天山林若飛名滿江湖,那麼蘇護玉莫非走昔年的名捕蘇護玉?」
於綿管道:「嗯!」
九門提督道:「蘇護玉絕對不是林若飛的對手,這個結論恐怕是三歲的小孩都知道的。」
於總管笑道:「可是現在的盤口卻已是二比一,賭蘇護玉勝。」
九門提督道:「這怎麼可能,蘇護玉怎麼能擊敗林若飛?」
於總管道:「蘇護玉已不是昔日的蘇護玉,別人賭他勝,就是因為他幾天前剛剛擊敗了兩個人?」
九門提督道:「哪兩個人?」
於總管道:「崑崙名宿黃石道人,崆峒名宿連雲子。」
九門提督不由動容。
於總管笑道:「更不可思議的是,黃石道人和連雲子在雙劍聯手的情況下被蘇護玉擊敗,並且只有一招。」
九門提督已經驚訝得不知說什麼好了,就算看到雞蛋把石頭撞破,他也不會這樣驚訝!
過了良久,九門提督開始搖頭,不停地搖頭。
他仍然覺得不可思議,無法相信,莫名其妙。
又過了良久,他才嘆道:「如果蘇護玉真的擊敗了黃石道人和連雲子,那麼他和林若飛的比武就大有看頭了,就連我也很想看一看。」
於總管道:「三月初一『劍氣閣』,到了那天,你如果去,就一定不會失望的。」
九門提督又發愁道:「可是那些江湖人太會惹事,難道我任他們弄出人命來?」
於總管道:「這件事你更加不用操心,『金龍社』的大當家衛紫衣一定會管這件事的。」
九門提督拊手笑道:「有他出面,我可以高枕無憂了。」
京城很快就平靜下來,因為衛紫衣宣佈道:誰如果惹事,就等於是和「金龍社」過不去。
沒有人願意和「金龍社」過不去,更沒有人願意得罪衛紫衣。
何況衛紫衣又告訴人家說:「子午嶺的房舍眾多,如果沒有地方住,可以住到子午嶺來。」
又有誰不願和衛紫衣多多結交呢?
京城雖然平靜,子午嶺卻變得熱鬧起來。
用不了一天,嶺上的群雄知道了三件事。
第一,嶺上有個秦寶寶。
第二,秦寶寶很可愛。
第三,秦寶寶不但可愛,而且頑皮,不是一般的頑皮,而是頑皮得要命。
不過他們雖然都吃過一些不大不小的苦頭,但沒有人生氣。
面對寶寶可愛的笑臉,誰能夠發出一點脾氣?
最是開心的還是寶寶,他驚訝地發現,世上還有這麼多獃子。
那些獃子太好騙了,騙到最後,秦寶寶都不忍心了。
不過寶寶很快就和這些人打成一片,並且每次從群豪處回來,他的懷中都有許多小玩藝。
最多的是短劍、小刀,這些東西都快把寶寶的柜子塞滿了。
這其中最特別的禮物是一隻精鋼打造的手。
這隻鋼手不但打造得逼真,而且可以和活手一樣靈活自如。
這隻鋼手本屬於江湖七妙手的首領「鐵手」莫奇的。
江湖有七妙手,其實是七個人。
這七個人有很大的名氣,每個人更有一種絕藝。
最有名的則是「鐵手」莫奇。
這隻「鋼手」是一個鑄造兵器的名家用了三年的時間打造而成的,據說這名家造出這件兵器后,自己也因心力衰竭而大病一場。
這隻「鋼手」不但為莫奇掙得莫大的聲名,更掙來偌大的身價。
莫奇怎會把這兵器中的精品送給秦寶寶?
至於寶寶怎樣得到這隻手的呢?
除了莫奇和寶寶誰也不知道。
後來衛紫衣問寶寶,寶寶才如實招供。
原來寶寶和莫奇打賭,打賭莫奇會自己把「鋼手」擲在地上。
莫奇當然不相信,除非寶寶能夠把他的手腕剁掉。
可是寶寶的武功平平,怎能剁掉莫奇的手。
於是莫奇和寶寶賭了,如果莫奇輸了,他就把這隻「鋼手」送給寶寶。
莫奇輸了。
因為寶寶用「痒痒粉」撤在莫奇的手上。
「痒痒粉」的威力不言而喻,莫奇當時只顧得搔癢,何況當時他的手已經癢得沒有一點力氣。
「鋼手」終於從他的手中落下,沒有落到地上,而落在寶寶的手上。
寶寶自然不會真的要這隻「鋼手」,兵器是武人的命根,失去了賴以活命的兵器,就像一個人去了魂一樣。
寶寶只玩了幾天,就又把「鋼手」送給了莫奇。
莫奇很是感激,願賭服輸,莫奇是條好漢,說過的話自然不會更改。
兵器被寶寶騙走,莫奇心裏當然有些難受,但只有一點點難受。
這幾天他依然和人談笑,就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
只不過這幾天他改掉了每天睡覺的「毛病」而已。
寶寶把「鋼手」還給他,莫奇什麼話也沒有說,拿着「鋼手」就回到了房裏。
他又染上了睡覺的「毛病」,這一覺他足足睡了一天。
醒來以後,莫奇找到寶寶,道:「你有衛紫衣、悟心大師、唐門做靠山,本來我是幫不上你的忙的!」
他偷偷地道:「但是我有幾個好朋友,每個人都有一種絕藝,有機會看到他們,寶寶一定會笑上三天的。」
寶寶就這樣和莫奇交上了朋友——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5:49:37
第二十一回 寶寶被劫
三月初一。
「劍氣閣」。
「劍氣閣」本是一個京官的私產,京官告老還鄉,「劍氣閣」變成空閣。
於總管的面子的確不小,將「劍氣閣」借到,以供蘇護玉和林若飛一戰。
三月初一的這一天清晨,「劍氣閣」上已經人頭攢動。
到中午的時候,蘇護玉在「金龍社」眾首領的簇擁下,來到了「劍氣閣」。
人家爭相擁上前去,都想一睹蘇護玉的風采。
蘇護玉今天穿着一件雪白衣服,顯得丰神俊朗,風采翩翩。
他慢慢地走上閣去,只是轉目一笑,底下的人便哄然叫好。
可是林若飛卻一直沒有來,他的紅裳一直沒有見到。
但是大家相信林若飛一定會來的。
因為林若飛的驕傲大家都是知道的。
如果他今天不來,他就等於輸了。
林若飛可以去死,卻絕不會認輸的。
蘇護玉靜靜地站在台上,雖然台下的人很多,他卻好象身在曠野之中。
經過那一段時間的苦修,蘇護玉學會了忍耐寂寞,也習慣了寂寞。
他已經可以做到,在任何時候,都覺得自己只是一個人。
人群開始騷動,並且自動地讓開了一條路。
林若飛來了。
他還是那一身鮮紅如血似火的衣衫,還是那傲然不可一世的神情。
他的嘴角淡淡的笑容依然顯得有一點冷酷。
他還是那樣出眾,無論在什麼場合,總是眾人注意的焦點。
林若飛大步走過去,走到台前,他的足尖輕輕一點,紅衫變成風中的大旗,在眾人喝采聲中,他已經站到了台上。
只是足尖點在台的邊緣,風吹來,他的身體隨風飄動。
這一手,漂亮極了,但大家卻不認為他在炫耀。
林若飛無論做什麼事,大家都不會感到奇怪的。
這時,大家都開始改變了看法,盤口已變成了一比一。
蘇護玉向林若飛點點頭,淡淡地道:「你終於來了。」
林若飛大笑,道:「你敗在我的劍下,我並沒有殺你,想不到你居然還敢向我挑戰。」
蘇護玉道:「林若飛還是林若飛,但蘇護玉已經不是蘇護玉了。」
寶寶坐在衛紫衣的身邊,道:「大哥,你看誰會敗?」
蘇護玉的長衫重地,而台上的風很大,但他的衣衫一動不動,好象就是鐵鑄的。
林若飛單足點在台沿,身體隨風而動,樣子飄逸而瀟灑。
他們一個靈動,一個凝重。
衛紫衣看了半天,還是搖了搖頭,道:「不知道,不到動手,恐怕沒有人能夠看出勝負來。」
蘇護玉和林若飛好象都不急,別人卻急了。
「快打呀!」
「老子大老遠地從湖南來,可不是來看你們像打樁子一樣站着的。」
江湖人說話難免粗魯,衛紫衣卻皺了皺眉頭,因為他已看到一絲不快從林若飛的臉上一掠而過。
他知道林若飛的性格,是絕對無法忍受這種辱罵的。
紅影忽地飄下台去,彷佛有一道劍光閃過。
但更多的人看到的卻是血光。
一顆人頭忽地從人群中飛上去,鮮血濺了周圍人一身。
紅影卻又飄到台上,他的劍已出鞘,劍上已有血。
他這一手很漂亮、很精彩,但沒有人喝彩。
大家都驚呆了。
林若飛果然是說殺人就殺人,驚人的不是他的劍法,而是他的冷酷、殘忍。
沒有人再說話了,血光消失時,雜訊也靜止。
這麼多江湖人在一起居然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這已是一個奇迹。
這個奇迹是林若飛造成的。
蘇護玉好象沒有看見這一幕,他向已經回到台上的林若飛道:「你是不是已經準備好了?」
林若飛笑道:「我殺人的時候從來都不用準備什麼,上一次我放過了你,這一次我不會那樣做了。」
他在說完最後一個字時,人和劍一起沖向蘇護玉。
人、劍合一。
蘇護玉對撲面而來的劍太熟悉,幾乎無時無刻,他都不在想着這一劍。
林若飛劍光閃動,身法不停地變幻,劍光更是遊離不定。
誰也看不出這一劍會刺向什麼地方。
蘇護玉卻已看出,這一劍將刺穿自己的腰部、腎臟的部位。
這一劍無疑是致命的。
蘇護玉並沒有去護住自己的腰,他反而進攻。
他的左手從劍光中穿過去,五指像五根錐子,錐向林若飛的咽喉。
他的右手卻垂下,藏在左臂的肘部,這一招肘底藏花並不是什麼奇妙的武功。
這種武功又怎能對付林若飛。
林若飛大笑,大笑聲中,長劍中宮直入,徑直刺入蘇護玉的腰部。
他果然是刺向那裏。
劍的鋒口透著沉重的寒氣,寒氣如針一樣扎著蘇護玉的皮膚。
如果一劍刺到這種地步,和真正刺中已差不多。
蘇護玉難道又將敗在林若飛的劍下。
這一次敗就意味着死。
就在這時,林若飛的劍卻停住了,因為他不得不停下。
蘇護玉的右手已經握住了劍,左手則抵到了林若飛的咽喉。
他本來絕來不及做到這一點,卻偏偏做到了。
沒有人能夠看清他的動作,他的動作實在太快。
鋒利的劍被他握在手上,他卻像握住了一根燒火棍。
這時蘇護玉的臉上出現了笑容。
大家已經不用去看林若飛的表情,他此時的表情一定很難看,很難看。
一個驕傲的人落到這種下場,大家都似乎有些不忍。
蘇護玉首先鬆開了右手,握劍的手。
劍並沒有將他的手割破,他的手卻將劍捏成了碎片。
劍是劍客的生命,蘇護玉捏碎了林若飛的劍,大家就彷佛看到,一個劍客像一顆流星一樣從天空墜落了。
蘇護玉收回了他的左手,道:「你上次沒有殺我,這一次我也饒你一次,何況這一次我只是想擊敗你,我從沒想過要你的命。」
這就是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林若飛一直低着頭,沒有人能看到他的表情。
但他的表情已經不用去看了。
他什麼話也沒有說,像一隻紅色的大鳥掠過人群,落在院外。
這一戰很短暫。但無疑很精彩,很激烈。
台下的十人中,最起碼有九個希望蘇護玉得勝。
現在蘇護玉終於勝了,他們不但過足了癮,也好象出了一口氣。
大家在高聲地談著,此時蘇護玉在不在台上,大家已經不再關心。
蘇護玉什麼時候走的,大家不知道。
寶寶什麼時候走的,衛紫衣也不知道。
衛紫衣以為寶寶又到什麼地方玩去了,他並沒有將這事放在心上。
他當然沒有想到,他差一點就看不到秦寶寶了。
寶寶又到哪裏去了呢?
※※※
林若飛在台上一直低着頭,台下的人因為離得遠,所以沒有看到他的表情。
台上的人當然也沒有看到。
只有寶寶看到了,他個子小,正好能夠看到林若飛的表情。
林若飛在笑。
不是臉上笑,而是眼睛在笑。
一個戰敗的人,怎麼會有心情笑?
寶寶當然覺得很奇怪,所以林若飛一走,他也悄悄地跟來。
他看到林若飛急急穿過人群,直向城外走去。
一到城外,就展開輕功,飛奔而去。
若不是寶寶的輕功很不錯,差一點就要被他甩掉。
林若飛想不到有人會跟着他。
誰會跟蹤一個在江湖上已沒有前程的人?
寶寶看到林若飛進了城郊的一處尼庵。
林若飛到尼庵幹什麼?
這個好奇心驅使著寶寶也進了尼庵,他對這個尼庵很熟悉,庵中了凡大師的素麵寶寶最愛吃了。
他聽到有說話聲從一個西廂房中傳了出來。
是一男一女,男的是林若飛,女的聲音也有點熟悉。
哼,姦夫淫婦。
寶寶並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只知道在這種情況下不會用錯的。
只聽林若飛道:「為了你,我不但喪失了聲名,連面子都沒了。」
女人嬌聲道:「可是你卻得到了我,有了我,你還不夠嗎?」
林若飛嘆道:「可是你為什麼要讓我敗呢?」
女人笑道:「這樣誰還會注意到你?那麼當你向衛紫衣挑戰時,他就會看輕你,對你就會疏忽。」
林若飛道:「好好的,我們為什麼要惹衛紫衣?」
女人恨恨地道:「因為我恨他!恨他!恨他!」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已經變成了叫喊。
林若飛沉默,他也許知道了女人恨衛紫衣的原因,也許不知道。
他也許很想問,卻又不敢問。
如果一個男人太愛一個女人,往往就會莫名其妙地怕她。
女人平靜下來,道:「如果你擊敗衛紫衣,我馬上就嫁給你。」
寶寶冷笑,真是痴心妄想,大哥那麼容易敗?
林若飛再厲害,也絕對不是衛紫衣的對手。
寶寶絕對相信這一點。
女人問道:「千年寒玉有效嗎?」
林若飛道:「有效,很有效,現在我的武功已到了顛峰,隨時都可以擊敗任何人。」
女人道:「千年寒玉能將功力凝集,可惜最多只有六個月的功效,六個月後,你的功力依然如故,不過這六個月,我們可以做許多事了。」
「不錯。」
寶寶這才明白,藍田縣失竊的玉已到了這裏。
這個女人是誰呢?
寶寶只覺得名字呼之欲出,卻怎麼想也想不出來。
「會想起來的。」寶寶暗暗道:「姦夫淫婦想害大哥,我得快一點回去,讓大哥不要中他們的計。」
他慢慢地向後退,腳步放得很輕,很輕,幾乎沒有一點聲音。
退到門口,她猛地轉身,卻撞在一個人的身上。
林若飛。
林若飛不知何時潛到了寶寶的身後,他的表情很古怪。
他不希望偷聽的人是寶寶,因為寶寶救過他的命。
可是那個「她」卻一點也不想放過寶寶的,林若飛陷入了苦惱。
他望着寶寶,一句話也沒有說。
這時西廂房的門打開,一個美麗的女人走了出來。
原來是她。
一身淺綠色的宮妝,亭亭玉立,如仙子臨風。
她的面容也姣好如仙子,雙目盈盈,宛若秋月。
紫秋如,「紫竹宮」現任宮主紫秋如。
更沒想到,紫秋如會設計陷害衛紫衣。
紫秋如的雙目燃燒着火,是仇恨,是嫉妒。
除了她自己,誰也說不清。
寶寶一直不喜歡紫秋如。
就像紫秋如一直仇恨他一樣。
寶寶知道,紫秋如深愛大哥衛紫衣,他的年紀雖小,也可以強烈地感到她對衛紫衣的愛意。
智能無雙的秦寶寶很快就想清楚這件事的真相。
紫秋如是在利用林若飛擊敗衛紫衣。
像衛紫衣這種高手,一旦落敗,那份沮喪和痛苦是無法形容的。
那時,紫秋如就可以接近衛紫衣,以女性的柔情打動他。
一個男人心靈脆弱的時候,情感是極為脆弱的。
這其中最關鍵的關鍵,就是寶寶不能在衛紫衣的身邊。
比武失敗,又失去寶寶的衛紫衣,是最脆弱的時候。
本來想將寶寶從衛紫衣身邊驅走不太容易做到。
現在呢,寶寶自己送上門來了。
寶寶望望冷若冰霜的紫秋如,又望望表情古怪的林若飛,很快明白了一個道理。
林若飛還不知道自己是受紫秋如的利用,如果讓他知道,這件事就好辦多了。
這個事情很複雜,怎樣向林若飛解釋才好呢?
她知道紫秋如絕對不會讓她開口的。
沒等她想好怎樣去措辭的時候,紫秋如素手輕招,衣帶飄起,輕輕地觸到寶寶的「暈穴」。
寶寶昏了過去。
林若飛道:「你想把寶寶怎麼樣?」
紫秋如面對林若飛時,又換了一副笑容,她柔聲道:「我想讓你擊敗衛紫衣,成為大英雄,因為我絕不能嫁給一個無用的男人。」
她是「紫竹宮」的宮主,哪一個女人不希望自己的情人揚名天下?
所以她的要求一點也不過份。
林若飛只有聽着。
紫秋如嘆了一口氣,道:「可是這個小鬼一定會破壞我們的計劃的,我把他留下來,等到你戰勝衛紫衣以後,再還給他!」
林若飛點點頭,道:「可是你要答應我,絕不可以傷害他。」
紫秋如嬌笑道:「我是那種狠心的女人嗎?何況像寶寶這樣可愛的孩子,誰忍心殺害他?」
林若飛知道紫秋如不是那種人,在他心中,紫秋如美麗、溫順、善解人意。
就是對自己的期望高了一點,但這絕不過份。
紫秋如親自抱着寶寶進入房間,回頭對林若飛道:「我累了,你,你就不要進來了。」
她的臉上出現羞澀的紅暈,林若飛怦然心動。
他對她奉如神明,沒有她的允許,他怎敢進入她的房間?
紫秋如轉身進了房間,門悄悄掩上。
林若飛也回到自己的房間,他也累了,他以為很快就會睡去,不想腦海中儘是紫秋如的如花笑靨,不由得悠然神往,一時之間,竟似痴了。
※※※
紫秋如把寶寶交給了錢炳秋。
紫秋如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看到田靖之了,她了解田靖之和錢炳秋之間的怨恨,所以她認為田靖之一定被錢炳秋所殺。
對這一點,她並不大在意,因為錢炳秋對她也很忠心,她如果讓他去死,他也一定不會猶豫的。
紫秋如對錢炳秋道:「我不願再看到秦寶寶,你把他送到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去。」
她相信錢炳秋明白她的意思。
但如果林若飛責問她,她則可以將責任推給錢炳秋,她會說,是錢炳秋誤會了她的意思。
如果一個女人真正施用計謀,十個男人也比不上她。
錢炳秋很愉快地接受了這個任務。
他準備很乾凈、很徹底地使秦寶寶在這個世界上消失。
就好象秦寶寶根本沒有來到過這個地方一樣。
首先錢炳秋雇了一輛馬車,遠遠地離開了京城。
殺死秦寶寶很容易,但秦寶寶的身後有「金龍社」,「少林寺」,四川唐門三大勢力撐腰,錢炳秋不能夠讓他們懷疑自己和寶寶之死有半點關係。
不然那將是很麻煩很麻煩的一件事。
這天深夜的時候,錢炳秋用馬車載着秦寶寶出了尼庵。
黑色的夜,黑色的馬車,馬車融入了深深的夜色之中。
到第二天天大亮的時候,馬車離開京城已經很遠很遠了。
秦寶寶還在沉睡。
紫秋如點她的穴依然有效。
錢炳秋坐在馬車中放直了雙腿,以一種最舒服的姿勢坐着。
到了中午的時候,馬車就會到斷魂崖了。
斷魂崖下就是洶湧的黃河。
一個人的屍體落入黃河中,那就任誰也找不到了。
為了保險,錢炳秋選在傍晚的時候,那時候斷魂崖上,絕不會有人了。
暈穴點中,人必須昏睡十二個時辰,現在十二個時辰已過,寶寶卻依然沉睡。
想必是寶寶的體質較弱,多睡一刻也並不奇怪。
馬車在斷魂崖下的一家小酒店門前停下,錢炳秋為了慎重起見,不敢離開馬車半步,因為他實在很了解寶寶。
也許寶寶現在早已醒了,是在裝睡也說不定。
錢炳秋向小酒店喊:「店家,給我送一壺酒,一盤牛肉來。」
小酒店的生意很清淡,掌柜的正趴在櫃枱上睡覺,聽到喊聲,懶洋洋地抬起頭,看了一眼。
他朝外道:「你不能自己進來吃,是不是覺得坐馬車很神氣?」
一般人是坐不起馬車的。
坐馬車的人往往都很有身份。
錢炳秋很生氣,如果換作平時,他早已跳下馬車去,將掌柜從植台上揪下來,扔到黃河裏去。
今天他不能這樣做,秦寶寶隨時都可能醒過來的。
他忍住氣,笑道:「我的馬車上有一個病人,得的是『絞腸痧』,我可不想把這個病帶到你的店中去。」
絞腸痧是一種很可怕的傳染病。
掌柜大驚失色,急聲吩咐小二道:「快點關門,快點關門,外面有一個瘟神。」
大門「呼呼」地關上。
錢炳秋忍不住破口大罵。
他本以為自己找的借口很好,不想卻弄巧成拙。
錢炳秋雖然很生氣,但是仍然只有忍着,小不忍則亂大謀,這個道理錢炳秋早就已經懂了。
正因為他能忍,才沒有死在武功比自己高一些的田靖之手上。
錢炳秋出了一會神之後,為了避免夜長夢多,惹出不必要的麻煩,他準備現在就下手除掉寶寶。
他將馬車趕到一個僻靜的地方,看了看四周,確定四下沒有人之後,才從車上將秦寶寶抱了起來。
秦寶寶的身體很輕。
錢炳秋卻覺得有千斤之重。
他深知這條小生命的死去會使武林掀起一場軒然大波。
幾步就隱入了樹叢,錢炳秋略略覺得安全一些。
他很快就到崖上,低頭往下一看,不由得一陣頭暈目眩。
崖下怪石嶙峋,濤聲洶湧,一個人落到底下,豈非是屍骨無存?
這正是錢炳秋想看到的。
斷魂崖果然斷魂,崖上雲霧繚繞,根本就看不到崖底。
寶寶雙目緊閉,長長的睫毛蓋在如玉的臉龐上,分外動人。
可惜錢炳秋早已過了憐香惜玉的年齡。
錢炳秋忽然聽到腳步聲,他一咬牙,將寶寶推下崖去。
寶寶就像一個石頭一樣,一直墬下去,墜下去。
腳步聲更近了,錢炳秋急忙隱到樹叢中去。
樹叢極密,別人看不到錢炳秋。
錢炳秋卻可以看到別人。
腳步聲停下,錢炳秋看到一個獐頭鼠目,長得比自己邊要難看的漢子。
那個人穿着一件灰溜溜髒兮兮的袍子,配上他不敢恭維的長相,活脫脫的就像是一隻老鼠。
漢子在崖上背着手走來走去,好象是在等人。
錢炳秋注意到這個人的長相雖然難看,兩隻手卻長得很漂亮,肌膚雪白,手指修長,就像是女人的手。一個如此醜陋的男人卻有一隻女人的手,實在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看着這雙手,錢炳秋忽然想起江湖上有七妙手,七個人。
七妙手不是一個組織,更不是一個幫會,而是江湖人對七個很奇怪的人的統稱。
「鐵手」莫奇是老人,他的兵器是只精鋼打造,非常巧妙的鐵手。
如果莫奇告訴你,他可以用這隻鐵手穿針引線,你千萬要相信。
面前這個相貌醜陋,卻生就一雙美手的人會不會是「撫琴妙手」花解語?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5:50:27
第二十二回 花解語
花解語的名字很好聽,也很有詩意,偏偏是七妙手中長相最丑的一個。
但是如果你聽到他的琴藝,你一定會忘了他的長相。
他的琴藝不敢說是後無來者,但絕對是前無古人的。
就算伯牙,師曠復生,比之花解語之琴藝,恐怕也要抱琴投江,不敢與花解語共存一世。
可是花解語並不喜歡別人讚歎他的琴藝,或許他聽多了,聽膩了,他更喜歡別人考他的武功。
花解語認為,琴聲只是用來消遣,武功才是大丈夫立世的本錢。
可惜的是,花解語學琴的功夫妙絕天下,武功卻和他的長相一樣令人不敢恭維。
另外的六雙手無一不是一流高手,偏偏花解語不是。
他的武功,甚至連二流都排不上。
那麼花解語今天來到這斷魂崖上又是做什麼呢?
這時又有腳步聲傳來,這一次來的是三個人,兩個老者,一位少年。
兩個老者都是鬚眉皆白,並且生得都是一模一樣。
錢炳秋想起江湖上有一對最老的雙生子,銅頭、鐵鎚。
銅頭的頭功很不錯,鐵鎚的錘法很絕妙,現在他們的年紀已經大了,當然很少與人動手。
那麼他們來這裏又是幹什麼?
少年人生得雖然並不漂亮,但風度氣質,都不是一般人學得來的。
少年人的背上背着一個很大的包袱,包袱中不知裝着些什麼。
少年人一見到花解語,立刻恭恭敬敬地長揖到地。
花解語洋洋自得地受了,竟絲毫不以為意。
少年人道:「前輩今日可想通了,願不願和在下交換?」
花解語皺着眉頭,道:「你真的想學琴?」
少年人道:「前輩的琴藝妙絕天下,豈止在下一人想學?」
花解語一邊搖頭,一邊嘆氣,道:「如果我不想教呢?」
一個老頭不知是「銅頭」,還是「鐵鎚」道:「花兄既已接受了安公子的禮物,恐怕不教也不行了。」
花解語搖頭不止,道:「不就是『大乘拳經』嗎?我還給你們就是。」
「大乘拳經」一經說出,就連錢炳秋都吃了一驚。
「大乘拳經」是昔年天下十八位高手,窮畢生心血寫出,這本書的價值,足以和少林寺的「易筋經」相提並論。
另一個老者冷笑道:「花兄已將『大乘拳經』借去一月有餘,這一個月中或另抄,或記誦於心都不是難事,你既已受了,不教琴恐怕任何人也認為花兄理虧了。現在錢炳秋已經知道事情的大概。少年人用「大乘拳經」和花解語交換琴藝,花解語看了一個月之後,卻突然提出不交換了。錢炳秋縱是局外人,也知道花解語的做法實在賴皮。令錢炳秋想不通的是,教人彈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花解語為什麼不願意呢?只聽花解語冷笑道:「老子今天偏不教,看你們能把我怎麼樣。」
他一說出這句話來,錢炳秋就知道事情很不妙了。
銅頭、鐵鎚年輕時都是很厲害的角色,少年人精光內斂,想必也絕非弱者。
少年人振衣冷笑道:「我記得花前輩曾和在下有約在先,如果反悔,就由這斷魂崖上跳下去。」
一老人道:「如果你自己不願跳,我們可以幫你。」
老人的年紀雖然不小,但聲音依然洪亮,中氣十足。
花解語嘆道:「我現在一看到琴,比死還難過,想來想去,還真不如死了好。」
他指著老人、少年,嘻嘻笑道:「這是你們把我逼死的,我的幾個弟兄要是來找你們算帳,我可管不了了。」
嘻嘻笑着,竟真的縱身一跳,直往崖下墜落。
這個舉動令眾人大吃一驚。
錢炳秋忖道:「想不到世上竟有這種人,寧願死了,也不願授琴。」
崖上的三個人一時無語,大家都知道,從斷魂崖上跳下去,是絕計活不了的。
良久,少年人長嘆道:「花解語一死,仙樂雅奏,今世不復聽矣。」
言罷唏噓不已,三個人悵悵然然,慢慢地走了。
※※※
花解語是不是瘋子?
答案是否定的。
一個人再瘋,也知道生命是可貴的。
花解語知道自己絕不會死,因為他早已請人在斷魂崖下支了一張大網。
他的身子直往下墜,很快就看到一張大網在等着他。
這張網足足有三十丈長寬,網離地也有十丈。
花解語落到了網中,身體又往上跳,令他驚訝的是,也有一樣東西被網彈起。
花解語很快看清,那不是一個東西,而是一個小孩。
一個相貌俊美無匹,衣衫華麗,臉上帶着古怪笑容的小孩。
網彈跳了幾下,花解語終於可以坐在網上,他問道:「你是誰?」
小孩子道:「我是一個運氣非常非常好的人。」
這個小孩當然是秦寶寶。
花解語笑道:「難道你也是剛從上面掉下來的?」
秦寶寶點點頭,道:「這張網是你支的嗎?」
花解語笑道:「不是我,是我的一個朋友幫我弄的。」
寶寶奇怪地問道:「好好的,你為什麼要支一張網?」
一提起這件事,花解語顯得很得意,他洋洋道:「因為我知道今天我會從上面掉下來。」
寶寶笑道:「你一定是得罪了什麼人,為了避免他們的糾纏,所以索性讓他們以為你死了。」
花解語笑道:「更妙的是,這下面水流甚急,我的對手就算找不到我的屍體,也不會感到奇怪的。」
他問寶寶道:「你還是小孩子,怎麼也會得罪人?」
寶寶笑道:「你如果知道我是誰,就不會問這個問題了。」
花解語道:「難道你是秦寶寶,就是那個把半個江湖人都得罪了的秦寶寶?」
寶寶道:「除了我還有誰是秦寶寶?」
花解語眉頭皺起,開始向網的邊緣爬。
一邊爬一邊嘀咕道:「完了!完了!才離狼穴,又入虎口,怎麼會遇到秦寶寶,怎麼會遇到秦寶寶?」
寶寶暗自得意,想不到自己的名氣那麼大,別人看到他就像看到鬼似的。
他想起「鐵手」莫奇對他說過他六位兄弟的相貌。
這個相貌醜陋,手卻長得很漂亮的人,莫非是「撫琴妙手」花解語。
花解語已經爬到網邊,順着一根繩子溜下地去。
猛一抬頭,看到秦寶寶笑嘻嘻地站在自己面前。
花解語這一驚非同小可,驚叫道:「你想幹什麼?」
寶寶做了個鬼臉,笑道:「你真笨,不把網解下來,若是給你的對頭看到,還不是到處找你?」
這個細節花解語早就考慮到了,可是一見到秦寶寶,他就把什麼都忘了。
他恨恨地看了秦寶寶一眼,去解開系在岩石上,樹枝上的繩扣。
大網被解下,沉到河中,用石頭壓好,於是一切都變得乾乾淨淨。
做完了這一切,寶寶道:「花解語,你以為這樣就可以逃走了嗎?」
花解語大驚,秦寶寶怎會知道自己的,莫非秦寶寶和銅頭、鐵鎚、安公子是一路的?
這個可能性實在太大了。
誰敢得罪秦寶寶身後的三大勢力?又怎麼有人敢把秦寶寶從斷魂崖上推下來?
這就說明,秦寶寶絕對是安公子一路的,他早已等在這裏,就等著自己掉下來了。
寶寶見花解語一臉狐疑,並且小眼珠子四處東張西望,似在看哪裏可以逃走,不由心中暗笑。
臉上卻擺出冷冷的表情,道:「花解語,你千萬不要想點子逃走,你的武功那麼差勁,我可不忍心打你。」
寶寶從莫奇口中,早已得知花解語只懂彈琴,武功很差。
他這一嚇唬,還當真有效,花解語臉上的汗已經流下來了。
花解語苦笑道:「秦小哥千萬不要抓我去見他們,我……你只要放了我,我有好東西給你。」
一聽好東西,寶寶可來了興趣,道:「什麼好東西,拿來看一看?」
花解語從懷中掏出一本舊書,遞給秦寶寶。
秦寶寶一眼看到書面上寫着四個字「大乘孝經」。
寶寶可知道「大乘拳經」是個寶貝,幾乎可以說是天下武功的總綱。
伸手接過,臉上卻一副不屑的樣子,道:「就這本破書嘛,我還以為是什麼好東西呢?」
裝勢就要扔到河裏。
花解語連忙解釋道:「萬萬不可,這可是我用命換來的『大乘拳經』,你要是不喜歡,就……還給我算了。」
寶寶嘻嘻笑道:「還給你?別作夢了,好了,大爺放你一馬,趕快走吧。」
忽聽有人冷笑,道:「人,不要走,書,留下。」
花解語跺足苦笑道:「安公子來了,他們還是來了。」
不遠處的一塊岩石上,並排站着三個人……銅頭、鐵鎚、安公子。
寶寶一把拉住花解語,道:「快跑。」
花解語道:「跑?怎麼跑?」
寶寶笑道:「跳河。」
不由分說,拉着花解語跳入了急流。
一跳進河中,花解語就被水嗆得昏了過去,那水流的速度好快,眨眼間,已經去了一里之地。
安公子立在石上嘆道:「這一次,花解語可真的死了。」
銅頭道:「如果花解語一個人跳到河中,肯定是死了,可他身邊的那個小孩,滿臉古怪笑容,莫非是近年來江湖上盛傳的天才兒童秦寶寶?」
鐵鎚道:「他頭戴蒼犀角,脖子上掛着『壽』字金煉,肯定是秦寶寶無疑。」
銅頭道:「秦寶寶絕不會投河自盡的,他的水下功夫一定很不錯,我們順流而下,一定可以追上他們。」
安公子點頭道:「還等什麼,追下去再說。」
一提衣襟,如煙而去。
銅頭面露喜色,道:「公子的功夫大有進步,老朽的『飛煙步』他已經學了七八成了。」
鐵鎚大搖其頭,道:「明明是用我的『追風步』,和你的『飛煙步』一點關係也沒有。」
銅頭微怒道:「越老越胡塗,『飛煙步』和『追風步』非常相似,你連這個差別都看不出嗎?」
鐵鎚怒道:「你才老眼昏花,明明是我的『追風步』。」
「是『飛煙步』。」
「是『追風步』。」
……
爭吵不休之際,早已離去。
他們剛剛離去,河中的水花湧起,露出個小小的腦袋來,正是秦寶寶。
秦寶寶手一提,花解語的頭也露了出來,花解語早已昏了過去。
寶寶一抹臉上水珠,大口地喘氣,道:「兩個老傢伙可真正地糾纏不清,再不走,寶寶可憋死了。」
做了一個被憋壞的怪樣,把花解語倒提起來吐水。
花解語「哇哇」地吐了幾口水,終於醒過來。
一見到秦寶寶,嘿嘿地笑了起來,寶寶道:「你笑什麼?」
花解語笑道:「你害死了我,自己也死了,我們這不是一塊來到地府了嗎?」
他竟以為自己死了。
寶寶一拳打在花解語的鼻子上,花解語叫道:「你打我幹什麼?」
摀著鼻子呼痛不已。
寶寶笑道:「痛不痛?」
花解語怒道:「我在你的鼻子上打一拳,看你疼不疼?」
寶寶做了個鬼臉,嘻嘻笑道:「你不是變成鬼了嗎?鬼怕不怕疼呢?」
花解語忽又苦下臉來,道:「原來我還活着,安公子現在像鬼魅一樣纏着我,以後的日子可不好過了。」
以為自己是鬼的時候,他還很開心,現在知道自己活着,反而不開心起來。
寶寶道:「這麼說你想做鬼呀,很簡單呀,我把你推下河去就行了。」
花解語連忙擺手,道:「好死不如賴活着,我一死,豈不遂了你的心愿?」
忽地想起,秦寶寶明明是安公子的人,為什麼會救自己?
再一想,這一定是秦寶寶假裝的,想偷學琴藝。
心裏暗暗打定主意,不管秦寶寶說得天花亂墜,救自己十次八次,也絕不在寶寶面前彈琴。
秦寶寶拉着花解語,道:「還愣在這裏幹什麼啊?安公子他們追不了一刻,一定會回來的。」
花解語不由自主地被寶寶拉着飛奔,心裏還在想着寶寶偷學琴藝的事,不覺地說出來:
「不管你要什麼花招,反正我絕不在你面前彈琴。」
寶寶初聽覺得很突兀,后一想,已經明白花解語的意思。
小孩子好勝心切,介面道:「我非要你在我面前彈一次不可。」
花解語頭搖得像貨郎鼓似的,連連道:「絕對不會,絕對不會。」
寶寶道:「如果會呢?」
花解語道:「我就從斷魂崖上跳下去,而且不架網。」
寶寶眼珠子亂動,道:「不許耍賴?」
花解語以手指天,表情嚴肅,道:「指天為誓,絕不耍賴。」
兩個人已經離了河邊,秦寶寶先找了一處農家,又換了件乾淨的衣裳。
寶寶此時歸心似箭,一心只想快一點回到子午嶺,告訴大哥紫秋如靠不住的消息。
可是又擔心一旦花解語離開自己,可別又給安公子找到。
兩個人走到路口,花解語一拱手,道:「告辭,告辭,你千千萬萬不要再跟着我。」
寶寶笑道:「為什麼?」
花解語道:「你是卧底的,我可不想一不小心給你偷學了琴藝。」
寶寶不屑道:「你的琴真的彈得很好嗎?就算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也比你彈得好。」
花解語冷笑,別的事情他沒有發言權,在琴上,他可是個權威。
寶寶道:「你不信?」
花解語道:「我沒有親耳聽到,死活也不信。」
寶寶心道,正好把花解語騙至京城去,免得他整日惶惶不安的。
秦寶寶的心腸最軟不過,看到花解語人頗老實,不忍心見他受難。
何況寶寶最怕寂寞,去京城的路上有花解語陪着,也可以解悶。
於是道:「京城裏出了個天才琴童,七歲就能撫琴,八歲時,一曲『高山流水』冠絕京華。」
花解語大搖其頭,道:「我不信。」
寶寶道:「如果京城中真有這麼一個天才琴童呢?」
花解語道:「那我就從斷魂崖上跳下去。」
寶寶道:「不許耍賴。」
花解語道:「耍賴不是人。」
至於萬一沒這個琴童,該罰寶寶怎樣,寶寶沒有提,花解語也忘了問。
兩個人相伴往京城去。
※※※
衛紫衣又收到一封挑戰書,這對衛紫衣來說,已經是一件常事。
有一點令他驚訝的是,信末的署名是林若飛。
當時「金龍社」的眾首領都在場,席如秀叫嚷着道:「敗兵之將,何足言戰,才在天下人面前丟盡了顏面,現在又想丟臉不成?」
張子丹道:「林若飛敗於蘇護玉,覺得臉面盡失,他要想挽回面子,自然要挑比蘇護玉強一點的人。」
席如秀道:「他連蘇護玉都打不過,還能打得過大當家?」
陰離魂冷笑一聲,道:「愚不可及,愚不及可。」
席如秀笑道:「我是愚不可及,你倒說說其中的道理?」
陰離魂白了他一眼,道:「林若飛新敗於蘇護玉,那我們若是和三領主那樣小視他,正中了林若飛之計,他的實力定不容小覷。」
張子丹又道:「何況他之所以敗給蘇護玉,就是因為他小看了蘇護玉,不知道蘇護玉練成了一種奇特的武功。」
席如秀笑道:「你們說得都有理,看來最笨的就是我。」
衛紫衣微笑道:「三領主不是笨,而是裝作不知道而已。」
席如秀大笑,道:「知我者,乃大當家也。」
陰離魂又白了席如秀一眼,目光中。很有一點諷刺席如秀是小人得志。
展熹細讀挑戰書,皺眉道:「林若飛的意思,是只讓大當家一個人去,這其中有何陰謀?」
席如秀笑道:「他的所謂陰謀,我卻知道。」
陰離魂冷笑,子丹不信,展熹間道:「他有什麼陰謀?」
席如秀笑道:「林若飛若是再敗於大當家,這一輩子就別想在江湖上混了,他只讓大當家一個人去,當然不想再讓他的敗績傳於江湖。」
子丹點頭,道:「不錯,如果他勝了,不愁沒有人知道,如果他敗了,他了解大當家不會將這件事告訴別人的!」
席如秀笑道:「這就是他的『陰謀』,其實只可稱之為『用心良苦』。」
大家都看着衛紫衣,希望大當家能夠做個總結。
席如秀道:「大當家如果不去,別人一定不會說他什麼的,因為一個戰敗的人是沒有資格向人挑戰的。」
衛紫衣苦笑道:「我能不去嗎?無論是哪種形式的挑戰,我都不能不去的。」
大家都可以明白他笑容中的苦味,一個處在最高位的人,不但是眾人崇拜的目標,更是挑戰的對象。
更要命的是,他必須認真對待每一次挑戰,只能勝,絕不能敗。
席如秀忽然道:「寶寶這幾天跑到哪裏去了,屬下的兄弟找遍了京城,也找不到小傢伙的影子。」
子丹笑道:「寶寶要想不讓我們找到,那是可以做到的,她一定又是靜極思動了。」
展熹道:「我看她在嶺土時和『鐵手』莫奇關係很好,莫奇有幾個有趣的朋友,寶寶會不會和莫奇走了?」
席如秀笑道:「等著吧,不闖出一大堆禍事來,她是不會回來的。」
寶寶的偷跑,大家都習以為常,這一次也沒當作一回事。
他們相信沒有人敢動寶寶一根毫毛的。
※※※
寶寶輕功很不錯,就算走上一天一夜,也不會覺得累的。
花解語就差遠了。
走不到半里路,他就哼哼著雙腿像灌了鉛,走不上二里,他就一屁股坐在地上,說打死也不走了。
他咕嚕道:「人生下來兩條腿是用來站着的,可不是用來走路的,沒有馬車,誰走得動?」
花解語平時的確是難得走路,公卿富賈,誰不願附庸風雅?
能夠將在解語請到家中撫上一琴,是吹噓的最好話題,當然,他們請花解語去,是不會讓花解語走着去的。
寶寶叫道:「大懶鬼,我身上又沒有多少銀子,到哪裏去雇馬車?」
花解語脫口道:「我……我……」
他只說了一半就說不下去了。
他原想說:「我去弄輛馬車來,還不是手到擒來。」
以他的無雙的琴藝,隨便到一家有錢人家,弄輛馬車當然不費事。
可是他又想起和秦寶寶的賭約來,自己若是在寶寶面前彈琴,就必須從斷魂崖上跳下去。
寶寶何等聰明,早已聞弦歌而知雅意,笑道:「你去弄輛馬車來啊,你不是挺有辦法的嗎?」
花解語眼睛只瞪着秦寶寶,卻說不出話來。當下一挺身站了起來,頭也不回地向前面走去。
寶寶偷偷地笑,緊緊地跟着。
花解語忽然回頭,道:「我想起這附近有我的一個朋友,他有辦法弄到一輛馬車。」
寶寶道:「你的朋友很有錢嗎?」
花解語大搖其頭,道:「他窮得連老婆都娶不起,並且每次都跟着我去有錢人家打秋風。」
寶寶道:「他沒有錢,怎麼會有馬車?又在吹牛啦。」
花解語白了寶寶一眼,道:「他雖然沒有馬車,只不過他不願意有,如果他高興,一天之中,他可以做出兩輛馬車來。」
寶寶道:「我知道他是誰了。」
花解語不通道:「你知道?」
寶寶道:「他一定是為你在斷魂崖下支大網的那個人。」
花解語不屑地道:「小孩子都可以猜出是他。」
忽地想起來,寶寶明明是小孩子,這句諷刺話一點用也沒有。
便低着頭往前走,走不了多遠,就來到一個小村莊。
他走到村子中最破的一個房子前,用手一指,道:「就在這裏。」
寶寶笑道:「他的手那麼巧,卻不知為自己修間房子。」
花解語道:「因為他太懶,為了別人的事尚且要三請四邀,自己的事,他是更不會放在心上。」
寶寶也好奇,想看看這個怪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上前推開門,不由地怔住,被屋子很小,卻容納了五個人。
一個人躺在床上。
床很破,和他的衣服一樣破。
他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像是睡著了,又像是被人點了穴道。
第二種可能性比較大些,因為另外四個人,分別是鋼頭、鐵鎚、安公子、錢炳秋。
想不到錢炳秋也在這裏。
花解語也怔住了,他回頭就跑,銅頭手一動,就抓住他細細的胳膊。
花解語索性昂着個頭,一言不發。
錢炳秋盯着寶寶,嘿嘿地冷笑。
安公子笑道:「花前輩,現在你想好好地將琴藝授予我呢?還是想再從斷魂崖上跳下去?」
銅頭道:「這一次可不像上一次那樣好運氣了。」
花解語看着床上的那位,瞪着眼叫道:「冷小肝,想不到你也會出賣我。」
冷小肝身子一動不動,同樣破口罵道:「他媽的要不是你,老子的日子不知有多快活,偏偏你叫我結網,他們認出網來,自然找到我,老子不怪你就算夠朋友,你他媽的還敢罵我!」
一頓臭罵,花解語頓時軟了下來,柔聲道:「小肝,現在只有你能教我了,看在以前我帶你吃喝的份上,你就教教我吧。」
冷小肝恨聲罵道:「你眼睛瞎了,看不到老子被點中穴道,老子連自己都救不了,哪裏有本事救你。」
安公子拍手笑道:「冷小肝果然是爽快人,花解語,你還有什麼話說?」
秦寶寶道:「我有話說。」
「哦」安公子奇道,同時,銅頭、鐵鎚的目光也轉向秦寶寶。
錢炳秋的眼睛,更是一刻也沒有離開秦寶寶。
寶寶一拉花解語,道:「花前輩現在心裏有一個要求,但他不好說出來,只好由我來說啦。」
花解語心中奇道:「我有什麼要求?且聽聽他說些什麼?」
寶寶道:「這件事不怪別人,只怪冷小肝武功太差勁,所以花前輩現在只想打冷小肝一個耳光,打完耳光后,他隨便大家對他怎麼樣。」
打冷小肝的耳光,是花解語一直希望做的事情因為冷小肝太不是東西。
被寶寶拉着,花解語來到床邊。
花解語惡狠狠道:「老子受你的氣不止一天了,今天偏要好好教訓你不可。」
不由分說,一個耳光打過去,忽覺有人在他後背推了一下,身子失去平衡,一下倒在床上。
床板猛地一翻,花解語就感到落入了黑暗中。
「呼」的一聲,落到地上,渾身骨頭像散了架一樣,爬起來見四面漆黑一團,竟不知身在何處了。
忽覺左耳被一雙又粗又硬,滿是老繭的手拎住,耳邊聽到冷小肝罵道:「和我相處多年,卻不知我床下有機關,你他媽以後一定不是病死,而是摔死。」
花解語不服,叫道:「你床下有機關,我又沒來過,我當然不知道。」
冷小肝道:「你不知道,那個小孩為什麼知道?咦,剛才那個小孩呢?」
寶寶笑嘻嘻地晃亮火摺子,點燃身旁的一盞油燈。
這時他才看清冷小肝其實長得很普通,只不過一雙手特別粗糙,佈滿了老繭。
冷小肝問道:「你怎麼知道我的床下有機關?」
寶寶道:「很簡單呀,你是七妙手中的冷小肝,冷小肝是天下最擅作暗器機關的人,他的老巢怎麼可能沒有機關呢?」
冷小肝搔搔頭,覺得這個小孩聰明得不可思議,便道:「我當時看上去明明像被點中穴道,就算床下有機關,也無法開動呀?」
寶寶笑道:「你製造這個機關時,一定會考慮到當你被制住穴道時的用法,所以機關的開啟一定不是用手的。」
花解語問:「不用手又有什麼?」
冷小肝一腳將他踢到一邊去,怒道:「不用手當然用嘴,你沒看到床頭邊的紅繩子嗎?」
花解語揉着屁股又走過來,咕嚕道:「我還以為那根繩子是枕頭上脫落的線呢?」
忽地摸到痛魔,大怒道:「你剛才為什麼踢我?」
冷小肝聲音比他更大,道:「像你這麼笨的人就應該重重地踢你。」
冷小肝叫道:「老子被點中穴道還能踢你?」
花解語大叫道:「你明明可以動手,剛才為什麼不把他們趕走?」
冷小肝氣得聲音嘶啞,大叫道:「老子一個人哪能打得過他們四個人。」
寶寶可從沒見過這麼有趣的人,不由地想起陰離魂和席如秀。
他們兩個人豈不也是見面就吵,但卻是生死之交。
冷小肝和花解語吵了半天,總算吵出了名堂。
花解語拍了冷小肝的肩膀,歉容道:「錯怪你了,只怪我太笨。」
冷小肝笑呵呵地道:「也有我的不是,明明知道你是個笨蛋,但每一次卻把你想像得很聰明。」
花解語道:「有機會我撫一段琴給你聽,也算是贖過。」
冷小肝嘀咕道:「聽你彈琴,還不如聽我拉大鋸。」
寶寶從懷中掏出「大乘拳經」,交給了冷小肝。
冷小肝一愣,道:「這是什麼東西?」
寶寶笑道:「是你要的『大乘拳經』啊。」
冷小肝道:「你怎知我要『大乘拳經』的?」
寶寶道:「花前輩那麼笨的人肯定想不出詐死騙經的主意,他的武功那麼差勁,也根本不懂『大乘拳經』。」
冷小肝笑呵呵道:「他除了琴譜什麼都看不懂,除了琴,也什麼都學不會,還想當什麼武林高手,真令人笑掉大牙。」
笑聲一頓,失聲道:「你怎麼這麼聰明,年紀偏偏這麼小,長得又要命的漂亮,哎呀,你一定是秦寶寶了。」
花解語點頭道:「對!他就是大奸大惡的秦寶寶。」
冷小肝立刻給了花解語一個響頭,叱道:「他是大哥的朋友,怎會是大奸大惡,站一邊去。」
花解語快快地站到一邊,死活也想不出,大奸大惡的秦寶寶怎麼忽然又成了大哥的好朋友。
他們的大哥,就是「鐵手」莫奇。
寶寶一直在靜聽上面的動靜,剛開始還有腳步聲走動,現在什麼聲音也沒有了。
花解語也側耳細轉,聽了一陣子,喜道:「上面沒有聲音,估計安公子他們一定走了。」
冷小肝笑道:「銅頭、鐵鎚要是和你一樣笨,早就死了,令我奇怪的是,你這麼笨的人還能活到現在。」
寶寶道:「這裏還有沒有其它的出口呢?」
冷小肝道:「有當然是有的,可是我們沒有必要逃走。」
寶寶道:「是不是我們馬上有幫手來這裏?」
冷小肝大奇:「怎麼什麼也瞞不了你?」
寶寶笑道:「以我們的實力根本打不過他們,你又不走,你當然不想一輩子住在地下,所以自然會有幫手來的。」
冷小肝大笑道:「大哥交到你這樣的朋友,連帶我的臉上也光彩起來。」
花解語道:「馬上誰會來?」
冷小肝道:「是小祁和小力。」
他向寶寶解釋道:「小祁就是『冷麵魔手』祁小木,小力就是『空空妙手』連小力。」
寶寶道:「『空空妙手』可是個神偷嗎?」
冷小肝笑道:「他不但偷人錢財,還偷人的腦袋。」
寶寶道:「那麼小祁呢?」
冷小肝道:「小祁最擅長配製毒藥,別人就算不怕小力的刀,也要怕『冷麵魔手』的毒藥。」
上面的氣板忽然被打開,一個腦袋伸出來喊道:「人都走光了,你們還待在下面不上來,想當老鼠啊?」
冷小肝笑道:「我就知道小祁一來,鬼也會被你嚇跑的。」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5:51:12
第二十三回 江湖七雙手
「冷麵魔手」祁小木果然是冷冰冰的,他的手也扭曲變形,想必是經常沾毒藥的緣故。
連小力一點也不像小偷,更不像連腦袋都偷的小偷。
當他們得知面前的這個小孩子就是秦寶寶時,都感到很驚訝。
他們沒想到秦寶寶比傳說中還要漂亮十倍。
寶寶問:「你們可知道我大哥衛紫衣的消息?」
連小力嘆了一口氣,道:「衛紫衣敗給了林若飛。」
這個消息對寶寶來說,無異是晴天霹靂。
她一下子驚呆了。
連小力嘆道:「想不到林若飛居然藏拙,居然擊敗了衛紫衣。」
冷小肝急急問道:「後來怎麼樣?」
連小力道:「更令衛紫衣心痛的是,他以為寶寶已經死了。」
冷小肝道:「他為什麼會這樣以為呢?」
連小力道:「因為『紫竹宮』的紫姑娘找到了一塊蒼犀角,而衛紫衣知道,寶少爺永遠戴着蒼犀角的。」
冷小肝嘆道:「一個比武失敗,又得知愛弟死訊的人,一定痛苦得要命,要是我,早已活不下去了。」
連小力道:「不過衛紫衣身邊有了紫姑娘,紫姑娘溫柔解語,善解人意,衛紫衣應該不會太痛苦的。」
寶寶早已滿面淚痕,咬牙道:「紫秋如是個惡毒女子!」
眾人一怔,寶寶連哭帶訴,便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冷小肝大怒道:「這個臭女人,原來這樣陰毒。」
「冷麵魔手」祁小木一言不發,走出了房間。
連小刀一把拉住他,道:「你不能這樣去。」
祁小木冷冷地道:「為什麼?」
小力道:「『紫竹宮』的勢力非同小可,她現在一定在京城沿線布網,為了要找到寶寶。
而且她的身邊有林若飛,你不是林若飛的對手。」
祁小木掙脫了小力的手,一言不發地衝出去。
連小力嘆道:「我可不能這樣讓他去送死。」
他身子閃動,已經出了門,忽然又退了回來,祁小木已經躺在他的懷中,胸口有一處殷紅。
連小力急叫:「快退到地道里去。」
花解語不及問為什麼,早被冷小肝拉入地道。
地道還有房間,這個房間要比上面的寬敞、舒適得多。
房間中的陳設都很華麗,地上甚至鋪着波斯地毯。
祁小木的傷很重,他中的是刀傷,這把刀又快又狠,幾乎砍斷了他四根肋骨。
寶寶收起眼淚,為祁小木治傷,幾種上好的葯敷上去,祁小木傷口的血不流了,並且發出了呻吟。
冷小肝道:「這是什麼人把小祁砍成這樣?」
連小力道:「是一個黑衣人,他砍了一刀之後立刻離去,好象很擔心小祁的毒藥似的。」
冷小肝道:「外面的人很多嗎?」
連小力道:「雖然我只看到一個人,但我可以確定,一定還有許多人埋伏在附近等着我們出去。」
冷小肝嘆道:「我估計是『光明教』張真人的人來了。」
連小力皺眉道:「他們一定是為我們不肯入教而前來問罪的,偏偏大哥、二哥、三哥不在這裏。」
冷小肝道:「如果『鐵劍無敵』湯小石沒有來,我們還有機會。」
忽聽上面有人笑道:「我來了。」
聲音透過床板,就像是近在耳邊,冷小肝和連小力齊皆變色。
說話的人是湯小石,「鐵劍無敵」湯小石。
下面的人中,除了連小力和冷小肝,沒有人能夠作戰,而這兩個人加起來,也不是湯小石的對手。
四周一下變得死寂,花解語嘀咕道:「我怎麼好象進了墳墓。」
下面的確變成了墳墓,因為湯小石又在說:「你們這個地道一共有三個出口,對不對?」
冷小肝的臉上又變了色,湯小石顯然沒有說錯。
※※※
衛紫衣絕沒有想到,自己會敗在林若飛的劍下。
絕沒想到。
林若飛一劍刺來時,劍尖是那麼強烈,劍光是那麼旺盛,恐怕沒有任何人能接下這一劍。
衛紫衣也不能。
劍刺中左肩,很深、很疼,但衛紫衣更疼的是心裏。
他不但看到了寶寶從不離身的蒼犀角,還看到寶寶的屍體。
一身月白色的衣服已被鮮血染紅,屍體摔得粉碎。
紫秋如告訴他:「這是從斷魂崖下找到的,我趕到時,寶寶的腦袋已被……」
「不要說了。」衛紫衣大吼。
他很少這樣衝動。
他的眼中已經沒有淚了,淚水早在三天前已經流干。
現在他坐在一間漂亮的房子裏,這間房子在京郊。
他不願回「金龍社」去,沒有寶寶,他根本就沒有勇氣活下去,沒有寶寶,這個大當家的又有什麼樂趣。
他向紫秋如吼道:「你滾,你給我滾出去。」
紫秋如默默地離開,臉上帶着淚。
一出房間,她的淚變成笑了。
她終於看到了衛紫衣變成她想看到的那種樣子。
雖然衛紫衣現在無法接受她,但沒有寶寶,自己就是衛紫衣唯一的選擇。
現在的唯一心病,就是林若飛。
林若飛這個人,已經不適合活在這個世上。
※※※
林若飛在喝酒。
有些人悲傷的時候才喝酒,有些人只有開心的時候才喝酒。
現在林若飛很開心。
擊敗衛紫衣的消息,已經傳遍了大江南北。
多年的願望終於實現。
更令人開心的是,「紫竹宮」的紫秋如就將成為自己的女人。
不久的將來,他就可以一邊抱着她一邊喝酒。
這是她答應過的。
門外傳來了腳步聲,很熟悉,令林若飛怦然心動的腳步聲。
林若飛一躍而起,打開了門,紫秋如的笑容就像春花一樣美麗。
林若飛和她站得很近,貪婪地嗅着她的氣息。
他看着那兩片殷紅的唇,忍不住吻了下去。
紫秋如並沒有像以前那樣逃避、躲閃,她主動地踮起了腳尖。
門被關上。
紫秋如偎在林若飛的懷中,像一隻溫順的小貓。
她的手在摸索他的衣物,兩個人的呼吸都變得很急促。
衣服很快地落在地上,兩個人身上的衣服加起來也做不成一塊手帕。
紫秋如的手順着林若飛的背摸下去,摸下去。
她的指甲鮮紅如血,指甲上塗的真的是豆蔻?
她的臉上還帶着欲仙欲死的笑容,長長鮮紅的指甲已經揚了起來。
林若飛忽然冷笑,他本不該在這種時候冷笑的。
紫秋如驚呆了,林若飛臉上的表情是她從沒見過的。
林若飛忽然將她一把推開,很快地穿上衣服。
他站在床邊,冷冷地笑道:「如果你以為男人很好欺騙,只要動之以美色就會為你賣命,那你就一定錯了。」
紫秋如怔住,一句話也說不出,甚至忘了拿一件衣服掩住赤裸的身體。
林若飛繼續冷笑,道:「如果你居然認為我看不出你愛的是衛紫衣,那你也錯了,並且錯得更厲害。」
他披上了外衣,拿起了桌上的劍。
紫秋如獃獃地看着他,她好象已經不認識他了。
林若飛走出了大門,他的最後一句話是:「如果你以為衛紫衣也被你騙了,那就大錯特錯了,因為我知道衛紫衣絕不比我笨。」
紫秋如默默地穿上衣服,此時她的心中,真不知是該大笑三聲,還是大哭三聲。
門又被推開,這一次進來的,赫然是衛紫衣。
衛紫衣靜靜地道:「用一具屍體來騙我,你是第二個人,這種方法一點都不好。」
他說:「因為我和寶寶有一種特別的心靈感應,如果真是他的屍體,我的心裏一定很難過。」
紫秋如獃獃地道:「你就憑這一點認定不是他?」
衛紫衣道:「這一點已經足夠。」
紫秋如的眼淚流了下來,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做錯了。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面前這個男人,難道愛也有錯。
衛紫衣柔聲道:「感情的事是絕對不可以勉強的,你雖然做錯了,但我也並不怪你的。」
紫秋如撲在床上,淚水打濕了床單,她哽咽道:「我錯了,我真的錯了,秦寶寶是你的全部,你簡直就是為他活着的,我居然還妄想取代他。」
衛紫衣淡淡地道:「沒有人能夠取代秦寶寶,那麼,你能不能告訴我,寶寶現在在哪裏?」
紫秋如忽地大笑,笑聲近乎瘋狂,她笑道:「秦寶寶早已經死了,他的屍體恐怕都被斷魂崖下的水流沖走了。」
衛紫衣的臉色立刻變了,他的臉上頓時籠罩着一層殺氣。
紫秋如不怕,她早就想死在衛紫衣的手上。
她撕開衣襟,露出雪白的胸膛,嘶叫着道:「來呀,來呀,用你的銀劍狠狠地刺過來吧。」
她的胸脯是美麗的,她的人也是美麗的,為什麼心如蛇蠍的女人,往往會貌若仙子?
衛紫衣冷冷地盯着她,忽地轉身衝出了房間。
紫秋如就像被抽光了身體里的骨頭,癱在床上。
她還在笑:「我得不到我所愛的人,你也得不到。」
※※※
衛紫衣笑了。
他首先將一頭豬從斷魂崖上摔下去,發覺豬並不是摔在河中,而是掉在岸邊的石頭上。
但是除了豬的血跡,崖下並沒有任何一點血痕。
他不放心,又潛入水中,找到了那張被石頭壓着的網。
衛紫衣怎能不笑。
他還看到岸邊的土地上,有許多大小不一的腳印。
其中有兩行腳印很小,很淺,鞋底的花紋,衛紫衣也很熟悉。
他又想到那張網,除了「笨手笨腳」的冷小肝,誰能做出這種大網。
……寶寶沒有死。
……寶寶也許在冷小肝處。
※※※
「鐵劍無敵」湯小石今年四十三歲,屬虎。
東海妙峰觀張真人的弟子,他是大師兄。
張真人是一個奇才,湯小石也是。
他十歲的時候,就可以很準確地演繹出招式最繁雜的南海劍法的所有變化。
到了十七歲時,他一共懂得三十七種最有名的劍法。
不是一般的懂,他對每一種劍法的研究甚至不亞於此種劍法的掌門人。
所以他得了個「鐵劍無敵」的稱號。
在江湖上,一個人的名字可以起錯,但外號一定不會起錯的。
近年來,湯小石很少踏入江湖,因為他將自己所會的劍法進行總結,想創出一種天下無雙的劍法來。
正因為這樣,他才成全了謝靈均偌大名聲。
現在湯小石已經出山,因為他的劍法已經練成。
他的劍法只有十一式,他起名為「無敵十一式劍」。
這種劍法是不是無敵,湯小石一共試驗過兩次。
一次是武林泰鬥武當山的第三高手雲羅道人。
湯小石只用了一劍,雲羅道人的劍就飛了。
武當門下,絕對是「劍在人在,劍亡人亡」。
所以雲羅道人死了。
湯小石找的第二個人,是一個叫「劍痴」的人。
他一劍刺過去,就刺斷了劍痴的右手。
劍痴恐怕一生也不能用劍了,這對他來說,也許是好事。
湯小石已經相信,除了師父張真人,天下已經沒有對手了。
此時他坐在冷小肝的房間里,坐在屋子裏唯一的椅子上。
一群黑衣人或在屋裏,或在屋外。
湯小石並不想攻下地道,因為他已料定,冷小肝他們絕對逃不了的。
他坐在這裏,就是等三個人來。
「鐵手」莫奇,「玉手」艷如玉,「小手」羅直。
湯小石準備將這江湖七妙手一網成擒,因為這七個人都很有用。
一個黑衣人走了進來,同湯小石報告說:「湯先生,有人來了。」
湯小石笑道:「是不是那三雙手?」
黑衣人道:「是!」
湯小石站了起來,慢慢地走到門口,他看到了那三個人。
「鐵手」莫奇,「玉手」艷如玉,「小手」羅直。
「玉手」艷如玉是七妙手中唯一的女人。
和她的名字一樣,艷如玉長得的確艷美如玉。
她的手摸在男人的身上,是天下第一銷魂滋味。
更奇的是,她的手有一種奇妙的魅力,她的手會讓男人的眼睛絕對無法離開。
這似乎是種「攝魂大法」,別人的攝魂術動用的是一雙眼睛,可是艷如玉卻是用一雙手。
「小手」羅直的手的確很小,就像嬰兒的手。
但這雙手提起千斤的大鼎就像小孩子舉起糖葫蘆那麼容易。
誰也不知道,這樣一雙小手為什麼會有那麼大的力量。
羅直自己也不知道。
現在三個人都站在湯小石的面前,既然是老大,任何事情都要首先出頭的,莫奇厲聲道:
「冷小肝、祁小木、花解語都在什麼地方?」
湯小石笑道:「他們很好。」
莫奇道:「很好是什麼意思?」
湯小石道:「很好的意思,就是他們現在在一個又涼快,又安靜的地方。」
地府里豈非是又涼快,又安靜,莫奇大怒,那雙精巧的鐵手竟也伸縮不已,咯咯作響。
湯小石凝神以待。
湯小石絕不會輕視任何人,這也是他不敗的原因之一。
他以為尺有所短,才有所長,每個人都有長處,湯小石自然不會輕視任何人。
何況莫奇在七妙手中的武功最高,如果制住了他,其它的人便不用擔心了。
他更知道,鐵手是一種很奇特的兵器,不光招式怪異,而且是劍的剋星。
莫奇一步步地走近,他的身材竟在一點點增長,這也是一種可怕的武功,剛烈威猛,一擊之下,如石破天驚。
湯小石手中並沒有劍,和許多用劍的絕頂高手一樣,他也喜歡在最關鍵的時候拔出劍來。
那樣做不但刺激,有趣,而且可以充分顯示自己的信心。
不動則已,一動取命。
這也是湯小石的風格。
莫奇已經走了七步,江湖上有一種奇妙的武功,就叫做「七步敵人情」。
也就是說,當他走了七步之後,別人就成為「敵人」了。
一雙手伸了過來,如玉一樣晶瑩,如玉一樣美麗。
這雙手以一種極為美妙的手法,點在莫奇的腰上。
莫奇渾身的力氣立刻如反囊里的氣泄了一樣的消失,他的身子也像泥塑一樣立住了。
幸虧他還能說話,他怒吼道:「你在做什麼?」
艷如玉嘆息,道:「我是在救你,你看不出嗎?」
點中了穴道,還說是救人,莫奇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的——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5:51:58
第二十四回 湯小石
莫奇瞪着眼睛,目中流露出無奈和憤恨。
他並不奇怪一個女人會變節,女人都是靠不住的。
可是羅直呢?
一向最忠心的羅直也會背叛自己?
羅直垂下了頭,不再正視莫奇的憤怒目光。
艷如玉笑道:「大哥,我們根本不是湯先生的對手,反抗是一條死路,難道你真的不怕死?」
莫奇只有嘆息:「儒夫。」
他只說了這兩個字,忽然覺得他們並沒有錯。
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自己的道路,並不是每個人都想當英雄。
艷如玉盈盈下拜,道:「湯先生,小女子這廂有禮了。」
湯小石點頭,微笑,他道:「還是女人最聰明,最知道變通。」
艷如玉盈盈地站了起來,左手慢慢抬起,去理順額邊的秀髮。
湯小石的目光,立刻被這雙手吸引住了。
這是何等美麗的一雙手,更妙的是,湯小石似乎從這雙手上看到了如藕般的玉臂,甚至看到豐滿完美的胴體。
這種聯想完全是不自覺的,是根本不受意念控制的。
只是一雙手,便如此銷魂,若是其它的部位也露出來呢?
湯小石今年四十有三,平生玩過的女人不下幾百,卻從未有過現在這樣奇妙的感覺。
艷如玉微笑道:「湯先生,你在看什麼?」
她說完這人名字,莫奇的鐵手忽然動了,羅直的「小手」也動了。
動的目標,當然是湯小石。
湯小石忽地大笑,拔劍,劍光飛起,有兩雙手也飛起。
一雙是「鐵手」莫奇的鐵手,一雙是羅直的「小手」。
劍光又閃,艷如玉忽覺得,咽喉處傳來了涼意。
透骨的涼意。
湯小石劍如秋水,正抵在艷如玉咽喉的血管上。
艷如玉嘆息,如玉碎般凄涼,如花殘般無奈。
她固然高估了自己,也未免低估了湯小石。
而這兩個錯誤都是不能夠犯的。
羅直抱着斷腕痛苦地呻吟,血如泉涌,莫奇撕下了一片衣襟,為羅直緊緊地系在手腕上。
湯小石的劍還抵在艷如玉的咽喉上,他似乎認為這三個人當中,最危險的人就是艷如玉。
女人的確是最危險的。
她們善變,而且工於心計,為了一個目標可以忍受一切,甚至於犧牲生命和尊嚴也在所不惜。
艷如玉閉上眼睛,道:「你刺吧,我勸你最好殺了我,否則,你一定會後悔的,非常後悔。」
忽然有一個聲音道:「他不敢刺,因為我在他的背後。」
「我在他的背後。」
是誰有這麼大的神通,能夠潛到湯小石的背後?
湯小石在笑,很自然的笑,他以為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可是他的笑容忽地僵住了,因為他忽然感到,在自己身後,是他帶來的人,從這些人的間隙可以看到一棵樹,樹下坐着一個人,一個青衣人。
他離湯小石很遠,並且他們之間還夾着許多人。
但他一雙冷漠如刀的眼睛似乎正透過那些黑衣人的身體,正躲在湯小石的後背。
在如此遠的距離,他竟能對湯小石造成威脅。
湯小石感到,如果自己真的動一動,青衣人就一定會殺了自己。
他苦笑,道:「唐諒,你一定是唐諒。」
青衣人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他的眼睛黑得發亮,亮如刀。
他的確是唐諒,或許只有唐諒,才能夠在這樣的距離對一個絕頂高手造成威脅因為他是唐家的人。
唐家的暗器已幾乎成為一種神話,唐家暗器的神奇,已不是非身受者所能體會的。
湯小石相信,就算隔了百丈的人,唐諒的暗器也能夠擊中自己的咽喉,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哪怕只是劃破一點點皮膚,那也是很不幸的事情。
因為唐家暗器之毒也是人所共知的。
莫奇笑了。
唐諒不但是他們的好朋友,更是他們崇拜的偶像。
只要唐諒來,沒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情。
幾個黑衣人忽然無聲無息地向坐在樹下的唐諒撲了過去。
唐諒就像沒有看到,他的眼睛還盯着湯小石的後背。
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他都依然會這樣做的。
黑衣人撲過去,手中的長刀閃動着耀眼的光芒。
在他們衝到離唐諒兩丈距離的時候,他們急撲的身形忽然停住了。
就像有一雙無形的巨手,緊緊攫住了他們的咽喉。
他們倒下,莫名其妙地倒下,甚至連呻吟聲都沒有發出。
他們本來旺盛的生命在剎那間,被一種神奇的力量奪去。
可是唐諒沒有動,真的沒有動,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沒有人敢衝過去。
忽然,從冷小肝破舊的屋子裏衝出來一個人。
他所到之處,黑衣人就像被秋風吹落的樹葉一樣倒下,他一直衝到了湯小石的身後,手中的刀如匹練一樣砍向湯小石的背脊。
唐諒嘆息。
衝出來的是連小力,他在底下聽到羅直的慘叫,他再也忍不住了。
他決定上來和兄弟們一起去死。
他沒有看到唐諒,所以就犯一個錯誤,致命的錯誤。
他的刀砍下時,湯小石已經轉身,屆時,肘尖抵住了連小力的「膻中穴」,同時,湯小石的手已將連小力提起,擋在自己的面前。
他的劍,仍直指著艷如玉。
唐諒嘆息,無奈地嘆息。
湯小石大笑,得意地笑,他笑道:「唐諒,你來吧。」
連小力的身材很高大,正好將瘦小的湯小石擋住。
唐諒已經失去了機會。
湯小石獰笑,道:「唐諒,你現在立刻走,並且保證今天不會再到這裏,你快走,立刻走。」
唐諒慢慢地站了起來,淡淡地道:「我勸你最好不要動他們,否則我就會纏上你,像陰魂不散那樣纏上你。」
湯小石道:「我本來就不是來殺他們的,可是如果你還不走,我倒真的要殺人了,我數一、二。」
說到「一」時,唐諒已經不見了。
湯小石確信唐諒真的走了,因為剛才那種無形的壓力已經消失。
唐諒真的走了。
湯小石轉向莫奇,笑道:「現在你們是不是還想與我動手?」
莫奇望着地上被削斷的鐵手,卻一字字地道:「當然要動手,雖然我們加起來也不是你的對手,但我們絕不會束手就擒的。」
就算明知自己是雞蛋,對方是石頭,他也要碰一碰。
他又撲了過去,這一次他並沒有用什麼神奇的招式。
因為無論什麼招式對湯小石都是沒有用的。
莫奇只是在拚命,用自己的命,換湯小石的命。
湯小石大笑,道:「你想和我同歸於盡,哪有那麼容易。」
他的腳飛起,踢在莫奇的胸膛,莫奇聽到肋骨在發出「喀嚓」的聲音。
他一跤跌在地上,就再也爬不起來。
湯小石這一腳不但踢斷了他的肋骨,也震散了他的真力。
湯小石不再看莫奇一眼,他的手一抓,衣服的扣子深深陷入連小力的肉里。
湯小石笑道:「底下是不是邊有冷小肝、祁小木,你最好把他們叫出來,否則就殺了你。」
他在說殺人的時候,臉上邊帶着親切的笑容。
連小力道:「你錯了。」
湯小石笑道:「我怎麼錯了?」
連小力道:「我上來的時候,已經不準備活了,現在你卻用『死』來威脅我,是不是有些太愚蠢了?」
湯小石臉上變了色,變得鐵青,他冷冷地笑道:「你以為你不喊,他們就不會出來嗎?」
他忽然揚聲道:「冷小肝,你的好兄弟快要死了,你不想陪他們一塊死嗎?」
連小力大笑,道:「冷小肝還要活下去為我們報仇,他絕對不會出來的。」
可是他的笑聲怔住,因為他看到了冷小肝,冷小肝攙扶祁小木靜靜地站在門口。
連小力破口大罵,道:「冷小肝,你他媽的真沒有心肝,你他媽給我下去,馬上下去。」
冷小肝靜靜道:「小祁想和大哥們死在一起,我也一樣。」
連小力痛苦地呻吟,道:「難道你不想留下來為我們報仇嗎?你……」
冷小肝道:「自然會有人報仇的,可是我冷小肝卻沒有用,我就算學一百年,也殺不了湯小石的。」
連小力說不出話來,因為冷小肝說的是實情。
冷小肝大笑道:「何況我們結拜的時候,曾一起發過誓,雖不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你沒有忘記這句話,我也沒有忘記。」
連小力更說不出話來。
冷小肝走過來,從地上扶起莫奇,和羅直並肩站在一起,他笑道:「小力,你的武功比我好得多,你他媽的上來和兄弟團聚,卻叫我溜走,你他媽的真不夠意思。」
連小力笑了,但淚水就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流了下來。
無論誰看到這份義氣,就算是鐵石心腸的人也會流淚的。
艷如玉早已哭成了淚人。
湯小石大笑,義氣在他眼中,比狗屁還不值錢。
義氣當然是好東西,如果沒有義氣,今天的事情絕不會這樣容易。
他長劍反轉,劍柄擊中艷如玉的腰間大穴。
同時,他的手指點中了連小力腿上的環跳穴。
黑衣人擁了進來,用繩子將羅直、冷小肝、莫奇、祁小木捆住。
湯小石發現還少了一個人,花解語並沒有上來。
他吩咐一個黑衣人:「下去,把花解語抓上來。」
他知道花解語的武功很差,比沒有學過武功的人還要差。
黑衣人卻不敢下去,他說:「底下有機關。」
湯小石怒道:「花解語那種獃子,哪裏懂得機關。」
一劍飛出,黑衣人的頭顱飛上了半空。
他又命令另一個黑衣人,道:「你下去。」
「你們不要下去了,因為我自己走上來了。」
門口站着花解語,一臉的從容。
冷小肝大怒道:「機關控制我都教給你了,就算有一百個人衝下去,也是捉不到你的,你為什麼上來?」
花解語道:「為什麼你們講義氣,就不允許我講義氣?」
他的表情很嚴肅,也很生氣,他生氣自己的兄弟不允許自己講義氣。
莫奇忽地大笑,道:「我有這麼多的兄弟,就算馬上死了,這一生也無憾了。」
湯小石笑道:「你們都不會死,因為你們還有用。」
衛紫衣終於找到了冷小肝的家,這裏剛發生過一場激戰,痕迹並沒有消除掉。
地上還有一雙蒼白的手,因為血已經流盡。
衛紫衣看到這雙手,心裏猛地一驚,他以為這是寶寶的手。
因為只有孩子的手才會這樣小的。
他又仔細看過,終於放心,因這這雙手雖然很小,卻肌肉均勻結實,手上佈滿銅錢厚的老繭。
衛紫衣想起一個人來,「小手」羅直,這一定是羅直的手。
在冷小肝的破屋裏仔細搜索,衛紫衣又發現了床下的暗道。
他從暗道中潛下去,找到了一間華麗的屋子。
屋子裏很凌亂,衛紫衣卻發現,在桌上已經熄滅的巨燭上,刻着一行小字:「大哥!寶寶活着,寶寶救人去也。」
看到這行字,衛紫衣一直懸著的心才終於放下。
寶寶果然還活着。
他點燃巨燭,字跡更加清晰,望着絹秀而熟悉的字跡,衛紫衣禁不佳微笑,寶寶聰明,料到自己會來,才寫着這句話好邊自己放心。
寶寶是去救什麼人?
是冷小肝、羅直他們嗎?
是誰和冷小肝他們過不去?
江湖七妙手各有絕藝,無論誰要將他們擒去都不容易。
現在江湖七妙手已經被擒,對頭的厲害可想而知,寶寶貿然去救人,豈不兇險無比?
衛紫衣立刻出了暗道,他剛從底下躍起,只見一片刀光飛了過來。
衛紫衣冷笑,手指彈出,「當」的一聲彈在刀上,刀被彈飛,直釘入門上。
衛紫衣聽到「啊」的一聲,接着看到屋子裏站着四個人。
兩個一模一樣鬚髮皆白的老人,一個少年公子。
還有一個身材矮,活脫脫像一個管家的人。
用刀的是少年公子,他正驚呼道:「你是什麼人?」
衛紫衣道:「在下衛紫衣。」
四個人齊皆動容,其中表情變化最顯著的是那個管家模樣的人。
這四個人,就是去而復返的銅頭、鐵鎚、安公子、錢炳秋。
他們離開,是因為怕小祁的毒,小力的刀。
他們又回來,是因為他們看到江湖七妙手都被一個劍法高明得要命的人抓走。
安公子看到那本「大乘拳經」是被秦寶寶騙走的,秦寶寶沒有被抓走,也許還在地道中。
錢炳秋想要寶寶的命,安公子想要那本書,所以他們都回來了。
衛紫衣森然的目光從四個人臉上一一掃過,四個人都垂下了頭。
衛紫衣的目光太銳利太可怕,他們生怕衛紫衣會看出自己的心事。
尤其錢炳秋,恨不得用衣服將整個腦袋蒙住。
衛紫衣冷冷地道:「我不管你們是誰,你們既然在這裏,也許就知道一件事,你們必須詳細回答。」
安公子道:「大當家有什麼問題,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可以告知。」
畢竟是初生之犢不怕虎,他在四個人中年紀最輕,膽子最大,居然能在衛紫衣面前從容開口。
衛紫衣道:「好,你們知不知道這屋子裏的主人和他的朋友到哪裏去了?」
安公子道:「他們被一個又瘦又小,但劍法卻極高明的人抓走了。」
衛紫衣皺眉道:「只是他一個人,就抓走了江湖七妙手?」
安公子道:「我看到他只用一劍,就削斷了『鐵手』莫奇的手和『小手』羅直的手。」
銅頭道:「他甚至不怕艷如玉『銷魂玉手』,並且只用了半招,就制住了『妙手空空』連小力。」
衛紫衣聳然動容,道:「他是誰?你們是否知道他的名字?」
安公子道:「他叫湯小石,就是上回擊敗武當雲羅道人和『劍痴』的『鐵劍無敵』湯小石。」
衛紫衣的眉頭緊皺,心在緊縮。
謝靈均不止一次說過:「大師兄湯小石會三十七種最有名的劍法,近年來,他將三十七種劍法匯為一體,創出『無敵十一式劍』,大當家如果遇上他,千萬要小心。」
謝靈均還說,他之所以不得不住在最堅固的牢房裏,就因為只有堅固的牢房才能夠擋住他。
他所在的堅固牢房,是指用生鐵澆鑄的,而不是土石壘成的那一種。
銅頭道:「他們是往西南方去了,不過才走了一個時辰。」
這句話剛說了一遍,衛紫衣就不見了。
四個人都在沉默,忽聽「咚」的一聲,銅頭、鐵鎚和安公子都嚇了一跳。
他們看到錢炳秋雙眼翻白,口吐白沫,像一截木頭一樣倒在地上。
銅頭大驚,一摸他的脈息,竟然沒有一點動彈。
錢炳秋居然已經死了。
銅頭檢查完畢,嘆道:「他是被嚇死的,他的肝膽已經碎了。」
鐵鎚道:「他怎麼被嚇死的?」
銅頭道:「當然是被衛紫衣嚇死的,他一定做過對不起衛紫衣的事情,所以一看到衛紫衣,他必然想到被衛紫衣識破后種種可怖的事。」
三人默然。
過了良久,安公子嘆道:「昔年張飛張翼德在長板坡的木橋上一聲斷喝,令魏將夏侯傑肝膽皆裂,可今天衛紫衣什麼也沒有做,甚至連看都沒看錢先生一眼。」
銅頭搖頭道:「張飛是不能和衛紫衣比的,絕對不能比的。」
安公子道:「師父認為湯小石和衛紫衣哪一個厲害?」
銅頭沉默了半晌,道:「不知道。」
鐵鎚道:「但這兩個人肯定是要比一比的,所以我們不必着急,不久就會知道他們哪一個厲害。」
※※※
衛紫衣施展起輕功來,兩旁的樹木就像被風吹倒的木柴。
地上的腳印很多,衛紫衣不用辨別方向,就可以很容易地追下去。
腳印在一處河邊消失,河很深、很寬,水流湍急。
這並不能難倒衛紫衣,他用劍削下幾片樹木,扔在水上,足尖從木片上一點,身體就騰空飛起。
當他要落下時,手中的木片又正好扔下,身體復又躍起。
沒有人能夠做到踏波而行,輕功的最高境界,不過是「一葦渡江」。
衛紫衣幾個起落,已經到了對岸。
可是腳印消失了,剛才許多的腳印現在一個也沒有了。
衛紫衣盯着水出神,難道人都到河裏去了。
水花飛濺,大笑聲中,一個人從水中蛟龍般躍出,像一縷輕風,更像一陣煙霧,輕輕地落在岸上。
他穿着一件藍色的水綢短衣,腰間系著一條黑色的絲帶。
衛紫衣注意到他的手。
他的手的指甲剪得乾乾淨淨,手指纖長有力。
衛紫衣又去看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小,目中卻閃動着比針尖更銳利的光芒。
他的目光就像錐子,可以一直錐到人的大腦中。
他的手上沒有劍,身上也沒有劍。
真正會用劍的人,你是看不到他的劍的,他的劍總是在最適當的時候出現。
劍出現的時候,就是對方咽喉上出現一個血洞的時候。
他和衛紫衣一個矮小,一個高大,一個醜陋,一個英俊。
但他們卻很相似。
衛紫衣從沒有見過一個和自己如此相像的人。
相像的不是他們的相貌,而是他們的氣質。
衛紫衣劍眉微揚,道:「『鐵劍無敵』湯小石。」
那人點頭,道:「是,我就是湯小石,就像你一定是衛紫衣一樣。」
衛紫衣道:「你知道我會來?」
湯小石道:「我也看到了巨燭上的字,你的愛弟秦寶寶,既然認為你會來,那你肯定是會來的,因為這世上,沒有人比秦寶寶更了解你。」
衛紫衣瞳孔緊縮冷冷地道:「寶寶落在你的手上?」
湯小石眼中含笑,道:「如果你知道寶寶落在我的手裏,或者我承認,那麼今天我戰勝你的把握就多了一成。」
衛紫衣承認,如果得知寶寶真的落在湯小石手上,自己的心就會亂,心一亂,劍就會亂。
因為寶寶對衛紫衣來說,實在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湯小石笑道:「可是我不想占你的便宜,我只想證明,我是不是真的『鐵劍無敵』。」
衛紫衣道:「你沒有抓住寶寶?」
湯小石道:「沒有,你應該了解他,他比兔子還敏感,比狐狸還狡猾,別看他是個孩子,卻比老江湖還要老江湖,我怎能抓住他呢?」
衛紫衣笑了,寶寶安全,這是自己獲勝的最大保障。
他現在已經了無牽掛。
湯小石笑道:「我知道你曾和『劍痴』交過手,你勝了嗎?」
衛紫衣道:「其實,那一次我敗給了他。」
湯小石道:「可是我卻一劍刺斷了他的手腕,只用一劍,他這一生,已不能夠再用劍了。」
衛紫衣道:「這又能說明什麼?」
湯小石笑道:「可是劍痴只痴於劍,卻缺乏靈氣,他善用劍而缺乏靈氣,是絕不能夠和你相比的。」
衛紫衣道:「哦?」
湯小石道:「何況我對劍痴觀察了很久,已經熟知他劍法中的弱點,所以我敗他只用一劍,但那一劍卻是用幾天的時間推敲總結出來的。」
他又笑道:「可是你就不同了,我從沒有見過你用劍,在此之前,我根本不瞭解你,所以,你我的勝負之論,實在難料。」
衛紫衣道:「所以你今天並不準備和我比劍。」
湯小石道:「你怎麼知道?」
衛紫衣道:「因為你身上並沒有殺氣,像你我這樣的高手,當對一個人有敵意時,殺氣就會不知不覺地流露出來。」
湯小石大笑,道:「我抹去岸邊的足印,潛到水中,就是為了拖住你,因為我不想管閑事,也不想和你儘快地交手。」
衛紫衣道:「你是說,我們的約斗還要在以後?」
湯小石嚴肅地道:「我現在還有許多事情要做,所以沒有一點戰勝你的把握,當我做完了該做的事,我隨時都會去找你的。」
衛紫衣道:「我也隨時等着你。」
湯小石大笑,復又躍入水中,水花濺起,落下,又漸漸地平靜。
水能遮蓋一切。
衛紫衣望着河水出神,有風吹來,吹皺了河水,也使衛紫衣覺得,內心一陣冰涼。
他也沒有把握,面對湯小石這樣的高手,誰也沒有把握。
衛紫衣轉目四顧,四野空曠無人,寶寶又在哪裏?在做些什麼?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5:52:42
第二十五回 算命先生
鳳城。
鳳城的西面有一幢竹樓,竹樓荒疏已久,好象已經有十年沒有人住了。
但是進入這間竹樓的人,往往會莫名其妙地死去。
就算再高明的醫生,也查不出死者的死因。
當地人都將這幢竹樓稱之為鬼樓,自從十年前鎮上最大膽的一個年輕人死在竹樓升十丈處后,竹樓的方圓一里地就不再有任何人敢涉足了。
鎮上還有一個算命先生,好象是在十年前來到這座小鎮的。
他每天走街串巷為人算命,有時候算得很准,所以他的生意既不好,也不壞,每天掙到的錢只能餬口。
到了晚上,這個算命先生就睡在竹樓邊上的一個草窩裏。
奇怪的是,他居然沒有事,可是別人卻不行。
除了算命先生,誰也不能靠近竹樓。
大家都認為算命先生有仙氣,所以才能鎮住竹樓里的鬼。
※※※
「武林中有許多秘密,你們將要聽到的,也許是最大的一個秘密。」
冷小肝、連心力已被解除了繩索,坐在鋪着熊皮的椅子上。
他們的面前擺着茶几,茶几上有酒……好酒。
他們都看着一掛竹簾,聲音正是從竹簾中傳來。
聲音道:「八十年前,江湖上出了兩個奇才,不是練武的奇才,而是經商的奇才,他們一生中累積了難以估計的財富,兩個人的財富加起來,足可用『富可敵國』來比喻。」
冷小肝道:「這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竹簾后忽然飛出了一隻蘋果,重重地擊在冷小肝的臉上,冷小肝的門牙立刻掉了兩個。
冷小肝雖然很生氣,很想衝到帘子后把那個人揪出來。
可是他不敢。
並不是他怕死,而是不想因為自己的衝動兩害了兄弟們的性命。
他只好坐下,耐心地聽着。
聲音又道:「也許因為他們太有錢了,幾乎世上任何一件東西都可以輕易到手,所以不管做什麼事情,都提不起興趣,於是他們喜歡上賭博。」
「可是沒有人願意和他們賭,他們在經商上極富天才,在賭博上也是個天才,所以漸漸地,他們已經找不到對手。」
連小力道:「那他們為什麼不自己賭呢?」
聲音道:「你猜對了,他們只好和對方賭,剛開始的時候,誰也贏不了對方,到了最後,他們決定舉行一次巨賭,以自己所有的財產和對方一搏。」
冷小肝不禁聽出了神:「那他們誰贏了?」
聲音道:「誰贏了並不重要,反正兩個人的財產到最後終於歸於一個人的名下,這個人遂成了當代首富。」
連小力嘆道:「我敢打賭,無論是贏家還是輸家都不好過。」
聲音道:「你又猜對了,輸家固然非常後悔,贏家也整日惶惶不安,生怕別人會來打他的主意。」
連小力道:「打他主意的人一定很不少。」
聲音道:「但是那位贏家很精明,他將自己的財富全部藏起來,藏寶的地點只有他一人知道。」
「為了不至於忘記,他為自己的寶藏繪了一張圖。」
連小力道:「我明白了。」
聲音道:「你明白了什麼?」
連小力道:「你是想叫我們為你找到這張藏寶圖。」
聲音笑道:「二十年前,藏寶圖就在我的手上,可是我無法進入藏寶的地方,因為那裏機關重重,幾乎每走一步,都會觸動機關。」
冷小肝道:「所以你找到了我們,因為我對機關消息精通。並且連小力有一雙巧手,可以打開世上所有的鎖。」
聲音笑道:「正是。」
冷小肝道:「這件事你只要讓我和小力來就行了,為什麼還要連我的兄弟一齊擒過來呢?」
聲音道:「因為我知道你們不會同意為我做事,在你們認為,『光明教』不但邪惡,而且野心勃勃。」
冷小肝冷笑道:「難道不是?」
聲音道:「正因為是,所以我知道你們絕不會為我做事,因為你們不但是俠客豪傑,而且是正人君子。」
連小力道:「現在你以為我們就會同意嗎?」
聲音道:「現在你們的另外五位弟兄就在我的手上,如果你倆不同意,他們就算是死在你們的手上。」
連小力道:「你錯了。」
聲音道:「我怎麼錯了?」
連小力道:「我的兄弟如果聽說我為你做事,恐怕就再也不認我倆了,如果他們因為我們拒絕你而死,你們不但不怪我,而且還會非常感激我。」
他又笑道:「人總有一死,我們一直在找一個適當的方法光明正大地死去,謝謝你成全我們。」
聲音笑道:「世界上果然有像你們這樣不怕死的人。」
連小力道:「現在你總算見識到了。」
聲音淡淡地道:「我也早知道你們是這種人,對付像你們這種既不怕死,又死要面子的人,我有一種最好的方法。」
連小力道:「哦。」
連小力不相信他有什麼方法,一個人連死都不怕,還能怕什麼呢?
聲音笑道:「你們知不知道山東的『君子劍』夏守衡?」
冷小肝破口罵道:「好端端的,你提這樣一個偽君子,卑鄙的小子,無恥之徒做什麼?」
山東「君子劍」夏守衡本是江湖人人敬仰的大豪傑,真君子。
可是三個月前,他不知道怎麼,忽然變了一個人。
他先是殺死了最好的朋友「布衣書生」趙忠義,逼奸了趙忠義的妻子,甚至連趙忠義剛滿十歲的女兒也不放過。
更令人髮指的是,他竟然強姦了自己正在懷孕的女兒,結果他的女兒自殺,造成了一屍兩命案。
大家開始以為夏守衡一定是瘋了。
可是他的的確確沒有瘋,他平日的行事作為仍和正常人一模一樣。
有三名最好的醫生為他診斷,都判斷他絕沒有瘋。
聲音笑道:「夏守衡以前也和你們一樣,又正直,又不怕死,現在他卻變了,任何事情他都能做出來。」
冷小肝大怒道:「原來是你害了他,你究竟對他做了什麼?」
聲音淡淡地道:「我用藥物迷失了他的神志,這樣他看上去和別人一樣,卻變成了十足的禽獸。」
冷小肝和連小力相視一眼,都發現對方的額頭已經沁出了冷汗。
他們真的不怕死,他們愛惜自己的名聲比愛惜自己的生命還要厲害。
他們不敢想像自己變成像夏守衡那樣的禽獸時會是什麼樣子?
這一招的確狠辣,並且正好擊中了他們的要害。
連小力看了看冷小肝,冷小肝苦笑着搖了搖頭。
他倆可以馬上結束自己的生命,可是那樣,噩運就會降到自己的兄弟的頭上,他們不忍心讓自己兄弟一生掙下的名聲毀於一旦。
冷小肝站了起來,無奈地嘆息,道:「你贏了。」
※※※
桌上有酒有茶,就算是十個人也吃不完的。
但現在桌邊只有三個人。
湯小石、冷小肝、連小力。
湯小石笑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想必你們已經知道,其實藏寶的地方有三個,離我們這裏最近的是小竹樓。」
冷小肝道:「鳳城?離這隻有三十里的鳳城?」
湯小石道:「是的,十年前,我們就派了一名高手守在那裏,並且在竹樓的四周種了一種毒草,無論是人是畜,只要碰到那種毒草就會死去,再高明的大夫也找不到死因!」
冷小肝道:「那我們怎樣接近小竹樓呢?」
湯小石道:「只要吃了我們的解藥,那就沒有事了,進入小竹樓以後,那就要看你們的了,據我所知,竹樓下有一個龐大的地道,不但機關重重,並且就像一座迷宮,近幾年來,我們一共有一百多位精通消息的人死在機關下或餓死在迷宮裏。」
冷小肝道:「你怎知道我和小力一定能對付那些機關和迷宮?」
湯小石道:「你們是天下最好的機關行家,如果連你們也不行,我們就只好放棄這個計劃了。」
冷小肝冷笑道:「原來你是讓我們去冒險。」
湯小石笑道:「做任何事都需要冒險,何況這種大事?」
冷小肝道:「什麼時候去?」
湯小石笑道:「明天。」
冷小肝把手一伸,道:「解藥拿來,那種專門對付毒草的解藥。」
湯小石推過來一隻玉盒。
冷小肝和連小力回到了房間,莫奇,祁小木,艷如玉,羅直,花解語一起圍了過來,眾人七嘴八舌地問:「怎麼樣?」
冷小肝微笑道:「看來我和小力是不得不去了。」
祁小木冷冷地道:「我們為什麼不馬上死?難道任由他們取了寶藏去害人。」
冷小肝笑道:「何必死呢?我敢保證,他們一定得不到寶藏的。」
「哦?」不知是誰「哦」了一聲。
冷小肝從懷中掏出一隻盒子,打開盒子,裏面是一隻小青蛇。
艷如玉首先驚叫起來,道:「快殺了它,噁心死了。」
冷小肝笑道:「我們的性命全在這條小青蛇上,我怎忍心殺死它?」
「哦?」
冷小肝道:「我離開地道時,寶寶給了我這一樣東西,這樣無論我們被關在哪裏,寶寶都可以知道。」
祁小木道:「為什麼?」
冷小肝道:「這是寶寶親手訓練出的青蛇,只要寶寶一吹笛子,青蛇就會自動游到寶寶的身邊。」
莫奇喜道:「如果我們將這裏的事寫成一張紙條塞到蛇肚裏,寶寶就可以知道這裏的事了。」
冷小肝笑道:「我們可以將紙條包進一個臘丸中,以免紙條被蛇的胃液腐蝕,這樣寶寶才可以看到我們的信。」
莫奇道:「湯小石再精明,也不會在意一條蛇的。」
冷小肝道:「正是樣。」
莫奇道:「可是寶寶真的在附近嗎?他難道不會被人發覺?」
冷小肝笑道:「當初『摩雲手』俞振金的易容術就是被寶寶識破,寶寶的易容術已頗有火候,他隨便化裝成一個乞丐的樣子,誰也不會在意。」
莫奇慶幸道:「幸虧世上有寶寶這樣一個鬼精靈,否則我們真是死定了。」
在關押江湖七妙手附近不到一里的地方,有一座破廟。
這幾天,總有一個小叫花子坐在破廟的台階上。
叫花子以破廟為家,這是任何人都不會奇怪的。
小叫花沒有事的時候,就會取出一個小竹苗幽幽地吹。
笛聲一起,附近的蛇就會自動地游到破廟前。
叫花子吹笛喚蛇,也是求生本領的一種,這也沒什麼好奇的。
每一次有蛇游來,小叫花就會拎起蛇來左看右看,誰也不知道他看些什麼。
最後,他總是將蛇扔到身後的麻袋中。
路邊的人發現,小叫花只有在看到小青蛇的時候,才會左看右看,其它顏色品種的蛇,他總是看也不看就扔到麻袋中。
有人好奇,問他為什麼這樣做。
小叫花答道:「我的爺爺,當然是個老叫花子得了眼病,醫生說小青蛇的膽可以明目,所以我才來捉蛇的。」
好事者道:「你已經捉了那麼多蛇,還不夠嗎?」
小叫花答道:「只有湊齊一百條小青蛇的膽,才有效。」
好事者嘆息而去,一個小小的孩子就這麼孝順,怎不讓人又愛又憐?
好事者要走時,當然不忘丟下茲文大銅板或一些碎銀。
小叫花每次收到錢時,總是眼淚汪汪地道聲謝,他楚楚可憐的樣子,讓人恨不得把所有家產都給他。
這一天,小叫花邊是和以前一樣,坐在石階上次竹笛。
無毒的或有毒的蛇陸續游來,每一次看到小青蛇時,小叫花都會很開心,一旦仔細看過後,又有些喪氣。
這個小叫花是誰?
他真的是為了治爺爺的眼病來捉蛇的嗎?
當然不是。
小叫花不是別人,正是我們可愛頑皮的秦寶寶。
他吹笛引蛇來,正是為了喚來那條送信的小青蛇。
又有一條小青蛇遊了過來,秦寶寶臉上立刻浮現出開心的笑容。
根本不用仔細看,就知道是自己養了多日的寶貝小青蛇了。
小青蛇也像是認得寶寶,徑自從寶寶的腳面上,直游到寶寶的膝蓋上。
寶寶喜不自禁,用手指點着蛇頭,笑道:「小乖乖,可辛苦你了,沒有被老鷹捉去,算你運氣好,也算我運氣好。」
小青蛇似乎懂得寶寶的意思,身子不停地扭動。
寶寶又道:「冷小肝有沒有欺負你,給沒給你捉小蟲子吃?瞧你這麼瘦,一定是被虐待了。」
幸虧此時沒有人,否則不以為寶寶是瘋子才怪。
寶寶取了一粒白色藥丸餵給小青蛇吃,不到一刻,小青蛇的身體劇烈扭動,從口中吐出了一個白色蠟丸。
寶寶餵了小青蛇幾條小蟲,小青蛇吃飽后,乖乖地鑽入寶寶的懷中。
寶寶捻開蠟丸,細細地讀完蠟丸的內容后,不由皺起了眉頭。
所謂「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寶寶皺了皺眉頭,不一刻,古怪的笑容就浮現在臉上。
他自然想到了解決這件事的方法,他的方法肯定又刁又怪,並且絕對是別人打破腦殼也想不出來的。
將紙條用火燒掉,寶寶蹦蹦跳跳離開了破廟。
至於那一麻袋蛇呢?
寶寶飛起一腳,麻袋落入草叢,眾蛇們爭先恐後地溜走了。
寶寶來到鳳城,他先到店中買來幾張大白紙和筆墨。
在上面寫道:「小竹樓其實是藏寶處,想發財者明日速去小竹樓。」
他把這幾張白紙,貼在鳳城最繁華最熱鬧的大街上。
不到半個時辰,幾乎鳳城中的每一個人都知道了消息。
大白紙前,圍了一層又一層的人,大家都在議論紛紛。
「寶藏」、「發財」這些個字眼太誘人了。
「這是真的嗎?」
「難說,如果小竹樓沒有寶藏,哪裏會那麼神秘?」
「可是不管誰接近小竹樓都會死,就算那裏真的有寶藏,誰也不敢拿性命開玩笑。」
小竹樓邊種著毒草的事,寶寶已經知道。
紙條上,已經有祁小木寫來的詳盡的解藥配方。
寶寶將這個解藥配方,也寫在了大白紙上,貼在牆上。
解藥並不難配,藥店中這幾種葯一時被買個乾淨,喜得藥店老闆手舞足蹈。
當然,藥店老闆也為自己留下了那幾味葯。
一時間,街上議論沸沸,幾乎每個人都在議論這件事情。
鳳城是個很繁華、很熱鬧的城市,來往的武林人當然很多,寶寶最希望這些人能夠參與這件事。
反正人是越多越好,事情鬧得越大越好。
大白紙上午貼出來,到下午的時候,附近的人都知道了這件事。
寶寶躲在客棧中,看着喜形於色的人群,覺得這件事太好玩了。
他忽然看到,樓下的人群中立着一個手執布幌的算命先生。
那個算命先生看到大白紙上的內容,臉上露出極為驚駭的神情。
他走上前去,將椅上貼的白紙一一扯下,撕成了碎片。
人群騷動,眾人大怒,有人道:「臭算命的,你幹什麼撕佈告?」
算命先生冷笑道:「你們未免太笨了!一張佈告就騙了你們,你們難道沒想到,小竹樓若是真有財寶,貼佈告的人會這樣公佈於眾?」
眾人一想,頗覺有理,天下沒有財讓別人發的獃子。
算命先生道:「小竹樓有鬼氣,豈是幾味中藥就能鎮壓得住?我懷疑這件事是藥店老闆的鬼主意。」
有人道:「不錯,不錯!先生說得有理。」
另有人振臂呼道:「我們去砸了藥店去?」
寶寶看了這般情景,大叫算命先生實在可惡,好好的事情,情況都被他幾句話頓時扭轉了。
大叫道:「等一等!」
從房間里沖了出來。
寶寶此時已換了尋常的衣服,月白色衫子,碎花褲,黑髮披在腦後,更顯得皮膚雪一樣白。
眾人見是一個長相不俗的小孩子,齊都停了下來,看他說些什麼?
寶寶道:「小竹樓中有寶藏,是千真萬確的事,而那幾味中藥也的確能制住竹樓邊的毒草。」
算命先生看着寶寶,眼中幾乎要冒出火來,眾人面前不便動手,只有強自忍耐。
他嘿嘿笑道:「若真有寶藏,你為什麼不去挖?」
眾人道:「是呀?」
寶寶微微一笑,道:「小竹樓下機關重重,我一個人怎麼挖,想證明我不是說謊,有一個很簡單的方法。」
眾人道:「什麼方法?」
寶寶道:「用那幾味中藥配成的解藥吃下,看看能不能靠近小竹樓。」
算命先生冷笑道:「你想害眾人喪命嗎?」
寶寶不屑地道:「用幾隻豬羊,吃了這種解藥,看看能不能進入小竹樓。」
有好事者早已叫道:「我們去試一試再說。」
人群轟然而散,跟着那人去找羊到小竹樓。
人群都已走散,街上只剩下了秦寶寶和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陰陰地道:「秦寶寶,你好大的膽子。」
寶寶笑道:「哇!瞧你的樣子,好象是要吃人。」
嘻嘻一笑,轉身就跑,算命先生緊緊地追趕。
寶寶本來可以很輕易地甩掉算命先生,卻跑一陣,停一陣,直將算命先生引到一條空巷中。
巷子是條死胡同,算命先生冷笑道:「現在你總算跑不了。」
寶寶轉身,笑道:「你以為我怕你嗎,來,我和你好好打一架。」
抽出金匕首,閃電般刺向算命先生。
寶寶來得好快,算命先生猝不及防之下,險被刺中,急忙側身閃到一邊,隨手抽出了兵器。
他的兵器,是一對護手鈎,本是里在布中的。
寶寶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笑道:「你的兵器這麼長,我的兵器這麼短,打起來我可吃虧,不和你玩了。」
轉動身子,好象準備逃走,卻忽然伏下身去,金匕首斜斜挑起。
這一招可大有名堂,是衛紫衣教寶寶的護身絕招之一。
算命先生畢竟也是高手,一個旱地拔蔥,硬生生拔起了身形。
但是若論輕功,他可比寶寶差得遠,算命先生縱上一丈高時,忽然發覺一個奇怪的現象。
寶寶竟比自己高。
金匕首閃動着金光,兼之陽光刺目,算命先生已經無從躲避。
只覺得臉邊一涼,用手一摸時,摸得滿手鮮血。
一隻耳朵,竟然沒了。
又驚又怒,痛疼交加的算命先生落地已經不穩,「噗通!」跌了一跤。
寶寶遠遠地落在地上,看着算命先生的狼狽樣,嘻嘻笑個不停。
算命先生大怒,在地上一撐、一竄,已撲到寶寶面前。
初時,他以為寶寶不過是個孩子,哪裏放在心上。
現在,他已將寶寶視為勁敵。
他這一撲之中,實已是畢生武功的精華,寶寶能接得下嗎?
寶寶的手中,早已準備好了「天蛛網」,他並不怕算命先生的一撲。
怪事發生了,算命先生撲到中途時,臉色大變,眼睛凸出,蓄滿力道的護手鈎反而切下了自己的左腳。
余勢不止,他一直衝到寶寶的面前,才直撲撲地跌在地上。
他的后心,有一道很小的傷口,鮮血如噴泉一樣湧出。
是誰的劍這麼狠,這麼冷,一劍刺中他的后心。
寶寶抬頭一看,面前站着一個人,紅衣長劍,面帶笑容,不是林若飛又是誰?
見到林若飛,寶寶就心頭火起,俏臉一冷,冷聲道:「誰叫你管閑事,世上就你一個人本事大嗎?」
林若飛知道,寶寶一定是因為前事而記恨自己。
他嘆了一口氣道:「我沒有和衛紫衣交手,因為我識破了紫秋如的用心,我現在早已離開了她。」
寶寶不信,道:「那為什麼江湖上會有消息傳出來?」
林若飛笑道:「那是你大哥的傑作,他想引出紫秋如,以證實我對他說的話。」
寶寶道:「你真的沒有和大哥交手?」
林若飛學寶寶的口吻道:「騙人就是小狗。」
寶寶擺擺手,道:「諒你也打不過大哥,以前的事就算了,大人不記小人過了!」
其實,他對林若飛也有好感,如今誤會冰釋,自然不會記恨。
看着算命先生的屍體,卻又拉下臉來,冷冷地道:「多管閑事,我正準備和他好好玩玩,你卻插手。」
林若飛早已習慣寶寶的態度,陪笑道:「我只是擔心寶寶……」他到現在還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在寶寶面前會低聲下氣。
寶寶怒道:「是擔心我沒本事嗎?門縫裏看人,把人看扁了。」
林若飛只有苦笑,寶寶生氣,可不是開着玩的。
寶寶道:「林若飛,如果你真有本事,我數三下,你去把那些人殺了。」
順着寶寶手指的方向看去,林若飛看到了一群黑衣人。
不多不少,正好十個。
林若飛苦笑道:「只數三下,就殺十個人,太不公平了吧!」
寶寶冷笑道:「現在不敢吹牛了吧?敢不敢和我打賭?」
林若飛道:「睹什麼?」
寶寶道:「如果你不能在三下中殺死他們,就請我吃一頓飯。」
林若飛笑道:「如果你輸了呢?」
寶寶道:「我請你吃。」
林若飛笑道:「不就是一頓飯嗎,沒什麼大不了。」
寶寶已開始數:「一。」
林若飛電射而出。
「二。」
林若飛拔劍。
「三。」
有人倒下,有人慘叫,有人的鮮血開始濺出。
寶寶不禁咋舌,林若飛果真在自己數三下中殺了十個人。
十個黑衣人倒在血泊中,一個黑衣人心口中劍,因為林若飛心有些慌了,故而刺得差了一點點。
那人呻吟一聲,身體抽動了幾下,才告死去。
寶寶拍手叫道:「還有一個人現在才死,你輸了。」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5:53:38
第二十六回 藏寶圖
林若飛發現自己上了一個當。
他身上有一百兩銀子,一百兩銀子足夠吃四五桌酒席了。
可是寶寶只點了一桌,就花掉了林若飛全部家當。
他點的菜不但很奇怪,而且浪費得驚人。
以醬鴨舌來說,必須要一百隻鴨,每隻鴨只取舌尖一點。
你說林若飛哪裏吃得消。
寶寶看着林若飛掏空口袋的無奈樣,可得意透了。
菜全上齊,寶寶卻停著不食。
林若飛苦笑道:「你點了這麼多的菜卻不吃?」
寶寶道:「想叫我吃?可沒那麼容易,你會唱歌嗎?」
林若飛少年學劍,猶不知寒暑交替。每日心中除了劍,哪有別的。
他哪裏又會唱歌?
寶寶道:「你不給我唱歌,我就不吃東西。」
林若飛還真怕寶寶餓壞了。
自從和衛紫衣毀約不戰,他已和衛紫衣結為朋友。
連勸寶寶吃這件小事都做不了,怎向衛紫衣交待。
無奈之下,只好擊杯唱道:「我家有個小寶寶,你家有個小寶寶,我家有個小寶寶,你家有個小寶寶。」
一歌唱畢,滿屋的食客紛紛地跑到了門外去了。
林若飛奇道:「他們在幹什麼?」
寶寶笑道:「他們太愛聽你的歌了,都去洗耳了。」
忽然「哇哇」之聲不絕於耳。
林若飛聽出,那些人不是洗耳,而是去吐了。
林若飛窘迫得恨不得鑽到桌子底下去。
好說歹說,寶寶勉強吃了幾口。
飯算是吃過了,林若飛這才問道:「寶寶在街上貼那些白紙幹什麼?」
寶寶把經過一說,林若飛沉吟道:「這件事想必已驚動張真人,剛才十名黑衣人便是左證,此地已不能久留。」
寶寶不屑地道:「我知道你一定是害怕了。」
「怕?」林若飛氣往上沖,他什麼時候怕過?
漲紅了臉,忿忿地坐着,望着寶寶,一言不發。
寶寶道:「張真人一定會料定我離開這裏,我就偏不走,不但不走,而且還要到他的老巢去。」
林若飛驚道:「不可冒險。」
寶寶道:「江湖七妙手都在那裏,我不去救他們誰去?你要是不去,我也不會逼你的。」
寶寶的激將法,林若飛如何不知?微微一笑,道:「江湖七妙手都是好漢,是該救他們。」
寶寶喜上眉梢,道:「你敢去?」
林若飛笑道:「中了寶寶的激將法,怎能不去?」
寶寶道:「有一件事可要事先說明,到時候別怪我。」
林若飛道:「什麼事?」
寶寶道:「張真人座下有個用劍高手湯小石,劍法犀利無匹,我怕你不是他的對手,一世英名成了泡影。」
林若飛淡淡地道:「如此說,我是非去不可。」
寶寶道:「不後悔?」
林若飛道:「絕不後悔。」
寶寶立刻推開桌子,向門外就走。
林若飛道:「現在就去?」
寶寶道:「要去當然現在去。」
寶寶帶着林若飛來到了破廟中,林若飛四顧無人,不解地問道:「我們到這裏來幹什麼?」
寶寶擺擺手,示意他不要說話,從懷中捉出小青蛇來。
林若飛見寶寶行動古怪,不由奇道:「這是幹什麼?」
寶寶道:「連蛇都沒見過嗎?這是我的寶貝。」
寶寶小心翼翼地將蛇放到地上,柔聲道:「小乖乖,帶我們到冷小肝這個小王八蛋那裏去好不好?」
小青蛇還真聽話,身子扭動着向前游去。
林若飛這才有點明白,道:「這小青蛇真能找到冷小肝?」
寶寶一昂頭,洋洋得意道:「別人是『識途老馬』,我這是『識途小蛇』。」
林若飛哈哈笑道:「只有你這個小古怪才有這樣一個古怪的寶貝。」
寶寶眼睛一翻,道:「我古怪嗎?青蛇識途的方法丐幫早已有之,自己少見多怪,還說別人古怪。」
林若飛搔搔頭,竟被反駁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此時他才體會到,子午嶺上的人日子有多難熬。
小青蛇遊動得很快,不一刻就鑽入了一個小樹林中。
不遠處,紅牆碧麗,隱約可見。
林若飛道:「這幢房子好漂亮,怎麼會有人把房子蓋在這樣一個偏僻處?」
寶寶道:「孤陋寡聞,張真人每到一處時,就必定要達一間華屋,你連這個都不知道。」
林若飛笑道:「我要是知道,就不會問你了。」
草叢中忽地飛起了刀光,不只是刀光,還有劍光。
一把刀,一柄劍。
林若飛長劍出鞘,劍光只一閃,刀光劍影立刻消失,從草叢中跌跌撞撞地走出兩個黑衣人。
他們的雙手緊摀著咽喉,鮮血從指縫中流出,發出「咯咯」的響聲。
他們的眼睛如魚眼般凸出,直瞪瞪地盯着林若飛。
寶寶在他們身後,伸出指頭在他們肩頭上輕輕一站,兩個黑衣人轟然倒下。
林若飛負手微笑,樣子很得意。
寶寶道:「真殘忍,把他們制住就行了,偏要殺了他們,他們也未必是壞人,何況,他們也一樣有父母妻兒,聽到他們死了,不知有多傷心。」
林若飛本想炫耀,卻遭來一頓搶白,心裏很覺無趣,低着頭,就往前走。
寶寶一把拉住他,笑道:「是不是生氣啦?才說你幾句就忍不住氣,遇到高手,豈不遭殃?」
林若飛不由又笑了起來,真拿寶寶沒辦法,一會兒讓你氣得要命,一會兒又讓你非常開心。
寶寶道:「這兩個是暗樁,瞧他們的武功並不高明,一定是負責警戒,而不是負責防衛。」林若飛道:「他們的武功的確不高,這有什麼關係呢?」
寶寶道:「說明他們會把我們來的消息通知給其它人,我估計,用不了一刻,大批的高手就要來了。」
話音剛落,草叢中傳來了沙沙聲,並且是從四面八方傳來的。
寶寶笑嘻嘻地道:「大批高手們果然來了。」
林若飛驚訝道:「我們的處境已經很危險,你怎麼還笑得出來?」
寶寶道:「這樣你就有大顯身手的機會,我也有大飽眼福的機會了。」
林若飛說道:「總有一天,我要被你害慘的。」
「沙沙」聲已經消失,因為人已經走到近而來。
林若飛冷哼一聲,向人群沖了過去。
迎接他的是一根狼牙棒,一隻鎏金鎲,兩把紅纓槍,甚至還有一種武林人很少用的兵器方天畫戟。
畫戟最長,首先刺到林若飛的胸口,林若飛的身子以一種奇特的方式扭動了一下,已經避開戟尖,衝到使戟人的面前。
這時,其它的兵器已經襲到。
林若飛收手刺出,刺中一名使槍人的咽喉,幾乎在使槍人中劍的同時,林若飛的劍又洞穿了另一名使槍的人的咽喉。
他手中只有一柄劍,卻好象有兩隻甚至無數柄劍一樣。
可是他雖然刺死了兩個人,鎏金鎲已經推到他的胸口,狼牙棒帶起的勁風也吹痛了林若飛的臉。
他本來只要一退,就可以退出鎏金鎲、狼牙棒的攻擊圈。
偏偏他的身後還有一隻畫戟,畫戟的月牙尖正對準林若飛的后心。
別人都以為林若飛絕不會退的,林若飛偏偏退了。
狼牙棒、鎏金鎲雖然落空,但畫戟的月牙尖已經刺破了林若飛后心的衣服。
寶寶驚叫出聲,在這種情況下,林若飛如何逃身?
林若飛微笑,他早已算準了距離,他這一退正好避開前面兩種重兵器,又恰好不至於撞上畫戟。
他雖然並沒有往後看,身後卻像生了眼睛,知道什麼地方才能讓畫戟不傷到自己。
這一舉動很冒險,但林若飛喜歡冒險,何況他對自己的速度頗為自信。
於是大家看到林若飛又衝上前去,畫戟回帶,月牙尖始終刺在衣服里。但畫戟回帶得多快,林若飛避得就有多快。
他的劍又刺出,這一劍從使鎏金鎲的人的肋下挑上去,仍然刺中了咽喉。
鎏金鎲不停往前推,但只推至林若飛的咽喉,就再也推不近半分。
因為無情的劍已經結束了他的生命,他全身的力氣也在剎那間消失。
使狼牙棒的人已經驚呆,不過他手中的狼牙棒依然掃了出去。
他並沒有掃中林若飛,反倒擊中那把方天畫戟。
畫戟被他擊落。
林若飛到哪裏去了?
使狼牙棒的人猛然回頭,看到身後紅衣飄搖,林若飛不知怎地到了他的身後,並且是背對着他。
使狼牙棒的人心中大恐,他的兵器已在外圍,就算回帶及時,他也不知怎樣對付一個站在自己身後的人。
林若飛卻有辦法,他的劍從胯下上挑,從使狼牙棒的人胯下挑上,一劍刺入使狼牙棒之人的咽喉。
使狼牙棒的人拋了兵器,雙手摀住咽喉,他很想問問林若飛,這是什麼劍招,天下哪有這種劍招。
可是他問不出,只能發出「咯咯」的聲音,他倒下時,咽喉里仍然發出「咯咯」的響聲。
剎那間,已經有四名一流高手倒下,周圍雖然還有很多人,他們手中雖然還有利刃,但卻沒有人敢衝上來。
他們實在是嚇壞了,他們都禁不住去摸自己的咽喉,看看那上面,是不是有一個洞。
林若飛向一個人走過去。
這個人手中沒有兵器,因為他的方天畫戟已被自己的同伴擊落。
他的雙腿在發抖了。
周圍的人都聞到,從這位使畫戟的人身上發出的惡臭。
林若飛皺了皺眉頭,對這人道:「你應該去洗個澡,換一身乾淨的衣服來,想不到你這麼大的人還需要尿布。」
這句話譏諷得何等刻薄,使方天畫戟之人卻好象沒有聽到,他只聽懂一種意思,林若飛不想殺他,林若飛讓他走。
他當然走了,立刻走了。
一旦有人開個頭,下面的人當然也不會留下。
不管他們受了多少好處,多少金錢,但命是最要緊的。
四周的人立刻就走了,剎那間,走了個乾乾淨淨。
林若飛轉身面對着寶寶微笑,笑得很得意。
他當然不指望寶寶誇獎他,只要寶寶不罵他就行。
如果寶寶再說出剛才那句話,林若飛就想好了話進行反駁。
他會說:「他們當然有父母妻兒,可是我也有,我總不能為了他們的父母妻兒不傷心而讓他們殺了我。」
他認定這句話,一定會將寶寶反駁得無言以對。
寶寶卻沒像剛才那樣說,他只是伸出四個指頭。
林若飛奇道:「這是什麼意思?」
寶寶道:「你殺了四個人,一共享了四劍。」
林若飛笑道:「難道你讓我一劍殺四個人嗎?這不可能,一劍就是一劍,一劍怎能殺四個人?」
寶寶一撇好看的小嘴,道:「有個人可以做到。」
林若飛道:「誰?」
寶寶道:「大哥。他一招『地獄使者』不止殺四個人。」
林若飛苦笑道:「為什麼你不肯誇誇我?」
寶寶笑道:「瞧你得意的樣子,誰敢再誇你,你自己都把自己誇上了天,我誇都誇不到你。」
林若飛笑了,原來是這個原因,他發誓以後絕不可得意,必須找個機會好好讓寶寶誇誇自己。
寶寶上前拉住他的手,往來路去。
林若飛道:「我們不去救人了?」
寶寶白了他一眼,道:「這樣弄得驚天動地的,到哪裏去救人,萬一湯小石來了,我也保不了你。」
聽他的口氣,好象寶寶是神仙,居然是他一直保護林若飛。
林若飛不敢笑,不敢反駁,只有乖乖地跟着寶寶走。
他們又回到鎮子上。
鎮上的人依然很多,大家都在小竹樓邊議論紛紛。
有許多人已經站到了竹樓里,因為他們終於發現,寶寶的解藥很有用。
可是這些人當然找不到入口,除了在竹樓中大叫大嚷,什麼也做不了。
寶寶看着人群嘻嘻笑道:「不知道真人看到這個情景,會有什麼表情?」
無論是什麼表情,都不應該會很好看的,林若飛相信。
人群忽然起了騷動,林若飛循聲一看,看到從西南方向衝來了一支馬隊。
馬上的人一色黑衣,手上,一色大砍刀。
馬過處,刀光必起。刀光起處,必有血濺出。
領頭的一個大漢厲聲喝道:「想活命的人,快點回家。」
人群立刻被衝散,馬隊眨眼間,已經到了小竹樓下。
大漢推鞍下馬,執刀大呼道:「都給我滾開。」
有人大喝道:「你是什麼東西?憑什麼叫我們走?」
說話的人青衣打扮,手裏也提着一把大刀。
林若飛道:「這個人是大行山十三條龍中的老三,『翻江龍』潘擋。」
寶寶道:「潘擋能不能擋得住這個大漢?」
林若飛搖頭道:「擋不住。」
寶寶道:「為什麼?」
林若飛道:「因為這個黑衣大漢是『刀中刀,霸中霸』,陝西第一名刀,譚通。」
他的話音剛落,只聽眾人一聲驚呼,潘擋已被譚通一刀斬為兩截。
寶寶皺眉道:「譚通好兇惡,可不能再讓他殺人。」
林若飛笑道:「我們暫時先看一看,因為有人出來收拾譚通了。」
人群中慢慢走出一個人。
他一身的錦衣,滿臉病容,身體瘦弱,似乎一陣風就能夠把他吹倒。
寶寶道:「這個人好象是『病公子』關索。」
林若飛道:「江湖四公子中,『病公子』最少出手,誰也不知他的虛實。」
寶寶道:「關索據說是關公關雲長的後代。」
林若飛道:「他是關公第十一代子孫,不過他並不用刀。」
寶寶道:「刀法必須威猛,瞧關索病鬼一個,當然用不了刀。」
林若飛道:「關家世代用刀,關索不用刀,對刀法卻頗為精通,譚通的刀算是遇到剋星了。」
關索已經走到譚通面前,有氣無力地道:「有財大家發,這位閣下為什麼要擋人家的財路?」
譚通冷笑道:「別人再發財,也輪不到你。」
刀已推出。
關索嘆息,手裏的一物發出尖銳的聲響,不知為何,譚通的刀已經抵到關索的胸口,卻再也推不近分毫。
寶寶眼尖,叫道:「是一根鋼絲,鋼絲纏住了刀。」
林若飛笑道:「對付刀,關家的人當然有辦法,用刀的人遇到關索,無疑是要倒霉了。」
寶寶拍手笑道:「老鹵點豆腐,一物降一物。」
譚通的臉漲得通紅,他無法相信一個站都站不住的人,會用一根細細的鋼絲制住他的大砍刀。
林若飛凝神觀戰,忽地叫道:「不好!」
他離打鬥的現場很遠,所以只有徒喚奈何。
寶寶果然看到,關索無聲無息地倒下,譚通的刀迸然而發,一刀砍下了『病公子』關索的頭。
寶寶分明看到,譚通身後的一個黑衣人右肩似乎動了一動。
關索的隨從扶起了關索的屍體,忽地失聲叫道:「『多情刺』,這是唐門的暗器,唐門暗器。」
唐門暗器這四個字,就像一句具有神奇魔力的咒語,四周一下子靜了下來,大家目中露出了恐慌。
不只是江湖人,哪怕是普通的老百姓,也知道唐門暗器的可怕。
一個武林家族能夠如此地影響廣大,幾百年的江湖中,也許僅有這一個。
寶寶道:「唐門暗器絕不外傳,黑衣人中一定有唐家的人。」
林若飛道:「你沒聽到是『多情刺』嗎?唐家公子中,只有最多情的風流公子唐情才有『多情刺』。」
多情公子唐情,寶寶是見過的,他還記得贏了唐情不少銀子。
在寶寶印象中,唐情除了風流一些,還算是一位俠義之人。
林若飛看出寶寶的沉思,道:「一個人若是太多情了,就會被人利用,我懷疑,一定是張真人用一個絕色的美女引誘唐情為他做事。」
寶寶道:「我一定要去把他罵醒。」
林若飛一把拉住寶寶,他知道寶寶這樣做會很危險。
他忽然皺了皺眉頭,又笑了。
寶寶見他行為古怪,忍不住問道:「你在搞什麼鬼?」
林若飛笑道:「我忽然感到人群中有一股殺氣,殺氣離我很遠,但卻很強烈,一定是已來了絕頂的高手。」
寶寶睜大眼睛在人群中搜索,他一下就看到了唐諒。
不管有一千個人,還是一萬個人,你第一眼看到的一定是唐諒。
這就像錐子,錐子放到麻袋中,也一定會刺穿麻袋的。
唐諒的打扮其實很普通,他雖然站在人群中,身邊卻一個人也沒有。
就算是普通人,也能看出唐諒的優秀,他們不自覺地遠離唐諒,是生怕自己會自慚形穢。
唐諒好象看到了寶寶又好象沒看見,他的目光就像他的暗器,盯着黑衣人中的一個人。
那個黑衣人顯得很焦躁,局促不安。
他也許並沒有看到唐諒,卻感到了他的存在。
唐情忽然推開眾人,一頭擠入人群中就不見了。
寶寶再去看唐諒時,唐諒也不知何時不見了。
譚通這時已經衝上了小竹樓,不斷有人從竹樓上被他扔下去,有的人跌斷了手,有的人跌斷了腿,更有人跌破了頭。
慘叫聲連成一片,人群紛紛後退,退到很遠的巷子裏。
讀通站在竹樓的最高處,大聲叫道:「我數十下,十下數畢,看到一個人,我就殺一個。」
百姓哪裏見過這麼兇狠的人,還沒有開始數,人群就一鬨而散。
和看不到的寶藏相比,最重要的當然是性命。
讀通開始數:「一。」
忽然有人輕拍了他一下,譚通急回頭,砍刀掃向身後。
刀落空。
身後一個鬼影子部沒有。
譚通大奇,轉過身,不去數「二、三。」
他一直在戒備,果然肩頭又被拍了一下,他更快地轉身,揮刀。
刀又落空。
這時樓上多了一個人。
紅衣人。
譚通大怒道:「你是誰?」
紅衣人笑道:「林若飛。」
譚通大笑道:「你就是敗在蘇護玉手上的林若飛?」
林若飛笑道:「雖然我敗給了蘇護玉,殺你卻足足有餘。」
譚通相信。
他忽地急退,撞破了竹樓的牆壁,落到了樓下。
他剛一落地,就覺得身後又有人拍了他一下。
不用說,又是林若飛。
譚通大駭,急舞大刀,一招接一招,舞得風雨不透,水泄不通。
只見林若飛遠遠地站着,臉上露出有趣的表情。
譚通不敢停下,生怕刀一停,林若飛就會乘虛而入。
林若飛卻不去看他,轉向身後,道:「寶寶,你看這個人該不該殺?」
寶寶從林若飛身後轉出,嘻嘻笑道:「這要看他笨不笨。」
林若飛道:「如果他笨呢?」
寶寶道:「世上笨蛋太多,少一個沒有關係。」
林若飛道:「怎樣才知這個人是笨還是不笨?」
寶寶道:「我出一個智力題給他猜,猜得出來就說明他不笨,猜不出來嘛?嘻嘻嘻。」
譚通還在不停地舞刀,口中卻道:「你出題。」
寶寶道:「你上街買東西,銀子掉了怎麼辦?」
譚通道:「銀子掉了,再回去拿就是了。」
他很感激寶寶出了個這麼容易的題目,分明是不想殺他。
寶寶大叫道:「笨蛋!銀子掉了,撿起來就是,何必回家拿。」
林若飛笑道:「既然你很笨,只好把你殺了。」
說到「殺」字,身體似乎動了,說完「了」字,譚通已倒下。
和所有遇到林若飛的人一樣,譚通的喉上也有一個洞。
要命的洞。
譚通活着時一定會想,銀子掉了,撿起來就是,我連這個問題都想不到,真是笨死了。
他果然「笨死了」。
譚通帶來的黑衣人已經把寶寶和林若飛圍住——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5:56:41
第二十七回 竹樓秘密
弓已在手,箭在弦上。
寶寶驚道:「太可怕了,我可不想變刺蝟。」
身子一滾,滾到了竹樓里,把當刺蝟的任務交給了林若飛。
一共有十七個人,十七支箭。
如果十七支箭一起射過來,林若飛有沒有把握接住?
十七個黑衣人齊齊地站了一排,箭頭閃著藍光。
是毒箭。
忽然有「咄」聲傳來,接着是「崩崩崩」之聲。
一共響了十七下。
十七支弓弦立刻斷了,一枚銅錢滾到了地上。
是誰能夠用一枚銅錢劃破了十七張緊繃的弓弦?
林若飛幾乎想都不用想,就猜出了是誰來了。
郭超然。
除了那個神秘的郭超然,恐怕誰也沒有這種功夫。
唐諒也沒有。
林若飛的劍適時刺出,劍光閃動了十七下,又好象閃動了一下。
黑衣人倒下。
秦寶寶很會選擇時機地又從竹樓中溜出來,搖著大腦袋,道:「人家一枚銅錢劃破十七張弓,你十七劍殺了十七個人,差得太遠了。」
林若飛笑道:「在下本就不如郭前輩的武功。」
不知從哪裏傳來郭超然的聲音:「林少俠,寶少爺,你們一向可好?」
寶寶抱拳道:「只有一點點不好。」
郭超然道:「哪一點不好?」
寶寶道:「馬上就會有許多人來殺我們了,就連郭前輩也幫不了我們。」
郭超然笑道:「我倒有個方法,既不讓別人殺你,又能發財。」
寶寶道:「難道郭前輩想讓我們到竹樓下去?」
郭超然笑道:「還是寶寶聰明。」
寶寶道:「可是地下機關消息很多,恐怕比上面遠要危險?」
郭超然笑道:「有我在,還怕什麼機關消息。」
寶寶驚喜道:「郭前輩原來是個大行家啊!」
郭超然笑道:「算不上行家,可笑的是,我最不成材的弟子『笨手笨腳』冷小肝竟被人說成行家。」
寶寶這一喜非同小可,冷小肝那麼巧的手竟只是郭超然的徒弟,郭超然的手段可想而知。
寶寶忽地皺眉頭,道:「有一件事很難辦!」
郭超然道:「什麼事?」
寶寶道:「前輩發過誓,不許別人看到你,我們一會兒下去,你一定走在前頭,肯定是被人要看到的。」
郭超然笑道:「我已經請了一名高明的大夫做過手術,從外觀上看,已和常人一樣,只不過我的容貌無法改變,但我只要蒙上面巾就行了。」
聲音剛落,一個白衣蒙面的人飄飄然地走了過來。
終於看到了郭超然,遺憾的是他的臉上矇著布,未能一睹廬山真面目。
三個人進入小竹樓,寶寶道:「郭前輩先不要告訴我入口在哪裏,讓寶寶先我找看,好嗎?」
誰能拒絕寶寶的請求?郭超然笑道:「好。」
寶寶背着手,像個老學究一樣在屋子裏轉了一圈,目光停在地上的一個竹筒里。
竹筒底部和地面相聯結,寶寶試了試,發覺竹筒其實是鐵筒,只是樣子做的特別逼真。
郭超然笑道:「這個鐵筒正是入口的樞鈕,看寶寶怎麼打開?」
寶寶細細看着鐵筒,看到鐵筒底部有個洞,忽地笑道:「是不是用水灌進鐵筒去,然後入口自開呢?」
郭超然驚訝道:「這你也知道?」
寶寶得意地道:「有一種酸水,一遇到水就會發熱,熱氣就可以沖開底下的機關,門就開了。」
郭超然驚道:「這是機關消息之學最深奧的部分,想不到寶寶居然知道。」
竹樓邊正有一口井,井水打上來,灌到鐵筒里,不一刻,從鐵筒的小孔中冒出熱氣來,郭超然撕塊布堵住。
不到一袋煙的工夫,只聽「吱呀呀」聲響,地上出現了一個黑黝黝的洞口。
郭超然立刻道:「快一點跳下去,洞口馬上會關閉的。」
郭超然當先跳下去,寶寶緊跟在後,林若飛斷後。
從洞口到地底只有三丈,寶寶輕輕落下去,不帶一點足音。
林若飛最後一個跳下,見那出口又慢慢關上。
林若飛不由地擔心道:「洞口被關上,我們怎麼出去?」
寶寶晃亮火摺子,指著牆壁上一個鐵筒道:「這和上面的一樣,只要灌進去水就可以了。」
郭超然解釋道:「用水使酸液發熱,熱氣頂開機關,但時間並不長,機關又會恢復原樣,等我們出來時,剛才灌進去的水也差不多幹了,只要再灌水,門依然會開的。」
林若飛搖頭道:「這樣稀奇古怪的法子,打破我的腦殼也想不到,難怪張真人空守此樓十年而無所獲。」
郭超然笑道:「更想不到,寶寶也精通此道。」
寶寶吐了吐舌頭,底下很黑,沒人看到他的表情。
其實寶寶深知自己的身體較弱,不適宜練武功,偏偏他又好動,於是去玩機關消息,平時無事鑽研擺弄,不也是一種很有趣的遊戲嗎。
想不到今天卻派上用場。
郭超然不知動了什麼東西,底下忽然一片明亮。
面前是三條通路,每條通道都是燈光通明。
照亮的是牆壁上的油燈。
林若飛大為不解,道:「燈光沒有火怎能點得着呢?」
寶寶道:「別看油燈很小,燈蕊卻通到一個大油桶里,平時,油燈上的蓋子蓋住油燈,使油燈只發出頗微弱的光,但始終不會熄滅。」
郭超然道:「剛才我激活機關,使燈蓋提起,燈光得到空氣,便明亮了許多。」
林若飛道:「就算燈油百年也用不盡,可是燈蕊總有燒盡的時候吧。」
寶寶接着道:「燈蕊都用一種特殊的燈草製成,只要供油不斷,燈蕊就不會燒盡的。」
郭超然笑道:「正是。」
看不到他的面容,可以想像他臉上必充滿欣慰。
寶寶年紀小小就如此淵博,真可謂難能可貴。
寶寶道:「這裏有三條路,哪一條路是正確的呢?」
郭超然道:「這一點誰都無法判定,我也不知該從哪條路走。」
林若飛一臉失望,道:「那樣我們豈不無功而返?」
寶寶道:「那也未必。」
郭超然心中成竹在胸,笑道:「寶寶有何高見?」
寶寶道:「那位大富翁建造這樣一座寶庫,自己當然會經常來看一看,因為有錢人把看着自己的財寶當作一大樂趣。」
林若飛點頭道:「不錯!有錢人最大的快樂或許就是數錢了。」
寶寶道:「既然大富翁經常來,那麼他可不想提心弔膽地防備機關,所以,只要是沒有機關的那條路必是正路。」
林若飛道:「怎樣才能判斷哪一條通路沒有機關?」
寶寶流露出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道:「走一下試一試不就行了。」
林若飛笑道:「這是害我了,萬一試出機關來,豈不把小命送了。」
寶寶偷偷她笑,郭超然道:「當然不必身試,我早已備好一物。」
從懷中掏出的,卻是一個鐵球,球上系著細細的鏈子。
那條鏈子非金非銅,寶寶也看不出是用何物做的。
林若飛頗感興趣地看郭超然如何使用這個鐵球。
只見郭超然將鐵球擲出,重重砸在地上,撞擊聲剛剛傳來,兩旁牆壁上早出現無數的小孔,從孔中「哧哧」地噴出黑水。
黑水落地,腥臭撲鼻。
兩邊同時噴水,形成了一個密集的水網,林若飛駭然,若是冒冒失失撞入這條通道,必死無疑,根本連躲避的餘地都沒有,再高的武功在這種機關下,恐怕也沒有一點辦法。
黑水腥臭難聞,不用猜,必不是清涼飲料。
郭超然的鐵鎚上,已有被腐蝕的跡象,鐵鎚一擊便收,仍然被噴了幾點。
這個機關,真是好不厲害。
毒水一噴而盡,郭超然又將鐵鎚擲向第二條通道。
鐵鎚落地,兩壁卻沒有動靜,寶寶道:「是這條了。」
林若飛當先踏入,拔劍護身,小心翼翼地進入通道。
走了一步、兩步、七步,兩壁依然沒有動靜。
林若飛提心弔膽,將輕功施展到極限,使身體的重量盡量減少。
他終於體會到什麼叫做如履薄冰了。
走了二十七步時,已經到了盡頭,此時又出現了麻煩,面前則有八個通道,每條通道都通向不同的方向。
林若飛回身對郭超然道:「請借鐵鎚一用。」
郭超然將鐵鎚交於林若飛,林若飛用力砸向一條通道的路面。
沒有動靜。
林若飛笑道:「想不到這麼巧,一錘便砸出個正路來。」
剛欲踏上,郭超然拉住他,笑道:「你再試一試其它的路。」
林若飛依言又試,連擊七錘,都沒有半點動靜。
他不由奇道:「這是怎麼回事?」
寶寶問郭超然道:「這一定是到了迷宮了?」
郭超然點頭道:「此八個通道,分別為『休、生、傷、杜、景、死、驚、並。』,這就是諸葛武侯傳世的八陣圖。」
林若飛道:「據說從生門進入,方可無事,這八道門中,哪一道是生門呢?」
郭超然道:「從第二道門進去。」
林若飛一劍當先,首先進了第二道門,剛走了三步,忽聽「哧哧」之聲不絕於耳,兩邊牆壁,箭似飛蝗。
郭超然手指彈出,以「滿天花雨」手法打出了一把銅錢。
能夠射中林若飛的箭,都被他的銅錢擊落地上。
林若飛驚出一身冷汗,道:「明明是生門,怎麼還有暗器?」
郭超然道:「你看一看地上石塊的顏色。」
林若飛低頭一看,腳下的石塊果然深淺不一,雖然都是黑色,有些卻略微灰一些。
剛才不細心去看,根本就看不出顏色的差別。
郭超然道:「剛才你踏的是黑石,現在踏灰色的試一試。」
林若飛足尖點在灰石上,果然無事。
雖然這條通道只有三丈多長,三個人卻走了不少時間。
因為灰色的石頭有的相距很遠,必須施展輕功。
林若飛過了通道以後,已經是滿頭滿身大汗了。
他笑道:「這位大富豪居然也是位武林高手。」
寶寶道:「要不是武林高手,哪能確保財產不失。」
雖然地下迷道千條,幸虧有郭超然在,終於一一通過。
通路變得只剩下一條了,通道盡頭,燈光通明,一扇鐵門,正虛掩著,從門裏透出光來。
林若飛若不是早被驚嚇慣了,此時看到這樣的情景,不大吃一驚才怪。
還是忍不住問道:「難道門內的燈點了八十年?」
郭超然笑道:「初入洞時我按動機關,已將這裏所有的油燈都點亮了。」
林若飛這才明白。轉頭瞧見寶寶臉上,儘是嘲諷之意。
郭超然走在了前頭,走到鐵門前,輕輕推開了門。
門一推開,郭超然的身體就僵住了,想像他的表情,必也駭然。
是何等可怕的事情,令郭超然這樣的絕頂高手動容?
林若飛衝過去,將門拉大,臉色不由也變了。
寶寶叫道:「有趣。」
從兩個人之間,擠出腦袋一看,他不由也嚇了一跳。
屋中有人,活人。
不止一個人,而是許多人。
許多許多的老頭、老太婆、寶寶數了數,一共有十八個。
本來指望一推開門就可以看到財寶,想不到見到的卻是十八個老頭、老太婆。
老頭只有一個,老太婆有十七個。
十八個人身上都穿着在寶寶看來很過時的衣服,他們的形動舉止也和寶寶這一代不同。
老人坐在一張精雕細刻,說不盡華貴的椅子上。
旁邊,正有一個不知自己年華已老,仍稍稍略帶風情的老太婆。
老太婆正在為老人梳頭。
她梳頭的動作優美、典雅,不得不使人以為,梳頭也是一門藝術。
老頭似乎也很愜意,微閉雙目,手指有節奏地叩著膝蓋。
屋裏的其它老太婆,都穿着或紅或綠,只有小姑娘才穿的衣服。
衣服的質料,或為細紗,或用輕羅,無不又薄又透。
老太婆的身材居然還很苗條。
她們或行,或坐,或撥琴,或沉思,或飲酒,或下棋。
她們對三個外來的侵入者,竟沒表現出任何的好奇。
坐在椅上的老人睜開了眼睛,因為他稀疏花白的頭髮,已被梳好,盤起。
他的臉上露出微笑道:「六十年來,你們是第一批客人。」
秦寶寶忽地明白了什麼,道:「老爺爺,你可就是八十年前武功第一的大富人?」
老人嘆道:「富貴不過過眼雲煙,功名不過虛浮塵土。」
寶寶望着那些個老太婆,很快明白。
昔年第一富豪建造了這樣一個地宮,自己也就住了進來,他的丫鬟、隨從,也和他一起住進。
因為在地底下,沒有干擾,沒有紛爭,所以他們也沒有煩惱。
沒有煩惱的人,總是活得很長的。
寶寶估計,這些人最起碼也有八十歲了。
見寶寶長得可愛,幾個老太婆走過來,像少女一樣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還為寶寶端來異香撲鼻,寶寶從未見過的水果。
老人命老太婆為林若飛和郭超然一一端上茶,微笑道:「當初我建造完畢后,不由就愛上這裏,她們也自願陪我,所以就住到了地下。」
郭超然嘆道:「這裏很好。」
老人道:「這裏當然很好,既沒有爭權奪利,也沒有爾虞我詐,人到了這裏,似乎才恢復了本性。」
林若飛道:「難道你不留戀塵世的繁華,住在這裏,不覺得寂寞嗎?」
老人微笑道:「塵世的繁華,我已厭倦。至於寂寞,就算生活在外面,我還不是一樣寂寞嗎?」
他說得很不錯。
像他這樣一個最有錢的人,什麼事沒有嘗試過,什麼繁華沒有見識過?
再說,無論是權力、金錢、武功的巔峰,都會很寂寞。
處在最高處的人,已經不會有朋友。
老人站了起來,笑道:「你們既然來了,我自然要讓你們看一看我的家。」
郭超然道:「打擾了!」
老人帶着他們轉過一個翠玉屏風,進入內室。
這間房間裏佈置得極盡奢華,有許多東西都是從未見過的。
老人隨手從一個柜子上取下一個紫水晶做的瓶子,笑道:「這是波斯的名酒,經過幾十年,想必味道更好。」
隨手一擲,擲給了林若飛,林若飛伸手一接,感到一股大力湧來,急忙拿瓶站住,仍是氣血翻騰。
心中暗暗吃驚,這老人好精湛、好深厚的內力。
老人見林若飛居然不動聲色地接住瓶子,不由一愣,隨即笑道:「能夠到這裏來的,當然都是無雙的高手。」
林若飛打開瓶塞,醉人的香氣,立刻充滿房間。
林若飛仰臉喝了一口,只覺得香甜軟濡,香氣直透大腦,忍不住脫口贊道:「果然是好酒。」
老人笑了一笑,打開一個房間道:「你們既然來了,總不能讓你們空手而回,這些個俗物,你們不妨拿去。」
房門打開,耀眼而柔和的光芒立刻泄了出來。
林若飛不由怦然心動。
因為整整一間小屋裏,都堆滿了珍珠、寶石、古玉。
就這樣隨便地堆在地上,足足有一尺多厚。
寶寶隨便揀起一顆,脫口道:「可是最上乘的祖母綠。」
老人笑道:「年輕時,我喜歡這些,所以搜羅了一大堆,現在看來,實在是沒有什麼意思。」
寶寶對這些寶石才沒有什麼興趣,將祖母綠隨手扔了,道:「老爺爺,還有什麼好玩的東西?」
老人道:「你是個孩子,或許不懂得這些東西的價值,他們的看法就不一樣了。」
寶寶最恨有人說他小,不過瞧老人的年歲比自己的父親還要大一倍,便不和老人多計較了。
林若飛將房門關上,除了劍,他不會對任何東西有興趣。
郭超然早已走到一幅字畫面前欣賞。
老人不停地點頭,目中有讚歎之意。
因為他知道,世上不喜歡錢財的人實在很少。
不喜歡錢的人,不是白痴就一定是智者。
老人望着林若飛,道:「你用劍?」
林若飛道:「是的。」
老人向林若飛招招手,將林若飛帶進了一個房間。
寶寶好奇,也跟着去看。
剛進入門口,撲面一股沁骨的寒氣,仔細一看,房間里堆滿了各種兵器。
只要是寶寶知道的兵器,這裏無不盡有,最多的是劍。
各種各樣的劍,每一柄劍顯然都是寶劍,甚至是上古神兵刃。
老人年輕時,必也是一位用劍的高手。
老人正向林若飛道:「這裏一共有三十七柄最好的劍,我相信世上不會再有比這更好的劍。」
他的話當然不會錯,因為他自己就是個高手,當然懂得鑒賞劍。
老人道:「你認為哪一柄合適你,你就拿一把。」
林若飛走到劍架前,出於劍客的天性,他忍不住一一鑒賞。
每一柄都是真正的好劍,比自己的那柄劍當然要好得多。
林若飛露出讚歎之色,但是他一一鑒賞之後,又一一放了回去。
老人的目中露出驚訝,道:「難道沒有一柄中意?」
林若飛道:「這裏的劍頗名貴,極精良,可是我都不能用這樣的劍。」
老人道:「為什麼?」
林若飛道:「用了這些劍和人交手,心中生怕有所損壞,那樣,劍就不是劍而是包袱了。」
老人點頭。
林若飛又道:「何況一名真正的劍客,無論用什麼劍,都不會影響他的名譽,武功的最高處,飛花亦傷人,何必用名劍。」
老人露出一種頗為喜悅的神情,就像一個慈愛的長輩看着最有出息的子孫。
老人道:「任何劍對一名真正的劍客來說都是一樣的,不過有一種東西你一定會要。」
他打開一個華貴的柜子,裏面並沒有什麼奇珍異寶,只有書。
有些書是寫在竹簡上,有些是寫在一塊羊皮上。
老人從上面抽出一塊羊皮,道:「這是昔年的大劍客燕南天留下的劍譜,他的劍雖然在江湖上失傳,劍譜卻留了下來。」
燕南天是昔日的名俠,一聲「燕人燕南天在此」,眾豪無不動容。
那樣一個驚天動地的劍客,他的劍法自然是頗為珍貴的。
林若飛拿起羊皮,只淡淡地看了一眼,就還給了老人。
老人一愕,隨即點頭道:「是了,你的劍辛辣靈動,和燕兩天剛猛威烈的劍法水火不容。」
又取過一本薄薄的小冊子,道:「這是昔年江湖上有『金錢幫』幫主上官金虹作的『劍論』。」
上官金虹創「金錢幫」,大敗當時武林第一高手「天機老人」,雖然他後來被「小李飛刀」奪去性命,但就連李探花本人也推崇上官金虹的武功比自己高。
上官金虹手下的打手荊無命,劍法之高,甚至連排名第四的郭嵩陽也非其對手。
有人說,荊無命的劍法,是上官金虹親授。
不管怎麼說,像上官金虹這樣的武林奇才所作的「劍論」,一定頗有道理。
但是林若飛這一次卻連看都沒有看一眼,就把書還給了老人。
連寶寶都認為林若飛的舉動太奇怪了,莫非他認為這些人不如他?
哼!太自以為是了。
老人也道:「燕南天和上官金虹的武功難道並不高?」
林若飛答道:「這兩個人都是絕代的奇才,他們的遺作,自然是對後世頗有啟發和借鑒。」
老人道:「那你為什麼不接受呢?」
林若飛道,「所謂異路同途,武功到了最高處,其實都是一個道理,而我所學的『獨孤九劍』也是最高明的劍法。」
老人道:「兼而吸收前人武功的精華,豈非更上一層樓?」
林若飛道:「任何一種劍法練到極高處,都可無敵天下,關鍵不在劍法,而在於人,前輩的武功故然盡美,但一個人精力有限,與其貪多不化,不如擇一而終。」
老人附掌大笑,道:「只憑這一席話,少俠必是一代高手,就算現在不是,以後必是,三十年後,定證老夫此言不虛。」
林若飛笑道:「一個人成名天下,不光要靠武功,還要靠一點點運氣。」
老人道:「少俠印堂上紫氣盈然,就算倒霉,也不至於栽大跟頭。」
遂又嘆道:「財寶、名劍、武功,少俠一無所好,老夫已經無物可贈。」
林若飛笑道:「我來這裏,本不是來尋寶的。」
老人大笑,低頭問寶寶,道:「至於送你什麼東西,更費思量。」
林若飛笑道:「前輩如果能猜到他喜歡什麼,晚輩必然佩服。」
老人笑道:「小哥兒衣着華麗,舉止脫俗,必出於大富大貴之家,金錢財寶,必不鍾愛。」
寶寶最喜歡猜謎遊戲,笑道:「這一點猜對了。」
老人道:「我看你根骨奇佳,本是練武的上選之材,只可惜暗疾在身,不可勞心勞力,貿然習武,反而有損。」
寶寶道:「這是誰都可以猜出來的,再猜下去。」
老人笑道:「小哥兒性格頑劣,必是天下最貪玩之人,偏是我這裏又沒有玩具,在小哥兒看來,我可算是一個窮人。」
寶寶擺擺手,道:「本就不指望這裏有好的東西,不過今天的事情已經蠻好玩的了。」
老人帶兩人出屋,郭超然笑道:「入寶山怎地又空手而回?」
老人嘆道:「他們兩個人無欲無求,但不知先生有何願望?」
郭超然道:「此番我到這裏,本是來試一試我的機關消息之學,如今見到前輩,此行已是不虛了,世上萬物,在下無一所愛。」
老人道:「閣下雖然蒙面,但精華之氣,流出體外,必為不世高手,你所要的都可以輕易而得,老夫的確是無物可贈。」
郭超然道:「在下等打擾多時,先在此告辭了。」
老人雙目精光流動,微微笑道:「我有一物,閣下必定是喜愛的。」
郭超然笑道:「除了八寶朱蛤,在下一無所需。」
老人笑道:「世上的事,真是巧極,老夫這裏正有八寶朱蛤。」
郭超然的雙手已在發抖。
八寶朱蛤究竟是什麼東西,郭超然竟會如此激動?
郭超然想必看出林若飛和寶寶的疑問之色,沉吟半晌,道:「各位都不是外人,在下就告訴你們吧!」
原來郭超然生下來就身帶殘疾,不但相貌怪異,而且不能盡男人之事。
雖然武功絕倫,不能解半點憂愁。
愛妾在他暗器上下毒之事,更讓他英雄氣短。
後來他遇到和秦英齊名的「大毒大夫」傅青衣。
傅青衣施妙手,於是讓郭超然恢復和常人一樣的身體,就是面容也經過手術,不日亦可煥然一新。
唯獨仍不能行男子之事。
傅青衣說:「只有八寶朱蛤,才能治你的病。」
現在郭超然終於找到了八寶朱蛤,又怎能不喜?
※※※
杯酒不能言歡。
大家終於和老人分手。
老人道:「出口處必有重兵守護,憑兩位的絕世武功和小哥兒的智能,全身而退,自不困難,不過多傷人命,有違天和,你們還是從別處出去。」
寶寶道:「這裏還有一個出口?」
老人笑道:「老夫的敵人頗多,他們如果封住出口,老夫豈不困於此地?初建時我尚年輕,塵世之心未絕,故而出口、入口倒多建了幾個。」
出口處,就在老人的椅下。
經過一段很長的通路,終於到了盡頭,出了洞口,發現身處荒野。
郭超然急欲去找傅青衣,治療暗疾,當下辭去。
寶寶也對林若飛道:「我要去找大哥了,你可別跟着我。」
林若飛笑道:「不見到你大哥,我是不會放心讓你一個人走的。」
寶寶氣道:「討厭,討厭,大哥說我是跟屁蟲,看來,你也是跟屁蟲。」
「跟屁蟲」就是「跟屁蟲」,林若飛已經學會了對付寶寶的辦法,就是無論說什麼,都裝作沒聽見。
寶寶譏諷了幾句,見林若飛若無其事,反倒把自己氣個夠嗆。
心中暗暗發誓,無論如何,也要甩掉這個「討厭的尾巴」。
前面已是市鎮了,寶寶進了一家酒店,一坐下來就嚷嚷餓了。
林若飛的身上已是囊空如洗,寶寶呢?
寶寶很快想起一條妙計來。
他走到林若飛面前,道:「喂!聽着,我們從現在起,各人吃各人的,我點的東西,你可不許偷吃。」
林若飛笑道:「大人怎好意思靠小孩子養活,就這麼定了。」
寶寶見林若飛中計,心中暗喜。
林若飛當然餓不死,但只要林若飛去弄錢時,寶寶就可以趁機開溜了。
自己點了幾盤菜,裝作津津有味的樣子大吃。
有生以來,還第一次這樣乖乖地吃飯。
林若飛呢?
林若飛站了過來,走向屋角的四個人。
這四個人身材結實,拿刀佩劍,一望就知是江湖人。
林若飛走到他們桌前,忽然出劍,挑起一個盤子。
盤子裏盛着一隻燒雞。
四個人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一起怔怔地看着林若飛。
盤子連帶燒雞從劍上滑下,落在原先放的地方。
盤子一碰到桌面,「叭」的一聲,裂為八片。
不多不少,整整齊齊,正好八片。
而那隻雞呢?卻一點沒事,一點傷口都沒有。
這一手好漂亮,四個人卻嚇呆了。
林若飛「哧」地收回了劍,抱拳笑道:「在下就是殺人不眨眼的林若飛。」
四個人立刻站起,急退,一下退了個乾乾淨淨。
寶寶大叫道:「無賴,強盜,無賴的強盜。」
林若飛不說話,因為他已經在吃雞,滿嘴都是雞肉,怎麼說話。
寶寶氣得飯也不吃,氣鼓鼓地看着林若飛。
林若飛不但耳朵聾了,就連眼睛也好象瞎了。
其實他心裏也感到好笑,堂堂的林若飛竟會去搶一隻雞吃。
這可都是因為寶寶的緣故。
吃完飯後,已經是傍晚了,寶寶決定住店,林若飛也住店。
那四個人走得太慌忙,竟連包袱也忘了拿。
包袱里有銀子。
所以林若飛住店,花的是自己「搶」來的銀子。
寶寶躺在床上,又想了一個逃跑的方法,他知道林若飛住在隔壁,如果自己逃走,以林若飛超人的耳力,一定可以聽到的。
至於怎麼逃呢?寶寶已成竹在胸。
第二天清晨,林若飛敲門,敲了半天,沒有一點聲音。
掌力一吐,門栓已斷,林若飛進來,吃了一驚。
只見屋裏被褥散亂,窗戶大開,窗戶上還有一點泥土。
林若飛苦笑道:「還是讓小傢伙逃跑了。」
心裏一想,實不甘心,堂堂的林若飛達一個小孩子都看不住嗎?
身子一躍,已出了窗戶。
他這邊剛走,從房屋裏的衣櫃中,探出個頭來,一臉的得意笑容。
終於甩掉跟屁蟲,寶寶一步躍到門外,拚命跑去。
出了客棧,寶寶不走大路,從一條羊腸小道走下去。
小路到了盡頭,則是一條大路,大路的方向是往京城去的。
路上行人很多,但穿紅衣服的人只有一個。
林若飛。
林若飛坐在路邊,路邊還有一個茶攤,他正在喝茶呢。
寶寶「通通通」走到林若飛跟前,惡狠狠地道:「你怎麼在這?」
林若飛笑道:「我出了大門,慢慢地走到這,正走得口渴,就坐下喝茶,剛喝一口,就看到你。」
眨眨眼,林若飛又道:「在這裏喝茶犯法嗎?」
寶寶忽然笑了,因為告誡自己,林若飛就是想氣自己,絕不能讓他得逞。
寶寶笑嘻嘻地坐下來,道:「林公子,花搶來的錢習慣嗎?」
林若飛搖頭道:「很不習慣。」
寶寶喜道:「那你以後不許搶錢,換個方法弄錢好不好?」
林若飛笑道:「好。」
寶寶把手伸進林若飛口袋,掏光銀子,得意洋洋地走了。
※※※
又到了吃飯的時候,寶寶一邊吃一邊看林若飛。
這一次他們是在一座大酒樓中,樓上有不少江湖人,但是不許林若飛搶,看他有什麼辦法。
寶寶已把這件事當作一件有趣的遊戲來玩了。
他就是要不斷地刁難林若飛。
靠樓梯口有一桌人,吃得最熱鬧,一共有八九個人,其中有一個錦衣中年人,顯然是主人。
林若飛笑瞇瞇地盯着錦衣人看,忽然一拍桌子,嘆道:「好恨,好恨。」
他這一拍,驚動了滿樓的人,錦衣人也向林若飛望去。
林若飛裝作不知,抽出長劍來,嘆道:「在下踏遍天下,為尋找對手,本想此處卧虎藏龍,哪料到儘是庸才。」
寶寶見林若飛裝得逼真,感到很是有趣,津津有味地看下去。
錦衣人已經站起,冷笑道:「年輕人,說話不要太狂。」
林若飛收斂目中精光,生怕嚇跑了錦衣人這個老頭,道:「閣下是誰?」
他身邊的人厲聲道:「你連『美名劍客』都不認識,難怪那麼狂呢。」
林若飛驚道:「莫非是『美名劍客』包三爺?」
包玉成冷笑道:「總算見識不淺,尚可造就。」
林若飛拱手道:「在下不知包玉成在此,言語衝動,多有冒犯。」
包玉成捻須微笑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林若飛笑道:「不知包三爺可願和在下一賭?」
他深知包玉成好賭成性,是以才有此一問。
包玉成果然笑道:「你賭什麼?」
林若飛笑道:「賭在下必能接住包三爺三劍。」
包玉成大笑,道:「年輕人真是好大的志氣,在下和你賭了,賭什麼?」
林若飛笑道:「若在下僥倖接了三劍,包三爺需以黃金五十兩為酬,若在下輸了,必為包三節揚名。」
這個賭約頗不公平,但林若飛知道包玉成定會答應。
因為包玉成銀子很多,名氣卻很小。
林若飛也是從包玉成桌上人的稱呼中聽到的。
包玉成果然面有喜色,大笑道:「取劍來。」
旁人忙取過劍來,這柄劍鑲金嵌玉,頗是華麗,待劍一抽出,林若飛卻好生失望。
這不是一柄好劍。
包玉成只知寶劍越漂亮越好哪裏懂得識劍。
林若飛站在包玉成面前,拱手道:「三爺先請。」
包玉成笑道:「仔細了。」
一劍刺來。
這一劍刺出,就連寶寶都難過得扭過頭去。
使劍使出這種樣子,真不如跳進黃河自殺算了。
林若飛卻裝作手忙腳亂,長劍亂揮,架住玉成的劍。
包玉成叫道:「第二劍。」
這第二劍更不堪看,寶寶慶幸自己吃得少,才沒有吐出來。
林若飛自然又裝作急急忙忙,慌慌張張的樣子,才架住這一劍。
包玉成道:「第三劍。」
有風雷聲傳來,當包玉成第三劍刺出時,似乎晴天打了一個霹靂一樣。
這一劍頗快、頗狠,這一劍絕不是平庸的劍法,而是頗高明的。
包玉成就像變了一個人,他的劍變得更厲害。
林若飛沒有料到,一個七八流的劍客怎麼變成了超一流的絕頂劍客。
林若飛急退,除了退,他沒有第二種選擇。
他身後的桌、椅都被他撞得粉碎,但包玉成的劍依然劍勢不衰。
林若飛已經退到了牆壁,已經絕無可退之處了。
劍,指住了林若飛的咽喉,然後就停住了。
像山一樣地停住。
林若飛嘆道:「你一定不是包三爺,如果包三爺有這等高明的劍法,『美名劍客』早已天下皆知了。」
包玉成靜靜地笑了,他靜靜道:「我的確不是包三爺,我是湯小石。」
林若飛聳然動容。
湯小石!
寶寶也驚呆,林若飛若是和湯小石正面交手,勝負尚未可知,如今湯小石的劍已指到林若飛的咽喉,寶寶想不出辦法來解決此時的困境。
湯小石忽然收回了劍。
他將劍擲到地上,劍斷為數截,珠玉滾了一地。
誰也沒想到他會收劍,更沒想到他擲劍於地。
湯小石道:「這不是一柄好劍,不配用來對付林若飛。」
林若飛道:「可是它指住了我,這是有始以來,第一柄能夠指着我咽喉的劍。」
他說的是實情,迄今為止,林若飛沒有真正敗過。
湯小石道:「它制住了你,是因為我在用詐,你絕沒想到我會是湯小石,所以你敗得不公平。」
林若飛道:「你想做到公平?」
湯小石道:「我用劍,劍是君子之器,要想成為一個真正的劍客,首先必須成為一個君子。」
這句話頗有道理。
湯小石道:「所以用詐來將你擊敗,不但不公平,你也不服。」
林若飛道:「那我們再來,來一次真正的較量。」
湯小石道:「好。」
可是他身上沒有劍,他也沒有吩咐人為他取劍。
林若飛道:「既然你和我比劍,你的劍呢?」
湯小石微微笑道:「我的劍你是看不到的,當它該出現的時候就會出現,現在,你可以動手了。」
林若飛瞳孔收縮,收縮成一根針,然後他拔劍、劍出。
這是兩個很簡單的動作,簡單到不能再簡單。
就算從沒有學過劍的人,也可以做出這兩個動作。
這個動作唯一和別人不同的,是它太快,非常快。
甚至比閃電還要快。
如果湯小石手中有劍,他或許能夠接住這一劍。
可是他沒有劍,真的沒有劍。
他用什麼方法接住這一劍?
這是任何人都想知道的,甚至連秦寶寶都感到很好奇。
湯小石伸出了右手,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圈成了一個圓圈。
彷佛是受到某種魔力的驅使,林若飛的劍正從這個圓圈中刺進去。
林若飛立刻覺得很不妙了,非常非常不妙。
劍刺過去,一直刺到了劍柄,湯小石的拇指和食指便捏住了劍柄,同時,另外三根手指也搭上了劍柄。
林若飛只覺得虎口一震,手中的劍竟變成了湯小石的劍。
劍光閃動,劍尖反而指住了林若飛的咽喉。
林若飛驚呆。
有人喝彩,當然是湯小石帶來的人。
湯小石微笑道:「我記得我說過,我的劍隨時都可以出現,因為你的劍也可以變為我的劍。」
林若飛垂下了高貴的頭,他不得不承認,湯小石比自己高明。
他奪劍的手法不但頗冒險,也頗巧妙,簡直是匪夷所思。
劍光又一閃,不是刺入林若飛的咽喉,而是將劍送進了劍鞘。
林若飛的劍鞘。
然後湯小石轉過頭去,坐到他剛才生的位置上,又端起了酒杯,喝酒、談笑。
他再也沒有看林若飛一眼,就像世上根本沒有這個人。
名滿天下的林若飛,在他眼中,居然不如一杯酒。
林若飛的大腦已經一片空白,什麼地想不起,什麼也思考不出來。
他只知道自己敗了,敗得一塌糊塗。
他寧願死在湯小石的劍下,但湯小石偏偏不殺他。
他居然已經懶得殺我,因……為……我……不……配。
這五個字就像毒針一樣利入林若飛的胃裏、骨髓里。
他很快就想到個字:死。
死對林若飛來說,實在太容易不過,也實在是目前最好的解決方法。
他衝出了酒樓,頭也不回,寶寶急忙追了出來。
湯小石這才轉過頭來,望着林若飛走的方向,不住地冷笑。
有人問:「湯先生為什麼不殺了他?他對我們很不利。」
湯小石微笑道:「殺人的方法有許多種,並不是只有劍才能殺人。」
那人不懂。
湯小石笑道:「林若飛是一個頗驕傲的人,他的劍法也的確值得他驕傲,這種人可以死,卻萬萬不能敗的。」
那人道:「湯先生是說,像林若飛這種人敗不得,敗就得死?」
湯小石道:「他看上去比誰都堅強,其實卻很脆弱,這一次對他的打擊太大,他就算能夠活着,也必定終身不再用劍。」
那人道:「可是他以前也敗過,敗給了蘇護玉。」
湯小石道:「那一次他沒有真正敗,他是為了某種目的,才敗給了蘇護玉,但這一次就不同了。」
那人點頭,嘆道:「我若是林若飛,我絕不會死的。」
湯小石慢慢地道:「林若飛只有一個,他雖然會做蠢事,但無疑是令人恭敬的,你們永遠也比不上他的。」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5:57:35
第二十八回 唐門叛逆
林若飛狂奔。
他從來沒有真正嘗試過失敗的滋味,所以他很脆弱。
他有勇氣去死,卻沒有勇氣失敗。
他準備逃到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然後悄悄地結束自己的生命。
這一點他做不到,因為寶寶就像一個陰魂一樣,緊緊地跟着林若飛。
林若飛奔得再快,也無法甩掉寶寶這個小陰魂。
林若飛停下,淡淡地道:「你為什麼跟着我?」
寶寶道:「我沒有跟着你呀,我只是想看一看熱鬧而已。」
林若飛道:「什麼熱鬧?」
寶寶道:「看一個本來挺聰明的人是怎樣笨死的。」
林若飛嘆道:「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你不了解我,這世上沒有人能了解我。」
「我了解你。」寶寶柔聲道:「因為大哥和你是一種人,都是高高在上,只可以成功,不可以失敗的人。」
林若飛道:「衛紫衣和我不同。」
寶寶道:「有什麼不同!你無法承受失敗,大哥也一樣,他若是敗了,整個『金龍社』就完了。你失敗了,死的是你一個人,而大哥若是敗了,結局是很難想像的。」
林若飛道:「可是衛紫衣沒有敗過。」
寶寶道:「不錯,大哥沒有敗過,你知道什麼是失敗嗎?」
林若飛笑道:「現在,恐怕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失敗了。」
寶寶冷笑道:「你以為比武輸了就叫失敗嗎?如果是這樣,江湖上每天不知有多少人要投河了。」
林若飛道:「他們和我不同。」
寶寶道:「有什麼不同?他們是人,你也是人,你難道比他們高貴?依我看,你根本不如他們。」
林若飛靜靜地聽着,寶寶的話就像唐門的暗器,字字打中他的要害。
寶寶道:「你以為你這叫失敗嗎?不過是輸。這就像賭博,你這一次輸了,下一次說不定能扳回本來,只要在賭桌上,就不能叫輸。」
林若飛嘆道:「我已經沒有資格再賭了。」
寶寶道:「你還沒有死,為什麼不能賭?什麼叫失敗?一個人死了,才真正地叫做失敗。」
林若飛低頭不語。
寶寶轉過身去,氣憤道:「再也不想理你了,原來你是這樣沒有出息的人,真後悔認識你。」
寶寶說着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當然不會真地走了,他可不放心林若飛。
林若飛太聰明,也太愛鑽牛角尖,一鑽進去,就出不來了。
躲到一邊,看林若飛還在那裏低頭沉思,一站就是一個時辰。
寶寶忍不住,他可是個急性子,於是又來到林若飛面前,很奇怪地道:「你怎麼還在這,我還以為你死了呢?」
林若飛抬頭看着他,忽地笑了。
寶寶故意板起了臉,道:「你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
林若飛笑道:「我想通了,不死了,寶寶說得不錯,死了才是真正失敗。」
寶寶這才笑了,道:「這還差不多,算是個乖孩子。」
她的話故作老氣橫秋,林若飛聽了也不生氣。
林若飛道:「雖然我現在不是湯小石的對手,可是只要他不死,我總有一天能夠戰勝他的。」
寶寶道:「其實何必等那麼久,有個辦法,可以讓你很快就能戰勝湯小石。」
林若飛道:「我不會用計謀的,他既然是正大光明地擊敗了我,我也要用正當的法子擊敗他。」
寶寶嘟著嘴道:「就你是正人君子,我是小人。但你怎麼知道我的辦法不是正當的,而是陰謀詭計?」
林若飛道歉道:「對不起!錯怪寶寶了,好,你說。」
寶寶道:「現在我不想說了,隨你怎麼求我也不說。」
林若飛沒有求他,只是靜靜地站着,微微地笑着。
他知道小孩和女人一樣,肚子裏有話,是絕對憋不住的。
你老是求他們,他們反而不會說,而且更得意。
寶寶不但是個小孩,而且還是個女孩,她肚裏的話又怎能忍得住。
果然,用不了多大功夫,寶寶忍不住,道:「你不想聽?」
林若飛道:「不想聽,因為學劍是沒有快捷方式好走的,寶寶固然聰明,對武功的見解未必如我。」
寶寶不服,非常不服,就連大哥衛紫衣都誇自己對武功的看法頗有見地,林若飛竟敢小看自己。
寶寶氣壞了。
一時之間,他都想不到林若飛是在用激將法。
寶寶道:「我把我的辦法說出來,看你服不服?」
林若飛悠然道:「這是你說的,我可沒逼你。」
寶寶氣壞了,道:「你想要儘快地提高武功,唯一的辦法是回到小竹樓下的地宮,找那個老古董,學習燕南天和上官金虹的武功。」
林若飛搖搖頭,道:「我學的劍法也是最高明的,根本不用學別人的武功,根本不必。」
「頑固,十足一個老頑固。」寶寶心裏狠狠地罵道。
寶寶道:「前輩高人的見解定對你有啟發之處,有些你想不透的難題,或許受到啟發就想通了。」
林若飛這才笑了,道:「謝謝寶寶為我指了一條明路。」
其實林若飛也想到,自己當初拒絕老人的好意,是自己的強烈自信心在作怪。
現在,他當然不會這麼想了。
林若飛向寶寶告辭,自己再回到地宮裏去。
寶寶則要回子午嶺了。
兩個人舉手相別,寶寶終於可以一個人自由自在了。
寶寶向來是個自由主義者,不願意受人約束。
雖說除了衛紫衣,沒有人能管得住寶寶,但有人跟着,總是煩人的。
現在又恢復自由身,正想好好地痛快地玩一玩,於是,便往人多熱鬧的地方去。
心中暗暗祈禱,可別遇到湯小石。
看到湯小石,就想起以前總是一張死人臉的歐陽不群。
湯小石雖然總是笑容滿面,但寶寶確定,湯小石絕對是個大偽君子。
快要進入鎮子時,看到從鎮里急匆匆地走出兩個人來。
寶寶一眼就認出來,這兩個人正是陪湯小石喝酒的那些人。
看他們腳步匆匆的樣子,定是去做一件急事。
這些人做的事,自然不會是好事。
寶寶大嘆倒霉,不想自在一番,卻遇到不得不管之事。
「唉!」寶寶嘆了一口氣,道:「寶寶真是勞碌命,一刻也閑不下來。」
路邊正有一個小攤子賣水果,寶寶轉過身,裝作買水果的樣子,那兩個人絲毫不覺,從寶寶身邊匆匆走過。
他們一邊走一邊說話,寶寶只聽清兩個字:唐諒。
莫非這些人是想陷害唐諒?
唐諒算是寶寶的子侄輩,子侄遇到麻煩,小長輩怎能不管。
眼見兩個人走出一箭之地,寶寶才跟蹤下去。
對跟蹤術,寶寶早已熟練掌握,不怕被人發覺。
兩個人離了市鎮后,周圍的行人稀少,於是開始施展輕功。
想把我甩掉?作夢!
寶寶的輕功,可謂一流,只施展出五成,就足夠了。
那兩個人一邊走,一邊低聲地談論,有時還爆出一陣大笑。
有什麼得意的,你們遇到剋星還不知道,真是兩個倒霉蛋。
兩個倒霉蛋絲毫不覺,已經進入了一家大客棧。
寶寶可不能這樣進去,他的相貌、打扮,都是很引人注目的。
再說此時的寶寶已經不是以前的寶寶,江湖上十個人中,最起碼有三個人知道秦寶寶的名字。
至於怎樣化裝呢?
寶寶最拿手的是扮小乞丐。
將頭髮散開,掩住蒼犀角,再撒上些塵土,就成了披頭散髮。
將衣服撕破,在地上打幾個滾,可不就成了破衣爛衫。
再用土搽臉,豈止是蓬頭垢面。
當然還需要一個道具,只要隨便找一根小棍當作打狗棍就行。
一切準備妥當,寶寶大搖大擺地經直往客棧里去。
店裏的夥計立刻沉着臉走過來,喝道:「要飯的滾一邊去,不要擋了風水。」
寶寶早已見慣了勢利眼,不以為忤,眼睛掃了一眼客棧中的情景。
客棧的大堂上,生意還很不錯,每張桌子都坐滿了人。
寶寶早已認出,這些人都是湯小石帶來的人,就算是其它人,也個個身強力壯,目中精光閃動。
這客棧中,竟然全都是心懷叵測的高手。
他們在這裏幹什麼?
寶寶還看到,屋子裏有一張靠屋角的桌子邊,只坐了一個人。
那個人背朝着大門,只能看出他的身材修長,衣服華麗。
寶寶陡覺得這個人很熟悉,卻想不起來是誰。
看來要想法子讓他轉過身來。
夥計在趕寶寶走,將寶寶推到門外,寶寶就勢一屁股坐到地上,眼淚說下來就下來,本事還真不小。
寶寶抹淚哭道:「人家餓嘛!屋裏大爺那麼多,一定有好心人的,我來討飯吃也不行呀,嗚嗚。」
哭聲可頗凄慘,鐵石心腸的人也會為之落淚。
夥計心也軟了,掏出一把銅錢,道:「好,去買些吃的吧!」
寶寶爬起來,正好看到屋角那個人正回頭向這裏看。
寶寶一眼認出,這人正是唐情。
唐家最多情、最風流的公子唐情。
寶寶生怕唐情會認出自己,拿了銅錢,一溜煙地跑了。
心裏頭,早已明白了。
唐情是被唐諒一路追殺的,因為唐情犯了唐門的戒律,唐諒就算追到天邊,也要將唐情追殺了。
所以唐情就埋伏了那些人,以自己為誘餌,誘殺唐諒。
唐諒的武功再厲害,但是惡虎難門群狼,說不定湯小石也會在。
那樣,唐諒就非常危險了。
不幸的是,這件事被寶寶看到,寶寶既然已經猜到其中的陰謀,一定是要救唐諒的。
只要唐諒不走進這間屋子,任何人也拿唐諒沒有辦法。
寶寶找了個牆角坐着,這樣唐諒不管從哪一個方向來,寶寶都可以一眼看到。
這個任務可真累人,一會兒看看左邊,一會兒看看右邊,把脖子都扭酸了。
這時從大路的盡頭,走來了一個漢子,趿著拖鞋,穿得比寶寶還要破,肩上還扛着一個大布幌,布幌上血淋淋地寫着「十兩殺一人」。
難道這個人是一個殺手?
可是只要十兩銀子,就可以殺人的殺手可從未聽說過。
再說,殺手這種職業,最大的特點是隱密,像出賣朋友一樣地隱密。
這個人未免太囂張了一點。
大漢一臉的黑鬍子,臉上髒得要命,連本來的面目都看不到。
行人看到這名大漢,再看看布上的字,無不退得遠遠的。
在他們看來,大漢不是個瘋子,就是個狂人。
反正是老百姓惹不起的人。
大漢走到客棧門口,將布幌朝地上一插,嘆了一口氣,道:「現在的人命越來越賤了,連十兩都不值。」
看來他的生意很不好。
大漢在客棧的台階上坐下,從懷中掏出一隻燒雞腿,有滋有味地啃起來。
這隻燒雞腿想必是他最後的食物,他吃得很慢,一塊雞皮也要嚼半天。
寶寶細細地打量著大漢,不由呆了,雖然大漢塵垢滿面,寶寶還是認出來,這名大漢正是殷大野。
他就是「快刀」馬泰的師父,陰離魂的「對頭」殷大野。
寶寶知道殷大野不是殺手,更不是瘋子,那他為何這般舉止?
從客棧中走出了一個人,臉上露出頗為厭煩的神色。
因為殷大野堵住了門,而且還太招搖,或許會破壞誘殺唐諒的計劃。
寶寶一看到有人出來,就明白了殷大野的目的。
殷大野或許不知從何處知道唐諒有危險,他到這裏,也和寶寶的目的一樣,是為唐諒報信的。
那人走了出來,看着布幌上的字,冷冷地道:「你會殺人?」
殷大野低頭啃雞,聽見說話,抹了抹嘴,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抬頭看着那人,指著自己的鼻尖,笑道:「你是在和我說話?」
那人道:「難道我是在自言自語嗎?」
殷大野喃喃地說:「這倒很難說,這年頭有毛病的人是越來越多了。」
那人怒道:「你在說什麼?」
殷大野笑道:「我在說什麼?我在自言自語啊!對了,這位仁兄剛才好象問我會不會殺人?」
那人道:「不錯。」
殷大野板起了臉,道:「難道你沒有看到字嗎?不會殺人,我怎敢做這種生意?」
那人道:「你殺人只要十兩?」
殷大野道:「老幼無欺。」
那人道:「不管任何人都只要十兩?」
殷大野道:「不分貴賤。」
那人掏出一錠銀子,不多不少,正好十兩,扔在殷大野面前。
殷大野忙不迭地收起了銀子,站了起來,道:「你想殺誰?」
「他!」那人手一指,指的竟是坐在牆角的秦寶寶。
寶寶也吃了一驚,定下心神,看殷大野如何做。
要是殷大野真的來殺自己怎麼辦?
是逃,還是暴露身份?
而這兩種方法顯然都不好,看來店中的人已經有所覺察了,所以用了一個一石二鳥之計。
殷大野目露凶光,一步一步向秦寶寶走了過來。
寶寶心中大罵:「臭殷大野,到現在還認不出我來。」
正尋思良策,殷大野忽地回頭,道:「用什麼方法殺他好呢?」
那人道:「隨便。」
殷大野道:「你隨便,我可不能隨便,因為人是我殺的,殺人引起的麻煩也是由我一個人扛着。」
那人怒道:「殺一個小叫花子,有什麼麻煩?」
殷大野道:「這就很難說了,這小叫花子或許是丐幫的人,丐幫可是武林第一大幫,誰也不敢得罪;還有一些富家的公子哥,錦衣玉食地過煩了,也喜歡扮花子體驗另一種樂趣,所以我有所顧忌。」
那人冷冷地道:「看來你是想賴帳。」
殷大野正色道:「做殺手最講的是信譽,既然得了銀子,人是一定要殺的。」
那人道:「還不動手?」
殷大野道:「動手自然要動手,不過方法卻有講究,我必須做到一乾二凈,不讓任何人懷疑到我頭上才行。」
那人道:「不錯!那你準備用什麼方法?」
「暗器。」殷大野笑道:「並且一定要用唐門暗器。」
那人大驚,兩隻眼睛幾乎睜成了核桃那麼大。
殷大野道:「用唐門暗器殺人,便是最好的方法,因為別人都會認為是唐家人做的,天下敢和唐門作對的人可實在沒有,你認為這個方法怎麼樣?」
那人又驚又恐,道:「你是什麼人?究竟是什麼人?」
殷大野笑道:「殺手,只要十兩銀子就可以殺人的殺手。」
那人不信,死活也不信。
他道:「你的暗器呢?你的唐門暗器呢?」
殷大野搖搖頭,嘆道:「想不到你什麼都不懂,唐門暗器是用來殺人的,並不是給人看的。」
「你真的有唐門暗器?」這句話不是那人說的,而是一個青衣人。
青衣人站在檐下,誰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來的。
他站在那裏,好象已經站了很久。
殷大野回頭看着這個人,笑了。
因為青衣人正是唐諒。
四川唐家最傑出的新一代高手,唐諒。
殷大野笑道:「既然唐家人來了,我的生意自然做不下去了。」
可是他並沒有走的意思,他的身體正好堵住了門口。
唐諒顯然也認出了殷大野,但卻好象並不理解殷大野古怪的眼神。
那個人早已退了進去,看到唐諒,他比看到鬼還要害怕。
唐諒走了過來,殷大野笑道:「你是不是想進去喝一杯?我勸你不要進去,裏面有很多狗,會咬人的狗。」
唐諒道:「可是我只看到一條狗,擋路的狗。」
殷大野苦笑,好心不被人理會是最尷尬的事情。
殷大野悻悻走到一邊,嘆道:「既然有人喜歡被狗咬,我還能有什麼辦法呢?」
這時唐諒已經走進了客棧。
寶寶和殷大野相視一眼,兩個人都露出很無奈的表情。
寶寶忽然驚叫,道:「背後。」
殷大野沒有動,因為他已經不能動了。
現在只要他一動,利刃就會刺穿他的心臟。
殷大野身後不知何時來了一個人,精光閃動的長劍抵住殷大野的后心。
殷大野不敢動,身後這個人竟能在自己毫不覺察之下,拔劍祗住自己的后心,那人的功力定是比自己高的。
他猜得不錯,因為持劍的人正是湯小石。
湯小石微笑道:「你也進去,看看狗怎麼咬人。」
殷大野只好進去,他沒向寶寶看一眼,他生怕湯小石會注意到寶寶。
可是湯小石已經注意到了,他正對寶寶道:「寶少爺,如果你不想你的朋友死在我劍下,最好一塊進去。」
寶寶只有跟着進去。
一進門,湯小石就點了殷大野的穴道,將殷大野按到一張椅子上。
至於寶寶,湯小石對他並不在意,一個孩子,能夠做什麼?
他自己收起了劍,站在門口,抱着雙臂看着唐諒。
唐諒一走進去,就在一張桌子邊坐下。
這張桌子本來坐着四個人的,可是一看到唐諒想坐,慌忙地走開了。
唐諒坐下,首先洗凈一個酒杯,為自己斟了一杯酒。
他不怕有毒。
唐門與其說是以暗器成名,不如說是以毒成名。
唐家的人對毒當然很有研究。
唐諒喝光了杯中酒,放在桌子上,從懷中掏出一隻鹿皮手套,戴在右手上。
大家都看着,居然沒有一個人撲過去。
他現在手上還沒有暗器,本是進攻的最好時機,為什麼不撲過去?
因為唐情說過,如果不能在猝不及防下將唐諒擊倒,那麼在他有準備的時候,絕對不要動他。
這句話大家都深深地地印在心裏,所以誰也不敢動。
唐諒戴好手套,從豹皮囊中取出了八枚暗器。
因為這屋裏除了寶寶,殷大野和他自己,一共有八個人。
唐諒的暗器很奇特,好象是一朵梅花,一共有六個花瓣。
不過花瓣卻不是紅色,而是藍色,藍得發亮。
並且花瓣的邊緣都頗鋒利,陽光在光瓣上不停地變幻出七彩色澤。
這簡直不像一枚暗器,而是一種藝術品,讓人絕想不到這竟是殺人的利器。
唐諒道:「如果你跟我回去,誠懇地認錯,認罪,我不會殺人的。」
他是對唐情說的,雖然有七個人對他虎視眈眈,但他卻像沒有看到,他是來找唐情的,所以目中只有一個唐情。
他甚至連湯小石都不放在眼中。
唐情低着頭,不說話,手指玩弄著酒杯,過了良久,他抬起了頭,先看了一眼湯小石,才慢慢道:「我不會跟你走的,我並不在乎受罰,可是我無法忍受唐家的氣息,那種森嚴的氣息,我無法忍受。」
唐諒道:「什麼氣息?我怎麼感受不到?」
唐情道:「因為你是個天才,可以替唐家揚名,所以每個人都對你好,你要什麼就有什麼,可是我就不同了,我一輩子也超不過你,所以永遠只能低聲下氣,唐家不會給我什麼,現在甚至不給我自由。」
唐諒沒有發怒,他顯然也能夠體諒唐情的苦衷。
在唐家來說,武功的高明與否,是用來決定地位的關鍵,唐諒以前也忍受過不被重視的苦處。
這當然不能怪唐家的人。
唐門是個武林世家,只有不斷地新人輩出,才能夠保持在武林中的地位。
對不勤奮、不用功、沒有成就的子弟,他們沒有時間去照顧。
要想在唐家出人頭地,只能靠自己默默奮鬥。
不過,要想在唐家取得一定位置,比在江湖上成名要難得多。
所以面對唐情的傾吐,唐諒無言以對。
過了良久,他也嘆了一口氣,道:「可是祖宗的規矩不能廢,既然你不想當唐家的人,那麼就把唐家的東西交給我。」
唐家的東西當然是暗器,暗器必須用手發射。
原來想擺脫唐門的人,都必須交出自己的暗器和一隻手。
唐情的臉色變得蒼白,他的臉色本就很白,現在已經沒有一絲血色。
寶寶有些不忍了。
他的心腸本就頗軟,就算以前的殺手宋嫂,犯下了謀刺衛紫衣的大罪,也是寶寶苦苦求免的。
現在他怎忍心看到唐情剁去一隻手。
人沒有了手,不但很難看,做事不方便,並且一定很痛的。
寶寶只考慮這麼多,他上前一步,道:「唐諒,可不可以不要唐情的手?」
唐諒看着寶寶,表情不再冰冷,寶寶說起來比自己高一輩,唐家家規森嚴,是無論如何也不能不尊敬長輩的。
唐諒無奈地笑了笑,道:「不要他的手,他仍會去為非作歹,這樣豈不辱了唐家的名聲?」
寶寶向來通情達理,對寶寶,也只能曉之以理。
寶寶道:「不讓他做壞事,未必一定要剁手啊!不如讓他發下毒誓,畢生不再用唐門暗器就行。」
這個方法也是可行的,江湖人最講的是信譽,一個食言的人,不僅讓別人瞧不起,就連自己的人也看不起。
這種人就算再有本事,也得不到別人的尊重和承認。
一個被所有人看不起的人,又怎能在江湖上混下去。
寶寶望着唐情,希望唐情能夠同意。
唐情搖頭,他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搖頭。
因為他背叛唐門,就是為了能在江湖上出人頭地,失去手或發下毒誓,他又怎能實現目標。
唐諒的臉色變了,話已說盡,下面只能用一種方法解決。
他的手似乎動了一動,桌上的梅花瓣暗器就少了一枚。
一個人摀著咽喉,什麼話也說不出,撞倒了桌子,將桌上的酒菜撞翻了一地。
他還沒有倒下時,呼吸就已停止,雙手和臉已經變成灰色。
果然是見血封喉,果然是天下無雙的利器。
已經有三個人沖了過來,兩把刀舞出刀花,護住了全身,第三把刀直刺,刺向唐諒的后心。
舞刀的兩個人刀法忽然亂了。
他們已經不是在舞刀,而是在跳一種奇特的舞蹈。
一刀刺出的那個人也忽然跳了起來,手中的刀只刺到半途,就「叮噹」落地。
因為在他尚未抽刀時,就中了暗器,他在揮刀時,生命已結束。
三個倒在地上,眼睛睜得很大,他們到死都不相信,世上有這麼快、這麼霸道的暗器。
桌上的暗器,已經剩下了四枚。
湯小石一直沒有動。
因為他一直在尋找唐諒的弱點。
對付唐門暗器,他也是一點都不敢冒險。
現在已有四個人死在唐諒的暗器下,但湯小石依然找不到唐諒的弱點。
所以湯小石還準備等下去,看一看。
唐情低着頭,玩弄著酒杯,似乎根本不關心發生的事情。
殷大野身子不能動,嘴卻能動,只要能夠說話,他當然不會閑着。
他叫道:「他奶奶的,唐門暗器真有一點門道,原來殺人這麼容易,手動一動就行了。」
唐諒一舉殺了四個人,的確只是手動了一動。
只是手動,肘上的部位卻一動不動。
這說明唐諒的暗器是靠腕力和指力發出的。
如果他動用全身的力量發出一枚暗器,結果會怎樣?
正因為這個原因,湯小石才沒有動。
因為他知道,唐諒並沒有用全力。
唐情忽然道:「看打。」
他也是唐家的人,他也會用暗器,他的暗器就是「多情刺」。
現在多情刺已經發出。
唐諒手又動了一動。
對付唐門暗器,也只能用唐門暗器。
兩枚暗器在空中相碰,「叮」的一聲,落到地上。
唐情又發,連發了三枚。
唐諒的桌上三枚暗器立刻也不見了。
空中六枚暗器相撞,又落在地上。
唐諒還是坐在桌邊,一動不動。
唐情站了起來,道:「每個唐門子弟,身上只有七枚暗器,六哥因為立了兩次大功,所以有九枚,現在六哥身上,只有一枚暗器了。」
湯小石笑了。
只有唐家的人才能對付唐家的人。
唐諒唯一弱點,就是他的暗器並不多,如果一個唐門子弟身上已沒有了暗器,就不那麼怕人了。
現在唐諒身上,只剩下一枚暗器。
唐諒盯着唐情,表情頗為憤怒。
他現在身上,的確只有一枚暗器,最後一枚。
可是對手卻有四個。
這柄暗器當然是留給唐情的,可是在他擊打唐情的時候,湯小石就會出手。
他是來殺人的,而不是被人殺的。
雖然人家都知道唐諒身上只有一枚暗器,但誰也不敢動。
因為誰都願意看別人去死,去擋這最後一枚暗器。
湯小石揮揮手,兩個躲在角落裏的人只好衝出來。
自己的命固然重要,但湯小石的命令更不能違背。
刀帶着風聲,劈向了唐諒。
兩個人心中還存在一絲僥倖,希望唐諒的最後一枚暗器是射向對方。
所以他們的速度都不快,生怕第一個衝到唐諒的面前。
唐諒冷笑,他坐的桌子還有許多酒菜、杯碟、碗筷。
他的手在桌上一拍,兩支筷子就飛了出去。
筷子不鋒利,除了煮得稀爛的肉什麼也戳不動。
但唐諒的筷子就不一樣了。
筷子從兩個人的左眼刺進去,足足刺進了一半。
兩個人倒下,慘叫,翻滾。
他們有點羨慕剛才的四個同伴了,他們有幸死在唐門暗器下,而自己卻死在一支筷子上。
湯小石還是聲色不動,不過他臉上露出了微笑。
他知道唐諒最後一枚暗器是不會輕易發出的。
湯小石只是想看一看,唐諒在沒有暗器的情況下,會怎麼做。
現在他看到唐諒還會用筷子。
但湯小石不怕唐諒的筷子。
唐門的暗器的構造,都是考慮到如何克服空氣的阻力而達到最快。
一根筷子,當然不能夠和唐門的暗器相比。
湯小石怕唐諒的暗器,卻不怕唐諒的筷子——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5:58:33
第二十九回 兄弟反目
地上屍體遍地,卻沒有一滴鮮血,寶寶覺得好訝異。
唐諒只有一枚暗器,處境可大大不妙,該怎麼幫助他?
不用他幫忙,唐諒似乎已經有了辦法,他臉上浮現出微笑。
很自信的笑。
莫非他有兩枚暗器?
唐諒從豹皮囊中掏出了一枚暗器,那朵藍色的梅花。
只有一枚。
唐諒微笑道:「這種暗器叫做『梅花雨』。」
他的手在桌上輕拍,「梅花雨」裂成了六瓣。
唐情的臉色變了。
湯小石的臉色也變了。
變得很難看。
「梅花雨」裂成了六瓣,每一瓣都閃著藍光,每一瓣都可以殺人。
唐諒看着唐情,悠悠道:「你身上還有三枚『多情刺』,就算和我抵掉三枚,我還有三枚。」
他終於站了起來,冷冷地道:「可是你卻只有兩個人。」
唐情面色由白髮青,他是唐家人,也知道「梅花雨」,但卻從不知道,一枚「梅花雨」
能夠分為六瓣。
湯小石已在躊躇。
劍在腰間,是拔還是不拔?
如果不拔劍,難道就眼睜睜地看着唐情被唐諒所殺?
他需要唐情,因為他正想做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這件事,絕少不了唐情。
唐情忽然拔出了刀,一把短鞘小刀。
這把小刀也很鋒利,也可以殺人,但不是用來對付唐諒的。
唐情將小刀含在口中,持起了右手的衣袖,撕下一條布條,緊緊地纏在手腕上,這樣做,是避免手被切斷時,大量的鮮血流失掉。
唐諒垂下了頭,唐情畢竟是他的兄弟,他的心腸還不至於堅硬到看着唐情斷手而無動於衷。
因為他知道,唐家的人剁去了手,就等於喪失了生命。
唐情左手握緊了小刀,手上青筋暴出,誰都知道他太緊張了。
他在唐諒面前跪下,這也是唐家祖上傳下的規矩。
寶寶怎忍心看下去,早已把頭轉過去。
殷大野嘆道:「寶寶幫我一個忙,幫我摀住眼睛,我也不忍看下去。」
寶寶依言摀住了殷大野的眼睛,甚至還摀住了殷大野的鼻子。
寶寶剛轉過頭,就聽到「啊」的一聲。
不是唐情的聲音,而是唐諒的聲音。
唐情斷手,唐諒叫什麼?
難道他很脆弱,或是心太軟?
寶寶急忙睜開眼睛,卻發現唐情的手並沒有斷。
不但沒有斷,而且還用雙手死死扣住唐諒的腰。
他的雙手已經扣住唐諒腰間的大穴。
唐諒的上半身一動都不能動了。
唐情低着頭,似乎不忍看唐諒面上的表情。
他的手也不敢放下,生怕手一放唐諒就會跳起來。
寶寶以為,唐諒此時一定很憤怒。
他看着唐諒的臉,只看到了悲涼、無奈、傷心。
他喃喃地說:「很好,很好!沒想到你又學會了『大力金剛手』。可喜,可賀,終於能為唐家揚名了。」
他的目中似乎有淚。
被人欺騙和出賣,本是件傷心事,何況是被自己的手足兄弟出賣。
唐諒的心情,寶寶已經能夠體會。
寶寶衝到了唐情面前,大叫道:「你卑鄙,你無恥。」
寶寶的淚水已經奪眶而出。
唐情始終低着頭,默默地退開,不敢看屋子裏任何一個人的臉。
湯小石大笑,道:「唐諒,我終於不怕你了。」
他走過去,拔劍,精光閃動的長劍架到唐諒的脖子上,卻看着唐情。
唐情搖搖頭,道:「我求你不要殺他,這是我第一次求你。」
湯小石道:「他甚至要你斷掉一隻手,他既無情,你何必有義!」
唐情道:「他是唐家的人,而唐家有唐家的規矩,如果換作我是他,我也會這樣做的。」
湯小石收劍,笑道:「可是他以後仍然會陰魂不散地追殺你,到時候,我也未必保得住你。」
唐情嘆道:「如果他再被我制住,我只有殺了他。」
他低下頭去,嘆息連連。
湯小石道:「你是不是後悔了,後悔背叛了唐家?」
唐情道:「就算後悔也已來不及了,我無論怎麼做,唐家的人依然不會放過我的。」
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寶寶心道:「現在你可後悔了,真活該。」
湯小石這時,反過來又看着寶寶。
目中精光閃動,似乎已有殺機。
唐情似乎看出了湯小石的意思。
他急步上前,道:「你不能動他,絕對不能動他。」
湯小石道:「為什麼?」
唐情道:「因為我們已經開罪了唐門,如果再得罪了衛紫衣和少林寺,我們在江湖上,就沒有立身之地了。」
湯小石冷笑道:「衛紫衣、悟心和尚並沒有什麼了不起。」
唐情道:「他們既然沒有什麼了不起,湯先生自然也不用怕他們,可是我們的大事卻無法成功了。」
湯小石默默地想着,笑道:「他還不過是個孩子,我湯小石怎會殺一個孩子。」
唐情道:「我們走吧!這裏已不必再待下去。」
他當然想快點走,畢竟他人性未泯,還不能面對唐諒。
他們很快地就走了。
寶寶首先去解唐諒的穴道。
唐諒默默地看着寶寶,什麼話也沒有說。
寶寶解不開穴道,因為他的內力不夠,而唐情下手很重。
他只好去幫殷大舒解穴,殷大野是被湯小石點中的。
湯小石點穴手法更奇特。
殷大野笑道:「不管是什麼穴道,過了十二個時辰,穴道自解,寶寶不用把我們弄得又麻又癢。」
寶寶就只好去拖地上的屍體。
因為看着這些屍體,他可待不下去。
唐諒卻急道:「寶寶千萬不要動,屍體上已有毒,碰都不能碰。」
寶寶奇道:「這麼厲害嗎,連衣服上也連帶有毒?」
唐諒道:「你解下我的手套,戴上手套可以無事,不過你千萬不要碰到手套的表面,因為那也有毒。」
寶寶咋咋舌,道:「幸虧我不是唐家子弟,否則豈不天天惶惶不安,生怕碰到不能碰的東西?」
唐諒不禁笑了,道:「幸虧寶寶不愛當唐家子弟,否則我們豈不遭殃。」
他能笑出來,說明他已經在把不愉快的事情忘掉。
寶寶沖着唐諒做個鬼臉,忿忿的樣子,便去小心翼翼除去唐諒的手套,戴在手上。
這才去搬動屍體,一共有六具,倒真累人。
又將地上和屍體上的「梅花雨」撿起來,放到唐諒的豹皮囊里,將桌上的六片花瓣也放到唐諒的豹皮囊中。
當把這一件件做完后,寶寶正準備將鹿皮手套取下,一群人忽然沖了進來。
這些人穿着破破爛爛,有的人身上還穿着女人的花衣服。
有的人手中有刀,有的人則拿着一根木棍。
有些人乾脆就是空手。
這無疑是一群不成氣候的七八流的強盜。
真正又有錢又有威風的強盜在江湖上並不太多。
大多數強盜都是普通的百姓。
他們或者是窮得快要餓死,或是殺人後被官府捉拿,或是不喜歡憑力氣安份地掙碗飯吃,於是當了強盜。
像衛紫衣那種大盜,很少很少,整個江湖也不過只有一個。
大多數的強盜混得並不好,有時搶到有油水的客商,或許能當幾天富翁,但這種機會畢竟很少。
這群強盜的臉上都帶着怒氣,想必這幾天的生意並不好。
這群強盜,一共有十七八個人。
寶寶還沒有遇到過這種事,好奇地看着他們。
這群強盜一眼就看到了唐諒。
和寶寶的破衣爛衫和殷大野的窮酸打扮比,唐諒像是比較有油水的。
唐諒穿的是一襲青衣,布料雖然普通,做工卻很考究。
不是有錢有身份的人,是不會穿得這樣又隨便又考究的。
強盜們最大的本事,就是一眼看出誰有多大油水。
為首的一個人手一揮,眾盜們靜下來,強盜首領大多個子高塊頭大,並且樣子一定很兇、很惡。
這個強盜頭子也是一樣。
強盜頭子上下打量唐諒,哈哈笑道:「總算找到一隻肥羊。」
唐諒身子一動不能動,強盜頭子也看出來了。
他似乎也懂一點點穴,知道被點中穴道的人是動不了的。
樣子也很兇惡的殷大野,看來也是被點中了穴道。
唐諒覺得有些好笑,千算萬算,沒想到會有強盜來打劫自己。
不過他相信寶寶能對付。
這一群七八九流的強盜,怎會是寶寶的對手。
寶寶擋在強盜首領面前,笑嘻嘻地道:「你想幹什麼?」
強盜頭子笑道:「做強盜的,當然是想弄幾個錢花花。」
寶寶道:「那你們可走眼了,這裏一個銅板也沒有。」
強盜頭子見一個小孩子總是擋在面前,很不耐煩,他揮了揮手,道:「讓開,小心我宰了你。」
強盜當然是什麼事都能做出來,他說宰了你,就會真宰了你。
寶寶不怕。
他笑道:「惹別人可以,可千千萬萬不要惹他。」
強盜道:「他難道是太子爺,不能惹他?」
寶寶不想傷害他們,而只想把他們嚇走。
他一本正經地道:「他不是太子爺,可也差不多,四川唐門的六少爺唐諒,你們可曾聽說過?」
強盜頭子的臉色立刻變了,他睜大眼睛,顫聲道:「唐諒?是唐門年輕一代最傑出的唐諒?」
只要是在江湖上混過一天的人,都不可能不知道唐諒。
寶寶伸出戴着鹿皮手套的手晃了晃,道:「你既知唐諒的名字,總該知道只有唐家人才戴鹿皮手套。」
強盜頭子的臉都嚇白了。
眾強盜們也個個都變了臉色。
他們相互看看,「哄」的一聲,走了涸乾乾淨凈。
寶寶向唐諒晃了晃手套,笑道:「唐門的名氣還真不小。」
殷大野笑道:「寶寶為什麼不捉弄他們一頓,究竟發了什麼善心?」
寶寶道:「瞧這些人也挺可憐的,再說,大哥算是大強盜頭子,對他的徒子徒孫當然要照顧一些。」
殷大野笑道:「衛紫衣的這些徒子徒孫可也太不成氣候,一聽到唐家的毛頭,就撒腿跑了。」
一個人大聲笑道:「誰說我跑了,我又回來了。」
寶寶一看,正是那個強盜頭子。
他不但回來了,他的弟兄也一起來了。
寶寶記得這群強盜有十八個,現在又多出了兩個人。
寶寶的記性當真了得,一眼就看出,這兩個人絕不是剛才強盜中的。
並且他倆的身手部很靈活,行走時,幾乎聽不到腳步聲。
這兩個人肯定不是強盜,而是兩個身手不凡的武林高手。
強盜頭子大笑道:「唐家人能動的時候我當然怕得要死,現在他卻不能動,我知道我就算打他耳光,他也動不了。」
他真的準備走過去,看來真的想打唐諒的耳光。
如果沒有人撐腰,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這麼做的。
替他撐腰的人,肯定是那兩個身手非凡的高手。
寶寶明白,這兩個人是湯小石派來的人,湯小石當着唐情的面不好下手,卻捨不得放棄機會。
所以他派了兩個人來,這兩個人又帶着強盜一起來了。
寶寶身子一晃,就到了強盜頭子的面前,隨手一巴掌打去。
心裏想道:「你竟然要打唐諒的耳光,就先讓你嘗嘗。」
寶寶的手法奇快,畢竟從小身受一流武功的熏陶,強盜頭子當然躲不過這一掌。
「啪」的一聲,已打個正著,被打處頓時腫了起來。
強盜頭子大怒,他返回身,從一個嘍羅手中奪下他們唯一的砍刀,不由分說,一刀劈向寶寶。
他以為一個孩子就算手快,也未必會武功的。
他準備一刀將寶寶砍為兩截,他以前經常這麼做的。
寶寶嘻嘻一笑,強盜頭子的面前早沒了寶寶的影子。
真正一流的輕功,強盜頭子可從沒有見過。
現在他見到了,並且自己的砍刀也落了空。
砍刀劈進了桌子中,強盜頭子一時也拔不起刀來。
寶寶取出金匕首,輕輕在強盜的大砍刀上一劃。
刀斷了。
金匕首可是削鐵如泥的寶物。
強盜頭子更加大怒,因為這把砍刀是他唯一的兵器,是他好不容易,花了三十兩銀子買來的。
如今這把刀卻被寶寶削斷,他當然氣得要命。
他拋了斷刀,揮拳沖向寶寶,就要和寶寶拚命。
可是一隻手夾住了他的手腕,令他半身麻木。
出手的是兩個陌生人之一。
他道:「大王不消動手,讓小的對付他。」
他口中稱著大王,語調卻絲毫沒透著尊敬,就像在叫阿貓、阿狗。
強盜頭子卻軟了下來,並且陪笑道:「好,你出手。」
他對這兩個陌生人怕得要命,剛才就吃了大虧,並且他也知道,兩個陌生人是在找黑鍋讓自己背。
是想把殺唐諒的罪名推到自己頭上。
因為,他是他們的「大王」。
殺害唐諒的兇手這個黑鍋,可以算是天下最大的黑鍋了。
要命的是,他不背還不行。
陌生人放開強盜頭子的手,輕輕一甩,就將強盜頭子甩到一邊。
這個陌生人穿着半新不舊的葛衫。
現在是初春,天氣還很冷,還沒有到穿葛衫的時候。
葛衫是夏天穿的衣服,用透氣好、比較涼快的布料做的。
在人家都還穿着棉袍的時候,他卻穿着葛衫。
不但穿了,而且還像穿了很長時候,也許是一個冬天。
這隻能說明一個問題,葛衫人的內功很好,所以根本不在乎寒冷。
葛衫人面向寶寶,冷冷地道:「你得罪了我們大王,只有死路一條。」
他立刻出手,一出手就是殺招。
他也許得到指示,不但要殺唐諒,還要殺掉秦寶寶。
所以他已顧不上自己是武林高手的身份,向一個孩子痛下殺招。
寶寶也不是那麼容易被擊倒的人,他閃身躲過,手中的金匕首已經揮出。
葛衫人「咦」了一聲,輕退一步,一掌向寶寶拍來。
拍向寶寶的金匕首。
想必他也知道寶寶的金匕首是個神兵利刃,所以不敢硬接,而希望用深厚的內力擊落匕首。
他用的是劈空掌力。
劈空掌就是手掌不必接觸物體,卻可以使物體受力。
他的劈空掌已有相當火候。
一掌拍出,寶寶的手已經麻了。
寶寶忽然想起了大哥教過的卸力打力的方法,這個方法寶寶勉強會用。
但卻學不了像大哥衛紫衣那樣將力量反擊到對方身上,寶寶只可以做到使力量從身上流過,移注到別的物體身上。
於是當葛衫人第二掌劈來時,寶寶的手臂趁勢向後一送。
不知是無意還是有意,寶寶的肘尖頂到了唐諒的腰部。
並且不偏不倚,正點在剛才唐諒被制穴道的經脈上。
這顯然是故意的了。
寶寶正是想利用葛衫人的內力,幫唐諒沖開穴道。
這就等於,葛衫人通過寶寶用內力替唐諒解穴一樣。
另一個陌生人想必發現了寶寶的企圖,他冷笑一聲,揚手打出了一點烏光。
他也是用暗器的,他的暗器,是一枚普通的銅鏢。
銅鏢來勢又急又快,寶寶急忙揮動匕首,擊削銅鏢。
因為銅鏢是擊向唐諒的咽喉。
一個當世數一數二的暗器高手,竟然成了別人的把子。
寶寶的動作很及時,終於削斷了銅鏢,削為兩截。
銅鏢上帶的力道不小,將寶寶的手臂震得發麻,並且鏢頭還是打出去,不過偏高了一點了。
唐諒張開嘴,鏢頭就進了唐諒的嘴裏。
寶寶好擔心,鏢頭會不會射穿唐諒的嘴巴?
但這種擔心是多餘的。
唐諒張開了嘴,兩排雪白的牙齒正咬着鏢頭。
對唐諒來說,口接暗器可算是一碟小菜,更妙的是,他已將銅鏢上的力道巧妙地轉移到腰間。
經過寶寶一撞和鏢頭的力量,以及自己的內力,穴道已有鬆動跡象。
只要寶寶再拖延一刻時間,自己就可以動手了。
他向寶寶眨眨眼,寶寶何等聰明,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唐諒的口中鏢頭「噗」地吐出,射向用鏢的人。
鏢頭比剛才那柄銅鏢更快,用鏢人已不敢硬接。
他急閃身,身後一個人慘叫着倒了下去。
「精彩,精彩!可惜我卻不能夠鼓掌了。」
說話的是殷大野。
殷大野是個老江湖,老得不能再老的老江湖。
他當然看出,只要給唐諒一點時間,唐諒就能夠沖開穴道。
所以他便將眾人的注意力轉到了自己身上,這樣可以拖延一點時間。
群盜看看他,一個個都不吭聲,他們都是普通人,知道屋裏的三個人都是大人物,所以不管發生任何事,這些人都是不管的。
陌生人也沒有去看殷大野,因為殷大野在他們眼中無關緊要。
殷大野忽然唱起歌來,很不好聽的歌。
葛衫人皺眉道:「割了他的舌頭。」
用鏢人應聲而起。
寶寶忽叫道:「慢。」
用鏢人一回頭,目中變得驚駭不已。
而且不但慢了下來,還退了一步。
葛衫人的目光也露著驚慌。
原來寶寶的手上多了一枚暗器,那朵藍色的梅花。
這是正宗的唐門暗器。
唐門暗器的可怕已不是它本身,而是「誰也躲不了唐門暗器」這種傳言。
傳言就像是魔咒,使人們都以為唐門暗器一定有魔力。
令人無法抗拒的魔力。
寶寶手中的「梅花雨」更是唐門暗器的精品,精美得讓人眩惑。
二十幾雙眼睛都盯着這朵藍色的梅花,似乎連呼吸也停頓了。
寶寶笑道:「我跟唐竹唐老爺子學過幾手,可不知管不管用。」
葛衫人和用鏢人立刻又退,不是一步,而是三步。
誰不知道唐竹唐老爺子是唐門的老祖宗,天下至高無上的暗器高手。
和唐老爺子學過幾手的人,說不定比唐諒還要可怕。
寶寶當然是嚇唬人,他才沒興趣學什麼暗器,就算唐老爺子求他學,他也未必有那份工夫。
可是現在瞧那些人嚇成那樣子,寶寶倒是改變了主意,有機會,還真得向唐老爺子學幾手。
寶寶拿着「梅花雨」,笑了,戲弄道:「你們哪個做做好事,做我第一個犧牲品?」
這種好事,誰也不願做的。
葛衫人目不轉睛地盯着寶寶,目中充滿狐疑。
一個小孩子,怎會用唐門暗器?
可他也聽過唐家和寶寶的關係,要看到寶寶的鹿皮手套。
他若不會用暗器,又怎有鹿皮手套?
手套不是唐諒剛給他的,從一進門,就看到寶寶已經戴着。
通過這幾條線索,寶寶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會用暗器。
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就足夠讓人不敢輕舉妄動了。
寶寶一邊戒備,也聽着唐諒的呼吸,唐諒的呼吸漸漸變得流暢,這說明,他的穴道已被沖開。
用鏢人忽然冷笑道:「你既會用,為什麼不發?」
寶寶笑嘻嘻道:「你猜對了,我真的不會用。」
葛衫人大怒,剛準備撲過去,一直不動的唐諒忽地動了。
從寶寶身後,走到了寶寶身前。
有人驚叫一聲,然後就有人向後退,向後逃。
那群強盜,立刻跑得沒了影子。
葛衫人和用鏢人沒有走,雖然他們也想走。
但是他們這樣空手回去,一定會受到嚴厲懲罰。
他們只有硬著頭皮留下來。
葛衫人面露恐慌,卻故作鎮靜,道:「唐家的人除了用暗器嚇人,想必是沒有什麼真實本事。」
他在用激將法,只要唐諒不用暗器,自己或許有機會。
寶寶冷笑道:「這種激將法只能騙小孩子。」
他也是小孩子,卻沒有被騙到,葛衫人看着寶寶,目中燃著怒火,好象恨不得掐死寶寶才解恨。
唐諒卻笑道:「你們根本就不配我動暗器,你們不必激我,殺你們用什麼方法都可以。」
他說過不用,就絕對不會用,唐家人的話沒有人不相信。
葛衫人大喜,道:「好。」
雙掌翻動,是很正宗的「泰山掌法」。
「泰山掌法」雄勁而有力,是最正宗的掌法。
葛衫人知道唐門的輕功、暗器都是一流,他卻從沒有聽說唐家有人以掌法出名。
以自己三十年的掌力,就算殺不了唐諒,只要能贏個一招半式,唐諒就不好意思殺自己,自己回去,也好有個交待。
如意算盤人人都會打,至於是不是真的如意,就要看運氣了。
葛衫人的運氣並不好。
唐門的人會不會掌法?
答案是肯定的,因為掌法是武功的基礎,沒有基礎,任何武功也練不好。
武功越高,基礎也越深厚。
但是唐家暗器的名氣太大,蓋住了掌法。
何況歷代唐門弟子也很少用掌法殺人,因為如果你有最好的方法,就絕不會用其它的方法。
用暗器殺人,當然是最好的方法。
葛衫人撲過來時,唐諒的身法也已展動開來。
絕佳的輕功配上不算不高明的掌法,打起來就非常好看。
就連一動不能動的殷大野也叫道:「好掌法。」
葛衫人也開始後悔了,他對自己的掌法未免太自信。
一個經歷幾百年而不倒的武林世家,如唐門,當然不會只有一個絕藝。
唐家的拳法也是絕藝。
葛衫人已使出一招「泰山九連環」。
這一招有九個變化,每變化一閃,威力就加一成,往往變了七個變化,對方就會被震斷身體。
可是這次葛衫人感到自己加一成力,反擊的力量就強一成。
當他使出第九種變化時,忽聽「喀嚓嚓」一聲響,自己的雙手、雙臂,甚至肩頭的骨頭齊被震碎。
兩條手臂垂下,葛衫人嘆道:「是我擊敗了自己。」
唐諒負手身後,好整以暇地笑道:「我幫了一點小忙。」
他幫的是大忙,因為正是他將葛衫人的力量原封不動地卸了回去。
用到第九重變化時,這份力量會使任何的骨骼都承受不住。
葛衫人自己也一樣。
用鏢人忽然貼到葛衫人的身後,葛衫人面部一陣抽搐。
他表情古怪地說了一句:「謝謝,你總算是我的朋友。」
他倒下,后心已有一處傷口,很深的傷口。
寶寶正吃驚不已,用鏢的人也倒下,前心插著銅鏢,銅鏢幾乎沒柄。
寶寶驚奇地道:「好好的,為何自相殘殺,又自殺?」
殷大野道:「因為他們就算不死在唐諒手上,回去也沒有好果子吃,反正都是死,不如自殺。」
寶寶瞪了他一眼,道:「就你知道,我們剛才在拚命,你卻看熱鬧。」
殷大野苦笑道:「寶寶又沒有在我身上撞一下,我穴道不解,想不看熱鬧也不行。」
三個人不由笑了。
寶寶又道:「閉上眼睛,不就可以不看熱鬧了嗎?」
殷大野討好道:「難得見到寶寶大展神威,怎捨得閉眼?」
明知是馬屁,不過拍得有水平,寶寶也就坦然受了。
唐諒已輕輕出指解了殷大野的穴道,殷大野穴道剛解,就跳到門外,揮拳伸腿,竟練起了掌法。
寶寶訝然,道:「你在幹什麼?」
殷大野手足不停,邊笑道:「別才憋了太久,又見到唐公子的精妙掌法,手實在癢了,這才發泄發泄。」
寶寶和唐諒又發出會心一笑,殷大野可真是個妙人。
殷大野打完了一趟拳,又回到店中端起一個酒壺,「咕嚕嚕」猛灌兩口。
放下空酒壺,抹乾酒水,伸出兩個指頭,一本正經道:「寶寶,有兩個消息,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聽哪一個?」
寶寶道:「當然先聽壞消息。」
殷大野嘆了一口氣,道:「衛紫衣因為思念寶寶過深,因此憂疾入體,此時已經大病不起。」
寶寶聽得驚呆了,眼淚很快就流了下來,顫聲道:「大哥真病了,寶寶該死,這麼久還不回去。」
殷大野又道:「第二個消息,第一條消息是假的,衛紫衣沒病,活得比老子還要自在。」
寶寶大叫:「你耍我。」
他撲上去,小拳頭搥得殷大野的胸膛「咚咚」直響。
殷大野毫不在意,只是大笑道:「席老鬼輸了,我終於騙過寶寶了。」
他又笑道:「不過寶寶還真該回去了,衛紫衣這幾日茶飯不思的,再這樣下去可真要病了。」
寶寶急道:「大哥現在在哪裏?」
殷大野笑道:「不管在哪裏,管叫他一天之內到這。」
從懷中摸出一隻鴿子,撕下布條,寫上地址,將鴿子放飛。
殷大野道:「我寫明是在天津,我們這就去天津。」
唐諒卻不能去。因為他要追殺唐情,無論唐情逃到哪裏。
寶寶和殷大野上路,一想到馬上可以看到大哥,心裏就像揣了個兔子。
一想到大哥一定會責罵他,心裏,也像揣了個小兔子。
寶寶就這樣揣著兩隻小兔子,跟殷大野去了天津——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5:59:21
第三十回 美人計
這是一幢華麗、壯觀,剛剛修葺一新的巨宅。
這是張真人的習慣。
每到一處,他都要留下一幢巨宅。
這不是奢侈和浪費。
每一座巨宅,都是一個據點,據點連成線、連成片,就會成為地盤。
張真人的野心並不大,他從不做統治武林的夢。
數百年來,不知有多少人做過這種夢,卻無一例外地遭到失敗。
張真人只想一塊一塊地培養勢力,經過數年的經營,他的勢力已經非常可觀,已經足以和天下第一大組織「金龍社」抗衡。
張真人下一個目標,就是吞併「金龍社」,他已經有這種實力。
張真人沒有小看衛紫衣。
所以他在醞釀、準備,沒有十分的把握,他不會動。
湯小石卻經常勸他:「小謝背叛,小俞被殺,所以我們不要碰『金龍社』。如果能和衛紫衣、蕭傲雲三足鼎立,已經足夠了。」
湯小石想不通,一個垂暮老人,何以有那麼大的野心?
湯小石滿足現狀。
更何況他知道,進攻「金龍社」的實力是自己。
湯小石不願和衛紫衣交手,他不想失去已經得到的。
張真人反對。
老人和小孩一樣,都非常固執,固執得不近人情。
謝靈均的反叛,俞振金身死,「金龍社」的力量可想而知。
湯小石不願因為張真人的野心,從而葬送自己。
而張真人什麼話也聽不進去,阻止他的唯一方法,就是殺了他。
這就是湯小石需要唐情的原因。
再強壯的肌體,再精湛的內力,都抵不住唐門暗器的毒藥。
殺死張真人當然並不容易,用毒,瞞不過張真人,用暗殺手段,希望等於零。
只有用唐情。
因為張真人一定會喜歡唐情,唐情也的確很惹人喜歡。
他的身世、武功,都會令張真人對他另眼相看。
到了唐情得到信任后,事情就非常好辦了。
就算用唐門暗器刺殺張真人,也是非常危險的。
但只要死的不是自己,湯小石不會管那麼多的。
湯小石的武功當然比唐情好,刺殺成功的機會當然比唐情高。
但會有危險。
湯小石自然要把這種危險,轉嫁到唐情的身上。
湯小石為什麼不找組織中的心腹?
那些心腹人多對張真人敬若天神,別說刺殺,就算背地裏說一句不恭敬的話,也萬萬不敢。
所以只有唐情最合適。
再說,就算唐情行刺失敗也沒有關係,湯小石可以說唐情是個姦細。
行刺張真人失敗的結果,只能是死亡,唐情死了,湯小石還不是想怎麼說就怎麼說嗎?
唐情會同意嗎?
湯小石是這樣做的。
他首先買通了一名美女,這名美女是江南的名妓,妖媚風流,從十二歲就學會對付男人了。
偏偏唐情的最大弱點就是多情。
多情的公子,遇到多情的美女,自然會有纏綿的事情。
唐情很快就墜入情網,他臉上的沉醉和幸福,是任何人都能看得出的。
愛屋及烏,唐情對介紹人湯小石也感激不盡。
他說,他最愛的女人是婉兒。
婉兒就是那個名妓的名字。
他最好的朋友就是湯小石。
唐情自然不能永遠待在婉兒的身邊,他是唐家的人,唐門子弟每年最起碼要做三件轟動武林的大事。
唐情奉命去川滇鋤奸,自然把照顧婉兒的重任交給了湯小石。
可是等唐情回來,卻發現心上人已為他人所有。
這個「他人」就是張真人。
湯小石痛心疾首地說:「他是我師父,我不能違背,也無法違背他的意願,他來到我這裏看到了婉兒,你叫我怎麼辦?」
唐情怎能怪湯小石,他只怪自己無緣,美人薄命。
可是他又怎麼忍受得了心上人受一個老匹夫的糾纏。
在他的再三請求下,湯小石答應讓唐情見婉兒一面。
唐情見到婉兒時,婉兒已明顯消瘦,婉兒又撲到唐情的懷中,泣不成聲。
她訴說對唐情的思念,傾吐老匹夫對她的凌辱。
她說她之所以不死,就是為了要見唐情一面。
說完這句話時,她閃電般抽出湯小石的劍,就想了結自己的生命。
唐情輕輕地制止了她,流着淚說:「我,一定會救你。」
他不想帶着婉兒一走了之,卻不想連累湯小石。
他更不願在被殺追、逃亡中生活,因為他深知張真人的可怕。
婉兒和唐情又不得不分開,婉兒將走時說:「你一定要救救我,一定要救救我。」
當時她臉上的哀怨、凄涼,早已令唐情心碎。
他回來后,就把自己關在屋子裏,整整關了一天一夜。
這一天一夜中,他喝了二十斤的烈酒。
最後他出來,同湯小石請求說:「我從未求過你,這一次你一定要幫我。」
湯小石心中已在暗笑,因為他的計策已經成功。
「美人計」是最古老的計謀,也是最有效的計謀。
不過當他聽到,唐情請求自己幫助他殺張真人的時候,湯小石大怒,並且裝作拔劍要殺掉唐情。
唐情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將頭都磕出了血。
湯小石這才將他扶起,嘆氣道:「誰讓我們是朋友呢?這世上除了朋友幫你,還有誰能幫你?」
唐情感激涕零。
他說從現在起,湯小石不但是他的朋友,而且是他的恩人。
然後兩個人靜了下來。
殺張真人絕不是件容易的事,不但要有過人的勇氣,而且還要有嚴密的計劃。
唐情有的是勇氣。
他們制定計劃的第一步,就是唐情必須得到張真人的信任。
怎麼做才能得到張真人的信任?
湯小石早已成竹在胸。
想要得到一個人的信任,首先必須得到一個人的喜歡。
要想得到歡心,就必須投其所好。
這些道理,湯小石比誰都明白。
所以他對唐情說:「張真人平生有三大愛好,美女、名馬,他最喜歡的則是琴。」
唐情道:「名琴易得,我的朋友中,也有一位收藏名琴的。」
湯小石笑道:「自古以來,共有四大名琴,『號鍾』、『繞樑』、『綠騎』、『焦尾』,張真人已無不盡得。張真人喜歡的當然不只是琴,而是琴韻。」
唐情皺眉道:「我的琴藝雖然也算不錯,但絕非是一流的,以我的琴藝,張真人未必會喜歡的。」
湯小石笑道:「唐兒的琴自然無法取娛於張真人,但有一個人,琴藝妙絕天下,一曲撫罷,聞者無不如醉如痴。」
唐情道:「湯兄說的,可是『撫琴妙手』花解語?」
湯小石道:「花解語雖然貌陋,但聞其曲而令人忘其丑。」
唐情道:「你是說,如果我能得花解語之授,必能取悅於張真人?」
湯小石道:「正是。」
唐情道:「可是花解語願意授琴藝於我嗎?」
湯小石嘆道:「問題就在這裏,花解語此人,剛正不阿,他所不喜之人,就是如刀於頂,他也不會撫琴的。張真人屢次命他撫琴,都被他拒絕。」
唐情道:「連張真人都打動不了他,何況我?」
湯小石笑道:「張真人不行,你卻未必不行。」
唐情道:「為什麼呢?」
湯小石道:「謀刺張真人,以我倆之力,當然不夠,以唐兄身份,拉動花解語入伙,想必不難。」
唐情沉吟道:「既然事已至此,我好歹也要試一試。」
※※※
江湖七妙手中,最無用的,就算是花解語了。
除了彈琴,他實在沒有其它的本事。
偏偏他並不以為彈琴是一門絕藝。
所以除非他心血來潮,否則你就是和他待上一年,你也別想聽到妙樂仙曲。
至於為了逃避授琴之責,他更能做出跳崖裝死的事情。
唐情知道,打動花解語,並不比打動張真人容易多少。
這一天中午,唐情攜著一架琴來找花解語。
他帶來的琴自然是名琴,以音色論,並不亞於「焦尾」、「綠騎」。
花解語被單獨關在一間屋子裏,這是湯小石的安排。
看守花解語的人,只有兩個丫鬟。
這兩名丫鬟的武功不過是二三流的,但對付花解語卻已足夠。
花解語試驗過幾次,想從丫鬟的手下逃走。
他一次也沒有成功過。
這兩名丫鬟,一個叫綠哥,一個叫小琴。
唐情來到花解語的房前時,正看到花解語在一個人生悶氣。
他的頭髮凌亂,衣衫不整,想必剛經過一次又不成功的逃亡。
唐情將琴留在了門口,一個人走進了屋裏。
花解語並不認識唐情,綠哥和小琴也不認識。
小琴厲聲道:「你是誰?」
唐情笑了笑,忽然揮拳,擊打小琴的面門。
小琴避不過,她的武功只不過是二三流,而唐情的武功,卻是一流的。
唐情並沒有真正打碎小琴的臉,他從不會對女人太粗魯的。
他的拳已變成掌,掌緣輕切到小琴的頸部血管。
小琴昏了過去。
唐情一把扶住她欲倒的身體,又將她推給了綠哥。
綠哥只有接住,唐情的手正好從小琴的肋下伸出,輕點綠哥的腰間大穴。
他將兩個最起碼要昏睡十二個時辰的丫鬟,扶到了床上,然後沖着花解語微笑。
花解語怔住。
他被唐情瀟灑自若的武功怔住,他最羨慕武功很好的人。
過了良久,他才欣喜道:「你是來救我的?」
唐情點頭,笑道:「我的確是來救你的,也是救我自己的。」
他的第一句話花解語明白,第二句話,花解語就不懂了。
不過只要是來救自己的就行,花解語站了起來,興沖沖地就往外走。
唐情把他攔住,問道:「你要到哪裏去?」
花解語疑惑道:「你不是來救我的嗎?既然救我,為什麼不走?」
唐情道:「難道你不想和你六位兄弟一起走?」
花解語嘆氣道:「守衛他們的人,可比守衛我的人高明,最起碼有六位一流的高手,就算以你的武功,也不可能同時擊倒六位高手的。」
唐情道:「所以你打算自己一個人走嗎?」
花解語道:「不是我不講義氣,而是我實在無能為力。」
唐情道:「你錯了!你有能力救他們,我一點也不騙你。」
花解語無奈地笑道:「我連這兩名丫鬟都對付不了,又怎能去對付那六位一流的高手呢?」
唐情道:「難道你忘了,你有一種天下無雙的絕藝。」
花解語道:「你是說彈琴嗎,難道琴聲可以殺人?」
唐情很認真地點頭道:「不錯,有時候琴聲的確能殺人。」
他將這個計劃源源本本,不帶一絲隱瞞地告訴了花解語。
連小婉的事也沒有隱瞞。
唐情明白,要想打動一個人的心,必須說真話。
花解語聽完以後,頭搖得就像貨郎鼓。
唐情道:「你不信我們能成功?」
花解語道:「當然不信,你的武功再好,也對付不了張真人的。」
唐情微笑道:「看來,我必須向你證明一下唐門的暗器。」
花解語道:「你怎麼證明?」
唐情道:「我進入這個小院時,身上帶有湯小石的手令,可是如果我帶你出去,他們就一定不會讓我出去。」
花解語也知道,院子外最起碼也有三名一流的高手。
花解語道:「如果你能在我數三下之中殺掉他們,我就信你了。」
唐情微笑道:「也就是說,你就會答應授我琴藝?」
花解語點頭道:「可是你辦不到,絕對辦不到。」
唐情微笑道:「你隨我來。」
兩個人走出了房間,走出了院子。
立刻就有三個人走了過來。
這三個人在江湖上本是名人,懼於張真人的武功和勢力,他們不得不投效「光明教」。
在這教中待的時間越長,就越能感到其中的好處。
以前欺負過他們或是並不是很尊敬他們的人,現在一見到他們,就像最孝順的兒子見到最嚴厲的老子一樣。
漸漸的,這三個人已從不十分忠心變得十分忠心。
他們知道,只要努力做好份內的事情,就可以得到一切想得到的。
他們發現,有一種強大的勢力做靠山,的確比以前單槍匹馬要好得多。
所以他們都很忠於自己的職責,知道疏忽職守會得到頗嚴重的懲罰。
唐情剛才進入這個院子時,憑的是一張湯小石的手令。
這種手令一次只限於一個人使用,唐情可以自由出入,花解語卻不能。
唐情也正想除掉他們,因為他們已知道自己和湯小石的關係。
唐情有信心,有把握,唐門暗器是從不會讓任何人失望的。
三個人走了過來,一個使棍的人走得最慢,倘的步子沉穩有力,走路的時候,上半身幾乎不動。
走在中間的卻空着手,但他的雙臂卻比常人長得多,雙手垂下,可以過膝。
這個人又矮又瘦,偏偏卻生了一雙長臂。
武林中有一個家族,天生異常,很適合練一種叫做「通臂拳」的武功。
練成「通臂拳」之後,雙拳堅硬逾鐵,並且由於手臂較長,其威力要比一般的拳法厲害得多。
走得最快的人身體修長,步子就像貓一樣地輕捷,這說明他的輕功很不錯。
他也是空手,但卻穿着一件口袋非常多的衣服。
每隻口袋中都裝滿了暗器,各種各樣的暗器。
會用暗器的人,一般都擅長輕功。
花解語看是這三個人,已經開始為唐情擔心。
因為他的武功雖然不佳,武林見識卻不少。
他低聲對唐情道:「這是『盤龍棍』潘七,『通臂神拳』金正印,『滿天花雨』花非花。」
唐情微笑點頭,這時「滿天花雨」花非花已經走過來。
他還很客氣,他笑道:「閣下莫非是要走了?」
唐情道:「是的。」
花非花依然笑着,看着花解語,道:「這位閣下一定是送行的了?」
「不是。」唐情道:「他和我一起走,一起離開這裏。」
花非花的臉色變了,金正印和潘七也皺眉頭。
花非花淡淡地道:「這是違反規矩的,閣下只許一個人進出,難道湯先生沒有對閣下說過?」
他以為唐情是自己人,所以還是比較客氣。
唐情道:「我不管,我想把誰帶走,就把誰帶走。」
和花非花的態度相比,唐情的態度不但無禮,而且很絕。
花非花沉下臉來,道:「那閣下就遇到麻煩了,並且我勸閣下最好不要動手,否則會更麻煩的。」
唐情笑了笑,道:「如果我偏要動手呢?」
他果真動手了,不是放出暗器,而是先戴上手套。
這個程序一點都不能亂。
花非花不再說話,因為對方明明是在惹事,不但是一種惹事,而且是一種嚴重的反叛行為。
花非花不得不履行自己的職責,他把手一揮,潘七和金正印就撲了過來。
對付叛逆的人,是根本不用客氣的,所以潘七和金正印用了殺招,而且是全力以赴。
盤龍棍招沉力猛,「通臂神拳」出招狠辣,在這兩種武功的逼迫下,沒有人會感到輕鬆的。
何況還有暗器隨時可以出手的「滿天花雨」花非花——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6:00:21
第三十一回 別有用心
唐情居然回頭對花解語道:「你可以開始數了。」
說到「你」的時候,鹿皮手套剛剛套緊了手指。
說到「數」的時候,飛旋盈舞的盤龍棍忽然垂下,像是一個被擊中七寸要害的毒蛇。
本來勢如風雷,抓向唐情面門的金正印的手,反而抓向他自己的咽喉。
更妙的是「滿天花雨」花非花,他的暗器已打出,但暗器只飛行了一尺的距離就紛紛落下。
潘七的盤龍棍已經拋下,雙手摀住了面門,紫黑的血就從他指縫中流了出來。
「通臂神拳」金正印的手的確很可怕,他的十指硬生生插入自己的咽喉,拔出了一枚多刺的暗器,也帶出了紫黑的血。
「滿天花雨」花非花已經倒下,雙手還握了不少未發的暗器,暗器的鋒刃已經刺破了他的手。
只有他的血是鮮紅的。
那麼唐情的「多情刺」呢?
難道並沒擊中花非花?
花非花忽然出口噴出一口紫黑色的血,同時一枚「多情刺」也被他噴出。
隨着「多情刺」和污血,同時噴出的還有七顆牙齒。
這時潘七和金正印早已停止了動作,變成了兩具死屍。
兩個剛才還生龍活虎,不可一世的人立刻就變成死屍。
花非花暫時還活着,「多情刺」打入他張開的口中時,他正好用牙齒咬住了暗器。
如果他知道是唐門暗器,他絕對不會咬的。
現在他知道了,他睜圓了眼睛,睜得很可怕。
他只說了一個字:「唐──」然後他也倒下。
唐情微笑,回頭道:「你從一數到幾了。」
沒有回答,因為花解語已經昏了過去,活活嚇昏過去的。
因為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殘酷的殺人方法,偏偏他的膽子不大,他又怎有心思去數「一、二、三」?
唐情拍醒了花解語,道:「剛才你也看到了,這種武功是不是能夠完成計劃?」
花解語翻了翻白眼,用手指著唐情道:「你是唐情。」
唐情道:「我是。」
花解語道:「求求你下一次殺人的時候千萬不要讓我看到,我求你了。」
對這麼誠懇的請求,唐情又怎忍心不答應呢?
他點頭道:「我保證。」
唐情又做了必要的工作,他將三個人的屍體放在一起,點了一點粉末在傷口上。
這是唐門處理屍體最普通的方法。
屍體很快就變成了黃水,正好泥土也是黃的。
用一點黃土蓋住,三個高手就在這世上消失了。
這一切當然是讓花解語閉上眼睛以後才做的,否則他又會昏過去。
至於小翠和綠哥,唐情不忍心殺她們,他畢生從不殺女人的。
既然不殺,就要帶走,一個背一個。
當他們離開時,花解語問道:「我們就這樣走嗎?張真人若看到我不在,一定會懷疑的。」
唐情道:「這是湯小石的事了,下面的事我不管。」
湯小石既然負責這裏的安全,自然有很多方法讓張真人不知道這件事。
何況張真人剛得了婉兒,婉兒是那種讓男人無法離開她半步的女人。
唐情也很清楚這一點,可是他不說,甚至連想都不敢想。
他生怕會控制不住自己,馬上去找張真人。
兩個人背着小翠和綠哥,悄悄地離開了這裏。
十二個時辰以後,小翠和綠哥醒了過來,發現自己躺在木板床上。
木板床擺在一間茅草屋裏。
屋裏還有一個男人,又年輕,又漂亮,又有一副迷人的微笑。
小翠想起來,這個男人似乎和自己昏過去有關。
綠哥已想起來,她叫道:「你是誰?我們怎會在這裏?」
唐情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問了她們一個問題。
他問:「你們想不想被剝光衣服,泡在冷水裏?」
小翠驚叫道:「這種下流的事你也做得出?」
唐情又道:「我還能做出把你們放到棺材裏,還可以在棺材裏放滿老鼠和蛇,並且是活的。」
他只是說說而已,並沒有這樣做,兩個女人就已尖叫了起來。
女人也許並不怕被剝光衣服,但老鼠和蛇是無論如何要怕的。
這是女人的通病。
小翠顫聲道:「你不會這麼做的,你不會這麼做的。」
唐情道:「這就要看你們聽不聽話,乖不乖了。」
綠哥和小翠幾乎同時道:「我們聽話,我們乖。」
唐情目中閃著光,道:「真的?你們真的會恨乖?」
一個男人用這種眼光看兩個已經很豐滿、很成熟的女人,會有什麼動機?
小翠卻想,這個男人不管怎麼說比我見過的男人要漂亮,如果他真要──我又有什麼辦法?
綠哥的意思恰好也是一樣。
她們臉上顯得羞澀,假裝無奈,但並不是十分不願意的神情,接着她們幾乎同時點了點頭。唐情露出了微笑,最迷人,尤其最迷女人的微笑。
他道:「我餓了,你們快去給我做飯去吧。」
原來他竟是這個要求,小翠和綠哥不由有些失望。
但她們真的很聽話,下了床,真的去做飯。
她們並不想逃,首先因為逃不了,其次這個男人看上去並不壞。
這兩條理由,足夠讓兩個算是孩子的女人留下來。
廚房在外面,搭著一個小屋子,一切用具都很齊全,地上有青翠的蔬菜,有活鮮的河魚,有一塊新鮮的豬肉。
燒飯做菜,都是她們天天做的,所以她們很快就淘凈了米,洗凈了菜,宰殺了魚,切好了肉。
唐情忽然走進廚房,他道:「你們會做飯?」
小翠性格活潑,性格活潑的女孩往往很容易適應環境。
她不但已經完全適應,而且好象和唐情很熟。
她笑道:「你見過不會煮飯不會做菜的女人嗎?」
在當時,這種女人很少。
唐情點點頭,道:「不過,你們應該了解我的口味。」
小翠道:「公子喜歡什麼?」
唐情道:「第一,飯要燒得老,有鍋巴飯才香,第二,菜要炒得嫩,太老了就不會好吃。」
小翠道:「是不是還有第三?」
唐情道:「第三,最好不要放毒藥,我不喜歡吃有毒藥的東西。」
誰也不會喜歡的。
小翠和綠哥當然不會放毒藥,第一,她們已經開始喜歡唐情,第二,她們根本沒有毒藥。
唐情最後道:「我叫唐情,你們以後可以叫我唐公子。」
綠哥驚喜地道:「是不是『多情公子』唐情?」
唐情笑道:「是。」
然後他就走了出去。
他很多情,但大多數情況下,都是見過他的女人多情。
綠哥還沉浸在喜悅中,她喃喃地說:「我這不是作夢吧?我是在為『多情公子』唐情做飯?」
小翠咯咯笑道:「公子尚未多情,你就多情了。」
唐情定到屋后的小溪邊,花解語正在調琴。
他看到唐情,笑道:「我什麼都看到了,什麼都聽到了,你果然很有本事,我如果有你的一半本事,這輩子就不會打光棍了。」
唐情笑了,苦澀的笑。
他如果有本事,小婉就不會給張真人搶走了。
一想起這件事,唐情的心成就像插了一根針。
花解語靜靜地看着他,神情有說不出的莊重,一有了琴,他就像變了一個人。
他嚴肅地道:「不管有什麼事,你都要把它忘記,學琴如學劍,心中不能有一絲雜念。」
不光是學琴,學任何東西,道理都是一樣的。
唐情點點頭,收斂表情,坐在花解語面前,道:「我知道了,現在我們可以開始了。」
花解語撥動琴弦,流水般的聲音輕輕流出。
他的確是此道的高手,他的見解之精湛,琴藝之高妙,都是唐情從未領略過的。
如果他不曾在琴上下過多年的功夫,根本就聽不懂。
而他的水準和花解語一比,就像只學了一天武功的人去面對一個苦練多年的高手。
時間似乎過了很長,卻似乎走得很快,只聽小翠在叫:「吃飯了。」
菜有四樣,還有一道湯。
不用去品嘗,就知道菜一定很香,湯一定很鮮。
唐情一坐下就吃,但他無論怎麼做,動作卻很迷人。
綠哥哧哧地笑道:「唐公子難道不怕毒藥?」
唐情道:「不怕,能吃到這麼好吃的菜,就算馬上死了,也心甘情願。」
他不愧是「多情公子」,每一句話都讓女人心動。
花解語卻停箸不食,並且「咦」了一聲。
唐情道:「怎麼回事?」
花解語道:「我以前也天天吃她們的菜,為什麼今天的菜卻特別好吃?這是怎麼回事?」
唐情微笑,扭頭看着小翠和綠哥。
綠哥把臉藏到小翠的背後,小翠則低下了頭。
兩個人的臉紅得都像一塊紅布。
※※※
天津。
天津離京城很近,所以不可避免地成為「金龍社」的勢力範圍。
寶寶和殷大野剛進入天津,就看到人群中有「金龍社」的弟兄。
一群大漢樂呵呵地向寶寶走來,領頭的,是「金龍社」的一個小頭目,「飛刀飛鐮」陸松。
陸松走過來,打揖道:「殷大野好,寶少爺好。」
寶寶迫不及待地問:「大哥在哪裏?」
陸松笑道:「正是大當家派我來迎接寶少爺的。」
又對殷大野道:「席領主和陰執法也來了,正在麗春樓喝花酒,他們說,如果看到殷大野,一定要你老人家去的。」
殷大野道:「這兩個龜孫子,才離京城就逛窯子,不怕太座們知道?」
陸松笑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況太座之令?」
殷大野笑道:「說得好,我這就去『教訓』他們。」
大笑而去。
寶寶道:「陸頭目,大哥自然不在麗春樓的,那大哥又在哪裏呢?」
陸松悄悄道:「大當家知道寶少爺回來見到他,一定撒嬌不已,故而,才避開眾人耳目。」
寶寶笑道:「不是找寶寶單獨教訓,不讓其它人護著吧?」
心頭就有一些惴惴不安,畢竟這一次出去時間太長,大哥不擔心才怪,見了面,不罵幾句才怪。
罵就罵吧,反正除了罵,大哥又能對寶寶怎樣?
這就是典型的「恃寵而驕」了。
陸松引路,進了一個很幽靜的小院子,因為已是初春,迎春花已經開了,黃得耀眼,樹木也已發芽。
走進小院,撲面而來的是春意盎然。
寶寶道:「大哥可真會挑地方,這裏好幽靜。」
陸松不答,笑嘻嘻地推開一扇門,寶寶走了進去。
陸松將門關上,寶寶想,和大哥見面,有必要這樣神秘嗎?
正猜疑間,珠簾一掀,一個宮妝打扮,艷麗無雙的女人走了出來。
寶寶嚇呆了,因為這名宮妝少女,正是紫秋如。
原來陸松竟是個叛徒,竟將寶寶騙到紫秋如這裏。
怪不得尋詞支走殷大野,原來是為了這個緣故。
寶寶看着紫秋如冷冰冰,陰沉沉的臉,心中明白,這一次,可比以前的歷險要兇險百倍。
紫秋如目中燃燒着仇恨,她的樣子好嚇人,寶寶驚駭得步步倒退,縱然他智能無雙,此時也束手無策。
紫秋如冷冷地道:「寶寶,世上若沒有你,又怎會有那麼多事情,今天,你終於落到了我的手上。」
寶寶冷靜下來,笑嘻嘻地道:「寶寶不明白,紫姑娘為什麼這樣恨我?」
當今之計,只有違背意願,裝痴賣傻,拖延時間了。
紫秋如嘶聲道:「我當然恨你,若不是你,衛紫衣怎會不把我放在心上?」
寶寶心道:「大哥有了寶寶,自然不會把你這個醜八怪放在心上。」
紫秋如也很美,但若和寶寶的絕代麗姿一比,恐怕真要算醜八怪了。
當下卻迷茫地道:「大哥不是對你很好嗎?記得不,大哥常常帶我們去遊玩哩。」
這些事,何須寶寶提醒,紫秋如何時不在想着與衛紫衣相處的一分一秒?
紫秋如想起那些甜蜜的往事,心中的殺機,不知不覺地退了,再看着寶寶天真無邪的臉,不由想到,不錯,寶寶是個孩子,怎會知道男女之情?
紫秋如並不算是個壞人,她的所作所為之所以失去理智,只是因為因愛不得而成恨,因恨而怒。
人一怒,就失去了理智。
現在靜下心來,不禁有些後悔了,如果慢慢地和衛紫衣相處,或許還有希望的。
以自己的地位、武功、容貌,並不是沒有機會的。
寶寶見紫秋如沉吟不語,知道自己扮豬吃老虎的妙計已經得逞了。
於是柔聲道:「秋如姐姐,大哥還在等我,寶寶走了。」
說走就走,趁紫秋如神思恍惚之時,推開門,悄悄地走了。
紫秋如從沉思中驚醒,厲聲道:「給我站住!」
招隨聲出,紗綾飛擲,纏住了寶寶的手臂,硬生生又將寶寶拉了回來。
寶寶笑嘻嘻地道:「秋如姐姐好精湛的武功。」
紫秋如不說話,接住寶寶的纖腰,飛躍而去。
她要將寶寶帶到哪裏去?
寶寶不知道,紫秋如也不知道。
她的心亂極了。
停下腳步,到了四野茫茫的荒野。
何去何從?
紫秋如心亂如麻。
對寶寶是殺是放,紫秋如彷徨無計。
如果殺了寶寶,自己今生和衛紫衣只能是反目成仇。
而放了寶寶,則寶寶仍然是衛紫衣和自己之間推不動的頑石。
紫秋如心亂如麻。
不遠處的河邊,正有一條清亮的小溪,溪邊,青草已成,垂柳綠綠。
一棵柳樹邊,坐着一個披蓑衣,戴斗笠的釣魚人。
釣魚人背朝紫秋如,所以紫秋如看不到他的面容。
釣魚人忽清吟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可惜,可惜。」
這是「金剛經」中的一句偈語,紫秋如過去也曾聽過,但今日猛然聽到,牽動心事,不由怔住。
自己雖經幾番掙扎努力,但漸漸地離衛紫衣越來越遠。
看來,世上話事,皆不要強求,無緣無份,終非自己所有。
釣魚人復吟道:「命中有時終須有,命中無時莫強求,可惜啊,可惜。」
紫秋如不禁介面道:「可惜什麼?」
釣魚人道:「自古紅顏多薄命,不如意事常八九,若一味強求,不免雞飛蛋打,竹籃撈水。」
紫秋如痴痴問道:「難道我所做的都是錯的?」
釣魚人道:「錯即是不錯,不錯即是錯,世上之事,本無錯與不錯,執著於是非之間,已著相了。」
聲音蒼老,卻渾厚無比,寶寶免得聲音好熟,心中不由一動,心道:「莫非是大和尚叔叔?」
紫秋如目中盈淚,雙膝點地,道:「求大師點化。」
釣魚人笑道:「你本是夙慧靈根,何須我點化?」
言罷身起,向遠處走去,他走得並不快,但轉瞬之間,已去了七八丈之遠。
寶寶心中再無疑問,這種「縮地功」,幾近仙術的輕功,當世除大和尚叔叔,誰人可為。
心念動間,紫秋如已經追了出去,急急道:「大師,等等我!」
兩個人漸行漸遠,剎時不見。
寶寶立在原處,百般尋思,明明是大和尚叔叔,為何不認寶寶?
難道大和尚叔叔不要寶寶了?
想到這,淚珠兒早化作斷了線的珍珠。
復又想到,大和尚叔叔是有道高僧,對紅塵恩情,本不放在心上,他對寶寶,可謂「相見猶如不見」。
見就是不見,不見就是見。
小小的秦寶寶,竟也悟出了一點點禪機。
想到自己快要變成小和尚秦寶寶了,不由地破泣為笑。
寶寶本就是感情極豐富,情感極率真的,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從不會勉強自己的。
抹乾眼淚,正欲回到天津去見大哥衛紫衣,忽聽到遠處有琴聲傳來。
叮叮咚咚,說不出的美妙。
剛才是「侵」字韻第一疊,現在是「陽」字詞第二疊了,連綿不絕,內蘊無限的憂思之情。
寶寶慧根靈氣,為一時無雙之選,雖然不懂琴,卻隱隱聽出撫琴者的悲苦。
忽聽琴聲作變徵之聲,音韻可裂金石,寶寶心裏驀地一緊,只轉到「崩」的一聲,餘音已絕。
寶寶起了好奇之心,琴聲好生高妙,又蘊悲苦之意,天下的傷心人,哪有這麼多呢?
寶寶動了慈心,想去找撫琴人,或許能讓他開心起來。
寶寶喜歡讓別人開心,讓別人開心的方法他也有許多種。
尋着琴聲的方向,隱隱看到有一間茅屋,建在小山腰上,茅屋顯然是新砌不久。
再走過去,昏暗的光線中,影影綽綽,看到兩個人。
一個人道:「你一定又想到小婉了,如果這樣下去,你學不成琴的。」
另一個垂手道:「是。」
前一人道:「以後莫在做『綺蘭』、『思賢』了,只可將心中歡樂注入琴中。」那人又垂手,道:「是。」
寶寶一聽這兩個人的聲音好熟,聽起來,一個像花解語,一個像唐情。
這兩個人素不相干,怎會湊到一起談韻論琴了呢?
按捺不住好奇心,藉著昏黑的夜色上佳的輕功,輕輕掠了過去,一跳一落,不帶絲毫聲響。
先轉到茅屋后,從小窗看到,屋中陳設簡單,不過兩張床,一張桌子,兩張椅子。
從門開處,可以看到花解語的身子和唐情修長俊彥的身材。
果然是他們倆。
兩個人席地而坐,花解語口講指划,不時地撥動膝上的琴弦,發出叮咚之聲。
唐情則垂手傾聽,深恐錯漏了一字一句。
兩個人的神情,都極專註,除了琴,世上不再有他們關心的事情。
寶寶聽了幾句,就聽煩了。
又是什麼「無射律」,又是什麼「君弦」,又是什麼「宮、商、角、變徵、征、羽、變宮」。
寶寶哪裏懂得。
寶寶心道:「怎麼說的都是天書似的,怎麼這兩個人也不嫌煩。」
扭過頭不去看他們,一眼就看到那間小廚房,和小翠、綠哥。
兩個人正在忙碌,飯菜的香氣,飄到寶寶的鼻中。
真是好香,寶寶也感覺餓了。
從屋后溜到廚房的窗口,斜着眼睛往屋裏看去。
小翠和綠哥都很專註,和門口兩個談琴的人差不多。
寶寶好久沒有惡作劇了,今天見到這麼好的機會,不由玩心大發。
不一刻,飯菜已好,小翠拿着碗筷出去,便喊道:「唐公子,花先生,吃飯了,煩不煩呀?」
唐情正聽得入神,花解語正講到精湛處,一時都入了神,哪裏聽得到小翠的聲音。
小翠將飯菜端回大屋,和綠哥在廚房中收拾。
這麼一個大好機會,寶寶哪裏能夠錯過?
踱到屋后,從窗口輕輕潛入,桌上有四菜一湯哩。
秦寶寶手中的辣粉可是辣椒的精髓,只需一點點,就足夠讓最不怕辣的人叫苦。
寶寶撤的可不是一點點,而是很多。
做完這些「工作」,寶寶張著嘴偷偷地笑,從窗口出屋,腦海中很快想到,唐情、花解語吃菜之後的狼狽樣。
不一刻,聽到腳步聲傳來,想必唐情和花解語已進屋了。
不一刻,只聽「哇」的一聲,聲音好慘,被踩住尾巴的貓也不會這麼慘。
只聽花解語大叫道:「怎麼這麼辣,川菜也沒有這麼辣。」
唐情是四川人,四川人很能吃辣,但他也辣得冷汗直流。
他苦笑道:「這種辣味我以前只嘗過一次,那一次,是秦寶寶到我們家做客的時候。」
聲音還在屋裏,寶寶就看到唐情站在自己身後,一臉的苦笑。
他無奈地笑道:「寶寶,我算是怕了你。」
他只是無奈地笑着,臉上卻沒有惡意。
寶寶隨唐情進屋,花解語一看到寶寶,臉上就不自然起來。
他一看到寶寶,就想起和寶寶以前的一個協議。
「若是在你面前彈琴,我就從斷魂崖上跳下去。」
現在寶寶來了,並且一定聽到了自己的琴聲,花解語該怎麼辦?
小翠和綠哥看到寶寶,也不由地怔住。
天下居然有這樣漂亮的小孩,如果是女人,豈不真如天仙?
幸好這小孩子不是女子,否則自己哪配作女人?
望着寶寶的目光,是又羨又妒。
唐情笑道:「這就是秦寶寶,你們可算開了眼界了。」
他是對小翠和綠哥說的。
小翠驚訝道:「這就是秦寶寶,那麼大的名氣,竟是個小孩子。」
寶寶白了她一眼,道:「小孩子怎麼樣?甘羅拜相,也不過十二歲嘛。」
小翠和綠哥見寶寶好可愛,立刻就喜歡上他了。
怪不得聽說「金龍社」大當家將寶寶當作寶貝了。
寶寶笑吟吟地看着她倆,忽然變色道:「啊!你頭上有蛇。」
小翠和綠哥大驚失色,戰戰兢兢的,卻不敢用手摸頭髮。
小翠看綠哥,綠哥看小翠,兩個人都齊聲道:「你頭上垃沒有蛇呀?」
寶寶早笑得打跌,唐情也用手撐住了桌子笑,花解語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
小翠和綠哥這才明白,上了寶寶的一個大當。
唐情微笑道:「誰讓你們剛才說寶寶是個孩子?剛才一驚可是輕的,再得罪寶寶,說不定真弄一條蛇放在你們頭上。」
望着寶寶古怪的笑容,小翠和綠哥心裏發毛,早就聽說過──寧可得罪天王老子,不可得罪秦寶寶。
小翠和綠哥這才領略這句話的真諦,收拾了飯菜,去廚房重新做。
她們一走,寶寶就望着唐情,歪著頭左看右看。
唐情急忙察視自身,深怕有個什麼不妥讓人見笑。
看了一遍,見衣衫整齊,無一不當,不由問道:「寶寶在看什麼?」
寶寶道:「我在看你究竟是壞人還是好人。」
唐情有趣地道:「好人、壞人能看得出嗎?」
寶寶點點頭,道:「能看出。」
唐情笑道:「那寶寶看我,是好人,是壞人?」
寶寶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和湯小石在一起,當然是壞人。現在和花解語在一起,才像是好人。」
唐情在笑,道:「那我究竟是好還是壞?」
寶寶道:「花解語除了琴,什麼都不懂,很容易受人欺騙,所以,你最有可能是壞人了。」
花解語大窘,寶寶上一句將他捧得高高,這一句跌他一個跟斗。
唐情更覺有趣,道:「原來寶寶還是認為我是壞人。」
寶寶道:「壞人也會笑,可是笑得陰險、詭詐,讓人看了害怕。」
唐情笑道:「我的笑很可怕?」
寶寶搖搖頭,道:「你的笑很可親,寶寶認為,你不是壞人。」
唐情道:「只憑一個人的笑容就可以判斷一個人的好壞?」
寶寶道:「差不多,反正從來沒有判斷錯誤。」
唐情深信不疑,他知道寶寶有一種奇妙的直覺,並且從來沒有失誤過。
寶寶很疑惑地道:「那你為什麼和湯小石在一起,甚至不惜背叛唐門?」
唐情微微一笑,正在想怎樣跟秦寶寶解釋。
花解語搶先道:「那只是因為一個婉兒。」
他為了討好寶寶,為了讓寶寶忘掉那個協議,所以趕緊搶先出口。
「為了一個女人?」寶寶好驚訝,一個女人有這麼大的魔力,竟讓一個人背棄天下最具有實力的家族?
花解語不管三七二十一,早將事情的原因說了出來,一滴不漏。
反正寶寶是自己人,說出來,並沒有多大關係。
寶寶望着唐情,想從他的表情中看出此事的真偽來。
唐情一言不發,只是微微笑着。
寶寶想了一想,古怪的笑容又浮現出來,目中閃著智能的光芒。
唐情笑道:「你不信?」
寶寶笑嘻嘻道:「『多情公子』唐情真的那麼多情嗎?」
唐情笑道:「難道不是?」
寶寶笑道:「寶寶不信,絕對不信,絕對不信,為個女人背棄家族,別人也許會這麼做,唐門子弟絕不會這麼做的。」
唐情又笑道:「為什麼?」
寶寶道:「因為唐門的家族自豪感最強,為了女人,放棄家族,放棄唐門子弟的自豪,再不智的人也做不出來的。」
唐情微笑不語。
寶寶眨了眨眼,道:「老實坦白,你是不是將計就計?」
唐情又笑了笑,既不肯定,也不否定,這說明他肯定了寶寶的話。
花解語才不懂,道:「將計就計是什麼意思?」
寶寶不理他,道:「湯小石挑中你,因為大家都知你多情,多情是男人的一大弱點,湯小石要想策反唐門子弟,自然要找一個有弱點的人。」
每個人都有弱點,多情無疑是很嚴重的弱點。
唐情笑吟吟地看着寶寶,道:「然後呢?」
寶寶道:「所以,他用了美人計,想以此激發你對張真人的仇恨,這個法子,是從司徒王允獻貂蟬於董卓、呂布學的,又叫『連環計』。」
唐情點頭,目光變得好欽佩。
寶寶道:「你呢,正好利用這個機會接近湯小石,藉機殺張真人,以便平定江湖日後的隱亂。」
唐情嘆息,道:「天下居然有這樣聰明的人。」
寶寶得意洋洋地笑着,道:「如果事情順利,你殺了張真人之後,一定順勢殺湯小石,這樣不但為武林消弭一切禍事,也為唐門立一大功。」
唐情笑道:「那樣我就可以自由一段時間,不必再完成唐門子弟每年必做三件大事的任務。」
寶寶道:「那麼婉兒呢,你準備把她怎麼樣?」
唐情嘆道:「一個只會騙人,喜歡演戲的女人,我可不敢接受。」
寶寶笑道:「最慘的還是湯小石,真可謂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唐情大笑。
寶寶這才問花解語,道:「花前輩,明白了嗎?」
花解語說道:「好象聽懂了,又好象不懂,這些事我才不管呢,反正我只教好唐公子彈琴就行了。」
眾人大笑。
花解語不太聰明,但他很誠懇,這一點很難得,很可愛。
這時,飯菜已經燒好,大家倒真的感到餓了,坐下來狼吞虎咽地吃飯。
吃罷飯,喝着小翠沏的濃茶,寶寶道:「唐情,這件事唐諒知不知道?」
唐情笑道:「不知道,所以他才會追殺我,才能讓湯小石相信我。」
寶寶道:「那樣豈不很危險?萬一他殺了你呢?」
唐情笑了一笑,去喝茶。
一個人突然推開門,嘆道:「他當然不怕,因他才真正是唐家小字輩的第一高手,我只排第二。」
說話的是唐諒。
沒有人會想到,唐諒居然會在這裏忽然出現。
唐情從桌上抬起頭來,望着唐諒,唐諒也看着唐情。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何必說呢,流着的都是相同的血液,有些話,不用說,彼此也知道。
過了良久,唐諒才道:「從那一次在小客棧中的事情,我就知道你絕不會背叛我們了。」
寶寶好奇道:「為什麼?」
唐諒道:「因為他的暗器功夫比我還高,卻故意用計謀擒獲我,這是因為他在向我證明什麼。」
唐情的目中有淚花閃爍,有什麼事情,比理解更可貴,尤其是兄弟的理解。
唐諒笑道:「但是你又在暗示你在唐家的被壓抑,而你明明是我們兄弟中最傑出的一個。」
他又笑道:「我如果連這種暗示都聽不出,豈非是獃子?」
寶寶道:「那為什麼大家都以為他不是唐門最傑出的?」
唐諒道:「因為他太多情,多情的人並不適合繼承唐門的繼承人,唐門的繼承人需要的是冷酷無情。」
唐情嘆道:「我不會改變自己,我也不想繼承唐門的衣缽,我一向只喜歡做我喜歡做的事情。」
這是他的風格,這種風格決定他無法繼承唐門的事業。
唐諒看着唐情,道:「你真的準備去刺殺張真人?」
唐情回答道:「我已經決定了。」
他決定了的事情,任何人都無法讓他改變的。
唐諒不再說什麼,他對寶寶道:「寶寶,衛大當家找你,急得要命,你見到他了嗎?」
寶寶道:「我這就回去,免得大哥等急了。」
唐諒轉身,走到了門口,道:「保重。」
他沒有面向任何一個人,但大家都知道他是對唐情說的。
唐情點點頭,道:「我知道。」
唐諒點點頭,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屋外。
寶寶道:「我也該走了,否則大哥看到我一定會打我的屁股。」
說得大家都笑起來。
衛紫衣怎捨得動寶寶一根指頭,甚至連一句話也不會說的。
寶寶轉身,也到了門口,忽然指著小翠的腳下道:「老鼠。」
小翠不會再上當,她笑道:「這屋子裏哪裏有老鼠。」
忽然覺得腳被什麼東西碰了一下,低頭一看,一跳三尺高。
她腳下真有一隻老鼠,老鼠嚇壞了她,她也驚跑了老鼠。
寶寶笑道:「我說真話也沒人信,真是怪事。」
回頭沖大家一笑,離開了屋子。
寶寶下了山坡,卻看到夜色中正有三個人急沖沖向自己迎面走來。
寶寶急忙躲進旁邊的灌木叢中。
三個人很快就來到面前,當先一個,赫然是湯小石。
另外兩個,緊緊地跟着,目光警惕,想必是湯小石的侍從。
真的好險,萬一在山上屋中被湯小石撞見,豈不危險。
湯小石忽然停住,正好停在寶寶藏身的灌木叢前。
他是有意還是無意?
難道他發覺了寶寶的行蹤?
寶寶努力抑制住呼吸,知道像湯小石這種高手,是連最輕微的呼吸聲也能聽到的。
呼吸雖然暫時止住,但不呼吸的滋味好難受。
湯小石沒有動。
他忽然冷冷地道:「我剛才明明聽到有輕微的呼吸聲,現在怎麼沒有了。」
一個侍從道:「我去搜一搜。」
拔刀就要衝出。
湯小石笑道:「除非他是『龜息大法』的高手,否則他憋不了多長時間的。」
他不動,就是要一直等下去。
寶寶憋得滿面通紅,不用摸臉,就知道臉上一定是滾燙的。
冉不大口呼吸,勢必要被憋壞了。
寶寶管不了許多了,就算被抓住,也不能被憋死。
他一下從灌木叢中站了起來,大口地喘氣。
寶寶一叉腰,道:「是我又怎樣?」
湯小石冷冷地道:「看來你好象知道了我的事。」
寶寶裝胡塗,道:「什麼事啊?」
湯小石淡淡地道:「那你為什麼會藏在這裏?」
寶寶道:「深更半夜,我看到三個人鬼鬼祟祟的,當然要躲進來看個究竟。」
湯小石也不相信寶寶會知道那件事,寶寶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知道的。
不過他還是帶走寶寶,帶上了山。
寶寶被湯小石左手牽着,隨着他足不點地地走着。
在湯小石強大的力量控制下,寶寶一動也動不了。
可是大腦已在急速地轉動,怎樣才能擺脫困境?
湯小石看着寶寶,冷冷地道:「你不要想搞什麼花招,在我面前,你最好老實一點。」
寶寶也冷笑道:「你真的很聰明嗎?以為什麼人都騙不了你。」
湯小石道:「沒有人能騙過我,我七歲入江湖,從來不知道騙人,卻從未被別人騙過。」
寶寶只有在心裏笑,真是被人賣了還在替人數銀子呢。
湯小石來到茅屋,輕拍著門,道:「我來了。」
門打開,唐情微笑而立,道:「我知道你該來了。」
湯小石走進屋,將寶寶也帶進來。
唐情和花解語都吃了一驚,不過這種驚訝是正常的。
看到寶寶落入湯小石之手,他們怎能不吃驚。
在湯小石認為,這也是正常的。
他道:「我在山下看到了秦寶寶,他或許已經知道了我們的秘密。」
唐情立刻搖頭,很堅決地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湯小石道:「你為什麼這麼肯定?」
唐情道:「因為在我身邊十丈之內,沒有人能瞞得了我的耳目,而在十丈之外,也沒有人可以聽清我的說話。」
湯小石點頭,唐情的武功,他很清楚,也很相信。
他道:「可是這小鬼總是給我們添麻煩,並且已經不止一次,留着他,以後必給我們添亂。」
唐情道:「你想殺了他?」
湯小石道:「你認為呢?」
唐情微笑道:「你不會犯這種低級的錯誤的。」
湯小石揚眉笑道:「哦?」
唐情道:「你的本意,就是將來與『金龍社』、『黑蠍子幫』鼎立天下,可是你若殺了秦寶寶,那麼,你和衛紫衣必不能並存於世。」
湯小石微笑道:「那我們該怎麼做,放了他?」
唐情知道,湯小石是在試探他,如果自己很迫切地為秦寶寶說話,就會引起湯小石的懷疑。
於是唐情道:「我們當然也不能這樣放走他,等我們大事了結,再將秦寶寶送還給衛紫衣,那麼我們和衛紫衣就很容易成為一種聯盟。」
他笑道:「你的意思呢?」
湯小石笑道:「你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兩個人對視而笑。
湯小石現在必須拉攏唐情,他現在還少不了唐情。
唐情深深地知道這一點。
唐情道:「你將寶寶帶回去,最好不要讓張真人看到。」
湯小石道:「為什麼?」
唐情道:「秦寶寶是衛紫衣的弱點,如果張真人看到秦寶寶,他會怎麼做,你應該明白。」
湯小石道:「不錯。」
唐情的心情這才完全放鬆,他讓小翠取出珍藏多日的好酒,笑道:「你想不想一邊飲酒,一邊聽我彈琴?」
湯小石拊掌笑道:「敢不辭耳,故所願矣。」
琴聲已起。
湯小石聽得很專心,因為唐情的琴聲對這件事很重要。
不得不承認,唐情的琴的確很不錯,非常不錯。
一曲罷了,唐情振衣而起,微笑道:「如何?」
湯小石大笑,道:「聞唐兄之妙韻,不知酒的美味。」
唐情微笑道:「過獎。」
他不去看秦寶寶,寶寶自然也不看他,她早已處之泰然了,無論什麼惡劣的環境,她都能夠適應。
湯小石道:「現在是不是可以帶你去見張真人?」
花解語插口道:「現在還不行,唐公子的手法固然已熟練,但尚未悟得琴機。」
湯小石道:「琴機又是什麼?」
花解語道:「琴機就像劍客用劍的靈氣,學禪者的禪心。」
湯小石道:「你認為什麼時候,唐公子才能悟到琴機。」
花解語道:「多則三年,少則三月,但以唐公子的靈性,也許根本就用不了三個月了。」
湯小石道:「我能等。」
唐情微笑道:「我不會讓你等得太久的。」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6:01:04
第三十二回 離間計
寶寶所受的待遇並不壞。
住的和喝的,當然不消說,還特意有兩名丫鬟侍奉著。
令寶寶開心的是,這兩名丫鬟是小翠和綠哥。
現在寶寶不但有了一個新奇的環境,還有兩個玩伴了。
湯小石也不敢怠慢寶寶,因為以後他還要以寶寶作為和衛紫衣結成聯盟的條件。
寶寶呢,深知這一點,所以就處處和湯小石作對。
湯小石給寶寶下了三條戒令。
第一,不許走出他所住的小院。
第二,不準和除了小翠和綠哥以外的人交談。
第三,絕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結果,湯小石前腳剛走,寶寶後腳就想跟出去。
小翠道:「小少爺不可以這樣,湯先生知道了會罵我們的。」
寶寶可不想連累她們,想了一想,問道:「你們可有結實的繩子,繩子沒有,腰帶也行。」
小翠道:「要繩子幹什麼?」
問也是白問,還是找出一截牛皮索來,因為湯小石說過,寶寶的要求,只要不違反三條戒令,都可以滿足。
寶寶見是牛皮索,喜道:「牛皮索,可比繩子結實多了。」
用金匕首將牛皮索斷為兩截,問小翠道:「如果牛皮索捆人,會不會被人用力掙斷?」
小翠道:「怎麼可能,就算再有力的大漢,也未必能夠掙斷這種用野牛皮做的牛皮索的。」
寶寶一臉的不信,道:「不可能,我把你綁起來,看你是否能掙斷。」
小翠只以為寶寶是為了好玩,哪料到其中有玄機?
她們從小就為人奴僕,所見到的不是對她們不聞不問的主人,就是動不動就想佔便宜的武人。
論起機謀巧變來,她們可比寶寶差得遠了。
寶寶不由分說,三下五除二就將小翠綁了起來。
將小翠綁在床架上。
小翠用力掙了一下,道:「怎麼樣?沒有斷吧。」
寶寶道:「你的力氣沒有綠哥大,綠哥或許能掙斷的。」
綠哥正端了一碗銀耳羹進來,見提到自己的名字,邊吹銀耳羹邊問道:「你們說我什麼呢?」
寶寶嘻嘻笑道:「我賭你一定能掙斷牛皮索,小翠不信,我們試試看,讓小翠輸得心服口服。」
趁綠哥正摸不清頭腦時,又將綠哥綁了起來。
一切搞定,寶寶這才得意地笑了,洋洋道:「這下你們管不了我了吧,嘻嘻,這樣也可為你們推卸責任,湯小石看到你們這樣,就不會責怪你們了。」
小翠和綠哥這才明白,是上了寶寶一個大當。
寶寶又道:「還得堵住你們的嘴,否則湯小石還會懷疑的。」
撕下床單,堵住了小翠和綠哥的嘴巴。
小翠和綠哥睜圓着眼睛,只有眼睜睜地看着寶寶走出院子。
寶寶並不着急走出院門,先從門縫中看外面的動靜。
他看到外面不斷地有巡邏的人走過,一共有兩批,平均每周十分鐘,就會從門口走過一批。
每一批有三個人。
寶寶細心觀察,看出這些巡邏的人原本是以前的江湖人物。
第一批為首的是一個又瘦又高,像一根竹竿樣的人。
瘦子的手中兵器也很長,是一支八尺長的點鋼槍。
憑着衛紫衣傳授的江湖知識,寶寶認出瘦子走昔年長江三長龍中的老二,「滾江龍」魯子常。
魯子常的水下功夫十分了得,陸上武功也可躋身二流之列。
第二批中,寶寶認出一個腳穿皂靴,手執腰刀,一副捕快打扮的人,是以前的清河縣名捕范應青。
寶寶還知道,魯子常是水寇,范應青是捕頭,兩個人以前有仇。
寶寶看到這兩個人,心生一計,回到屋裏,用棉花和有做成一個小人的模樣,又將小翠的繡花針插幾根在小人身上。
最後提起筆來,在小人背後為了三個字:魯子常。
小翠和綠哥看着寶寶做的一切,深感莫名其妙。
寶寶將小人從門縫中丟出,就等著看熱鬧了。
不一刻,魯子常又走過來,三個人一邊走,一邊說着低級的玩笑,走到門口,一人道:
「這是什麼東西?」
寶寶從門縫中看到,魯子常一看到小人,臉色就變了。
他狂怒道:「這是誰的,誰用這個咒我?」
寶寶掩嘴偷偷地笑,在院子裏用腳踢石子,故意弄出聲響來。
魯子常早已聽見,推門見是一個小孩,便問道:「小孩,你在這裏玩,可知這小人是誰丟的?」
寶寶接過小人,吃驚道:「哎呀,不得了,這樣會咒死人的,是誰這樣狠毒?」
魯子常咬牙道:「難怪這幾日我總是心口疼,一喝酒就醉,正是這個小人兒害我的,好狠,好狠。」
一個人問寶寶道:「你可看到剛才有誰從這裏經過?」
寶寶裝作沉思狀,道:「好象是三個人,有一個印象最深,穿得像公差,手裏拿着明晃晃的刀子。」
魯子常勃然大怒,道:「是范應青,一定是他。」
劈手奪過小人,將小人撕得粉碎,怒氣沖沖地走了。
寶寶知道,魯子常這一去,肯定是要打起來的。
因為范應青肯定不會承認,不是他做的,自然不會承認。
而魯子常卻一定不相信,除了原本與他有仇的范應青,還有誰會這樣做?
寶寶可惜這場熱鬧是看不到,不過趁他們打起來,自己趁機可以四處看看,順便探知這裏的虛實。
一溜煙地跑了出去,這時,他手中還多了一根東西。
就是魯子常的令牌。
這又是寶寶妙手空空的又一傑作。
有了這面令牌,寶寶走到哪裏,都不會有人詢問。
將令牌掛在膝上,好不風光,不覺走進一個院子。
守院子的人見寶寶身有令牌,又是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不知是什麼來路,問也不問,就放寶寶入院。
在外面不覺得,一走進院子,才知院子好大。
很大的一個花園,花開得極茂盛,水榭亭台,一應俱全。
花叢中,掩映着一幢造型別緻的小樓,四下里不見一個人影。
寶寶心想,這是什麼地方?這麼漂亮,一定是重要人物住在裏面。
想一想,自己的名氣不小,認識自己的人不少,既然這裏住着重要人物,那重要人物大多武功非凡,博聞廣見,一定能認出自己來的。
於是走到僻靜處,取出隨身帶的易容丸抹在臉上。
臨水一照,果真變了模樣,皮膚黝黑,面頰比以前豐滿,分明是完完全全地變了一個人。
將蒼犀角取下,金練子藏好,大搖大擺地在院子裏逛。
轉過花叢,竟看到一個小亭,小亭建在水中,一個淡妝美人正低頭弄水,惹得水波蕩漾。
美人一邊戲水,一邊發出低低的嘆息。
寶寶小道:「這麼大的院子,只見她一個人,一個人住在這裏,自然好生寂寞了。」
心裏想着,已走了過去,美人忽地驚覺,望着寶寶,驚駭道:「你是誰?怎敢到這裏來?」
寶寶一撇小嘴,道:「這是皇宮嗎?為什麼不能來?」
美人花容失色,急急道:「孩子,這裏是張真人的清修之所,你若被他撞見,小命立刻沒了。」
寶寶也吃了一驚,跑到張真人這裏來,可不好玩。
但寶寶是永不服輸的脾氣,大搖大擺地來了,才不會灰溜溜地走呢。
一挺胸膛,道:「我是張真人的貴客,是他請我來的。」
美人笑道:「張真人的貴賓無一不是絕頂高手,前世異人,你一個孩子,也做得了他的貴賓?」
這句話,可激起了寶寶的好勝心,冷冷一笑,道:「武功再好,不過一個武夫,最多只能砍幾個人頭,而我『小太爺』伊激,靠得是智能闖天下。」
忽一人笑道:「說得好,好一個『小太爺』伊激。」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3-22 16:02:23
第三十三回 深入虎穴
一個鬚眉皆白,宛若神仙中人的老人,危冠羅襪,微笑着走上了小亭。
美人一見老人,立刻偎在他懷中,膩聲道:「這麼狠心,將我一個人丟在這裏,不怕有人搶走我?」
寶寶看了,直皺眉頭,心中暗罵,不要臉。
想來那老人,必是東海妙觀峰的張真人了。
這個美人,自是小婉。
寶寶見過小婉,果然風情獨異,自有一種妖媚風流之態,難怪能夠將張真人這等高人迷死。
張真人將小婉抱在膝上,笑問寶寶道:「『小太爺』伊激,你何時投效於我的?」
寶寶道:「三天前,湯小石力邀我來,我才來的。」
張真人道:「難怪我以前不曾見到過你。」
寶寶暗中想個「小太爺」伊激的名字,聽張真人幾次叫來,竟覺得蠻好聽,比以前的外號可響亮多了。
張真人笑道:「伊激,你剛才誇下海口,可有什麼真實本事?」
寶寶淡淡地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天下諸事,無所不知。」
張真人笑道:「如此說來,倒是要考考你。」
從亭中的一個架子上,拿下一個包袱來,包袱很長很大,打開包袱,竟是一架琴。
寶寶早已得知,張真人有三大愛好,美女、名馬古琴。
瞧這架琴漆色斑駁,年代已久,必是一架古琴了。
如果以前向寶寶問琴,寶寶可是一問三不知,但自從那天聽了花解語和唐情的對答,對琴已是知道一些。
寶寶的記憶力本就絕好,那一天雖只是匆促一聽,也記得了十之七八了。
細細去看那架琴,想來四大名琴張真人必然珍藏,這架琴隨便地放在亭上,雖定是好琴,但絕不會是四大名琴之一。
於是道:「這架琴比不得焦尾枯楓,不過這鶴山鳳尾還配得整齊,龍池雁足高下相宜,繼紋似牛旌,算是好琴了。」
用手撥動琴弦,裝模作樣地聽了,道:「這音韻嘛,倒是清越得很。」
一副煞有其事,十足內行的樣子。
小婉自是不懂,寶寶心中也是惴惴的,不知說得對不對。
張真人卻一臉驚訝之色,道:「難得,難得,能品出這麼些來,真是不易了。」
這樣看來,寶寶真還蒙對了。
原來這「鶴山」、「鳳尾」、「龍池」、「雁足」,都是古琴幾個部位的專名,寶寶記憶奇佳,居然聽一遍就記得了。
張真人微笑道:「伊小俠年紀小小,就有這般見識,可喜可賀,卻不知能為我撫一曲否?」
一說到真的撫琴,寶寶可傻了眼,不過還是有應對的,他道:「所謂『古調雖自受,令人不多彈』,琴聲最是凄切悲涼不過,家人怕我走火入魔,所以不讓我學琴。」
張真人連嘆「可惜」,道:「以小俠之聰慧,他日學琴,必為國手。」
寶寶忽地心念一動,道:「我雖不會,我有一個朋友,卻彈得一手好琴,他也一直想投效張真人的。」
張真人道:「是誰?」
寶寶道:「『多情公子』唐情。」
張真人怔住,道:「四川唐家的人,怎會投效我?」
寶寶道:「唐情在唐家倍受唐諒等人的壓迫,一直出不了頭,他所以寄情於琴上,想效昔日伯牙而遇子期。」
張真人半信半疑,道:「他真的願意投效我?」
寶寶道:「湯小石正在試驗他的忠心,問問他就知道了。」
張真人面露喜色,道:「如果真的連唐家的人都投效於我,他日之江湖,還能是誰的天下。」
寶寶心中冷冷地道:「好狂妄,死到臨頭還不自知。」
張真人道:「那『多情公子』唐情真的能撥一手好琴?」
寶寶道:「既稱『多情公子』,舉凡琴棋書畫,當然樣樣精通的,到時候,試試他就知道了。」
張真人點頭微笑,對寶寶,又有了三分喜愛。
小小年紀,說起話來就滔滔不絕,有章有據,更難得知識淵博,可謂奇才了。
這時,一個人從院門走了進來,正是湯小石。
湯小石走到張真人面前,見多了一位麵皮黝黑的人,心中不覺一怔。
細細一看,更加震驚,雖然面目全非,但目中精靈古怪的光芒,除了秦寶寶,還會有誰?
張真人道:「湯小石,你有什麼事情嗎?」
湯小石按捺狂跳的心,道:「小徒近日來策反了『多情公子』唐情,經過考驗,證明他的確有心投效的。」
張真人捻須微笑道:「這件事,我已知道了。」
湯小石先是驚恐萬分,莫非張真人知道了自己的陰謀?
又一看寶寶洋洋自得的樣子,這才明白過來。
這樣也好,秦寶寶和唐情有交情,不會說他壞話,看樣子,這小鬼頭不知怎的,竟和張真人攀上關係,真是神通廣大。
寶寶道:「湯先生,我『小太爺』伊激來了多日,怎麼不讓我有用武之地?」
湯小石明白,這是寶寶讓自己為他圓謊了。
留着寶寶在張真人身邊,對唐情有利,湯小石於是順水推舟,道:「伊小俠何必着急,住幾天再說吧。」
張真人道:「這個伊激,我很喜歡,就留下來聽用吧。」
湯小石面露喜色,道:「師父垂愛,伊小俠他日必有大成就。」
寶寶何等乖覺,深施一禮,道:「多謝張真人。」
張真人哈哈大笑,道:「小石,過幾日將唐情換來,老夫正要聽他的琴韻是如何的高妙。」
湯小石應了一聲,隨即告辭了。
寶寶於是就留在了張真人的身邊。
※※※
推開窗去,正是繁華熱鬧的大街,屋子裏卻冷冷清清。
沒有秦寶寶在,衛紫衣怎麼會覺得不冷清呢?
陸松已經被擒,如實供出,寶寶是被紫秋如劫走。
衛紫衣心急如焚。
紫秋如最恨寶寶,會不會將對自己的恨遷怒到寶寶身上。
若是那樣,寶寶是吉凶難測。
雖已派人四下打探,但幾日來,各處都無寶寶消息。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像這樣無蹤無跡,最讓人放心不下。
衛紫衣此時不願見任何人,眾首領的安慰之辭早已聽煩,但他們也一樣擔心。
席如秀更是如此,子午嶺中,除了衛紫衣,就數他和寶寶交情最深了,這幾日,幾乎瘦了一圈。
並且,一看到「無情手」張子丹就發火,因為張子丹的妻子紫玉竹,正是紫秋如的姐姐。
張子丹默默無言。
其實席如秀也知道,姐姐是姐姐,妹妹是妹妹,自己找子丹發火,實在是沒有理由的。
不過怒氣總要找個發泄對象,子丹首當其衝。
外面,又傳來席如秀的聲音,這一次罵的是殷大野。
席如秀道:「還虧你是老江湖,連陸松這小子都識不破,寶寶丟了,你去把他找回來。」
殷大野也是火爆脾氣,一點就著,聞言就往外走。
席如秀道:「連寶寶去東南西北都不知道,去哪裏找?」
陰離魂只好道:「大家都消消火氣,戰平和馬泰都沒有回來,他們這一路,或許有寶寶的消息。」
正說着,有人報道:「馬泰、戰平回來了。」
眾人大喜,連衛紫衣也推開房門,走了出來。
大家都去看兩個人的臉。
馬泰和戰平臉上已有喜色,席如秀喜道:「寶寶有下落了?」
馬泰道:「沒有。」
席如秀大怒道:「沒有寶寶的消息,你開心什麼?」
馬泰好生委屈,道:「我不知道寶寶的下落,但我卻知道,寶寶並沒有死。」
這個消息,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衛紫衣抑制住激動,道:「馬泰,你坐下來慢慢地說。」
馬泰微笑道:「不用坐,反正一句話就可以說明白的。」
席如秀急道:「你倒是說啊。」
馬泰忙道:「我和戰平遇到一個叫花解語的人,他說寶寶已被湯小石捉住,帶回老巢去了。」
席如秀急道:「寶寶被這傢伙捉住,還會有什麼好結果?」
馬泰道:「花解語說,寶寶絕不會有事的,因為『多情公子』唐情也在場,他勸動了湯小石不要傷害寶寶。」
席如秀道:「可是江湖七妙手中的琴聖花解語?」
馬泰道:「是他。」
衛紫衣道:「花前輩何在?」
馬泰道:「花前輩就在外面。」
席如秀叫道:「快請花解語進來。」
聽說寶寶無恙,衛紫衣沉靜許多,他微笑道:「我早已想見一見琴韻妙絕天下的花解語。」
大家都在猜測花解語既是琴聖,必然是人品俊秀,高雅風流。
所以,當他們看到花解語進來時,都深覺驚訝。
衛紫衣也不由笑了,道:「可是花前輩嗎?」
花解語慌忙道:「前輩不敢,我今年不過三十七歲。」
眾人都笑了起來,衛紫衣替他一一引見,花解語道:「久仰。」
寒暄已畢,衛紫衣問道:「花兄可曾見到寶寶?」
花解語便將前事細細地敘述了一遍,眾人這才放下心來。
席如秀搓搓手,道:「『光明教』虎視中原,必有異謀,趁此機會,將寶寶救出,一舉攻破『光明教』。」
陰離魂道:「事不宜遲,要去,馬上就去。」
衛紫衣點頭,向花解語詳細問明了路徑,吩咐道:「馬泰、戰平,速回子午嶺,讓展大領主選二百精幹人馬。」
馬泰領命而去。
衛紫衣道:「如秀、離魂、子丹,我們四個人立刻去救寶寶。」
席如秀大喜,道:「當然,當然,這幾日真正憋壞了。」
花解語道:「我來帶路。」
衛紫衣擔心花解語身無武功,而此行卻很兇險。
花解語不侍衛紫衣開口,道:「我的六位兄弟也被關在那裏,如果這一次我不去,他們一定會看不起我的。」
他既然這麼說,衛紫衣只有成全他。
現在衛紫衣身邊,只有貼身的十八位衛士,加上眾位首領,不過二十餘人。
以這二十餘人去攻張真人的老巢,豈不是飛蛾撲火?
衛紫衣不這麼認為。「光明教」內部紛爭不已,自己輕騎突進,成功的把握有六成之多。
何況為了救寶寶,就算達一成機會也沒有,衛紫衣也一定會去的。
二十三匹快馬,飛快地出了天津,灰塵揚起,漫天蔽日。
※※※
張真人住的小樓,精緻而華麗,至於樓中,更是極其奢華。
寶寶第一次隨張真人入小樓,看到地上所鋪的,是雪白的地毯,算是波斯地毯中的極品了。
四壁上,都掛着精巧的宮燈,光線柔和而明亮。
寶寶一進入房間,就覺得滿室異香,香氣不知從何處而來。
至於那些桌椅幾屏,都是極品。
寶寶進入過皇宮,可是連皇宮也沒有這樣奢華的。
張真人在軟椅上坐下,美人小婉就像貓一樣蜷伏在他大腿上。
寶寶見怪不怪,背着手,在房間里走來走去。
張真人道:「伊小俠看我這裏的陳設如何?」
寶寶搖頭道:「不好。」
張真人不由微訝,這樣的陳設也說不好,還有什麼好的?
寶寶道:「前輩是世代英豪,所住的地方也該乾淨、俐落,充滿豪氣才是,像這樣華麗的屋子,只應做女子閨房。」
這般無禮的話也只有寶寶才說得出,張真人會不會生氣?
張真人沒有生氣,他點頭道:「初時小石為我佈置時,我也覺得過於纖巧,不合我的身份,以伊小俠的意思,怎樣佈置才算是好的呢?」
寶寶道:「將宮燈換去,換上巨燭,只此一換,定會令人有耳目一新之感。」
張真人笑道:「好,就依你之意,可是巨燭暫時沒有,還要煩伊小俠監製。」
寶寶心道:「將我當奴僕使喚,真是該死,也罷,古來成大事者,都是要卧薪嘗膽的,現在忍一忍,到時再說。」
學着江湖禮節,拱手道:「不勞前輩吩咐,我定會造出一些最精美的巨燭來。」
張真人道:「工匠雜役等,由小石管着,你去找他就行了。」
寶寶道:「那些工匠,只會做出一般的東西,前輩用的東西,他們的手藝是不配作的。」
張真人有趣地道:「那伊小俠認為誰配?」
寶寶道:「江湖上最出名的巧匠,是『笨手笨腳』冷小肝,由他來製造,最合適不過了。」
張真人微笑道:「果然慧眼識人,這事就交給你去做吧。」
寶寶答應一聲,道:「這裏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行動上不方便,冷小肝又是囚犯,更加不方便。」
張真人道:「這有何難,我賜你金字令牌,通行無礙,敢阻你路者,斬!這樣行不行?」
這樣當然行了。
寶寶有了這個金字令牌,就可以自由行走,他的小小「陰謀」也可以得逞了。
金字令牌到寶寶手上,是一塊圖形的銀牌,用金字刻着「令」。
※※※
金字令牌果然很有用,寶寶很神氣地別在腰上,見到的人不但不敢問一句,還恭恭敬敬地侍立兩側。
寶寶在整個大宅中逛了一遍,出夠了風頭,才去找冷小肝。
自從寶寶大鬧鳳城小竹攖后,張真人見事態暴露,每日盤桓小竹樓者不計其數,鳳城中,更有各種各樣的江湖人。
如果貿然取寶,不但太招人耳目,也比較危險。
這件事只有等一段時間,等事態平靜下來再說。
所以冷小肝這段日子過得很悠閑。
所謂悠閑,就是有吃、有喝、有住,但不得自由行動。
像江湖七妙手這樣不肯俯首的人,都會被制住武功,這就不得不佩服「光明教」人才濟濟。
江湖七妙手的武功被暫時封住,只能像常人一樣,至於高來高去,舞刀弄槍,那是不可能的了。
寶寶走進關押冷小肝的小院,兩名守衛連忙退避一邊。
寶寶洋洋走入。
冷小肝正在曬太陽。
他從屋裏搬了一張椅子,坐在椅子上曬太陽。
看到寶寶進來,冷小肝連看都沒有看一眼。
心裏只在想,這個小孩子怎會有金字令牌?他是什麼重要人物?
寶寶的惡作劇心理在作怪,現在有上好的機會,不捉弄捉弄冷小肝才怪。
陰沉着臉,走到冷小肝面前,冷冷地道:「你是冷小肝嗎?」
冷小肝傲然道:「是。」
寶寶道:「你師父沒有教你回答問題要站起來嗎?」
冷小肝洋洋不動,索性連話也不說了。
寶寶一把拎起冷小肝的衣領,冷小肝失去了功力,無法掙扎,只有像只小雞一樣被寶寶拎着。
寶寶把冷小肝拎到屋裏,將大門「砰」地關上。
冷小肝以為自己一定要倒霉了,他早就認了。
寶寶嘻嘻一笑,道:「好個義士,寶寶這下佩服了。」
雖然寶寶面目全非,但他的精靈古怪的表情,清脆的聲音,可是別人無論如何也模仿不來的。
冷小肝又驚又喜,道:「是寶寶,你怎麼來的?」
寶寶神氣活現地道:「天機不可泄露,山人自有妙計。」
冷小肝開心極了,寶寶真是神通廣大,不但混進來,還混到了金字令牌。
寶寶道:「其它人呢?」
冷小肝道:「他們就在隔壁,我在牆上挖了一個洞,每天晚上,都可以見面的。」
寶寶道:「你說話有氣無力的,是生病了?」
冷小肝嘆道:「不是生病,而是被用了禁制,渾身的力氣都被制住,有力發不出,急死人了。」
寶寶道:「解穴我可不拿手,不過我會讓人解你的穴道的。你被解開,他們幾個人也可以行動了。」
冷小肝喜道:「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衝出去了。」
寶寶搖搖頭,道:「這院子戒備極森嚴,外面能看到的守衛,只是冰山一角,隱藏在暗處的高手不知有多少,冒冒失失地闖出去,只有白白送命。」
冷小肝發愁道:「那可怎麼辦?難道在這裏等死?」
寶寶笑道:「等死不必,你倒可慢慢地等著,寶寶自有辦法救你們出去。」
冷小肝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寶寶笑道:「很快。」
冷小肝放下心來。寶寶的神通他早已領教,天下寶寶做不到的事情,想來想去,還真的沒有。
寶寶問道:「你以前做過蠟燭沒有?」
冷小肝道:「蠟燭?」
寶寶葫蘆里賣什麼葯,在寶寶不拿出來之前,打破腦殼也想不出來的。
寶寶神秘地道:「就是放在大廳上的那種巨燭,你會不會做。」
冷小肝感到有一種被侮辱的感覺,堂堂的天下第一巧匠,難道連小小的蠟燭也不會做?
寶寶嘻嘻微笑道:「寶寶要的蠟燭可不是一般的蠟燭。」
冷小肝道:「蠟燭就是蠟燭,還有什麼不同?」
寶寶神秘地笑了,在冷小肝的耳邊輕語了幾句。
冷小肝也笑了,笑得開心極了。
他現在有什麼想法呢?
他想好好地抱抱寶寶,好好地親一親寶寶。
他只是想一想而已,當然不敢——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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