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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蕭瑟] 落星追魂《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2 21:03:56     標題: [蕭瑟] 落星追魂《全文完》

落星追魂  作者:蕭瑟


夏日,蒼竅一片澄藍,僅有些許白雲,

像一團團的棉絮,舒捲在蒼青的山頭上。

蟬兒嘶啞著喉嚨,在唱著那古老的戀歌,

有氣無力的時唱時停,曲子也仍舊是.....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2 21:04:35


第 一 章 一番遇合

夏日,蒼竅一片澄藍,僅有些許白雲,像一團團的棉絮,舒捲在蒼青的山頭上。

蟬兒嘶啞著喉嚨,在唱著那古老的戀歌,有氣無力的時唱時停,曲子也仍舊是那樣單調。

炎陽熱情的撤吻,使得草木都含羞的低垂下頭來,沒有一絲風,是以連獸類都不願出來,而蜷臥在山洞中。這是個炎熱的夏季。

當太陽漸漸移向那邊的山脊,想去憩息時,從西北的天邊,遠遠疾馳過來一大黑雲,把炎陽,都給遮住了,天上一片片,一塊塊的黑雲像跑馬燈似的,奔馳在廣闊的天際,一會見大地都變成灰黯了。

一條耀眼的閃電,劃過了天際,聚接著一聲震耳的霹靂雷聲,響了整個宇宙。

雷很大,雨下得更大,嘩啦—嘩啦的,下個不停,天上是陰沉沉的,雲正濃著呢!

遠處的青山,近處齡小溪,都涫失在一片迷漾中,大地只是整個白茫茫的,那迷濛裡黑黝的影子,依稀可以看出,那是峻巖,那是攀林。

這時從遠遺的山那邊,接連的奔過來幾條影子,矯捷的身形,並不因豪雨而稍有停頓。

每個人都飛快的縱跳著,僅腳尖輕輕點地。便又一躍而起,每一個起落,總在兩丈開外,唯—有前面被追那人的身形,顯得搖晃不定,好像有受什麼傷似的、但速度仍是非常快;把後面那些人拋得遠遠的。後面追的人時時傅出聲聲的呼喝,但這聲音,在大雨中顯得太微弱弱了。漸漸的,前面那人已經跑到一片寬澗的平巖上,但突然的,他打了僵蹌踉,身形也顯得不穩,他知道他是不能再跑了,非耍休息一會兒不行,所以他立定了身子,回頭看了看後面追來的人,皺一皺眉,迅速的從袋中,掏出一個瓶子,倒出一顆藥丸,放在口中,吞了下去,暗自運氣調息,蓄養體力。

他重重的呼了兩口氣,用手把郵被雨水衝下,而貼在額際的髮絲給梳上去,顯出郝張頗為美俊的臉;朗朗的星目,挺直的鼻子,緊閉的嘴,只是面色過於蒼白,顯得非常冷峻,頜下有些短鬚,額上隱約有些皺紋,歲月已經在他身上,留下丁一些痕跡。

他身上穿了件黑色衣服,外罩…件青袍,衣服已經撕破了許多地方,露出不少傷痕,絲絲的血跡,自傷口流出,因為雨水的關係,衣服整個兒都貼緊在身上。

他把外袍脫下,撕破成布片,迅速的自己把傷口給包紮起來。

這時後面那幾條人影已經躍近了,在四面站好,成為一個包圍形勢,緊緊的盯住他,就恐怕他會長上翅膀飛走似的。夏季的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就這樣一會兒,雨勢漸漸小起來,已不若剛才那樣傾盆似的。雨點落在人頭上,漚成一條條的水路,向下流到臉上。

這些人高矮不一,有老有少,一共有十二人,但個個都緊盯著中間被圍住的中年人。

屹立在中間的那人看了看周圍各人,帶著一種嘲笑的口吻說道:“哈哈!我李某人真是榮幸之至,剛剛打發一批朋友,現地各位又跟隨著來,真使我感到非常光榮,嘿嘿,這位是邛崍秀士,塞北雙雄,渤海派的渤海三劍也來了,哦!還有堂堂名門正宗的華山九宮大俠,武當流雲劍客,這位大概是峨嵋靜悟大師吧,這位是……’他跟光一掃各人,一一含笑的打招呼道:“原來是崆峒的掌劍雙絕吳大俠,十年未見,故人無恙,真乃幸事也,咦!黃河四怪怎地只來了兩位呢?”他鎮定的與各人招呼。

那穿著黃裳,個子瘦瘦的中年人,含笑道:“好說,好說,小弟能見李大俠貴體安康,甚覺欣慰,等下尚要向大俠討教,討教。”

這人是崆峒掌門師弟,武功高強,以伏魔劍法與伏魔掌法享譽當今武林,號為掌劍雙絕。十年前他在陝西遇見巧追魂李英傑,向之挑戰,在第三十招上,即輸了一招,此後他耶重返崆峒,習藝二年之後,行走江湖欲找巧手追魂再度較量,然江湖上已無巧手追魂之蹤影,這次聽到巧手追魂關外回來,乃專程趕上欲報十年前一招之失的羞辱,另一方面,也想能夠得到武林中人垂涎已久的‘落星秘笈’,因此他說道:“這次小弟前來,除了拜謝一招夕賜外,因閱知吾兄獲得‘落星秘笈’,故而也想開開眼界,想必吾兄不會吝嗇吧!”

巧手追魂冷靜的道:“一別十年,大俠絕藝諒必更加高明,等下小弟自當拜領,至於說到秘笈,小弟是有這麼一本,但很抱歉,對於大俠所說,恐難從命。”他略為提高聲音對周圍諸人道:“不知各位這樣的緊緊跟隨小弟,有何事情,若是除了秘笈以外之事,只要小弟能夠做到,必將盡力,否則歉難照辦。”

他口裡雖這樣說,在心中卻暗自嘀咕,不知這次該怎樣應付過去,因為這些人都是當今各派高手,在江湖上每人都有個響亮的萬兒,如今竟一下子來了這許多、而自己身上已經負了傷,他自付道:“為了銘兒,我也顧不得許多了,到必要時,只有使用最後手段了。”這些念頭在他腦裡電光石火的轉了轉。

‘姓李的,你少竇狂,你殺了我們二哥和四弟,今天我們非要把你碎屍萬段不可,否則難稍我們心頭之恨……”這是站在右邊的一個矮胖漠子說的,那正是黃河四怪中的老三。

但他話尚未說完,就給站在左首的一個身著白色儒袍,手拿一把摺扇的秀才打扮的人給截斷了,那正是邛崍秀士,他說道:“憑你們這兩塊料,還想動人家巧手追魂一下,我看你這也是太不自量了,你那兩個膿包兄弟,死得一點也不冤枉,我看你們兩個趁早走吧。”他一面說著,一面還在雨中搖著那把摺扇,那種樣子充滿了輕視之意。

黃河四怪一聽,怒氣更大,一提鬼頭刀,便要找邛崍秀土較量,但被大怪給拖住了。

邛崍秀土哼了聲,方要開口諷刺,但崆峒的掌劍雙絕已冷漠的盯了他一眼,對著巧手追魂說道:“李大俠,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這些朋友都是要看看百年前落星天魔的絕藝,倒底有何高明,故請李大俠能將秘笈拿出……”

他話未說完,巧手追魂已搶著答道:“十年不見,吳兄口才也越來越好,依吳兄之言,這秘笈是該給你了。”他頓了一頓又說道:“不過,我看吳兄,你這話未晃說得過早吧!”

掌劍雙絕吳德光聆聽後臉色一變,憤憤的說道:“我們不用在嘴上多說,等下領教大俠的高招了。”

那靜悟大師見他們在拌嘴,他呼了聲佛號說道:“施主不必爭論,要知寶笈神物乃有德者方能保之,否則反易遭致殺身之禍,施主何不深思呢?”他內力雄厚,那聲佛號呼出,直震得各人耳鼓隱隱發痛。

巧手追魂道:“謝謝大師關心,但我李某人行事向來不怕麻煩的……”

他話未說完,那矮胖的黃河四怪,已聽得不耐煩,他一拔鬼頭刀,一個箭步穿到巧手追魂面前,大喝一聲道:“償我兄弟的命來。”將鬼頭刀一晃,一招‘毒蛇出洞’兜胸刺到,待刀將至胸前時,又化為‘鐵牛耕地’,削向下盤。

巧手追魂繞步向左一閃,飛快的拔出長劍,一招“撥雲見日”劍尖刺向三怪“肩井穴”,他閃步,拔劍、出招、全是一氣呵成,端的是名家手法,不同凡響。

這時大怪也一抄三截棍,“力劈華山”當頭就向李英傑蓋到,巧手追魂一收掌中劍,一招“野火燒天”,劍尖點至大怪咽喉,身形一轉,下面左腳飛快的踢出,大怪兵器方一出手,就見劍尖已指到自己咽喉。

他趕忙一縮頭,向後一翻身,使出“鐵板橋”身法。但他一個身子尚未翻出,那巧手追魂連環而至的飛腿已踢中了他小腹的“血倉穴”上,一陣劇痛,直入心中,他整個人飛出三尺以外,死在地上。

巧手追魂順著右腿踢出之勢,一提左腿,旋身一招“仙人指路”刺向三怪胸骨下之“玄機穴”。

三怪見一招,大怪就倒了下去,心中一慌,見來劍刺至,忙將鬼頭刀橫在胸前格擋來劍,但巧手追魂突地劍式一變為“攔江截鬥”斜抹右肩,劍勢飛快,有如電閃。只見一道劍光的閃過,血花噴出滿地,一條右臂飛出老遠,三怪大叫一聲,倒地滾了兩滾就死去了。本來黃河四怪的武功是以水功較強,這次為了應長白三雄之約,而謀劫“落星秘笈”,但未料趕到關外,經過幾次爭戰,東西還沒有搶到,長白三雄和二個兄弟卻都死在巧手追魂手裡。

剛才他們為了報仇,拚命以赴,故方一上陣即施出狠辣招式,欲置巧手追魂於死地。

但巧手追魂實有獨到之功夫,他出身雖非正派,然天資穎悟,而又肯苦練,故功力絕高,以一套“追魂十二巧打”之掌劍功夫,及一手巧妙的暗器手法,闖萬於江湖。

不過他因幼年孤苦無依,受盡折磨,自是生性偏激,行事向來都是善善惡惡,只隨自己好惡做去,而他又是嫉惡如仇,殺人不放於心。

因而得罪許多黑白兩道好漢,然因他武功高強,故始終未遭黑道高手尋釁,而各大正派亦須閉門授徒,以備華山論劍,所以也沒找他。

其時他遇到了一個幼年時的女伴,一年後,結為夫婦,從此他即很少涉足江湖,但每一出現,黑道中人必定遭殃,故他的威名亦終未被江湖中遺忘。

然而這次他不知怎的在隱居十餘年後,又遠至關外,而且一去就是一年多,當他趕回關內時,即盛傳他得到了百餘年前震撼武林的落星天魔所著“落星秘笈”。

是以他當即受到許多武林高手的攔截搶奪,因每一個人都想成為天下第一人之故,所以不分正邪各派,也都有人趕到參加。原來,那落星天魔在百二十年前時,就縱橫天下,威震四海,許為神州第一人。

當年他方一出道,即進少林,上武當,鬧華山。遠闖崑崙;隻手打敗崆峒三老,並南下點蒼,將點蒼掌門,神劍謝一平,在第四十招上,挑飛了長劍,並削斷他右手姆指,使他以後永不能用劍了。神劍謝一平竟因此羞憤自殺而死,留下遺囑命派中弟子精研劍術,找天魔歐嘯天報仇。

一年時間,歐嘯天的大名,真個天下無人不知。後來雖有不服氣的人找天魔歐嘯天較量,但結果沒有一人能在他劍下走上三十招,而且這些人不是受了重傷,便是陳屍當場。

因他以一套神奇絕妙的落星劍法,及天星步法,稱霸天下,且又心狠手辣,殺人無數,故博得個落星天魔的綽號。

後來,中原九大門派,為報此羞辱,乃邀及天山神俠和南海普陀山的紫竹神尼,共同圍攻落星天魔。

經幾次圍攻,各派精英死去不少,但都無法將落星天魔困住,直至最後歐嘯天在泰山頂觀日出時,始被各大派高手六十餘人圍住,一場拚鬥結果,天魔連斃四十餘人,而自己也傷在天山神俠的菩提金剛禪掌,和紫竹神尼的無相神功之下,負傷逸去,不知其下落。

各派經此役後,元氣大傷,久久不能恢復,各種秘傳絕技,亦失傳不少。

天山神俠和紫竹神尼,卻自此後被尊稱為宇內二聖。

此事雖過百年之久,仍為武林中人津津樂道,也曾有許多人四處找尋天魔的下落,終無所發現。而各派也都閉門授徒,研習絕技卜並相約每十年舉行一次論劍,以觀進展。同時各大派因威名已無以往那樣被人尊敬。故都想設法覓得失傳絕藝,重振聲威。此次聞說落星秘笈已現蹤影,乃紛紛重履江湖,找尋這得到秘笈之人。

巧手追魂一路上被人追蹤攔截,雖靠他的機智及武功,逃脫了許多次的危險,卻也已負了傷。

他在陽城縣城內,施下一條‘金蟬脫殼’之計,連夜在星光下奔入王屋山,想越過中條山,趕回河南,然不料又給他們跟蹤上了,一路上奔跑而來,到了這兒偏又遇上一陣大雷雨。

他為了身上已負傷,且他們人數又過眾,故須速戰速決,是以一上來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三招之內立斃雙怪。

他長劍將三怪肩膀削下後,立即收劍抱中,凝神看著眾人,這時圍攻諸人都被他這股氣勢給懾住了,沒有出聲,氣氛顯得冷靜下來。

雨已經漸漸小了,細濛濛的,如淡淡的煙霧般,一陣微風吹來,把雨絲飄散了……

經過雨水洗刷後的峰巒,顯得更加青蔥,樹葉也更加青翠欲滴,山坡上點點野花,比平時更嬌豔美麗,隨著微風輕輕擺動看婀娜的身形。

這時那邛崍秀士,不耐這令人窒息的寂靜,一提那溼漉漉的衣袍,右手搖著招扇,對巧手追魂說道:“李大俠的技藝的確高明,在下不自量力,也想領教大俠幾手高招。”

巧手追魂一拱手道:“客氣了,尚請秀土指教。”他腳下暗踏子午,凝神注視對方。邛崍秀士扇交左手,一個旋身,長衫已經脫下,提在右手中,一貫內力,像一片鋼板似的罩向巧手追魂,緊跟著左手一揮,一片扇影已經襲至。

巧手追魂身形一矮,橫步向右移出三尺,左手發出一道掌風掃開當空壓至的衣衫,右手掌中青鋒走偏鋒,削向邛崍秀士左肩,而邛崍秀士也一晃手中招扇,身形一側,擋封來劍。

他們一搭上手就是一輪快迅急攻,只見銀霞朵朵中夾著片片扇影,也分不出誰是誰了,只是見到人影翻騰,霞光遍天。

兩人的功夫,都是以輕靈小巧為主,故兩人身形閃展騰醒間,稍沾即分,絕下硬碰,盡是飛快發招,迅捷收招,但招式都極狠辣,招招點向對方重穴要處。

十餘招過去,尚是勝負不分。這種情形對巧手追魂來說實是不利,因此

巧手追魂急怒之下,一緊手中長劍,施出他賴以成名的絕學“追魂十二巧打”,一連三招六式,化成一片劍光山影,層層壓到邛崍秀士面前,逼得邛崍秀士連退八步,仍擋不住那凌厲的攻勢。

巧手追魂使至第四招連環絕招時,口中大叫一聲“著”,劍鋒已應聲刺進邛崍秀土的胸膛,只存一把劍柄留在前面。

巧手追魂皺一皺眉,將劍拔出,一股鮮血從創口泉湧而出,邛崍秀土的身體也頹然地倒下,不用說已是魂歸極樂了。

靜悟大師合掌低低的呼了聲佛號,像是表露出他心中有些不忍,但其餘各人,卻沒有什麼表情,因為他們高興爭奪秘笈的人都一一死去,而最後只留下了自己。

站在右邊的掌劍雙絕吳德光這時一抽長劍,走到場中,面對巧手追魂,站好了身形,說道:“李大俠下手如此毒辣,不嫌太過份點嗎?”

巧手追魂淡笑的答道:“如果我的技藝不行,敗在大俠手下,你會留下我一命嗎?若是吳大俠嫌敝人太過份,那麼你還是請便吧。”

掌劍雙絕一聽怒道:“好!我正要拜謝大俠那一招之賜。”說完,他左手一領劍訣,右手長劍一舉,橫在當胸之處,凝神靜氣的看著巧手追魂李英傑。

巧手追魂也將手中青鋒直豎胸前,左手食中兩指輕輕的搭在劍背上,腳下不丁不八的站好,兩眼也緊瞪著掌劍雙絕。

驀地

掌劍雙絕大喝一聲,身形向前欺近,長劍一揮,斜劈巧手追魂左肩,巧手追魂左腳滑後一步,手中青鋒直採掌劍雙絕右手臂彎裡‘曲池穴’,招式快速凌厲。

掌劍雙絕右手一收,長劍發出一招“韋陀伏魔”,直刺對方右脅“期門穴”,那長劍劃開了空氣,嘶斯的作響,這正是崆峒絕學伏魔劍法中的一記妙招。李英傑見來劍竟能發出劍氣,心中不禁凜於他的內力深厚,手中毫不怠慢,長劍斜斜一劈,身子退後半步,劍鋒直削對方右臂,這正是他“追魂十二巧打”中第四招“魄落九淵”,那劍式有如奔雷,迅發而至。

掌劍雙絕見對方變招迅捷,他忙將右臂一彎,長劍右移數寸,劍尖刺向巧手追魂臂上穴道,那巧手追魂見自己這一招發出,妤像硬是把自己手臂,送給對方似的,心中也不禁為他的這種妙絕的招式而震驚,他連忙將這招“魄落九淵”化為第二招“追魂拿魄”,長劍改攻對方胸前“玄機”“巨闕”二穴。

他們一上手二十餘招即很快的過去,巧手追魂施出“追魂十二巧打”絕技,幻化出無數劍影,緊緊包圍著掌劍雙絕,而吳德光也施出“伏魔劍法”,與之對抗,但他每一招都是氣勢浩大,劍路端直,故而巧手追魂久久未能得逞。

要知這“伏魔劍法”,乃崆峒鎮山絕學,與峨嵋“少清劍法”,武當“兩儀劍法”,華山“六合劍法”,並稱當世四大劍法。

然百年前各派在泰山峰頂,圍攻落星天魔時,損失過重,那些早先已經不太完全的劍招,更只是剩下少數傳流下來,現在的伏魔劍法,僅有全部劍法中十分之二一而已。

而巧手追魂的“追魂十二巧打”,乃是他師傅湖山樵子,採用海南劍派詭異刁滑,狠辣絕倫的絕招,與其本派劍法融和餒,去其滓渣而留下的精華,經過多次的改進演練而成的。

那海南派的劍招,皆從偏鋒出劍,完全不合常規正理,然皆迅捷如電,狠辣陰險,出手非傷人而不休,足以在中原各人劍派外,亦獨樹一幟,而能分庭抗禮。

這時巧手追魂連施“魅影幢幛”“鬼哭神號”“魂遊劍底”等絕招,招中套招,式中套式,劍影繽紛的直向吳德光襲去,而吳德光雖然面容嚴肅,劍光如山,攻守兼備,但仍禁下住步步後退,盡全力的擋住那自劍上湧來的如山劍氣。

旁觀的華山九宮大俠一看天際,已是紅霞佈滿,天色漸暗起來,他說道:“天色不早了,若是等天黑,那就麻煩了。”他這是說給大家聽的,顯然含有極大的挑撥性。

那塞北雙醜一聽,一想也對,若是等會給人跑了,誰也別想得到秘笈了,所以他們不管圍攻不圍攻的,互相招呼了一聲,加入了戰陣,與掌劍雙絕聯手圍攻巧手追魂。

李英傑一見,心中忖道:“我不若趁他們還未全部上來之際,先行跑走,否則體力將會不支,那時就只有坐以待斃了。”所以他一緊劍勢,刷!刷!刷!的連攻數招,劍影繽紛撩亂,攻向每一人的周身重穴,銳不可擋,逼得他們退後兩步。

巧手追魂趁這一線空隙,飛身一縱,拔起兩丈餘高,向坡下縱去,左手順手撒出一蓬鐵蓮子,罩向地上各人。

這時大家見巧手追魂竟想逃走,急忙紛紛躍起追趕,那靜悟大師,雙袖一揮,發出一股狂飆的勁風,掃開暗器,同時右手虛空一掌,直往巧手追魂當頭壓倒,其他諸人也都拔出兵器飛身趕到。

巧手追魂腳方著地,已覺颯颯的掌風壓至,他急忙一豎長劍,斜指上空,劃開那如風的掌力,這正是他師門劍法中“劍定中原”的一記絕招,專破各種掌風,化解掌力。

就這麼一招間,各人都已躍到,那流雲劍客首先一領劍訣,劍尖挽起一朵劍花,刺向李英傑面門,而靜悟大師也兩手一分,分襲巧手追魂後背“志堂穴”和腦後“府風穴”,其他各人也都加入圍攻。

一時刀光劍影,掌影繽紛,幾個高手聯結成一個幕,把巧手追魂給圍在中間,任他連施絕技,左擋右架,上下翻飛,但始終沒有緩力之處,他必須全力以赴。

要知高手合擊連攻,並非如一般武林中人群毆樣的,亂打一通,各自為政,反而予人以可乘之機。像他們這些成名高手,只要使出數招,就已知道彼此的短長了,而能以自己的絕技,在適當時候攻入,配合別人招式,故較之訓練有素的陣法,毫無遜色,威力且更顯得強大。

在這種情況下,巧手追魂的“追魂十二巧打”的詭異招式,已根本發揮不出威力,而且他的身上內外負傷,雖藉丹藥之力暫時給遏止住,但真力消耗太多,那能再作長久支撐。

這時他長劍一出,刺向渤海三劍的追雲劍胸前“神封穴”,右手手肘橫撞九宮大俠右手腕脈“大陵穴”,左手駢指成戟,反手一招“無常倒頭”,疾點流雲劍客上臂的“臂儒穴”,一招三式,一氣呵成,不但乾淨俐落,而且威力著實不小。

但他手中掌劍方一出招,兩股強勁掌風已經壓背,而左側劍光一閃,掌劍雙絕長劍探至要穴,這時他欲避已是不及,一咬鋼牙,猛吸一口真氣,將體內真力提起,順著右腿踢出之勢,身子整個兒飛了起來。右掌向前劃一半圓,劍化“悠悠殘魂”之式,連人帶劍向前衝去,左掌挾著排山倒海之力,化招為“追魂拿魄”之勢,直奔塞北雙雄。只聽一聲暴響,夾雜著幾聲慘叫自場內傳出,人體倒處,地上的水花和著泥漿濺得四射那渤海三劍中的“追雲劍”和“追風劍”咽喉上被整個兒割破,血流如注的倒斃在地上,而塞北雙醜也為巧手追魂那拚命的一記狂飆給震得翻開數步,跌倒地上,昏死過去。但巧手追魂他自己也是破一叫後兩股掌風,擊得飛起高高的,一屁股跌坐在泥漿裡,左脅一道長長的創口,鮮血淚淚的往外流,他胸中一陣翻滾,喉頭一癢,噴出一大口血來。他不等眾人圍上,便掙扎著自囊中掏出一本黑色封面的小冊子,雙手作出欲撕毀的樣子,同時大聲叫道:“誰要上前一步,我就把書給毀了。”

眾人一聽也都忌憚著止步不前,就怕巧手追魂真會把書毀了。

巧手追魂立刻迅速的掏出一個玉瓶,倒出兩顆“續命丹”放在口中,又將一粒丸藥揉碎,整個兒的塗在左脅傷處。

這“續命丹”乃當今藥學大師銀髮華陀所煉,神效的確非常,本來他那幾乎斷沒不續的真氣,現在慢慢的又凝結起來了,他在靜靜的調息著。那本“落星秘笈”擱在他的腿上,秘笈上四個金色的字體,閃閃的發光。

天色漸漸黯了,那些豔麗的晚霞,也漸漸的淡了。

從山上流下來的雨水,沖洗著地上的血跡,流到了凹處,順著山溝流去……

巧手追魂一面調息,一面看了看周圍那些貪慾的人,無數個念頭在他腦中打轉,但一個瘦弱的小孩影子,卻明顯而清晰的在他眼前浮現,他彷佛決定了什麼似的……

他站了起來,平靜的說道:“你們各各退後五步,我將秘笈扔出,誰搶到就是誰的。”

眾人聞言如命地往後退了五步。一個個睜大雙眼注視著巧手追魂手中的那本“落星秘笈”。

這時巧手追魂驀地大喝一聲,用力的將秘笈直扔出五丈開外之處,眾人都沒有考慮一下,急急飛身躍起,爭搶秘笈,根本無人管到巧手追魂。

李英傑方將秘笈拋出,身子也同時向後倒縱出一丈開外,右手飛快的自囊中掏出兩枚暗器,用一種特殊的手法朝眾人擲去,帶著一陣嗚嗚的聲響,好像兩隻蜻蜒般,靈活的在空中旋轉。

他又繼續掏出數枚,接連的擲在天空,而非射向眾人,但是那些暗器一飛到他們頭上,卻突然的墜地,像一顆顆流星似的,速度快得驚人,一枚枚的朝眾人疾射而下。

他們正在互相出招,搶奪“落星秘笈”,方一聞聲,仍未加註意,待一覺頭上風聲颯颯,嘯聲嗚嗚,忙抬頭一看時,那些暗器已挾著風聲,電射而至。

那渤海三劍中獨存的一劍“追月劍”,和華山九宮大俠已自閃躲不及,被飛鏢打中,兩聲慘叫發出,那飛刀在他們身上挖開了一個大洞,鮮血洶湧而出……

其餘三人聞警較先,先後各自劈出一道掌風,身體也閃出二丈之外,再也顧不得搶那地上的秘笈了。

但是那些暗器竟是一受掌風,即漏溜溜的打了個轉,劃一道半弧,拐彎的射向後背,而且力量更見雄厚,來勢更形迅疾,那被掌風掃落地上的,則一碰地就又跳起暴射而到。

他們一聽見九宮大俠發出的慘叫,又見到這些奇異詭譎的暗器,不禁想起一件事,那流雲劍客脫口呼喊道:“迴旋鏢,這是蜻蜒迴旋鏢。”

巧手追魂冷哼一聲說道:“現在你才曉得是蜻蜒迴旋鏢?”

說罷他又掏出數枚飛鏢擲向空中,但他鏢方一出手,突地瞼色一變,身子跌倒地上,一張口吐出一口鮮血來,噴得滿身皆是。原來他那受靈丹遏止下去的傷勢,這時因強用內力,而傷勢迸發,昏了過去。

這時蜻蜒迴旋鏢飛得滿空都是,只見上下左右,斜射直擊,挾著嗚嗚的嘯聲,交錯雜亂的向著他們射到,直弄得他們手忙腳亂,狼狽不堪,心中都在叫苦,然而欲罷不能。

原來這種“蜻蜒迴旋鏢”,乃三十年前暗器大家,千手佛陀所發明的,他因幼年時結怨四川唐門中人,險些喪身在唐門門人的暗器之下,故而他事後專心一志埋頭研究暗器,終給他造出了“蜻蜓迴旋鏢”。

此種飛鏢乃用紫金砂合著純鋼而鏈成的,外面是薄薄的鋼葉,中間是螺旋鋼條,打出時貫以內力,用一種特異手法,即會旋轉飛翔,若是一遇阻力,則走弧形襲至。

就因為鋼葉會旋轉,故打入人體,會將肌肉撕破成一個大血洞,深入體內,中者毫無生機,當年幹手佛陀持此暗器至唐門尋仇,將唐門門人殺死三十餘人,造成了唐門中數百年來空前的大損傷。

但千手佛陀也自受傷,掙扎逃走後,江湖上從此即未再見其蹤影,唐門中人尋找了三年仍未找到,亦相信他已死去。為此千手佛陀的師兄獨手金輪方亭城,和師弟聖手金環張正奎,也雙雙鬧上唐門,但都喪身在唐門暗器之下,此事亦曾掀起一陣武林大波浪………

且說蜻蜒迴旋鏢飛得四處都是,使他們三人毫無緩手的機會,這時那流雲劍客盡出全力推出一掌,身形一側反手欲將背上長劍拔出,但不防那背後一枚飛鏢跌落地上,又飛跳而起,射進他的背後,他身形一顫,即將倒下,但他猶自強提一口真氣,鬚髮俱張,長嘯一聲,將手中長劍奮力一擲。

那口長劍有如星光飛逝,‘噗’的一聲,已插入昏倒在地的李英傑的肩膀,把他釘在地上,而流雲剝客也倒下死去。

崆峒掌劍雙絕,見到這樣情形,心中一寒,連忙飛身躍起二丈餘高,斜斜落向左側山坡去,在空中他一拳雙腿,右掌劈出一道掌風掃開射到的‘蜻蜒迴旋鏢”。

他身子方一落下,立即點足於樹枝上,又斜斜飛出兩丈餘;但適才被掌風掃開的飛鏢,卻挾著嘯聲,劃一半弧交叉射至他背腹兩處。

此時他真氣變濁,身形正在下降,來不及換氣,而身體又在空中轉側不便,只聽‘噗’!‘噗’!兩聲,飛鏢已打中他身上,慘叫聲中,他的身子重重的摔在石頭上,濺得四處是血。

而那靜悟大師畢竟是功力深厚,經驗豐富,他一面推出掌風,一面心中思量對策,突地他身形一矮,斜斜撲向那僅相距三尺外的落星秘笈,在地上接連的滾了幾滾,將秘笈拿到手,又連滾開數丈之外,飛鏢將他身上佾袍射穿了幾個洞孔,但終於給他滾出蜻蜓迴旋鏢的威力圈外。

拿到秘笈,他高興得手都有點抖了,他不想以成名之人,使出此種無賴身法來,真是丟人。他高興得仰天長嘯一聲………

但他嘯聲餘音未完,遠處也響起了一聲長嘯,聲音清越了亮有如鶴唳,在空氣中飄曳著,這顯然並非他聲晉的回聲。

他詫異地看著聲音的來源處,只見一個小小的人影,自那遠遠的山脊上,飛瀉而下,有如劃空流矢,速度快得驚人,視崢嶸的高山,有若康莊坦地。

他的念頭還沒有轉上幾轉,已見那個灰色的人影,距此僅十餘丈了,那人每一起落,直達三丈之遠,他心中一凜,想道:“不知來者何人,竟有如此功力,莫非是武林六老中的那一位,他們也會到這兒來?”他迅速的將秘笈放在衣服裡:那寬大的僧袍,儘可以藏下許外東西。

僅一瞬間,那人影已欺近數丈,他這時守看清,那人是穿了件灰色的長袍,兩手背在背後,腳下有如行雲流水似的,略一移動就是數丈之遠,好像腳沒沾地,而是御著風在飛行。

一看到那人的瞼,他的心大大的震驚起來,因為那人的瞼死板板的,沒有一絲笑容,雖然看來是中年人的樣子,但是那兩隻眼睛射出的光芒,卻陰森冰冷但又亮得有如朗星,直射人心底,叫人從心裡會產生出一股寒氣。

靜悟大師生平閱人何其多,舉凡江湖上成名高手,差不多他都見過,但從未見到如此樣相的人,依那眼中射出的光芒,這人的武功該是武林中的絕頂高手,但卻是如此的年青,所以他心中不由一驚。

那人來至距他約二丈之處站定了,頭側了側,看看四周地上倒著的人,當他看到巧手追魂躺在地上,肩頭釘著一把寶劍時,他眼中閃爍著一種難言的情緒。

只聽他冷哼一聲,身形一閃已經到巧手追魂的身邊,他蹲下去,伸出右手來探採巧手追魂的鼻息,然後迅速的將他肩上插著的長劍給拔了下來,掏出一顆藥丸,揉碎敷了上去。

靜悟大師見這怪人替巧手追魂療傷,沒有理會他自己的存在,心中雖然很氣,但凜於那人的武功,是以心中忖道:“這人倒底是誰?不過從他救治巧手追魂的事來推斷,可見他們必是相識,我現在秘笈已經到手,還不如早些走算了,現在已近黃昏,趁早走還可在天黑以前出山,我看悄悄的走吧!”這些一念頭如電光石火般在他心中一轉。

他兩袖一展,“一鶴沖天”,拔起二丈餘,斜斜飛向右側草坡上,但當他身形方始落下,突覺眼前一花,一個人影映在他眼前,嚇得他連忙退後二步。

定神一看,正是那個中年的身穿灰袍怪人,剛才他飛身拔起時,見到這怪人正蹲在那兒,現在他身子方一落下,那人已到他面前,這份快捷的輕功,能有幾人?

靜悟大師也是江湖上聞名的高手,一身藝業非比尋常,這時因身懷落星秘笈,心存顧忌,所以才飛身離開,但他並非真個畏懼。

他開口道:“施主是誰?何故攔截老衲?”

那人聽後,瞼上一無表情,僅將右手一伸,低聲深沉的喝道:“拿來!”聲音有如金石般的一有形之物,震盪在空氣中,使他的心都跳了一跳。

他兩道灰色的長眉一皺,說道:“施主不願告知大名,也就算了,但不知施主要老衲拿出什麼?”

那怪人手仍沒有縮回,說道:“秘笈和你的命!”’這句話可是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著。

靜悟大師一楞,突地仰天一個哈哈道:“老衲行走江湖今數十年,從未有人敢對我說要我的命,哈!我的命和落星秘笈,都在這兒,你要,那麼你來拿好了。”他可是氣極了,但數十年的修養功夫,使他強把這股怒氣給壓了下去。

那怪人冷冷的聽他說完,喝道:“好!”

喝聲中,他身形一閃,欺近靜悟大師,就著那伸出的右手,五指箕張,分襲他胸前的“血阻”’,“肝俞”,“幽門”,“玄機”,“紫宮”等五大重穴。靜悟大師想不到這人會說打就打,僅身形一閃,就已近身前,尤其僅右手一伸,就已能同時點向五個穴道,他連忙左腿退後半步,右手一封來指,手指抓向對方腕臉脈的“大陵穴”,左手扣向臂彎裡的“曲池穴”,出手快捷迅速。

那灰袍怪人口中冷哼一聲,右臂一沉一升,已避開來招,五指依舊原式不變,改點面門的“通太”“睛明”“眉衝”及“喉結”“天突穴”,招式凌厲毒辣已極。

靜悟大師招式方出,見來指又挾著風聲指向面門,他不及變招,只得一收右腿,向後退出三步,雙掌一錯封在面前,以防敵人連接的進攻,但那怪人卻只冷笑一聲,右手已垂下,背向背後。

靜悟大師因被那怪人在兩步內搶先發招,所以迫得他退後一步,這時見那人卻負手而立,付藐視人的樣子,氣得他臉色通紅。

他怒吼一聲,頷下灰色的鬍鬚無風自動,袍袖一揮,雙掌推出一股狂飆,直向灰袍怪人撞去。

那怪人口中哼了一聲,眼中倏地鋒芒畢露,右袍一揮也拍出一道掌風迎上前去。

一聲巨響迸出,激盪得附近的草木都搖擺不定,剛飛入林中的小鳥,也都給驚得又飛了出來。

靜悟大師直覺一股沛然的氣勁撞來,使得他雙堂發出的勁道都抵擋不住,身子登時退後了三步,方始立定足跟站好,而那怪人僅退後了半步,這顯然是他的功夫不夠。那怪人悶聲小響,上前一步又拍出一道更強勁的勁風,直罩靜悟大師。

靜悟大師知自己功力較弱,絕對擋不住這猛力的一擊,但是自尊心及盛名促使他不能示弱,非要接住這一掌,不管它的後果如何,這正是武林中人的一種強悍之氣。

靜悟大師運足全身功力,貫注雙掌,也推出一道掌風,有如排山倒海般的激盪而去。

一聲更大的氣柱相碰的擊晉,發自場中……

靜悟大師滿瞼通紅,頷下的鬍鬚被掌風削得根根皆斷,他蹬、蹬、蹬……的連連退出五步,草地上也留下了幾個腳印,深達二寸有餘……

那個怪人也是破掌風推得立不住足,但他只退後了三步,腳印也淺得多,僅寸許而已。

因為風力激盪迴旋之故,他那左袖竟被吹得飛起,原來這個人僅是一條右臂而巳,他把左袖給扣在腰間的束帶上,所以看來好像背在腰後樣的。

他哼的一聲,一翻右臂,左右劃一個圓,緩緩的推出,一股氣柱自他掌中發出,直揮問五尺外的靜悟大師。

靜悟大師身子方始站穩,只覺胸中氣血一陣翻騰,眼前金星亂冒,而雙腕也覺疼痛欲折,他心中大驚,因為他曉得自己內腑已經受傷,須要運功調息。

這時他見到那人僅有一隻右臂,而又功力如此深厚,他心中在想那人倒底是誰,但念頭還沒轉上兩轉,見那人單掌卻在緩緩的推出,那掌心中有一個圓圓的紅印,好像發出瑩瑩的光華似的,隱隱在掌心流動……

他眼中露出恐怖的神色,瞼上肌肉抽動著,口中驚呼“赤……”他腳步一直在退後著,但他話還沒說完,已被那股氣柱撞上,身子飛出丈餘,倒地死去,胸前的僧衣好像被火燒過一樣,焦黑黑的。

本來靜悟大師的武功也是很高的,原不致於如此輕易的喪命在那怪人的手下,但因早先他已消耗許多內力,且對此人存有畏懼之心,而此人的怪異掌功亦確為武林一絕,故而僅數招間,即已倒地斃命。

這怪人從他僧袍中將“落星秘笈”給掏了出來,又躍回巖上,將每具屍體中的‘蜻蜓迴旋鏢’取出,然後掏出一個小瓶,倒出一些“化骨散”,灑在每個屍體上。

然後躍近巧手追魂身邊,將他挾起背在肩膀上,兩腳一頓,躍出三丈之外,幾個起落已遠遠的消失了蹤影。

暮靄已經輕輕的罩上山頭,叢林披上一層夜幕,夜風在密林中呼嘯,迴盪在山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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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序轉移,已經三年過去了……

三年來,江湖上出了許多的事情,一些較為令人樂道的事,經常的掛在人們嘴上……

首先令人津津樂道的是武當、華山、峨嵋、崆峒等各大宗派,都派出許多門人,找尋他們失蹤的流雲劍客,九宮大俠,靜悟大師及掌劍雙絕,以及其他許多黑道高手。

因為他們是去追尋那天下第一的絕藝落星秘笈的,但卻一直未見回來,甚至連那落星秘笈的得主巧手追魂在內,也未見他重現江湖,就好像輕煙般的消失了。

而有關的謠言,那是更多了,有的說那些人都被巧手追魂給殺了,而他卻隱居在某山中,在參悟邪落星秘笈的無上奇功。

有的人說秘笈巳為一個老魔劫去,而那些追奪秘笈的人,都已經斃命在這老魔手中……

許多許多的謠言給傅了出來,不過好像都有些對,因為這批去找落星秘笈的人,沒有被人看見過在任何地方,和任何時候裡。

其次就是武林六老中的華山玄真子及北海蒼龍叟已經仙去,其餘三老已經閉關,而另一老竹杖神丐,卻將丐幫幫主之位傳予弟子飄渺酒丐後,不知其下落,故此一些老魔邪道都蠢蠢而動。

再次江南最負盛名的威遠鏢局,在一夜之間被夷為平地,鏢局的總鏢頭公孫明下知下落,鏢師十餘人都全部被殺。而北京的第一號大鏢局定綏鏢局,在一次走鏢到河南時,被一蒙面怪客將鏢悉數劫走,雖然請了許多人去追尋劫鏢之人的下落,但是毫無消息,總鏢頭劉公望只得宣告鏢局倒閉。

再其次是武林中突然建了三個大堡,分峙於陝西,河南及河北境內,此三大堡的來頭都很大,與黑白兩道都有交情,而且堡主也都武藝高強,是故名望很高,興盛異常。

江湖上風波很大,捲入江湖中的人,隨著人潮在翻騰,時時有遭滅頂的危險,然而卻有更多的人紛紛跑進江湖,為的是要闖出個響亮的萬兒,顯揚顥揚威風,享受那成功光榮的滋味。

但成功的笑了,失敗的卻倒了下去,再也爬不起來,因為江湖上已消失了他的姓名。

這時在河南的一個小村莊裡,一株幼苗,正在發芽中,受著磨難,在慢慢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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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腳步已經遠離,原野上的枯草,從土中冒出了嫩芽,樹木已經醒來,枝頭上露出了點點的新綠,陣陣和暖的微風吹來,帶著一股清新的氣息,那些南飛的鳥兒已經陣陣的飛回……

這確是一個美妙的天氣,春天溫暖的氣息,遍佈了山野、小溪,早晨淡淡的霧已漸漸散盡,一輪紅日,放出燦爛的光芒,把左邊那一帶的峰巒,映得異常的光亮,那綠油油的草地上的露珠,在旭日下閃閃發光,好像許多晶瑩的鑽石……

山頂上開澗的天空,一片蔚藍、深邃,遠遠的延伸到盡邊,沒有一絲雲,涼爽的空氣挾著野草的香味,白溪谷那邊襲來。

這裡是一條小河,傍著這個小小的村莊,緩緩的流過,它本是從洛水分出來的一條支流,是以河水相當清湛,河床因受砂石多年蝕磨之故,深度也不太大。

河的兩岸植有不少株垂柳,樹幹低低的垂在水面,絲絲綠柳,輕拂著河水,帶起點點漣漪……

因為還沒到暑夏,沒有村童來此泅水,水面顯得非常寂靜,只偶而從下游傳來聲聲的搗衣聲,夾雜著村婦陣陣笑語。

這時從那小村裡一間較大的瓦房中,後面的小門被推開了,從裡面走出一個小孩,手中提了兩個水桶,原來他正是要到這河裡來提水的。

他拿著那兩個水桶,好像很費力的樣子,一搖一晃,慢慢的走近河岸邊,那兒本有兩塊架好的青石板,可能年代過久,所以板面都磨平了。

他一走近,就可看出他身上一定有病,因為他臉色是那樣蒼白,簡直沒有一絲血色,手臂也是細細的,身體瘦弱已極。

但是他那兩條斜飛的劍眉,開闊的額頭,挺直的鼻子,和緊抿著的嘴,可看出他堅毅與果敢的個性,尤其是那藏在一排長長睫毛下的大眼睛,黑榴溜寸,閃爍出智慧的光芒,好俊俏昀小兒郎,只可惜太瘦了。但他家裡的大人竟不憐惜他,讓他在這初春時,只穿件簡陋的夾衣,短短的袖子,露出的手臂已被凍得發紅了,而那雙破棉鞋也不能把腳給整個兒遮住,幾乎已到空前絕後的境地。

而且還要他提了兩個水桶來挑水,看他那走一步,卻要搖三下的樣子,真叫人為他擔心,也為他可憐。他終於走到那塊大青石上,站好後,他將一隻桶放在石頭上,拿起另一隻桶,放在河中滿滿的裝起一桶水,桶子落在水面,擊破了水中的光影,一圈圈的波紋向著四面擴展開去……

等他把兩桶水都給裝滿,他已經累得喘氣不息,他一站起來,突地身子一陣搖晃,好像頭暈要昏倒一樣,他趕快的蹲了下去,緊閉了眼睛。

待他眼睛張開時,眼中已滿含了淚水,但他卻忍住了不讓那已盈眶的淚珠落下來,他抬起頭來望著那悠悠的蒼天,又低下頭看著那緩緩的流水。他輕聲的叫了聲:“爸爸!您為什麼還不回來呢?難道您已忘了銘兒嗎?”

但流水、蒼天只報他以肅靜,他傷心的叫道:“爸!您可知銘兒在這兒受苦嗎?銘兒天天在等著您來把那些欺負銘兒的人殺了。啊!不!不要殺他們,只要讓他們受點苦擾行了,誰叫他們老是罵我,老是打我。”他默默的傾訴著。

流水潺潺的流過,偶而,一條小魚探出水面,抬頭望了他一眼,便又潛入水中,帶起一抹水花。

這時他的思潮已回到了以前,以前那有歡樂,有笑容的日子裡

自他一開始有記億以來,他就沒有看到媽媽了,他不知道他的母親是什麼樣子,但是到他父親疼愛地抱起他時,他總是聽到父親說過他是非常像母親。

同時,老阿福也告訴過他,以前他母親的種種事情……故此他的腦中,已幻想到母親的樣子,那是美麗、溫柔、而又慈祥的,然而他也只能夠在夢裡去見到他母親的影子了。

每當他進入睡夢中,見到了他的母親,總見到母親對他笑著,叮囑他要好好的聽爸的話,用功唸書,作個好孩子,而每次他也叫母親不要離他而去,但是母親卻仍然要走,那就好像一陣煙霧似的,拉也拉不住。

故此他每每從夢中哭醒,但醒來時也總會見到父親在旁,因而他又立刻投入了父親的懷抱中,而父親也是摟緊了他,安慰著他,叫他靜靜的睡去。

他從小就很怕父親的,因為他很少幾乎是沒有看見過父親笑過,整日裡都是板著瞼,皺著眉,但是他卻知道父親是愛著他的,因為從父親那慈祥的眼中可以看出對他的愛,不過他仍然不敢在父親面前撒嬌,因為那慈祥中帶著嚴峻。

老阿福告訴他,當年他父親是怎麼樣的見到了他母親,又如何的為了聽他母親的勸告,而洗手江湖,歸隱家中,不再過問江湖之事。

兩口子思恩愛愛的在家,將閒暇寄託於園藝、詩書之中,因而歡笑常常充塞了這片寧靜的庭院,而整個的家宅也揚溫看春意,愉快的氣氛飄浮在每一個空間……

然而他的母親在生產頭個小孩就是他時,卻因身體太弱,而致難產死了,雖然孩子是活了下去,但自那天起他父親即消失了那以前老掛在唇邊的笑容,而這家宅也消失了歡笑。

也許是由於遺傳,他自小即是很瘦弱的,瞼頰蒼白無肉,而且還不能和普通小孩樣的跑跳,因為只要他稍為用一點力,便會昏倒過去,所以經常的,他是坐在家中看著別的小孩遊玩。

為了如此,他父親買了許各補品給他吃,他記得每天都得吃幾次,其中有人參、燕窩、紅棗、蓮子……但到他自己都吃厭了,他還是那個樣子瘦瘦的沒有一點肉,他年齡到了十歲時,看上去還是跟別人家七八歲小孩一樣,他父親為此感到極端的煩惱,請過許多醫生,但都看不出所以然來。

不過他也有件事,是令他父親非常高興的,那就是他讀書具有過目不忘的聰慧,對事理的看法,也非常透徹,且常有獨到之處,每令儒師驚奇不已,而大嘆乃天下之奇才!

為了疼愛他,父親終年除了出去約一個月外,平時都是在家照顧他,就在前幾年,他父親帶著他,乘著馬車到了洛陽。

當他看到那古色古香的城樓,和那灰色的城牆時,他高興得簡直要跳起來了,父親並且還帶他到那晉宣帝陵、呂祖閣、關帝冢……去遊玩,那是他最快樂的一段時光了。直玩到第三天,才把他帶到一個老頭家裡,原來那正是洛陽第一名醫,經過了那醫生診斷後,方知他乃是天生的,具有“五陰絕脈”的人,這是那位博覽群書的醫生在一本古本醫書中查出來的。

據書中記載:具有此種脈象的人,天性聰慧,智力特高,且性情堅毅不拔,乃天縱之英才,但壽命極短,活不到十五歲,即會死去。

因其身上經脈每過一日,即逐漸硬化,故而影響氣血之運行,致體質極弱,骨骼不強,待全身經脈完全硬化時,人也就死了……

若欲其痊癒,則須由內家高手,以本身真氣,打通他全身的脈胳,但行功時必須防止外魔之入侵,否則功敗垂成,將會影響到施術者本身,更困難的是事先要服下培元固木的靈藥,方不致抵受不住那加之而入的內家真力,而經脈寸斷……

但這種機緣簡直是太難了,等於說是無藥可救。

若是萬一能夠把經脈給打通了,則較常人更加健壯,可享遐齡,倘從事習武,更是事半功信,可至天人合一之境地,因具有此種脈象者,為百年難以一遇的練武良材也。

但父親卻一去四年,還不見回來,而老阿福卻死了,死前叮囑他的兒子高福賜管家,要好好的服侍著小少爺,等老爺回來。

老管家阿福死了後,福賜起先還待他很好,但後來卻聽從廚師張大胖的話,將宅內女婢悉數遣走,然後另外又新請許多婢女,自此以後他的命運變壞了,他們不再把他看作少爺,要他去做事、提水……

一想到提水,他就想起了張大胖那付橫肉滿瞼的面孔,他中止了思緒的向下發展,趕忙把那已裝滿水的水桶,提了起來,慢慢的走回去。

他每走一段短短的路,便要停下來休息一回,是以等他回到那後門時,已費了好一刻的時間了。

他一進門,便看見張大胖子,正站在砧板旁邊,拿著一把菜刀在切菜,胸襟完全敞開著,露出黑茸茸的胸毛,袖子捲起老高,露出了兩條粗壯的手臂,青筋一條條的露出,好像許多蚯蚓爬在臂上。

張大胖一聽推門聲,見是他進來,氣沖沖的走了過去,大聲的吼道:“他媽的!你小子去幹什麼了,叫你提個兩桶水,就去了個半天,我還以為你掉在河裡淹死了呢!”他用那滿是油膩的大手,扭著小孩的耳朵。

這瘦弱的小孩被扭痛了,用小手抓緊那毛手,死命的掙扎,口中罵道:“死大胖子,你敢欺負我,等我爸爸回來,他會殺死你。”

張大胖一聽竟敢罵他,怒極之下,左手抓住他衣服的後襟,一使勁,把小孩提了起來,右手舉起菜刀,恐嚇地喝道:“你這小猴崽子,還敢罵我,我一下去,你他媽的就兩斷了,看你那老子敢來對我怎樣,告訴你,你那老子早就死了,要不然早就該回來。”

小孩只是大聲的罵不絕口,但他卻沒有哭,好倔強啊!

這一陣吵聲,驚動了屋裡的人,一個個的都圍在門邊看熱鬧,但沒有一個人上前勸阻。

小孩掙扎著好一會兒,但卻怎樣也掙不開,突然的,他的臉上泛起了黃色,四肢一陣抽動,頭軟弱的垂下去,他是因用力過度,昏倒過去了,張大胖者見他已昏倒,便把他給扔在地上,拿起菜刀,自顧自的去切菜,不管他的死活。

這時一個鼠目鉤鼻,兩頰見骨的中年人,分開眾婢,走進了回房.一面在扣著衣釦,一面口中嚷道:“幹什麼?幹什麼?”

待他看清劍銘躺在地上,緊閉雙目又咬緊了牙根,他皺了皺眉,說道:“怎麼又昏倒了呢?我說老張你少跟他鬧鬧好吧!”

他回頭望著那還站在門口的女婢叫道:“你們看什麼,還不快去做事,走!走!走!”

他一面吼著,一面揮手叫她們離開,那些女婢也都紛紛的走開了。

他突地又叫道:“阿翠!你過來把少爺抱回他房中,給他灌一碗薑湯。”

一個丫環應聲而至,把劍銘抱起,走出了廚房。

這中年人正是那老家人阿福之子--高福賜--李家的大管家,這時,他待那女婢走去後,便低聲埋怨道:“老張,這麼多人,你怎麼也是這樣說呢!我早跟你說要慢慢來,不要讓左右鄰舍生出疑心,這樣我們才能安穩的得了這份產業。”

張大胖說道:“你偏要這樣麻煩的慢慢來,我說找個人把他宰了,不就是我們的天下嗎?何必多拖時間?”高福賜說道:“你曉得他父親會武功嗎?以前有一晚,我起來解小便時,便見到李老爺拿著一把寶劍,在庭院裡舞著,舞完後那閃閃的劍光還好像在我的眼前樣的。但我只覺眼睛一花,院子裡人就不見了,當時嚇得我趕快的蹲在毛坑裡,動都不敢動。

因此我始終顧忌著,若是他趕回,曉得這事,我們還有命啊!所以我才叫你慢慢來。”張大胖說道:“找個晚上下手,還怕什麼人曉得麼?到時我們二一添作五,把房子田產一賣,遠走高飛,還怕什麼呢?何況他已去了三年多,還不回來,依我看八成是死在外頭了。”

這時內宅忽地傳來一聲嬌喝:“福賜!你在幹什麼呀?還不快來。”高福賜連忙應聲道有,

張大胖也催促地道:“你趕快去服侍你的寶貝吧!不然等下,又要跪算盤,頂夜壺了。”他自己

說著都好笑起來。

高福賜紅著臉道:“你別說笑話了。我們說的話,等會再繼續談,現在我要進去了。”

說完

他連忙跑回內宅。

張大胖仍是繼續在切著菜,但嘴角卻掛起一絲奸笑。

這時在廳堂後面的一間斗室裡,李劍銘終於睜開了眼睛,他一眼瞥見自己已經睡在自己的床

上,口裡辣辣的,舌尖上還帶著一點點甜味。他望著那灰色的牆壁,牆的角落,有著幾個蛛網,

蜘蛛正在裡面等待著它的食物。

他望著那盤在蛛網中的蜘蛛,想道:“蜘蛛在等待著它的食物,等待著它生命裡的希望,等

待著昆蟲去送死,這在它,只是能這樣做,因為它除了等待以外沒有別的辦法了……”

但是人也應該這樣嗎?讓一切的希望,都在等待中來到?讓生命在等待中消逝?

不!生命的光輝要自己來創造,一切的希望,要靠奮鬥,才能付諸實現,否則那只是空幻的等待。

但是……

但是我卻明明曉得自己的生命之光即將熄滅,而我仍然在等待著,等待著奇蹟的出現,忍受著折磨,難道我這是應該的嗎?還是我在流連著這個家?……我是在想重嘗那以前的溫馨?但這個家已不是我的家,我失去了它,而它也遺忘了我。

他側了側身子,讓自己舒服點,床板受壓,而發出了一陣呻吟。他仍然繼續的想下去:

“自從老阿福死後,我就變成了別人的眼中釘,他們把老儒師給辭退,說叫我多休養,但不到兩月,卻要我做事,說是鍛鏈身體,哼!他們明知我不能多動,偏要這樣來折磨我,叫我早日的死去,那麼這一切的產業,都歸他們了。”

他淒涼的笑了笑,用手摸摸頭上紊亂的頭髮,繼續想道:“爸偏又不回來,如果他曉得的話,那他一定會趕回來的,不過,他為什麼要出去這樣久呢?既然找不到藥草,那麼該早些回來,我才不相信我會在十五歲時死去,但是一個人預先曉得他的死期,總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想到這裡,他肚子咕嚕嚕的直響。

他用手摸摸肚子,揉了兩下,想道:“早上起來到現在還沒有吃過東西,但我絕不出去,看他們會不會把飯給送進來。”但他看到那被灰塵蓋滿著的帳頂,他否認了剛才所想的,他想道:“在這兒已沒有一個人在關心我,沒有一個人在當我是小主人,我再留在這兒已經沒有什麼意思,難道我不能走到外面去找爸,我曉得爸是很有名的,一定有許多人認識他。”

“我可以趁晚上動身,那麼沒有一個人會知道我到那裡去了,但是現在我總不能餓著,好吧!現在我就去吃飯。”

他從床上爬了起來,穿好鞋子,便走出房子。

他走到廚房去,見到一個女婢正在洗碗筷,他問道:“還有什麼東西可吃的?”

那女婢看了他一眼,冷冷的答道:“你自己不會去找,還要我端給你不成!”

他一聽,怔了一下,但他終於還是自已走到碗櫃邊去拿起碗,找到飯鍋,但一看已沒有一點菜了,他問道:“怎麼會一些菜都不剩了呢?”

那女婢冷哼了一聲,說道:“誰叫你現在才來,大師傅吩咐把剩菜統統給倒了,說不叫那小雜種吃,我也不曉得誰是叫那小雜種。”說完她輕蔑的笑了笑。

她的輕視,有如一根利箭,深深的刺入了他的心房,那鮮紅的血液,一滴滴的湧出,他痛苦的呻吟了一聲,將牙齒咬得緊緊的,硬硬的忍了下去。

他把飯碗一摔,憤怒的走出廚房,回到了自己的房中,他拉開了書櫃,把一木“孟子”

給拿出來,全神貫注的看著書,他誦讀著:“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空乏其身……”

夜幕掩蓋了大地.天上稀疏的有幾顆星兒,閃著微弱的光輝,月兒卻躲在濃雲的後面,是以顯得較為黑暗。

微風吹得樹枝搖擺不定,簌簌地作響;遠處村落裡傳出幾聲犬吠……

這時從一個小土坡上,爬起了一條人影,他佇立在土坡上,望著那靜靜地躺著的小村莊,他依稀可以看出一個較為高大的黑影子,那正是他從小生長的地方,那兒留下了他多少的記憶,多少的足跡。

村落旁的一條小溪,看來就像彎帶樣,在微弱的星光下,泛起了淡淡的銀光,他依稀可以聆出那潺潺的流水聲……

他正是那棄家出走的李劍銘,在晚上時他偷偷的起來.將書包紮成一個包袱,加上幾件破衣,便輕輕的開了後門,離開了這個令他留戀而又傷心的家。

這時,他依戀的對著那較為高大的黑影子--他的家--投下最後一瞥,口中默默的禱著道:“終有一天,我將回來,我將要帶著光榮回來,我將要為你洗刷這可恥的汙穢。”他想了想,又堅決的說道:“我將要以現在施之於我的,十信還施於施者--不管是恩或者是仇。”說完,他背起包袱,順著土坡右側的小道朝北走去。

星光照見他一個人踽踽而行,行向那無盡的天涯。他毫無畏懼,而是充滿了希望。風颳過他的身軀,但只掀起了他的衣襟,卻動搖不了他堅強的意志……

黃昏時,太陽已跨過了澄藍的天空,停留在西邊的山頭上,把西天燒成一片殷紅。

落日的餘暉投射在這片密密的樹林上,使每一片葉子,都好像抹上了一層霞光。

微風輕輕掠過樹梢.她那恣意的撫摸,引起樹枝低低的淺笑,擺動著身子,扭了起來……

這時在大片廣闊的樹林裡,正有著一個瘦弱的少年人在行走著,地上的碎葉,被他的腳踏得簌簌作響。

陽光透過樹葉的空隙,照射在地上,酒出無數的光影,隨著樹梢的搖動,在跳躍著。

他輕踏著地上積存得厚厚的落葉,緩緩的移動著腳步,在這些密植的樹幹間穿過。從他那沉重的步伐看來,他已是相當疲倦了;他扶著樹幹而行,口鼻中喘息不已。

突然的,他好像遇到什麼意外,雙腿一陣抖動,臉色變成一片蒼黃,眼睛也緊緊閉著。

扶在樹幹上的手,也滑落了,頭一垂下,身軀萎頓地跌倒在地上……

他正是那離家出外,去找尋父親的李劍銘,因他從來不會獨自一個人出過家門,對於路途更是根本不識。

又因他身體羸弱,不能過份出力勞動,所以速度一直都很緩慢,且需經常停下休息。

故而他走來走去的,走了五天,但是方向卻迷失了,而且他出來時,身上根木也沒有帶上一文錢。

一路上都是一些善良的婦女,看他可憐,而留他在他們家中吃飯,就這樣的混過了五天的日子。

早晨他辭別了一家獵戶,問好道路,預備到洛寧城去,因為他記得父親以前常到那裡去的,可是在路上不知怎麼的七轉入轉,竟轉到這座山裡來。

他一直順著小路走去,到了這片樹林前,路卻斷了,只是他毫不猶豫地穿林而入,在裡面瞎闖,但因這片樹林過於廣闊,故而到現在還沒有出走去。

他心中一急,加以身上又累,這時老毛病又發作,人也昏過去。

風,仍然吹著,他繞過了山谷、小溪,又回到這片林中,輕輕踏碎了幾片花瓣……

夜的薄紗已經籠罩了大地,落日的最後一絲餘暉,也消失在山脊的後面。

一輪皎潔的明月,正沿著山巒的頂端上升。晚霞褪盡,天上沒有一絲雲彩,只有滿空閃爍的星星,正眨著俏皮的眼睛……

躺在樹葉上的李劍銘,被一陣清涼的晚風,給吹得甦醒過來。

他打了個寒顫,從地上爬起來,睜開眼睛看著四周,發覺自己存身在密林中,他這才想起自己是迷失了路而昏倒在這兒的。

春夜,晚風涼似水,他覺得身上有點寒意,所以他解開了包袱,從裡面拿出一件衣服,把它穿在身上。

他又將早晨獵戶送給他的乾糧掏出來,然後就著那透過樹葉的一絲銀色的月光,一面向前走去,一面吃著乾糧。他走了好一會兒,不但未走出樹林,反而越走越黑,連那一絲微弱的月光,也都在濃密的枝葉遮住而消失。

遠處傳來幾聲夜梟的啼叫,慘厲而可怖,林中陰森森的,好像有許多的鬼怪,在張牙舞爪,準備吞噬人似的。

但是他卻不管這些,他只記得“心正,則邪魔不侵。”的道理,一直向前摸索走去。

有時,他踩斷地上的枯枝所發出一聲脆響,驚起了一些夜鳥振翼飛去,那聲音,崽夜裡顯得更是駭人。

走著走著,他發現已經走到一片空曠處,抬起頭來,他可以看見清湛的月光,和滿天的星斗

空地中央,植有不少松樹,那些松樹,株株都有海碗那麼粗,但長得卻不甚高。他這時覺得非常疲倦,胸口也好像悶得很,於是他深深的呼吸了兩口氣,坐在地上休息。空氣顯得非常潮溼,但他的嘴裡,相反的,卻是非常乾燥,他記得在中午時,那壺水就喝光了,到現在為止已有好幾個時辰,未進滴水,這時他才後悔沒有聽從那獵人的話,要省些喝。他渴得非常難受,因而便站了起來,想找找看有什麼葉子好吃,但是在晚上,怎能看得清楚呢?

這時一陣風吹來,他好像聽到一絲微弱的流水聲,自松林裡傳來,這好比是一個人瀕於絕望之際,驟然得知他能夠獲得希望的果實般,令他的精神整個兒奮發起來。

他興奮的提起包袱,向著松林走去。

本來今晚月光非常明亮,但他方一踏進松林,突覺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他還以為是樹葉太密,光線透不進來,故此毫不介意地邁步向著水聲傳來之處走去。

慢慢的摸來摸去,走了好一會兒,但是還沒有走到水源之處,他一站定,這時聽見那水聲卻是傳自背後,好像距離已不遠,那淙淙的聲音,非常清晰的傳進耳裡。

於是他又回頭摸索過去,他以為只要一會兒就可走到了、但是走了好久,卻仍然未見到水源,這時他一立定,水聲又到了右邊。

他這才覺得奇怪起來,知道這林子可能有什麼玄虛,他記起以前讀易經時,儒師曾為之解釋五行八卦之理,他想這可能是一種什麼陣法。

於是他坐定地上,慢慢的想著那以往所讀的有關佈陣之學。

他自從老阿福死後,便無師可學了,但是因他具有過目不忘之驚人智慧,是以很快的記起了以往所學的此種雜學,他思慮一定,神智便覺非常清醒,周遭也顯得較亮了。

他用手指在地上畫來畫去,畫出許多條縱的、橫的線條,一面畫著,一面想著剛才的進路、環境、方向。

僅一會兒,他歡呼一聲,將地上的線條擦掉,拍拍手上的灰沙,站了起來,他彷佛忘記口中的乾渴了。

因為解決了一項難題,同時也沒辜負自己所學的東西,他怎會不高興呢?

他一推算知道這只是正反五行,交錯佈置的一個陣法,如今他智珠在握,便灑開大步走去。

只見他左三右四,橫進兩步,直退一步的依著胸中所學而前進著,走了幾步,他便看到那銀白色的月光。

這時,他才慶幸著,以前因為不能象別的孩一樣,縱跳遊玩,所以多看了許多書,連那博學的老儒師,也都時常說他了不起,簡直要把老儒師自己的學問,整個兒都給挖完了……

想到這裡,他驕傲的笑了笑。突然他覺得腦背後熱呼呼的,頸子裡好像有人在呼氣似的.他用手摸摸脖子,以為這是一種幻覺。

但他手一摸上去,連手也是熱呼呼的,他這才曉得不大妙了。

於是他一回頭,一看之下,頓時嚇得他魂飛魄散,拔腿就跑。

原來,他後面正有著一隻猩猿,在跟著他的步伐前進,還裂開了大嘴在笑,一滴滴的唾沫流了下來.見到他一回頭,舉起它的前爪揚了揚。

這叫從未見過野獸的李劍銘看了,怎不嚇得拔腿就跑呢?

李劍銘心中直怕這猩猿會追上來,所以他忘形的飛跑著,連頭都不敢回一下。僅僅跑了數十步,他覺得一昏,心中血氣向上一冒,眼前一陣黑暗,“叭噠”一聲,整個人結結實實的摔在地上,人又暈了過去。要知他身具“五陰絕脈”,全身氣血不能運行過速,否則將會因血氣衝上腦門,而致昏倒,以往他都很少運動出力,所顧忌者,就是這點。現在為了畏懼那隻猩猿追上,慌忙之下,也顧慮不了這些,但他全身氣血,因這一陣子飛跑,而更加速運行.是以昏倒過去。也不知道過了好久,他悠悠的轉醒,迷朦中,但覺有一絲香氣,從鼻端慢慢鑽進他的肺裡。雖然那股香氣是如此的淡薄,若有若無的,一縷縷斷斷續續的飄送而來,但他吸進以後,胸中鬱結已久的一股悶氣,頓時開暢了許多。

他閉著眼睛拚命的吸著,惟恐一陣風來,便會吹散似的,他腦中只想到吸!吸!吸!別的什麼都不想了。

好一會兒,他張開了眼睛看一看四周,只見晨曦已經投射在大地上,自己也置身在松林之外

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大片石頭堆成的小假山,假山傍有一塊又大又長的石頭,石頭中央有一個小洞,洞中裝滿了乳白色的液體,氤氳四散,洞上有一凸出的石蓋。

蓋子上長著一株尺來高的小樹,樹根完全生在石頭上,一條主根直伸入石洞的液體裡,見不到底。

樹幹上長了十幾片葉子,每兩片葉子相對並生,青翠可愛,嬌豔欲滴。

小樹的頂端結了一顆豔紅的果實,那芬芳的氣息,就是發自果實上,這時那樹莖好像承受不住這顆果實的重量似的,慢慢的彎了下來。

李劍銘正在口渴之際,突然見到這顆嬌豔欲滴的果實,那還不一伸手摘將下來,往口裡一送

那果實也真好吃,方一進口就化成一股清涼的津液,直下胃腸。

李劍銘方待看清這四周的環境,忽覺腹中一股熱氣,直往四肢發散而去,越來越熱,燒得全身都發燥。

他熱得難受,忙將棉襖脫下,可是身上還是熱得很,並且那溫度一直加高,好像腹中有火在燒,燒得他直蹦直跳的。

他身上直冒汗,口渴得要冒煙,他迫不及待的把頭伸到那小洞上,就著那些乳白色的液體猛喝起來,僅僅喝了數口,那些乳白色的液體,就給他喝光了。

這時他才覺得全身都涼爽舒適了,因那液體一下肚,身上的燥熱盡消,口中生津,毫無飢渴之感。

他想道:“這果子不知道是什麼果子,吃下去真把我差點給燒死,若不是那些乳液,我這條命是死定了。”

“咦!這樹怎麼了?”他一抬頭。驚詫的叫了起來。

原來那株生在石頭上的小樹.這時那本來翠綠的樹葉,迅速的枯萎了,樹莖也都變成蒼黃,一瞬間,整株小樹都枯乾了。

他看到這情形,方始恍然大悟,忖道:“怪不得,我原先在想這棵小樹,怎會生長在石頭上呢?原來是靠那乳液,才能夠活著的。”“哦!那麼這乳液就是書上記載的‘空青石乳’了,但那果子又是什麼毒果呢?幸虧這旁邊有這‘空青石乳’,否則我真會完了。”

到了這個時候,他方才有機會打量周遭的環境,這一看之下,頓時把他給楞住了。

原來這片松林之中,是一大塊草坪,中間一座假山,假山後一泓清碧的水潭,潭後植有許多翠竹修篁,微風吹來,輕輕的低嘯,夾著陣陣松濤,有如一曲仙樂。

圍著那澄清的潭水四周,有許多的奇花異葩,正展開鮮豔美麗的笑容,像在爭奇鬥姘,反映在澄清的潭水裡,更是嬌豔可愛;水面飄浮著許多荷葉和幾朵早開的荷花……

潭上搭著一彎虹橋,一端橫架在水面上的一座台榭上,另一端則在岸上的竹林邊,一倏用潔白如雪的碎石鋪成的小道,伸入竹林深處。

這座水上台榭更是清雅玲瓏,翠竹蓋成的頂棚,白色的月檻窗欞,配上硃色的欄杆,更有一番調和的感覺。

台榭內正對東方之處,放著一個巨大的爐鼎,好似青銅鑄成的,足足有一人來高。

李劍銘自小生長在小村莊裡,雖然家中也是非常富有,但何會見到像這樣一個如此奇絕的所在?

他一愕之下,連忙提起包袱,沿著那潭邊草地走去,因為他想看看那台榭上到底有些什麼東西,而那巨大的爐鼎也使他的好奇心提高了。

他踏在那如茵的綠草上,覺得腳底軟綿綿的,非常舒服,而眼睛看到的盡是朵朵嬌麗的鮮花,鼻中聞到的盡都是芬芳的氣息,是以心中異常輕鬆,頓把這幾天來所受的辛勞忘個一乾二淨,走起路來也覺得輕飄飄的。

一會兒,就走到橋邊,他看了看那竹林裡的小道,但一想還是先到台榭上去看看的好,所以他跨步上橋走向那座竹樓。

待他一進室內,更令他覺得驚奇不已。原來那室內竟是空空沒有一件傢俱,只在那爐鼎前面擺著一個厚厚的蒲團,也許是年代久了,中間竟深深的四下去一個盤坐著的印子,那印子裡放著一木灰黃的線裝書籍,封面都沒有了。

原先看來,就很高大的爐鼎,這時走近一看,更是大得驚人,鼎是青銅鑄成的,上面刻著許多野獸、飛禽的圖案,栩栩如生,這至少也是百千年以上的古物了。

他摸了摸那鼎上的花紋圖案,想把蓋子給揭開來,但是轉念一想自己身息隱疾,出力不得,所以又將手縮了回來。視線一轉又回到那個蒲團上,到這時他才發現那本書,好奇心使他蹲了下去,拿起那本書,翻閱起來。書的前幾頁已經被撕去了,留下一些撕破的痕跡,書中的文字乃是用毛筆手抄的,某些地方,還加上了硃紅的眉批。他只見書上一邊寫著:

“……夫氣,大之可充塞淤天地,小之,則藏淤芥子……”他看書上所寫的與孟子所說:

“……吾善養吾浩然之氣……”甚有關聯之處,以往他讀到孟子公孫丑篇中這句話時,總是嫌那儒師講的不夠明白,他也曾問那老儒師浩然之氣如河養法,但都把老儒師給問得張日瞪眼,不知如何回答。所以現在看那書上寫著浩然之氣之養成,以及闡明那氣之修練方法,怎樣保守,運用,故而看得津津有味,愛不釋手。

直到後面幾頁,竟都是記載那馭銜自己心靈,而使之一分為二的奇妙玄功,他依著書上所載,試了試,這使李劍銘更覺新奇好玩,返復看了兩遍,竟把書中文字整個兒背誦起來,牢記心中;因他想學學這分心之法。須知他本是個身具“五陰絕脈”之絕頂聰明的人,幾有一目十行,過目不忘之能,所以很快的就給默記在心中。

等他把書看完時,他方才想到不應在未得主人的許可時,就胡亂翻閱人家的東西,是以他趕忙的把書放回蒲團上,但他並沒注一意到那蒲團河以會深深的凹下去一個印子。

他只以為是年代太久,所以才磨出這麼個深深的印於,他並沒想到何以坐久了不動,會使蒲團陷下。因為他對於武功一道,可還是一竅不通呢!

他放下書後,便起步走向那竹林間的白石小道。

這時清晨的霧已經散去,但竹葉仍留有許多夜來的露珠,一顆顆晶瑩可愛,在晨曦的照射下,有如寶石般的霞光流轉……

這條小道相當的曲折,他彎彎曲曲的走了好一會兒,方才走出竹林。

待他揚目一看,又把他給楞在那兒,久久才透回一口氣來。

原來他看到許多青翠的山峰,層巒疊嶂,峻險挺拔,每一座山都峨然聳立,高出雲表。

如絮的白雲輕紗似的纏繞著山腰,有的竟一把緊抱著那峭立的山壁,只讓山峰浮凸在雲海之上……

那一片飄渺而浩瀚的雲海,在層巒群峰裡繚繞浮沉,變幻莫測,奇偉而美麗,映著朝陽豔麗的光芒,更是令人目瞠神呆,歎為觀止。

李劍銘立足之處,乃是一片平滑如削的懸崖。

崖壁上叢樹不生,只有一片片濃綠的鮮苔,和幾堆小草,看去險峻駭人,崖壁下是一個不見底的絕谷,這時因雲氣瀰漫,更看不見谷底有些什麼了。

然而在這崖壁的左側卻突出一塊平坦的土坪,土坪上,亂石交錯雜置,在一堆堆的亂石中有一座用茅草搭成的草棚。

土坪的側面,從峰腰裡掛下一條瀑布,自高處直瀉而下,好像一條銀蛇在抖動著渾身的鱗甲,遊向那萬丈絕谷之中!

他楞了好一會。方始定過神來,他忖道:“這樣好的所在,怪不得有高人在這兒隱居,但是為什麼只有一個草棚呢?奇怪,那棚裡沒有人呀!”

“而且那塊土坪離這裡有好幾丈高,他又怎能跳下去呢?”

他想了一下!終想不出什麼原因,便也不去想了,重又回到原先的潭邊,因為他的肚於已經餓了。

他坐在那如茵的綠草上,拿出乾糧,用起餐來,但在他吃東西時,他好像覺得小腹中有兩團硬硬的東西似的,但他只摸了摸,並不在意。

他吃飽後,拿起水壺就著潭中,裝了滿滿的一壺水,便欲離開此地。

他想道:“那竹林是一個深谷,沒路好走,但是來路卻有猩猩在那兒,我也不能過去,咦!那猩猩為何到現在還未出現,昨晚他不是跟在我後面的嗎?”

“哦!它大概是在我剛進樹林時跟著我的後面進來的,所以沒有被陣法困住,後來我一跑,它就走錯了腳步,被那陣法給困住了,現在恐怕還在松林裡打轉呢?”

想到這兒,他毫不猶疑的邁開步伐,向那片松林走去,當走到松林的邊緣時,他回頭望望那美麗的清潭,望望那水上的台榭,然後帶著留戀的心情,依來時的步法走進松林。

他心中也為這奇妙的一日而覺得不平凡,但他並不知道,這一天對他今後的一生裡的影響,是多麼重大。

就像每一個人一樣,他在某一段時期內,做了一件事,但他並不知道這事將來對他有何影響,也許整個的一生,會因此而改觀--變好或變壞--這在當時他並不能預料得到的。

且說李劍銘根據差正反五行之理,果然無阻的走出了這片松林,他又回到那密密的森林裡了。

他認清方向,走向他來時走錯的道路走去,迎著陽光,浴著溫暖的春風,他充滿了希望……

日落崎滋之際,他已經走出了這座峰巒重疊的熊耳山,踏上通往洛寧城的小道,當然,一路上,他曾經問過許多人。

他邁著疲乏的步子,向前走去,雖然他覺得雙腿很是沉重,而那雙僅有的較好的布鞋,經過幾天磨損,鞋底破了一個洞。

這時,他走到一條黃土的小道,遠遠可以望見一縷縷的炊煙,自屋頂升起,在夜風中,飄呀飄的,一會兒就消失在蒼茫的黃昏裡……

道旁植有許多柳樹,在晚風下飄飛起舞,一絲絲的柳枝,像無數的手臂,張開著,擁抱那揚起的灰沙。

路上行人也較多了,但每個人都是匆匆忙忙的趕著路,趕向他們自己的家中,欲享受一頓豐富的晚餐,他們誰也不注意誰,當然,他們更不會注意到像李劍銘這樣一個乞丐般的小孩子。

李劍銘走著走著,突然他腳上不知被什麼東西一絆,摔了一跤,摔得他昏頭昏腦的,四肢疼痛異常。

好不容易,他爬了起來,回頭一看,只見地上睡著一個老年叫化子。

那老叫化也真可憐,穿了件百補千綴的破衣,上面滿是泥汙油膩。

兩條枯竹似的小腿,又瘦又黑,滿是汙泥,腳上倒還套著一雙破拖鞋,手中握著一根青翠的竹杖,抱在懷裡,橫躺在道路旁。

李劍銘一看是這個老叫化把他絆了一跤,心中只怪自己走路不當心,才會摔倒,並沒有想找老叫化麻煩的意思。

尤其是一看到老叫化那付可憐的樣子,惻隱之心反倒油然而生,他也不顧自己的腿跌得還在隱隱作痛,走上前去,想將老叫化搖醒,因為他怕這叫化凍壞了。他蹲下身去,用手搖了搖老叫化的身子,日中叫道:“老丈,醒來!老丈,醒來。”

那知老叫化,只口中喃喃的說了幾句夢囈,便又翻過身去,依然熟睡如故。

李劍銘見無法喚醒這老叫化,便解開包袱,拿出一條他僅有的毯子,蓋在老叫化身上,便又起步而去。

在他起步離去時,他彷彿聽到老叫化說了聲:“孺子可教也!”但因聲音含糊不清,也就沒有注意,可是他走了兩步,再回頭看著老叫化時,卻好像看見他在裂嘴滋牙的笑著。

李劍銘以為這老叫化是在做著夢,是以他依舊掉頭走去。不再回顧。

要知他本性甚是厚道良善,因此對於這等窮困貧乏的老人,才會將自己僅有的一條毯子,毫不吝惜地給了人家。

本來,人要是將自己所剩下的,施捨給比自己窮困的人,並不是一件了不起的事!這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只看他願不願做吧了!

但是要將自己唯一的東西,拿出來施捨給比自己更窮困、更需要的人,那就非要具有大慈悲心腸的人。方能做得出來。

不過這種人可說是鳳毛麟角,在芸芸眾生中,真是少之又少了;因為給了別人,自己就沒有,誰有這種捨己為人的心腸?

故而李劍銘自己認為只不過做了件應做的事,但在那老叫化心中,卻為之深深的感動。

這老叫化見李劍銘已遠遠的走在道路的那端了,他霍地站了起來,施出“脫形換影”的輕功絕技。

有如一縷輕煙般飛過李劍銘前面,在土道上又躺了下來,挾著付杖,蓋著那條毯子.原式不變的睡在路旁。

李劍銘自覺心中非常快樂,也沒想到今晚寒冷時該蓋什麼東西,以及等會吃些什麼。

他只想到一到洛寧城,就可以見到那離別四年的父親了,那時他一定要把家中的清形告訴父親。

他一定要告訴父親,他多麼的想念著父親……

他想父親也會臉上帶著微笑,問著他學業的進展,以及對他的想念與祝福,然後……

他一面走,一面想著,然的,他又被絆倒在地上,摔了一個跟斗,這一摔,差點把他給摔得昏了過去。

他狼狽的爬了起來,拾起包袱,回頭一看--

這一看,幾乎使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他用手揉了揉眼睛,定神細看,方知自己並沒有被摔昏了頭,而致看錯了人。

顯然地,那睡在地上的老叫化,正是剛才會絆倒過他的那個老叫化,因為他那條毯於,還蓋在老叫化的身上。

他莫名其妙的看了看來路,他記得自己走時上叫化還在做好夢,說著夢話。

但自己在路上並沒有停留,而走到這兒,卻又見到這老叫化睡在這兒,並且同樣的,又被絆一跤。

他本非愚笨之人,僅是連摔兩跤,摔得他暈頭暈腦的,沒有加以細想罷了。

這時略一定神,可就想到這老叫化決非尋常之人,所以他便恭恭敬敬的蹲了下來,輕喚道:“老丈,醒來!老丈,醒來。”

但是他一連的叫了幾聲,那老頭仍是理都沒有理他.照睡不誤。他只得伸出手來推推那老叫化了,但那老叫化,卻又是一翻身,口中含混的說道:“去!去!我倦欲眠。”李劍銘見老叫化這麼一說,知是不願自己打擾,是以他就站了起來說道:“既然老丈如此說,那麼小子不打擾您了。”

說完,他背起包袱,起步離去。

其實,他見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恐怕晚了,進不了城,耽誤他時刻想見的父親的相會時間,而且又見這叫化這樣說,因此毫不遲疑的走了。

那老叫化見他竟是如此守禮,對長老又是如此恭敬,心中不由暗暗讚美。

這時見他已走了,心中笑了笑,便又施出“脫形換影”的絕頂輕功絕技,飛身追去。

他還想開李劍銘一個玩笑,所以一到李劍銘身前,倒身便睡,竹杖一橫,又將李劍銘摔了個跟斗。

那知他見李劍銘摔在地上後去沒有爬起來,他想道:“這小子是裝死,還是真摔昏過去,我且看看……”

他將李劍銘扶起一看,只見劍眉緊皺,星目不張,那瘦瘦的小臉,一片黃色……

這時路人看到,有幾個人走向這邊,想看看倒底發生什麼事。

老叫化連忙抱起李劍銘,飛身一躍,施出“脫形換影”的輕功,飛也似的奔向道旁右邊的草後坡地。

那些人見到僅一陣風吹來,兩個人就像煙霧般,消失了蹤影,都以為遇見了什麼神仙了,一齊嚇得跪倒在地上,祈禱著神仙賜福給他們,連連的磕了十幾個又響又重的頭……

老叫化抱著李劍銘,奔到一座小小的土地廟前,他把李劍銘抱在懷裡,仔細一看,忖道:“像這等根骨的少年,我老化子還是初次見到,偏又本性如此善良,更是難找了。看他這落魄的樣子,恐怕也是個沒有父母的孤兒,我不若收他為徒--唉,我已經七十多了,還收什麼徒弟?……只是,現在如放過這種絕佳資質的少年,以後根本就不可能再碰見第二個像他這樣的人才了!”

他心中決定不下,便又細細的著著李劍銘,突然,他看見李劍銘眉心中有一條紅筋,不禁驚異的道:“啊,這是身具‘五陰絕脈’的現象呀!他難道真有此種現象……”他不大相信的用手摸了摸李劍銘的耳後--

終於他證實了自己的想注,一時竟呆了過去。

半晌,他方始驚覺到李劍銘昏倒了還沒有醒來,忙定了定神,正待將李劍銘弄醒時,李劍銘的臉色已經轉變為青色了。

他心中不由暗自著急道:“不好,這小子已經滿十五歲了,現在經脈已經快要硬化,若不替他打通穴道,定是死數……”

“但現在無人護法,我也不敢運功施為,否則一個不巧,連我也受害了,不過……不過我忍心見他死嗎?眼看著如此一個百年難遇的奇才,像一顆慧星般,還未照完他全部的光芒,便無聲的摔落在黑暗裡?何況他又是那麼良艮善--”

“好吧!我拚了老命也要為這孩子,把生命給延續下來。”這些念頭如電光石火般在老叫化的腦際一閃而過。

他這時趕忙掏出一個黑色的藥瓶,從裡面倒出兩顆紅色的丸子,把它放進李劍銘口中,又將瓶子放回懷裡。

老叫化抱著李劍銘,走進廟裡,迅速地將他放在地上,自己盤膝坐好,運氣一週,神凝紫府,氣聚丹田。

然後他將右掌按在李劍銘頭頂“百匯穴”,左掌按在背後“命門穴”,兩股內力,緩緩攻入

因李劍銘全身經脈已將硬化,故注入的內力進行極慢,半盞茶之久,那股內力才推至丹田,這時他覺得李劍銘的丹田中,好像有股什麼力量,在互相牽拉著他的那股內力,是以他只得將內力自丹田升起,由左邊經脈處,先行推進。

待至左邊經脈已經全部打通,他又緩緩的向右邊推進,這時但見老叫化頭上白氣濛濛,滿頭亂髮也根根向上聳立……

顯見他是盡全力在為李劍銘打通穴道。

就在這個時候,廟門輕輕的被推開了,一條人影一閃而入,他見到老叫化這個情形,竟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中身形一動,移到老叫化的面前,臉上露出奸笑,右手一揚……

老叫化雖在運功之際,仍能感覺到有人進來,這時見來人僅腳步一動,便已到他面前,心中凜於這人的輕功高明。

及至一聞笑聲,他心知不妙,但這時內力屢攻不進,正在緊要關頭,不能罷手,所以只能加速向前衝撞,同時他張開眼睛正好看見來人揚起右手,他呼道:“白骨邪魔!”

呼聲中那人也正好揚手掌劈下,欲劈向老叫化的“百匯穴”,老叫化連忙一低頭,肩頭一側,承受了這一掌。

剛在此時,老叫化衝入李劍銘右邊經脈的那股內力,卻遭受到一陣極大的阻力,帶著李劍銘左側已通脈絡的潛力,湧入老叫化體內:

白骨邪魔一掌劈下,突覺老叫化身上湧起一股潛力,將他整個身體反震出二尺之外,他心中一驚,方思退避,忽見老叫化睜大了眼,站了起來,頭上鬚髮根根直立,有如刺蝟,兩手提了起來,慢慢的揚起……

他連忙飛身退出廟外,逃之夭夭。

老叫化這時一張口,噴出一股血水,人也頹然的倒在地上,他覺得渾身真氣亂竄,經脈淤塞,知道自己已是走火入魔,離死不遠了,但他心中惋惜的卻是未能將李劍銘全身經脈統統打開,以致他將會立即喪命…….

他始終迷惑不解的是,為何李劍銘的體內,會有一股潛力,這潛力竟使那白骨邪魔被反震得退後兩尺。

而誤認為自己練成金剛不動之身法,見自己一站起來,便嚇得逃走了,連頭也不敢回……

這時他取出那個黑色的瓶子,倒出兩顆紅色的藥丸,吞了下去,但他方一運氣,便覺全身疼痛,真氣不能凝合,他心知這下是無藥好救了。

他絕望的嘆了口氣,那聲音是那樣的淒涼……廟外面夜色漸漸的濃了,晚風吹起一片灰沙……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2 21:05:14


第 二 章 脫穎而出

天色陰沉沉的,還沒有開朗,幾天來的陰雨霏霏,使得地面上泥濘遍地,走在上面,泥漿濺得四射。

風,冷得剌人骨髓。呼嘯而過,颳得人耳朵通紅,臉上發痛……

這處,一輛馬車,由兩匹駿馬拖拉著飛快的奔馳而來,車輪輾過泥濘的黃土路,濺得泥漿射出老遠,輪後曾下兩道深深的車轍……

車上兩個大漢,安穩的坐在上面,腿上蓋著一條厚厚的毯子,身上穿著一件棉襖,上面已是髒得變成灰黑色了,滿是土灰和著泥漿。

這時坐在左邊的那個大漢,用手把頭上戴的風帽拉下一點,對著另一個說道:“老張!

現在可該到了吧!這半個月來,可把我給憋死了,一直在趕路!趕路!連吃飯都不曾舒服的吃過一餐好的,又碰上這種鬼天氣,老是陰雨連綿,風又冷得要命,真是他媽的難受!”

坐在右邊那個被叫做老張的大漢說過:“好了!好了—發什麼牢騷呢!馬上就到堡裡了,你還亂說話!誰叫你我投錯胎,註定要替人奔跑賣命。你沒聽過‘有福之人人服侍,無福之人服侍人’這句話?我們既然如此,誰也別怨。等會一回堡裡,把事情交待清楚後,我們去喝他幾盅,解解酒饞……”

左邊坐的說道:“那是當然的啦!這幾天沒吃酒,把我肚裡的酒蟲都快給餓死了!嘴裡都淡出個鳥來,真要大喝一頓。喂?老張!我們堡主這次請這麼多客來,是幹什麼的,我到現在都有點不清楚……”

“你連這個都不清楚啊!那是咱們少堡主自少林學藝,現在已經藝滿歸來,要出江湖了,是以堡主特地為他舉行一次宴會,要把少堡主介紹給天下的英雄,使他以後行走江湖時,有個照應……”

“嗯!怪不得最近堡主喜氣洋洋的,好像有什麼喜事樣,不過,老張!我還聽說堡主要在這次宴席上,為少堡主選個好媳婦,這你有沒有聽說過?”

那老張不耐煩的說道:“你管他娶媳婦不娶媳婦,反正輪不到你就是了,我們還不趕路,盡說些閒話幹什麼。”

另一個壯漢一聽,拿起馬鞭,狠狠的向那馬背上抽去,想把這股怨氣也抽掉……

那馬受痛,酒開了四蹄,跑得更快了,帶起一片片的泥漿,拋向車後……

一會兒已經走到一條青石的大道上,蹄聲得得,車聲轔轔,飛快的將道旁兩側的巨松,拋在背後。

這時遠遠可以看見一列高大的麻石圍牆,氣勢雄偉的聳立在一道寬擱的河旁。

牆內隱約可見到連綿的屋宇,重疊的樓閣,巍峨輝煌,氣象萬千……

馬聲嘯嘯中,這馬車已經奔上了一道吊橋上,慢慢的馳進了堡門。

車上的兩個大漢,早就把蓋在腿上的毯子,給拿了起來,放在車墊後,這時同站在堡門口的兩個堡丁,打著招呼,精神抖擻的,坐在車上進了堡內。

馬車經過一個廣大的細沙鋪著的大廣場,馳進了一條碎石路,向著堡後,慢慢的馳去。

車上那個被叫做老張的,這時將手中韁繩一拉緊,馬車停了下來,他跳下了車,對另一個壯漢說道:“老王!你把車子駛到馬房去,讓他們照料吧!我現在去向餘總管報告,我們在房裡見面。”說完他一轉身走了,走了幾步,又回頭喊道:“記住要準備酒……”

那個老王點頭答應後,也將馬車緩緩的駛走。

僅一會兒車子就駛進了堡後的馬房,老王從車上跳了下來,抱起那條毛毯,對著走向前來的一個少年說道:“小李,把這馬給牽進馬房去!給它加料,好好的刷一刷……”說完,他獨自走了。

那個少年就將馬給卸了下來,牽著走向馬房,他看著馬兒鼻中直冒白氣,憐恤的說道:

“馬兒,跑了很長的路罷,等會我給你加點豆餅,讓你吃個飽再好好的替你洗個澡,你就舒服了。”說著他還用手摸了摸馬背,輕輕的梳了梳那美麗的鬣毛,馬兒也低嘶一聲……

一會兒,馬已經舒舒服服的被關在馬廊了。

少年提了個空桶,放回原處後,也洗了洗手,回到那馬房旁的一間矮房裡。

他一走進房裡,便拿起一條毛巾,把手擦乾,將身上的衣服脫下,只留下一條單槍,就著臉盆裡的冷水,將上身擦了擦,又將衣服穿好……

他摸著自己結實的胸膛,粗壯的肌肉,驕傲的笑了笑,想道:“這是一年多以前的那個瘦弱的小孩嗎?說來我真一該感激那個老前輩,他使我的生命得以延續,但他卻死了……”

他心中一陣黯然,那個老人的影子,又浮上腦際,而那幕情景也明顯的出現在眼前

他正是李劍銘這個離家出走的孤子。

那天他正要趕路到洛寧城去,那知道在路上被一個叫化子給連絆兩跤,但他為了心急於找尋父親,所以也不加理會,並且還看那老叫化可憐,把他僅有的一條毯子,也給送出去,但是他方走幾步,又摔了一跤,這一跤就把他給摔昏過去了……

好久,好久

他覺得自己悠悠忽忽的,不知道身在何處,但突然一股力量衝進了他的血液中,使他猛地墜落在地上……

他張開了眼睛方一看,覺得自己躺在冰冷的石板地上,四周暗暗的,只有壁上掛著一盞油燈,那微弱的光芒,使他可以看出這兒的一切。

首先他看到的是一座神像,而他自己是睡在這神像的背後,是以他看不到大門。

他的目光一移,看到的是那躺在地上的老叫化,到這時,他方始恍然,他悟道:“哦,原來我是昏倒在路上,被這老叫化給抱到這廟裡來的……但是,他為什麼睡在那兒沒有聲息呢?大概天黑了,他睡著了吧!不過,我還沒吃東西呢。”

於是,他坐了起來,想從包袱裡找出那剩下的乾糧,但他發覺包袱已經不見了。

這時他方在找包袱,但聽見那老叫化在低聲的說道:“啊!你沒有死!你竟活過來啦!

你現在要找什麼東西……”這聲音微弱而又緩慢,竟是說得很困難的,但語氣中卻充滿了喜悅。

李劍銘彷彿覺得有點不對似的,所以他靠近那老叫化,輕輕的問道:“老丈,您是否有些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剛才我還得謝謝您把我給抱到這廟裡!否則……啊!老丈,你是否要叫我把您扶起來,您有什麼話要說,您對我說好了,我叫李劍銘……”

他把那老叫化給扶了起來,靠在壁上,這時。看出那老叫化身上有一大片血跡,鬍子上也沾上了血,已經幹了,把鬍子都給粘在一起,他驚道:“老丈,您怎麼啦!”

那老叫化擺了擺手,制止他說下去,問他道:“你以前是否練有內功?你父親是誰?”

李劍銘答道:“內功?什麼叫內功,我不知道,我也沒練過內功;至於我父親,他老人家叫做李英傑。”

老叫化道:“李英傑?這名字我好像聽過……現在記不起了。但我卻奇怪你沒有練內功,體內卻有一種潛力……”說到這裡,他突然咳嗽數聲,雙手按住胸口,顯得很痛苦的樣子。

李劍銘忙問有什麼事,但老叫化搖了搖頭,從懷中掏出個瓶子,自裡面倒出兩顆丸藥,嚥了下去。

一會兒,那老叫化緩緩說道:“原先,我見你骨格很好,又很忠厚,想收你為徒,但詳細一看,你竟是具有‘五陰絕脈’之人,而正在將臨死亡之際,若沒人替你打通穴道,那麼你將立即經脈硬化而死。”

“我為了使你這等絕世奇才,不致無聲無喚的死去,所以我拚著有走火入魔的危險,來替你打通穴道……”

“孩子!你不知道什麼叫走火入魔?當然羅!你沒習過武,怎知這話的意思?”

“走火入魔就是真氣在運行之際,還未完全的行完九宮雷府、十二重樓、再回至丹田,而突然受驚或受打擊,致使真氣停滯,經脈淤塞……”

“你問什麼叫九宮雷府、十二重樓?這現在跟你說也說不清,等以後你習了武后,自然就知道了。”

“我剛才說到什麼地方?啊!我是說要跟你打通穴道,所以我就把你抱進這廟裡,給你服下我們丐幫裡的‘臭狗丸’,這‘臭狗丸’乃我丐幫獨門靈藥,名字雖不好聽,但跟‘大還丹’‘小還丹’比,可差不了多少!現在我能夠這樣安祥的跟你說話,可完全是它的功效,否則,我怕早就死了。”

老叫化說到這兒,淒涼的笑了笑,又接著說下去:“那知我將全身真氣運好,替你打通穴道,只覺你體內有股潛力在抗拒著,我只得盡全力的向你半邊攻去,先將你半身經脈軟化,再慢慢的攻向另一邊……”

“然而這時卻見到那白骨邪魔進了廟裡,他揚起手掌,使出他那白骨掌,便要向我頂心‘百匯穴’劈下。”

“我當時正在行功緊急之際,見此情形,只得將頭一側,欲以肩膀承受他的一擊,而盡全身真氣,衝向你另外半身的穴道,圖使你能保全性命。”

“但不知你體內卻有股反抗的力量,洶湧而到,衝回我的體內,竟將那白骨邪魔,震出兩尺開外,所以他嚇得立即就跑,但我卻內腑已全部震壞,而經脈也已經閉塞。”

老叫化搖搖頭唏噓了一下,接若說道:“我還以為你會因此而經脈寸斷,但未料到你能不死,這太奇怪了,哦!你是否吃過什麼仙藥!”

李劍銘正在內疚之際,聽老叫化這麼一問!方始恍然大悟,他答道:“我曾服過空青石乳。”於是他把在山中所遇之事,簡單扼要的告訴了老叫化。

老叫化驚詫道:“哦!你竟有如此奇遇;福緣不可謂不厚了,你可知那莫實是什麼?那並不是如你所想的是一種毒果,乃是那本南方之火而生的朱果,怪不得你吃了會全身發燒,幸好你服下那石乳,否則你將致全身燒焦而死。”

“依我所猜想那個地方必是數百年前青城練氣士道玄子,修真之所,只可惜你沒把那個巨鼎給揭開來看看,否則你所獲,將不止於此,不過天緣巧合,你既沒有那個緣份,也就算了……”

“你想以後再去?那你就想錯了,你這次只是因為機緣好,所以給你闖進去罷了,否則那有如此輕易的事情,那松林的玄妙陣法,也不會那樣簡單的。”

“你的意思不是這樣?恩!這才對,年青人不能貪非份所應得之物……。”

李劍銘問道:“那麼,老丈您現在是否可以痊癒?否則我可罪孽重大了。”

老叫化搖頭道:“我剛才已運氣,但覺全身真氣已不能凝聚,現在完全是仗著這‘臭狗丸’的藥力,才把心脈護住,否則……唉……”

李劍銘傷心道:“您真的沒藥可救了?啊!老丈,我對不起您,我該死……”

老叫化慈祥的說道:“你不用傷心,須知人生自古誰無死?我死得非常高興,因為我已經七十餘歲了,在這時候,能夠用我這行將凋謝了的殘年,來使你得到生命,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只是我不大放心我們幫裡,以後你習成絕藝之時,務須看在我的面上,多多照顧丐幫……”他急促的喘了兩口氣,又說道:“現在我將丐幫長老的令符送給你,那麼以後你就能名正言順的照顧丐幫了,這兒是我們丐幫絕藝‘打狗棒法’的最後三大絕招,你將它交給現在的丐幫幫主,不過你若要學習它,可不能給別人看見,否則會影響到你自己的安全。”

“你現在應一該找一個高手,去跟他習武,哦!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給個證明給你,你到天山去找天山飛俠去習藝……唉唷……”他用手按住胸口,痛苦的呻吟著。

李劍銘連忙問道:“老丈,您怎麼啦!”

老叫化將那一本薄薄的書,和一個竹牌交給李劍銘,他斷斷續續的說道:“……照我的話去做……請多照……顧丐幫……我死後……給我埋起來……袋中有銀子……將這……這根竹杖……交給……丐幫……幫主……他是……我……徒……”話還未說完,他就噴出一大曰鮮血,死了,一代神丐,就如此的死了。

李劍銘第一次掉下了眼淚,他傷心的哭著……

想到這裡,李劍銘兩眼又充滿了淚水,他默禱道:“老恩人,我絕對會照您的話去做,以後我絕對要使丐幫強大起來……”

“我將要替您報仇!將那白骨邪魔碎屍萬段……”

“可是”

“可是我一點武功都不會,怎能夠替他報仇呢?又怎能夠找到失蹤了的父親呢?那是必須走遍天涯……”

“自從前幾天無意中聽到堡主的徒弟,談起父親因保有‘落星秘沒’而致受許多高手圍攻後失蹤的消息後,我就時刻想離開這兒,去找尋父親,但是春香姐卻叫我再考慮……”

原來李劍銘自那晚竹杖神丐死後,便把他所囑的東西全部給拿了下來,第二天到附近去找到了一個好心的人家,拿著竹杖神丐留下的銀子,託那人買付棺木,就著附近的墳山給葬了。

之後,他進了洛寧城,那知道一連在城裡找了幾天,問了許多人,但都沒有半點他父親的消息。

後來他身上的最後一分銀子,也給用光了,所以才混進了金龍堡裡,當個刷馬童。這還幸是一個老頭,看他流浪街頭,才將他介紹給這堡裡的一個頭目,將他安插在馬房的。

那些堡丁,馬伕,看他年幼好欺,儘量把重的事情給他做,但幸而他的周身穴道已經打通,那要命的“五陰絕脈”也已經痊癒,所以他能夠承受那些繁重的雜務。

並且他還天天的修習那本書上的氣功,因為修習那氣功,必須要靜坐。而他認為靜坐是對自己的道德品性有很大裨益的,因為大學上說過:“知止有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

這種功夫既藉靜坐而養其浩然之氣,那他那會不天天去做呢?

同時另一方面,他還修練那兩心神功,起先的原因只是因為好玩,但練到後來,竟能夠一面讀書,一面做事,使心神一分為二,且能不影響工作,所以他更加勤於修習這種神功了。

由於他長久靜坐之故,他的性格變得更加能夠剋制自己了,在表面上他微笑的接受別人對他的歧視,但他內心底深處,卻已將這些事,一點一滴的記在心裡……

惟一使他能夠忍受著,而繼續在這兒呆下去的理由,便是他得到了春香姐的安慰,那有若春風輕拂著他已憔悴的心靈,有若甘泉灌溉著他已枯渴的心田,使他這自小缺少母愛的孤兒,能夠得到安慰……

春香姐原是夫人的一個婢女,但因甚得堡主疼愛,所以在堡中地位不遜於各路的總管,自數月前她見到李劍銘後,便對他獨具青眼,認為他不是下役之才,也非池中之物,終有飛黃的一日。

同時可憐他是一個孤兒,對他更是體貼備至,時常的安慰他。若非她的吩咐,他也沒有這間矮房子可獨自住了,以前他可是跟許多雜役之人,住在一間大總鋪的房子裡,那是又髒又臭而又吵雜的地方,這也就是他認真修練兩心神功的最大原因了!他想好好的唸書。

所以他將要決定離開這兒時,他仍要告訴春香姐一聲,但是春香姐卻勸他多考慮幾天—

—因為她知道他不會武功,行走在江湖上,必會吃虧的。

經過兩天考慮後,他終於決定要走,因為父親的下落不明,他心中急得很,他想道:

“今晚見到春香姐時,我一定要告訴他,我這個決定。”

夜神又一次的展開了她的微笑,一彎新月掛在樹梢頭……

這時在一株高大的樹下,坐著兩個人,樹葉濃密得將淡淡的月光隔開了,樹下是一片陰暗。

李劍銘坐在如茵的碧草上,手毫無目的的在拔著青草,他的腦裡在想著剛才所說的話—



“春香姐,我決定走了,我要去找父親,因為我放心不下他老人家的安全……”

“銘弟,我也知道你現在心裡非常焦急;但是你沒有考慮清楚,你現在毫無半點武功,江湖是那樣反覆,那樣危險,你要走遍那廣闊的天涯,經歷那無盡的危難,隨時都有不測的可能,而你本身沒有半點自衛的能力,你想想怎能抵抗得了那些意外……”

“春香姐,我也知道你的話是對的,但是我有的是勇氣,有的是毅力,我相信我的體格也能夠受得了長途的跋涉。”聲音中充滿了堅決的氣慨。

“銘弟!我並不是不相信你有勇氣,但是你要知道,現在天下的武林中人,無不想找到伯父,無不想得到那本落星秘籍,但是到現在已有好多年了,他們都沒有找到伯父的下落,你只是一個毫無武功,毫無江湖經驗的少年,難道只憑你的勇敢,就能夠找得到?我看你這個勇,也是愚勇。”

“……………”沒有話說。

“銘弟,我不是責備你,我只是要你多想想罷,我不忍眼見你去受盡折磨,而仍不能達成你的希望。你想想伯父身具上乘武功,怎會就如此的被他們給謀害了呢?怎知他老人家不是在苦心習練那木秘笈上的絕藝呢?”

“………………”又是沉默。

“何況你若被人知道是他老人家的兒子時,那麼他們一定會把你當作人質,誘使伯父來搶救你,那時你想事情會變成怎樣?所以現在我就勸你要找個地方去習武,好好的把武功練好,那麼到那時你就可以通行江湖,走遍天涯海角而不致於遭受到危難至低限度你能夠自衛。銘弟,你說是不是?你現在可以細細的想一想。”

他聽到這兒,說道:“春香姐.我錯了,我是應一該聽你的話的。”

春香溫柔的說道:“你能夠這樣說,我很高興。很抱歉我剛才說得太過份了,不過我想你是能夠明白的。”

李劍銘答道:“我知道你是好意的,所以我現在決定上天山去學藝。”

春香訝道:“天山,為什麼要到那麼遠的地方去?少林寺不好嗎?”

李劍銘說道:“以前有人要介紹我到天山去找天山飛俠習藝……”於是他把廟中之事告訴她

春香說道:“哦!原來是這樣,但是少林也是天下有名的宗派,少林七十二種絕藝更是名聞武林。我們堡主都把少堡主給送到少林去習藝,最近就要回來了,所以我看還是到嵩山少林寺去吧,嵩山離這兒也沒多遠,只幾天就可以到了,你說怎樣?”

李劍銘沉思了一會,答道:“好吧!我聽你的話,到少林去,但是……但是我就要離開你了,我……”

春香躲避著,裝若沒聽他後面的話,顧此而言他道:“你什麼時候動身呢?我看等過幾天少堡主就回來,那時堡裡要為他慶祝一番,你到那時再走好吧?”

李劍銘一聽她這樣說,心中一冷,賭氣說道:“為什麼要到那時才走?我明天就要走,我的東西早就準備好了。”

春香聽後沉默了一會說道:“既然你明天一定要走,那麼我送送你,告訴我,你什麼時候動身?”

李劍銘氣道:“我明天一早就動身了,你不必來送我!堡中的事忙得很,你不必為我而耽誤了時間。”

春香輕笑了一聲道:“喲!發脾氣了?好了!好了!不要小孩子氣了,算我錯,好吧?”

李劍銘嘟著嘴道:“什麼小孩子,我已經長大得夠強壯了。”

春香噗嗤一聲,笑道:“好!你不是小孩子,那你是大人了,那麼,大人在上,小的有禮了……”

這俏皮的話使他也不自禁的笑了出來,剛才的不愉快變為一陣輕個般的消失了……

春香面容一整說道:“現在也不早了,我要回房裡去,明早我會在堡外的松林旁等你,你現在回去好好的睡一覺……我走了。”

話剛說完,一個婀娜的影子,自樹蔭下閃了出來。

啊!這是個多美妙的影子啊!她那一雙像碧水似的大眼睛,她那小巧的鼻子,那弧形的菱唇,那美麗的笑顏……

還有那柔美的秀髮,似一首清新的詩……

她全身被浴在淡淡的月光下,顯得是那樣純潔高貴,她對著樹蔭下襬一擺手,便翩然的離去,帶起一陣香風……

好幾個陰沉的日子,在趕路中,自腳底溜了過去,現在天色開朗了,太陽高掛在天空,陽光普照大地。

李劍銘灑開大步,自登封縣城裡走了出來,踏上了往嵩山的道路上,他帶著一個春香姐替他收拾好的包袱,用那根翠綠的竹杖挑著背在肩上。

他一路上精神奕奕的,舉步若飛,他彷佛看見希望已經展現在他的面前,故此心中充滿了興奮。

只是一想起春香姐時,他的心中便泛起了陣陣的離愁,他回頭望著那遠處的叢山,低頭吟道

“離愁春江流不盡,回顧雲山萬疊重。”

他記得那天清晨,天色尚未完全明亮,有著淡淡的霧,罩在那片松林裡……

他站在一株挺拔的虯松旁,而春香卻蹲在地上,用手指划著那溼潤的泥土,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沉默著……



空氣中靜靜的,那淡淡的霧,有如他心裡淡淡的離愁……

他輕聲吟道:“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股滋味在心頭……”

他茫然的搖了搖頭,傷感充塞在他的心中,那是一種怎樣的滋味啊!他想說話,但他喉中好像有東西塞住了……

聽到他這樣哦吟,她也低聲吟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他應聲輕輕的和道:“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他激動的說道:“春香姐,我會很快的回來的……”他抓著她的手,輕輕的把她拉了起來。

兩隻結實的手,緊握著她的柔荑,眼睛凝視著她那嬌豔的面龐,以及那黑黑的長髮。

兩人交換了許多憐愛的眼神,生像要把對方的影子,深深的鐫在各自的心版上,讓他永遠留在心中,直至永久,永久……

他們留戀著每一刻時間的過去,他們希望能夠把這段時間硬給停頓在這裡,而不要過去……

然而,時間終於很快的過去,他要離開她了,她黯然的叮囑他,藝成之日;必要到堡裡來找她,然後她告訴了他,她叫做公孫慧琴,說完,她便回過頭去,冉冉的走了。他看到有顆晶瑩的淚珠,湧現在她的眼睛裡……

“公孫慧琴?”他念著她的名字,惑然的想道:“她為什麼早不告訴我呢?是不是有什麼隱衷?”他想不出來,於是,他聳了聳肩,腦中又浮上了她的倩影……

他一面心中想著,一面還可留神著走路,因為他已能隨時使出那兩心神功,將心神一分為二。同時他以為只是自己服過空青石乳所以身輕,他並不知他體內“任督”兩脈已經早就貫通,而他天天修習的“浩然之氣”卻是那玄門正宗的內功心法,以他目前之功力,足可稱為內家絕頂高手,只是他不知道而已。故此僅一會兒,他便登上了嵩山。

嵩山,為我國五嶽之一,山勢雄偉壯觀,而山上的少林寺,更是天下聞名.因為少林派為中原九大門派之首,執武林之牛耳……

李劍銘沿著石階一直爬上去,山道上有許多善男信女拿著香燭,上寺裡去進香,每個人臉上都帶著虔誠的表情,一步步的往上爬,有些人還在口中唸唸有詞的,不知道說些什麼。

他這時也隨著許多人進了寺裡,但他只看到的是幾個小沙彌在寺裡,接待那些善男信女們上香。

於是,他闖進了後院,方才走了幾步路,只見到一個高大魁偉的和尚走了過來對他呼了聲佛號,說道:“請問小施主到此要找何人?此處後院不準外人進入,尚請小施主上前面去。”

李劍銘對和尚說道:“請問大師法號如何稱呼?”

和尚說道:“小僧悟明,忝為本寺知客,不知小施主有何事?”

李劍銘答道:“敝人久聞實寺大名,因此欲請貴寺收錄為弟子,修習武藝……”

和尚說道:“哦!原來是這樣!但不知是誰介紹你來的。”

李劍銘說道:“沒有人介紹,是我自己來的。”

悟明一皺眉頭說道:“敝寺現在並沒有收錄弟子習藝,再說所習的也不過是些防身之技而已,因此小施主,請回去吧。”說若他揮揮手,要叫李劍銘走,但劍銘堅持著要見主持。

這時又走來了一個和尚,他對悟明說道:“師弟,這位小施主是幹什麼的?”

悟明答道:“他要來學習武藝的,但是沒有半個人替他介紹,我當然不肯讓他進來,但他堅持要見掌門。”

那和尚說道:“你不會叫他出去,在這兒外人怎能進來呢!我看你要該罰了,還不快走。”聲音中帶有責備之意,悟明一聽就走了。

李劍銘對這個和尚說道:“大師,請你帶我見貴寺主持,我自己會向他請求的。”

那和尚冷笑道:“你說是要學武藝,就憑你這公子哥兒?哼,少嚕嗉,走吧!”他話中滿是輕視,完還揮揮手叫李劍銘走。

李劍銘抗議道:“我並不是公子哥兒,我是能夠吃得苦的,求您帶我見見貴寺主持吧!

我現在是沒家可歸的孤兒……”

那和尚不耐煩道:“見主持?憑你要見我們主持?走!走!少找麻煩。”說著,他推著李劍銘出後院。

李劍銘硬聲道:“佛家應廣開方便之門,你怎能這樣對我呢?我又不是找你,我只找你們主持。”

那和尚聽後怒道:“叫你走就走,少嚕嗦些,你要再不走,我把你給扔出去。你以為我們寺裡的飯好吃,想到這兒來混混,告訴你!沒這好的事,走!”

李劍銘這時心裡氣得都快冒火了,但他仍平靜的說:“好吧!你既然不肯讓我見主持,又還要罵我,那我就走吧,不過我希望能知道你的法號是什麼,他日也好報答。”

那和尚輕蔑的笑道:“憑你?你這小混蛋能對我怎樣?告訴你就告訴你,我叫悟通,你好好記在心裡好了,哈哈,快滾。”說完,他將李劍銘一推,回頭就走,理都不理李劍銘。

李劍銘踉蹌的衝了幾步,便穩住了身形,他這時咬著牙,緊握著拳頭,說道:“終有一天我要把你碎屍萬段,到那時,我定要將少林寺大鬧一番,讓你們不致於太瞧不起人。”他的心裡充滿了恨意,這恨像火焰樣的燃燒著他的心胸。

當一個人在滿懷希望之時,受到了失望的打擊,已足可使他的心境變壞,何況這時更又加上了重大的侮辱,怎不會使他心中讓恨給充滿呢?

李劍銘飛快的奔下山,他非常不願意再在這兒多停留一刻,他一面走著,一面想道:

“和尚也是這樣勢利啊!沒有人介紹,就不能進門,沒有錢就不能夠習藝,是孤兒就不能夠多停留一下,生怕會染汙了寺廟,哼!我總會記得就是了,有一天我總會一件件的回報,等著吧,這日子是不會太遠的。”愈想愈氣,愈氣,他恨意愈濃。就是這麼一個念頭,使得以後少林大受損傷,少林弟子橫屍遍地,血流成河,這又非悟通所能事先預料得到的,此乃後話,表過不提。

李劍銘下了嵩山,直奔登封城走去。他忖道:“現在我怎能再回金龍堡去呢?我好意思再見到慧琴姐?但是我現在要到那裡去呢?天山?太遠了,還有那裡可以讓我學到武功呢?……”

“哦!我可以到華山去,慧琴姐以前會說過華山的劍術是很有名的。”

“好吧!我就動身上華山,我想華山派總不至於這樣吧?”他想得可是太好了。

但是對於未來之事,誰知道它會怎樣呢?也許它跟你所想的,完全相反,也不一定,誰能料得到?

李劍銘又懷著另一次希望,奔向他的目的地華山。

且說李劍銘經過好幾天的長途跋涉,終於來到了華山的山腳下。

仗著他體內充沛的真力,雖然走了這麼長的路,但他並不感到很疲倦,他自覺體內精力充沛,舉手投足之間,無不蘊有甚強之內勁,他只認為是己身的“五陰絕脈”已好了,所以精神才會煥發。

雖然他的衣衫襤褸,但他那英俊挺拔的修長身材,與他那溫文動人的優美風度,卻在路途之上。引得路人側目,更惹得許多少女,掀開車簾向他投視了傾慕的眼光……

但他心中已被公孫慧琴的影子給填滿了,所以連眼睛也都不斜一下,真個視若無睹,只顧挺著胸,昂頭走去……

華山古稱太華山,山上有芙蓉、明星、玉女三大主峰,高峻入雲,為五嶽中之西嶽,以險峻而著名。

李劍銘這天剛好在正午時分,趕到了華山腳下,他先在山腳下的一個小飯館用完飯,洗了臉後,也不多休息一會兒,便起程上山。

他一面走著,一面四處溜覽這幽美、雄奇的風景。

山道非常幽靜,茂密叢林中傳來許多悅耳的鳥嗚,合著山風拂過樹梢的聲響,組成一曲動人的天籟……

那重疊的層層山巒,都是高出雲表,山腰以上全給白雲瀰漫著,只看出有那尖尖的山峰,露出在繚繞的白雲之上,山勢險峻挺拔,磷峋峻蹭……

這時他體內的真氣已能循環周始,生生不息,故毫無疲憊之感。他摸娑著那滑滑的翠綠竹杖,不由得又想到了對他恩重如山的竹杖神丐,他摸摸胸前那本薄薄的丐幫三大絕招的小書,想道:“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夠把這本小書交給那飄渺酒丐?也不知道要到何時才能替老恩人報仇?”他茫然想著,一時許多過去的,現在的,以及未來的念頭,都一一的展現在他的腦際,他煩惱得重重的跺了一跺腳,深深的吸了口氣,那清新幽香的空氣,鑽進他的肺裡,使他心情變得較安靜了。

他沒有回頭,一直的向上爬,但是如果他一回頭看,他也不會相信的。

因為那堅硬的石板階級,已被他剛才的那一跺腳時,無意中運出的內功,給深深的跺出一個腳印來,印裡盡是細的石粉,一陣風來,吹得飄在空中……

沒有多久,他已經爬上半山了,這時從山道轉角之處,奔下了一個人,那人步履輕快,行動若飛。

李劍銘眼力極好,老遠就看出是一個年青的道土,身穿玄色道袍,背後斜插著一把寶劍,黃色的絲穗,隨風飄拂著。

那道士轉眼之間,就已走近了,他看了看李劍銘一眼,也不禁為他那英俊的儀表而心折,兩人交錯而過後,他仍然回過頭來又多看他一眼,但李劍銘不知道罷了。

李劍銘仍然放緩了腳步,爬了上去,因為他曉得他走路是較常人快上許多,為了避免人家生疑,是以放慢腳步,隨著這曲折的山道前進。

他剛轉過兩個山壁,就聽見前面傳來幾聲笑語,他揚目一看,只見是一個俊美的青年和一個少女並肩而來。

那少女穿了一身翠綠的衣裝,足登一雙墨綠的小蠻靴,頭上的柔發,飄拂在背後,風姿綽約

她起先見到李劍銘這身檻樓的衣衫,方待掩嘴而笑,但視線略一上移,便把那個訕笑給嚥了回去。方一看到他的臉,她心神倏地一震,渾身都起了變化,一陣紅暈迅速的湧上了她的臉頰,她在戰慄著……

她想道:“天下真有如此英俊的男人呀!他那對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像一枝箭,直射入我的心裡……”她的腳步停了下來,眼睛瞟了又瞟,盡在李劍銘臉上打轉,嘴上掛了一絲笑意,瓠犀微露……

李劍銘一見到這少女時,看見她那美豔的容貌,秀麗的風姿,他也在凝視若她。

但他眼裡只是帶著一種欣賞的眼光,他想道:“這少女真美!但是跟慧琴姐一比,我看還是略遜一籌……”

他不知道“情人眼裡出西施”,任何一個女人,跟自己的情人比較,總是較差的,不管她是多美的絕世美人。

他見到那少女在微笑著,他低吟道:“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他的頭也不自禁的搖了起來,那樣子活像個老學究,怪不得春香會時常叫。書呆子了……

那少女一看他這樣子,又聽到他這樣哦吟,不由得捫嘴笑了起來,直笑得她身子搖擺不定,有如花枝招展……

那原先與她並肩而來的那個少年,早就看到李劍銘的眼睛在看誰了,心中就已不舒服,這時這見他吟起詩來,而她卻笑成那個樣子。

他心中不中得怒火燒起三丈高,他一豎眉,眼睛緊瞪著李劍銘,氣勢洶洶的走到他的面前,怒道:“你是那裡來的?有什麼好看的?眼睛轉過去,聽到沒有。”

李劍銘一聽他這麼說,愕道:“為什麼要我頭轉過去?難道我的眼睛也要歸你管不成?

尊駕也未免太過份了吧!”

那少年怒火更熾,吼道:“你要再看一眼,我把你眼珠子都挖下來,你看吧!”

少女這時聽到了,叱道:“師弟,你怎能這樣對人家呢!還不住口。”

李劍銘修養到家,一笑道:“尊駕還是聽話走吧!敝人李劍銘此次亦是欲……”

他話還沒說完,那少年就大喝一聲道:“少廢話!接招吧。”說著一招“獨劈華山”當頭劈至。

李劍銘料不到他話還沒說完,那人就動起手來,一股掌風颯颯壓至當頭,他右手握著竹杖,只有左手是空的,所以他叫了一聲,左手本能的往上一擋,右腳卻退後了一步。

那少年原先看他這樣子,好像不會一點武功,這時見他左手上擋.十足是個外行。是以他想這一掌劈下,非把對方那條左唇給整個劈斷不可。

那知他手劈到對方手臂之上時,突覺有一股強軔的反彈勁力,將他手臂給震得都麻木了。

他一驚之下,連忙後退三步,楞在那裡。

李劍銘還以為對方是手下留情,所以他感激的說道:“多謝兄台手下留情。”

那少年聽他如此說,卻誤會是諷剌自己,是以羞怒之下,一揚雙掌,挾著一道勁風正分向李劍銘左臂、當胸劈至,招勢兇猛無儔。

李劍銘見來勢兇兇,心中一慌,連忙左手一分,右手五指其張抓向來掌,那包袱和綠竹杖,給他扔在地上。

那少年見他使出這一招,只覺自己右掌吃他一分,擋向外門,力量完全被卸掉,而左掌卻已被對方來掌給抓住,連忙手臂一分一合,改掌一錯,退後兩步,日中叫道:“‘龍爪現形’!你是崑崙弟子?”

原來李劍銘一時情急之下,使出的這手,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招式,卻正好是崑崙派的絕招.他一聽楞道:“崑崙弟子?我?誰是崑崙弟子啊?”

那少年見他這樣.以為是裝痴作呆,氣得他滿臉通紅,大喝一聲,使出華山派“伏虎掌”法,攻向李劍銘。

那站著的少女,原先很急,想阻止這少年,但是一見這個衣衫檻樓不堪,而儀表卻英俊不凡的少年竟是崑崙弟子,是以也就笑盈盈的站在旁邊看這場爭鬥,只是看了幾眼,她這時卻驚訝的叫道:“‘二馬分鬃’,這是少林的絕招呀!”

“咦!怎麼又是武當派的呢!”“哦!這是峨眉‘偷雲換日’!”

“這又是渤海派的‘昇天入地’!”“這是那派的怪招………”

“怎麼又換了我們華山派的‘彩雲繞峰’?這又是武當的‘怒流砥柱’了!喂!你到底是那一派呀!”她是愈看愈奇,到後來眼睛都睜得大大的。

原先李劍銘迷迷糊糊的使出了一招“龍爪現形”的崑崙絕招,給對方一問,倒楞了過去。

這時那少年卻使出華山鎮山掌法“伏虎掌”法,一連數招逼得李劍銘連連退後,窘迫異常。

但幸而他內功高強,受個一兩掌,毫無問題,但是他那身已夠破爛的衣服,這時更被撕得碎條飄飄。

他一氣之下,雙手亂打一通,見招破招,見式破式,由於他資秉聰穎,反應迅速,是以所出招式,使得那少女都驚得呆了,因為這內裡,各門各派的絕招都有,使她簡直弄不出他是何來頭,所以連忙叫停。

那少年使出伏虎掌時,威力頗強,起先非常得手,但是愈打愈心寒,因為他只覺對方揮手出招之際,內力洶湧,只把他打得兩臂發疼,對方怪招一出,自己招式未完也只得收回,心中叫苦連天,為對方這奇妙的絕招驚得直冒冷汗,這時見師姐叫停,忙虛晃一掌!躍後三尺。

這時那少女走向前來,一看她師弟滿身是汗,臉色都嚇得青了,而這少年卻只不過是撕破了衣服而已,面不紅氣不端的,低頭去拾起那包袱和竹杖。

她即上前對李劍銘說道:“請問少俠尊姓大名?仙鄉何處?”

李劍銘忙答道:“不敢當!敝人李劍銘,系河南人氏。”

那少女說道:“剛才敝師弟無禮之處,尚請少陝原宥。”聲音更是柔和了。

他歉然道:“剛才也是敞人的不是,尚要請芳駑原宥。”

她說道:“請問少俠令師尊號如何稱呼?此來華山有何貴幹。”

李劍銘紅著臉道:“我沒有師父,這次我到華山來!也是要投師習藝的。”

少女聞言不相信道:“少俠大客氣了,依少俠如此本領,可謂……”

那少年這時憋得難受,怒道:“師姐你聽他說假話,也不知道他是那一個派來臥底的,我現在就回去報告師尊。”說罷,他掉頭就走,飛奔而去,他還回頭對這少女說道:“師姐!你攔住他,不要讓他跑了,我馬上就來。”

這少女見他師弟如此,忙對李劍銘說道:“你趕快下山吧!我師叔是個急性子,燥脾氣的人,等他一下來,你就受不了,快走吧!”

李劍銘道:“為什麼我要走?是他先找我麻煩的,難道你師叔是不分是非的嗎?謝謝你的關照,我現在要上山去。”

那少女急道:“你的武功雖好,但是觀裡武功更好的多的是,等會你給他們擒住,那就糟糕了,他們會拿你當臥底的奸細辦,那時你就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所以說快走罷。”

李劍銘猶疑道:“你叫我走到那裡去呢?我現在跟本沒地方好去。”

那少女連忙自囊中掏出一個黑色的指環,交給李劍銘,對他說道:“你既然沒地方好去,那麼你下山後可持此指環到渭城南廿裡之處的銀麒堡,說我叫你去的。”

李劍銘說道:“這怎麼好……”

那少女連忙道:“不要客氣了,你快走吧!盡怏的跑下山,快!”

李劍銘一聽她這樣急,心想也大概真不妙,所以他一拱手,便舉步飛奔下山。

雖然他不懂運用體內真氣,但是速度仍很驚人,他轉過幾個彎後,才想到沒有問那少女的姓名了。

他一面飛奔,一面忖道:“我也是大荒唐了,受人之助,連人家的姓名也不知道,不過,我想以後總可以知道的……”

人生就是如此,偶然的碰見一個人,或偶然的遇到一件事,都可能使你的生命整個改觀,這就是所謂命運了。

他健步如飛,直向山下奔去,但他僅跑了一會兒,就見到剛才下山的那個青年道士,橫步站在道中,攔住他的去路。

他腳步停下,問道:“道長如此,是否有何指教?”

那道士道:“施主如此年青,而功力深湛,誡可佩也!然不知施主此來華山有何用意?”

他訝道:“道長此言,實令敝人惑然不解……”

那道士用手指著石階上的那個腳印,對他慎道:“施主固然內功高深,但也用不著在華山如此示威,視敝派如無物……”

李劍銘一看惑道:“道長大概弄錯了吧!敝人根木就不懂武功,此次上華山,亦是要懇請貴派收錄……”

那青年道士聞言怒道:“施主年紀輕輕,竟以說謊為能事,那麼現在你為何又下山呢?”

李劍銘囁嚅地道:“這……”他怎好說在山上打了架,那少女叫他下山的呢?所以口中吶吶無言。

那道士見他這樣,心中一發以為自己判斷正確,所以他冷笑一聲,說道:“施主尚有何話好說?只不知施主是何宗派?敝派自會找令師計較此事。”

李劍銘說道:“小可並無師尊……”

那道士怒道:“你不說我就不知道你的來歷了?既然你如此藐視敝派!那麼就此領教高招了

。”

李劍銘連忙搖搖手,說道:“道長不要誤會……”

那道士更怒,雙掌一錯道:“廢話少說,亮招罷。”

李劍銘更急了,他連連退後,日中說道:“道長誤會了……”

那道士見他如此。左足向前一步,右掌斜斜一劈,左手握拳直搗,一招兩式,迅捷凌厲,直奔李劍銘耳後,及左脅打到,口中道:“你不動手,那麼接招罷。”

李劍銘這時見那年輕道士,毫不講理,猛的就是拳掌交加,向自己打來,他心中一慌,連忙向後一躍。

這一躍直退後五步之外,剛好把來招避過,他心中惱怒想道:“為何這等名門正派,是這樣的不講理?”

那道土見李劍銘連手都不回,僅身形一晃,便躍開去,把自己這兩招都給讓過,以為對方藐視自己,不肯還招,所以氣得施出“伏虎掌”法來。

他的功力深厚,招式熟練,同樣的伏虎掌,在他的手中使出,真是威風凜凜。氣勢驚人。

遠非剛才那少年所能比擬的,他這才算體會到“伏虎掌”的真髓了。

這時只見他左拳右掌,上劈下砍,招招直奔李劍銘要道重穴,直將李劍銘逼得連連退後……

然而,當他退無可退時,他將包袱一扔,也使出一路掌法來。

那道士一看驚了起來,原來李劍銘使出的正是他們華山鎮山絕藝伏虎掌法。

原來李劍銘在與那少年打鬥時,早將他的拳路給摸熟了,這時見這道士也是使出這路拳,他記得更熟了,於是在沒法抵擋之下,使出了這路拳法。

由於他內力渾厚,出拳之時也頗凌厲兇猛,只是因為他是死記熟的,所以拳中奧秘之處,尚未能完全領會。

這樣反而予那道士以可乘之機了,他接連幾拳打在李劍銘身上,只覺對方身上有股滑滑的勁力,給彈了開去,他心中凜於對方內力之深厚。

所以改用陰手,專向李劍銘全身要害死穴之處招呼,接連幾招,將李劍銘打得心浮氣躁。

李劍銘一覺不妙,忙又亂劈亂砍一陣,仗著他那如山的內力,將那道士逼出幾步。

他很快的彎腰,拾起那根翠綠竹杖,沒頭沒腦的,向那道士打去。

杖上帶起一陣異嘯,挾著絲絲寒氣,向著那道士捲去。

那道士連忙身子一退,飛快的拔劍出鞘,刷刷兩劍劈出,方將那洶湧的來勢給擋住。

他忖道:“這是根什麼怪杖,竟會令人感到一絲寒意……”

他心裡雖在想,但手上毫不怠慢,連施絕招,又將李劍銘逼後數步。

這時他劍勢一出,如水銀瀉地,無孔下入,形成一個光幕,將李劍銘緊緊圍住。

李劍銘只是揮動竹杖,仗著它的靈異,將全身緊緊的防住,但對方劍上湧出的如山劍氣,令他連連退後,情勢危急。

那道士這時卻一收長劍,口中長嘯一聲,飛身躍起二丈多高,長劍一舞,幻化出一片霞光,朝李劍銘當頭罩下。

李劍銘初臨大敵,何會見過這等氣勢,他抬頭一看,只見滿空的劍影,挾著風聲,有如流星疾射而至。

他心中一慌,把手中竹杖,虛幌兩下,擋在頭頂,退後了兩步。

那知那閃閃的銀光,卻電射而至,他一時躲避不及,只得拚命將身形一側。

然而鋒利的長劍,卻將他左肩,削去了一大塊,血立刻很快的流了出來,將他半邊的手臂和衣裳,都染得紅紅的……

李劍銘只覺一陣麻木,知道自己已經受傷,忙就地一滾,滾出幾步……

這時他只覺胸腹之間有一陣隱痛,使他的呼吸顯得有點困難……

然而,他的心裡的悲憤,卻更甚於他身體上所受的創傷。

他這時已將華山派,給恨入了骨髓,他咬緊了日中的牙齒,眼睛中射出了狠毒憤怒的火焰,直瞪著那個道士,他的右手緊握著那根竹杖,手在微微的顫抖著,然而這並非是怯懦,而是憤怒

那道士見到他眼中閃出的這般怒火,又見他這副樣子,心中一凜,眼睛連忙躲開了對方的視線……

但是他一想自己怎麼會怕對方呢?所以他又將視線收回,狠狠的反瞪過去,但是接觸到那股憤怒的視線,心中不自然的一寒……

李劍銘站在那兒,心神飛快的一轉,好像要在那虛茫的記憶中找出些什麼,一連串的影子,在他腦中閃過……

驀地裡,他大喝一聲,綠杖一幌,劃出一個大弧……

道士只覺一道綠色杖影,宛如奔雷驚電般的平空湧至,他忙的將長劍使出“六合劍法”

中的一招“氣吞山河”,一排劍影,有若浩蕩的急流,排空迎向前去。

但他的長劍一進入那綠色的杖影裡,即覺內裡有一股巨大的潛力,一兜一震,他那招“氣吞山河”根本還沒使完,便給那股大力一卷,長劍脫手飛去。

一溜銀光,帶著一聲異嘯,飛起數丈高,斜斜落在山谷下……

這時那道士空著雙手,站在那兒呆住了,他的思想是一片空白,眼中流下了兩滴眼淚……

原來他道號一鶚子,為華山當今掌門人指仙翁的首徒,為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昔年武林六老中的華山玄真子在世之時,最是疼他了,他的六合劍法,即是這位師祖所傳,可知他在派中的地位了。

而他也隱隱以未來掌門自居,這次卻會敗在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手中,怎不令他傷心呢?

然而李劍銘這時卻更楞在那裡,他簡直不相信自己能夠把對方長劍在一招內,就震飛了,所以他也呆呆的站在那兒,右手拿著那根竹杖,左肩汨汩的流著血,也不知道痛……

這時山上突然有人大喝道:“師侄,將那小子給截住。”

李劍銘忙一抬頭,只見一個穿著灰色道飽,兩綹長髯飄拂胸前的老道,飛瀉而下,有若巨鳥翔空,聲勢煞是驚人。

李劍銘連忙的拾起包袱,奮力往山下躍去,他體內真氣迅速的流轉一週,這一躍,足足飛出四丈開外,他自己嚇得亡命而奔,連頭也不敢回,高一腳低一腳的亂蹦……

那老道方一趕到,李劍銘已經奔出十餘丈之外,而他見一鶚子卻兩眼茫然的望著樹林上,臉上掛著兩行眼淚。

他一看便知一鸚子是敗在那少年手下,故而如此,但他也凜於那少年的絕強功力,他把一鶚子給叫醒,說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不用如此傷感,你可知這少年的來歷嗎?”

一鶚子擦擦淚,垂首回答道:“師侄剛才見他將石階踏一腳印,惱他無禮,然而在動手時卻根本無從發覺他招式來路,但後來他卻使出了本門的伏虎掌來……”

那老道愕道:“真有這回事?剛才靖兒來告訴我說,這個少年懂得各派的招式,我還不信,現在聽你一說,那就是真的了,但是你怎麼也會敗在他的手中呢?”

一鶚子頹然道:“師侄拔出長劍,僅出一招就把他左肩剌傷,那時他好像毫不會武功,但是他把那根綠色的竹杖拿來,使出一招杖法,我只見一片杖影,無法破解,所以使出六合劍法中的一招,但未料劍才剌出,已被一股極大勁力,將手中劍給震飛……”

老道惑然道:“哦?綠竹杖?”忽然他好像想到什麼似的,說道:“原來那是竹杖神丐的翠玉杖,那少年一定是丐幫弟子了,但是……但從未聽竹杖神丐有這樣年青的徒弟呀?就算他是丐幫弟子,但也不可能學會各大派的絕招啊!嗯!真邪門……”他又迷糊了。

這時那山道奔下來兩個人,正是剛才的那一男一女,那少年喘著氣問道:“師父,有沒有抓到那小子……”

這老道正煩著,一聽怒斥道:“都是你惹出來的麻煩,還不快走!”

這少年肚裡滿是怨氣,垂著頭跟著這老道上山了。那少女心中又在想著,一個英俊挺拔的影子……

她想道:“他是不是會到堡裡去呢?明天請求師父讓我回家一趟,那就知道了……”

於是,她想明天該要怎樣向師父撒嬌了……

華山,還是那樣的寧靜,但是禍患已經在這麼一個平靜的日於裡,生了根……

清晨飄落了一些雨絲,把山巒洗滌得更加翠綠了,道旁的垂柳,剛萌出了許多青青的蓓蕾,沾上了點點雨珠,一陣微風吹來,曬落一地的鑽石……

這時,一個穿著白衫的儒生,正揹負著雙手,信步在這條道路上走著,他仰頭望著天邊那一抹彩虹,和那如絮的舒絕的白雲。

那綿絮似的雲朵,變幻莫測,在廣闊的穹蒼上,追逐奔馳……

他似有所感觸,凝視著天空久久……

良久,良久,他方始將視線收回,自嘲道:“我又受環境的支配了,這哀愁實在是不必要的,現在我的內傷已經好了。而且我現在不是過得很好嗎?我應當不要去想這些煩惱的事,反正我很快就要走了……”

於是,他又灑開了步子,向前走去,他看看周圍的景物,哦吟道:“渭城朝雨邑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他幌了幌頭,又吟道:“……西出陽關無故人。我在這兒又何嘗有什麼故人呢?唉!”

於是他眼前又浮上了一個美麗的影子……

這時一聲清脆的笑聲,自他身後響起,說道:“喲!又在吟詩作曲了,真不愧為銀麒堡的西席……”那聲音有若銀鈴般清脆悅耳。

他一聽便知是誰了,忙一回頭,只覺眼前一亮,他微笑說道:“小姐!你要到那兒去啊!打扮得真漂亮。”

那個少女一聽,高興的笑道:“真的?謝謝你的誇獎了,我只是要隨爸到終南山去打獵罷了,下午動身……”說到這兒,好像有什麼不如意,她嗔道:“我早就告訴你別叫我小姐,叫我名字好了,難道你還不知我的名字?我叫顧鳳霞……”

這白衫儒士淡淡笑道:“誰不知道你是銀麒堡主鐵膽金槍的掌上明珠,華山慧通大師之徒,但是,我只是貴堡的一個塾師罷了,怎有資格稱你的芳名呢?……”

那少女氣道:“我叫你直呼我名字,你就得這樣叫!”她雙腳直往地上頓。

他淡淡的一笑,問道:“這是小姐的命令?”

那少女一楞,氣得滿臉通紅說道:“是命令!怎麼樣?”

他見她這樣,心中頓起反感,但他口中卻說道:“好!好!是命令!顧鳳霞小姐……”

那少女嗔道:“你故意這樣是吧?怎麼連姓都說……”

他忙道:“鳳霞小姐,有何吩咐。”

她眼眶一紅道:“你欺負我!瞧不起我!這麼久來,你總是這樣冷冰冰的對我,好像我會吃掉你一樣,難道你還不知道我……”她說到這兒,說不下去了。

他心中嘆了一曰氣,說道:“鳳霞,這總可以吧!鳳霞有什麼事?”

她回嗔作喜道:“沒什麼事,只不過下午要動身到終南山去打獵,我想請你也一起跟我們去,所以我跑來告訴你。”

他詫異道:“請我?哈哈,你明知我一點武功都不會,我去打獵,你這簡直要我的命麼!”他頓了頓,又說道:“何況老堡主也不讓你這樣胡鬧呀!”

她輕笑著,說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會武功啊?你連我大師兄都打敗了,他可是掌門師伯最疼愛的弟子,自去年被你打敗後,他就一直在山上苦練劍法,要找你報仇,你可要小心點。”

他辯道:“我跟你說過好幾次了,那天只是他一時大意,而我的運氣好罷了,其實我根本沒有師傳教我武功……”

她說道:“你還想騙我?師叔也說過你是丐幫弟子……”

他說道:“我假如是丐幫弟子的話,我還會傷在你師兄手中嗎?好了!我們不說這件事,現在我想告訴你,我預備辭去這個西席;因為我還有事情等著我去做呢!所以沒辦法再在這兒居留下去了……”

她一聽他這樣說,急道:“怎麼?你要離開這兒,難道誰得罪了你?是我嗎?”

他搖搖頭說道:“沒有,你對我很好,只是我有要事……”

她打斷了他的話說道:“你有什麼重要的事要辦?跟我說,我叫人替你去辦。”

他說道:“每個人都有他的私事,我這件事非其他人所能做得了的,非我親身去不可,所以我預備向堡主提出辭呈。”

她說道:“我知道他一定不肯讓你走的……”

他點了點頭道:“嗯!我也是這樣想,所以我現在先跟你講,我想堡主會聽你的話的。”

她說道:“我絕對不讓你離開這兒……”

他問道:“為什麼?”

她大聲說道:“為什麼?問你自己好了!”說話的聲音都帶有哭聲。

她重重的跺了跺腳,掩著臉,飛奔而去。

他楞了一下,望著她那俏麗的背影,嘆了口氣,回頭向銀麒堡走去,心裡一片紊亂。

這是條堡後的小道,所以路上很少有人走動,他慢慢的走著,心裡煩躁得很,一會兒,他就從堡側的邊門,走進堡裡。

這銀麒堡,佔地很大,四邊圍牆都是用青石砌成的,高達三丈餘,牆上還掛滿了倒釣、網繩之類的防夜行人進堡的阻礙物。

堡內一進大門,就可見到一座台子,上面掛著一幅繡著銀色麒麟的堡旗,在隨風招展。

旗台後是一座高大的議事廳,巍峨壯麗。

而議事廳左側則是一個大沙他,作為練武之用的。廳後為一排排的屋宇,樓閣,延綿重疊,不可勝數。

他一路上走來,見到他的人都對他含笑打著招呼,叫聲師爺……

穿過一個花圃,向一個月兒門走過,進入一座樓裡。書僮上前請安,他揮一揮手,回到自己的臥室。

他躺在床上,看著那白色的帳子,煩惱的想了一會兒心事,便坐了起來。

於是他將腳一盤,做起功夫來了,只見一絲絲的白氣自他頂心冒起,凝聚在他頭上。

他這時左手伸出在划著圓圈,而右手卻不規則的在亂劃,但是左右兩手,卻絲毫不會混合成一樣。

他接連劃了許多大的、小的圈圈,漸漸慢了下來,然後兩眼一開,手也停了下來。

他忖道:“現在我的內傷已經完全痊癒了,剛才一口真氣已經行通全身經脈,我自覺比以前是進步多了。真好笑,以前我根本不知道這就是內家玄門內功,還以為是什麼浩然之氣,哈!哈!”一想到這兒,他不禁的好笑起來。

他又忖道:“去年若不是那個一鶚子,把我打傷了,我到現在豈不是還不知道嗎?但是那個道士竟還要找我報仇,哼!現在我可不怕他了。”想到華山派,他狠狠的哼了一聲。

於是他又想到了那天的情形

他無意中從記憶裡,找出一個迷糊的影子……

他將竹杖使出了一招,將那華山道士的長劍給挑飛了。

但他自己也愕住了,他想不到會有這麼大的威力。

其時剛好一個老道飛奔而下,他連忙提起包袱,盡力躍下,連跳帶跑的下了山,但是他的胸部感到一陣隱痛,這使他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了……

他找到了一個小土地廟,坐在地上,練起他平時所練的“浩然之氣”,但是功夫一完,他竟覺得胸部的隱痛,好了許多,到那時,他才恍然大悟,原來他練的就是內功。

當時,他將傷口包紮好,找到一個小客棧,宿了一晚,第二天換一套衣服,便持著那少女給他的那個黑指環,找到了銀麒堡,因為他須要靜養,而且他也沒錢了。

見到堡主後,他便因學問淵博,而被聘為堡裡西席,自此後他便留在這兒,一面教書,一面修練內功。

同時他已經記得那次對華山一鶚子使出的那記絕招,原來是竹杖神丐,交給他的丐幫三大絕招裡的一招,怪不得威力那麼大了。

當然,他以前是曾經翻閱過,否則他腦中也不會有絲毫印象的,此後他即又翻出來,加以慢慢揣摩。

他運行那內功,將身上所負的內傷,一一給療治好了,生活平靜得很。

只是,唯一使他煩惱的是堡主千金!華山見過的那個少女顧鳳霞,經常找機會、借理由來糾纏他。

當然!他是知道她對他的一番情意,但是他的心理已被公孫慧琴的影子給填得滿滿的,怎能夠再容許別的女孩子進入呢。

何況,他對她那種驕傲,橫蠻,自大的性情,感到非常之不滿意,怎會對她假以辭色呢?

而且,她又仗著勢子,以命令他的口氣,要他這樣,又要他那樣,這更令他對她厭惡了……

一想到顧鳳霞的刁蠻嬌縱,他便又想到公孫慧琴的溫柔美慧來了。

於是!他更渴望若能早日見到她,面此他的腦海中整日裡都是她的影子,她以前的一言一笑,他都把它從記憶中給抽了出來,慢慢的加以咀嚼……

他沉湎在往事的回憶中,然而久習的兩心神功卻使他曉得門外有一個人,站在那兒,他開口道:“門外是不是琴兒?門沒有閂,你進來吧!”他的內功已至絕頂之地步,兩丈內飛花落葉,也都能聽得清清楚楚,他早就聽見有腳步聲走來,在門口停住,他以為是書僮琴兒,所以叫他進來。

那知,門外卻響起一聲哈哈大笑,自笑聲中,進來一人,只見他白面無鬚,色穿灰色的長袍,手中拿著兩顆鐵膽,在搓來搓去的,臉上掛著一付笑容。

李劍銘一見這人,忙從床上走下地,兩手一揖道:“堡主大駕蒞臨,在下未會遠迎,尚請……”

那人正是銀麒堡堡主,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鐵膽金槍顧凌武,他擺了擺手,對李劍銘道:

“先生不須客氣……”但他心中實驚於李劍銘的聽覺竟是如此之敏銳,這樣一發證實了自己的想法了。

李劍銘忙肅身請他入坐,又喊書僮倒茶來。

坐定之後,顧堡主開口說道:“先生在此尚覺滿意否?”

原來自去年秋末,李劍銘來到這銀麒堡,由於那個黑指環的引見,堡主詳細的與他談了甚久,以後即未會見過他了,而的一切需要亦一直由總管撥給,不須見到堡主。

須知銀麒堡乃當今天下三大堡之一,堡內進出的,都是武林中的高人,舉凡黑白兩道,他們都有交情,故事務繁忙,根木沒注意到有他這麼個文弱書生的存在。

而他也只是在後面或自己居住的貽紅軒內,稍為活動活動而已,根本沒到外面那些武林中人聚首之處去。

所以銀膽金槍才會問出這句話來。

李劍銘趕忙欠身回答道:“堡主大恩,賜我以棲身之所,在下感銘五中……”

鐵膽金槍聞言,點了點頭,眼光溜覽了這室內一眼,皺了皺眉頭道:“怎麼這室內這樣簡陋,當初我吩咐張總管要佈置好點,這樣豈非怠慢先生了……”

李劍銘連忙道:“這不開張總管之事,系在下不慣於華麗,所以叫琴兒把那些紅木傢俱給搬走的……”

顧凌武道:“先生淡泊自守,令人敬佩,只是怠慢了……”

李劍銘忙道:“堡主誇獎,在下不勝汗顏之至。”

顧凌武說道:“聞道先生亦擅武技,此次至終南行獵,尚請先生亦能參加,則……”

李劍銘愕道:“堡主此言……”

顧凌武站了起來,擺了擺手,不叫他說下去,便對他說道:“我們下午動身,現在你可收拾收拾。”說著,他便走出房外,李劍銘直送到月兒洞門邊,方才返身回來。

他慢慢踱了回來,心中懊惱非常,他想道:“這下得罪了她,可把我的底給揭出來了,她不知用甚方法叫半年都未來過一趟的堡主,親身來請我去……

哦!他一定是趁此機會看我的武功如何,這當然又是她出的主意啦……”他在院中看著那美豔的花木,這時因在春季,更顯得一片旖旎燦爛。

他忖道:“我絕對要裝出絲毫不會武功,那麼回來時,我就可以辭去這個西席了。”於是他回到房中,收拾一點東西。

豔陽當空高掛。涼爽的春風,時時輕拂著……

這時,銀麒堡內,蹄聲得得,從裡面馳出了十餘乘騎來,後面還跟著十幾條高大強壯的異種獵犬,在吠叫著。

李劍銘換了一襲青衫,夾在這些粗野的武人中,顯得是那樣高雅俊逸,有如鶴立雞群,佼佼不凡。

這個行列中有著本堡堡主和他的兩個徒弟,以及愛女顧鳳霞,外加十幾個在武林中極有名望的人。

他們這一個行列,飛快的奔馳在這條官道上,直往終南而去,帶起了一陣灰塵。

在道上他一直沒有說話,冷眼的看著顧鳳霞像一隻花蝴蝶似的穿來穿去,像鈴聲的笑語,時時可聞。

她的兩個師兄,也都緊跟在她的身旁,阿諛的獻著殷勤,那臉上掛滿了虛偽的笑容。

李劍銘劍眉一皺,不再看這情景,將視線移至那路邊的景色上,和那遠遠青黛的山巒上,他心中想道:“像她這等受慣人奉承,怎會不養成一種驕矜之氣呢?就算她是再美貌,但是跟慧琴姐,又怎能比得上呢?

現在看這倩形,堡主的兩個徒弟,也都對她非常有野心,盡在一味的巴結她……

哦!怪不得前些日子,那叫做什麼金槍小霸王的向我窮瞪眼,而以前見他師兄,也是神色不善,我還以為他們看不起讀書人之故,原來真正的原因在此,這隻怪她老是在糾纏我……

幸而我就要走了,否則他們因為妒忌,那將什麼事都會做得出來的。”他穩當的騎在馬上,心中想著心事,讓它自己向前馳聘著。

那些高大的獵犬,跑得很快,遠遠的奔在這些人的前面,聲聲犬吠,夾雜著笑聲,引得路人側目……

他這時走在最後,眼睛凝視在遠遠的天邊,腦中在胡思亂想著。突地他見到顧凌武掉轉了馬頭,向自己走來,待他迎上時,顧凌武笑道:“先生騎術也很不錯……”

但他心中忖道:“看他坐在馬上這個樣子,就知道他練過武功,可是他兩個‘太陽穴’卻絲毫沒有凸起,而眼神也只較為澄清而已,毫無練武人那樣炯炯的神光,但據鳳兒告訴我,他卻會將一鶚子的長劍,僅一招就挑飛了,難道他已到了神光內斂,還璞歸真之境界了嗎?等下我倒要找個機會試試他……”這些念頭飛快的在他腦中轉了轉,他心中暗自決定了一件事……

李劍銘聞言道:“在下昔日在家中之時,亦曾時常騎馬踏春,是故稍知馭馬之術。”他話是這樣說,但心中可想到了那在金龍堡中做刷馬童時的日子。想到了受人欺凌的種種情景……

顧凌武道:“先生對於行獵,以往是否也曾……”

李劍銘答道:“在下昔日悉是埋首於書堆之中,故而末曾打獵過,此次蒙堡主相邀,不敢相違,但心中卻志忑不安……”

顧凌武笑道:“先生過於謙遜了……”他日中雖這麼說,心中卻忖道:“現在你裝成這樣,等會可要你現形,那時……嘿嘿……”

他看看自己己只顧說話,已經落後大家許多了,於是他一緊手中韁繩道:“我們趕上去吧!”說罷一騎當先,飛快的趕上去。

李劍銘也一拉韁繩,趕了上去。

待至日暮崦嵫之時,他們一行已抵終南山腳下。

銀麒堡在此處建有一行莊,專供每年到終南時下榻之處,是故他們當時都住宿在此。

那華山玉女顧鳳霞,或許是因為賭氣之故,這半天理都沒理李劍銘,只顧和他的兩個師兄嬉笑談話。

而李劍銘則是正合孤意,落得個清淨。

一夜無話而過

次日,太陽還未爬起時,他們就已經踏上上山的道路了,一行十餘人,帶著十幾條狗,不可謂不壯觀了,但卻把那些安眠的村民,給一個個的從夢中吵醒……

今天,顧鳳霞打扮不可謂不好看了。

她又換了件鵝黃色的新裝,不像昨天那樣,一身火紅的打扮,真像火焰樣的,使人看了心裡會冒火。

她穿了這套新裝,顯得很是清新醒目,腰上還掛著一個鏢囊,頭髮紮了起來,在秀麗中帶著英武。

一路上她卻一反昨天那樣嬉戲開心的態度,沉默得一句話也不說,她兩個師兄笑著瞼逗她,也給她轟跑了。

她時而將眼睛往這邊瞟膘,但李劍銘卻裝作沒看見,理都不理她,氣得她把小嘴翹起老高……

終南山位於陝西西安府城南五十里處,為秦嶺山脈之一支,山中林木蒼鬱,深長無際,多奇禽異獸棲息。

堡主顧凌武率眾登至半山時,乃將人數分配成數路,每路有獵犬三頭,約好至正午時原地聚合,遂分頭而去。

李劍銘剛好與顧凌武堡主,和他徒弟叫金槍小霸王的劉雄飛以及另一個堡丁一夥,他們是要隨著堡主往西邊一帶去的。

李劍銘這時對顧凌武道:“堡主,在下手無縛雞之力,現在再也走不動了,故而在下想就在此休息休息,等堡主回來,反正在下已帶有書籍,這段期間亦能消磨過去。”

顧凌武道:“那怎麼行呢?若先生一人在此,山中野獸甚多,稍有一些差錯,則會遺恨……

故而尚請能與我在一路,小徒當可照料先生,則先生安全是毫無問題了。”

李劍銘道:“這樣對堡主不大方便吧?且又會影響……”

顧凌武道:“先生不須多客氣,小徒武功先生當可信賴得。”說完,他挾著長弓,首先向著西邊草叢走去。

那劉雄飛,對他奸笑了一下,便促他起步跟隨而去。

三頭獵天,狂吠著飛奔向樹林深處而去,他們緊跟在後。

這兒樹木株株高大,叢林茂密深邃,枝葉濃廕庇天,他們跟著犬吠聲,向前飛奔,一會兒便進到這個樹林裡。

他們走在枯枝積葉之上,使他又回想到兩年多以前,他在那個森林中的奇遇,那時的他是那樣脆弱,他想道:“難道我現在就算堅強了嗎?”想到這裡他突覺一道指風直襲他腦後“府風穴”。

他本能的把頭向前一俯,但他想起自己是不會武功的,是以就趁勢向前一倒,日中叫聲:“哎喲!”人整個伏在地上,裝成是被樹枝絆倒的。

走在他後面的劉雄飛,連忙俯身來扶他起來。劉雄飛左手拉著他的手,右手卻作雞心錐狀,直點他右脅期門穴上。

而他卻在呼痛聲中,似有意又無意的,將右肘一曲,撞向劉雄飛右臂臂彎裡的“曲地穴”。

劉雄飛手指將至對方“期門穴”,眼看只差一分之際,那知突覺右臂一麻,手便無力的垂了下來。

李劍銘說道:“謝謝你!謝謝你!”他藉著劉雄飛左手攙扶之力,站了起來,笑嬉嬉的向劉雄飛道謝,而顧凌武也聞聲過來了。

劉雄飛吃了這個啞吧虧,見了師父也不好講,只得苦笑著向李劍銘還禮。

顧凌武趕到忙問幹什麼,李劍銘說道:“沒有什麼!是我不小心,被一根樹枝絆倒了,對不起!”

顧凌武何等老練,看到他徒弟這個樣子,便知道是吃了虧了,但他毫不露出一點神色來,便又與他們一起向前走去。

走了一會兒,已經走出這片叢林,到達一塊平坦的山岩之上。

那顧凌武對李劍銘說道:“這個山岩下面,是一個深谷,倒底有多深,沒有人曉得,但是如果丟一塊石頭下去,則要許久方始聽到微弱的回聲,而且還須在晴天方才能聽見,先生是否要看看?”

李劍銘道:“在下向來不敢自高處青下,因為在下身體孱弱,會昏倒而栽下……”

顧凌武哈哈大笑道:“先生尚要隱瞞我嗎?”

李劍銘驚愕道:“堡主此言是何意思?令在下不勝惑然?”

顧凌武說道:“你是不會武啦?是嗎?”

李劍銘道:“在下確未曾習過武功……”

顧凌武對劉雄飛說道:“飛兒,你去領教李先生的高招。”

劉雄飛一聽正合心意,忙應聲說道:“請李先生指教。”他兩腳不丁不八的站好,左手抱著拳,眼睛看著李劍銘。

李劍銘這時心裡可慌了,他吶吶說道:“這……這怎麼可以……”

顧凌武在旁說道:“先生不須客氣……飛兒,你進招吧?先生讓著你。”

劉雄飛一聽,也不客氣,右腳上前一步,揚右掌斜劈對方左胸,左手一拳,直奔面門,快如迅雷初發。

李劍銘這時逼不得已,但他仍不欲動手,他舉起雙手擋在面門,一面向後退,一面搖手道:“小堡主慢來……”他一連退後兩步,將劉雄飛那招給讓過了。

劉雄飛一招落空,也不答話,接連放出幾拳,又將李劍銘給逼退幾步,但仍沒打中對方。

他一怒之下,使出師門“奔雷掌”,只見他發招時,拳風隱隱帶有雷聲。

那掌中發出之勁力,直可排山倒海,威力無儔,一股股的氣勁直往李劍銘身上撞去。

李劍銘這時無可奈何,忙將他學會的華山鎮山絕藝“伏虎掌”給使了出來。

只見他一抓一躍,動如虎撲,兇猛狠辣,堪堪敵住來勢洶洶的“奔雷掌”,將那如山的掌風擋住。

使至十多回合時,那劉雄飛已經抵擋不住他那從拳掌裡湧出的深厚內力,連連倒退不已。

“伏虎掌”與“奔雷掌”同屬剛猛強勁之掌法,但是劉雄飛之內功,遠無李劍銘深厚,雖然李劍銘能使出的內勁,只不過是自身的十分之一罷了,但也非他所能匹敵的。

這時他因要擋住那渾厚的內力,所以把臉都掙得通紅,汗一滴滴的流下………

他驀地大吼一聲,咬緊了牙根,運足全身功力,攻出了三掌,將對方逼退出兩步,他向後一躍,自腰間拔下一根短棍子,那整根棍子不知是何東西做的,星金黃色。他把它一拉一擰之間,已經變成了一根金槍了。

他側頭看了看師父,見顧凌武鐵青著臉在那兒站著,他毫不猶疑的,一抖手中金槍,向著李劍銘當胸剌到。

李劍銘方被他那拚命的三掌給擊得退後兩步,這時竟見對方一根金槍化成萬點雨花,直剌自己胸前。

他忙的身形一轉,讓開來勢,左手抓槍,右手斜劈對方握槍之手。

他自去年秋季時,進入銀麒堡後,便利用時間在後院看那些堡內武師練武。

由於他記憶力強,所以別人僅練過一次,便給他學了過來,然後依樣畫葫蘆的自己在屋裡練練,各式各樣的招式,他都會個一兩手,僅華山派的伏虎掌是給他學全了。

但因未曾與人交手練習,所以現在是雜七雜八的亂湊出來。

且說他這時使出“斬鋼截鐵”,右掌斜削對方之手。

那劉雄飛的金槍功夫,得自武林中素負盛名的鐵膽金槍親傳,確有獨到之處。

只見他金槍一抖一挑,一溜金光又往李劍銘喉間“天突”大穴剌去,勢如毒蛇出洞,狠辣迅捷。

李劍銘想不到來招是那樣的,一時湊不出什麼招式好擋住這一招、他大吼一聲,一側身讓過槍頭,運出全身勁力,雙拳齊發,揚出狂颶一陣,撞向劉雄飛胸前。

劉雄飛忙一提氣,躍起二丈餘高,舞起金槍幻化成一條金龍似的,張牙舞爪的,當頭剌到。

李劍銘因不知運氣滲入招式中,所以空有一身絕高的內力,而不能發揮威力。

他雙拳衝出,即失敵影,又見風聲颯颯發自頭頂,那金槍尖銳的風聲,直剌頂心,他這時欲避不及,眼看即將傷在劉雄飛的槍下。

驀地

他一聲大喝,眾掌一幌,劃出一個大弧,身體美妙的向後一彎……

只見他劍眉斜軒,星目發光,雙掌運動間,一股漩渦似的氣勁,如浩浩大徉,洶湧而出。

劉雄飛身在空中正使出金槍絕技“神龍吸水”,金槍已點至對方頂心“百匯穴”之上。

突覺一股巨大的震盪迴旋氣流,一兜一震.他那金槍已脫手飛起老高,一溜金光,映日生輝,在空中閃閃發光………

那劉雄飛一個龐大的身子,被這股極大勁力一震,平空倒飛出兩丈,摔在地上,兩手虎口破裂,流得滿手是血……

鐵膽金槍見情冷哼一聲,飛身躍起,在空中將那根金槍給抓住,一個翻身落在李劍銘面前,怒道:“你可是丐幫派來臥底的?”

原來這鐵膽金槍以前從師習藝時,會見過其師金槍手,與竹杖神丐在泰嶽比武,兩人戰至第四十招時,也是以一招“神龍吸水”而被竹杖神丐使出這招,同樣的挑飛金槍。

當時他師父那淚流滿腮的情景,深深的留在他的腦海裡,所以他以後即經常與丐幫作對,視丐幫為仇敵,其原因亦在此。

但不料十餘年後的今天,他又看到了同樣的情景,雖然現在這兩人沒有以前那樣的威勢,但招式使出總是一樣,叫他看了怎不怒火中燒。

李劍銘這時心中豪氣勃發,他想丐幫可能是有仇於銀麒堡,而他卻受竹杖神丐的大恩,所以至此勢不能退避。

所以他開日道:“我並非丐幫中人,但堡主若有什麼樑子,我一概接下來就是了。”

鐵膽金槍看都不看那摔在地上的劉雄飛,他聞言道:“好!那麼領教了。”

他將金槍倒提在手,說道:“請!”雖然他心中憤怒得很,但面上卻要客氣,這正是名家風度。

李劍銘聞言,雙掌一交,使出伏虎掌的起勢,雙目凝視著對方。

鐵膽金槍見對方僅是一雙肉掌,所以他說道:“請亮兵器。”

李劍銘一揚雙掌,說道:“在下就以雙掌領教堡主高招……”他這時心中可是想到他自己原本是垂死之人,得蒙竹杖神丐捨命相救,而一變為不平凡的人,眼看他就可一吐往日鬱積之怨氣,所以心中意氣洋洋,才會說出這等話來。那鐵膽金槍得能創銀麒堡而揚名武林,與金龍、飛鳳二堡,並稱為武林三大堡,豈是泛泛可比。

這時他竟見對方如此,心中氣往上衝,也不答話,一操金槍,刷刷刷的,就是三招,槍尖上攢盾心,中剌胸部,下挑陰囊,毒辣無比。

李劍銘身子一坐,左臂橫揮,右手握拳直擊,奔向對方左臂。

鐵膽金槍冷冷的哼了一聲,長槍一兜一轉,剌向李劍銘右臂,招式快捷無比,李劍銘忙的向後一退,方讓過這招。李劍銘這時一招就遇險,心中驚出一身冷汗,他忙將雙掌一併,注目瞪著對方。

所謂槍為兵中之賊,是說槍法神出鬼沒,滑溜詭絕,很難防禦之意。

而鐵膽金槍這套槍法,乃是依楊家槍法所改艮的,將槍的尺度改小,從戰場上改用於武技上,其潑辣滑溜之程度,並無絲毫減少。

當年金槍手依仗一杆金槍,打遍陝、鄂兩省綠林道,毫無敵手,而後來竟能在竹杖神丐的杖下走了四十招。不可謂槍法不好了。

所以現在僅一招,就逼得李劍銘遇險,也非是偶然的,其槍法自有其獨到之處。

這時他金槍一剌一挑,使出一招“烏龍探爪”,直剌對方咽喉“天突穴”。

李劍銘正在擺好架子,見來槍剌至,他雙掌幌出,曼妙的劃出一個大弧,上身向後一彎……

雙掌圈內刺來的金槍一兜一轉,一股潛力自掌中發出,已將來勢封住……

顧凌武大喝一聲,長槍一收,藏槍頭,露槍尾,身形風車似的一轉,槍尾一伸,直點對方背後“志堂穴”。

這正是“神龍槍法”中最後的一招絕招“神龍掉尾”,是依照楊家槍法中回馬槍而創的,這時使來,更見神奇妙絕。

李劍銘絕招方出,即失敵蹤心知不妙,一縷急風已撞至後背了。

在危急中,他忙的把身子一屈,右足提起、以左足為軸,雙掌一擋面門,一從中推出,一個旋轉,像陀螺樣的轉身回頭,帶起一陣旋風。

他口中叫道:“驅狗入洞。”那樣子正像趕狗一樣。

那鐵膽金槍飛快的一招“神龍掉尾”,方才使出,眼看得手之際,那知一陣旋風撞來,一層層的勁力,直往自己身上纏來。

他整個身子給推出文外,金槍脫手墜地……

李劍銘從來都沒有用過這一招,現在一用出來,竟有如此威力,也把他給驚呆了,他仍是右足上提,左足單足站在那兒,樣子滑稽可笑。

他眼睛瞪得大大的,臉上肌肉曲扭著,手中託著兩顆鐵膽,一步一步的走向李劍銘,每一步都將地上留下了幾分腳印……

李劍銘看著那張已變為赤黑色的怪臉,那臉上的肌肉抽搐著,一條條的青筋顯現在臉上……

他恐怖的一步一步的退後,因為他從未見過如此醜惡的臉,如此恐怖的表情。

如此,一步一步的……

空氣好像凍結住一樣,那站在旁邊的金槍小霸王,睜大了兩眼,緊瞪著這情景,他的嘴張開著,但一些聲音也發不出來。

驀地裡

顧凌武大喝一聲,手中兩枚鐵服先後打出,夾著悠悠的風聲,直射李劍銘。

兩枚鐵膽在空中一撞,射出十幾顆鋼珠,像一篷粗大的雨點,罩向李劍銘頭上兩丈方圓之處,挾著嘯聲,急射而下……

李劍銘這時急速的向後一躍,想躲開這篷珠雨……



他卻覺得雙腳一空,急忙低頭一看,嚇得他魂飛魄散。原來下面是一個深崖,瀰漫的雲氣,正蒸蒸上升……

他大叫一聲,身子有如拋丸擲彈般的急速降落,那慘厲的叫聲,迥蕩在山谷裡,久久,久久。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2 21:05:51


第 三 章 研習神功

且說李劍銘在終南山中的一個懸崖上,與銀麒堡堡主為了丐幫恩仇,展開決鬥。

鐵膽金槍顧凌武因一時大意,被李劍銘施出丐幫絕招“趕狗入洞”,有如一陣旋風似的,將他那支名震江湖的金槍,震得脫手飛去,同時還被掌風掃中而負內傷。

他在羞憤交加之下,遂使出他的成名絕技,兩枚鐵膽夾著嘯聲,向李劍銘打去。

半空中,兩枚鐵膽竟然相觸互撞,驀地自鐵膽仲撒出一陣鋼雨,李劍銘見狀,乃奮力一躍欲藉避開,不料他已置身於千丈深崖之上空,無處可以落腳,頓時身形有若殞星下瀉,向著那白雲茫茫的迷濛深谷墜落……

當他身子往下墜時,他依稀可以聽出鐵膽金槍的狂笑,夾雜著顧鳳霞的驚叫聲,但僅一會兒,那些聲音都消失了,耳邊只有呼呼的風聲……

他的身形急速下降,速度愈來愈快、這時他只覺四周茫茫的一片,那厚厚的雲霧,令他已看不清四周的景物,也感覺不到已墜下多深。

他這時心中異常的平靜,沒有臨死前那種畏懼的心情,只是他一想到那等待著他的公孫慧琴,那久尋不得的父親,他便認為自己不能夠死,他忖道:“我並不是怕死,因為三年前我就會死去了。但是我尚有許多的事要待我去做,尚有那許多的仇恨屈辱要待我去洗刷,我不能死!”

“是的!我不能死,但是現在我卻漸漸的走向死亡,彷彿我已經看到了死亡之神在向我招手……”

“我還年青,我不能死!我不能死…。”他的心裡發出一股吶喊,可是他的腦中已漸漸的暈眩……

他的腦中急如電光石火的想了許多問題,那些既往的事情,飛快的閃過……

他覺得神智已漸暈迷,於是他使出兩心神功,清晰的分出另一心神,想著一切的方法,這些思緒較下降尤速。

驀地裡他大聲的嘯叫了一聲,聲在中充滿了愉快,彷彿他已找到了生命之鑰……

他迅速的把衣服的鈕釦解開,把長褲脫下,把兩個褲腳給打個結,然後迎風一展,那褲子一受風力即鼓起一個大氣包,他把它用手抓牢,另一隻手則抓緊那已鼓起的衣服。後這時他覺得下降的速度,已經較前緩慢了,他一提體內真氣,飛快的運行一週,只覺整個身於輕飄飄的,浮在空中似的,緩慢的降落……

此刻他心中的興奮,實非筆墨所能描述其萬一。他忖道:“若非我突然想起那船帆吃風前進之理,若非我的衣褲是絲綢所做,那我現在豈不是血肉粉碎了。”

他的身上飄浮著兩個用衣褲紮成的傘形大袋子,慢慢的向下降落,這時已經穿過那濃厚的雲霧,他可以看到底下的地面了……

這是一個峽谷,上豐下銳,峽谷裡有一條澗水,看來不怎麼大,以上的泥土是一片赭紅色,一沒有一絲草,或一株樹。

倒是那兩邊的崖壁上,長了不少的雜草、矮樹,斜伸出壁外。

等到他很清楚的聽到澗水潺潺的聲音時,他知道這是快到地面了,所以他蜷兩腳,將手中那褲袋一放,他在空中翻起一個跟斗,便雙腳落地了。

他等褲子落下,把它穿上後,這才細細量這周遭的環境只見四面都是峭壁,只有他立足之處是一塊稍微坦平的土地,原先看到的還以為是泥土。現在方才知道只是一片片赭紅色的岩石,高低不平,寸草不生,最奇怪的還是這一流澗水,水色墨綠,水中怪石嵯峨,交錯雜置,激起許多漩渦。

澗水急湍的流去,竟是流進地底下,直滲入一個大洞穴中。

峽谷裡顯得一片靜寂,除了潺潺的流水聲外,沒有絲毫的其他聲音;氣候也較山上暖和得多李劍銘翹首向上一望,只見頭頂雲霧繚繞,陽光照射之下,幻起層層彩霞,翻翻滾滾,有如大海浪濤,煞是美觀。

他真想長嘯一聲,來抒發心中興奮之情,但是再一環視谷內的情形,他不禁頓時皺了皺眉忖道:“原道從這麼高的深崖上墜下,必會跌得個四肢粉碎,如今雖然僥倖沒有跌死,那知這裡更是一個死谷絕地,又怎能上去呢?”他苦笑了一下,束手無策的看著四周削立的巖壁。

站了好一會兒,他才毫無目的地移步走到小澗旁邊,望著那墨綠的澗水,疑問地忖道:

怎麼這水是黑色的呢?他的源頭,想到這兒,他興奮的自言自語:“他可能是從別的地方流來的,我不若沿著澗邊走去,也許可以找到一條通往谷外的蹊徑呢。”於是他毫不遲疑的帶著極其愉快的心情想著上游大步走去,好像希望的明燈就在眼前。

轉了一個彎,他便看到這澗水的源頭,但這一看之下,把他的希望給著冷了。

原來他見到的是一片平滑如鏡的峭直崖壁,澗水就是從崖壁上直瀉而下。

水簾後面,隱約現出一個黑黑的凹進去的山洞。

李劍銘楞楞的看看那個黑洞,又望望高峻峭直的崖壁,半晌,他嘆了口氣,失望地坐在地上運起功來。

山風輕輕的拂著他的臉頰,拂著他那稍微紊亂的頭髮。

片刻功夫,但見他寶相內蘊,神光隱隱泛現在臉頰上,頭上一層白霧繚繞翻騰。

這時他自覺靈台空寂無物,周圍風吹草動的輕微聲響都能聽清,那瀑布下瀉的衝擊聲、更是有如雷鳴般震耳欲聾。

他把體內真氣緩緩的運行一週,又納入丹田,然後睜開兩眼,長身站起。

腦子裡繼續尋思著出谷的問題,他忖道:“我若不設法出去,不用幾天,準會活活地餓死,但是這些平滑如削的崖壁,叫我怎能上去呢?”日光透過了層層雲霧,給谷中投下一線光輝。

“好快呀!已經將近正午了,如果在堡裡,已是快要用飯的時候!可是現在……”

他又想到嬌美可愛的公孫慧琴,想到她那動人的一顰一笑。他眼睛茫然的凝視著直瀉下來的小小瀑布,臉上掛著一絲微笑,沉湎在往日的愉快和辛酸裡……

驀地,一聲痛苦的呻吟,像晴天的震靂般打斷他的思潮,他忙側著頭用神細聽,可是過了好一會兒見,卻始終沒有再聽到那聲音他睜大了眼,凝神的注意著四周,詫異的忖道:

“這兒怎麼有人聲呢?難道是我的幻覺不成。但我向來聽覺很銳敏,怎麼會聽錯?然而……

咦!真的有人。”因為他又聽到一聲輕微的呻吟這回他不但聽得清楚,而且已分出聲音是從水簾後的洞穴中傳來的,他驚異的忖道:“原來有人住在洞裡,真是匪夷所思,我倒要去看看……”

於是,他帶著興奮而又好奇的心理,飛快地奔到崖下的澗水旁邊。

站在瀑布下,他覺得有一股清涼而潮溼的氣息,自飛瀉而下的水簾裡溢出;他看著四濺的水珠和瀰漫的水氣,抬頭打量崖壁腰下的洞穴。

這個洞穴離地約有三丈多高,洞口剛好被瀑布掩住。洞的下端有一根略為凸出的石柱,把水簾分成兩路。

他自忖道:“我往日縱跳能達三丈左右,現在且試試看……”

這時洞內又傳來陣陣的呻吟聲,聽來非常清晰,李劍銘毫不考慮的,將體內真氣一提,飛身約三丈多高,雙手抓住那根石柱,一個倒翻身,有如脫弦之箭,射入洞內。

洞內竟是乾燥異常,這與他原先所揣測的完全相反,是以他剛一落地,踏著堅硬結實的地上時,不禁奇異的咦了一聲。

那知他還未舉步前進,洞裡已突然傳來一個冷澀的聲音道:“你是那一個?”

聲音中充滿了驚奇。

李劍銘心中凜於這人的聽覺之靈敏,忙答道:“晚輩李劍銘……”他注視著洞裡,但沒有看見半絲人影。

那人一聽,驚奇的顫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再說一次……”話中盡是喘氣之聲。

李劍銘非常奇怪這人為何這樣問,而且說話好像非常困難,但他仍是恭敬的答道:“晚輩李劍銘,因失足墜入此一深谷……”

洞裡的人沒等李劍銘將話說完,已搶著道:“好了!我知道,你進來罷!轉過左邊就可看到我……”

李劍銘聞言,跨步向裡面走去,雖然洞中光線非常暗淡,但以他此時的眼力視之已有如白晝,只見洞裡很是寬大,地面也非常平坦。

他一面走,一面心中想道:“這個人不知是怎麼樣的?為什麼住在這洞裡?現在又為什麼要呻吟?是不是病了。”一連串的問題在他腦中盤旋,於是地因好奇而加快了腳步。

只走了十幾步就到了一個分歧之處,他照話前左邊的洞裡走去,但他只走了一步,使止步不前了,因為他眼前什麼都沒有看到。

那知他腳步方一停止,那人便說道:“我在這裡,你看到了沒有?”

李劍銘聞聲揚目一餚,心中立地一跳,忖道:“怎麼這人會嵌在石壁裡?啊呀!

這是什麼人哪!”

原來他見到的是一個坐著的老人,因為身子整個兒的與石壁連在一塊,所以看去好像石像一樣,怪不得他原先看不到了。

他志忑的走上前去,這一細看,又把他給看楞了。

“這還是人嗎?怎麼全身盡是毛。”他心裡雖是這樣想,但他仍很恭敬的鞠了一個躬。

那怪人重重的喘了口氣,急急的問道:“你說你叫李劍銘?你可是由河南來的?”

李劍銘詫道:“是的。前輩怎麼知道。”

那怪人興奮的道,“那麼你的父親叫做李英傑了。”

李劍銘聞言,跳了起來,急忙問道:“是的。前輩可知道他……”他剛說到這兒,見那怪人一張口吐出一口鮮血,噴得他滿身都是。

他焦急的問道:“前輩您怎麼啦!”

那怪人不說話,搖了搖頭,閉上了眼睛。

李劍錦站在旁邊眼不轉睛地望著怪人,他曉得這可憐的怪人定是身負內傷,因為這種情形他最熟悉不過了,三年前在一個小廟裡,那竹杖神丐也就是這樣子,所以他只靜靜的站著,沒有出聲。

一盞熱茶的功夫過去了,那怪人又重重的呼出一口氣,睜開了眼睛。

怪人看了李劍銘一眼,嘆息道:“唉!想不到我還能見到故人之子。孩子,你且將怎麼到這兒來的經過告訴我……”

“哦,我忘了告訴你,令尊與我是多年好友,他……唉!還是你先說吧!等會我會詳細告訴你的。”

“現在你也不必問我為什麼會這樣,我一概會跟你說的。”他的語氣中充滿了感情,有幸奮也有辛酸。

李劍銘聽他這麼說,就把這三年來的種種遭遇,詳詳細細的告訴他,因為他覺得這可憐的老人是能夠信任的。

當然,他沒有把公孫慧琴對他的感情,完全的告訴這個老人,他怎麼好意思呢?

但是就僅這樣,那怪人就禁不住唏噓再三,聽完李劍銘說到怎樣跌下峽谷,又怎樣聞聲進到洞裡後,已經過去好一會兒功夫了,那怪人是時而驚奇,時而搖頭,顯得十分激動。李劍銘剛說完。肚子裡竟一陣咕嚕,怪人一聽,忙對他說道:“你肚子餓了嗎?你現在雖然‘任督’兩脈已通,但是卻因不諳防飢之法,故而到時仍會肚餓的。我旁邊有一堆黃精石茸,你可以拿來充飢,慢慢聽我說。”

李劍銘送拿起兩個堆在地上的黃精,席地而坐,邊吃邊聽這老人說著以前的經過。

老人看著他,說道:“真是想不到你有這麼大的一福緣,小小年紀‘任督’兩脈已經通了,老夫積四十多年的功力,也始終無法辦到,你真可謂是百年來的奇才了,遇合之奇獲勝於百年以前之落星天魔。唉!只可惜你父親已經……”

說到後面,地搖了搖頭。

李劍銘親狀,急忙問道:“伯伯,我父親怎樣啦?您現在告訴我聽!”

老人道:“我要告訴你,但希望你聽後不要過份傷心,你答應嗎?”

李劍銘這時已揣測到事情的結果了,但他心中卻勸自己不要相信它,他仍然想聽老人親口說出。所以他毅然回答道:“伯伯,您儘管說罷,我會忍受得住任何打擊的。”

老人他如此堅毅,心中讚道:“這孩子真是絕世之英才,看來我們這一代的恩仇,要靠他了結了。”於是他點了點頭道:“好!好!我從頭說起吧!”

他以平靜的語氣開始說道“我姓黃名振強。但武林中人都叫我千手佛陀,那是因為我使暗器的功夫很好,而又甚少殺人之故,所以江湖同道取了這個綽號。

當我年青時,因事結怨唐門。後來有一年我道經四川,被其門下弟子碰見,他們恃勢乘我無備之際,用暗器把我打傷了。

要知唐門暗器,向稱天下第一,而他們所配製的毒藥,竟是霸道異常,中者非有其本門解藥,確實無法解救。我中了暗器之後,強提最後一口真氣,落荒而逃,可是很快因毒發而昏倒了。

等我醒來時,發覺已經被救,身旁站著一個俊秀的青年俠客,那就是你父親巧手追魂李英傑。

當時,我也不知道他為何有解藥,但自此以後,我們因意氣相投!便結為異姓兄弟。這已經是二十多年以前的事。現在回憶起來,彷彿猶在眼前一般。啊,賢侄,現在的你,正有若今尊當年一樣的英姿挺拔、豪氣萬丈,而他更是談笑風生,胸襟寬大……

我們在一起渡過一段非常愉快的日子以後,今尊因事他往,我也為了雪恥復仇,閉門研究暗器,終於給我發明了“蜻蜓迴旋鏢”後來我碰到今尊時,將這蜻蜓迴旋鏢分給他十幾枚。

以後我就到唐門去,仗著這個暗器,殺了他們不少人。

可是我也因寡不敵眾,左臂中上一枝最毒的“紅蛟剪”,我為保全性命只得立即自斷左臂,負傷逃亡。途中,我因失血過多,神智不清,以致失足跌進一個深淵裡,在那裡我卻因禍得福,得到了峨眉派失傳絕學“赤霞神掌”秘錄,並且還得到五十年前號稱千面人的特有奇技易客變形之術。

當時我真是驚喜交集,但卻因原先中毒之後,未能及時救治,終讓一絲餘毒竄入經脈,就這樣費了我將近十年的功夫,才將其完全驅出體外。然而待我略修習“赤霞神掌”時,卻又因原先所習的內功心法,與其不合,只得從頭學起。這一來耗費我又將十年的時間,才練至收發自如之境地。那樣的學習,真是事倍而功半,但半途騎虎難下,只得一直的練下去了。

等我易容重履江湖以後,我也著實的作了許多值得自慰的事,但因我時常化身,是以始終沒有人曉得我就是以前的千手佛陀,在這段時間裡,我根本打聽不到你父親的消息,以為他也歸隱了。

數年前,當我想再到唐門去復仇時,卻意外的聽到江湖傳聞他在長白山得到‘落星秘笈’,正受著天下群姓的追逐劫奪。因此我遂中止四川之行,趕到中條山遇上時,他已受重傷,奄奄一息了,地上橫七豎八的躺著許多屍體。剩下峨眉靜悟禿顱,他拿到那本“落星秘笈”正想走的時候,我一看令尊倒地,負傷慘重,心中非常震怒,連忙攔住他,被我用“赤霞神掌”擊斃。我將秘籍拿回,又到每一具屍體上,將我那獨門暗器蜻蜓迥旋鏢取出,用化骨粉,把那些屍體化去之後,這才背起令尊,離開中條山。”說到這兒,他停了一停,喘了口氣,看了坐在地上的李劍銘一眼,只見他臉上一片堅毅之容,睜大了眼睛,凝視自己。千手佛陀不禁讚歎的點了點頭。

李劍銘這時插口問道:“伯伯你可知道,那些圍攻家父的人是誰?屬於那一門派的?”

千手怫陀點頭道:“正邪兩派都有,正派的有華山、武當、崆峒、峨眉……

還有遠處山東的渤海派,邊疆的塞北雙醜,邱峰派等,但以後還有許多的各路魔頭,你且聽我慢慢說下去。”說到這兒,他一看李劍銘眼中射出一股懾人的神光,令他也覺不寒而慄,心中不由暗暗地道:“這孩子殺氣好重!江湖上又將不得安寧了……”這時李劍銘見他沒說下去,忙一斂心神,說道:“伯伯,您慢慢的說下去!

家父倒底怎樣了?”

千手佛陀嚥了一口唾沫,又繼續說道:“當天晚上我趕了一段路後,義弟已悠悠的醒轉,待教告訴他是我時,他也禁不住一陣興奮。他告訴我大略的經過,以及他負傷的情形。原來他全身經脈已快完全閉塞,真氣四處流竄,已無法凝聚,他的內臟也整個兒的移了位,他也自知無法可救,於是他將他的劍訣交給我,囑我帶給你。這時我才知道他身上帶有一株千年的‘參王’,連忙促他服下,則我在旁以推宮過穴法,助他凝聚真氣,藉此靈藥之功能,他必能完全康復。可是他卻以你為念,他說你身具‘五陰絕脈’非此不足以救命,因此他寧可自己死去,也不肯服用。”

說到這兒,他看了看熱淚盈眶的李劍銘又道:“要知天下之父母,沒有一個不欲其子女能夠好好的活在世上,轟轟烈烈的作一番事業。他們為了子女,可以犧牲自己的幸福,榮譽,以至於生命,但是天下又有多少子女能夠體諒父母的苦心呢?

現在你也不要悲傷,要抬起頭來,好好的作一番大事,替你父親爭光,則他在九泉之下,也能含笑矣!對的,賢侄,你不該流淚,你要振作起來。嗯!對的,忍住它,不要讓它流出來。”他待李劍銘的情緒稍為平靜後,又繼續說道:“令尊結果還是聽我的勸告,把另一根功效較小的‘野參’服下去,保持他心脈不斷。

於是我帶他趕到終南來,因為聽說他師父的摯友,當今藥學大師銀髮華陀,寄跡在終南之頂的一個洞府中潛修,想找他醫治你父親的重傷但是我們連夜趕上終南時,卻給一些黑道的邪魔,層層圍住,逼我們交出落星秘笠來。我們當然不肯,於是那些無恥的邪魔,又施圍攻的手段,意欲強搶‘落星秘笈’,啊!那真是一場驚心動魄的大戰,整整的兩個時辰,我施出‘赤霞神掌’和‘蜻蜓迴旋鏢’來,連斃二十餘名黑道高手。但我終因內力不繼,被打下這個深谷,令尊也因此粉身碎骨……”他說到這兒,聲音已是漸漸的顫抖一雙老眼也飽含著滿眶淚水。他彷佛又回到當時那幕悲慘的情景裡,口中喃喃地道:“我真慚愧自己不能盡力保護我那賢弟,而讓他被南嶺木杓飛魔的木杓陰掌給打下這個深谷……唉!可憐我那義弟,竟未能保全一個完整的軀殼,嗚……”說到這裡,已是泣不成聲,滿頭長髮不停顫動著。

李劍銘這時心中思潮洶湧起伏,憤怒的火焰在燃燒著,但他卻咬緊牙根,握緊雙手,不讓那將要奪眶而出的眼淚流出,他口中喃喃的念道:“木杓飛魔,木杓陰掌……”他頭上的黑髮,慢慢的猥立起來。身上的衣服像吹滿了氣似的,鼓起老高,但他自己並不覺得。千手佛陀看到他眼睛寒光懾人,在這黑暗不見天日的洞裡,正有如兩顆閃爍的明星,亮光閃閃。

他驚訝地忖道:“這孩子真的已到神光內斂,還璞歸真的絕頂境界了!以他現在功力,當今之世能有幾人……”於是他叫了聲道:“賢侄!”李劍銘聞聲,忙將心神收斂起來,應聲道。“伯伯,什麼事?”他那猥立的怒發,和那鼓起的衣裳,都立刻平復,眼中神光頓斂。

仍是黑白分明。千手佛陀道:“沒什麼,你且聽我把後面的事說下去。”李劍銘點點頭,於是他又繼續道:“待我醒來後,發覺自己睡在崖上一株突出的矮樹上,那時我也已身負內傷,好不容易的翻下崖壁,到達地面,看見我那義弟已是血肉模糊,四肢粉碎……”他喘了口氣,聲音顫抖地道:“我將他的屍體埋葬後,發現這個洞穴,但當時因身負內傷,不能上來!

一直到我將內傷自療痊癒上來,已是幾天過去了。因為這深谷四圍都是峭直崖壁,毫無通道,所以我一進洞,心想這裡也許另有捷徑,那如找尋之下竟是個死洞,只有洞後的一個角落,堆著許多黃精,也不知道是誰放在那兒的,我想大概以前必定有人在此修煉。

起初幾天,我仍到處亂找,可是結果一無發現,失望之餘,死了出谷之心,決意靜下來修習這本‘落星秘笈’因為令尊在醒來時曾叫我到河南去找你,把‘參王’交你服下,要我為你打通穴道而我卻陷在此一深谷之中,是以我想習得此一絕世奇功,好脫身此谷。

那知這樣一來,卻弄巧反拙,蓋我素習的‘赤霞神掌’所凝練之內力,屬於陽剛,而‘落星秘籍’中的‘落星神功’卻屬於純陰,兩者根本無法調和,一習之下,竟導致走火入魔,子午兩時,受盡陰陽二氣熬煉的痛苦。”他頓了頓,又繼續的說下去道:“此後這段歲月,我心中的痛苦,萬倍於身體上所受的,每一天過去,就覺得我的罪孽又加重了一分,我想到遠在河南的你正在面臨著死亡,心裡就有若刀割,我終日的盼望著奇蹟的來臨,求著上蒼使你能夠安然無恙。現在,老天終於沒有辜負我的苦心,把你送到這裡來,而且是一個如此壯健、挺拔的青年,我那義弟的冤仇,終會有報雪的一天了。”說到這兒,他心情異常的激動。

李劍銘堅毅的說道:“我必定要以我所受的,來還報於那些人。我一定要報仇。”語氣中充滿了力量。

千手佛陀點點頭道:“我們這一代的恩仇,也只有你才能夠替我們報復了,現在我雖然走火入魔,但是那些練功的竅訣,仍然存在,而且你父親為之喪命的‘落星秘笈’和‘千年參王’,我也都保存好好的,你現在且休息休息,待明天開始,我將全部傳授給你,以你的聰慧,習來定然事半功倍,現在你可隨便在洞中走走。”說完,他就閉上眼睛了。李劍銘站起身來,信步地在洞內溜了溜,他發覺這個洞,果然如千手佛陀所言,沒有其地任何出路、於是他也坐下來,運行他那獨特的“兩心神功”。當子夜時,千手佛陀又因受陰陽二氣的熬煉而發出痛苦的呻吟,李劍銘毫無辦法的立在旁邊看著他受苦,不過幸而這僅是一陣子時光,便又過去了。

第二天開始,千手佛陀即將自己一身藝業,除了“赤霞神掌”以外,全數傳授於李劍銘,同時也令劍銘勤習乃父巧手追魂的成名絕技“追魂十二巧打”。他為欲使劍銘成為絕代之奇俠,是以一直在旁嚴厲的督促。李劍銘見他每日須受那兩次的熬煉,要他把千年參王服下,但他卻堅持不肯。僅僅一個多月,他因為心智過於辛勞,內傷迸發,竟爾撒手塵寰。

臨死之前,他嚴厲的叮囑李劍銘修習絕技,好早日到江湖上去為他和劍銘父親報仇,並囑咐李劍銘將來行走江湖時,要儘量運用那易容變形之術,才不會危險重重。

他對李劍銘囑咐最多的,就是叫他不要將“赤霞神掌”與“落星神功”並習。

他並不知道李劍銘身具“兩心神功”絕技,習之並無衝突。

自千手佛陀死後,李劍銘更是日夜的勤習這些驚世駭俗的神功絕技,他時刻警惕著自己,因為有著太多的事要去做。由於他天資穎悟,而且“任督”兩脈已通,故而習來輕鬆已極。

僅僅三個月,他便把“追魂十二巧打”和易容之術,以及千手佛陀的一手暗器手法,和丐幫三大絕招,都學會了。從第五個月開始,李劍銘便拿出那本震驚天下的“落星秘筮”來。

學習其中的第一招劍訣。

但是以他如此聰明的人,卻一翻開“落星秘笈”也便皺起眉頭來,他的眼睛緊盯著那一招“飛星暗渡”上,心中忖道:“這是什麼招式,那麼多的虛線,叫人怎麼看得懂?難道一這麼一招就整整有九個變化不成?嗯奇怪!”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他的眼睛還是盯在這一招上,手不停的比劃著,但他覺得很是彆扭。

“這一招怎麼在這個方向出劍呢?這簡直不可能,但是……這上面卻是這樣畫著的……”

他愈想愈心煩,於是他閉上眼睛,想休息休息。

但是這一招卻依然鮮明的映在他的腦上,他心中一火,將“落星秘定”摔得遠遠的,使出“兩心神功”來,分出另一心神想著那以往的往事…

那夢魂縈繫的公孫慧琴的婷婷倩影,首先又映上他的腦際,那甜美的掛在嘴角的笑靨,那大大、黑溜溜的眼睛,那小巧而又鮮紅的嘴,兩端微微上翹,那細細的柳眉……

這些都令他為之沉醉。以前他經常想起她,但是在每一次想起她時,他總是想到那血肉模糊的父親,於是他便又抑止住自己的心神,用心去修習武功。

現在,他又想起了她,久久,他的思緒留在她的笑容裡,雖然時間已經過去兩年了,但她的印象,仍是那樣鮮明好一會兒,他又想到了顧鳳霞這個令他深深痛恨的女人,她是那樣的不擇手段,是那樣驕傲,氣勢凌人……想到顧鳳霞!

他便想到在山上與銀麒堡主決鬥的情形,他記得他使出那招“趕狗入洞”,於是,他的左手自然而然的比劃起來。

只見他左掌一豎,旋轉了一圈,“呼”的一聲劈了出去……

當時他右手正在劃著那招“飛星暗渡”,於是,他的腦中靈光一現,右手駢掌作劍,化成無數掌影,欺入左掌之中。

他左邊心神只覺來勢奧秘莫測,那“趕狗入洞”的這招,竟完全被封住,所以急忙化成第三大絕招“臭狗翻身”方才堪堪敵住右手這一招。他楞了一下。驀地他大笑躍起,嚷道: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雙手一幌,那洞壁堅硬的岩石,竟被他的掌風掃得大片大片的脫落下來。

無數的震耳迥聲,繞著這個洞裡,盤迥了許久……

自他無意中運用了兩心神功,而使自己一分為二,用那已經練成之絕招,來與落星劍訣的九大招式,實行互相搏鬥後。

他即每天都雙手互搏,自己給自己喂招,如此一天天的過去了…

一個月的日子,飛快的過去了……兩個月的日子,飛快的過去了……

清晨,第一道陽光,從雲後鑽了出來,投射在高峻的山岩上。

樹葉上,叢草中,點點晶瑩的露珠,閃爍著,好比那顆顆的寶石,鑲在綠色的綢緞上,清新美麗……天邊的一朵雲,被風神追逐著,從那邊山頭上,跑了開去,剎時,光輝燦爛朝陽,又柔和的照射在大地。

這時,崖壁上現出了一個人影,他有如一隻孤鶴,沖天飛起七丈多高,在空中盤面了兩匝,便曼妙的落在山頭上。

他全身浴在金黃色的陽光裡。迎著朝陽,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對手向後一攤。

一聲龍吟似的長嘯,自他口中發出,那嘯聲在空氣中震盪著,宛如有形之物,那樹葉、草尖上的隔夜露珠,紛紛的落下,簌簌作響……

嘯聲而落中,他雙手一揚,身子毫不作勢的平空飛起,有如隨風飄飛般的柳絮,略一轉折便射出老遠,僅兩三個起落,他那灰色的背影,已經消失在山裡。

然而,那迥蕩的嘯聲,卻仍然留在山巒裡,久久……久久……。

他正是剛從山谷裡,施展“流星飛逝”的絕頂輕功,借著崖壁間的一些草堆,而脫身躍出絕谷的李劍銘。

他在終南山中一個深谷下的古洞裡,以無上的智慧,修習這妙絕人寰的“落星秘籍”上的無上奇功,加上了他堅毅的忍耐力,終於將千手佛陀留下的所有奇功絕藝,給完全學會了。

在這一年中,他天天運用“兩心神功”,駕馭著自己的心神,行那雙手互搏之術,利用他所習得的絕藝與那落星秘笈上的奇技,互相較量,故而僅僅一年,這些奇妙神技,不但給他學會了,而且洞徹奧微。

尤其最使他高興的,就是他將“赤霞神掌”和“落星神功”都給習會了,他硬硬的將之在體內分開成陰陽二氣,而能互不干擾這又仗著他的兩心神功了。

由於他機緣巧合的服食了“朱果”和“空青石乳”兩種仙品,而此二者又是一陽一陰的,故他的“赤霞神掌”和“落星神功”習來已至爐火純青之地步。

一年的時間,飛逝過去時,他已成為一個身懷絕頂奇功的內家高手。

他自覺奇功已成,便將父親和千手佛陀的屍骨分別包好,然後又將那幾大秘笈,計有“落星秘籍”,“追魂十二巧打”,“打狗棒法三大絕招”,“赤霞神掌練功秘籍”,還有那竹枝神丐送給他的令符,統統給包在一個包袱裡,背在背上,而那個裝著“千年參王”的玉盒,卻被揣在懷裡。

於是他巡視了一下這個峽谷,和這個消磨他一年歲月的古洞後。

他施出落星秘笠上的絕頂輕功“流星飛逝”,從谷底飛身直上,借著崖壁上零落的叢草,運轉自身的真氣,攀上了這個千丈深崖。

所以一上崖,他對著那剛升的朝陽,振聲長嘯,籍以抒發出他一年來鬱積的煩悶,以及歡迎那即將面臨的希望。

李劍銘像一顆流星樣的,閃過了山巒,閃過了樹梢,僅是片刻功夫!他已來到一個小鎮上。

他看了看自己這身灰色的衣裳,鼻端嗅到一股發自身上的臭味,不自禁的皺了皺眉,付道:“我該先找個大莊去買幾套衣服,然後痛痛快快的洗個澡!再決定行止吧。”他在小街轉角的地方,找到了一個叫華清池的小澡堂,走了進去。

夥計一看他這副塵灰滿身,汗臭薰人的樣子,忙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閉著呼吸,走上來招呼他進澡堂裡去。李劍銘扔了一小塊銀子給那夥計,叫他到衣莊裡去買兩套儒衣來。那小夥計眉開眼笑的接過銀子走了。

一連用了三大桶水,才將他身上一年來所積汙垢洗淨,這時他穿好那件新買來的白色儒衣,把包袱背在背上,外罩一件長袍,瀟灑的自浴室走出。

那個剛才招呼他的夥計一見,竟張口結舌的呆住了,兀自在心中暗叫道:“乖乖,我的媽呀!天下會有這麼漂亮的男人呀我自出孃胎還是初次親眼見呢!”

他楞在那兒,動也不動一下的,只是直著眼看李劍銘從門口走出,方始醒覺過來。

李劍銘走出澡堂後,瀟瀟灑灑的朝著通往渭城的官道走去,因為他在洗澡時已決定以後的行程;首先他要到銀麒堡去要回那根竹杖,然後回到故鄉報仇,待這兩樁事了結以後他便要以自己的雙手,走遍天涯,去一一了清那些舊帳。

一路上,許多行人都側目地注視著他,更有許多婦女秋波頻傳,媚眼亂飛,大送風情,但他卻視若無睹,昂首而步地兀自朝前走去。

黃昏時,他已經投宿在渭城的一個客棧裡。此刻他用完飯,獨自對著一盞孤燈,默默地沉思:“今天街上怎麼有這許多武林中人,難道這裡有什麼事故發生不成?”他叫來店小二問道:“今天貴處是否有甚麼大事……”他話還未說完,那小二已搶著答道:“相公你這下可就問對了,我快嘴李二,別的不會,這些消息倒是非常靈通,所以……”他口沫四濺的說著。

李劍銘見這小二正話不說,便連珠炮似的亂扯,忙揮了揮手道:“廢話少說,我問的是這裡究竟發生什麼事,並沒問你的履歷。”那小二忙道:“是!是!相公您說的是。這兒城南有個銀麒堡,堡主鐵膽金槍,在江湖上赫赫有名,明天是他的四十一壽誕,去年他因病,沒有慶祝,今年可就要大大的熱鬧一番而且他有位天仙化人樣的千金,這位姑娘可真是漂亮極了,彎彎的眉,紅紅的小嘴,柔和的……”

他說得正起勁,李劍銘已聽得眉頭一皺,叱了他一聲怒道:“你有完沒有,走走走。”

快嘴李二聽他一喝,忙閉上嘴,應聲走了。走到門外,他回頭向著屋裡呸了一口才又掉頭走開。

李劍銘著著他消失的背影,不由好笑地忖道:“天下真有這樣多嘴的人……

哦!明天是顧凌武的生日,現在堡內大概很熱鬧。但若明天去,則會……我不若晚上就去。”夜色漸濃,一輪皓月高掛天空,星星稀疏的貶著眼睛。

銀麒堡內,顧凌武正將一批客人送到專為他們預備的賓館後,又回到自己的臥房,一個兒坐在床沿喃喃語道:“日子過得真快,轉眼已踏入壯年的境域了,唉!

可惜至今還沒有一個兒子。霞兒雖說可以慢點出嫁,但年紀也已不小了,遲早總得找個婆家,今天我看那武當玄清道長的徒兒,到也蠻不錯。……”突然一聲冷笑傳來,打斷他的思潮,他飛快的站了起來,叱道:“什麼人。”冷風一拂,只聽嘿嘿兩聲,一條人影已經閃現在他面前。

他心中一凜,雙掌飛快的一錯,擋在胸前,腳下迅捷的退後一步,揚目看著來人。

只見一個身穿青衫的中年人,站在距他約六尺之處,正在凝視著自己。

他問道:“尊駕夤夜來此,有何見教。”他一面說上面心裡迅速地忖道:“這人不知是誰,行動竟有若鬼魅,毫不帶一絲聲息,以我此等功夫,也不知他是由何處進來,希望他不是與我為敵才好。”青衣人一笑道:“堡主無須緊張,本人夤夜來此,不過是想與堡主商量一事……”聲音中仍是冷冷的。

顧凌武面上一紅,將雙手放下道:“請問尊駕大名?如有事相商,請到客廳……”青衣怪人未等他將話說完,已一擺手,搶著答道:“本人乃一無名小卒,不敢有勞堡主垂問。至於商量之事實極簡單,只要堡主拿出就是……”顧凌武問道:“尊駕究竟所商何事,不妨直一言相告,只要敝人力所能及,定會遵命照辦。”他素性高傲,這時因懍於青衣人的詭絕輕功,方始這等低聲下氣。

青衣人點了點頭,說道:“去年春季,貴堡是否有一西席,名喚李劍銘的,現在他到那裡去了。”顧凌武一聽,心中一驚,但他強作鎮定地說道。“尊駕所問之人,去年即已離堡他去……“那青衣人冷笑一聲,截斷他的話,說道:“好!

就算他已離去,那麼他留下的一根綠色竹杖,請堡主交給本人。”語氣傲慢已極。

顧凌武臉色一變道:“他離去之時,根本沒有什麼東西留下,至於所詢的竹杖,敝人更無所聞。”青衣人冷哼一聲道:“剛才我已到怡紅軒查過,不見那根竹杖……”他說到這裡,身形一閃,五指一伸已抓住顧凌武要按機關的那隻右手。

他的行動有若鬼魅般的飄忽快速,顧凌武方覺對方五指伸出,待要出招躲避時,那知腕脈竟已被抓住,心中不由大驚,急忙間左手一伸,搗出一拳,直撞對方胸坎。

青衣人微哼一聲,右手五指一用力。顧凌武頭上立刻冒出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的流了下來,臉色漸漸轉黃,左手也無力地垂下。

青衣人見他這付樣子,方始鬆了鬆手說道:“還不將那根竹杖拿來?”顧凌武受制,無可奈何的說道:“那翠玉杖是丐幫法杖,我已將它放在庫房裡。”青衣人道:“那麼現在你叫人去把它拿來……告訴你,不要鬧鬼,否則我隨時都可取你的性命。”說到後來,他狠狠的瞪了顧凌武一眼。

顧凌武只覺這人的眼光有如兩把利劍般直刺入他心肺之中,他怨毒的看了青衣人一眼,喊道:“雲英!雲英!”青衣人把手一放,大搖大擺的走到床邊,坐了下來,他還揮揮手,示意顧凌武也坐下。

這時一個丫鬟晝走了來進,對顧凌武一斂,說道:“老爺喚奴婢,有何吩咐。”她好像經常見慣室中不開門便有人進來,所以樣子並不吃驚。

顧凌武見青衣人注視著他,而兩人距離僅隔開三步,所以不敢蠢動,他說道:“吩咐張總管,把庫中左邊箱子裡的那根青竹杖給我拿來。”他說著,把鑰匙交給那個婢女。

婢女出去約半盞茶功夫,門外響起了腳步聲,一個胖胖的中年漢子,推開門進來,對顧凌武說道:“堡主,竹杖在此。”顧凌武應聲,伸出手去想接那根竹杖。

這時那坐在床沿的青衣人,卻朗笑一聲,毫不作勢的,已飛身躍到張總管面前。

那胖胖的張總管見青衣人來一意不善,連忙一橫竹杖,斜斜的向青衣人劈去,青衣人身子一晃,竟已將竹杖奪過。

他順勢杖尾一伸,已把張總管穴道點住。張總管呆站在那兒,猶如木雕泥塑的菩薩,絲毫不能動彈。

他在極短的時間內,將張總管穴道點住,接著飛身一躍,直射窗口!叱道:“那裡走!”

原來鐵膽金槍在張總管揚杖欲劈之際,已忙不迭的雙腳一蹬,向窗外躍去。

青衣人行動有若電閃,顧凌武雙腳方一落地,他也已接踵而至,同時手中竹杖一伸,已點住顧凌武“浮筋穴”。這時,四周已圍上一大群人,堡中燈光明亮,警鈴響個不停,青衣人將竹杖藏在袖中,氣定神閒地站在當中。

他揚目環顧四周,突地仰天打了個哈哈,那震耳的笑聲,頓時把響亮的鈴聲都給掩蓋過了。

周圍的堡丁,忍受不住這震耳的笑聲,紛紛掩住耳朵,痛苦的蹲了下去。

笑聲方停,只見一個道士走了過來,打個稽首問道:“無量壽佛,施主神功蓋世,但不知與顧堡主有何仇恨?”青衣人抬頭打量這道士,只見他三縷長髯垂胸,背插寶劍,杏黃色的絲絛,系在劍把上,隨風飄拂。

他反問道:“你是何人?”因他極端憎恨道士,所以說來毫不客氣。

道人臉色一變,但仍溫和的回答道:“貧道武當玄清,不知施主如何稱呼?”

青衣人方要答話之際,只見一道銀光,直奔面門而來,他身手何等快捷,僅一晃動便將來招避過。

跟著又指一伸,捕入銀光,一挾一晃便把劍奪了過來。

他揚目一看,見是一個少女正楞楞的站在他面前,他忙將奪來寶劍往地上一摔因為這少女正是他所厭惡的顧鳳霞。

她被青衣人一招將手中寶劍奪去,一時楞在那兒,臉上紅霞滿布。

待青衣人將寶劍往地上一扔,她老羞成怒的拾起寶劍,刷刷刷一連三招,直刺青衣人。

這時那被點住穴道的顧凌武,已被人救走了。四周群雄圍住,緊張的注視場中。

青衣人根本就不還招,他隨著她的劍風-飄動著身子,在耀眼的劍光下,挪步自如僅一會兒,顧凌武已操著他那根粗重的金槍,奔了過來,叫道:“霞兒避開,為父的來了。”言罷金槍一抖,威風凜凜的直向青衣人挑去。

青衣人因為剛才思潮起伏,所以不願意出招還擊。

這時卻見顧凌武持著金槍而來,他心中又想到,一年前在終南山上的那幕情景,一陣恨意猛自心中升起他喝叱一聲,伸手就往槍上抓去,顧凌武深知厲害,忙將金槍一收,飛快的刺向對方咽喉。

青衣人左足後移半步,右手一橫,便將來勢封住,接著腳下一移,已欺身到顧凌武身側。

他右手探出,四指直點對方面門“眉衝”、“晴朗”、“通太”、“太陽”四大要穴,小指微顫,指向咽喉“天突穴”,招式變幻莫測。

顧凌武心中一驚,忙的將身子一挫,金槍一陣抖動,點出無數金花,刺向對方胸前要穴。

他的“神龍槍法”的確不凡,施展開來,幢幢金光,翻翻滾滾,招招不離青衣人要害之處。

一剎那間,兩人迅速地交換了五招,顧凌武臉上已經見汗,他使盡了絕招,但是那青衣人猶如一片落葉樣的,粘附在他的槍上,根本不容他有緩手的機會。

青衣人臉上漸漸地佈滿寒霜,這時正好對方金槍刺至小腹,招式凌厲毒辣已極,他雙腳一頓,騰身踏上顧凌武那根粗如鴨卵的金槍桿上。

顧凌武大喝一聲,奮力一挑,想把對方摔下槍桿,那知只覺槍上重如泰山,動都沒動一下,反覺杆上重量逐漸加重。

他運足全身功力,“喝”的一聲,將槍頭挑起教寸,但對方一加力,又沉下了數寸………

站在旁邊的群雄,這時動都不敢動的。睜大了眼睛,著著這根金槍,因為他們知道這場中上兩人,正在比試內力,是以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驀地站在槍桿上的青衣人,大喝一聲,在那根槍上,一步一步的走向顧凌武身旁。

他每跨進一步,那槍桿便斷下一截,“格登”,“格登”的聲音,直如敲在人心上樣的,使每個人都繃緊了心絃……

握著槍的顧凌武,臉色已成死灰,這時他欲放手也不能,因為他只要一收內力,那麼對方的如山潛力便會衝激過來,則他將會受到嚴重的內傷。

所以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對方上步步的走了近來,他臉上豆大的汗珠,又一次落下

突然顧鳳霞哭叫道:“爸爸!”聲一中滿是酸楚傷心,因為這時她被一個道士緊緊的拖住,無法過來,眼見父親遭到這種險惡情景,不由哭喊起來。

青衣人聞聲,心中一顫,腳步停了下來,顧凌武突覺槍上一輕,他忙不迭地,把手一鬆,踴身往後一躍,退出五步開外。

正當此時,那個拉住顧鳳霞的道士,拉出了長劍,飛身跳來,一道青虹,直削青衣人。

青衣人冷哼一聲,喝道:“替我滾開。”他身形一閃,便將道士右臂抓住,振臂一抖,道士直飛出五文開外,“叭噠”一聲摔在地上。

這時顧凌武已經掏出兩枚鐵膽,只見他雙手一擲,兩個黑溜溜的鐵膽,夾著嘯聲,疾如流矢的射了過來。

青衣人絲毫不動的,站在那兒。兩枚鐵膽快到頭上時,他仍平靜如故。

兩枚鐵膽已經飛到他的頭上,當空拐一小弧,互相撞擊在一起。

只聽一聲暴響,滿空酒下一大片鋼雨,密密集集的罩向青衣人頭上。

青衣人裡了一聲,舉起右手,慢慢的劃了一個小圓圈,那些鋼珠,竟好像被強烈的磁鐵吸住一樣,飛快的投入他的袖裡。

顧凌武一看,臉色叮得變成土色,他驚叫道:“萬流歸宗,這是萬流歸宗手法!”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這時青衣人冷笑了一下,揮手將鋼珠擲出。顧鳳霞一看不由大叫一擊,飛身撲在顧凌武身上。

青衣人見狀,微嘆一聲,轉身便欲出堡。

剛才那與他答話的玄清道人,躍到他的面前,說道:“施主留步”青衣人眼睛一瞪,神光突現,直射玄清道人。

玄清道長給他這一瞪,不自覺的退後了一步,立即他覺得自己這樣是示弱,所以狠狠的又跨前了一步。

青衣見對方如此,微微一笑,跨步欲待飛身離去。

玄清道長怒道:“站住!”他雙掌一推,一股渾厚的狂飈,直撞青衣人,去勢有如排山倒海青衣人正在心中起伏不定,非常煩惱之際,見這老道竟如此欺人,一股怒氣,直往上衝。

他清嘯一聲,右袖一拂,一股柔和的氣勁,輕飄飄的發了出來。

嘯聲中,他飛身一躍拔起五丈多高,有如一鶴沖天兩股勁氣在空中相碰,“波”的一聲輕響,玄清道長頷下鬚髯齊根而斷,他蹬蹬蹬的,退後了三步,“哇”的一聲,大口的鮮血,噴了出來。

那躍在空中的青衣人,此時巳將墜下,驀然間他在空中又一長嘯,嘯擊中,又腿一拳一放,四肢張開,又拉起兩丈多高,直飛上那根旗杆上。

“嗤啦”一聲,那面隨風飄展的堡旗,已被他撕下,只見他飛身躍起,在空中旋轉了兩匝。

有如一隻夜鳥,消失在黑暗裡站在堡裡的人,仰頭觀望著。這時不知誰叫著:“這是崑崙雲龍大八式……”另一人附和道:“雲龍大八式,他叫雲龍一現呀!”於是武林中多了個雲龍一現李劍銘舒服的斜躺在床上,厚厚的枕頭墊在他背後,他把雙腿伸進暖和的被窩裡,眼睛看看那從窗外照射進來的月光。

那潔白的月光,把地上都染成一片銀白;窗欞上,桌子上,都是淡淡的月光他著著這情景,不由脫口吟哦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同時心中忖道:“數百年前的青蓮居士在吟這首詩時的情景。大概跟我現在所見的差不多吧”

於是他又吟道:“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他再三哦吟道:“舉頭望明月!

低頭思故鄉……”他感慨的低下了頭,忖道:“故鄉,故鄉對我又有何留戀,我沒有父母,沒有親人,我只有仇恨,只有報復”他傷感地搖了搖頭。

又繼續沉思:“若不是那些人,我怎會失去父親?怎會失去親人?我又怎會失去了我的恩人?唉!滿腔的熱血,滿心的仇恨”想到這裡,他眼睛突然射出兩道閃閃的神光,自中堅決地說道:“以牙還牙!以眼還眼!血債是要用血來償還的……”他感慨的摸娑著那根滑滑的翠竹杖,忖道:“剛才我竟狠不下心來,其實以顧凌武那樣對我,置他於死地是毫不為過的,但是我一看到顧鳳霞那對哀怨的眼睛,楚楚可憐的樣子,我卻忍不住地,不生憐憫之心。

看來她比一年前瘦多了,也沒有以前那樣刁蠻驕傲……”他想到這裡,便立刻制止自己再想下去,他心中喊道:“李劍銘呀,李劍銘!你要記得在金龍堡裡,還有一個人在等著你呢—

—她對你是那樣愛護,那樣溫柔……”於是,他自我安慰的說道:“我剛才不忍下手,是因為他會讓我在某一段時間獲得安適!使我有機會能夠把內傷療好。由於這一點,我才放過他……”他閉上了眼,思緒又回到公孫慧琴的笑靨裡……

當夜神的腳步,輕巧的移開時,白晝已經來臨李劍銘收拾好行裝,正想離開客棧。

這時客棧裡有許多人在議論紛紛,許多背刀帶劍的武林人物,也三三兩兩的交頭接耳,面露驚詫之容。

無疑地是昨晚他在銀麒堡裡的事情,被傳了出來。他想知道別人的看法如何,正好快嘴李二走了過來,於是他問道:“小二,你知道這些人在交頭接耳的議論些什麼?”快嘴李二一見是他,本想不說,但好像嘴巴癢似的,還是衝口說道:“相公您說是這件事啊!那我快嘴李二怎會不知道呢,昨天小的跟相公說過,今天是銀麒堡主他老四十一壽誕,要大大的熱鬧一番,那知道,今天一早消息傳來,說又停止慶祝了,大家都認為奇怪,紛紛的想知道原因。據堡裡的人傳出來的消息,說是昨晚有個崑崙的什麼雲龍一現,到堡裡去找堡主要什麼丐幫的翠玉杖,把堡主都給打傷了,堡旗也給撕了,武當派的玄清老道長當時也受傷吐血,現在還臥在床上呢!所以現在武當派的要到崑崙去找他的掌門算帳,而那丐幫現任幫主,也聽到消息要到這兒來,查問翠竹杖和竹杖神丐的下落。堡裡更是風風雨雨,據說華山的老仙長,也都在今晨下山來……”他像放連珠炮樣一扯就扯這麼長,李劍銘既已知道全部情形,所以他制止快嘴李二再說下去。

快嘴李二嘟著嘴,掉頭走了,走不到幾步,李劍銘把他叫住,自懷中掏出一點碎銀!對他說道:“這個你拿去買酒喝吧!”快嘴李二頓時眉開眼笑,咧開了一張大嘴,客氣道:

“相公,您老大破費了,這怎麼好一意思呢!怎麼好意思”

他嘴裡說不好一意思,手忙不迭地接過銀子,揣進腰裡,連連鞠躬帶謝謝。

李劍銘見他這付樣子,心裡也好笑,一聽他竟一連串的說了二十多個謝謝,不耐煩揮揮手,叫他走開。他還又加了幾個謝謝,方才滿懷欣喜的走了。

李劍銘結好了賬,便起步離去。他把翠玉杖插在腰上,用長袍罩住,到馬廄去買了匹還算高大的白馬,跨上馬背向通往河南的官道走去,蹄聲得得中,揚起了一片灰塵。

他在馬上忖道:“當初老恩人交給我那支竹杖和打狗棒法的三大絕招時,叫我找到現在的幫主,把東西交給他,但我至今方始絕藝有成,現在又要回河南去,眼看只能待私仇初了時,才能替他老人家辦完此事……”他吸了日新鮮的空氣。

“昨夜我化裝為一箇中年人,倒也沒被人看出破綻,而且還得了個雲龍一現的綽號……

哈哈!雲龍一現,我是崑崙派的?那些人真是有眼無珠”他在馬上笑了笑。

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丐似有人要到銀麒堡去,那麼他們不會發生衝突嗎?

現在堡裡實力充足,丐幫中人去了一定會吃虧的,我要告訴他們不要妄動”

於是他一緊僵繩,飛快的馳去一瞬間,他已到了一個小鎮,馬慢慢地進了鎮內,他發覺這個小鎮竟是非常熱鬧,熙熙嚷嚷,擁擠非常。

他下了馬,牽著它慢慢的步行,他轉來轉去,轉進了一個小巷,看見一個老乞丐坐在地上,靠著牆角要求施捨,他面前放著一個缽子,裡面零零碎碎的有些一銅板。

老乞丐見到李劍銘,也是伸出了手,向他要錢。

李劍銘笑了笑,將那塊令符給掏了出來,放在老乞丐的手中。

老叫化一看,驚得連忙拜倒地上,說道:“弟子張永年參見長老。”李劍銘忙把他扶起來,說道:“你去喚你們當地的頭目來見我。”那老丐連忙跑步離去!

連碗裡的錢也沒拿。

僅一會兒,他就帶了箇中年壯丐飛奔而來。

那乞丐見到李劍銘,面現驚詫之容,但他仍跪倒拜道:“三十三代弟子吳得標參見長老,願長老福體安康。”李劍銘連忙將他扶起說道:“吳兄,不須客氣。”乞丐一聽惶然道:

“長老如此稱呼,弟子實不敢當,尚請長老直呼賤名。”

李劍銘說道:“吳兄就是此地舵主?手下弟兄有多少?”吳得標恭敬的回道:“弟子蒙幫主慈悲,忝為本地頭目,屬下弟兄有二百餘名,聽憑長老吩咐。”李劍銘點了點頭,說道:

“你現在可派一得力弟兄,立即趕到總舵!參見幫主,請他不必動身到銀麒堡去,關於老幫主竹杖神丐之事,我都知道,請他在下月此日,在洛陽城外關帝廟前等我,我將詳細把內情告訴他。聽清楚沒有?”吳得標頷首道:“弟子立即照辦,不過,尚請長老把令符留下,謁見幫主時,好作佐證李劍銘說道:“好吧,我會找你們幫主去要,現在你走吧!”說完他跨上了馬,慢慢的走了吳得標叩了個頭,飛奔而去,辦理這事不提。

且說李劍銘縱馬馳騁一路上沒有耽擱,僅兩天功夫,就到了洛寧城。

他看看天色尚早,所以也沒憩息,便又縱馬出城,踏著黃土的泥路走下鄉去。

他在馬上望著田裡青青的麥浪,忖道:“好快啊!四年了,記得四年前我出來的時候,還是一個身體孱弱,平凡而又平凡的孩童。但是四年後的現在,已經變成不平凡的超人了。

記得當年我出來時,那是一個安靜的夜晚,天上有幾顆星星,大地一片寧靜,我在寒風中走出了這個地方,我冷得咬緊了牙根,拖動一雙疲憊冰冷而又麻木的腳,邁著沉重的步子”

他望著遠處的青山和田裡的人,心裡感慨萬分:“青山仍然跟以前一樣的青翠可愛,而這些人們也跟以前一樣的辛勞,只是年青的長大了,年老的,更老了……”馬兒以一種平穩的速度,奔跑在這條黃士小道上,“得得”的蹄聲,引得那些在田裡做活的農人,伸起腰抬起頭來,好奇的看著這匹白馬,以及馬上神采飛揚的他。

好多小姑娘,放下了手中的棉紗,停止搖動紡紗機,神定目呆的看著他。

她們的心底,在這一剎那間,把這個英俊瀟酒,神采飛揚的影子,給鐫上了上直到老,她們還會對她們的孫兒說著這個白衣白馬英俊騎士的故事………

李劍銘這時心靈又回到往日裡,那些歲月中。他聽到了那條小河潺潺的流水聲,心中付道:“它是否依然無恙?仍然是兩岸垂柳依依……”於是他一緊韁繩,馬飛快的奔上土坡。

他勒住了馬,望著眼前一灣流水。

它也經過歲月的刻劃了,那些垂柳呢?竟然一株不剩,河水也淺了,比以前也狹窄了許多……“四年前我在這土坡上,會發誓我一定要回來,我一定要十倍還報那些對我所施的,不管是恩或是仇。”哈哈現在時間到了,高福賜你的日子不多了,還有張大胖,還有那些忘恩負義的婢女,你們的日子不多了。死神的腳步近了,他向你們招著手……他心中憤怒像火一樣燃燒著,他長嘯一聲,直嚇得座下的白馬,人立而起,也發出一聲驚嘶只見他一夾馬腹,拉緊了韁繩,像飛樣的衝下了土坡,衝過了小橋,進到村裡。

李劍銘騎著白馬衝進了這個村裡。他那悠長的嘯聲,驚動了許多村民,走出屋外觀看他鐵青腦中盡是以往那些受侮辱,受迫害的事,他下了馬,拿起那根馬鞭,走到他的家門口。

他看了看黑色的大門,現在已經脫落了許多的漆,所以變成灰色了,門上兩個鐵環,卻仍然在上面。

他拿起鐵環,重重的敲了兩下。

一會,一個僕人打開門,問道:“外面是誰呀?”他的頭一伸出來,看到這個白衣儒生,是這樣的英俊年輕他問道:“相公,您找誰?”李劍銘哼了一聲道:“高福賜可在裡面?”

這僕人見他這兇霸霸的樣子,驚詫道:“老爺在堂屋裡,您找他有何……”他話未說完,他馬鞭一揮,便點住這僕人的穴道,讓他喊也喊不出來,只乾瞪著眼站在那兒。

他一進屋內,即哈哈大笑一聲,引得許多婢女探頭觀餚,但他像一陣風似的,一個轉折之間便將這些人的穴道都給點住。

這時一個人在堂屋裡叱道:“敢在屋子裡大笑,還不跟我住口。”李劍銘一聽這聲音,他的心異常的激動,他身子一晃便已到了堂屋門口,他站在門口看見一個瘦削的人,正伏在桌上,清算賬務,算盤的的打打的,打得又快又響。

他站在門口,仰天又是一個哈哈,這震耳的笑聲,驚得那人把拿在手上的毛筆,也掉在地上那人連忙回過頭來,張開了嘴,便待罵人,但是,看竟是一個俊逸的年青書生站在門口,他詫異的問道:“你是汁麼人?為何不經通報就進來了?老趙”李劍銘笑了聲說道:

“高福賜,你還認得以找嗎?”他一步一步的走去,每走一步,地上留下一個深深的印子,高福賜這時瘦削的臉上,帶著恐懼之態,他把桌上的元寶飛快的收了起來;吶吶道:“你是誰?我不認識你……”他提高了嗓子叫道:“來人……”他底下那個字還沒說完,便已被李劍銘抓住後領給提了起來。

李劍銘冷笑道:“你還記得四年前那個離家出走的李劍銘嗎?”高福賜後領被提住,已是嚇得不得了一聽劍銘這麼說,更是全身都抖了起來。他牙關已經打戰,上下碰個不停,但他還是裝出一付笑容來!顫聲的說道:“您……就是……銘……

銘少爺……奴才………不……知您回來……未曾遠……遠迎……”他的笑容比哭還難看,結舌的說到這裡,被李劍銘一聲暴喝,給嚇得止住了。李劍銘把這個正在全身發抖的高福賜給重重的一摔,摔進那張竹椅上,他冷哼一聲道:“銘少爺!現在你可記得我了吧!四年前你是把我當少爺嗎?你不是想辦法害死我嗎?哈哈!你好痛快啊!這麼大的一所房子,還有那麼多的田,都是變成你的了呸!住口!

你還想狡辯,哈哈!替我保管你說的太好聽了……哼!老實靠告訴你,今天我來是要你的狗命”他一直激動的說著。

這時他聽見裡面一個女人在叫救命,所以他飛快的點住了快癱在椅上的高福賜的穴道,一個轉身飛出門外。

僅一瞬間,他又飛進屋裡,手裡提著一個昏了過去的女人,他把她也摔在另一張椅子上。

他揚手打了她一個耳光,把這個女人給打醒,又順手解了高福賜的穴道。

這女人臉上塗滿了脂粉,這時因驚恐過度,臉上肌肉抽搐著,那粉一塊塊的往下掉,一片白一片黑的,看了都要噁心。

李劍銘寒著臉,問道:“還有張大胖呢?他到那裡去了,你要從實招來。”

高福賜哭喪著臉道:“張大胖自去年就搬到城裡去住了。以前都是他叫我害你,其實小的對你是非常忠心的,老爺當年在家時,對奴才這樣好,我……”李劍銘大聲叱道:“你廢話少說,還要狡辯,哼!虧你是舌燦蓮花,我也不放過你。”

他說著舉起手來,臉上一片殺氣。

高福賜這時號啕大哭,從椅子上滾了下來,抱緊了李劍銘的腿。哭著叫饒命,而那女人則張大了口嘴唇顫動著,但因過份驚嚇,所以說不出話來。李劍銘腦海裡映進了他自己以前受罪受侮辱的情形,他冷哼一聲,右腿一踢高福賜一個瘦小的身子,平飛出去,撞在牆壁上,“叭”的一聲,又落在地上。

他的屍體扭成一團,七孔滲出絲絲的血跡……

那女人驚叫一聲,昏了過去。

李劍銘殺意濃厚,他揚起右手,輕輕一揮,這女人已經變成一團肉漿。

他忖道:“若非你當年唆使,高福賜也沒這大的膽,所以也留你不得。”見到這樣子,他心裡是這樣想,他認為自己沒錯。

他走出堂屋,像風樣的滑了前去,把那些當年侮辱他的婢女,一一的給點上死穴。

他走出大門,深深的透了口氣,自覺已解開了一個心裡的結。

他到村裡把一些老年人給請了來,將原因一一說明,然後他將房屋田產都給賣了,再請上許多工人,在他故世的母親的墳邊,修了一座大墳把他父親的屍骨葬了下去。

另外,他又找到塊地,把千手佛陀的屍骨也給埋好。大興土木,將這三座墳墓,修得非常壯觀。

三天後蒼穹第一道光線,還未投射在大地時,李劍銘牽著白馬,提著一籃香燭祭品,走到了新修好的三座墳上。

他把香燭點上,祭品擺好,跪在雙親的墓前禱道:“雙親大人,您們安息吧!

不孝兒此去,遍天涯侮角,尋找仇人,來替您老報粉身碎骨之仇。”“雙親陰靈不遠,當會保佑孩兒早日得報大仇……”他的眼角滲出了淚,一滴滴的往下掉落。

他仰頭望著魚白色的天邊!雙親慈祥的含笑點頭,但是父親臉上仍是一片血汙!

全身都是染紅了。

他掩上了臉,號淘的哭了起來,這有生以來第一次的眼淚。紛紛的流了出來,流過手掌,落在地上……

慢慢的,他心裡方始平靜起來,他擦乾了眼淚,又叩了三個頭,默禱道:“爹孃!恕孩兒未能在旁守孝,待孩兒將您的仇人一一殺了,將會很快回來!爹孃,我走了。”禱完,他站了起來,走到數尺外的另一座墓上,他也禱道:“伯伯您安息吧!侄兒將會照您的囑咐,替您把一切的事辦好。”他站了起來,拍了拍衫上的泥灰。

這時朝陽燦爛的光輝,投射在他身上,他對著朝陽長嘯一聲,嘯聲中,把他心裡都積的情感,都給發洩出來,嘯聲嘹亮悠長,直可幹雲他飛身躍上了白馬,對墳墓投視了最後一眼,便一拉韁,絕塵而去,隨風聲,傳來了他嘹亮的歌聲:天涯海角兩茫茫……

恩怨仇維待了當……

此去走遍天涯路……

落星追魂天下寒……

少室峰靜靜的躺在夜的懷抱裡少林寺靜靜的躺在夜的懷抱裡,驀地一條淡淡的身影,快如流星飛矢,閃過了夜空,飛落在少林寺前,有如一片落葉墜地,不帶絲毫聲息。

微風過處一個身穿白色衣服,背插長劍的蒙面人,現身在少林古剎的山門前。

他看了看這四周,感慨地楠喃道:“少林寺呀!少林寺,你給了我黑色的回憶,我將也給你黑色”他舉步上前,到了兩個石獅子的旁邊,用手輕輕的摸了一下,然後,他長笑一聲,笑聲迥蕩在夜空裡,劃破了靜靜的空間,松林落下了許多松枝,簌簌作響。

他看了看那已成石粉一片的石獅子,飛身一幌,有如驚鴻掠空,飛進了寺內。

他在空中揚目一看,見一座高大巍峨的屋宇,連綿不斷!他看到一座鍾樓,更是高高的聳立在夜色裡。

他一提氣,在空中一個盤旋,便上了這樓。

這是一口好大的鐘,足足有兩個人那麼高,用鐵索給吊在大梁上,還掛著一根敲鐘的杵,又粗又長。

他一拉木杵,使力向鐘上撞去一聲低沉有力的鐘聲立刻敲破了黑夜的岑寂。

鍾聲像有翅膀樣的,飛出老遠,老遠……

剎時寺內燈光雪亮,數條人影,飛快的撲了上來,夾雜著喝叱之聲。

他朗笑一聲,飛身離開鐘樓,飄下了地上。

廣場上站滿了許多和尚,個個都怒目而視,無數的眼光緊盯著他。

他身子方一立定,一個長眉垂肩的老和尚,走了上前,雙掌合十,呼了聲佛號道:“阿彌陀佛,施主夤夜降臨敝寺,如此作為,不知有何用意。”他聲音低沉清晰,在如此情況下,仍能以禮相待,的確是名家氣派。

這個蒙面人哼聲道:“不敢當!在下之意,亦不過想求見貴寺方丈。”老和尚說道:

“敝寺方丈已坐關多年,不見來客,施主是何稱號,找敝寺方丈有何貴幹?”蒙面人正要說話,一個和尚跑了過來,對老和尚移首說道:“報告慈靜師叔,山門守門石獅已被人毀壞。”

慈靜一聆,取眉斜斜軒起,說道:“敝寺守門石獅,可是施主所毀?”語調巳帶怒氣。

蒙面人哼道:“系在下所為,怎樣?”語氣冷傲已極。

這時站在旁邊一個身材高大,年約六十的老和尚,上前一步,怒道:“狂徒竟敢來我少林寺惹事生非……”他話未說完,一聲有如霹靂的怒叱,打斷他的話。

這正是慈靜喝止的;他對蒙面人說道:“施主此來敝寺所為,務須交待清楚,否則……”

蒙面人大聲喝道:“住口,我落星追魂要來就來,要走就走,憑你這個小和尚廟還能留得住我?告訴你,老和尚,今晚你把人交出來則罷,否則……哼!

有得瞧”慈靜長眉一軒,仰天一個哈哈,聲音宛如平空起了個霹靂,震得屋瓦“格格”

作響,他氣極道:“我少林寺近百年來,還沒有誰敢在寺內如此……”

他說到這兒,好像想到了什麼,面色一變道:“施主自號落星追魂,未知與百年前落星天魔有何關係?”這蒙面人正是李劍銘,他因所習為落星秘笠,而其父昔年號為巧手追魂,所以他乃自稱為落星追魂。

他這次上少林,係為報二年前,為少林弟子悟通侮辱驅逐下山之恨;另一方面也是要印證已身之武功,然而因他心情已經激變,故此說話毫不考慮。

他這時冷笑道:“老和尚好深的內功啊!哼你還算有眼睛,落星天魔乃是我師……”

他話一說到這裡,那些和尚都震驚起來。

他繼續說道:“兩年前我上貴寺,承蒙貴寺大恩,逐我下山,現在我特地來貴寺還報大恩……”他眼睛一瞪,神光突現,說道:“只要你把一個叫悟通的和尚交出,那我立即下山,否則你也知道結果怎樣。”慈靜看到他眼現神光,心中凜然忖道:“這個殺星已到反璞歸真的境地了,兩年前又怎麼得罪了他呢!這下該怎麼辦?”他聽完話,回頭叫道:“悟通,你出來。”一個矮小的和尚應聲而出,走到了慈靜的前面道:“弟子在此,師叔有何吩咐。”

他可是看都不敢看李劍銘一眼。

慈靜大師正要問話,剛才那個被叱的老和尚,抗聲道:“師兄,你怎能對本門弟子如此呢?”李劍銘一看見悟通,就想起了被他提了後領,摔出山門外的情形來了,那些譏諷的話,又顯現在他耳邊。

他心裡憤恨交加,所以身於一幌,閃到悟通身後,右手一伸已抓住了他的頸後,飛身躍出四丈之外。

悟通方覺一陣風颯,忙要回過頭來還擊,但身子一動,便已被執,那抓在背後的五指,有如鋼抓,只覺痛入骨髓,痠麻。

當李劍銘飛身而去時,那高大的和尚已見到了,與慈靜同時雙雙出手攔截。

但他們招勢方出,只覺對方變幻莫測的轉了個彎,便已落空,心中不禁駭然。

這老和尚,暴喝一聲,飛身躍起,一個起落便躍到李劍銘面前。

他怒叱一聲,便雙掌一推,如山的掌力向李劍銘撞去。

李劍銘把悟通挾在左脅下,右掌一伸、一幌之間,便避開那股狂飈,乘勢五指點向這老和尚耳後“洪堂穴”,這老和尚法號慈雲,為慈字輩裡最小的師弟,性情暴躁,故而武功也因此受到影響。較同輩中人,是差得多了,但在江湖上仍是一流的高手。

他招式一出,即失敵影,同時腦後已現風聲。連忙身子一側,右掌一幌一勾,左掌向後劈去李劍銘朗笑一聲,右臂一沉,小指直點對方臂彎“曲池穴”,快捷詭異。

慈雲心中一驚,飛快的縮回右臂,但臂彎已覺一麻,他連忙躍了開去,臉上羞紅一片。

李劍銘也不追趕,立定在那兒,神情瀟灑的,望著他冷笑。

慈雲驚羞交集,他右手伸進袍下,撤出一根烏光油亮的“佛門方便鏟”。他握著這粗如鵝卵的鏟柄,走到李劍銘面前道:“施主武功絕世,老納不自量力,尚要請教高招。”他這是不欲授人以口舌,來降低本門的威望,所以才這樣客氣。

李劍銘道:“大師儘管出招,在下接住就是。”他把悟通已擒在手,知道欲想離開,非要顯現一番神功不可,所以存心如此。

慈雲氣得面色都變了,他話也不說,一操方便鏟,揚起一片烏光,當頭劈到李劍銘頭上。

李劍銘微一作勢,橫跨兩步,五指揮掌作刀,劈到慈雲左脅,這正是“追魂十二巧打”

絕技中的“追魂拿魄”之式,一招兩式,揚起漫天掌影,罩住慈雲左邊的穴道。

慈雲大吼一聲,抽回方便鏟,右足急速移動,使出了佛門“一百零八路蕩魔鏟”,一幢幢的鏟影和烏光,齊罩李劍銘周身穴道,的是佛門絕技。

李劍銘在這密密的鏟影中,轉來轉去,時而斜劈,時而點穴,時而拳打,毫不為難。

一剎那間,十幾照面過去了。

李劍銘心中微怒,他忖道:“我還要把悟通帶走,狠狠的使他受受苦,現在我還跟這老和尚磨菇些什麼?”於是,他長嘯一聲,右足踏後一步手臂微彎曲,五指不規則的顫動著,這正是震驚天下的落星九式中的第一招“飛星暗渡”。老和尚一百零八路蕩魔鏟正使到“魔焰斂形”這招,鏟上帶起呼呼的風聲,內力從鏟上湧出,有如大山壓下。

但他的招式方使出,便突覺好像砸在一塊柔軟的棉花上,毫不著力,眼前一花,千百隻手掌抓到鏟上。

他連忙奮力一撞,盡出全身內力。

但是手中一震一落,那根粗大的方便鏟,便已被對方奪去。

他楞了一下,怒吼一聲,蹲身運氣,只見他鬚髮無風自動,右拳在左掌下,疾穿而出。

一道勁氣,翻翻騰騰的湧出,空氣中隆隆直響,這正是少林七十二絕藝中的“百步神拳”。慈靜大叫道:“師弟!不可。”他飛身一躍,欲待阻止慈雲。

但是他身子尚在空中,便聽見“澎”的一聲爆響,慈雲一聲慘叫,身子翻出丈外,摔倒在地他連忙一看,慈雲已經面目浮腫,五官中滲出了汨汨鮮血,沒有一絲氣息了。

原來李劍銘方使出“飛星暗渡”,僅第二個變式,便將對方的方便鏟給奪了過來。

他方要飄身開去,但眼見慈雲鬚髮俱張的樣子,他知道對方一定是運集什麼奇功。

所以他心中一凜,將方便鏟給扔了,運集功力,凝神注視著對方。

他見對方拳出時,帶著一片隆隆之聲,如山的氣勁,壓人慾窒,他哼了一聲,右掌緩緩推出,那“落星神功”已經湧出。

一股柔軟的潛力,將對方那如山的剛硬之力給強兜回去。他玄關已通,真力已至無極之地步,怎是慈雲所能敵住的,所以橫屍於地,受壓而至七孔流血。

他一挾悟通,飛身拔起五丈多高,直上鐘樓。

他把悟通穴道解開,著著悟通盡是冷笑。

悟通穴道剛解,便一躍而起,改拳一領,雙雷貫耳向李劍銘打來,倒也虎虎有聲。

但李劍銘怎會看上這等尋常把勢,他一招“金絲纏腕”便將對方脈門扣住,微一使勁,悟通臉色就是一變。

他左手把面巾給揭下,對著悟通冷笑道:“你還記得我這樣子吧!你想不到這麼快我就把利息算還給你吧哈哈!你當日的威風在那裡”說到這兒,他微叱一聲,左掌一揚,喝道:“替我下去!”一聲慘叫,一個和尚翻身摔了下去。

他腳下一移,又是一掌劈出,將一個將要躍上樓的和尚硬生生的劈了下去,又是一聲慘叫……

他又繼續說道:“你可曾想到僅僅兩年多。你便嚐到了當日你對我所施的,哈哈哈

你還有什麼遺言要對我說的,要知道犯在我落星追魂手裡的人,沒有能活命的。”悟通此時面如土色!他聞言說道:“阿彌陀佛,因果報應輪迴不已,貧僧已悔悟當日所種之因,施主儘管對我下手,不必牽連寺中他人。”李劍銘說道:“你們少林寺和尚,那一個不是傲慢自大。哼!今天還給你好受點,否則我獨門‘七星搜陰手法’可將你點住殘脈,號叫七日七夜方死。現在你去罷”他說到這裡,正好一個僧人飛身而上。

於是他將悟通托起,向下摔去,有如流星似的,直撞向那個和尚。那和尚在空中不能轉折,眼見來勢有如急矢,他慘叫一聲,便被撞上,雙雙摔落地上。

李劍銘聽見慘叫聲,他怔怔的站住了,彷彿有一種什麼感覺,在他腦裡盤旋。

他微嘆一聲,將面巾蒙好,飛身躍下,在空中他看見場中滿滿的和尚,一排排的聚集著,於是他躍下了空地。

他方要說話之際。慈靜大師已顫聲道:“今日不管如何,施主你是走不了。

你你好狠心呀!這麼多弟子與你何仇?你要置他們於死地。”李劍銘淡淡的說道:“交手過招之際,失手傷人亦是常事。”慈靜怒道:“好!好!”

他氣極說不出話來。

他右手禪杖一揮,後面一排排的和尚,已經將李劍銘圍了起來,行動快速迅捷。

他待心情平靜了,才說道:“現在敝寺擺下羅漢陣,領教施主高招,若施主能夠安圍闖出,那麼施主今日所為一切勾消,否則”李劍銘揚目一看,只見到一層一層的都是人,根木看不出門戶。他心微驚,但口中仍答道:“若是在下闖不出陣,當然任憑大和尚你怎樣處置。”慈靜聞言道:“好!那麼這麼辦。”

他舉起禪杖;便圍著李劍銘繞起圈子來。

登時陣勢已經發動,那些和尚一個接一個的,也在繞著圈子,有些朝左,有些朝右,一時看來,竟都是人。

李劍銘收懾心神,面容嚴肅的注視若陣勢的轉動,他反手將那把在登封縣城裡買來的銅劍拔出,劍尖斜斜上,神定氣凝的站定著。

這些和尚愈轉愈快這時看去,竟看不出人的面目了,只是看見一片灰色,飛快的旋轉著,但是仍然沒有出招。

李劍銘這時面容更加嚴肅,眼睛連眨都不眨一下,慢慢的,他的身子也在旋轉著。

他此時以左足為軸,右足提起,旋轉的速度,也愈來愈快,劍尖仍然斜斜上指,但是此時那羅漢陣竟是速度又轉慢了,只是改方都是靜靜的,沒有一絲絲的聲息,只有陣勢旋轉的風聲。

這時,月躲藏在黑雲的後面,好像不敢看這一幕震驚武休的大戰、那些熊熊的火把,急速的燃燒著,夜風一來;火焰在幌動著,搖來搖去驀地李劍銘大喝一聲,長劍一引,劍尖微微顫動,向著繞到他面前的一個和尚剌去。

這正是“追魂十二巧打”中的“魅影幢幢”,劍尖酒出青色光芒,點點都剌向和尚的要穴。

但是他長劍一出,即覺一股吸力,將他的長劍給吸向一旁,背後一道壓體的如山壓力已經劈下。

李劍銘心中一騖,一運內力,硬將長劍拔回,腳下施展出落星秘笠中的“天星步法”,倒踏而走,脫開壓力範圍之內。

他驚出一身冷汗,方待出招,便見漫天遍地的杖影,像電閃樣的打到面前,杖上湧出一股潛力,直可使人窒息而死。

李劍銘長劍飛快的刺出十劍,方始把這源源而來的杖影,稍微遏住,但他的身子,卻在陣中轉來轉去,立定不下身來。

他心中怒氣湧起,非常的難受,好像裝滿了重重的悶氣樣的!他的眼睛瞪大了,神光射出,攝人心魄。

李劍錦怒嘯一聲,手臂微微的彎曲,長劍不規則的顫動著,幻化出無數的劍影“飛星暗渡”一出招,壓力便稍微鬆了。

此刻他將內力逼自劍上湧出,刺穿了空氣,發出嗤嗤的聲,劍氣遍天瀰漫,將密密的杖影給擋住了。

他順勢的將九個變化使了出來,卻仍然不能衝開那股壓力。

總覺得自己好像處身在一個泥漿塘裡,無力可使,又掙不開束縛,非要脫身泥漿之外,方始覺得舒服。

於是第二招“星月爭耀”又使了出來,他體內真氣源源不絕,生生不息,絲絲的劍氣,自劍尖滲出。

這時陣法一套套的變換著,有時大開大合,有時縮小了圈子,緊緊的圍住。

但是轉眼間三十招過去了,那些火把又從新換上了一次,火焰照得更亮。

李劍銘心裡忖道:“少林寺羅漢陣的確威力無窮,怪不得能夠居九大宗派之首,我落星九式已經使完兩招了,但是還奈何不了,真是氣人。”他第二招使完了,便順勢又開始了“雲星閃爍”,一大片的劍幕酒出,將他自己圍住,把無數禪杖壓下的力且裡擋在外面。

這時他愈來愈覺蹙扭,心火直冒,大聲吼道:“慈靜老和尚,你再不把陣勢停住,我可要使殺招了,那時可不要怨我心狠手辣。”慈靜大師心中萬分震驚的忖道:“據說百年前“落星天魔”大鬧本寺時,也是由本寺使出羅漢陣法,但直到八十招之外,方才被他逃脫,陣法也沒被破,難道今天他的徒弟,會把羅漢陣破了不成。那他的功夫比當年落星天魔,還要超過多多。莫不是他本領不到,用詐不成。”於是他大聲喝道:“你只要有本領能夠出得此陣,不管後果如何,否則要你替本寺死難弟子償命。”李劍銘一聽慈靜這麼說,心中怒火急劇燃燒,忖道:“若不給你們些厲害瞧瞧,你們還不知道我李劍銘是何等人物,現在殺了你們,也怪不得我狠了”他飛快的從腰間拉出翠竹杖來,使出了兩心神功,將心神一分為二。

右手重使出落星九式中第一式“飛星暗渡”,左手使出第九式“殘星稀疏”

,頓時無數杖影中,現出了一青一綠兩道光芒,翻翻滾滾,所到之處,有如熱湯潑雪,立將杖影拒出數尺之外。

要知此時好比兩個“落星追魂”在陣裡,以此種威力,怎會不當者披靡呢?

李劍銘腳踩“天星步法”,在陣中衝來衝去,如入無人之境。那些一和尚頓時叫苦連天。

慈靜一見不妙,忙將羅漢陣最後一套變化使出,方始擋住了攻勢。

李劍銘此時殺得性起,他長嘯一聲,把長劍和竹杖飛怏的插回身上,飛身拔起七丈有餘,雙足連蹬,又升起丈多高。

在空中,他一翻身,倒瀉而下,雙掌提起,掃了下來,有若天神下臨,神威凜凜。

只見他左掌心有一紅色的印子,晶瑩流轉,右掌也漸漸轉青慈靜一見,驚得魂飛魄散,他大叫道:“落星神功……那是落星神功……你們快退呀!”那知他話方說完二片柔軟的掌力和熱炙的氣焰已臨頭罩下來,他忙不迭地,飛身躍出數丈之外。

一聲山崩似的響系,起自場中,泥沙飛揚得滿空都是,那些火把,被這股風力,吹得搖晃欲滅到灰沙平靜時,只見場中現出一個大坑,裡面堆滿了屍體一股焦臭味,揚溢在空中。

慈靜一見,當場昏倒在地上………

落星追魂已經鴻飛杳杳,沒有蹤影了……

江湖上又將重現殺星……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2 21:06:34


第 四 章 大開殺戒

且說李劍銘被困羅漢障之中,他心中怒火愈來愈熾,遂施出“兩心神功”,左右兩手各施神功絕技,因一時收手不住,將體內真力盡出。

“落星神功”和“赤霞神掌”的浩然掌力,陰陽合壁,遂產生一種絕大之威力,以致於羅漢陣瓦解,少林弟子血流遍地,造成自百年前落星天魔大鬧少林以來的第一次大劫。

李劍銘御著晚風,以一種驚人的速度,飛馳回登封城。

夜色茫茫,涼風如水,晚風吹起了他的衣袂,向後飄飛,沙沙作響。

他一面施出“流星飛逝”﹂的絕頂輕功,一面心中忖道:“剛才我的這種作為是對的嗎?那麼多的和尚,一個個的臉色是那樣恐怖……”他的眼前浮上那橫屍遍地的情景來。

他自己對自己說道:“我也是不曉得這兩種掌力同施,會有那麼大的威力,及至發覺時要想收回掌力,已是遏止不住,這也只怪少林寺過分驕傲,明明我已經警告了他們,但他們仍要施行陣勢……”

他想了想,自我安慰道:“若是我不能出陣,我也會被殺的,所以我的行動,只是反抗加之給我的壓制罷了,現在看到了這麼一點血,就心腸軟了,那我還有許多的仇恨,怎能去報復呢?”

於是他將這事,統統給放諸腦後,加速的前進著,在夜空裡,直如流星劃過天際樣的,只留下一條淡淡的影子,飛快的消失了。

他翻回客棧時,剛好更夫敲過三更,那空靈寂寞的梆竹聲,在黑夜裡聽來,令人生出一種淒涼的感覺。

進了房裡,他的心裡頓時泛起了一種孤獨寂寞的感覺,也許是因他第一次殺這麼多人吧,或許是在一次大的心情激動之後,所產生的空虛?

今晚沒有月光,暗暗的,他睜開了眼睛,盯著帳沿的流蘇,他的思緒也正像那流蘇似的,千絲萬縷……

回憶又輕輕地爬進了他的腦際,許多既往的事情,一一映上眼前。

人,在寂寞的時候,都會追憶往日的情景,不論那是甜蜜或辛酸。儘管經過很長的時間,人們也都會經常把已塵封了的往事,搬了出來,慢慢的咀嚼,細細的回味。

他的感情最豐富,但是他幼時所嚐到的並非完全是甜蜜的滋味,其中包含著大多的痛苦與辛酸。

由於他身患惡疾,不能與常童一樣的歡笑遊玩,並且幼喪慈母,絲毫沒有接受到母愛的溫暖,所以他憂鬱了。

直到流浪到金龍堡後,遇見了公孫慧琴,才給他嚐到了像母愛般的溫暖,及女性的溫柔體貼。

是以他一離開了她,便時刻感到心靈的空虛,尤其是逢到思緒紛亂時,她的倩影便會清晰地浮上腦際。

這個他並不知道就是愛,只是不願意離開她而已。他覺得在她的身邊,便有了溫暖,有了希望,心靈便獲得了充實。

這種感覺,也只是在雙方慢慢接觸中產生的,經常相見中不覺得,而在分開得遠遠時,心靈便會有了掛牽。

此時李劍銘的心情也就是這種感覺,他睡在床上輾轉難眠,一件件的事,像跑馬燈似的,飛快閃過腦際。

他在紛亂的思緒裡,決定了一件事,他忖道:“我要到金龍堡去,把慧琴姐給接了出來,然後……然後,我將預備個很舒服的家,讓她住著,而我則會很快的報完仇,那時……”他幻想到以後那些甜蜜的歲月,那美滿的將來。

但是命運將有若他想像的這麼美好嗎?將來的事,誰又能預料得到?

他臉上泛著笑容,彷彿那些幻想已成為事實。

好一會兒,他才繼續的想下去道:“我想慧琴姐如果知道我的武功這樣好,那她該不知要多高興呀!以前我的內功就已經很好,但那時我卻以為是什麼浩然之氣,只自己靜坐而已,不會跟她說,這次我該全告訴她哦!我曾經化裝過一次雲龍一現,那麼這次我仍以雲龍一現的面目,到金龍堡去大鬧一番,尤其是對那個刻薄的總管,更是要好好地教訓他一頓”

“然後我就把她給劫了出來,再把真面目給她看,那她該會多驚奇呀!如果她想學易容之術,我一定會教她的,何況堡裡的人總以為是雲龍一現乾的事,讓他們去找崑崙派的麻煩罷!嗯!我想就這麼辦好了”想到這裡,他抬頭一看。

紙窗上已可看出白色了。

“好快啊!天已快亮了,我還是起床罷。能早些走,總是會早些看到寬琴姐的。”於是他一揭被窩,便下了床。

幸好他內功已至絕頂,兩三天不睡,對他也沒有什麼影響,精神還是奕奕。

他梳洗完畢,結好帳後,便牽著白馬走出客棧。

他已將家中田產變賣所得,統統的換了金葉子,袋在馬鞍邊的一個囊裡。

另外他又做了個皮包袱,把那幾本練功秘籤,和玉盒裝好的參王一起放在裡面,圍在腰下。

他這時身上所攜之物,無一不是令人垂涎欲滴的東西,但他藝高人膽大,所以仍坦然的跨上了白馬,向前馳去。

他慢慢的騎著馬,走在登封城內的石板街道上,馬蹄敲打著石板,發出得得的聲響,在清晨裡顯得更清晰。

忽然一聲低沉悠揚的“鎢鐺”鐘聲傳來,聲音裡充滿了淒涼、悲傷之意。

早晨的空氣雖然有些冷,但這鐘聲聽來更使人覺得還要寒冷,那哀傷的聲音,飛過大山,樹林,清晰的傳了過來。

李劍銘停住馬,低下頭默默的讓這鐘聲飛進他的耳裡……

他嘆了口氣,便很快的揚起頭來,喝叱一聲,雙腿一夾馬腹,飛快地馳出城門,朝著寬闊的官道,風馳而去。

僅一天的功夫,已來到伊川縣城裡了。

此時已近黃昏,天邊豔麗的晚霞,映著那蒼黃的山巒,宛如一幅珍貴的大自然的圖畫。

大自然裡每一個角落,每一段時間,都可以成為一幅美麗動人的圖畫,但只是由於人們心情的關係,還有生活上的限制,無法拋卻雜務,以一種舒坦的心情,來欣賞它。

李劍銘此時就是如此,他只顧趕路,對這美麗的彩霞,簡直是視若無睹。

嫋嫋的炊煙,自屋頂升起,經過晚風吹拂,便一縷縷、一絲絲地消失在暮靄裡……

他忖道:“這麼快便又天黑了,看來非要休息不行,否則馬兒也會累死。唉!若不是有這麼多金子,我真要把馬給拋了,施展輕功飛去……”他看看胯下的白馬,確實非常疲憊,不由搖搖頭,露出一股無可奈何的神態。

這伊川城可並不怎麼繁榮,他在城裡轉了兩個圈,方始找到一家比較好的客棧,其餘的都是一些又髒又小的大坑鋪的小客棧。

但是這些小客棧卻仍是客滿,在大坑裡擠得密密的,當然那是一些走卒販夫之類的下流人所聚集之處。

他跨進客棧,一個店小二臉上堆著笑走過來,接過馬兒,笑著說:“相公,您住店呀!

我們這福源老客棧是本縣第一家的客棧,每間房都是明窗淨几乾乾淨淨的,包您老看了滿意。”他說起話來快如放炮,口沫橫飛,指手劃腳。

李劍銘皺了皺眉忖道:“怎麼天下的店小二都是這麼多嘴?”心中雖這麼想,口裡仍說道:“給我找間最好的房間,馬牽去要好好地刷一刷,多加些馬料。”說罷他將馬鞍旁的皮袋解下來。

店小二連忙應聲道:“是!是!相公您放心好了,包您老的坐騎會舒舒服服地歇上一晚,明天準能趕個幾百里路……”

李劍銘連忙制止他再說下去,揮揮手叫他走開。

李劍銘走了兩步,忽然想到一個好笑的念頭,忙又叫住那店小二問道:“喂!你可是叫快嘴李二?”

那店小二一聽,笑道:“相公,您認識我呀!小的正叫快嘴呂二。可是小的從未看見過像相公您這樣俊逸英爽的人,大概您老是聽人說起吧!我……”他還想扯下去,但被李劍銘止住了。

李劍銘忖道:“這種人簡直不能惹,一扯上便沒有個完的,真是無奇不有,這兒也會有個快嘴呂二,哈哈,我真猜對了”

他在店夥的招呼下,走進了一間較為乾淨的房裡。

他朝四周打量了一下,忖道:“幸虧我也曾經吃過苦,否則這種房子怎能住得下去呢?”他脫去長袍,洗好臉,便開始用晚飯。

正當此時,店裡熙熙攘攘,人聲吵雜,車聲轔轔中,一大撥客人進來住店。

他清晰地聽到店夥招呼道:“達客爺,住店呀,本店有最好的上房……”

而那些人也是粗聲粗氣的吩咐著趟子手,搬這搬那的,好一會兒,方才較為安靜,大概東西已經放置好。

李劍銘從談話聲中依稀可以聽出是陝西的達源鏢行,走鏢到開封去,這時已交御了鏢貨,準備返回陝西。

李劍銘用完飯後,休息了一會兒,便坐在床上運功調息。

隔壁剛好住著那些鏢客,非常吵鬧,可是對他行功,並沒有多大影響。

此時他靈台空明,淨潔無物,周圍十丈之內,飛花落葉的輕微聲響,也難逃過他銳敏的聽覺。

隔壁那些鏢客大概已用完飯,聚在一起,聊起天來。

開頭盡是說些風花雪月之事,漸漸地話題便轉到此次走鏢途中所經的事情了。

首先一個粗大的聲音問道:“這次我們在榮陽縣城,聽說少林寺發生一件大事,你們誰知道是怎麼回事?”

另一個聲音道:“老王,你說的這事,現今江湖上,誰人不知,那人不曉啊?天下的武林中人那一個不震驚。像這種大事,你還以為只有你知道。”

那個被稱為老王的不服氣地問道:“你知道?那麼你且說說看,我倒要看你怎麼了不起。”

剛才說話的那人道:“我們鏢頭說,現在武林中,最受人尊敬的是宇內二聖了,他們都是神仙中人,且不去說他。你們知道在百年前是誰天下第一?哈哈,你們可不知道了吧,現在讓我慢慢的告訴你們……”

老王一聽,拉大了嗓子道:“見你的鬼,老鄭,我問你的是少林寺的事,你又扯上一百年前什麼天下第一的,我看你還是少吹牛罷。”

這時叫老鄭的那個,說道:“你知道什麼?若要把少林寺的事情說清楚,一定要提到那百年前的大事,你少嚕嗦,聽我慢慢說吧。一百年前,有一個叫歐嘯天的落星天魔,他可厲害著呢,當時少林、武當、華山、峨嵋……等各大宗派,沒有一個不被他鬧得烏煙瘴氣,甚至心驚膽寒,但他們又都沒有辦法對付他,因為他的武功實在太強了。”

“最後各派聯合起來,並邀請當時的天山神俠,和普陀山的紫竹神尼一起圍剿落星天魔。待到後來,才在泰山把他打傷,但還是被他跑掉,而各派卻死傷慘重,以至元氣久久不能恢復……”

“可是江湖上自此以後卻也平靜了一段很長的時間,然而好景不常,最近幾年來,又漸漸地不安起來。那武林三大堡的建立,使我們保鏢的,感到萬分頭痛,但不能不賣賬,不然,可得關門大吉”

說到這裡,他低聲道:“前些日子,銀麒堡裡,被雲龍一現大鬧一場,現在更是危機四伏,這事傳到江湖上,人人都是驚詫萬分,誰也不知那雲龍一現是何來頭,因為昆為派的掌門,已派弟子下山,堅決否認雲龍一現是崑崙弟子。那知此事尚使人迷糊不清,議論紛紛之際,少林寺忽傳出一樁更令天下震驚的事。”

“原來那百年前落星天魔的徒弟,自號落星追魂的,在前天晚上闖上少林,把少林監院四老中的慈雲大師首先擊斃,又連殺許多少林弟子。當時達摩院主持慈靜大師,見落星追魂武功高強,不能抵擋,乃排開那名聞天下最具威力的羅漢陣”此時那些鏢師驚得都啊出了聲,忙向這老鄭問結果。

老鄭得意的嚥了口唾沫,繼續說下去道:“那知那個落星追魂,竟無視於羅漢陣,僅僅幾十招,便把少林寺這天下第一陣給破了。據說這次少林派的弟子,死了四十多人—─武林中百年以來第一次的大殺劫將要開始了……”那些鏢頭聽得唏噓連連。

李劍銘在這邊聽了,心裡也是有點不舒服,他低頭又在沉思著自己所做的事是對或錯?

人本來就是如此,在事前很少多加考慮的,而往往在事後,卻時時的回憶,甚而經常反悔。

那些鏢客感慨了一陣子後,便又打開話閘子。

還是那個叫老王的開頭說道:“說到三大堡,我又想起一件事來,前些日子我們在洛寧經過時,向金龍堡送帖子,我就聽說他們少堡主俊郎君諸葛輝雄,要在最近舉行婚禮,難怪金龍堡裡喜氣洋洋,懸何結綵,熱鬧著呢!”

另一人接口道:“聽說三年前他從少林藝滿下山,回到堡裡,那時老堡主無影行空,為他舉行了一個大宴會,遍請各大鏢局及江湖上成名人物。小弟我真是榮幸之至,隨咱們鏢頭,帶著賀禮去慶祝,嚇!那可是我一生所僅見的大宴會了,真是那熱鬧之處可稱之為五花八門,官面堂皇──”

他話方說到這兒,已被另一個聲音叱住了,那人說:“去你的!老李,把‘官面堂皇’也給搬出來了,這怎可以用‘官面堂皇’來形容呢?我看你真是不……不術無學了”

李劍銘在這邊一聽肚子都笑痛了,他忖道:“我原先以為這人既懂得‘官面堂皇’不能用,總該肚子裡有點墨水,但那知他也是一樣的草包一個──”他想到這裡,隔壁的話又打斷了他的思維,因為已說到有關他的……

原先那說話的老李,一直在跟這人辯論著能夠用“官面堂皇”來形容,到後來竟快要吵起來,結果還是被人勸住了。

老李又繼續說下去道:“當時我一看那少堡主,真是又英俊,又瀟灑,因此他也贏得個俊郎君的綽號嚇嚇!說起來,這個綽號,可也是小弟我最先想到的,我正要說出來,那知武當靈木道長已搶先說了”

“當時那俊郎君可真是風頭大健了,好多的大閨女都飛著媚眼,向他示意,真他XX的豔福不淺。可是這小子卻心不在馬的,眼睛緊盯著一個站在堡主夫人身旁的丫頭身上,我眼睛不由隨著他的眼光也瞄了瞄,唉喲!我的媽呀!這小妞兒真是美極了,大眼睛,小嘴巴,長長的頭髮,尤其那嫩嫩的肌膚真是要命的白,那水汪汪的眼睛,更真是把我的魂也給勾掉……”他說到這裡嚥了一口垂涎……

其他的那些鏢客,也都向往似的發出讚歎之聲,誰也沒有笑他把這句“心不在焉”說成“心不在馬”了。

而李劍銘心裡更像拉緊了弓弦,緊張得透不過氣來,他忖道:“依這人所說,定是慧琴姐了!堡裡的其他的丫頭,沒有一個漂亮的,何況是站在堡主夫人旁邊,唉!希望不是才好”他緊張得下了地,走向牆壁邊,生恐聽得不清楚。

這時那老李又說道:“當時我就看出情形不對,現在果然給我猜得準準的,這次俊郎君要娶的那個媳婦兒,也就是那個叫春香的丫頭”他話一說到這裡便頓了頓。

這邊李劍銘聽得好象被雷殛一樣,他的思想已經停頓了。好像靈魂長了翅膀,遠遠的飛走了,只留下一個空的軀殼在這裡

他瞪大了眼,張開了嘴,呆呆地站在牆壁邊,好像木雕的菩薩,動也沒動一下。

好一會過去了,他方始嘴唇蠕動著,喃喃道:“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最後他痛苦的吼道:“這不可能!”同時腳下用力一頓,地上登時留下一個兩寸多深的腳印。

他的聲音驚動了隔壁那些鏢師,其中一人吼道:“隔壁的在鬼叫些什麼,他XX的混帳。”

這話有如火上加油,李劍銘雙盾一軒,臉上殺氣騰騰,他開了房門,走到隔壁房門口,那門緊閉著。

他用手按在門上略一使力,“格登”一聲,裡面門閂已斷。

裡面鏢師喝道:“是誰?”

但是他們僅見一陣風聲颼然,便全身動彈不得,眼前一花,一個俊目含煞,神光懾人的少年書生,便出現面前,驚懼之下,都禁不住想叫了起來。

但他們話還未出口,便聽見一聲低喝,有如悶雷,震得耳豉發痛,驚悸之容,立時浮現臉際。

此時李劍銘喝問道:“剛才是誰開口罵人?”他一面喝問,一面反手虛虛一推,那扇門便自動的關閉起來。

那些鏢師張口結舌,面面相覦。

好一會兒,一個滿臉鬍髯的大漢方始開口吶吶道:“剛才是我不合一時未加考慮,得罪了少俠,尚請少俠原諒。”顯然這些鏢師被他的武藝所懾住了。

李劍銘聞言面色稍霽,他說道:“若非我還有事,今天就會要了你的命,現在你自己打自已兩個耳光,告誡你以後少多嘴。”他身形一幌,便把這個鏢師的穴道解開。

這鏢師是何等的老練,他心知碰上了煞星,所以躊躇了一下,便揮掌“拍拍”打了自己兩個耳光,此時他只怪自己倒黴。

李劍銘飛快的把其餘各人的穴道一一解開,然後開口問道:“你們剛才那個說知道金龍堡少堡主娶媳婦之事?”

一個矮瘦的鏢師說道:“這個是我從別處聽來的消息—─”

李劍銘心裡緊張地急急問道:“那個女的叫什麼名字?”

那鏢師答道:“是堡裡的一個侍女,叫做春香的”他話還沒說完,只見面前這個年青書生,眼中精光突射,頭髮急速的豎立,嚇得他把話給嚥下去,心中忖道:“乖乖我的娘呀!這倒底是誰?”

李劍銘立刻一斂心神,他的眼光回覆平常,頭髮也柔軟地垂下。

他說道:“今天之事你們誰也別傳出去,否則……你們看。”說著,左掌一伸,緩緩的向著桌子推去。

只見那桌子立時化成一片焦灰,空氣中洋溢了一股焦味,他們驚得魂飛魄散,神定目呆!

他重複說道:“不得向別人說,否則我落星追魂隨時可要你們的命。”說著,他眼睛一掃那些有如寒蟬的鏢師,便飄然出了門外,一陣風將門又給帶上。

這些鏢師此時雙腳一軟,仆倒地上,內中竟有一人連尿都嚇得流出來了,跌倒地上時,溼溼的褲子,粘得上面全是土灰……他們都慶幸自己逃過一次死難……

李劍銘飄身進得屋來,他的心裡一陣吶喊道:“我不相信,慧琴姐一定不會這樣,一定是他們迫她的。”

他想到了那段淒涼的日子,想到了她給予他的溫暖,想到了她的一言一笑,又想到了她那溫柔動人的風姿,他的淚珠,充滿了眼眶,他喃喃道:“我現在要趕去金龍堡,我要去問問她,我要問她是不是自願的。”

於是他一提皮囊,走到櫃檯上去,把它存在櫃上,又把那間房子包下兩天。

他重回到屋裡,換上一件青色長袍,把千手佛陀留下的易容藥,塗在臉上,然後將瓶子放回懷裡。

此時他已變成一箇中年人,這正是大關銀麒堡的雲龍一現,他將寶劍背好,竹杖斜插在腰裡。

他鎖好門,一個飛身,躍起六丈有餘,在空中略一轉折,穿出七丈開外,再兩個起落,已出了伊川縣城。

穹蒼裡幾點稀落的星星,點綴著寂寞的夜空。

風!輕輕的吹來,帶著一種清沁的氣息

雖然夜色涼如水,但他的血,卻沸騰著──

雖然晚上很寧靜,但他的心!卻洶湧著

他以最快的速度,施出“流星飛逝”的絕頂輕功,在淡淡的星光下,留下一條淡淡的影子於地上,然他的身體卻飄飛在空中。

真個快若脫弦之矢,疾如殞落之星,只有呼呼的風聲,在耳邊吹過……

他毫不停田的奔跑了兩個多時辰,此時已隱約可以看見那片蒼鬱的松林,在星光下婆娑搖曳。

他一到松林邊,便放慢了腳步……

剛踏上那青石路,他停了下來,看看當日離別時,和公孫慧琴分手的地方。

他的思想又飄回兩年多以前的那個早上……

那是個多霧的清晨,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心裡充滿了離愁,一絲絲,一縷縷的,剪不斷,理還亂。

她低下頭來,輕吟著:“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這幕當時別離的情景,重回他的腦際,他吟道:“……但願人長久,千里共蟬娟。”漸漸他眼前模糊……

他心裡一陣憤恨,洶湧而起,他哼了一聲,雙掌齊揮,只聽一聲巨響—─十多株粗如人臂的巨松,從中而斷,有如山崩地裂似的,倒了下來……

巨聲中,一道灰影,沖天而起,直往遠處的金龍堡裡飛去,急如電閃。

李劍銘一近堡門,便見到裡面懸燈結彩,熱鬧非凡。

他使出輕功絕技,有如一陣風似的,便飄飛到後院了。

他躍到一個房間上,“倒掛珠簾”的向內觀看,只見裡面坐著一個俏佳人,正在對鏡顰著峨眉,手託香腮,不勝憂鬱,看來更是嬌柔動人。

他一見這正是他魂夢牽繫的慧琴姐,心裡一震,便待躍進屋裡見她。

但正當此時,門開處,進來一個盛裝的婦人,他一看正是堡主夫人,是以仍然掛在屋簷上。

這時公孫慧琴一見這盛裝婦人進來,連忙站了起來,脆生生的叫聲道:“媽!您這麼晚還沒睡呀?”

這中年婦人笑道:“喲!明天是你的大喜之日,我那能夠這早就睡?倒是你該陲了,不然明天沒有精神,身體怎受得了?”聲音慈祥之極。

公孫慧琴答道:“媽!謝謝您的關心,還是先去睡罷。”

堡主夫人道:“香兒,我倒不急於去陲,現在我心裡興奮得也睡不著覺──”

她說到這裡,便坐在椅上,示意公孫慧琴坐下後,便繼續道:“以前你進我們家時,我就開始疼愛你了,我總覺得你跟我們諸葛家有緣,我常常想,若是我有這樣個女兒該多好,又溫柔,又體貼”說到這裡,公孫慧琴嬌羞的叫了聲:“媽—─”她臉上好像羞意甚濃,紅暈滿頰。

李劍銘倒掛在屋簷上,竭力的壓制自己的感情,他叫著自己的名字道:“李劍銘!李劍錦,鎮定些……”

此時他看見公孫慧琴眼中竟射出一股狠毒的目光,身上竟是微微顫抖,他惑然不解的搖了搖頭。

他忖道:“琴姐的眼光竟是那麼明亮,難道她也學過武功不成?她現在為何會這樣?”

但目前他無法慢慢的推想。

堡主夫人繼續道:“我這可是真心話,就連我的老伴他也是很疼你,時常的誇獎你,哈哈,雄兒一回來,可就看上你了。”

“香兒,你要知道,他為了你,可辭退了好多的來提親的人,一心的等你答應他!當我曉得你已同意時,我真是太高興了,有了你這個媳婦,我們就能夠安心……”

她這些話像一根根的針,直射進李劍銘的心裡,他看見公孫慧琴低著坐在椅上,默默的不出聲。

他心中吶喊道:“李劍錦!你有沒有聽到?你有沒有看到她的表示?她遺棄了你!她已經忘記你了”

他一個翻身,站在院子裡,他的思緒有若怒吼著的大海,洶湧澎湃

又有若荒野裡的小羊,迷茫一片

他的心已被撕得粉碎辛酸、痛苦、失望、憤恨、羞辱……這許多許多的感情,一一泛上心頭,他只覺得一種窒息似的感覺,緊緊地束縛著他,壓制著他。

他喃喃道:“她忘記了我!她忘記了我”

他抬頭看看那黝黑的蒼穹,只見上面有著幾顆稀落的星星,正在眨著眼睛

彷彿星星也在訕笑著他,那微弱的星光,帶著諷刺的意味

他悽然忖道:“我的希望已經落空,我的美夢已經破碎,我的一切幸福已經像那天早晨的輕霧般飄散了……”

人生還有比美夢破碎了更痛苦嗎?還有比純真的戀情,變為空幻了更傷心嗎?

他咀嚼著愛的苦果,他嚐到了情的苦汁……

幸而他曾經服下“空青石乳”和“朱果”,而他修習的內功,又屬玄門正宗心法,故而很快地,他的心智便回覆過來了。

他望了望屋裡,此時已是漆黑一片。燈,不知道在什麼時候熄滅。

他望著那夜空裡稀疏的星星,仰天長嘯一聲,把心裡的怨氣,辛酸,痛苦……一股腦兒的發洩出去。

悠長而響亮的嘯聲,有如龍吟雲中,虎嘯山崗,激盪著平靜的空氣,也敲碎了岑寂的夜空。

嘯聲中,他振臂一躍,拔上了屋頂,飛也似的在屋頂上奔走著。

此時堡內萬燈齊明,鑼聲震天,幾條人影飛奔而來,喝叱之聲,此起彼落。

他一躍六丈,幾個起落,便已到議事廳上,把追趕他的人,遠遠拋在後面。

李劍銘方一縱起,便聽梆聲一響,無數疾矢飛箭,蜂湧射到,密密集集。

他在空中,四肢一縮一彈,體內真氣飛快地運轉一週,整個身子拔高兩丈,想避開射至的急矢。

但是他卻低估了這種箭的威力,他原以為升高八丈,巳不虞箭會射到,卻不料這些箭竟是一種特製的強弩所射出的,射程能達十丈之遠。

是以那些密密的箭網,仍然急速的射至。

雲龍一現一驚之下,立時大怒,他長嘯一聲,吐出濁氣,猛吸一口清新的空氣,身形急閃而下─—

迎著那密密的長箭,他張開兩手,緩緩的劃一大圓,探手一抓,兩手已經握住大把的長箭,而那些射到他身上的長箭,卻一觸到他那鼓起的長袍上,便滑落了……

他身形急速降落中,只見他雙手一揚,那些長箭電射而出,並且嘯嘯作響。

一聲聲的慘叫傳出,顯然那些弓箭手,已經中箭。

雲龍一現此時已經降落在屋脊上,他揚目一看,只見一道灰影電射而至,速度竟是快得驚人。

猶疑之間,風聲颼然,面前已然縱落一個全身灰色勁裝的中年人來。

此人面貌清瘦,身材修長,兩目炯炯有光,顯得甚是深沉,正是金龍堡主江湖上人稱無影行空諸葛明。

雲龍一現看到他那冷峭的目光,回想三年前堡中受盡折磨之事,心中恨意不由增濃,遂冷冷的盯了諸葛明一眼,鼻中哼了一聲。

諸葛明遠遠見到這個青衣人的輕功,心中便是一驚,因為他自己是以輕功揚名江湖,而有無影行空的綽號。

但他見這個進堡之人,輕功造詣竟然已至絕頂之境地,幸而為一陣箭雨給擋住,才能讓他趕上。

他身形尚未到達之前,便聽見自已堡中弓箭手紛紛慘叫之聲,他也沒有看清來人為何竟能躲過他堡中的追雲弩,而且還傷了人。

這時他看清來者是個中年人,臉上出奇的冷峻,毫無一絲表情,身穿青色長袍。

他心裡一震,暗道:“這不是最近在銀麒堡大鬧的雲龍一現嗎?”

於是,他開口問道:“尊駕可是雲龍一現?”

雲龍一現雙手一負,眼光睥睨的看了他一眼,又是冷哼一聲。

諸葛明臉上顏色一變,氣得兩手微微抖顫

此時數十條人影陸續躍了近來,站滿了屋頂。

一個勁裝青年,一聲喝叱道:“狂徒看掌!”他左掌一晃,右拳直擊,帶起一陣勁風,直撞站立不動的雲龍一現,這正是少林“一百零八招羅漢拳”中,一招絕招“佛法無邊”,其中可有三個變化,端的厲害異常。

諸葛明一見,急呼道:“雄兒!不可。”他身子一動,正想上前攔止。

那知這青年人一個雄偉的身子,已經猛然後跌,摔倒在屋上,壓碎了幾片瓦。

原來他使出一招“佛法無邊”右拳直搗,方待變化時,只見對方冷哼一聲,右手飛快一伸,便把這招“佛法無邊”封住。

他急忙收招,但已不及,直覺腕脈一緊,整個身子被摔了起來。

一股奇異的力量,將他全身砸得緊緊的,使他想要翻身雙腳著地,也都不能,硬是結結實實地摔在屋頂上。

他怔怔地望著那個青衣人,臉上一片羞紅,心裡泛起一種悲哀的感覺,他沒有力量爬起來,仍然躺在屋頂,但他並不知道,自己已是從鬼門關裡,打了一個轉回來的。

而此時青衣人心裡,卻也浮上了一種感覺,他忖道:“剛才若非是那老兒的叫聲,那我的殺手已經使出來了。唉!為什麼我又突然仁慈起來呢?這大概是我不忍慧琴姐,立刻就成了寡婦之故罷!”

他看了看諸葛輝雄想道:“這人就是慧琴姐的未婚夫,也就是搶去我的希望的人,我現在只要略一揚掌,那麼他就會死去,而慧琴姐也會回到我的懷裡”

想到這裡,另一個聲音喝道:“不!你不能這樣做,你這樣是毀滅了慧琴姐終身的幸福,而她又是你真心所愛的人,難道你能眼見她傷心哭泣,終身黯淡?”

他心裡紛亂的想著,良知與慾念在衝突著,終於他付道:“愛不是佔有,而是犧牲。讓你所愛的人,能享受到幸福,豈不也是一樣嗎?”這許多念頭在他心裡電光石火般一閃而過。

但他的臉上仍是冷冰冰的,沒有什麼表倩顯露出來。

此時諸葛明已躍到俊郎君身邊,急急地問道:“雄兒!受傷了沒有?”語氣中充滿了關切和焦急。

俊郎君諸葛輝雄搖搖頭說道:“沒有!”他一個“鯉魚打挺”便翻了起來。

諸葛明安心的轉過身去,對著雲龍一現道:“尊駕夤夜降臨敝堡,尚請示知是何來意?”

雲龍一現仍是冷哼一聲沒有作答,但他心裡忖道:“是否我應該就走?”他看了堡裡,只見一片光亮,那些站在堡主背後的武林中人,都氣勢洶洶的望著他。

他對是否該走這一個問題尚未考慮清楚,但他剛才那一聲冷哼,已引起那些人的憤怒,只見一個身材高大的老者,走了出來道:“尊駕既然來到金龍堡,想必身懷絕藝,小老兒不才到想領教尊駕幾手高招。”他聲音宏亮有力,顯得內功頗為精湛。

雲龍一現斜眼一瞥,輕視地搖搖頭。

老者一看,怒從心起,雙掌一引,便待出招。

突然一個體格矮胖,臉上生滿橫肉的壯漢上前道:“殺雞焉用牛刀,老爺子,您休息休息,這人衝著我們金龍堡而來,自應由我們接住。”

說完轉身又對雲龍一現道:“朋友!你照子可放亮點,這是什麼地方?可任你隨意闖進來,我看你乖乖替我向堡主道個歉,那你一條性命,還可留住……”他濃眉一揚,黃牙一滋,倒也有幾分狗威。

此人正是綽號癩皮狗的餘光明,他仗著跟堡主夫人有點遠親,靠著這種裙帶關係,爬上了總管的職位,對堡裡其他的人,也都仗勢欺凌,故而堡裡任何人都討厭他,只是敢怒而不敢言罷了。

他此時仗著有諸葛明在後撐腰,所以想出這個大大的風頭,首先叫起陣來,他那曉得,這樣他無異將自己一個腳伸到鬼門關裡了。

雲龍一現見到是他,心中殺氣頓往上騰,再聽他說出這番話來,不由怒極反笑,仰天一個哈哈,笑聲直衝雲霄,那些窗格子,更被震得“格格”作響,群雄大驚失色,而餘光明更是心中忐忑,頓感不妙。

雲龍一現笑罷,對諸葛明說道:“這位想是貴堡總管,堡主真個教導有方,他竟能說出這番話來—─”他話猶未完.便已身形一幌,有如鬼魅般的閃到癩皮狗面前。

癩皮狗正在嚇得想要後退之際,只見眼前一花,他忙大喝一聲,一個坐馬式,“黑虎偷心”,握拳向前搗去。

雲龍一現冷笑一聲,右手一晃一抓,已自將他搗出的右臂抓住。

借著這一招之勢,便將癩皮狗穴道點上七處,長笑一聲,用力一摔。

癩皮狗一個身子,飛快地撞到諸葛明身上,慘嗥聲裡,諸葛明一把將他接住。

只見他臉上汗珠滴落,肌肉抽搐在一起,口中慘叫連連,臉上佈滿痛苦的表情。

諸葛明一看,知他已被雲龍一現點中了穴道,連忙伸手想替他解開時,那知手才碰到他的皮膚,他便慘嗥直叫。

雲龍一現冷冷道:“他已被我用獨門搜陰手法點了穴道,非至痛苦輾轉,慘叫七日之後,方會全身潰爛而死。”他這話是一字一字的說出,令人聽了不禁自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諸葛明怒道:“尊駕如此殘忍,不怕激起公憤?”

雲龍一現道:“對付此種人,何須厚道?”

他頓了頓又道:“哼!今日我雲龍一現到這裡來,就是要清算舊帳,你們那一個敢架樑,就一概算上。”

他雙目一睜,怒視周圍諸人,目光有如電閃般直射入那些人的心底,有些人為他目光所懾,都低下頭來。

諸葛明付道:“我什麼時候惹上這個仇人?莫不是那次”他開口問道:“尊駕可是姓公孫?”

雲龍一現怔道:“什麼公孫不公孫的,你問這個是什麼意思?”

無影行空諸葛明道:“那麼尊駕與敝堡有何仇恨?”他見對方目光懾人,知道難於對付,自己後援末到,正好用話拖延時間。

那些旁立群雄,見無影行空這等軟弱,心中都感憤然。

先前那個高大老者,此時忿然地站出來道:“尊駕武功縱然高強,但也用不著在此撒野,我散手金剛到要領教尊駕高招。”

他向諸葛明招呼了一聲,便單掌一立,左手撫肘,目光凝視著雲龍一現。

雲龍一現看了他一眼道:“你是何人?”語氣冷峻之極。

散手金剛氣極哈哈一聲道:“我敬手金剛高則彬,行走江湖三十多年來,尚沒有人敢如此藐視我,今天……”他氣得說不出話來。

原來這散手金剛,出身少林俗家弟子,以一手小金剛散手的掌上功夫,打遍大江以南,尚無敵手。

是以威名得以歷久不墜,此次他是接到無影行空諸葛明的喜帖,趕來想喝杯喜酒,那料傍晚剛到,晚上便碰上這事。

他見到雲龍一現那種狂妄之態,簡直無視於天下武林人物,所以忍不住出來了。

且說雲龍一現見這老者如此激怒,心中不由有些不忍,他說道:“現在你既要架樑,那麼我就領教你幾招絕學,但我們預先說在前頭,我若在五招之內將你敗在手下,那時你可要即刻離開這裡”他因看這散手金剛目光善良,而且年紀那麼大了,所以想藉機放過他,才說出這個辦法來。

但是他的話方一出口,那些人登時紛紛譁然,而散手金剛更是氣得全身發抖,他囁囁的蠕動著嘴唇,好久方始迸出一個字來道:“好!”

說完右腳一滑,欺近雲龍一現面前,大喝一聲道:“看招!”聲音中,他雙掌已挾著渾厚的掌勁,直劈過去,其勢威猛無儔。

雲龍一現一聲輕哼,身子一個旋轉,像風車樣的轉到散手金剛背後,同時口中數道:

“第一招!”

散手金剛一招方出,已不見敵影,連忙一收掌力,大喝一聲,身子一個橫轉,右腳後撤,整個狂風暴雨似的掌勁,向後掃到,他那魁梧的身子,硬硬的扭了過來,已成了一個弧形。

這正是小金剛散手中的“回馬託山”,其威力足可開山劈石。

雲龍一現見他變招快速,氣勢驚人,心中暗贊聲道:“外門功夫,他可已到絕頂了。”

他心中在想,身子可毫不怠慢,虛按一掌,借著來掌掌力,把身子飛起兩丈多高,已避開那排山倒海的掌風。

在空中,他迴旋了一圈,叫道:“第二招!”語聲中,他已降落在離散手金剛五尺之外。

散手金剛見他飛在空中,尚能吐氣開聲,不禁駭然,他穩著勢子,一見雲龍一現降落在地,即右腿一抬,斜斜踏去,借勢中,身形飛起五尺。

右掌一橫,左拳作“沖天炮”式,向著雲龍一現下顎打去。

雲龍一現仍不還招,他身於向後一仰,“金鯉倒穿波”,倒穿出三尺之外,一面口中叫道:“第三招!”

那知他一個身子還未站起,散手金剛便已跟進,右掌斜斜一摔,左拳向下一壓,分打雲龍一現胸部、小腹兩處,端的是快速凌厲。

雲龍一現那會被對方打上,只見他在急忙中,右手撐地,身子橫橫的打個轉,便輕易地將來招讓過,他叫道:“第四招啦!”

散手金剛此時面色鐵青,他喝道:“盡是躲避,算什麼功夫。”喝聲未斷,他踏步向前,傾全身之勁,雙拳直撞,其勢更甚於前面四招。

雲龍一現說聲:“好!”

他將右手長袍向前輕拂,朝著那股甚於山崩的兇猛拳風迎去,其勢從容。

沒有看見什麼威勢,也沒有聽見什麼聲響。

此時旁人都睜大了眼睛,連氣也不敢大喘,盯住他們的決鬥。

彷彿兩人的掌力,膠住了一會,散手金剛突然臉上一紅,說了聲:“罷了!罷了!”他向無影行空諸葛明拱一拱手,便頭也不回的躍出二丈之外,幾個起落,消失在堡門外。

雲龍一現也將袖袍輕輕垂下,臉上仍然沒有表情,兩眼盯住了諸葛明。

群雄都被攪得莫名其妙的,不明白其所以然。

原來剛才散手金剛盡出全身功力,以小金剛散手的剛猛掌力,向前撞去。

他掌勢方出,便覺一股陰柔之力,包了上來,而他的這股掌力便有若泥牛入海,只覺所到之處,輕飄飄的毫無著力之處。

他登時心中大驚,忙將掌力收回,但是隻覺得雙掌已被粘住,根本動彈不得。

他抬頭一看,見雲龍一現僅右袖虛揮,而臉上竟帶著笑容,那笑容裡並沒有絲毫譏諷之意,只是一片誠懇和善意。

他到此方知這雲龍一現的一身功夫,已至爐火純青的絕頂地步,因此不禁駭然色變。

僅一剎那間,他便覺束縛一疏,於是他飛快地收回雙掌,再也無顏留在這裡了。

他方一走,那諸葛明笑道:“尊駕好深的流雲飛袖絕技。”

雲龍一現冷笑道:“流雲飛鈾?這是流雲飛袖嗎?”

他哈哈一笑後,倏地一沉面容道:“今天我雲龍一現可要大開殺戒,就拿你先來試招罷!”他心中那些鬱積的憤恨,愈來愈濃,差不多要使他窒息。

他心情一陣陣的激動,腦子裡除了殺!殺!殺之外,沒有任何其他的意念了。

那些人被他這種狂妄的態度激怒了,此時紛紛抽出兵器,喝叱聲中,一個手拿長劍的年青人走了上來,他道:“朋友,你這樣豈非太狂了……”

雲龍一現身裡熱血翻騰,臉色變為通紅,眼中精光四射,竟把這青年人的話給嚇回去了。

他對著這年輕人吼道:“回去!不要來送死。”

因為他自覺此時必須發洩一頓,方才能使心情輕鬆,而他又不忍這人如此年青便喪身自己掌下,所以才叱之離開。

但這青年劍客正是甫入江湖的華山弟子,他怒道:“我華山劍客王靖,豈是怕你?”喝聲中,長劍一領,左手一揚,一道青光射到雲龍一現胸前“幽門穴”,招式快捷。

雲龍一現聽他報名王靖,腦中飛快地一轉,再仔細一瞧,正是自己三年前上華山時,被他叱下山的年青人。

登時舊仇新恨俱被勾起,不由冷笑一聲道:“來得好。”

僅見他身形一側,右肘一橫,便將來勢封住,緊接著右手五指箕張,抓向來劍,招式有若電閃。

華山劍客王靖只覺虎口一麻,長劍便已離手,他大驚之下連忙滑後兩步,左拳橫置胸前,右拳擋在面門,這正是“伏虎拳”中的第二招“虎威凜凜”。

雲龍一現見他擺出這個架式,他冷哼一聲,倒拿著那枝長劍,手腕一振,“嗆啷”一聲,長劍已折斷為三截,掉在地上。

他身形一晃,右掌飛快地使出一招,朝王靖當胸擊去,招式快捷,但看來輕飄飄的毫無勁力。

王靖一看來招,心中大驚,他慌忙使出“伏虎拳”中第四招“黑虎探爪”,想擋住來勢。

那知對方巧妙地躍起兩尺,原式不變的,便將他這招“黑虎探爪”破去,他來不及變招,就已中拳倒地。

華山劍客王靖滿嘴鮮血向外汨汨地流出,但他仍然掙扎著問道:“你這招……是‘虎……嘯……山……林’?”他見到雲龍一現點了點頭,方才眼睛一閉,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原來雲龍一現使出的這招“虎嘯山林”﹂,正是華山鎮山絕藝“伏虎拳”中的一招,但被他上移兩尺,便奧妙地增加了很大的威力,而將本是破解這招“虎嘯山林”的“黑虎探爪”反給破去了。

所以華山劍客王靖將死之際,仍不能瞑目,非要問清了,方始閉目而亡。

雲龍一現此時眼中煞光畢露,雙袖一揮,騰空飛起四丈多高,身在空中,四肢一張,撲向無影行空諸葛明,神威凜凜,有若天神臨凡。

無影行空頓見一陣凌厲的風聲,巳先他而至,忙一提真氣,躍開三丈外地上,雙掌一交,仰首凝視空中。

那知雲龍一現身形在空中一頓,然後四肢一縮一彈,又美妙地轉了個彎,撲向諸葛明。

諸葛明一見大驚道:“你可是崑崙弟子,這是雲龍大八式呀!”

雲龍一現長嘯一聲,在諸葛明頭上盤旋了兩匝,便張開了四肢,罩向諸葛明。

諸葛明只見眼前無數掌影、腿影,指向自己全身每一個穴道。

他連忙身形一矮,將長劍拔出,飛快地刺出一劍。劍尖抖顫著,幻化出無數個光影,抵住罩下的雲龍一現。

雲龍一現在空中,見到他臉色突地莊重起來,長劍僅一揮,頓覺眼前一花,盡是白閃閃的劍光,已將諸葛明的身子給裹住了。

他喝道:“好!”

登時只見他身於一轉一折,已飄了開去,離開諸葛明五步之遙,凝視著諸葛明。

此時人群中,突有人驚呼道:“這是崆峒伏魔劍法!”

雲龍一現一聽之下,想起了在中條山,群雄圍攻巧手追魂的往事。

他彷佛看到了父親吃力的閃躲著敵人出擊,臉上盡是鮮血,身上盡是傷痕……而那些人中有著崆峒派的在內,當然一定有使出伏魔劍法……

他長吟一聲,眼中已現溼潤

低下了頭,他默默的祈禱一下,便拔出了長劍,一個飛身躍到諸葛明面前,長劍斜出一招,抖出一片光影,罩住對方“天突”、“承漿”、“晴明”三大穴。

他這撤劍、飛身、出招,可是一氣呵成,毫無拖泥帶水之感。

無影行空見來招有如電掣,飛快的便刺到自己面門要穴,連忙長劍一引將來招封住,劍尖斜點,已招呼到對方手臂之“曲池”穴上。

雲龍一現身子一晃,長劍收回,走偏鋒犀利的剌出一劍,一縷劍光直奔對方右脅。

他默禱道:“爸,我一定要用你的‘追魂十二巧打’來把‘伏魔劍法’給破掉。”

無影行空一豎長劍,飛快地一封,便又將對方來招封住……

他們這一交上手,轉瞬已十招過去。

雲龍一現劍走偏鋒,仗著他的輕功,滿場遊走,迅捷出招,而又很快地收招。

而諸葛明則是大開大合,貌相莊嚴端正,但是因他本性不正,心術太差,故無以駕馭此等純正大方之劍招,使出時,總會被雲龍一現給逼得回劍自保—─此時雲龍一現怒吼一聲,身子滑近,飛快地長劍伸出,刷!刷!刷的連環三招,剌向諸葛明。

他劍上貫注了真力,刺出之時,劃開了空氣,發出“嗤嗤”之聲,而且劍上光芒伸縮不定……

諸葛明將手中長劍,使出一招“道高魔消”,劍光排出兩層劍幕,緊緊砸住自己。

但是由雲龍一現劍上湧出的如山劍氣,卻使他身形抵擋不住,只聽“噗!”“噗!”

“噗!”三聲內力相撞之聲,諸葛明已退出了四尺之外。

此時,只見雲龍一現躍起二丈,長劍急削,一連使出“魂飛魄散”、“魄落九淵”、“魅影幢幢”等三大招,每招三式,一共九式,有如狂風掃落葉似的,一片漫天劍影罩向諸葛明。

諸葛明神智方定,便見眼前一片劍光,大驚之下,他只得又使比那招“道高魔消”來,把自己一個身子,藏在密密劍幕之內。

雲龍一現使到第三連環招“魅影幢幢”時,他大喝一聲道:“撒劍!”

應聲裡,一溜白光飛上半空,遠遠的掉落在三丈之外。

諸葛明一怔之下,急忙一掠身子,躍起空中—─正當此時一聲有如悶雷似的大喝從堡後傳來,一個灰色人影掣電樣的飛馳而來。

諸葛明一見喜道:“師叔祖快……”

他的話猶未說完,已被一把長劍當胸剌穿,在空中慘嗥一聲,便急速的墜落在地上,仰天摔倒著,那把長劍整支剌穿他的胸背,鮮血汨汨流出……

原來雲龍一現在他躍起時,便反身一招“無常倒頭”,將長劍脫手拋去,挾著悠悠風聲,直奔諸葛明。

而諸葛明卻因見到那飛奔而來的人,心中一陣欣喜,以致耳目失靈,待他覺出風聲時,便已來不及,被長劍透體而過,叫都未叫一聲,便死去了。

群雄大驚,立即紛紛躍到諸葛明屍體旁,俊郎君更哭倒在地,慘呼道:“爸爸……”

此時那飛馳而來的灰色人影,早就看到諸葛明被飛劍剌穿,他大叫一聲,有如裂帛,自七八丈之外,僅一個起落,便躍到雲龍一現頭頂。

他雙掌一合,一個身子挾著有如山崩的猛厲氣勁下壓。

雲龍一現飛劍方出,見諸葛明倒地後,他的思緒便好像暫時停頓了,因為他畢竟是用了他父親的生前絕技,來打敗了崆峒鎮山的絕藝“伏魔劍法”,所以他怔在那裡,似是在告慰亡父之靈,又似是得意於自己絕藝。

這個時候,他根木沒有覺察到周圍的其他各人,但當風聲壓體時,他本能地驚覺過來了。

他抬頭一看,只見繽紛的掌影,挾著如山的氣勁已將壓到。

急忙中,他雙腿一蹲,右臂一掄一擊,五指合併,以臂作劍,斜斜的向上一指。

只見那如山的氣勁,紛紛的滑開向兩邊,打在地上,揚起一片飛沙走石,挾著一大聲的巨響。

那躍在空中之人,似是大受驚恐,他急忙飄身六尺之外,對著雲龍一現囁囁道:“你可是中原神君費前輩之徒?”

原來雲龍一現剛才使出的那招“劍定中原”,乃百年前中原神君費千雲的絕招之一,能夠破解萬斤的掌力。

這中原神君較落星天魔還大幾歲,當年他威震華夏,名揚四海,超越各大宗派之上,獨樹一幟。

要知那時各大宗派之奇功秘笈還未完全散失,聲威正在如日當空,而中原神君竟能夠有如此的聲名,自有其獨到之處。

他以一套具有無上威力的劍法,闖得箇中原神君的赫赫威名。

但是在落星天魔上少林前的數年裡,他突然消聲斂影,自此江湖上不復見到他,連他的那套無名劍法,也都失傳了。

灰衣人為崆峒派碩果獨存的長老,當年他參與圍剿落星天魔,被歐嘯天將左腿斬斷,自此他即自號“殘悟子”。

其後他返回崆峒潛修本門絕藝,數十年未曾下山一步。此次他到飛龍堡來玩玩,因他好靜,故諸葛明將他遠遠的安置在堡後一間傍山的靜室居住。

是以他直至剛才聽到堡丁的通知,方連忙趕來,恰巧見到雲龍一現使出這招“劍定中原”,識得乃是中原神君之絕招,大驚之下連忙追問。

雲龍一現在急忙中使出這招“劍定中原”之勢,乃“追魂十二巧打”劍訣中,另外所附的一招,他自己也不知其來源何自。

故而被來人一問,他不由莫明其妙地反問道:“什麼中原神君?你少嚕嗦!”

他見來人是個五短身材,滿頭銀白色的亂髮,五官擠在一堆,臉色又是焦黃一片,甚是醜惡,身穿著灰色大褂,身形略向左傾,再往下一看,來人左腿竟是晃盪蕩的,只有一根鋼棒,露出褲腳之外。

此時來人聽雲龍一現如此說,他氣得哇哇亂叫,吼道:“好啊!你這不知死活的小子,今天我殘梧子不將你碎屍萬段,難消心頭……”

他話未說完,突見俊郎君手拿長劍,飛撲向雲龍一現,叫道:“還命來!”聲音慘厲之極。

周圍群雄也都紛紛抽出兵器,蜂湧而上,圍攻雲龍一現。頓時刀光劍影,叉飛鏟舞,無數的兵器盡往雲龍一現身上招呼。

雲龍一現灰眉一軒,仰天一聲長嘯,嘯聲中,他一轉身子,雙掌一推,在無數掌劍影下,挾著一股狂飈,向前撞去,那股氣勁,隨著飛快轉動的身子,向四方八面激盪而去,撞向那些圍上前來的群雄。

殘梧子一見俊郎君帶憤撲上,心知不妙,連忙大喝一聲道:“住手!”

同時一頓腳,正想上前攔止,那知身形尚未躍起,即已聽到一聲霹靂巨響,爆起場中。

巨響聲中,只見數十條人影紛紛朝後跌了開去,慘叫之聲連續不絕地震盪著空氣。

這是多麼慘酷的一個場面呀!那些人有的折了臂,有的斷了腿,有的已經死去,有的還在奄奄一息地呻吟著,只有一個人昂然地站在那兒,他雲龍一現。

殘梧子見到地上的鮮血,幾乎匯成小河流。他暴喝一聲道:“小子,你好殘忍!”

聲音甫落,身形已一躍而上,同時雙掌一揚,便向雲龍一現劈去。

雲龍一現此時眼中精光頓斂,他飄身丈外,躲開殘梧子這一招,說道:“你不要迫我再出手,你不要迫我”顯然他心裡很是內疚……

殘梧子一招落空,不由分說,一點右足,斜飛起兩丈,撲到雲龍一現面前。

雲龍一現耳聽堡裡哭叫之聲陣陣傳來,他嘆了一聲,灰眉皺起,右手一提袍角,雙足一頓,飛身躍出六丈開外,將殘梧子拋在後面。

接著幾個起落,他已飛身出堡,那些飛射而來的長箭,在他背後無力地墜落去……

蒼穹佈滿密密的烏雲,將僅有的幾顆殘星,也都掩住了,好像那些小精靈不忍見凡間這些慘事……

堡外的河水還是靜靜的流著,潺潺的流水聲,沒有絲毫變動。

但在堡裡,那些屍體,映著高掛的彩燈,顯得極端的不協調,簡直是一大諷剌……

哭聲夾雜著遠處夜梟的幾聲嘯叫,使黑夜更顯得悽慘了………

※※※

太陽已經高高的掛在天上,陽光熱烘烘的投射在大地的每個角落。

在伊川縣城,一個店號叫福源的客棧裡,靠著東面的一間客房,太陽也鑽進了窗戶,灑在床上……

床上一個人蜷曲在白色的被窩裡,這時大概熱得忍受不住,只見被裡的人,盡在翻來翻去,間或傳出陣陣的哼聲嘆氣,也許他還沒有睡好……

但是,我告訴你,我的猜測是錯了……

你沒有聽見他在喃喃的說道:“……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唉!還有什麼值得追憶的,愛的花朵已經枯萎……我只留下了滿腔的仇恨……”

啊!原來他是失戀了至少,他自己認為是已經被他所愛的人拋棄了。

你認為他可憐嗎?是不是值得你的憐憫?但我告訴你,他不需要任何人可憐。

你沒聽見他翻過身後又說道:“……回顧前塵如夢……那些往事對我就好像是陰暗的天空裡,偶現的一絲彩雲,它本來就是空幻,那麼就讓它歸於空幻吧!”

“在我前面的道路,是那樣地坎坷不平。我尚有那麼多的責任未了,我必須忘掉這場夢,我必須像輕霧被微風吹開一樣,把它從我的記憶裡吹開,讓我的心版上重新歸於空白……”他從床上坐了起來,將被子重重的一摔,摔在床尾,好像是想把一切憂煩給摔開似的。

他一面穿衣,一面忖道:“現在距離與丐幫幫主的約會,還有十幾天,我不若上洛陽去,觀賞一下那裡的風光,也許能夠使心情舒暢舒暢,讓這場夢的影子,在我腦中褪去……”

但是,他真能夠忘記他初戀的情人嗎?真能夠使她的影子,從他腦中褪去嗎?

我想說:“如果你能夠把你初戀的情人,完全忘記的話,那麼他也能夠。”

而我不願說:“他一定可以忘掉她,同樣的,你也可以忘掉你的初戀的情人。”

現在,我們不要多廢話,且慢慢的看下去吧!

他摸了摸臉,忖道:“這兩天來,我一直都躺在床上,連什麼都懶得動,易容藥也都忘記洗掉,臉上怪不得難過得很。”

所以他掏出了幾個五顏六色的瓶子來,從裡面找出個白色的瓶子,抹出一些藥膏,在臉上擦了幾下,就著臉盆裡的冷水,洗起臉來。

待他抬起頭來,已又變成一個劍眉星目,朱唇膽鼻,風度翩翩的少年書生了,真個是潘安再世,宋玉重生。

他將那件青色長袍摺好,放在衣囊裡,又把一切東西收拾好,便呼喚著店小二。

應聲而入的正是那個叫快嘴呂二的店夥,他方一進門,還沒有看李劍銘,便說道:“相公,您可是要牛肉泡鏌鏌,外加二兩高梁,一盤炒……”他抬頭看見李劍銘已經整好衣冠,手提行囊時,方始急忙將話剎住,但已衝口而出地,說了這麼多的話了。

他此時覺得自己失言,不好意思地乾笑了笑,對李劍銘打個拱道:“相公,您可是要走了?”這次真是難得之至,他只說了這麼一句話。

李劍銘扳著臉道:“你看我這樣子可是要走了?快替我把馬備好,我馬上出去結賬去。”

快嘴呂二咧著嘴,尷尬的笑了笑,連連道:“是!是!我就去……”

他出了門,嘟起嘴,喃喃道:“你這幾天都是牛肉泡鏌鏌,外加二兩酒,一個炒腰花……誰曉得你現在要走……”他低聲埋怨著而去。

李劍銘隨後提起行囊走出了房門,結好賬後,走到客棧門口,便見到怏嘴呂二,哈著腰的對他說道:“相公,你請上馬。”

李劍銘見他那付樣子,他一笑,便待上馬—─快嘴呂二迎上來討好道:“相公,您的行囊好大,不方便吧,待小的替您拿著,您好上馬。”

李劍銘笑道:“你拿得動?”

快嘴呂二聞言拍拍胸膛道:“相公您拿得動的東西,小的不會拿不動的,小的替您提上馬。”說著,他伸手來接。

李劍銘見此人如此滑稽,他存心要著呂二出醜,所以便將行囊交給他。

快嘴呂二伸手一接,那知他原以為只要輕輕一提便提起的行囊,此時到了他的手上,便滿不是那麼回事。

他一接之下,登時雙手一沉,那個行囊便“澎”的一聲,摔在地上了。

束口的繩子一鬆,從裡面滾出了大堆金元寶,金葉子來……

快嘴呂二一見,瞪大了兩眼,張開了闊嘴巴,口水硬是往外流,他心裡驚道:“乖乖,我的祖奶奶,這麼多的金子,我長到現在還沒有看見過”

此時李劍銘叱道:“還不趕快檢起來,站在這兒發呆幹什麼?”

怏嘴呂二一聽,連忙用他那抖動的手,將地上那些金子,一一檢起放回行囊裡,他眼睛往裡一瞟,見到裡面滿滿的都是黃澄澄的金子,他舌頭伸了出來,就收不回去了。

此時有些路人圍了上來,個個都露出了貪饞的目光,但他們一見李劍銘氣勢雍容,風度高責,好像是官宦之人,是以都不敢打壞主意。

李劍銘冷眼旁觀,只見人群中,兩個勁裝大漢,鼠目骨碌碌的亂轉,顯然不懷好意,他心中冷笑道:“只要你想打我的主意,哼!那你就不要活命了。”

這時呂二已經把金子統統拾起放回行囊裡,笑著對李劍銘說道:“相公,您的行囊好重……”

李劍銘搖搖手示意呂二不要再說下去,他從囊中掏出一小塊,足足有三兩重的金子交給呂二道:“你拿去買酒喝吧!”

快嘴呂二登時把眼睛睜得比牛眼還大,他結舌的說道:“相公,這……這是……賞……

給……小的……”

李劍銘上了馬,笑著點點頭道:“是給你的,你儘管花用吧。”說罷;他馳馬走了。

快嘴呂二“噗通”一聲,雙膝跪了下來,“澎”!“澎”!“澎”!的叩了三個響頭。

待他抬起頭來,額頭已盡是土灰,一個大包包也高高鼓起,他咧著嘴,自言自語道:

“前兩天我請袁半仙算命時,他說我旬日之內,必發大財,啊喲我的媽,他算的真靈,才兩天就應驗了。”他抓著金子放在嘴邊,連連親吻,一見人靠近來,忙把它放在懷裡,飛快地溜進店裡。

且說李劍銘一拉韁繩,縱馬直出北門,一路跑來,只見山色已漸成蒼黃,田裡的麥穗,也結得滿滿的一片金黃。

他忖道:“秋天又將來到了—─”

於是以往的秋天的情景,又泛上了他的腦際,在他的記憶裡,最愉快的一個秋天,該是和慧琴姐一同渡過的。

在金龍堡後的山谷裡,植有許多楓樹,一到秋天,漫山遍野的紅葉,有如火樣的,燃起了他的心裡愛的火焰,自此他開始有了笑容,有了希望,也有了一連串金色燦爛的夢。

他記得他們在楓林谷裡追逐嬉戲,或者摘下兩片又紅又大的丹葉,他默默的把一片交給她,同時他也把他自己的心一併交給她,而她更是含笑溫柔地接了過去,深情地盯了他一眼,那眼裡所包含的感情,使他的眼睛都溼潤了—─那是喜悅的淚,那是感動的淚……

想到這裡,他的眼睛又開始溼潤了但這是悲哀的眼淚,因為他的心已經碎了。

馬緩緩地前進著,踏著平穩的步子,馬蹄有規律的敲在地上,蹄聲也規律的響起,有如催眠似的,將他的思緒又帶回到那個燦爛的秋天裡

他記得有時躺在山坡上,望著那藍天悠悠的白雲,望著那遠遠的山頂……

然後—─

他們同時回頭彼此深深的注視著對方,接著一聲銀鈴似的巧笑,像長著翅膀的白鵠,飛向山谷裡……

他那時輕聲吟道:“……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這時他在馬上搖搖頭說道:“……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唉!我又怎麼啦!說著不要想到她,不要想到以前那些往事,但僅這麼一會兒,便又忘了,我以後絕不再想她!”他發誓道。

他抬起頭看著這條官道,竟無半點行人的蹤影,只有偶而一陣風吹來,揚起一片黃灰……

他將視線移注向這條彎曲的官道盡頭,又是淒涼,又是振奮的吟道:“……單騎走遍天涯路,落星追魂天下寒……”

正當此時,一聲急驟的銀鈴笑聲,自他耳邊響起,馬蹄聲裡,帶起一片灰塵,撲向他身上,他皺了皺眉,揚目一看─—

只見一個紅色的影子,騎在黑馬上,飛快的馳去,他隱約可聽到那馬上的人笑道:“書呆子……”聲音悅耳動聽。

但他卻恨恨的說道:“呸!女人!”

他用袖子拍拍身上的灰塵,兩腿輕輕一夾,白馬便灑開四蹄向前奔去。

驀地

一陣急驟的馬蹄聲傳來,他還沒有來得及回頭,已見兩騎快馬從他身旁飛馳而過,馬上兩個勁裝大漢,回頭對著他嘿嘿一聲冷笑……

他心中忖道:“果然這些有眼無珠的小子來了,哼!”

於是他控著白馬,也加快了速度向前馳去。

僅一會兒,他便進了一個小鎮甸。

此時,日影已漸移正中,他緩緩的騎著馬,在這不算寬的街道上行著,他兩目溜覽了一下兩旁的店鋪。

微微的清風,送來了一陣肉酒香味,直撲入他的鼻端,登時五腑六髒都不舒服起來,他忖道:“這兩天我盡是以酒澆愁,也沒吃過什麼好的飯菜了,我還是到館子裡好好的吃一頓—─”他揉了揉肚子,這樣的想著。

於是他便循著這股香氣的來處走去

僅轉了一個彎便看見了一個酒帘子高掛在柱子上晃來晃去,樓上一塊金字的大招牌,上寫著“太白酒樓”。

他到了酒樓前,見欄杆上已經繫了幾匹馬,其中有那匹在官道所見的黑馬。

他躊躇了一下道:“我還是進去吧!怕她怎的,我倒要看看這女人有什麼花樣,反正不理她就是了。”於是他坦然的下了馬。

店小二一看是一個高貴的公子,他忙不迭地哈著腰堆著笑道:“公子,您請進,我們樓上有雅座,包您滿意—─”

因為那時讀書人都講究的是琴棋書劍,所以差不多每個讀書相公都帶著一支長劍,以示文武雙全之意。

李劍銘風度高貴,舉止雍容,端的是個濁世的隹公子,雖然他脅下也掛了支長劍,但文雅的樣子,總像個讀書人,是以夥計這樣稱呼他。

李劍銘點了點頭,跟著店小二走上樓去。

一聽到樓梯聲,便有些人溜眼往這邊瞧瞧,但他們登時怔在那裡,心中驚呼道:“這公子好一表人才,真個是貌賽潘安,容蓋宋玉,真個不知那家大閨女有福了……”

此時酒樓上一片靜寂,酒保對李劍銘道:“相公,您請這邊來—─”

李劍銘聞聲走到那邊桌子前,坐好之後,方一抬頭,忽地看見兩道銳利的眼光瞟了過來。

四目一接,他立即就看清楚那個少女的蠻橫了。

只見那少女眉如春黛,膚如凝脂,手如柔荑,巧笑間露出那猶如編貝的玉齒,更美的還是面頰上兩個淺淺的小酒窩,笑靨真個比花更美。

他的視線略一下移,便見到那少女細細的柳腰,和小巧的蠻靴,他急忙收回視線,忖道:“這女人美是美,但全身一片紅,看來火辣辣的……”

他旋即啞然失笑忖道:“管人家美不美?反正我不願再陷入這種陷阱裡。”

於是他嘴角上浮現出一個傲然的表情,看都不再看那女人一眼,便自點起菜來。

少女一見他這付傲然的樣子,氣得蛾眉倒豎,小蠻靴重重的頓了一下,頭也掉了過去,那黑色的如雲秀髮,一拋一摔,拋到她肩上,她狠狠的一掠,頭髮又回到背後。

李劍銘假裝沒有看見,他打量了這酒樓的雅座一下,只見這兒皆是紫檀木的桌椅,硃紅的欄干,雕花的明窗,樓座四角還擺著翠綠的盆景,真個雅緻異常。

這時酒保已將他所叫的酒菜拿上來,替他一一擺在桌上,一面笑著說:“公子,您嚐嚐我們這太白老店的酒菜,包管不比京都的差。我們這太白老店開了二百多年,遠近無人不知我們這太白酒樓是當年李太白在這兒喝過酒的……”他胡謅亂扯的說著。

李劍銘一聽,愕然道:“慢著!你說這酒樓開了二百多年了,那青蓮居士仙去距離現在最少有四百多年了,怎麼會在你這兒喝過酒呢?”

他這話一出,那些酒客一聽都禁不住大笑起來,有的還笑得把吃在嘴裡的酒菜都噴出來了。

那個少女也是用手絹兒掩住了嘴,嗤嗤地笑個不停,她看見眾人看她,忙又眼睛一瞪,蛾眉豎起,兇霸霸的一拍桌子,登時嚇得那些食客趕快回過頭去。

而那酒保一覺失言,早就一溜煙的下樓去了。

李劍銘端起酒喝了一口,又挾了一筷子菜,忖道:“這兒的酒菜到也確實不錯。”

他自顧自的用著酒菜,但他覺察到有兩道眼光瞄了過來。

他對那目光根本不加理會,只慢慢的自己用餐。

正當此時,樓下一陣喧嚷,夾著馬嘶聲,傳了上來。

李劍銘一聽,正是他的白馬嘶叫之聲,連忙放下筷子,趕下樓去。

只見剛才在路上見到的那兩個勁裝大漢,正在拉著他那匹白馬,要動手搜他的行囊。

地上躺著兩個店夥,好像被毆傷,正在哼哼的叫痛,爬都爬不起來。

旁邊圍住許多人,但都眼睜睜看著,不敢上前制止。

李劍銘此時裝作惶惶恐恐的樣子奔了上去,對大漢說道:“光天化日之下,汝等竟敢行劫,難道沒有王法的嗎?你們速速給我住手,否則交官嚴辨,那時就悔之晚矣!”他酸氣沖天的,說了這一大篇話。

那大漢一聽,獰笑道:“王法?老子眼裡這個就是王法。”他提起了明晃晃的鋼刀恐嚇著道:“小子你乖乖的把金子獻出來,我九頭鳥還可饒你一條小命,否則哼………像這麼一刀兩斷……”

李劍銘心裡道:“我看你這簡直是老虎頭上拍蒼蠅,閻王嘴上拔鬍子,你只敢動我一下,不叫你橫屍在地,那我也不叫落星追魂了。”

他心中雖這樣想,但他嘴上卻說道:“你真的不怕王法?那我也不怕你的鋼刀。”

他說著,走到那另一個正在解行囊的大漢身旁,叫道:“你跟我住手!”

這個大漢回頭一看,見是李劍銘,他單刀猛的一劈吼道:“你要找死啊!”

眾人眼見明晃晃的單刀已快劈到這個年青相公頭上了,都禁不住驚叫了一聲。

有些還閉上了眼睛,不忍見這麼一個俊俏的公子,橫屍倒地的慘狀。

那知這時—─

那大漢狂嗥一聲,拋下單刀,抱住頭在地上打滾,他眼中插著一根竹筷,鮮血一滴滴的流出,臉上頓成一片紅色了。

眾人愕然地瞧著他,不知是怎麼回事,那九頭鳥一楞,即一晃單刀便往李劍銘身上劈去—─

此時只聽一聲喝叱,從樓上飛下一朵紅雲。

接著“嗆啷”一聲,九頭鳥手上那柄鋼刀,已經摔落在地上。

眾人眼前一花,一個滿身紅裝的俏佳人,已站在場中。

只見她紅唇上翹,倒豎峨眉,兩手叉在腰上,秀眼瞪著九頭鳥道:“好大膽的賊子,在你姑奶奶面前,還敢猖狂,你不要狗命了。”

九頭鳥大吼一聲,撲了上來,一招“毒蛇出洞”,右拳直往少女當胸搗去。

少女臉上一紅,叱道:“狂徒!找死。”

她身子輕輕一轉,便已轉到九頭鳥背後,蓮足一抬,九頭鳥一個身子應腳直飛出丈外。

“叭噠”一聲,跌了個黃狗吃屎,伏在地上,兩個大門牙都斷了,牙血滴在泥灰上……

他爬了起來,知道這少女不是好惹的,連忙扶起另一個大漢,狠狠的對少女道:“有種的,報上名來。”

少女冷笑道:“你還想報仇不成?告訴你,我羅剎仙子就衝著你這句話,讓你活著回去,看你後台多硬。”

說到這兒,她叱道:“還不走,要把命留在這裡!”

九頭鳥一聽,嚇得連忙爬上馬背,疾馳而去。

這自稱羅剎仙子的少女,一見許多人還圍住了自己,她嬌喝道:“有什麼好看的,還不快走開。”

眾人已見過她的厲害,聞叱忙不迭地散了開去。

李劍銘瞧都不瞧她一眼,便走了開去,想要付賬不吃了。

那知他才走了一步,便聽羅剎仙子嗔道:“喂!你怎麼就走了呢?”

他回過頭來,裝出然大悟的樣子,向她拱手謝道:“多謝姑娘救命大恩,小生在此有禮了……”

她見到他這股酸樣子,回嗔作喜道:“這才是麼!”

於是她也學著他拱著手道:“公子多禮了。”

李劍銘未加搭訕,便走到櫃檯上,拿了一塊銀子,交給帳房,說道:“連那位姑娘的也一併算上。”

他想了想又拿出一塊銀子道:“這個你拿去作那兩個受傷店夥的醫藥寶罷!”

帳房臉上堆著笑道:“公子您大客氣了,他們受的那麼點傷算什麼,何況也用不了這麼多—─”

李劍銘揮揮手道:“叫你收下就收下,少嚕嗦。”

帳房忙千謝萬謝的收了下來,他輕聲對李劍銘說道:“相公,剛才那兩人我認得,他們是金龍堡,這兒分堡裡的頭目,相公您此去可要小心點兒……”

李劍銘方要作答,但那羅剎仙子已站在他後面道:“誰叫你跟我付賬?難道我付不起?”

李劍銘道:“區區小意思,姑娘何須在意—─”

羅剎仙子道:“你若跟我付賬,那我就不管你這一程去,是死是活,被強盜怎麼搶。”

李劍銘愕然想道:“我又沒有叫你與我同行,誰要你保護……好,既然你不要我付,那我就樂得不付。”

於是他對賬房道:“既然這位姑娘自己付賬,那麼剛才的錢就賞結夥計們喝酒吧!”

說罷他理也不理羅剎仙子,自個兒騎了馬便走了。

留下小姑娘在櫃檯旁,她看著李劍銘的背影,杏目圓睜,氣呼呼的頓了頓腳。

她恨恨的說道:“酸小子,你不理姑娘,姑娘非要你理不成?啐!”

她嘴裡雖然這樣說,但心裡卻忖道:“我行走江湖快兩年了,從沒有看見過這樣俊美,而又豪放的男人,如果他會武該多好……”

想到這裡,她又啐了一口忖道:“姑娘家怎麼好意思想到那裡去……”一抹紅暈已悄悄的爬上她的臉頰。

她一拋銀子,像一陣風似的,已躍上馬背。

纖手一揮馬鞭,“啪”的一聲,馬受驚放開四蹄,跑出了街道,把路上行人都嚇得飛快地躲開。

一路上她疾馳而去,臉上酒窩常常顯現出來,有時她無端的一揮馬鞭,在空中抽起一聲脆響……

顯然她的心裡是蠻甜蜜的,你不見她這時自言自語道:“他的樣子好溫柔文雅!但又有些剛強,就看他不怕強盜的舉動,便知道他的性格了,而且他又是那樣英俊,真是打著燈籠,也沒法去找,我不能放過他……”

正當此時,她聽見前面一陣馬嘶,她急急催著馬飛快馳去,她忖道:“糟糕!不好了,那些賊子竟又把他圍住了。”

馬有如風樣的飛馳著。不會兒便看到了一大群人圍著一騎白馬,在那裡指手劃腳的。

她心裡一急,從背上拔出長劍,待馬一奔近,便飛躍而下,叱道:“好賊子,竟敢攔路打劫。”

她有如飛將軍從天而降,那些馬受驚,登時人立而起,退後了幾步。

她站在李劍銘的馬前,橫著長劍道:“你們這些殺不盡的賊子,真不要命了。”

一個馬上大漢聽後大怒道:“你這丫頭簡直是太歲頭上動土,讓老子來教訓教訓你。”

說著他便要躍下馬來。

這時一箇中年胖子,連忙制止他,拱了拱手對姑娘道:“姑娘,請問芳駕大名?”

羅剎仙子道:“姑娘我劉雪紅,行走江湖這麼久,還沒有見過像你們這樣攔路行劫的,你們識相點,趁早走。”她兇霸霸的說著。

那胖子臉上堆笑道:“原來姑娘就是羅剎仙子,久聞大名,慧覺大師可好?”

羅剎仙子怔道:“你認得我師父?你是誰?”

胖子笑道:“在下怎敢說認識慧覺大師?只不過在下堡主認識。哦!在下賤號赤練蛇,系金龍堡伊川分堡總管。”

羅剎仙子道:“你們堡裡前天不是被什麼雲龍一現去鬧了一場,怎麼你現在還在這裡攔著人呢?”

赤練蛇道:“老堡主已經逝世,現在少堡主下令,注意可疑人物經過,所以……”

羅剎仙子一看李劍銘坐在白馬上,好像滿不在意,又好像是嚇呆了,她看著胖子忖道:

“反正他不認得師父,我怎能讓他謀財害命……”

於是,她一揚蛾眉道:“見你的鬼!你不是看到他只是一個文弱書生,有什麼可疑不可疑,我不管,你們要動他一下,先要問過我。”

胖子一怔道:“姑娘,你跟他又有什麼關係?”

羅剎仙子叱道:“你管我跟他有什麼關係,不行就不行。”

這時一個大漢,怒叱一聲,提起單刀,便往她頭上劈去,刀風颼颼,刀影閃閃。

姑娘橫劍一擋,順著來勢,一抹一削,劍光一道直奔對方脅下,快迅如電。

那大漢方覺不妙,劍風已至脅下,他急忙向後一讓。

只聽“嗤拉”一聲,衣服已被割破一道長長的口子,血汨汨流出,直痛得那大漢呱呱亂叫。

羅剎仙子得意的看了馬上李劍銘一眼,那知見他只是扳著臉,一點讚許之容都沒有。她的臉登時沉了下來。

赤練蛇見到手下受傷,他獰笑一聲,躍下馬來,從腰間抽出一根黑溜溜的軟鞭,說道:

“姑娘既然如此作為,那麼在下領教你的高招。”

羅剎仙子揚了揚長劍道:“少廢話,我先出招了。”說著,她一領劍訣,長劍斜斜一削,劍走輕靈,一溜青光直奔赤練蛇右脅下“華機穴”,快如掣電殞星。

赤練蛇右腿後撤,軟鞭一卷一拋,直往對方右臂纏去。

羅剎仙子這時一收長劍,身形飛快一轉,轉到赤練蛇背後,一招“陰陽交替”,直刺赤練蛇背後“命門穴”。

赤練蛇軟鞭一搭,便倒回頭,他身子一側,說道:“好狠的丫頭!”說聲中,他一拋右臂,長鞭靈活的捲到羅剎仙子肩部。

羅利仙子此時連施“陰陽劍法”,劍氣千條,刷刷連聲,招招都狠辣的向對方刺至。

而赤練蛇也施出“靈蛇鞭法”來,一條長鞭,纏、帶、黏、撤,守中帶攻,與羅剎仙子戰個不分上下。

轉眼數招過去─—

羅剎仙子正要施出峨嵋鎮山絕藝“少清劍法”來。

驀地……

一聲有如霹靂的暴喝,自馬上白衣書生的口中喝出

那宛如有形的聲音,震得在場諸人耳鼓發痛,那些馬竟被驚得嘶叫起來。

白衣儒生一喝之後,雙目含煞的看了他們一眼,他仰天一聲長笑……

笑聲持續不斷,那些馬上的大漢此時只覺頭痛欲裂,紛紛抱住了腦袋。

羅剎仙子睜大了眼睛,看著他,心中一陣驚疑和著羞慚。

笑聲激盪著空氣,反覆震動著……

僅一會兒—─

那些大漢已經倒在地上,臉上汗珠滴滴下流,臉色已經變成慘黃,而羅剎仙子卻坐在地上,施出上乘內功心法,運功護住心脈。

聲音漸高漸尖……有如直上九霄雲外……

驀地一聲最高的尖聲後,一切都靜止了……

這些作惡的歹徒也都經脈震斷而死,連那赤練蛇也不例外,但那些馬卻毫無異態。

李劍銘看了地上打坐的羅剎仙子一眼,他馳動著白色馬,向著洛陽奔去……

留下了一地的屍首……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2 21:07:15


第 五 章 雲龍再現

且說羅剎仙子劉雪紅坐在地上,以峨嵋內功心法,來守住心神,以防止白衣儒生那淒涼,絕望,而帶有傷感的聲浪傳進耳裡。

因為她只一聽那聲音,便覺心中憂頓之思立起,腦裡萬念俱灰,但血液卻加速的運行,全身痛苦非常,直欲死而後快。

所以嚇得她連忙運起本門內功,守定心神,但是那白衣儒生俊美的身影,直是在眼前幌動。那雙帶有絲微憂悒的眸子,和動人的笑容,使得她心扉搖搖不定。

她一方面在羞慚自己沒有認出他也會武功單聽這有如金石的嘹亮笑聲,便知他武功已至絕頂。另一方面則欣喜自己能有機會去接觸他……

但……

他臨走時,卻僅僅瞧了她一眼,便毫無掛心的走了,無視於她的絕世容貌……

這些紛至杳來的念頭,一一在她腦中映過,頓時丹田中一股真氣不能守住,全身氣血運行加速,她的臉上一片嫣紅—─

她此時大驚,心知此乃走火入魔之先兆,故急忙收斂心神,意守丹田,但是那股真氣卻已亂竄至全身經脈,只覺渾身疼痛無比,血氣翻滾。

她呼吸立即急促起來,頭上一滴滴的汗,流了下來,情勢非常之危急……

正當此時

一個低沉的聲音,自她背後響起道:“不要胡思亂想,速速收斂心神,閉目冥心,意守丹田,運用你本門內功心法,我在此助你一臂之力。”

她一聽,心中大喜,旋即凝神靜氣,閉目冥心,只覺背後命門攻入一道熱流,射至丹田,運到尾閭,升至腎關,從夾脊雙關升至天柱、玉枕,最後升到頂心“百匯穴”,黃庭、氣穴,再緩降至丹田。

把她全身經脈之真氣,一一給凝聚起來,然後一團熱氣便迅速的收回,背後的手掌,也離開“命門穴”了。

她只覺此時全身舒暢,便把丹田真氣飛快地運行一週,方才睜開眼睛。

她眼睛一開看見自已竟處身在一個竹林裡,她驚訝的張開了嘴,方待說話。

便聽見右邊一個聲音道:“小生見姑娘用功之際,恐在道上影響心神,故將姑娘送到此竹林中來……”

她一聽聲音,便看見一個全身儒衫白衣書生,站在林邊,那正是剛才在道上以絕頂內力,來震動音波使人心脈震斷的白衣儒生,她連忙站了起來,看著他說話。

那知聽他一說,竟是抱持自己到竹林中來的,她心中不禁又羞又驚。

羞的是自己竟被一個年青的男子漢,給抱了起來,雖然當時自己並不知道,但是一想起來,總是羞死人。

而驚的則是自己武功在同輩之中,向屬前茅而自己也頗自信。但剛才竟在運功之際,而被人給抱起來時,走了這麼遠的路,目己還不知道,那道路離此竹林至少也有六丈之遠,這除非用內家上乘輕功“移形換位”或“縮尺成寸”則不可能令自己毫無知覺。

由此可知這年輕儒生之功力,已到了何等地步了。

她此刻羞紅了臉頰,略一斂衽,對那白衣儒生福了一福道:“小女子承相公相救大恩,尚未請教相公大名……”

她雖然這麼說,但心裡卻在奇怪於自己今日為何變得這等柔順,竟然與以前完全不同。

什麼因素促使她如此,她自己也根本不知道,只是覺得應該這麼樣,所以也就說了出來。

白衣儒生一聽她竟是如此柔順,全然沒有剛才在酒樓裡那種兇霸霸的潑辣樣子,他心中也是覺得奇怪,但他仍然頜了下頭道:“姑娘不須客氣,原先小生一命也是姑娘所救……”

他方說到這兒,便被劉雪紅打岔開了。

她嬌羞地笑著說道:“我這點武功在少俠眼中算得了什麼,剛才只怪我班門弄斧,難入少俠法眼,尚請少俠不要見笑……”

她嬌笑如花枝抖顫,那輕脆的笑聲,響在竹林裡,使微風都靜悄悄的停留在枝頭上,偷聽她的笑聲……

他只覺心中一蕩,那悅耳的巧笑,令他也禁不住想笑起來,但他立地一整面容,嚴肅的說道:“姑娘既已沒事,那麼小生就此告辭。”

他拱手一揖,便大步跨出竹林,走向靜立在道旁的白馬,連頭都沒回一下。

她連忙叫道:“少俠,你上那兒去?”

白衣儒生跨著大步,理都沒理,便躍上白馬,飛馳而去。

他清晰的聽到竹林嘩啦啦一陣聲響,倒下了幾根竹子,也清楚的聽到那少女嘴裡狠狠的“哼”了一聲。

但他卻依然一縱白馬,絕塵而去。

在竹林裡留下羅剎仙子劉雪紅,她的臉頰上掛了兩滴晶瑩的淚珠,那張紅潤的小嘴,蹶起老高,竹杆倒了遍地,幾片竹葉落在她的頭髮上。

她狠狠的頓一頓腳,狠狠的摔了一下頭,便氣洶洶的跨上了她那匹黑馬。

她恨聲道:“呸,誰稀罕你!”

她拉起韁繩,便待向原路回去,但是她望著官道上飛起的一片黃灰,那個俊逸的背影,彷佛又站在她面前。

她重重的一夾馬腹,拉起韁繩,黑馬像一溜煙似地,向著洛陽城而去。

初秋的太陽,還是熱辣辣的,雖然偶而有陣清風吹來,但是炙人的熱浪,也令人覺得很難受,沒有必要的話,大都不願出門,所以路上行人並不多。

李劍銘控著坐騎,飛快的奔馳著,將道旁枝頭上淒厲嗚叫的蟬聲,給遠遠拋在後面。

輕風帶著一股乾燥的氣息吹來,裡面滲雜著泥土的香味,和麥穗尖頭的芬芳,直撲鼻端。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望著那遠處官道盡頭黃色的塵灰,他靜靜的忖道:“淤積在心底的憂鬱,足可使人消沉下去,以至於喪失了生命的活力。”

“同樣的,這種悒鬱的感情,以之發洩出來,也會使別人感到悒悶,而會產生一種絕望的心情。我剛才一時剋制不住,那洶湧的感情,滲雜著內力,渲洩出去,想不到竟會殺死人。”

他嘆了曰氣,又付道:“一個我不認識的人,會為我自己的生命而擔心,但是我所愛的人,卻絲毫沒有想到我。”

“那以前的一切,現在看來都是假的,但當時我卻完全的信賴她,而把我的心,也交了給她,以致於現在盡是空虛。”

“沒有了愛,我也不再愛任何人了,因為我沒有第二顆心,好交給別人現在,我只留下了仇恨!”

“那無窮盡的仇恨,須要我去了結,然後我將走遍天涯,單騎走遍天涯……”

他看著藍天,看著白雲,看著那遙遠蒼黃的山頭,他寥落的吟道:

“單騎走遍天涯路,

落星追魂天下寒。”

他連續的吟了兩遍,聲音漸漸硬朗起來,他豪氣勃發,雙眉向上一軒,眼中精光倏射,他默默道:“落星追魂天下寒……”

……

日落崦嵫。

落日的餘輝,最後一絲自大地上收回。

暮靄輕輕地灑落在樹林……

灑落在山巒……

也灑落在古道上……

洛陽城巍然的聳立在暮靄裡。

那古色古香的城樓,這時看來已是一片灰色,莊嚴而肅穆,輝煌而偉大。

李劍銘騎著白馬望著這偉大的古城,心中感慨著以往那些動人的偉大史實。

他騎了馬,走進了城,自城樓下的陰影走上寬闊的街道。

此時城內萬燈齊亮,但街道上並沒有很多人,因為此刻正是用晚飯的時候。

洛陽為歷代王都,城內街道縱橫,巷弄如布蛛網,不計其數。

他走了不多遠,便見到一個客棧,那紅紅的燈籠,高高的挑起,上寫“平安老店”四字,店門口站著兩個店夥在那兒招呼客人。

那兩個夥計一見李劍銘走近,便堆著笑道:“相公,您可要住店?本店有乾淨上房,價錢公道,服侍周到。”他一面說著一面牽住李劍銘的白馬。

李劍銘揚目一看對面,便是一個酒樓,旁邊廚房裡鍋杓一陣亂響,酒肉香氣隨著一陣輕風飄了過來。

他此時正覺飢腸轆轆之際,故此他點了下頭道:“你替我把馬牽到馬糟裡去,加足飼料。好好的把我行囊卸下,找一間乾淨土房,我馬上就來。”說著,他下了馬,直往對門酒樓走去。

夥計諾諾連聲,逕自把馬牽進店內不提。

且說李劍銘邁著方步,直登樓上,因此時適為用晚餐之際,故酒樓人聲喧譁,非常吵雜。

他一上樓,便有酒保帶他到臨窗的一個空位坐下。

也許是他穿著華麗,風度高雅,故那酒保才給他找了這個好位置。

這坐位正當西方,往下一看正是洛陽的一條大街,路上行人盡入眼簾。而視線略一抬高,便又可看到那高聳的城牆和那城牆外一片無際的麥田,和原野的風光。

他一坐定,那酒保便討好地笑著說:“相公,您認為這位置還好吧?”

李劍銘點了點頭道:“嗯!還不錯。”他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喉嚨。

酒保臉上堆著笑道:“相公,本店有大麥、高梁、茅台、汾酒……您可要來樣什麼?”

李劍銘一聽,正要想叫酒保來樣好酒,但是他迴心忖道:“前些日子我整天以酒澆愁,想藉酒來麻醉我的感情,讓公孫慧琴的影子,從我心裡褪去。但那只是一時的麻醉,我不會沉溺在醉鄉之中,我已經振作起來……”這些念頭飛快地掠過他的腦際。

於是他搖搖頭,對酒保說道:“我不喝酒,你給我來份飯菜,找你們這兒最拿手的菜給送來。”

酒保一聽楞住了,他忖道:“糟糕!這一下可沒賞錢可撈了。”

因為以他的經驗,他認為喝多了酒的客人,往往手頭較為慷慨,而清醒的人,卻經常沒有賞錢,故此他會如此想。

他見李劍銘衣裳華貴,故而不敢再嚕嗦下去,忙應聲下樓去了。

李劍銘這時正把視線投在底下的大街上,他依稀記得幼年時,偕同父親到洛陽來的情形,那時他還不瞭解,為河父親的眉頭老是皺在一起。

但現在他已能深切地瞭解父親當年的心倩,那是憂煩著他將殘的生命,憂煩著希望的落空。

就因為這樣,現在他已經失去了父親,那是為著他自己,才如此的。

一想到這裡,他覺得自己身上的責任是那樣沉重,看著底下的街道,他想到了死去的父親,因而他心情也沉重起來。

眼前的夜色好像突然淒涼起來,他嘆息著搖了搖頭……

正當此時他聽和一聲沙啞的嘆聲,然後一個聲音,清晰地傳進他的耳裡,他聽到的是: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概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惟有杜康……”

這正是曹孟德的“短歌行”,他一聽,詫異的轉過頭去,看著那聲音的來源處。

這一看幾乎令他把肚子給笑壞了,原來他看到的是一張滑稽的臉,眼睛小得像一粒豆子,偏又眯住眼睛,所以看來僅一條縫。

在這小眼睛的下面,是一個巨大無比的紅鼻子,鼻子下面則是一張有如獅子般的闊嘴巴,兩顆黃澄澄的大板牙突出嘴唇外,兩片猩紅的嘴唇,向上下兩邊,翻了過去,連牙齦也可以看到,嘴下稀疏的幾根見肉的灰黃鬍鬚,短又粗。在細眼上面則是兩道灰色的長眉,稀稀疏疏的,好像用壞了的毛筆上的筆毛。

然而更妙的則是那頭灰黑的頭髮,這真可用“亂草”來形容了,因為那頭髮有長有短,上面盡是汙泥,亂糟糟地長在一個大頭上。

他一眼便看清了,這張臉是屬於一個老乞丐的。他視線略一下移,將那老叫化的樣子給看個清楚,他不由得心裡叫絕,心想世上怎有這等絕妙之人。

原來這老叫化,身穿一件百補千綴的紅色錦袍,沒有穿鞋,光著腳板,兩條腿有如鐵棍杆,黑裡發亮,那條綠褲腳,一隻卷得高高,露出了膝蓋,而另一隻僅至小腿。

這雙腿黑得怪,但他的一雙手,卻白得更怪,十指尖尖的,皮膚又嫩又白,比大閨女的手,毫無遜色,但可惜的是抓著一隻油膩膩的雞腿,弄得手上一片油湯。

他背上背了一個巨大的紅葫蘆,用一條草繩斜斜的繫住,但他腰上卻系著一條黃色絲帶,絲穗垂在右邊腰旁,掛了下去,看來更是彆扭。

李劍銘奇怪像這樣一個乞丐,怎能夠高坐在這酒樓裡,但當他見到那老叫化桌上一個大大的元寶時,他便明白這裡的原因了。

那老叫化見李劍銘看他,忙的眯起眼睛,裂開闊嘴,衝著李劍銘便是一笑。

李劍銘也報以一笑,他坦然的無視於旁人的注目,因為他現在對乞丐懷有極大的好感—

—也許他自己也是丐幫的一份子之故罷。

這時酒保已經把飯菜擺上,那老叫化好像諷剌似的,端起面前的酒樽.對李劍銘揚了揚,咕嚕一口,便全給喝光了,他提起地上的酒甕,又滿滿的倒上一樽,擺在桌上,他瘋瘋顛顛的唱道:“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哈哈!惟有飲者留其名……”

他向著李劍銘一笑,醉眼迷糊的說道:“對酒當歌,人生幾何……小夥子你……怎麼……不喝……酒……”

僅一會兒他便橫肘當枕,伏在桌上睡著了。

李劍銘依稀聽到他斷斷續續的吟道:“醉鄉路穩宜頻到……此外不堪行……”接下去,便是一片打呼聲。

他鼻子裡“呼嚕”,“呼嚕”的直響,惹得旁邊的酒客都皺起了眉頭,厭惡地掉開頭去。

李劍銘原先一見,便知這乞丐非平常人,這時見到他如此怪異的行徑,益發確定了自己的相法,所以他只微微笑了笑,便拿起筷子,用起飯來。

這個酒樓裡的菜,的確不差,他這幾天來,因心情不好,所以吃東西,都覺察不出味道來,這時心境略為開暢些,故而覺得樣樣菜都香甜可口。

他正在慢慢的用著飯,酒客也川流不息的進進出出,但最引他們注意的,就是那老叫化和李劍銘了,前者是滑稽可笑,而後者卻使他們心中讚美。

李劍錦胃口大開,吃了三個饅頭之後,又開始動手撕開那塊大餅。

正當這個時候,樓梯聲咚咚大響,自下面上來了一大群人。

那為首者是一個一臉連腮鬍鬚的高壯大漢,身高足有八尺開外,虎目獅鼻,濃眉闊口,身穿一件灰黑的勁裝,外罩一件水湖縐長衫,站在樓梯口,有若一座鐵塔似的。

他後面跟了一大群莊丁模樣的大漢,個個都是雄糾糾,氣昂昂的。

這些人一出現,酒樓裡便是一片靜寂,那些酒客紛紛放下筷子,好像不敢再吃似的,都看著這大漢,神情畏懼非常。

這時大漢虎目炯炯有光的掃視一下,他見到眾人畏懼之態,神情甚是高興。

但他目光掃及那伏在桌上的老叫化,和仍在斯文地吃著大餅的李劍銘時,他皺了下濃眉,不悅地哼了一聲。

站在他旁邊的一個胖漢,挺著那像有十個月身孕的肚子,高聲說道:“現在錢大爺要在此宴請客人,各位請便罷,將座位全給讓出來。”

那些酒客聞言,紛紛的站了起來,乖乖地離開座位,走下樓去,經過那大漢身旁時,都恭恭敬敬的說道:“錢爺,您老好。”

但是那錢爺,卻只是雙目朝天,看都不看他們一眼,雙手合抱胸前,高傲地站在那裡。

僅一瞬間,那些酒客都走個乾淨,整個酒樓只剩下老叫化和李劍銘兩人。

那老叫化他依然呼聲連天的響著,而李劍銘已經放下了筷子,兩眼凝視著窗外茫茫的夜空,好像心裡有什麼問題在考慮。

這個大漢視線自天花板上收回,一看酒樓裡竟然還有人不走,他一豎雙眉,鼻子裡又重重的哼了一聲。

站在他背後的那些莊丁模樣的大漢,這時走出了兩人,一個走向老叫化,另一個則直奔李劍銘坐的位子,走了過去,聲勢洶洶,氣焰高漲,不可一世。

且說那走向老叫化的一個大漢,他走了過去,見到那桌上有一個大元寶,看樣子,足足有十兩多重,他貪饞的盯著那個元寶,心裡癢癢的,直想抓了過來。

他顧忌的回頭一著,見那錢爺眼睛是斜向窗口,沒有注意到這一邊來,他連忙疾伸右手,去拿那個大元寶。

那知他的手指,剛一碰到元寶上,便覺右手一麻,整條右臂都垂了下去,抬都抬不起來。

他心裡一驚,忖道:“真邪門!我的手怎麼啦!”

他驚詫的看著桌上的大元寶,好像上面有什麼奇怪似的,會使他的手一麻。

但他只見到這伏著的老叫化,毗牙裂咀的做了個鬼臉,嘴裡含混的說道:“人為財死……小子……你財迷心竅了……敢動你……老太爺……的命根……”他的眼睛仍然閉住,只是動了一下嘴巴。

這大漢一聽,知是這老叫化攪鬼,他一聲不響的,握起那斗大的左拳,直往那毛頭砸去。

那知他拳頭方一砸出,老叫化滿頭亂髮,便霍地根根豎起,呼的一聲,有如鋼針,正好迎上他的拳頭。

只聽一聲慘叫,他一個身子直跌出五尺之外,左手盡是血,摔在地板上,爬都爬不起來。

正當此時,當空一道黑影,一個龐大的身子,平空飛起,摔落在老叫化的桌子上。

“叭噠”一聲大震,整個桌子都垮了下來,那老叫化跌了個狗吃屎,壓在一個大漢的身上,他連連喊道:“啊喲!我的命呀……”聲音裡都帶有哭調。

原來那另一個大漢,走到李劍銘身旁,便喝道:“喂!小子,你不知道我們錢大爺的威名?叫你走,你就得走,否則……嘿嘿,那時你就有腿也走不了。”他狂妄的說著。

但李劍銘卻仍然是將視線停留在茫茫的夜空之中,根本理都不理他。

這個粗漢大怒,揚起右臂,便待劈下,他喝道:“小子,你他XX的吃了熊心豹膽不成?

敢不聽你老子的……”

他說到這裡,李劍銘猛一回頭,他只覺兩道精光,直射心底,一股寒氣從心裡冒起,他不自然的打了個哆嗦,退後了兩步。

但是一想坐在椅子上的只是一個文弱書生時,他的膽子倏地又壯了起來,他吼道:“小子!你瞪什麼……”他揚起右掌,便要劈下。

李劍銘正在為一個問題而困惑著,他根本無視於這個高大的粗漢能對他怎麼樣,故此毫不加理會。

但一聽這粗漢竟出口傷人,辱及自己雙親,他心中怒氣倏生,殺意滿布臉上,不待這大漢說完話,他一揮衣袖,那軟軟的衣袖,立即有如鋼鐵樣的,擊中那大漢胸前的“血阻”大穴。

那粗漢吭都沒吭出來,便已死去,隨著李劍銘輕輕的一拂,身子飛了起來,直壓向老叫化的桌子。

那股勁力,隨著一個粗重的屍體,把老叫化面前那桌子砸得粉碎,那個大元寶也給壓壞了,酒灑得滿地都是,老叫化從桌上摔了下來,正好壓在屍體上面。

老叫化好像從夢中驚醒了,他哭喪著臉,捧著那個壓得扁扁的元寶,亂嚷道:“我的命呀!我的命……”

他跌跌撞撞的衝到了那叫錢爺的面前,伸出那雙油膩的手,抓向那大漢胸襟,口裡嚷道:“大老爺,還我的命。”

那叫錢爺的大漢冷笑地說道:“哼!你這死叫化敢情是瞎了眼,竟敢在你錢大爺面前撒賴。”說著,他右手一格,心想只要一抓一摔,那叫化還不是手腕折斷,跌出數丈開外。

因為他並沒有注意到剛才老叫化的頭髮,為何會突然豎起,他只注意到那坐在窗口的白衣儒生,竟能在一揚袖子之間,而置人於死地。

故此他心中凜然之際,見到這叫化如此,怎會有好的給人受。

那知他五指飛快的一抓,只覺眼前一花,那雙雪白的油手,竟在他肘門空隙穿了過來,抓住了自己的胸襟。

他心中大驚一看右手,竟是抓著一團錫紙,那正是老叫化的大元寶,原來只不過是個空肚的錫元寶罷了。

這時老叫化抓住他的胸襟,大叫道:“賠我的命呀!賠我的銀子!”

他那雙油手,盡在這錢爺的長衫上擦,臉上卻眯著眼睛在笑。

這錢爺此時方知老叫化非平常人,但他平時矯橫自大,故此現在並不過份驚異。

他胸襟被抓,毫不在意,左掌一伸,抓住對方那雙油手,右掌呼地直擊而出,奔向老叫化的大頭,去勢快捷有力,倒也甚見功力。

他右拳擊出,只聽“嗤啦”一聲,那老叫化跌出五尺之外,坐倒地上,雙手抓住他已撕破的水湖縐長衫的衫襟,在那裡哇哇亂叫。

他嚷道:“我的屁股跌成兩片了,啊呀!我的祖奶奶……”他哭喪著臉捧著臀部,坐在地上。

錢爺至此方覺不妙了,因為以他那勢若電閃的直拳,竟然在未打上對方之前,就給老叫化掙脫了,自己左手明明已經抓住對方腕脈,但只覺毫不著力,軟綿綿,滑溜溜的,對方一掙就脫,反而把衣襟撕下一大塊,這真丟人。

他心中羞惱成怒,雙手一揮道:“你們跟我過去,把這叫化子揍一頓。”

站在他後面的十幾個大漢,這時大喝一聲,蜂湧而上。

老叫化裂開了嘴,兩道禿眉向下倒掛,這時見到十幾條大漢奔向他而來。

他連忙蹌蹌踉踉地爬了起來,連滾帶跑的奔到李劍銘旁邊,他可憐兮兮的嚷道:“相公爺……你老……救人哪……他們要殺……人……”他好像嚇得站不住了,身子盡在抖,話裡的聲音都在打顫。

李劍銘見情,他微微的笑了笑,仍然坐在位子上,理都沒理那些人。

那些大漢轉瞬之間,便已奔至,其中較近者,一伸手便要抓老叫化。

老叫化抱著頭,顫聲嚷道:“大爺……救命哪……”

那大漢抓著他的手臂,見李劍銘坐著沒動,所以壯著膽子,拖著老叫化,便待動手毆打。

李劍銘因心知像這類江湖異人,遊戲人間,必有驚世駭俗的絕藝,故此他不怕老叫化會被毆。

而且他正在想著一個疑問,已快有頭緒之際,所以動都沒動一下。

老叫化雙臂被執,他此時情急叫道:“小子,你再不管,我可要罵你了。”

李劍銘聞言心中一樂,他倏地站了起來,怒喝道:“你們還不住手!”

聲浪有如虎吼,震得樓內桌椅“格格”作響,那些大漢個個都嚇得目定神呆,耳中隆隆作響,再也管不住自己那飛得遠遠的心魂了,任它飄呀飄的……

李劍銘劍眉一豎,眼中精光直射,他叱道:“還不替我滾!”

他滾字一說出口,那些大漢出竅的心魂,方始迴轉來,聞言個個都連爬帶滾的,跑了開去。

正當此時,樓下一聲暴喝道:“那個狂徒,在樓上亂叫。”

在這聲暴喝中,樓梯一陣響動,上來了幾個人—─且說只聽樓梯一陣聲響,連貫的上來了數人。

那當先一位全真,身穿一件灰色道袍,手拿一根拂塵,面如滿月,兩綹長鬚,飄拂胸前,看來仙風道骨。

但此時卻豎起雙眉,氣勢洶洶的奔了出來,看上去有種不調和的感覺。

在他後面跟了好幾位高矮不一,勁裝掛劍的武林人物。有老有少,足有六七人之多。

那喚作錢爺的魁梧大漢,正楞在那兒,驚魂不定之際,見到這些人上來,他好像看到了救星似的,巴結地說道:“元真道長,是這個人在搗亂……”

那元真道長揚目一看,見到老叫化,他哈哈笑道:“我道是誰敢在洛陽大豪的地盤裡亂鬧,原來是名聞江湖的現任丐幫幫主飄渺酒丐於幫主。這真叫做‘不打不成相識’,來來來,我跟你們介紹一下”

他說到這兒,那洛陽大豪上前拱一拱手道:“原來是鼎鼎大名的於幫主,在下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幫主……”

他話未說完,老叫化擺擺手,怪聲怪氣的說道:“嘿嘿不敢當。若是錢大爺慷慨一點,賞我老叫化一罈酒喝,那麼老叫化就感激不盡了—─”

他說到這裡,面容一整道:“還有我那十兩銀子一錠的大元寶,錢爺你可要賠我,那可是我混飯吃的傢伙。”他又順便的敲了一筆竹槓。

洛陽大豪尷尬的說道:“當然!當然!那是少不了的。”

他看看自己身上撕破的長衫,又看看摔在地上的錫紙團,他忖道:“今天真倒黴,捱了揍還得賠錢給人,真他XX的晦氣!”

這時元真道人道:“既然已經沒事,那麼把桌子擺好,我們慢慢的商量那事──”

老叫化聞言開口叫道:“你們要商量些什麼要事,可要等我把酒給喝個飽,那時我走開,你們儘可談多久,不然吵了我喝酒,那我—─”

元真道人笑道:“於幫主,今天酒一定給你喝個夠,隨你要多少都有。而且我們所談之事,也是與你有關的。”

飄渺酒丐問道:“又有什麼事跟我老叫化有關?”

元真道人道:“那雲龍一現與翠玉杖之事”

老叫化恍然道:“哦!原來是這件事。”他驚詫得臉色一變。

元真道人說道:“還有這幾位大俠,也是為著此事而來。”

於是他介紹道:“這位是崆峒飛雲子,這位是崑崙法空大師之徒名揚西北的神鞭飛叉皇甫旺,還有這位是飛鳳堡主之弟雙掌託搭歐陽勝大俠,這兩位則是摔碑手鄧清衡和銀槍成博文。他們都是跟雲龍一現行蹤有關,故而跟貧道同來。”

飄渺酒丐一一的頷首打著招呼。

這時洛陽大豪已吩咐那些大漢擺好桌子,把受傷的人給抬下去,他對大胖說道:“張掌櫃的,你下去吩咐夥計,把上好的酒席給馬上擺上來。”

這大胖應聲待要下去,這時一直靜靜坐在窗邊的李劍銘,走了過來。

他鐵青著臉對著大胖問道:“你可曾在柳村住過?你認識高福賜嗎?”他急忙的連問了這兩個問題。

那大胖突地一怔,然後他臉色大變,吶吶道:“相公您說什麼?在下一直在洛陽開店,並沒有到過什麼柳村。”

李劍銘冷然的笑了笑,眼中怨毒之光急射而出,嚇得那大胖子挺著一個大肚子,搖搖晃晃的下了樓。

走了幾步,他回頭一看,見李劍銘仍然望著他,他心裡一慌,一腳跺空便像一個內球似的滾了下去。

他驚叫聲裡,一條烏溜溜的長鞭,像一條怪蛇,平空飛至,“呼”地一捲,把他在空中攔腰捲住,安穩的放在樓梯上,那條長鞭便飛快地飛回。

眾俠一看這正是那崑崙的神鞭飛叉,他此時仍然是雙手互握,若無其事的點了點頭,淡淡地笑了笑。

那條長鞭已安適地卷在他的腰際,這種迅捷如電的鞭招,的是名家手法,不愧被稱為“神鞭”。

這時元真道長疑惑的問道:“於幫主,這位少俠可是跟你一道?”

飄渺酒丐裂開嘴道:“這……老叫化也是不知道他是誰?”

元真說道:“少俠尊姓大名?貧道有些眼熟,想必是故人之徒”

李劍銘道:“小生黎雲,此次系奉家父之命,出外遊學。”

他嘴裡雖是這樣說,但心裡好笑,忖道:“你這華山老道,現在我不管你,你倒要找起我來,看我有沒有好的給你受!”

飄渺酒丐眯著眼睛道:“你這小子太不老實,我老叫化眼睛可是不小,難道不知道你也會個兩手……哦!你還不止那兩手,可能至少也有三手以上,就憑你剛才那一喝叱,可把我的酒蟲給嚇回肚子裡去了。”

李劍銘淡然笑道:“小生雖也略微習得一些莊稼把式,但難當各位法眼。”

元真道人道:“那麼你師父是說誰?”

李劍銘淡然道:“這與各位又有何關?”他對華山派可沒有好感,故才如此。

元真聞言微怒道:“黃口孺子竟不尊尊長,難道你家大人未教你?”

李劍銘輕蔑的笑了笑道:“憑你要算我尊長?哈哈,你可是差得太遠了。”

元真震怒道:“無知小子竟敢對我如此無禮,哼”

他手中拂塵一揚,根根馬尾豎起,像一面鋼網,罩向李劍銘面門。

要知這元真道人為華山掌門八指仙翁之師弟,昔日武林六老中玄真子之嫡傳關門弟子。

甚得玄真子疼愛,但因他秉性暴躁,性好爭鬥,故掌門人很少放他下山。

此次他的愛徒王靖在金龍堡為祝賀俊郎君諸葛輝雄新婚之喜,而被雲龍一現以一招“伏虎拳”擊斃。

故而他聞訊自銀麒堡趕到河南來,在金龍堡與其他同樣要找雲龍一現之群俠,共伺趕到洛陽。

到洛陽後即找到洛陽城之地頭蛇洛陽大豪錢登亮,預備託他打聽雲龍一現之下落,但不料在這酒樓與李劍銘相遇,而至引起衝突。

且說元真道人在盛怒之下,運氣到手中的拂塵之上,那根根垂下的馬尾,此時倏地豎起,直刺李劍銘面門要害。

固然這種深湛的內功甚是驚人,但在李劍銘眼中倒也算不了什麼。

他淺笑一聲,雙手往背後一背,張口一吹,一口丹田真氣迎著直射而來的拂塵。

那根根有如鋼針似的馬尾,此時有如受到一個大鐵錘重重一擊,只聽“噗”的一聲悶響,那根根馬尾齊柄而斷,落在地上已成寸許長一截截的,元真道長頓時呆住有若木雞。

李劍銘瀟酒的步了過去,直往樓下走去。

那知他方走數步,背後“呼”的一聲怪響,颯颯風聲直奔他背心打到。

他朗笑一聲,頭也不回,五指張開,玄妙地向後一抓一扯。

只聽“啪”的一聲,那根長鞭已經從中而斷。

他喝道:“還你!”

喝聲中,他手中那截鞭子,已如靈蛇舒捲,烏龍盤空飛射而出。

那怔在樓上的群雄,此時紛紛伸出手,便待接往來鞭。

但那知這半截軟鞭竟好像活龍似的,在空中突地飛起,越過眾人頭上,急速地射落在一張桌上。

群雄連忙回頭一看—─

只見那根軟鞭此時深深的鐫進桌面,捲成一團。

他們一見,臉色齊都一變。

飄渺酒丐驚叫道:“乖乖,我的媽呀!這是啥功夫?這麼厲害!”

好半晌,那神鞭飛叉方始喘回一口氣,他嘆道:“中原竟有此等高強功夫之人,但不知他屬何門派!”

元真道人也驚詫道:“江湖上從未見過這黎雲的傢伙,我也沒聽見過那派有這樣高強的手法”說到這兒他頓了頓道:“各位,你們有看見他的兩個‘太陽穴’嗎?並沒有絲毫凸起,而他眼神亦不見神光,難道他已到‘神光內斂,還璞歸真’的地步?但是他仍這樣年青,卻又使人不敢相信。”他看了看手中已斷的拂塵搖了搖頭。

飄渺酒丐在桌邊,摸了摸那深深陷進桌裡的皮鞭,但他一手摸去,只是平滑一片。

就好像那團皮鞭,原先是長在木材裡般,而不是鐫進去的。

他只覺心裡一陣悚然,同時也有種自憐的感覺,他說道:“你們再過來摸摸這桌面,看看有何奇異之處”

眾人也都過來摸了摸桌面,一時都互相面面相覬。

崆峒飛雲子嘆道:“江湖上平靜了數十年,看來又將不安了,那落星追魂大鬧少林之後,又有云龍一現到金龍、銀麒兩堡去,把堡裡鬧得個天翻地覆。”

“現在此地又出了個黎雲,唉!江湖之中,又將大起波瀾了。‘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我已經老朽了。”他摸摸自己灰白的鬍鬚,感慨的嘆息著。

頓時樓中被這種氣氛包圍著,大家都沉默不語。

正當此時,酒保們端著酒菜,上了樓來,擺在當中一張大圓桌上,把室內燈光點得雪亮,有若白晝。

元真道人首先打破這岑寂,他說道:“各位,來來來!請入席,我們且不要管他,慢慢的商量關於雲龍一現之事。”

眾人也都從沉思中醒了過來,這時紛紛入座,神鞭飛叉輕輕的擦了下眼角,將那顆將出的淚珠,給偷偷的抹去。

群雄入坐之後,因氣氛甚是沉默,故而只是連連喝酒,杯杯皆乾。

飄渺酒丐好像覺得酒杯太小,不大過癮,所以他乾脆捧起酒罈來。

以口就著壇口,咕嚕咕嚕的,連喝幾大口。

好一會兒,他方才放下酒罈,呼一口氣道:“這下才算把我的酒蟲餵了個半鮑。”他細眯著鼠眼,用袖子擦了擦頷下那幾根被酒沾滿著的短鬚,紅舌頭伸了出來,在嘴唇四周舐了一匝,然後咕嚕一聲,把這口唾沫給嚥了下肚。

群雄見他這付寶貝樣子,心中都不禁一樂。

洛陽大豪說道:“於幫主,您老儘管喝,這兒酒多得是—─”

他話未說完,飄渺酒丐一翻眼睛道:“你嫌我這樣子難看是吧,告訴你,人家祖宗有積德,才能看見我這樣子,所以說,你祖宗大概沒積德。”他右腿提起架在板凳上,那雙白白的手,也不管髒不髒的,就往腳縫裡掏。

洛陽大豪看得心中一陣嘔心,眉頭一皺,已經入肚的酒菜就想嘔了出來。

眾人一見他這付愁眉苦臉的樣子,紛紛的笑了起來,一時氣氛變得異常輕鬆。

元真道人說道:“這次我們趕來洛陽,主要目的是搜尋雲龍一現之蹤跡。”

“那雲龍一現不知是何來歷,出道至今還未經年,但是把江湖上鬧得亂七八糟的,比那上少林闖羅漢陣的落星追魂名頭毫不遜色。”

“他在銀麒堡逼鐵膽金槍交出丐幫的翠玉杖,空手擊敗顧凌武的金槍絕技,橫行堡內,最後撕壞堡旗揚長而去。”

“而那根翠玉杖,也就給他帶走,本來翠玉杖是丐幫傳幫之寶,為竹杖神丐老爺子所保有的,但去年卻是由一個少年書生名喚李劍銘的所持有。”

“那李劍銘曾上我們華山,在半山之時與敝派弟子發生衝突,以致於使出了丐幫的絕招,將貧道師侄一鶚子擊敗。”

“之後在終南為鐵膽金槍顧凌武,以金槍絕技,擊落深淵喪命,那根翠玉杖遂落入顧大俠手中……”

飄渺酒丐此時嚷道:“好個顧凌武小子,你竟敢拿著我們丐幫幫主信符,而不交給丐幫,我老叫化跟你沒完沒了,好小子……”他氣呼呼的亂嚷,被元真道人給勸住了。

元真道人續道:“自上月雲龍一現出現銀麒堡以來,他又到過金龍堡,同樣的大鬧一番,但婉惜的是諸葛堡主,竟喪命在他手裡,而貧道劣徒也同樣被擊斃命。”

“最奇怪的是這雲龍一現的門派,至今仍未有人知曉,綜觀他使出之武功,有崑崙,有華山,他的劍招甚至像數年前失蹤的巧手追魂所用之‘追魂十二巧打’,而有時使出之武技更是詭異絕倫,江湖罕見,故至今猶未知曉他倒底出身何門何派……”

雙掌託塔歐陽勝問道:“難道至今與他動手的人,都沒有一人曉得他的來路嗎?”

元真道人點頭答道:“據那麼多旁觀者,和那麼多跟他動過手的人說,他的招式快捷有若電閃,詭異怪絕,根本摸不清招式從何而來,就算一些普通招式,在他手中也變得威力驚人──”

崆峒飛雲子同意道:“敝師伯前數日在金龍堡時,曾親見雲龍一現施出劍招,連他老人家也摸不清……”

雙掌託塔歐陽勝不信道:“真有此事?若是我見到那雲龍一現,我想絕對能夠摸清他的來龍去脈,像他那種卑賤的無恥之輩”

他話還未說完,只聽一聲冷哼襲進耳裡。

群雄齊都聞聲一看,只見室內不知何時進來一人,有若鬼魅樣的站在窗口。

各人心中不禁大凜,因為以他們這等一流高手,竟給人在不知不覺中欺近身邊,這實在太可怕了。

那人一身青衫,中年模樣,此時冷然的瞪著他們,嘴裡嘿嘿冷笑──這正是雲龍一現。

眾人一怔之下,紛紛躍起,一陣喝叱,隨著雲龍一現躍出窗外,惟有洛陽大豪卻嚇得趕忙奔了下樓。

雲龍一現一聲朗笑,飛身躍出,直躍出六丈開外,有如御風飛行,將後面群雄拋得遠遠的。

僅一瞬間,他們就已經越出城牆,直往郊外空曠之處奔去。

後面群雄緊緊的跟住,幾道人影有若劃過夜空的流星,閃過樹林,越過麥田,到達一處曠野之地。

待他們趕到一塊空曠的草地時,那雲龍一現已悠閒的揹負改手,瀟酒的站在那兒。

元真道人一見到雲龍一現,他眼中射出憤怒的火焰,直欲斃之而後快。

雲龍一現待他們都站好之後,他冷然道:“你們不是要來找我嗎?現在我就站在這兒—

─”

飄渺酒丐此時道:“尊駕究竟是何宗派?為何知道敝幫翠玉杖之下落?以及現在家師竹杖神丐下落如何?”他是迫不及待的,想知道那枝竹杖之下落,以及竹杖神丐之生死,故想在此找尋線索。

雲龍一現道:“既然貴幫有人相約,那麼數日後,這些問題便可揭曉,於幫主你可站在一旁,今天我可要教訓這幾個狂妄的小輩……”

他此話一出,旁立眾人都立時大怒。

雙掌託塔怒道:“尊駕既屬無名無姓,那自然是個無名之鼠輩,現在你倒如此之狂傲自大,我歐陽勝第一個要挫挫你的傲氣。”

雲龍一現輕篾的一笑,傲然道:“憑你這小輩?哈哈!我雲龍一現倒要讓你嚐嚐滋味如何!”

他“何”字尚未說完,便身子一幌,欺進歐陽勝身旁,探手一抓,直扣對方肩口“肩井”要穴。

雙掌託塔見雲龍一現說打就打,急忙間,他一挫腰,雙掌連環劈出六掌之多,只是見到片片掌影,層層湧出。

雲龍一現哼了一聲,腳下一滑,身於轉個半弧,五指有如電光石火的,已經將雙掌託塔右臂扣住。

雙掌託塔歐陽勝因在急促之間,真氣不能調勻,故掌式方出,即被雲龍一現扣住手臂。

他一驚之下,連忙一提雙腿連環踢出,右掌直劈雲龍一現胸前,右臂猛掙,想脫出對方掌握。

他這掌腿發出,可是拚命之招,是故去勢兇猛無儔,凌厲詭絕。

雲龍一現見情,冷笑一聲,五指略一出力,將歐陽勝一個龐大身子給提了起來,在空中掄一大圈,使歐陽勝那幾招都擊在空氣裡。

此時只聽兩聲喝叱,兩道掌勁,一奔後心,一奔右脅交擊而至,颼然的風聲裡又夾著“嘶嘶”的聲響,盡往他身上招呼。

雲龍一現將體內真氣提起,拔高七尺,雙腿平空踢出,左手一幌一抓

只聽“澎”的一聲,他的兩腳已經踢中那交擊劈來的兩掌掌心。

受到對方掌力的一擊,他一個身子直飛高五丈,落在樹帽之上。

但是那剛才劈出兩掌的摔碑手鄧清衡,此時卻被彈出數尺之外,捧著兩隻手在抖顫著,頭上豆大的汗珠,一顆顆的現在皮膚上。

眾人一見大駭,尤其神鞭飛叉臉色都變了。

要知摔碑手鄧清衡,是以大摔碑手的剛猛掌力,揚名於江南武林,此種大摔碑掌力,真可開山裂石,洞穿虎背,與大力金剛掌同屬少林七十二絕藝中之絕技。

但此時他的雙掌劈到雲龍一現的腳上,卻反讓對方的腳尖給踢傷掌心,這真可謂匪夷所思了。

雲龍一現右手挾持著雙掌託塔,站在樹梢上,搖搖擺擺的,有若隨風擺動的柳絲,姿式美妙無比。

他朗笑一聲,將左手一揚道:“這個破爛傢伙還你”

夜空裡兩溜白光一閃,“嘶嘶”聲響,直射怔在地上的神鞭飛叉。

皇甫旺神智頓時一清,他一矮身子,疾伸雙手,想抓住他剛才發出偷襲雲龍一現的飛叉。

但那兩枚飛叉在飛速前進中,突然一窒,來勢頓時一讓,竟好似在空中停頓了一下。

皇甫旺心中一奇,正在迷惑之際,那知停頓在空中的飛叉竟又拐一弧形,交叉射至,此時來勢急速無比,僅目光一閃,便已到耳邊。

神鞭飛叉大驚,然已不及躲避,急忙間,他只得睡到地上,使出一招“懶驢打滾”的無賴招式,滾了開去。

雲龍一現在樹上哈哈大笑,他揶揄地掄起手中雙掌託塔歐陽勝。

皇甫旺帶著灰沙爬起,他羞紅著臉,看著站在樹上的雲龍一現。

他心裡有如刀戮,羞憤之意塞滿心胸。

他長嘯一聲,提起真氣,拔起三丈餘高,在空中他雙手一分,四肢一拳一放,一個身子曼妙地旋了一匝,斜斜飛上樹梢。

這正是崑崙名聞天下之“雲龍大八式”絕頂輕功,此時由崑崙高徒神鞭飛叉使來,的確可見其神奇。

雲龍一現此時見到皇甫旺飛在空中,他頓時狂笑一聲,挾著歐陽勝一個龐大的身子,從樹梢之上躍了下來。

在空中他一拋歐陽勝,自己整個身子橫橫飛出兩尺,然後雙腿一蹬,雙手斜分,繞著歐陽勝直墜而下的身子,連續的轉了三匝。

在落地之時,他一伸手,便將歐陽勝給提住,然後平穩的落下地面。

環立群雄此時都相顧失色,因為他們從未見過此種妙絕人寰的輕功身法,眼見如此神奇妙絕,焉能不心中大驚。

要知雲龍一現此時體內“任督”二脈已通,一口真氣運行體內,已至生生不息,不乏不匱之地步。

而且他研習“落星神功”和“赤霞神掌”,體內陰陽二氣,互相融和交流。

是故能夠破除不能在空中運氣,調勻真氣的難關,而能在虛空裡轉折自如,迴旋由心。

他落到地面後,即雙目一張,凝視著元真道人,眼中那股精光,直如電閃。

元真道人為他這種奇妙絕世的輕功,震懾住了。

此時見他眼中射出一股殺意,那精光閃亮的眼神,像能洞穿己胸,射進心坎。

他的心底泛起了一陣寒意,那絲寒意迅速的滿布全身,他幾乎要發抖了。

雲龍一現眼光收回,他說道:“此人辱及本人,該要予以重創—─”

他這話好像是徵求同一意,又好像自言自語,話一說完,他眉毛一軒,雙手略一用勁。

只聽“格格”一聲,將雙掌託塔歐陽勝的雙手齊腕之處,硬生生折斷。

歐陽勝已被點中啞穴,是故發不出聲來,此時只見他悶哼一聲,便昏死過去,雲龍一現隨手將他扔出。

元真道人掙紅著臉說道:“尊駕如此辣手,難道不怕上幹天怒?”

雲龍一現鋼牙一挫,哼聲道:“以血還血……現在該輪到你了……”

他此時想到了在華山被打下山,狼狽地帶著內傷,逃下山的情形來,是故心裡怒火上騰,殺氣瀰漫心胸。

元真道人詫道:“華山與你又有何仇?你在金龍堡裡竟將我徒王靖打死—─”

雲龍一現怒喝道:“廢話少說!告訴你,凡華山派的都該殺!”

元真道人心中一慄,他彷彿看見了華山三清官裡血流遍地的悽慘景像。

他暴喝道:“那麼貧道就領教高招了。”

他右足滑後半步,右手向後一抄,只見一道光華飛閃而出。他長劍出鞘,真個是有若掣電,快捷無儔。

他靜氣凝神,將心中浮躁之氣壓下,橫劍當胸,左手劍訣上指,使出天下四大劍法中“六合劍法”的起手之式。

雲龍一現冷笑一聲,便待出招,這時場中一片寂靜……

正當此時—─

一聲怒嘯衝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靜,高空瀉下一道人影,帶著驚人的狂飈,直往雲龍一現頭頂壓至。

急驟的風聲中,那人影已經離雲龍一現頂上不足五尺。

雲龍一現輕哼一下,整個身子毫不作勢,僅見他雙手向上一揚……

沒有任何驚人的暴響,也沒有嚇人的狂飈。

但是就如此—─

只聽見慘叫一聲,那向下墜的一個身影平空又飛起三丈,一片血雨灑了下來……

接連著是一個扭曲著的殘破底肢體,落了下來,“叭噠”一聲摔在地上。

那情景真是慘不忍睹,只見皇甫旺一個身子變成粉碎,分散的肢體留在地上……

元真道人悲憤的叫了一聲,提起手中長劍,劈出一片劍幕,無數的劍尖刺到雲龍一現胸前的五大死穴,其勢狠辣無比。

雲龍一現聳起灰色長眉,他斜伸左掌,一陣搖幌,已將那密密的劍招給封住。

他急速地轉個半身,右手兩指駢指為戟,直敲對方脅下“期門”、“華機”兩穴。

元真道人腳下碎步橫走,長劍斜斜刺出,直探雲龍一現“天突”大穴,劍上卻排出一排光影,好像那根劍是欲刺對方胸前要穴的情景。

此招正是“六合劍法”中的絕招“海市蜃樓”,由於有那排虛幻的劍影擋在敵人面前,故長劍劍尖真實所刺的部位,每每令敵人不覺,而致於中劍斃命。

雲龍一現此時見到一排劍影直刺己胸,他冷笑一聲,整個身子斗然一移,便像鬼魅似的退後五尺,將那排劍影擋開。

他正待變招克敵時,那知此時一溜急嘯白光,竟越過那層層的劍光,刺向喉間,這招真有如神來之筆,詭絕無比。

他心裡一驚,連忙將頭一側,右手幌了出去,手臂微微地彎曲,五指不規則的顫動著……

他此時無可奈何之下,遂施出了落星九式中的第一式“飛星暗渡”。

元真道人正在全神駕馭長劍,施出“海市蜃樓”的絕妙奇招,眼看對方亦是為那虛幻劈出之光影幻住,他長劍直探,快如流星的刺到對方喉間“天突”大穴。

但在劍尖僅離一分之際,卻突地眼前現出無數指影,密密層層抓了過來。

他不及變招,電光石火之間,長劍運足全身功力,往前刺去—─驀地

一聲大喝,夾著哼叫之聲,兩道人影分了開去。

雲龍一現挾著劍尖,寒著臉站在那兒,距他面前五尺之處,元真道人空著手……

他的右手虎口震裂,兩根手指已經震斷,連著皮的虛掛在手上,血,一滴滴的流下。

他的臉色已經變成一片死灰白,彷彿神經已經麻木了,眼睛瞪出老大,那眼光裡是些一什麼神情?大概連他自己也分辨不出了。

此持雲龍一現神威凜凜的兩指挾著劍尖,他冷然望著元真,然後將長劍一掄,一溜劍尖倒飛出五丈。

只聽噗的一聲,那根三尺六寸的長劍,已經插進一株樹幹之中,整個劍鋒沒入樹內,僅留下劍柄在顫動。

在場各人都是當今武林俊杰,都能清楚的看見這枝長劍的去勢。

因此都不自禁的吸回一口冷氣,因為以這等絕頂之眼力,內力,加上這動人心魄的威勢,放眼江湖之上,能有幾人。

他們都心知自己功力如何,在此種情形下,自不敢拔其虎鬚……

雲龍一現沉聲說道:“現在我饒你一次,若是你華山派,再是如此目中無人哼!那時自有人去收拾你們。”

他此時心裡忖道:“我確實太懦弱了些,但他那種神情,我是知道的……唉……”倒底他那善良的本性仍末泯滅。

他看著摔碑手鄧清衡那提不起來的一雙手,他說道:“回去把陳年黑醋搬出一缸,將雙手浸在裡面,事先點住‘曲他穴’,待浸至一柱香後,即可拿出,解開穴道。如此三日,即可痊癒,但望你今後少在背後偷襲。”

他說完之後看都不看那些人一眼,便返身踱著步子,想要離開此地。

然而—─

一陣山崩海嘯的強勁掌力,自後壓體而至。

他灰眉一軒,急驟地一個飛身,右手袍釉向外一拂,那軟軟底袖子登時鼓起老高……

他眼簾一開,見是元真老道沉身坐馬,推出的掌勁,由對方那鬚髮俱張的表情,可知這必是他一生功力之所聚。

故此他也將七成功力提起

此時飄渺酒丐大喝道:“牛鼻子!不要這樣!”

但是他話出已經太晚了。

僅聽見“隆隆”悶響,元真老道倒跌出去,他雙臂折斷,面目整片被揭去,聲音都未發出,便已一命歸陰。

飄渺酒丐見此慘清,他怒道:“尊駕如此趕盡殺絕,我老叫化倒要鬥鬥你……”

雲龍一現詫道:“於幫主,此事又與你有何干?他以一成名人物,竟在人之背後偷襲,若我不加提防,那麼此時倒地者豈非是我了!故此請你多多考慮。”

飄渺酒丐一聽,頓時啞口無言,在此情形下他無話可說,於是他問道:“尊駕倒底是何宗派?”

雲龍一現笑道:“至今幫主還不知曉?那麼你看……”

他身子一屈,右足提起,以左足為軸,雙掌提至胸上,一擋面門,一從中推出,一個旋轉,像陀螺樣的回頭轉身,帶起一陣旋風—─這股旋風直撞三丈之外的大樹,只聽“轟隆”巨響聲裡,兩株合抱大樹已經齊腰倒了下來……

在倒樹聲裡,雲龍一現清嘯一聲,飛起六丈多高,在高空上旋了兩匝,遠遠的落在六丈開外。

他的一個身影在稀疏的星光下,僅一閃動,便消失了蹤影……

在這兒,飄渺酒丐把他的細眼給瞪得大大的,張開了闊嘴,喃喃道:“驅狗入洞!驅狗入洞……”

他迷惑地摸了摸腦袋,在那亂草似的頭髮裡抓了抓,他的酒糟鼻在掀動著……

但任他用盡腦子的思考,卻依然摸不清這倒底是怎麼回事。

他提了提褲腰,招呼了一聲,便獨自躍身離去—─遠處,有幾聲犬吠傳來……

近處,有一陣涼風吹來……

夜,漸漸深了……

夜,漸漸悽迷了……

※※※

月明星稀。

烏鵲斂翼。

關帝冢安靜地躺臥在夜的懷抱裡……

不!它並不安靜。

你沒看見在這高大的冢旁,許多搖幌的黑影嗎?

你聽

一個沙啞的聲音說道:“幫主,那人倒底是誰?怎麼到現在還不見影子呢?”話語裡充滿了不耐煩的意思。

另一個聲音接著說道:“是啊!我們在這兒等了一整天,但是根本沒見到什麼人來,倒底這人是誰?”毫無問題地他也是不耐煩了。

到這個人話剛一說完,另一個人又接了下去道:“我們老幫主向來都是言出必行,何況傳藝大典。所以我想他大概遇到了什麼意外。這次銀麒堡裡出現了翠玉杖的蹤影,依我說就該早些趕去問清。”

“但是卻要等到現在,真他XX的要命,我森羅絕丐活到現在,還沒有等過誰有這麼久的,就是他XX的天王老子,也不敢叫我等這麼久,這小子倒底是那裡蹦出來的……”

這人火氣真大,嗓門更是像個破鑼,大聲的嚷著,但他話未說完,就被另一人給叱住了。

那人喝道:“鄭長老!不可如此!要知此人乃受老幫主之託,亦為本幫長老,且他跟雲龍一現有關,你豈可如此?”

這時他們都轉身過來,藉著淡淡清瑩的月光,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出他們的樣子。

當先一人揹著一個紅色大葫蘆,赤足捲起褲腳,滿頭亂髮,紅袍綠褲—他這正是江湖怪傑,當今丐幫幫主飄渺酒丐。

在他後面跟著三個同樣打扮的老叫化子,每人背上都背著四個麻袋,外形鼓起,看來重量不輕,但他們背在身上,並不覺得有累贅之感,步伐輕鬆之極。

在左邊的一個高大魁梧,虯胃滿面的叫化子,此時說道:“管他什麼雲龍一現,我森羅絕丐倒不怕他,有機會可要鬥鬥他,看我會不會輸他……”他心中甚是不服氣,故而才如此的口發狂言。

要知這森羅絕丐,為丐幫三大長老之一,執掌全幫賞罰刑責大權,為人忠心耿直,性情有如烈火。

尤其是對於邪惡之人,更是嫉惡如仇,由於他武功高強,故幫中弟子都對他甚是懼怕。

在江湖中,自他單身闖過黑蜂幫十三道關卡,獨力大破黑蜂幫後,他就開始有了這個森羅絕丐的綽號。

因為在那一役中,他掌劈,拐打,連斃六十餘幫徒,直殺得血流成河,屍橫遍地。待他走出寨門時,渾身都是鮮血,但他仍然面不改色,談笑自若。

故自此後與黑道的五毒絕僧,並列為武林二絕,森羅絕丐的大名,也就傳遍江湖,使黑道震驚,宵小膽寒。

他聲威直上,自不免有些得意於自己的武功,故聽飄渺酒丐言及雲龍一現,他甚是不服氣,才會如此。

他話語方出,即聽一聲輕笑道:“那可不見得吧!你別口出大言了。”

那聲音方出,他們齊都一驚,抬頭望著聲音的來源之處,只見高大的冢上,此時竟站立了一個飄逸的身影,在明月輕風之下,看來甚是瀟灑。

他不知是在什麼時候來的,竟能夠瞞過這些一流高手的耳目,僅這份輕功,就可以稱雄於武林了。

森羅絕丐心裡一驚之下,立時大怒,他大喝道:“何方鼠輩,鬼鬼祟祟的,替我下來!”這聲怒喝中,他振臂長身,躍起三丈,直上冢頂。

他身形一起,飄渺酒丐忙喝道:“鄭長老!不要這樣!”

但他話出口已經太遲,那屹立在冢上的怪人,見森羅繼丐躍上,他朗笑一聲,飛身躍下迎上前去。

在空中,森羅絕丐很清楚的看到來人是一個身著灰衫的青年,他忖道:“這乳臭未乾的小子,竟找上我來,直叫瞎了眼……”因而他哼了一聲,左掌一幌,右掌斜劈對方胸部,其勢快捷絕倫。

那飛瀉而下的灰衫青年,見來掌兇猛,他雙臂一抖,整個身子平空頓了頓。

不見他任何作勢,他那分開的雙臂,竟又合攏起來,正好將森羅絕丐劈出的右掌給挾住。

森羅絕丐只覺一股柔和的力量,緊緊束住自己右臂,那發出的掌力,竟消失於無形,他不由得凜然大驚。

急忙中,他左掌倏化絕招,幌起數道影子,握拳直撞對方面門,那彎曲的左肘,擊至對方臂彎裡的“曲池穴”。

下面雙腿連連踢出五腳之多,直奔對方“湧泉穴”,順勢直上腿彎“陽關”、“陽凌泉”雙穴,並可直挑對方“陰囊”要穴,端的奧妙無比,而又狠辣絕倫。

灰衫青年此時也不禁凜於森羅絕丐確有絕藝,他讚道:“好功夫!”

在空中,他尚能吐氣開聲,就憑這功夫,足可稱霸武林,而罕逢敵手了,所以森羅絕丐一聽,心知自己這幾招又是落空了。

果然這下不出他所料,灰衫青年在說話中,那合著的雙掌,有若鬼魅似的放了開來,一擋面門,一按胯下,腰背一曲,在虛空中裡一彈,有如一隻蝦子樣的,倒彈出三尺,剛好避開森羅絕丐這一拳五腿。

森羅絕丐身子一窒,體內真氣已經變濁,他只得墜落地上,而那灰衫青年卻在空中飄了兩飄,方始緩緩的飄落在距他五尺之外,有如一片落葉似的,輕輕地不帶一絲聲息。

這些動作在作者寫來慢,但在當時可僅是一瞬間的功夫,那站立旁邊的其他三丐,也未及阻擋,眼睜睜的看著。

森羅絕丐落地後,羞紅著臉,怒吼一聲,額下那些虯髯,頓時胃立如刺,他提起雙掌,放在胸前,眼中好像要冒出火樣的,瞪著那五尺外的灰衫青年。

灰衫青年毫不介意的,邁著方步,文雅的向著飄渺酒丐,合掌拱了拱手道:“於幫主你好。”

飄渺酒丐一見這青年面目,平庸,毫無出奇之處,兩目亦如常人一般,沒有絲毫神光。

若非剛才見到他那份超絕的武功,實在料想不到他會是一個武藝高強之士。

他眼見這灰衫青年,一身的神奇妙絕奇功,心中不禁興起一種老朽的感覺,他叱住了森羅絕丐,正容道:“少俠即是約老叫化我到此的?”

灰衫青年點頭道:“正是在下”

飄渺酒丐聞言急問道:“那麼敝幫老知主之下落如何?”

灰衫青年道:“幫主不須著急,且聽在下慢慢道來。”他看了下森羅經丐腳下,輕笑一聲道:“各位且請坐下”說著他首先坐在地上。

那森羅絕丐被飄渺酒丐喝住,他強將怒氣壓下,此時見灰衫青年眼睛看著自己腳下,他不由自主的,也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腳下。

這一看頓時他的臉色大變。原來他腳下那雙皮靴,此時已經被灰衫青年給劃出一個大洞,因他剛才怒氣上衝,故絲毫沒感覺到腳下,已經被人給做了手腳了。

現在一看真使他從背脊上寒起,因為剛才若非對方留情,那自已這隻腿可全賣出去了。

其餘丐幫二老及飄渺酒丐,看到了這個情形,心中也都產生各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飄渺酒丐此時遠非在酒樓裡那種忘形的模樣了,他自己立刻坐在地上,示意三位長老也都坐下。

他正經的問道:“少俠武學的造詣,實已至絕頂之境界了,不知令師是誰?哦!我老叫化還未請教少俠尊姓大名,以及本幫法杖翠玉杖之下落。”

灰衫青年答道:“在下李劍銘,家師系落星天魔……”

他這話一出,嚇得這席地而坐的四個老叫化子,都跳了起來,飄渺酒丐道:“那你是曾上少林的那個……”

李劍銘微笑的點了點頭道:“在下正是落星追魂。”

飄渺酒丐奇道:“你怎麼又是這等模樣呢?”

李劍銘道:“這已不是我本來面目,在下系因仇家過多,故而經常易容變形……”

飄渺酒丐恍然道:“哦!原來如此!那麼雲龍一現也就是你了。”

李劍銘含笑不作表示,他從腰間抽出翠玉杖,說道:“四年前,在下在洛寧城外遇見過竹杖神丐……”他把自己的遭遇,與竹杖神丐有關的,都告訴了他們。

但他卻沒有把竹杖神丐被白骨邪魔所害之事說出,他只說到竹杖神丐自己走火入魔,而致於死去。

因為他不願讓丐幫牽連到他整個報仇的行動理,他曾發誓要自己親手把白骨邪魔給碎屍萬段,故而他隱瞞了許多事。

但僅僅這樣,就夠他們唏噓再三的了,他們為竹杖神丐的死,而悲傷著,但也為李劍銘能列身為丐幫第四長老,而歡欣著。

李劍銘簡單扼要的說完之後,他掏出了那本丐幫打狗捧法中最後三大絕招的小冊子,連同翠玉杖要交給飄渺酒丐。

飄渺酒丐惶然道:“這個正式傳藝大典,須本幫全體二袋以上弟子,聚合一起,才由前任幫主傳授,現在尚未召集通知二袋弟子,故我不能接受。”

須知丐幫每一代交替,須由上代幫主先行讓下任幫主主持全幫幫務一年,待一切都很好,那時方才由幫主以翠玉杖交給下任幫主,並傳以打狗棒法的最後三大絕招。

如此,方始能算一個正式的新幫主產生,故飄渺酒丐堅持不能接受翠玉杖。

李劍銘聽清飄渺酒丐的解釋後,他甚覺為難道:“這怎麼好呢?我現在要趕到陝西去……”

說到這兒,他心神一轉,說道:“固然你們幫規是如此規定,但此時你的情形已經特殊,因為你已超過一年的時間了,已可以算是正式幫主,故無須再來什麼大典。”

他說到這兒,頓了一頓,眼睛看了他們一眼,又說道:“現在只要我補充的將這三招傳給你,那就算一切手續都圓滿了,於幫主,你說是嗎?”

飄渺酒丐聞言,回頭望了望其他三位長老,見他們都點點頭,於是他也只好點了點頭道:“既然李長老如此說,那我老叫化也……”

李劍銘揮了揮手,示意飄渺酒丐不要說下去。他把那本薄薄的小書交給飄渺酒丐。

飄渺酒丐連忙跪倒在地,說道:“丐幫第三十代幫主余光中拜領絕藝,今後誓為本幫謀取福利,使能永存於江湖。”

李劍銘拿著竹杖,走出五尺之外,立定之後,他說道:“現在注意看著我。”

這時那其餘三長老,也都分別躍開站在四面把風去了。

李劍銘手拿竹杖,迎空一抖一幌,劃出一個大弧,身體美妙地向後一彎,竹杖變幻莫測的顫抖點出……

他喝道:“這是‘打斷狗腿’。”

竹杖擊出前面四個方位之後,他倏地一收竹杖,將身子一屈,提起右足,以左足為軸,左掌擋住面門,竹杖自胸推出,一個旋轉,像陀螺樣的,轉身回頭,帶起一股巨大的漩渦。

只見到一片綠影包緊地的全身,那點出的杖影,根本分不出擊向何處,的是奧妙絕倫。

他喝道:“第二招‘趕狗入洞’。”

正當他將第二招使完,待要演練第三招時,突地自廟那邊傳來數聲喝叱,幾道黑影直奔此地而來。

把守這個方位的一個長老,連忙躍了過去,阻擋來人前進……

李劍鋒看都沒看,此時對飄渺酒丐道:“這是第三招‘臭狗翻身’,為打狗棒法之最大精華所在,奧妙無比,你可要看清我出招的都位。”

他倒握竹杖,左足斜跨一步,左掌虛幌,右手杖頭自左掌下點出……

正當此時一聲女人驚叫傳來,夾著那丐幫長老的怒喝聲,以及一個狂傲的笑聲。

李劍銘一聽,他心裡一楞,忖道:“這女人的聲音好熟!”

他這念頭還未想完,一個女人急急忙忙的衝了過來,她好像是大受驚恐,所以根木沒看清前面,便直奔而來。

李劍銘看見這女人篷頭亂髮,衣上被撕破甚多地方,但他仍然可以看清她是誰。

一時他收回竹杖,靜立不動,彷彿心裡想到了什麼……

那女人直奔過來,後面一個男人急忙的追著,他輕功高明之極,腳下有如行雲流水,很快地,便追近這女人身後,這一走近,可清楚看到他是個很俊俏的青年,只是有些浮華。

此時其餘兩位長老,也都聞聲躍了過去,幫助另一長老,共御來敵。

這追近的男人笑著說道:“小乖乖!你還想跑?”

他一伸右臂便要抓住她,眼見她就要被抓住,但突地

自旁邊點來幾下綠影,直奔他腕脈穴道,快捷有如鬼魅。

他輕哼一聲,右手飛快的一翻,五指箕張,直往那綠影中抓去,左手倏伸而出,仍然抓向那少女。

以他的經驗來說,自己這一招,是準可抓住那綠色的兵器。但這下卻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那綠影一幌,竟然“叭”地一聲,打中他右手虎口。

一痛之下,他迅即一驚,連忙收回雙手,倒退出三尺之外。

他揚目一看,只見一個灰衫的少年,手拿一根翠綠的竹杖,屹立在面前,那個少女驚惶地站在灰衫青年的後面。他怒道:“你就是丐幫幫主?竟膽敢破壞少爺好事……”

這時飄渺酒丐上前笑嬉嬉地說道:“不敢!老叫化我就是丐幫幫主,請問少爺有何要事。”話語之中充滿了嬉笑之意。

那俊俏的青年哼道:“你這死叫化,竟敢攔阻少爺好事!”

飄渺酒丐裝出惶恐的樣子,問道:“請問少爺尊姓大名?”

那少年冷哼一聲說道:“少爺花花太歲,系河套煞君之子!”

他此話一出,飄渺酒丐頓時一怔,他這下可真的惶恐起來,道:“你就是鍾老前輩的少爺?他不是已經作古了嗎?”

花花大歲哼道:“放你的屁!他老人家硬朗得很……你既然知道我是誰,快把這小妞交還我!”語氣狂妄自大,簡直是目空一切。

須知這河套煞君為邪道第一高手,昔年與中原神君並列為正邪兩大絕頂高手,但他們卻從未見過面。

因這河套煞君一向居住河套,天蜈官裡,甚少來到中原,但他的徒子徒孫卻遍佈天下,而且都是黑道邪門的絕頂高手,就算是那白骨邪魔亦是他的晚輩弟子,故提起他的名字來,江湖上沒有不震驚的。

在百年前他即要趕來中原找落星天魔,但當時落星天魘已在泰山遭受圍攻,以致於失蹤,故他仍然留在河套。而各派亦因傷亡慘重,未能遠赴河套。

他也就仍然雄據邪道第一高手的寶座,但三十年前傳他因縱慾過度而致於死在河套的天蜈宮裡,江湖上的邪魔外道也都消聲匿跡,自此江湖平靜了數十年。

但此次飄渺酒丐竟親耳聽見他仍然健在人間,怎會不悚然大驚呢?他根本沒注意到花花太歲口出穢言了。

他猶疑了一下,回頭對那少女道:“你是何人門下,令尊何人?”他想知道是否有保護的必要。

那少女低頭道:“家父顧凌武,系銀麒堡主……”

她的話未說完,飄渺酒丐嚷道:“你就是顧凌武那小子的丫頭?走,我於某人不管這閒事!”

那花花大歲此時走上前來,便欲抓顧鳳霞。

這時一直靜立在旁的李劍銘,他冷哼一聲,擋了上前,右手竹杖一揮,揚起一片青色光影,他喝道:“回去!”

那道光影將花花太歲直逼得退出數尺,方始立定腳步,他怒道:“無知小輩,竟不怕死,阻擋少爺!”

喝聲中,他一抄衫下,拿出一把白骨摺扇,身子一移,欺近過來,摺扇直點李劍銘胸前要穴──

飄渺酒丐見花花太歲動起手來,他連忙說道:“李長老,不要動手……”

李劍銘此時心中大怒,他見這輕浮的少年,竟是走中官向已進招,藐視自己過甚,而飄渺酒丐竟也懦弱至此地步。

他喝道:“看!‘打斷狗腿’!”

他手中竹杖迎空一抖一幌,劃出一個大弧,身體美妙地向後一彎,竹杖變幻莫測地顫抖點出……

只聽“噗!噗!”兩聲,花花太歲驚叫一聲,倒躍出丈外,空中一溜白光,飛出數丈之外。

他的兩手空空,虎口汨汨出血,顯然已經落敗……

他怔怔的望著李劍銘,停了一下,他說道:“你是何人?難道你不怕河套煞君?”

李劍銘仰天一個哈哈,他說道:“我落星追魂向來手下不留活口,也向來不怕任何人,管你什麼河套煞君?”

說完,他毫不作勢的,身形移出八尺,竹杖一伸,往花花大歲當頭劈下。

驀地裡……

一道黑影從空而降,喝道:“何方小輩,竟敢口發狂言,吃我一掌!”

強勁有如山崩的洶湧掌力,當空壓到,威勢嚇人。

李劍銘劍眉一軒,左足斜跨,同時左掌虛幌,右手杖頭自左掌下點出,他喝道:“臭狗翻身!”

只聽一聲輕響,夾著一聲慘叫,那空中躍下的人影,在虛空裡連翻三個筋斗,倒跌出二丈之外。

他一落地,蹌踉的倒退了幾步,方始穩住身形,他臉上變色的看著李劍銘,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原來他躍起三丈,劈出自己的“陰煞掌功”,以雷霆萬鈞之勢劈了下去,原道這下對方還不立即了帳。

但卻只覺掌力一接觸到對方左掌,就立即消失了掌勁,因為那是沒有著力之處,有股軟綿綿的感覺。他心裡一驚,卻只見一道綠影直奔自己咽喉,急忙裡,他只覺惟有倒翻出去,方始能避過對方這招。

故而他一仰頭,倒翻出去,但這下可不妙了,那股軟綿綿的掌勁,順著他的勢子,直圍過去,箍住了他的身子,連翻三個筋斗,方始束縛一鬆。

這種奇妙的招式,叫他這遠處邊陲的人,驚得怔在一旁。

李劍銘揚目一看,見到這是一個全身漆黑,矮小長鬚的怪老頭。

他一回頭,看了看驚呆了的顧鳳霞,他輕笑一聲,將竹杖交給飄渺酒丐,正容說道:

“丐幫絕學系歷代幫主集其一生之智慧所創,奧妙莫測,願幫主能夠詳加領會,以不負老幫主所託。”

飄渺酒丐肅然道:“本幫今後尚請李長老你能時加照拂……”他將竹杖牌今符交給李劍銘。

李劍銘頷首收下,他此刻將臉一扳,道:“你們倆人辱及我落星追魂,今日看在你等無知,饒你們一命。”

他說到這兒,頓了一下說道:“但是死罪雖免,活罪難消,你們自斷一肢……”

那矮老頭聞言怪叫一聲,說道:“小子口氣真大,我寒江釣叟還沒遇見這等狂妄之人—

─”

李劍銘說道:“現在就要讓你見到”他單掌一立,便待發招。

正當雙方劍拔弩張之時,數條人影躍了過來,緊站在矮老頭背後。丐整三大長老也同時躍回,站在飄渺酒丐背後。

矮老頭對那五個奇形怪狀的野人,嘰哩咕嚕的說了幾句話,那五個人野人登時大怒,傑傑怪叫聲裡,鬨然一起,撲了過來。

李劍銘哼道:“替我滾回去!”

他雙袖一拂,兩股不同的掌力發出,直撲躍來的五個野人。那道掌風,將他們五人撞出五尺之外,跌倒地上。

那矮老頭忙帶著花花大歲,此時躍了開去。

李劍銘喝道:“那裡走!”

他不等五個野人讓開,提氣飛身,躍起五丈多高,斜飛而出,在空中四肢張開,撲向飛奔而去的兩人。

矮老頭一聞喝聲,連忙加速奔走,但只走出數步,便覺當空呼嘯之聲,他趕忙一挫身子,運足身功力,推出一掌,挾著無匹的狂飈,迎上半空。

他掌勁一出有如泥牛入海,抬頭一看,只見李劍銘在空中,四肢幻化成無數絕招,直罩自己渾身穴道。

他心中大駭,一彎腰,反手從背上抽出一根鋼鑄短竿,他一揚一拉,那竿上飛起一道細釣絲,上系一個半圓的鋼環。

那個鋼環挾著悠悠風聲,打到李劍銘胸前“鎖心穴”。

李劍銘右手一探,抓向來環,左手一纏,往那線上纏去。

但那鋼環竟是一縮,好像活物樣的,又轉頭打到他小腹“氣海穴”,快若靈蛇輕舞。

李劍銘雙手頓時落空,他輕咦一聲,右手駢指作掌,斜斜的一削,左手握拳直擊,隨著墜下的身形,向下撞去。

只聽慘嗥一聲,寒江釣叟整條右臂變得血肉模糊,那根釣竿的釣絲,吃李劍銘單掌一削,削成三截,隨著那條折斷的右臂,倒跌出三尺之外,落在塵埃裡。

他痛得渾身顫抖,但他仍然硬朗的說道:“小子你有膽可到河套天蜈官來”

李劍銘冷笑地叱道:“住口!我落星追魂走遍天涯,還在乎你那天蜈官不成!叫河套煞君親自到中原來找我落星追魂”說到這兒,他眼睛一斜,喝道:“小輩休走!”

他飛身躍起,追向那逃跑的花花大歲,在空中他雙足飛快的踢出,踢中花花大歲腿部穴道。

他落在地上,提起仆倒地上的花花太歲,說道:“好色淫徒,人人能誅,我說今日饒你一條狗命!留下你的左臂,滾吧!”說著,他雙手微一使力,只聽“格登”一聲輕響,花花大歲慘叫一聲昏了過去,那條左臂齊肩折斷……

他右臂一揚,將花花太歲扔給寒江釣叟喝道:“現在滾罷!”

寒江釣叟怨毒的看了他一眼;說道:“小子,記住,河套煞君自會找你算帳,那時……”

李劍銘聞言,怒目一張,嚇得他連忙招呼一聲那些剛剛掙扎爬起的五個野人,飛奔而去。

飄渺酒丐上前道:“李長老,今天你闖的禍可大了。”

李劍銘揚苜道:“一切的事都有我落星追魂承擔。”

此時顧鳳霞走了上前,斂衽說道:“謝謝大俠相救大恩”

李劍銘看到她瘦削的臉龐,已沒有以前那樣豐潤,他盯了她一眼,搖了搖頭嘆道:“你這次出走江湖,可是找尋李劍銘的下落?”

顧鳳霞瞪大了眼睛,焦急地問道:“大俠你可知道他的下落?”

李劍銘說道:“他已經葬身在萬丈深淵之下,脫離這個人世了……”

那飄渺酒丐驚詫的看著他,不知是怎麼回事。

李劍銘說完話,搖了搖頭,對飄渺酒丐拱了拱手,飛身拔起五丈,在空中一個轉折,消失了影子。

夜空裡傳來了朗吟聲:

“單騎走遍天涯路,

落星追魂天下寒。”

這兒留下了丐幫四人,他們困惑地聳了聳肩。

這兒留下了顧鳳霞,她傷心的擦了擦眼角的淚珠。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2 21:07:58


第 六 章  情絲難纏

黑夜還沒有過去,一切的事情仍然可能發生

李劍銘施出‘流星飛逝’的絕頂輕功,飄飛在夜空裡,將自己的影子,遠扔在背後。

將近深秋,夜色涼如水。

李劍銘僅只著一襲單衣,晚風吹起了他的衣袂,但卻吹不掉他滿腦的雜思,他一路上想道:“顧鳳霞竟然為了找尋我,而離開了她那正在不安的家,置銀麒堡於不顧,行走江湖,到處找尋以她一個女流之輩,在這茫茫的天涯裡,要想能找到名不見傳的李劍銘,那可不是一件輕易之事………

“唉!剛才她聽見我說李劍銘已經死去,那股絕望而又震驚的表情,是多麼的令我感動啊!從來沒有人像這樣的關懷過我,為我的遭遇而傷心………啊!不,應該說還有一個,那個首先闖進我心坎裡的少女,曾給我許多的歡暢,甜蜜的回憶,但是

“現在呢?現在只留下滿腔的悲痛………”

想到了這兒,他痛苦的搖搖頭,輕聲吟道:“歡樂的往事,已不再可喜;哀傷的往事,卻仍然可悲。”

在淡淡的月光下,此時已可看到遠處的洛陽城,那高大的城樓,在夜色下看來,更是肅穆莊嚴。

他放慢丁速度,緩緩地向前走去。

道旁高梁杆被風吹得發出一陣聲響,夾著四野傳來的微弱的秋蟲鳴聲,組成一闕秋夜曲。

他浴著月光,揹著雙手,緩緩地踏月而去,他緩慢前去的背影,看來是那樣瀟灑、寧靜。

但是他的心裡,卻是思潮起伏,剛才顧鳳霞的那種哀怨、嬌柔、失望、悲痛的表情,深深的震撼了他的心,他喃喃地說道:“我郡樣對她是否應該?她曾經給我安適,給我有一個好的環境,把內傷療好。

“雖然她的父親得罪了我,但她並沒有對我有任何不利之處啊!除了她的驕傲自大之外,她亦是一個善良的女孩子,就看她那次在堡裡能捨身救父的情形,她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子………

“以往我的心裡已經被公孫慧琴的影子,給塞得滿滿的,所以我明明知道她對我的一番情意,但我卻不能不避開她。

“現在我所愛的人背棄我而夫,但她卻抱著一點點的希望,來到洛陽找我………

“唉!我卻這樣狠心的對她那樣!我是否應該呢?………”這些思潮一直盤迴在他的腦際,使得他甚是煩惱不安。

須知他此時的心情最是矛盾了,一方面他曾經嚐到失戀的苦味,所以不敢再蹈覆轍,讓自己再置身於另一個愛情裡。

而另一方面由於心裡失去了依據,空虛得急需另一個影子來填滿它,而恰在此時,顧鳳霞又在這種場合裡出現,又在這種原因裡出現在他的眼前,他怎能不為之而心情激動呢?

何況現在的顧鳳霞已變得那樣嬌柔,瘦弱,這與她以往那種狂傲,蠻橫的樣子,完全相反,反而增加了一種楚楚可憐的動人風韻,惹人為她撥動心絃,而願意保護她。

所以剛才他眼見花花太歲竟要汙辱她,所以心中妒火勃發,欲置對方於死地。

但後來心情一矛盾,乃僅只令花花太歲白斷一臂;這種矛盾的思緒促使他如此做,而不顧其後果如問,也不管對方的來頭多大。不過這點他自己並不知道………

且說他邊走邊想,慢慢的走近城門了,此時自城內傳來了三響更聲,告訴他已至深夜。

那寂寞空靈的更聲,敲斷了他的思緒,他悚然一驚,自幻想裡驚醒了過來,抬頭一看,已經快碰到那關得緊緊的城門了。

他啞然失笑著自己的失神,此時他一提袍角,輕飄飄的縱上了城樓,待要飛身躍下街上……

正當此時

不遠的屋角上閃現了兩道人影,飛也似的奔馳過來,他屹立在城樓上看著那飛奔過來的人影,忖道:“最近幾天洛陽城裡競平空來了不少武缽中人,他們總不會全是被洛陽大豪請來的……”敢情他現在是想到了數月前,飛身入洛陽大豪家裡,找張大胖報仇之事。

那時洛陽大豪家中盡是些英雄好漢,甚多三山五嶽的豪傑,都趕來洛陽,預備一見雲龍一現因為他前些日子掌劈華山元真道人,打死崑崙的神鞭飛叉,又把飛鳳堡二堡主雙掌託塔歐陽勝的雙臂折斷………

這一連串的驚人舉動,飛快地傳出了江湖,真個是把整個江湖都震撼起來,所似各方豪傑,紛紛趕來洛陽也就被洛陽大豪給招待在家。

那天他輕易地摸進了張大胖的房中,將熟睡如死的張大胖提了起來………然後他很乾脆的點了張大胖的死穴。將張大胖扔在大廳之中後,他飄然的飛出了洛陽大豪家中,沒有任何人知道他曾經進去過,直到張大胖的屍體被發現之前………

僅一瞬間,那兩條人影便距此很近了,他抬頭一看,見是一高一矮的兩個漢子,臉上圍著一層面幕,僅露出了眼珠在外。

在那個高一點的漢子肩上,扛著一包長長的東西,遠看不出,這一走近,便可看出是一個人的模樣。

李劍銘心裡一動,便施出輕功,迎上前去。

那兩個漠子方飛奔而來,突然風聲一響,眼前便佇立了一個人。

兩人都心裡一驚,立時止住步子,注眼一看見到面前站立的是一個身著灰衫的少年,面目平庸,毫無出奇之處,滿身都是土裡土氣的樣子。

那較高的蒙面漢,看了下那個矮一點的,說道:“嘿嘿!這個雛兒,真是吃了熊心豹膽。

竟敢惹上我們兄弟的頭上來。”

他側著頭斜視了李劍銘一眼,冷笑一聲道:“你這土小子敢情是活得不耐煩了,你不看一看老子………”他話未說完,只聽“拍”的一聲響,瞼上已捱了一個重重的耳括子。

這下耳光直打得他耳聾眼花,金星直冒,怔了好一會兒方始定下神來,這才發現肩上扛的人,已經到了對方手裡。

那站在一旁的矮個子,這時怒吼—聲,躍了過來,揚起雙拳,一奔下頷,一奔右脅,直往李劍銘身上打來。

李劍銘側身一讓,駢雙指,飛快地往來拳敲去,只聽‘呵喲’一聲,那人抱著右拳,一屁股就坐倒屋上。

他雙指一劃,“嗤”的一聲,將那個長形布袋劃開,只見裡面是一張滿布紅霞的桃花笑臉,臉上充滿了甜蜜柔和的表情,尤其是那一排長長的睫毛,看來更是惹人遐思。

他看到了這個熟睡了的女人的瞼頰,心裡不由一震,忖道:“怎麼她會受到暗算………”

這念頭還未想完,他便覺得後腦風響,冷森森的刀鋒,已將劈至頸上。

他毫不作勢地,腳下輕飄飄的移前三尺,一個飛快的轉身,已面對那背後偷襲的漢子。

他低叱一聲,兩指一挾,已將一把單刀給奪了過來,他雙目倏張,怒道:“是誰唆使你們夤夜劫盜良家女子?”說著,他毫不在意的兩指一夾,只聽‘格登’一聲,那把單刀,已經一斷為二。

那站在面前的瘦高蒙面漢,此時輕聲驚叫一聲,眼中露出驚悸之色………

李劍銘低哼一下,右手一揚,一溜白光直射出去,已將那想偷偷逃跑的矮個子腿上麻穴給打中,“噗通”一響,已扒倒瓦上,不能動彈。

那站在面前的漢子,此時嚇得雙腿直是抖動,剛才那股威風已經不知道飛到那裡去了。

李劍銘提起手中半截單刀,振臂一揚,擲了出去………

只聽“噗’”一聲,面前的瘦高漢子,已經雙膝跪倒屋上,那飛出的半截單刀,擦過他的面頰,將他面上蒙著的布巾給割斷,落了下來。

李劍銘一看是個面目猥瑣,鼠目鷹鼻的中年漢子,此時他正在連連叩頭道:“爺台饒命,爺台饒命!”

李劍銘冷哼一聲說道:“你且說是誰叫你用迷香,偷劫這個女子的?”

那漢子惶然道:“小的叫白花蛇,是洛陽大豪錢太爺的門下,他老人家為了討好‘虎面佛爺’,所以命小的兄弟倆在洛陽找青樓的姑娘………

“昨天‘虎面佛爺’說已經厭倦了吃那些剩飯殘菜,要找個新鮮的姑娘,所以錢大爺命小的到悅來客棧把這位姑娘給劫了出來。他已經患病臥在床上,故此沒有用悶香………”

他方說到這兒,見到面前這灰衫青年張開著的眼睛,自裡面射出一股懾人心絃的神光,他心裡一寒,顫聲道:“少俠饒命………”

李劍銘此時憤怒填膺,胸肺好像要爆裂一樣,他恨聲道:“好賊子!”

怒聲中,他袖袍一揮,白花蛇一個身子,平飛出三丈,“叭噠”聲響裡,已經跌死在街道上,夜裡的寧靜,被一聲慘叫給擊破………

李劍銘腳下輕移,已經蹴上伏倒屋上的另一漢子背心“命門穴”,他右足一勾,將那已失去了生命的屍體,同樣的踢下街上。

他低頭看了看緊閉著眼睛的劉雪紅,只見她吐氣如蘭,呼吸甚是急促,一股溫馨的芝蘭香氣,直撲入鼻裡,他畏懼地將頭側了開去………

躊躇著一會,他仍然呆立在屋頂上,不知要怎樣才好,他心裡起伏不定,伸手摸了摸劉雪紅的額頭,只覺著手熾熱,他忖道:“她已經病了這麼重,非要請郎中給她醫一醫才可,否則太危險了………”

現在我還是送她回悅來客棧………啊!但是我卻不知道她住在那間房………

罷了,我還是把她帶回我的房裡,明天找個大夫………想到這裡,他便起步飛身躍回自己住的那家平安客棧。

一路上,他將包袱緊緊的包好,免得讓冷風吹上劉雪紅的身上,他看到在懷裡的劉雪紅輕聲出,端的是奧妙詭異………

他收回右手後,自言自語道:“老道的這招,的確詭絕無比,誰也會為那已劈出的劍影所迷惑住,就這樣他的生命已經算是快完了,因為劍尖已經刺穿他的咽喉。”

這招正是華山六合劍法中的絕招“海市蜃樓”,當日元真道人施出這招絕學,以李劍銘這等功夫的人,也差點喪命於無常,可見它的威力了。

李劍銘遇險後,以他的絕頂智慧,把這記絕招,硬生生的記了下來。

經過數天的演練,已經能夠完全的瞭解其中真髓,至此,他也不禁為這招絕招而驚異。

然而到他大鬧華山時,華山派的弟子,將更為他曉得這招,而驚詫莫名。

且說李劍銘此時走到牆角,將盆裡汙水倒去,然後將熱水壺提起,倒了水,舒服的洗了個臉。

他雙臂向後一伸,伸了一個懶腰後,把桌上的茶杯倒滿。

正當此時,店小二帶著一個大夫進來,對他說道:“公子,大夫替您請來了,還有什麼吩咐沒有?”

李劍銘掏出一兩碎銀,交給小二道:“你去跟我煮一鍋小米稀飯,買點醬菜來,餘下的都賞你喝酒。”

店小二諾諾連聲,歡天喜地的走了。

李劍銘拱手對那大夫道:“敝人舍妹不慣,染上疾病,有煩先生施展回春聖手,能使舍抹早日康復”

說到這裡,床上嬌聲嚶嚀了一下,李劍銘頓時兩頰飛紅,幸而那大夫是個老花眼,沒有注意。

大夫見到他如此說,他也對李劍銘一拱手道:“公子客氣了,嘿嘿客氣了。”

李劍銘也不多客套,他連忙走到床前,揭開帳子,看見劉雪紅睜著雙眼看著帳頂。

她正在奇怪自己房裡怎會有個男人,這時一見帳沿被揭開,她本能地右手揚掌一擊,櫻口一開,便待暍問。

那知右手剛一揚起,便被一隻結實的手掌,給握得緊緊的,自己唇上也被一隻手給掩住。

他心裡大驚,側目一看,見到是一個丰神朗逸,玉面朱唇的美男子,那正是她每一時刻都在懷念的李劍銘。

她不禁羞意湧上面頰,嚶嚀一聲,閉上了眼睛,她感覺到他那強壯的手掌,彷佛有一種熱力滲透出來,於是她在顫抖著,心坎裡小鹿直撞………

李劍銘輕聲道:“姑娘染疾,昨夜為歹徒所劫………唉!一切詳情待小生等下告知,現在大夫已來,請姑娘原宥這個………”

劉雪紅“唔”了一聲,點了點頭。

李劍銘方始驚覺自己的手………他立刻飛快的收回雙手,尷尬地輕聲道:“對不起!”

他把頭伸出帳外後,乾咳了一聲,說道:“妹妹,把手伸出來,好給大夫診治………”

那大夫坐在床邊的椅上,五指輕輕地,放在帳內伸出的柔荑上………

好一會,他方始站了起來,對李劍銘道:“令妹僅是心胸煩思鬱積,加上稍受風寒不加註意,故而內外交迫,方才抱病臥倒。”

他走到桌邊,坐下後提起筆來,開了一個藥方,對李劍銘道:“現在只需服下我所開的三帖藥,則令妹之疾,定能霍然而愈。”

李劍銘連忙道謝,並自懷裡掏出一錠約十兩的銀子,交給大夫道:“這些診金,請先生收下”

那大夫一見他出手如此之綽闊,心裡嚇了一跳,急道:“不需這麼多!公子,只要二錢銀子即可………”

李劍銘道:“先生無須客氣,請笑納。”

推辭了好久,那大夫方始千謝萬謝的將銀子收了下來,李劍銘還親自送到門口。

正好這時候,店小二提著一鍋稀飯走了進來,他喊道:“相公,稀飯已經煮好,小的跟您老煮得又香又好吃………”

李劍銘制止他再說下去,拿起桌上藥方,又掏出三兩碎銀,囑店小二去抓好,煎好端來。

那店小二看這下最少也可剩上個二兩銀子,他樂得咧開嘴,連忙走了出去。

李劍銘走回床邊,揭開帳子對劉雪紅說道:“姑娘,請寬心,藥馬上就來了………哦,你可要先吃點小米稀飯?”

劉雪紅瞪著雙眼,凝視著他,把自己的滿腔情意,都表露在眼裡………

李劍銘看著她那瑩澈有若秋水的眸子,他感覺到是那樣的熟悉,彷佛那又是最近發生的事,彷佛他又回到以前那些歡樂的歲月裡………

他痛苦的呻吟了一下,喃喃道:“你不是她,你不要騙我………”他掩上了臉,喉裡低吼了一聲。

劉雪紅好似大受驚恐,她用纖手掩著口,驚詫地瞧著李劍銘,她心裡泛起一種難言的滋味,那既不是酸,也不是甜,更不是苦和辣了,也許是混合起來的的另一種滋味但她自己並不知道,也感覺不出。

李劍銘的情緒震盪著,那生平第一個闖進他心扉裡的倩影,那個使自己為之心碎的倩影,又浮現在眼前………

他現在又看到了那同樣的一雙秋水無塵的眼睛,那雙眸子裡漾溢著說不盡的情意,海樣深的柔情,他撫摸著自己破碎的心,仍然是滴著鮮血。

於是他悲痛著自己的不幸,感懷著自己的遭遇,痛恨著那負心的女人………

他正在掩臉傷心之際,一隻灼熱的纖手,輕輕的撫摸著他寬闊的背郡,溫柔的拂過他的手臂,這使得他的情緒漸漸鎮靜,慢慢的恢復常態了。

她柔順地輕聲道:“讓那些痛苦的往事,化成一縷輕煙,飄開你的心裡;讓那些黑色的回憶,化成一場春夢,永遠忘掉它吧!”

“因為在你的前面,是一片輝煌燦爛………何況還有人會掛念你,會為你而………”說到這裡,她的瞼更紅了。

她揚目一看,見到李劍銘正睜開著眼睛,日光炯炯的看著她,她不禁嬌叫一聲,閉上秀目,臥倒床上,將被子拉到頭上,把臉蓋住。

李劍銘情緒已經完全穩定,把帳子放下,走至桌邊。

正當此時,店小二將藥罐子端來,頓時一股藥香味揚溢在空氣裡,小二瞼上堆著笑道:

“公子,藥已經煎好了。”

李劍銘點頭道:“你放在桌上,我自己來,現在已經沒事,你走吧!”店小二應聲走了。

李劍銘把藥倒好,端到床前,放在一張椅子上,又把稀飯端在旁邊,他說道:“你自己可以動手罷,吃完藥,你小睡一會兒,我現在到悅來客棧去替你把行李馬匹取來。”他走了兩步,方始一停腳步,回頭道:“哦!我都忘記問你,住在那號房?”

她此時心裡不大高興,恨聲道:“我住在三號房,不過你不必去,我等會要回去………”

李劍銘也沒理她,心知這是氣話,所以他逕自走了出去,反手將門又扣上。

待他將東西拿來,又在隔壁開了個房,等一切辦妥後,已近正午了。

他重又回到房裡,見劉雪紅已乖乖的吃完藥,稀飯也喝了少許,熟睡著未醒。

於是他輕輕走出房間,去做自己的事了………

★★★

一天的日子,又將要過去了。

黃昏時分。

斜陽灑在一個廣大高聳的屋宇上,也灑落在寬闊的庭院裡………

這兒所住的是洛陽城內,唯一的土霸主洛陽大豪的家宅,此時正開始熱鬧起來。

東院裡住的各正派弟子,此時正在下棋、聊天,談論著這次途中的所聞所見,說些本派的獨特手法,以及此次來到洛陽的目的………

西院裡住的黑道豪傑,此時亦正在吹著各人自己的英雄事蹟,有些人在談論著揚州妓院裡的旖旎風光,有些人在說北方的大妞兒美妙無比………

洛陽大豪一支菸槍在手,橫躺在床上,吞雲吐霧,在大練其“呼吸功”。

“老爺,外面一人求見,遞上這個紙帖………”

錢登亮哼了聲叱道:“蠢才!有人來找,要叫他找師爺,怎麼在這時候找上我呢!’他一面罵,一面拆開來看。

只見上面畫著一個星星,拖著一條尾巴落下,旁書:“落星追魂天下寒。”

他一看之下,登時瞪大了眼睛,張開著嘴,手在顫抖著,那根菸槍“叭”的一聲,掉在床上。

他顫慄著驚道:“落……星……追……魂……”

他跳了起來,忘形地跑出門去,連鞋子都沒穿,他大呼道:“落星追魂!”

正在此時,他後面一聲低沉的聲音說道:“不錯,是落星追魂。”

他心中大驚,猛一回頭,見到是一個身著灰衫的虯鬚大漢,正站在離他一丈之處,凝視著他,那股冷冷的目光,令他不自然地打了一個冷顫,他囁囁道:“你是誰?”

那虯鬚大漢冷聲道:“落星追魂。”一字字的說了出來,更增加話語裡的懾人氣氛。

錢登亮嚇得一個回頭,飛快地躍走,他大聲呼道:“你們來呀!……”

他剛喊到這裡,一隻冷冷的手,已抓到他的頸上,一把就把他的頸子給扼住,這一扼,把他的三魂六魄都給扼去了一半以上。

落星追魂問道:“你這兒有個虎面佛爺,他在那間房住?”

洛陽大豪顫聲道:“熊少俠,救命呀………”

落星追魂駢指一點,已將他的“啞穴”點住,錢登亮張著嘴,啞然無聲。

一個年青的壯土,握著長劍飛奔過來,暍道:“何處狂徒,敢來生事。”

落星追魂朗笑一聲,迎上前去,只見他右手一揮,身子毫無阻擋的,便進了西院,在他身後留下了一個手握長劍,木立著不動的年青壯士。

西院裡此時正在大唱大鬧,那些人無忌憚的說些風花雪月的風流之事,響起一片鬨笑。

驀地

一聲暴暍道:“住口!”這聲音震得每人耳鼓嗡嗡作響,他們怔在屋內,齊都回過頭來,看著門口。

只見一個虯鬚大漢,左脅挾著本宅主人錢登亮,神威凜凜的屹立在門口,虎目圓睜,注視著屋裡。

他們每人心裡都是一楞,但心知此人來意不善就是,以他們平曰在江湖上闖蕩的經驗,此人可能是找結有樑子的人報仇,故此誰也不願架樑生事,而且也為他的威勢所懾,故此靜靜的看著這大漢,誰也沒說話。

這個虯鬚大漢,目光遍掃全屋後,說道:“誰是虎面頭陀?走上前來!”

這時一個披髮僧袍,腳著芒鞋,方面闊口,形像兇惡的行者打扮的頭陀走了過來,說道:

“你可是找灑家?”

虯鬚大漢問道:“你就是虎面頭陀?”

頭陀狂笑一聲答道:“你佛爺足跡遍佈天下,打遍冀、魯兩省,從無敵手,更未看見有見到佛爺不認識的。”他狂妄地一豎濃眉,繼續說道:“只是你這小於,未見名傳。江湖上也沒有看過像你這樣的人,你現在且報個名來!看看值不值得佛爺來教訓你。”

虯鬚大漢冷靜地站立在門口,一直聽完虎面頭陀的話後,他方始說道:“知我名者,非死即傷,今天你是死定了。”他說到這兒,瞼上突罩寒霜說道:“有怕死的,現在都跟我滾出去!不怕死的留在這裡”他側身讓開一條路可以出門,然後然說著。

他這話一出,屋內黑道群雄齊都譁然大怒,有的拔出刀劍,便待上前。

這時一個冷峭的聲音道:’你且嚐嚐我的‘五雲拱日釘’滋味如何。”

話聲裡,一聲輕響,大蓬的黑影飛射過來,罩向虯鬚大漢。

他叱道:“你找死!”右手一揮,發出一股狂飆,捲起那無數的釘影,反射回去。

只聽見一聲慘嗥,一個全身是血的鼠目瘦削漢子,跌跌撞撞的走了過來,慘聲道:“有種的,你報出名來………”

虯鬚大漢漠然道:“落星追魂天下寒。”

比言一出,屋內發出一聲驚叫,那全身是血的漢子,慘然道:“好!我唐門中人今後與你沒完………”說到這兒,他雙眼一翻,便栽倒地上,魂歸地下了。

落星追魂寒著臉,對虎面頭陀道:“現在該你自栽的時候了。”

虎面頭陀大吼一聲,反手拔出月牙鏟右手掃去,勢逾奔電驚雷。

虎面頭陀心中大驚,趕忙一挫身,坐馬收招,那知對方五指已經抓到鏟上的半月形月牙上,他收招已是不及,於是不加考慮,“嘿”的一聲,吐氣開聲,將月牙鏟全力往前一送。

那知只覺虎口一震,右手立時一麻,手中月牙鏟,已經到了對方手中。

他連忙奮力向後一躍,雙掌相交,護在胸前,臉上已經驚得變了顏色。

落星追魂“嘿嘿”一聲冷笑,也不追擊,只見他右手一搓一揉,那根純鋼鑄成的月牙鏟,已經變成一團廢鐵,他毫不在意的往地下一擲,只聽“波”地一聲輕響,整個沒入地下,不見絲毫痕跡。

他這一手,震懾住屋裡蠢蠢而動的黑道群豪,使他們都豪氣全消,畏懼之心立起。

虎面頭陀怒吼一聲,解開胸前的英雄十字絆,只見他雙手急揚,數道金光閃閃的鐃鈸,飛在空中,挾著悠悠的嘯聲,交錯縱橫,向落星追魂射到。

要知此時乃在屋內,空間不大,而那數枚饒鈸,已將落星追魂面前的空門完全封死,不管他向何處閃躲,都會碰到飛射在空中的飛鈸。

而且這些飛鈸都是虎面頭陀特別煉製的,每一枚都是又大又重,威力煞是驚人,故而他想以此近的距離,任落星追魂有天大的本領,也不能躲開………

那知落星追魂眼見當空飛鈸襲來,他仍然視若無睹,靜立在屋角,臉上冷冰冰的,沒有什麼表情,只是眼中煞光畢露,殘酷的神情閃在眉宇之間………

待那電射而至的飛鈸,帶著異嘯,飛射而下時,已距他不足二尺

虎面頭陀“哈哈”仰頭狂笑,心想這一下自己還不是名震江湖,威揚武林,天下同道將尊之為黑道第一高手,比那百年前邪道第一高手河套煞君,毫無遜色………

那知他這個得意的念頭還未想完,便見燈光一花,數縷指風,罩向自己全身七大要穴,自己發出的飛鈸,也已被對方左掌發出掌風劈向屋頂,只聽“嗆嗆”數聲,竟然一字橫排嵌入屋樑。

大驚之下,他急忙裡雙掌一劈,盡出己身之力,發出的掌勁,真個有如驚濤駭浪,電崩山裂,向前撞去。

落星追魂冷哼一聲,右手一揚,在空中幌了一下,已將對方的掌勁卸下。

他腳下輕移,欺近虎面頭陀胸腹,在一個極為短暫的時間內,他已將虎面頭陀渾身七大要穴點住。

虎面頭陀慘嗥一聲,一個身子已在落星追魂單掌一託之下,飛出三丈,跌倒地上,慘叫聲裡,他在地上翻翻滾滾,面上肌肉抽搐,四肢不停抖動,頭上汗出如雨,雙目突出。

要知他已經受到落星追魂的獨門“七星搜陰手法”,全身經脈抽縮,氣血逆流,非至痛苦七日後,方閉上最後一口氣,這也是他平日作惡多端的報應,並不值得憐憫。

落星追魂看了一下在驚恐裡的黑道群雄,他那股煞氣已經漸消,於是他說道:“爾等自殘一指,以作你們平日作惡的懲罰,同時也好作你們的警惕。”

他此言一出,那些平日殺人不眨眼的黑道好漢,紛紛大怒,群情譁然

落星追魂見情,怒道:“爾等全都該殺”

這時門口傳來一聲暍叱道:“誰個狂徒,敢在此亂髮狗威!”

落星追魂理都不理,他低喝一聲,掄起手哩木然的洛陽大豪,飛躍過去。

他將手裡的錢登亮,一掄一幌,掃向屋裡群豪。

只聽數聲哼叫,已經倒下一大片人,他們身上的要穴,也都為洛陽大豪的張開的四肢點住,是以全都動彈不得,有好些更是當場死去。

落星追魂以人作兵器,橫掃,直劈,點穴,所至披靡。他正在掄起錢登亮斜劈而下時,背後一道劍風,直劈他頸項,狠辣凌厲,直欲置他於死地。

他心裡大怒,身子向前—伏,右腿閃電般向後彈出,只聽慘叫一聲,他這一腳,正好踢中那偷襲者心窩。

他趁著反彈之勢,平飛起三尺,將手中錢登亮的屍體向前扔去,又撞到了僅存的數人。

他返身過來,一看,見到好幾個人,怔立在門口,他看著地上倒下的一個道士,口裡仍然汨汨的流出鮮血,於是他鼻孔理低哼一聲。

一個老道走了過來,悲憤地道:“施主,你如此不念上天好生之德,妄造殺孽,難道不怕有幹天怒?”

落星追魂聞言,眼中閃現一絲不安,但立即就又隱去,他哼聲說道:“這些人哪個不是罪大惡極?該當萬死的?”

那老道說道:“那麼貧道師侄也是罪該萬死的麼?”

落星追魂沉聲道:“背後謀害他人,還不該死?”

老道一怔,怒道:“貧道不跟你強辯,要看看你到底是何宗派的,你且報上名來。”

落星追魂狂笑道:“牛鼻子老道,你又是何人?報上名來。”

老道怒極反笑道:“貧道武當玄風,行走江湖,將近四十年,未曾見過像你這等狂徒,待會貧道要教訓教訓你。”

落星追魂冷笑道:“如此甚好,我倒要看看你武當派的有何絕招!”

玄風點了點頭,氣道:“好!”

他深深地呼吸一下道:“那麼跟我來!”他說完,大步踏走。

落星追魂昂然跟隨著這一群屬於各大正派的英豪,走到側邊空園裡。

站定之後,玄風一個反手,拔出背後長劍,說道:“貧道就此領教施主高招………”

落星追魂暍道:“且慢,你們都把姓名報上,看我落星追魂會不會饒過你們”

他這話一出,玄風驚叫一聲道:“你就是落星追魂?”

落星追魂大笑道:“我不是落星追魂,難道你是嗎?”

玄風臉上顏色一變,他回頭乞憐似的,瞧了在驚詫中的群雄一眼,喊道:“玄鏡師弟你過來”

一箇中年道人應聲過來,站在他的身邊,左手飛快的拔出長劍,凝視著落星追魂。

玄風此時頗為懊悔自己沒有問清對方來歷,而驟然向這新出道的大魔頭挑戰,但現在騎虎難下,無可奈何,他只得硬著頭皮說道:“貧道師兄弟,想以本門‘兩儀劍法’領教施主高招,施主,請亮兵器”

落星追魂笑道:“我就以一雙空手,領教貴派鎮山絕學”說到這裡他面容一整,哼道:“要是在下贏了,那麼嘿嘿………你們師兄弟可要自斷一肢,以示不忘。”

玄風道人慘然道:‘好,就這麼辦。’

落星追魂想了一下說道:‘現在再給你們一個便宜,我十招之內,便要使你們長劍脫手,否則我就算輸。”

他這話一出,眾人心裡一凜,但都不敢笑他過於膽大,因為自落星追魂闖少林,大破羅漢陣之後,威名立時震驚天下。

那少林主持慈安大師,破關出來,下令少林所有弟子,務期查出落星追魂下落,好雪此大恥。

故此落星追魂現在膽敢說以一雙肉掌,在十招之內,使武當高弟的手中長劍脫手,是無人敢笑他狂妄的。

且說玄風玄鏡兩人,抱元守中,凝神靜氣,站成崎角之勢,兩支長劍斜斜伸出,搭在一塊,暍道:“施主注意,第一招來了!”喝聲中,長劍一擊,發出輕響,走偏鋒,劃一個半弧,交叉刺至。

落星追魂腳下游走,連閃幾個碎步,已經避開這招。

玄風道人低暍一聲,右手長劍自下兜起,刺向落星追魂胸腹間的十大穴道,而玄鏡卻是左手長劍颼然劈下,在落星追魂後背進招,揚起了一片光影灑下………

要知這“兩儀劍法”被稱為四大劍法之一,自有其絕妙之處,雖然近百年來大部份劍訣,都已散失無存,但威力也是頗為驚人,每一招式發出,都有置人死地的可能,最是狠辣殘酷。

他們又都因事關本門威名,及自身安危,故盡出全力,駕馭手中長劍,劈,刺,挑,砍,刪

,崩,剁,窩,招招指向落星追魂重穴要害。

但他們雖然絕招連連,這次卻碰上了落星追魂,一點好都討不了,只覺對方一個身子在兩支長劍的空隙裡閃躍自如,怪招如抽絲剝繭,永無止歇,逼得他們團團亂轉。

僅一瞬間,已經到了第八招,玄風、玄鏡兩師兄弟此刻都汗流滿頰,輕聲急喘,而落星追魂卻施展他那有如鬼魅似的輕功,在兩股不同的劍光下,輕飄飄的轉折自如,好像一個身子粘在長劍上,隨著長劍而移動。

這時園子裡,站著許多家丁,無數的火把,照得整個園子有如白晝,那些人都緊張的看著這場驚心動魄的大決戰,但他們都暗暗為玄風、玄鏡兩人揑一把冷汗。

靜靜的,沒有一個人敢喘一口大氣,只有輕微的風聲………

驀地

玄風大暍一聲,一收長劍,左手也握住劍柄,緩緩地將寶劍斜刺了出去,好像此時劍上重量有千鈞萬斤,故而手臂都在顫抖著,腳下每踏一步,留下一個三寸多深的印子,慢慢地自左邊旋向右邊。

落星追魂此時突覺兩種不同的力道,迴旋收縮,四周壓力逐漸加緊………

他收斂起臉上的輕鬆表情,慢慢嚴肅起來,他低嘯一聲,站定著不動,雙手在空中微微的抖動,無盡的內力,從掌中湧出,向外滲去………

要知現在他們可不是招式的快捷奧妙,而以自己本身的內力,加在招式裡發出,這等比試內力,甚是取巧不得,稍一鬆懈,即會橫屍於地。

玄風,玄鏡兩人藉著“兩儀劍法”裡的陰陽生化,互為消長之理,而各自以本身近三十餘年的內力修為,來壓制落星追魂的那種絕奇輕功,故而方會有舉輕若重的表情。

且說落星追魂起先尚存有見好便收的心裡,這時見這兩個老道竟與自己比試內力,存心要自己橫屍於地,他心中怒氣漸萌,煞意聚於眉宇。

他忖道:“這兩個老道竟要和我比內力,他們焉知我‘任督’兩脈已通,內力已至無匱無乏,生生不息之境地,哼!看我給點厲害你們瞧瞧”

念頭一完,他雙手向外一撐,“嘿”地一聲,吐氣開聲,將兩股有如怒潮的洶湧掌力擋住。

他一提體內真氣,雙掌向下一拍,整個身子不動地平拔起丈餘,只聽“拍”的輕響,玄風、玄鏡兩股內力碰在一塊,兩人同時退後兩步。

他們正在怔著,只見眼前一花,手中長劍已經到了人家手裡。

落星追魂在空中,雙手握著長劍,只見他一揮一舞,玄風,玄鏡兩個道士,頭上的道冠已經削落,滿頭長髮,頓時披了下來………

這時旁立群雄,紛紛暍叱一聲,躍上前叫來,將落星追魂圍住,恐他不利於玄風、玄鏡兩人。

落星追魂一見這等名門正派,竟然為了己身利益,而不顧已說出之諾言,欲要圍攻自己,他仰天狂笑一聲道:“你們這些無恥小輩,一一報上名來。”’他的狂話,震怒了每一個人,一個頷下灰須的老者道:“嘿嘿!你到閻王老子面前去告我好了,我叫飛猿常雲天,乃衡山派的。”

左邊三個年青壯士道:“崑崙三劍震西北”

正中一個手拿煙桿的土老兒,呼了口煙道:“老煙槍董立是也”

右邊平持長劍的中年人接口道:“河朔一劍王雲長”

他旁邊一箇中年和尚,摸了摸光頭道:“峨帽法清,即是小僧,貧僧勸施主你還是放下屠刀回頭是岸”

飛猿常雲天說道:“法清大師,你這可是對牛彈琴,毫無作用。”

落星追魂悲憤地看著這些江湖中成名的正派大俠,他怒道:“這就是你們這些名門正派的作風”

崑崙三劍叱道:“住口!除惡務盡,像你這等人,還須講道義?”

落星追魂道:“好!很好—”他的怒氣充滿了心胸裡。

他突然想到了一個念頭,於是他問道:“你們都自認生平沒作一件惡事?誰能夠承認他是絕對良善?”

他這話問得每個人都一楞,回顧各人生平,的確不止只作一件惡事,故此無人敢回答。

落星追魂仰天一個哈哈道:“除惡務盡?倒要我落星追魂來替上天行道”

現在他的眼前又映上了當年巧手追魂在中條山,為各派圍攻的悲慘情景,他眼睛裡仇恨的光芒,閃射出來,他恨聲道:“殺!”這個短暫的字,敲動了每個人心裡那畏懼的一弦………

在這聲有如金石的聲音裡,只見落星追魂右手長劍緩緩的舉起,直指上天,左手長劍卻擺了“追魂十二巧打”的起手式“午夜驚魂”,他這時可是運用他那獨特天下的“兩心神功”,將心神一分為二,預備施出那天下震驚,無敵不摧的“落星九式”一舉殲滅這些無恥的正派劍客。

他這樣緩慢的運聚全身功力,那手拿一根大煙杆的老煙槍董立,見到他這種模樣,心裡不耐煩,喝道:“裝什麼鬼樣,看招!”喝聲裡,他一掉煙桿,斜斜的劈下,杆頭直奔對方胸腹大穴。

就在他咽杆遞出的剎那,只見落星追魂星目倏張,兩道閃光一絞一晃,那枝煙桿斷為九截,他連叫都沒叫出來,就已經貫穿心臟,例地死去。

落星追魂長劍一出,那無邊的劍氣,將園內數十支火把,都拂熄了,頓時園內一片漆黑。

只聽見“絲絲”的劍氣,劃破空氣,只見到一大片銀色的光圈,在翱翔飛舞,每一個起落,就有一聲慘叫發出,每一個變招,即有一人倒下。

僅僅是一剎那的時間,兩道長虹,經天而起,一聲尖銳的長嘯聲裡,閃光一現即隱,銀虹劍光已經杏無蹤影了。

園裡躺下了九具屍體,靜靜地。

屋裡躺下了二十具屍體,靜靜地。

但江湖上卻開始顫抖了,深深的顫抖著。

血的報復,已經展開第一頁。

★★崁

碧空如洗,澄藍一片,沒有一絲雲。

秋風輕輕自田野吹來………

這時在洛陽城外的一條官道上,有一幕非常動人的惜別場面

這是一對男女當然羅!否則這場面就不夠動人了,你說是嗎?

男的身穿白色儒衫,俊目劍眉,朱唇玉鼻,文雅瀟灑的騎在一匹純白沒有雜毛的馬上。

女的一身淡紫衣衫,柳眉鳳目,櫻口瑤鼻,美麗大方的騎在一匹墨黑沒有雜毛的馬上。

這時只見女的瞼上浮現一層哀怨之色,他蹙上了秀眉,輕聲道:“難道你真個要跟我分開麼?”聲音嬌柔,動人之極。

男的看到她這種神色,心裡好像不忍,但他嘴唇蠕動了一下後,便朗聲道:“小生遊學在外,此去要到華山,故此非要跟姑娘分別不可。”

她說道:“你可真的姓黎?這次多蒙你操勞,我的病況方始痊癒,這種恩惠,叫我怎能報答”

他怔了一下道:“小生的確叫做黎雲,而此次亦是一個名號雲龍一現的大俠,碰見那兩個賊子,方始將你救下………”

“至於你這點小病,更不必感謝我,須知處身外地,誰人沒有病痛?小生此次能為姑娘略效微勞,甚是榮幸。”

她凝視著他那丰神朗逸的面龐,輕聲道:“那麼你到華山後,行止如何呢?”

他聞言後,楞了一下,抬頭仰望著碧空,一股茫然的神色浮在他臉上,他緩緩道:“天涯海角,四顧茫茫………我也許可能要到四川去”

她輕聲一笑好似甚為高興,她說道:“那麼你可要到峨帽山來找我,我就在西山碧靈觀裡,那是我師父慧覺大師自己修造的………到明年春天前,我一直都會在山裡等著你。”

他苦笑了一下,道:“如果有時問,我也許會去………”

她嬌聲道:“不行!你非去不可,我會一直等你來。”

他無可奈何的點了下頭道:“好罷!我去就是了,是恐怕你師父不歡迎我。”

她連忙道:“不會的,師父她老人家最是疼愛我了,絕對會非常歡迎你。”

他看了她那略為瘦削,但甚是紅潤的面頰一下,便說道:“那麼現在就此再見了”

她眼眶一紅,自懷裡掏出一個東西,說道:“這個給你”一揚手,拋到他的身上。

她遏住自己將要落下的淚珠,一拉韁繩,便飛馳而去,隨風飄來她的嬌聲:“一定要來喲—

………珍重再見………”

他低頭看著手裡的一個碧綠的玉馬,只覺觸手冰冷,但是冷的感覺裡,又有一股暖和,傳進他的心底,他喃喃道:“羅剎仙子劉雪紅………奇怪!她怎麼會有這個綽號?看來她很是溫柔,可愛………”

他正想到這裡,數匹快馬,急驟的奔馳過來,帶起一大片灰塵,飛快地自他身邊馳過,馬上騎士低叱道:“小子。你瞎了眼!”

他聞言雙目一睜,右手提起至胸,伹他似有感觸,所以立刻放下了右手,哼鑿道:“便宜你們了”

他拍拍身上的黃灰,抖了一下韁聲,白馬向前奔馳而去,他將綠玉馬放到懷裡,這時他又嗅到了那股芬芳的氣息。那有若芝蘭的馨香,令他覺得心裡有種奇異的感覺,他搖搖頭,緩緩的騎馬前去………

他心裡是非常的寧靜,沒有什麼煩思,但這時江湖上卻為他而大大地震動,因為:

遠處邊陲的河套煞君邪道第一高手,怒下天蜈令,通令所有的徒子徒孫,都找尋落星追魂下落,預備殺之好為他的幼子花花太歲報那斷臂之仇。

並且他還派他的四大弟子,那歸隱三十年的老魔頭金甲神,銀甲魔,銅甲鬼,鐵甲怪等四大神魔,到中原來擒拿落星追魂。

而另一方面,中原各大宗派也聯合起來,由少林發出俠義令,召集天下正道俠客,到少林集會,共商擒拿落星追魂之計劃,好為各派死亡弟子復仇。

因此,整個江湖道激起一道浪濤,人人都說著落星追魂,人人都怕著落星追魂。

但每一人都想能擒獲落星追魂,因為那就是名譽、財富、光榮………的代名詞,只要誰能擊敗他,誰就能獲有這一切的一切……

然而李劍銘本人並不知道,他只按照著自己既定的計劃進行著。

是的,他在進行著……

華山,仍然像以前一樣靜靜的,白雲依然繚繞,山鳥依然鳴叫。風,也依然輕輕的吹……

一切都沒有變

“是的,一切都像以前那樣。”一個白衣儒衫,風度瀟灑的少年書生,仰頭望著高聳入雲的華山,他低喟著說道。

他負手背後,脅下掛著一支長劍,神情飄逸的站在山腳下,方待要上山時。

驀地一聲鈴響

一匹渾身黑亮光滑健驢,“得得”聲裡,輕快地奔了過來。

他一看,只見驢背上坐了一個白髮蒼蒼的褐衫土老兒,和一個頭扎紅色包頭布,身穿花綢衫的怪婆子。

那兩人在驢背上談談笑笑,還打情罵俏的,把他看得身上一陣肉麻,心想道:“這世上真個無奇不有,像這樣老的老人,還會這樣肉麻……”他搖了搖頭,淺笑了一下。

這時那驢上的兩個老人,好像看到他在搖頭是看不慣他們的行為,那老婆子非常憤怒地,自驢背上躍起了飛出五丈,落在他的面前,右手一叉腰,左手五指作了個花式,指著他的鼻子叱道:“小孩子,你可是笑你祖奶奶?”

這白衫儒生一聽,心裡怒道:“我李劍銘豈是好惹?你這死老婆子,競敢如此?哼!看你敢對我怎樣”但他仍然靜靜站在那裡,理都沒理這老婆子。

老婆於一見他如此,甚是震怒,她那瞼上的層層疊疊的縐紋,一陣顫動,灰色禿眉往下一掛,揚起了她那雞皮鳥爪,便待………

這時一個蒼老的笑聲傳來,一隻碩大粗糙的毛手,已抓住老婆子揚起的右手,那個土老兒笑道:“痴婆子呀!你真是太痴了,這小娃娃被你嚇得已經楞住了,叫他怎麼回答你?”

痴婆子的手被抓住,她頓時換上一副笑臉,回頭對上老頭兒嬌聲嬌氣道:“喲!你這天聾叟真個是慈悲心腸!我多麼愛你呀!”她一面說著,一面還把身子偎了過去,靠在土老兒的懷裡,那樣子真是妙絕人寰……

李劍銘心裡直想吐,身上的肉,麻了一陣又一陣的,他忖道:“這個妖精是從什麼地方鑽出來的?”

他正在想著這個念頭時,卻見到那叫天聾叟的,笑眯眯地,一手將痴婆子摟進懷裡,低下頭,在她那老若樹皮的臉上,親吻了一下。

痴婆子扭了一下身子,“嗤”地一聲,嬌笑道:“你這死鬼,專門佔人便宜,我不來了……”她舉起她那自己認為是“玉手”的雞爪,住嘴上一掩,蓋住那將要露出的黃澄澄的金牙敢情她滿嘴牙齒已經掉個精光,裝的全是假牙。

天聾叟這時方始正容道:“你不要鬧了,這小娃娃可能是人不舒服”說著,他對正在非常難受的李劍銘說道:“小娃娃,你可是華山派的?”

李劍銘搖了搖頭。

天聾叟道:“我曉得你也不會武,那你這次華山來,是作什麼呢?”

李劍銘未及作答,那痴婆子說道:“死鬼,你問他幹什麼?可要收乾兒子?我看他的年紀做我們的幹孫子都不配。”

天聾叟道:“你我現在年紀也不小了,一身絕藝也要找個徒弟來承受,我看這小娃娃還不錯,想收他作徒弟。”

李劍銘聞言,忖道:“這兩個老妖怪,從什麼地方鑽出來的,竟會看上我來了,我且開他們一個玩笑………”他暗暗的決定了一個好笑的念頭。

且說痴婆子聽天聾叟如此一說,她怪目一睜,兩道禿眉一揚,盯著李劍銘瞧了一眼。

然後側頭對天聾叟道:“嗯!你的眼光還不錯,這娃娃根骨很好,只是過於文弱,練起武功來較為費時。李劍銘一聽,心裡暗笑這老婆幹,有眼無珠,把他看成一個書生,於是他更裝成文弱的樣子天聾叟見痴婆子也表贊成,他很高興地問道:“小娃娃,你可願意跟我們習武?”李劍銘道:“小生此次上華山,亦是欲求華山的老仙長慈悲,收錄小生為弟子……”

他說到這兒,那痴婆子怒道:“什麼老仙長!是死牛鼻子!”

李劍銘裝成畏懼似的,應聲道:“是……牛鼻子。小生欲上華山求那老……老牛鼻子收錄為弟子……”他此時心裡叫苦道:“那我不成了小牛鼻子了,真晦氣!”

天聾叟道:“那剛好,我看你還是投在我門下好了。”

痴婆子叱道:“你這土小子,那有什麼稀奇,你看”

話聲裡,她右手一揚,只見二丈之外的一株大樹,應聲而倒,“嘩啦”一聲大響,把李劍銘嚇得跳了起來。

他驚悸的樣子,使得天聾叟“呵呵”大笑,頻說:“不用怕,不用怕。”

李劍銘一見那大樹斷處,他心裡忖道:“這老婆子的功力,至少有六十年以上,否則斷處不會如此平滑……”

那痴婆子得意地,咧開了血盆大口道:“你看我這功夫,可不可以做你的師父?”

劍銘猶疑道:“山上的老……牛鼻子,功夫還要大……”

婆子氣道:“走!我帶你去上山去,看我們殺得那些牛鼻子,不叫爹叫娘才怪,死鬼,走!”

天聾叟道:“本來我們就是要到華山來找玄真子那老牛鼻子算舊帳,走就走!”他對那黑驢作了個手勢,便一逕上山。

走了幾步,他把李劍銘一提,施展輕功,與痴婆子並肩飛奔而上。

李劍銘看著這山道的風光,回溯數年前在這兒,被一鶚子打傷內腑的情景,他不禁感慨著…

僅一瞬間

天聾叟已經躍到半山以上,這時路上每一段距離,即有一個華山弟子把守,每人都是長劍出鞘,神情緊張。

他們一見到天聾叟、痴婆子躍上,紛紛上前攔截,但是僅是一招,就已經長劍脫手,被殺而死。

一路上去,滿地都是屍首,連李劍銘也不禁為天聾叟、痴婆子這種殺人不眨眼的狠辣手段而心驚,他忖道:“這兩個魔頭與華山派有何仇恨?”實在好笑,別人稱他為魔頭,他現在倒說別人是魔頭。

這時山裡鐘聲急響,那原先的一片寧靜,已經完主破破壞了,而代之的是騰騰的殺氣,吵雜的人聲。

天聾叟提著李劍銘,施展他那獨門的輕功,真個快若疾風,飛騰直上。

三清觀前的一塊大土坪上,此時聚集得滿滿的一大片人,神情緊張的佇立著。

數聲慘叫很清晰的傳了過來後,接著兩聲怪笑裡,三條人影,像飛翔在空中的巨鳥樣,急降而下。

風聲一定,那飛落下的一個白髯蒼蒼的老兒,見到觀前擺開的壯觀的場面,他呵呵一笑,走了過去道:“你們這些臭牛鼻子,擺這個陣式給誰看?嘿嘿,難道嚇得了我天聾叟不成。”

天聾叟顧盼自如,神情傲然的說完話後,他一見面前的這群道士,個個都有若不聞不問,木然的呆視著他。竟然未能震驚抖顫起來,他怒氣頓時勃然,喝道:“玄真子!你這老牛鼻子替我過來!”

他喝聲方完,在對面的道上群裡的前排中,走出了一個五綹長髯,仙風道骨,神情肅然的老道。他把手中雲拂一拂,稽首道:“無量壽佛,施主此來敝觀,亂造殺孽,冒瀆華山,意欲何為?”

天聾叟還未作答,一個頭包紅巾,身著花衫的怪老太婆,移動她那三寸金蓮,忸忸怩怩的走過來,嬌聲喝道:“玄真子這死牛鼻子,躲到那裡去了,替我滾出來!”她鼻子一縐,灰色禿眉往下一掛,左手叉著腰,右手擺了個美妙的花式,五指尖尖的指著那面前叫的老道。

老道看見她這醜態,從心底起了一陣噁心,他一皺長眉,嚎聲道:“你就是那三十年前為先師鎮在六盤山的痴婆子嚒?想不到三十年的禁囚,竟也不能將你的惡性磨去,無量壽佛。”

痴婆子一聽,怒道:“牛鼻子不識好歹,今日我就是要來把你們華山派的殺個精光,呸!

看掌!”

說著,她雙手提到胸前,推出一道掌勁,直奔老道。

那老道沉聲道:“來得好!”他左足跨前一步,揚起虛飄飄的道袍,也推出一股狂飆,迎上前去。

只聽到“嘭”地一聲巨響,他頷下長髯飛了起來,一個身子,“蹬蹬”退了兩步,足下那雙雲履,陷下土裡二寸有餘。

而那痴婆子也是站不住身體,搖幌了兩下,倒退了一步方始站穩。

老道瞼上一紅,他提起右手,拂了拂長髯,上前走了兩步,便待進招。

此時,天聾叟身子一幌,躍到老道面前問道:“老道你說什麼先師?難道玄真子已經死了?”

老道士答道:“正是,家師已在四年前仙去……”

他說到這兒,痴婆子急問道:“牛鼻子!你這話可真?”

老道士怒道:“還有假的不成?”

天聾叟和痴婆子聞言,心裡一怔,痴婆子自語道:“玄真子呀!你倒見機,一死了之,可把我熬了三十年的苦……”她想到了三十年來,在那暗無天日的地府之下,日夕受到那寒煞之氣的熬煉。

於是她怒暍道:“你可是現在的掌門?”

老道答道:“貧道元妙並非本派掌門……”

天聾叟冷笑道:“好!那麼你接我一掌罷!”

話聲中,他雙掌提至頭頂,只聽他低吼一聲,兩隻闊若蒲扇的粗大毛手,漸漸漲大,轉為黑色……

元妙見到他如此模樣,心裡忐忑,他連忙運氣凝神將內力提起,凝聚在掌中,一護胸前一置腰間,雙目緊盯著天聾叟……

正當他們雙方劍拔弩張之際,那觀前密密聚集的華山弟子,驀地分開一條通道,一個黑髯瘦削,精神奕奕的中年全真,走了出來。

他一見天聾叟抬起高高的黑色闊大手掌,正要劈下之際,心知師弟非其敵手。

他斗然大暍一聲,雙足頓處,飛起四丈,帶著他雙掌劈出的掌勁,直撲天聾叟,勢逾怒雷閃電,威猛駭人。

“嘭”地大響,他一個身子,倒飛出三丈之後,方始落到地上,而天聾叟也是連連退出八步之遙,才立定身子………那兩排氣浪激起一地的砂石,飛在空中。

元妙一見那中年全真替他接下了一掌,他喜呼道:“掌門師兄!神功已經練戍了?”

中年全真稍一頷首,即輕輕的一移,躍到正在楞住的天聾叟面前,他叱道:“三十年前先師和天山飛俠,看你們兩個殺孽滿身,為害武林,乃將你們囚禁在六盤山中古洞之內,其意亦是要你們能韜光養晦,反省改過,無奈你們經過三十年後,竟仍然不改前非,上我華山啟造殺孽……”

原來這天聾叟和痴婆子,成名於四十年前,堀起苗嶺,心黑手辣,殺人無數,後來到中原來,為武林六老中的天山飛俠與華山玄真子兩人,共同聯合起來,將之擒獲,置於六盤山中一地穴,以兩人的功力,把洞口用巨石堵死,禁囚兩人至死。

然不料竟讓他們把地穴裡的陰煞之氣,凝聚起來,而煉成了師門的奇功……

故而首先就到華山來找玄真子報仇,不料玄真子已經逝去,而他的徒弟竟也如此厲害。

天聾叟楞住了,想不到三十年苫煉的功夫,竟不能取勝對方一個晚輩,他問道:“你就是華山掌門?’

中年道士道:“貧道元幻,江湖人稱八指仙翁……”

天聾叟怒這:“好!我倒要看看華山神功有何奇絕之處!”他心裡愈想愈不是味,乃向八指仙翁挑戰。

八指仙翁笑道:“貧道願以一枝長劍,領教兩位施主的奇功。”

他此言一出,全場除了一個人之外,全都大驚。元妙上前道:“掌門師兄,這兩個魔頭四十年前即已成名,請師兄多加考慮……”

八指仙翁道:“師弟不須耽心。”

那天聾叟和痴婆子此時心裡怒火上升,天聾叟怒極反笑道:“四十年前玄真子老道,也不敢對我天聾叟如此狂妄!哈哈!看掌!’他說到這裡,進步欺身,雙掌一合一分,捲起兩道寒煞掌勁,撲到八指仙翁身上,而痴婆子也是一頓金蓮,躍起二丈,推出一股狂飆,罩向元幻。

八指仙翁輕哼一聲,左手向外一劃,右手快若電閃的拔出背上長劍,揚起一大片光網,分襲攻來二人。

天聾叟掌勁一出,即受對方左掌壓住,攻勢一窒,即見數縷劍光已經探至自己胸前十大要穴。

那寒氣森森的劍氣,令到胸前肌膚都已經刺痛,他急忙間,雙掌向下一壓,整個身子橫飛起來。

在空中,他雙足急踢對方面門,右手一壓,秘練的獨門“木杓陰掌”,已經無聲無息的滲了出去。

在這同時,那被劍光逼開的痴婆子,也向八指仙翁後背要穴,連續的發出了二掌,招招毒辣,式式詭異。

八指仙翁驚覺來招狠辣,他“嘿”一地一聲,坐馬蹲身,長劍斜斜向上,刺出數劍,劍劍都招呼著躍在空中天聾叟腳心“湧泉穴”。

左手虛虛反臂,向後發出一招,預備擋開自後襲來的數股狂飆。

那知突覺頂上壓力一加,道冠已經接觸到滲下的特殊奇功……

他喉間吼了一聲,雙目圓睜,四肢貫滿了勁力,只見他振臂一抖,頷下里髯,頓時無風自動,那顫抖晃動約掌心裡,發出一股青色的氣勁,向外撐去……

只聽到“波”地輕響,天聾叟震飛出三丈之外,一交跌倒地上,而那痴婆子卻更是跌得爬都爬不起來。

華山弟子頓時歡盤雷動的大喊一聲道:“太清罡氣!”

此時八指仙翁那高高隆起的道袍,又回覆原狀,他喝止了本門弟子歡呼後,說道:“施主‘木杓陰掌’雖然功力深湛,但倒底非玄門‘太清罡氣’之敵……”

他原待好妤教訓天聾叟和痴婆子一頓,但只聽到一聲震耳的喝叱,把整個華山都震得悚然一驚。

在他驚恐裡,一道淡白的影子,飛躍過來,抓住那坐在地上的天聾叟。

天聾叟心情正到遭重大的打擊,他悲哀的坐在地上,連爬起來的力量,都好像已經失去了,他此時寧願有個地洞,讓自己鑽進去,那時才能把這個臉皮,放了下來。

他正哀怒著,突見眼前一花,那個在山下遇見的少年,已鬼魅似的站在他面前,臉上滿布寒霜。

他心裡一愕,不知這是怎麼回事之際,那白衫少年沉聲問道:“你是木杓飛魔的什麼人?”聲音裡竟滿布著煞氣……

原來李劍銘一直在上來後,就沒有看這邊,他悠閒的揹著手,望著山巒間崢嶸的怪石,望著疏林裡幾片仍然青綠的葉子,他的心沉湎在另一個境界裡……

因為他存心讓華山派的和天聾叟作—決鬥,看看那時情勢如何,再決定自己出手與否。

但不料一聲巨大的歡呼聲,自廣場上響起,頓時把他的視線帶回場中。

到這時他才發覺天聾叟和痴婆子已經被一中年道士擊敗,而那道土所用的竟是一種玄門的“太清罡氣”,而天聾叟用的卻是“木杓陰掌”。

“木杓陰掌”這四個字,頓時有若巨錘似的敲在他心坎裡。

他清晰的記得他的父親巧手追魂李英傑,是被苗嶺的“木杓飛魔”以“木杓陰掌”,在終南山中,打下萬丈深淵,而致粉身碎骨……

所以他神經一緊,連忙躍到天聾叟面前,追問“木杓飛魔”之下落。

天壟叟一聽,楞道:“那是我師弟……”

他話猶未完,李劍銘就追問道:“現在你可知他在何處?”語氣陰森嚴峻。

天聾叟怒道:’小娃娃,這又與你何干?”

李劍銘冷哼一聲,五指倏出,已快若疾風的扣住了天聾叟的“腕脈穴”,他喝道:“你是說還不說?”

天聾叟驚覺來招,待要躲開,卻已不及,一把就被扣住,頓時渾身一麻,他咬緊著牙,硬是不說。

李劍銘道:“你真不說?哼!”

他手指飛快的一動,已點住天聾叟六大穴,頓時天壟叟全身有若被拆開來似的,痛得他叫了起來,汗在迅速的流出……

李劍銘正待點那最後一個穴道時,驚覺背後洶湧澎湃的勁力壓體而至。

他冷哼一聲,右手輕飄飄的向後一推,只聽慘叫一聲,痴婆子一個身子,飛出數丈,跌死在地,四肢破碎,血肉模糊……

他手上毫不留情的點了天聾叟的殘穴,只聽呻吟嘶叫裡,天聾叟哼道:“我說!我……

說……他在……四川萬源縣的官渡灣……”

李劍銘問道:“他化名什麼?”

天聾叟顫聲道:“萬天壽……”

李劍銘右手一按,已按到他胸前“當門穴”,頓時天聾叟無聲無息的死去……

這時李劍銘站了起來,他看看楞著的滿場華山弟子,於是他哼了一聲道:“今天饒了你們這些牛鼻子……“

元妙上前問道:“施主為何出口傷人?”他眼見對方施展絕世奇功,故而較為客氣。

李劍銘此時心裡急著到四川去報父仇,故而不願多理,且一路上華山弟子,死狀悽慘,他也不忍。

於是他瞪了一下元幻和元妙,以及所有望著他的華山弟子後,他默默的走了。

才走兩步,元妙攔住道:“施主如此就走?”

李劍銘沉聲道:“今天若非我有事,絕不放過你們,你倒還要找我麻煩?哼!”他雙目一張間,那懾人的神光,將元妙嚇得退了一步。

他哈哈一笑,便待飛身離去。

元妙脹紅著臉,他斗然移前兩步,擋在李劍銘面前,雙掌一合,凝神靜氣的望著對方。

李劍銘見他這樣,臉上寒霜頓時罩上,他冷冷的哼了一聲,舉步上前……

元妙老道緊張地提起雙掌……

正當此時,一道青色人影躍了過來,攔在李劍銘面前,他喝道:“元妙,你走!”元妙道人應了一聲,躍了開去。

李劍銘一看,見到這正是華山派掌門元幻道人,他斜著眼,看了看八指仙翁,神情傲慢之極。

八指仙翁打量了眼前的青年儒生一下,不悅道:“少俠屬何宗派?此來華山意欲何為?”

他起先見到這位青年書生的詭異輕功,心裡便是一驚,後來又見到那反掌劈死痴婆子的一招奇功,更令他心裡驚疑不定,辨別不出屬於什麼宗派,故而有此一問。

李劍銘冷然道:“難道華山是你私產?別人就不能來?”

八指仙翁一楞,隨即怒道:“無知小兒,竟敢在我面前如此胡言……”他右手圈指,在左手握著的長劍上一彈,只聽“錚”地一聲清響,寶劍已給一斷兩截。

李劍銘一看,冷笑道:“你華山派的武功也不過如此,又何必糟塌一把寶劍呢?”

八指仙翁氣得微微發抖,他怒喝道:“無知小輩,今天我可要代你師父教訓你一頓!”

他氣呼呼地一扔斷劍,雙目凝視著李劍銘,強把一腔怒氣壓下。

李劍銘輕落地說道:“你既以劍招稱能,我且叫你看看什麼才是真正的劍法。”說著他慢條斯理的拾起地上的斷劍,拿在手裡,晃出一個光圈,說道:“你們拿劍來交給老道。”

八指仙翁怒哼一聲,頷下黑髯根根無風自動,他把手一招,一名弟子捧著長劍送了上來。

他右手一接長劍,斗然劃了個圓滿的光弧,“絲絲”的劍氣,自長劍上滲出,劍尖灑出一片耀眼的光影。

他長劍一收,橫搭在左手兩指上,凝神靜氣,意守丹田,兩眼盯著那閃光的劍尖……

李劍銘淺笑一聲,說道:“看我出招。”

話音裡,他斷劍一揮,劃出一排劍影,罩向八指仙翁面門,自劍影下,那斷劍缺口顫抖地,刺到對方喉間“天突穴”……,元幻見到李劍銘的長劍劃出,他仍然佇立不動,手中長劍平橫胸前,眼睛注視著那剌出的斷劍。

突地,他心裡一震,驚奇地忖道:“這不是‘海市蜃樓’嗎?”

在急忙裡,這個問題還未完全想透,那縷劍影已有若電閃般,遞近喉間。

他低聲“嘿”了一聲,真氣提起,一個身子平空地滑後一尺,長劍劃出一招,只見一片耀眼光芒灑出……

只聽“鏘!鏘!鏘……”數聲,兩支長劍交擊在一起,連連彈起數次……

兩道人影一合之下,立即的分開,李劍銘握著斷劍,輕笑一聲,將劍往地下一擲,冷然望著八指仙翁。

元幻道人此時卻握著一把沒有劍刃的劍柄,楞住在那兒,微微地發著抖,華山弟子靜靜地,連一絲聲息都不敢響因為他們已經被這神妙的一場決戰,把心絃都繃得緊緊的,但他們的眼睛卻是望著地上,那斷成數截的劍鋒……

原來李劍銘刺出的一劍,被元幻道人擋住,兩隻長劍在空中,交擊了數下,自李劍銘劍上湧出的如山潛力,已把對方長劍震斷數截,落在地上,只剩下一個空的劍柄,還被握在八指仙翁手裡。

八指仙翁為武林六老中玄真子之長徒,內力渾厚,劍法高強,自掌華山派後,又獲得本門失傳神功“太清罡氣”閉關三年後,方在今日出關。

那知一時運氣不純,被對方搶了個先機,將手中長劍也震斷了,以他一個宗派的掌門,竟敗在名不見經傳的一個少年手下,叫他怎有瞼見人?

他悲哀地望著前面,但是他的視線已經茫然一片……

良久,他方始問了一聲道:“你是誰?”

李劍銘吟道:“落星追魂天下寒。”

話聲裡,他一抖雙臂,拔起七丈,斜斜的向著山下落去,轉瞬間消失了蹤影。

這兒,元幻道人喃喃道:“落星追魂天下寒?他是誰呀?”

然而元妙道人卻驚異著落星追魂是如此年青,如此慈悲……

華山派逃過了一次大劫現在。

但是,將來呢?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2 21:08:37


第 七 章  天人交戰

有的人說落星追魂是一箇中年虯髯大漢。

有的人說落星追魂是一個青年俊俏書生。

有的人說落星追魂是一個少年冷峻壯士。

…………………………………………………………

於是天下的武林迷惑了深深的迷惑了。他們既不知道落星追魂從何處而來,也不知道落星追魂將到何處去………

於是,更多的武林人物趕到洛陽去………

但是,這個時候,李劍銘已經踏進四川的界境了。

深秋,樹上的黃葉,已經漸漸凋落………

那最後的幾片枯葉,脫離了枯乾的樹枝,在悽迷的秋風下,打了幾個轉,然後輕輕的躺在地上,任憑那無情的黃沙踐踏。

正當黃昏時分,李劍銘跨著他那連日跋涉長途的白馬,緩緩地走到了“萬源”縣的官渡灣。

此時夕陽西下,大地一片蒼茫,遠處的青山,近處的小橋,那靜靜的,偶而幾隻歸鴉,飛過天際,撲到那光禿禿的樹林裡去………

李劍銘自那長長的古道的一邊,慢慢地馳了過來,他此時心裡滿懷著興奮,同時也滿懷著憂鬱,因為他心裡的創傷,仍然還沒有平復,對於她他的第一個所衷心敬愛的公孫慧琴,他仍然不能忘記,反而,她的影子愈來愈鮮明。

於是,他撫摸著心底的創傷,更加憂鬱了………

這時,他寥落地走近了這個小村莊,望著橫過一道小溪的木橋,望著溪旁稀疏的垂柳,他的思潮又回到以前………

他騎在那疲乏的馬上,靜靜的佇立著,望著那小村裡的人家………

良久,良久………

他搖搖頭,感慨地嘆息了一聲,緩緩吟道:

“枯藤,老樹,昏鴉

小橋,流水,人家

古道,西風,瘦馬

夕陽西下,

斷腸人在天涯……”他輕聲喃喃道:“斷腸人在天涯………”聲音不勝悲哀之至。

他一帶韁繩,白馬踏著緩慢的步子,奔過了小橋,進到了這個不足二十人家的小村裡。

他走到第一家門口,看到門扉虛掩,裡面掙靜的,沒有什麼聲響,一眼望去,黯黯看不出有沒有人。

他下了馬,站在門口,咳嗽了一聲,見到無人回答,於是他問道:“裡面有沒有人?………”

餘聲未完,便聲見一個沙啞的聲音道:“外面是誰呀?”

李劍銘答道:“小生欲求主人允予借宿一晚………”

門霏一動,一個衣衫襤褸的老者,探頭出來,他一見站在門口的李劍銘,心裡一楞,忙不迭地問道:“公子,您是要來借宿的嗎?”

李劍銘點了點頭道:“嗯,小生趕路到此,天色已晚,冀求老丈能允借宿一晚,則………”

那老者忙道:“相公,小老兒這兒髒得很,不適於相公您這等尊貴的人居住,小老兒告訴您,這兒過去一點,有個萬大善人,他老人家樂善好施,對於貧病殘廢的人,都施捨救濟,過兩天是他老人家壽辰,您不若到他那兒去………”

李劍銘一聽,問道:“萬大善人,他叫什麼名字?”

老者道:“萬大善人的善名,遠近無人不知的,他老人家叫做萬天壽”

他說到這兒,李劍銘心裡一震,急道:“什麼?萬天壽?”他眼中精光暴射,望著面前老者。

那老者一見李劍銘神光畢露,有若利刃,他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囁囁道:“相公,您………怎………麼………啦!”

李劍銘見這老兒一副驚怕之容,他猛然覺醒自己的失了態,於是他一定神道:“沒什麼,你可知他住那兒?”

老者道:“喏!就在那片樹林後的一塊平地上,有一幢高大的房子,那就是了,這很好找的。”

李劍銘點點頭道:“謝謝你,老丈。”說完,他一牽白馬,向前走去。

那老者望著李劍銘瀟灑的背影,他迷惑地搖了搖頭,就把門關上,進屋去用飯了,他想不到他僅僅這麼幾句話,卻已經影響到別人的生命了………

卻說李劍銘依那老者之言,走到一片樹林後,果然見到一幢高大的房子,黑漆的門關得緊緊地,門上兩個鐵環,黑裡發亮,在迷茫的暮色裡,依然看得清清楚楚。

他走到門前石階上,伸出手來,待要敲門,但突地他覺得自己心裡很是緊張,手也微微的發抖………

倒底是經過長途的跋涉後,知道了自己仇人的下落,眼看馬上就可以使得殺父仇人授首喪命,眼看親仇得報,叫他心裡怎不為之激動呢?

他縮回手,深深地呼吸了兩口,鎮定一下自己激動的情緒,然後握著鐵環,重重地敲了數下,站在門口,等著人開門。

僅一會兒,便聽見一人走來問道:“外面什麼人呀?”

李劍銘道:“是我,欲在貴府借宿”

裡面應了一聲,便把門打開了,一個僕役打扮的下人,見到李劍銘這副文雅的樣子,他忙不迭地道:“公子,請進”

李劍銘帶著馬,道謝一聲,便走了進去,那僕人忙的把馬接過,說道:“相公,我跟你牽去馬房,好好喂喂它………”

李劍銘謝了他一聲,便走到客廳,這時另一個僕役很快便把茶遞上,說道:“公子請用茶,我們老爺馬上就出來了”

李劍銘點了點頭,坐在椅子上,他啜了一口茶後,便抬頭打量著屋子四周。

只見這個客廳,並不很美麗,牆上掛了幾幅名人字畫,牆角放置了幾個花盆,雕花大理石的椅子,適當的擺置在屋內,看來甚是文雅………

他正在瀏覽這室內的佈置時,一聲響亮的咳嗽聲,自後面響起,跟著一個高大結壯紅光滿面的老人,自後堂走了過來。

李劍銘一見這老者,他心裡一震,忖道:“聽這聲咳嗽,便知他內功深湛,中氣十足了,但看這慈祥的樣子,卻又不可能會是個邪道的高手,我且慢慢問清楚,再作定奪。”他心裡這樣思忖,但卻連忙站了起來,說道:“這位便是萬大善人麼?小生在此有禮了”

紅面老人呵呵笑道:“相公不須客氣,老朽便是萬天壽。”

李劍銘道:“小生趕路到此,適逢天黑,想在貴府打擾一晚”

萬天壽不等他說完,即笑道:“這個小事情,僕役自會為相公預備………”說到這兒他頓了頓道:“哦,相公,你還沒有用過晚飯吧?”

李劍銘道:“小生因趕路太急,未曾”

他話未說完,萬天壽連忙頓了頓腳道:“唉!下人們該死,竟讓相公空著肚子,現在我就叫他們預備飯菜。”

他說完,歉然的對李劍銘笑了笑,便吩咐僕人擺上酒菜。

李劍銘道:“老先生不須客氣,小生對於飲食一向隨便”

萬天壽道:“那裡,那裡,小地方沒有什麼,恐怕待慢先生了。”

話語間,僕役已將酒菜擺好;萬天壽忙請李劍銘入座,而他則在旁作陪,但是他卻只吃素菜拌酒………

待至酒過三巡,菜上五道後,李劍銘試探地道:“老先生您以前大概是為國效勞,而今在家靜享清福………”

萬天壽搖了搖頭,說道:“唉!往事有若惡夢,不值一提,提起來亦是徒增內疚………

唉!一失足成千古恨………”說著,他兩眼迷茫的望著牆上,唏噓一下。

李劍銘隨著他的視線,往牆上一看,見到是一幅字畫,上書:“以前種種,有如昨日死,以後種種,有如今日生。”畫的是一個和尚臉現神光,合掌默然,在旁邊放著一把彎彎的尖刀;在尖刀旁書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他看到這幅字畫,心裡一震,胸中的感情,頓時洶湧如潮,難以遏止,他連忙端起酒杯,敬了一杯酒,把自己的失態掩飾過去。

停了一下,他又問道:“老先生你禮佛吃齋,行善樂施,真個是上邀天眷,精神還是奕奕………”

萬天壽一聽,面色一變,喃喃道:“上邀天眷?………唉!只不過是想為減輕往日罪孽,好使來生得以免受輪迴之苦罷了—………”說完,深深地嘆了口氣,又自言自語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苦海無邊,回頭是岸………”說到這裡,他驀地驚覺自己的失態,於是他訕訕道:“相公請原諒老朽失神。”

他一拂短鬚說道:“相公,你自己用飯,老朽身體稍感不適,失陪了。”

他對李劍銘拱一拱手,便起步離去,走了兩步,對著站在一旁的僕役道:“等相公用好飯,帶他到房裡去憩息,你們也可以早些休息了。”說完,他緩緩的走進後堂去。

李劍銘望著他的背影離去後,心裡忖道:“看他的腳步如此緩慢,好像心裡受到了什麼打擊似的,而且他的臉上也失去了剛才的開朗………看他這個樣子,實在不像邪門中人………

我且在晚上去看看他倒底是不是那‘木杓飛魔’。”

他作了這個決定後,便匆匆的把飯吃完,當時即有僕人帶他到房裡去安寢。

李劍銘睜開了眼睛,躺在床上,眼望屋頂,他心裡在想著剛才壁上掛著的那兩句話………

以前他對於“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這句話,覺得很是懷疑,根本就不去考慮它的價值,但是今晚見到萬天壽,那種懊悔滲合著痛嘆的複雜情緒時,他不禁對這句話重新加以估計了。

他一向認為一個作惡多端的人,只能用殘忍的手段對付他,否則就因自己這一念之慈,而使更多的人受苦,自己的這個念頭,也就會促使更多的罪惡發生。

因此,他那本來良善的心理,竟慢慢的變為偏激不正,而他對於那些作有惡事的人,下手也就不留情了,他根本沒有考慮到是否應該有個機會,來讓那些人反省,而致重新做人。

他的腦裡只想到了凡是惡人,都應該殺,絕不能留情,因為他自己就是深受惡人磨折,欺凌過的,非常瞭解那受侮辱欺凌後,心裡的情緒。

故他行道江湖僅半年多,死在他手下的,其數不少,雖然偶而那深藏心底的良知,激發出來,使他不忍過份狠毒,但他的雙手,已經染上不少血腥………

這時他紛亂地想著人性的善惡,想著善惡的分別,他思緒愈來愈亂,好似一團亂的絲線,糾纏在一起,簡直無法解開。

於是,他煩惱地翻個身,自言自語道:“我要去問問他倒底是不是‘木杓飛魔’,那天聾叟說的話,倒底是不是真的………”說型這裡,他驀地坐了起來,一個翻身,便躍下床來。

他將外袍一脫,把一條面巾,蒙在瞼上,一個飛身,便穿出窗戶,躍到屋頂上。

迎著清涼的夜風,他打量了一下整個房子的形勢,便一振臂,向著後面的一間,還在亮著燈光的房子躍去。他躍到窗前,一個“倒卷珠簾”,用舌尖輕輕的舐破一個小洞,朝裡面望去………

他只見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正揹著窗口,面向壁上的佛像,在喃喃地念著經文,還隱約地可聽見佛珠撥動的聲響………

李劍銘一見這個老者正是本宅主人萬天壽,也就是他心裡懷疑著的殺父仇人

“木杓飛魔”。

他聽了一下,盡是些佛經的深奧經文,一句都聽不懂,於是他一伸手,輕輕貼在窗欞上,略一出力,便將窗子推開。

一個閃身,有若一片落葉似的,毫無聲息地,飄落在室內,一個反手,他又將窗戶關好。

這時萬天壽仍然跪在蒲團上,低頭喃喃念著經文,根本沒有發覺有人進到屋裡來。

李劍銘輕輕一滑,已經到了萬天壽背後,他抬頭見到桌上供著一尊如來佛祖,牆上掛著一幅觀世音像,旁邊放著一個大木魚,一本線裝的經文。

香爐裡數根香在燃燒著,屋裡香菸繚繞,莊嚴沉肅,而且神秘………

李劍銘站在後面,看著萬天壽的白頭,他沉下了嗓子,陰森地“嘿”了一聲。

在這肅穆的小佛堂裡,這聲“嘿”聲,好像一個個巨雷樣的,擊在萬天壽的心裡,他身子一伏,借勢穿出兩尺,飛快地站了起來。

一個轉身,他見到一個蒙著瞼,身穿白色勁裝的人,有若鬼魅似的,站在佛堂裡,冷寞地看著自己。

他驚異著以自己這等功夫,竟然會被人於不知不覺中,掩到了背後,直待對方發聲,方始警覺。

像這份輕功,真個是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絕頂地步了,叫他怎能不驚詫呢?

他在不明對方來意之前,自然會起一種警覺的心裡,待至看清是個蒙面人後,他便坦然地道:“大俠何人?夤夜來此,又為何事?”

蒙著面的李劍銘,聽他這麼一說,自鼻孔裡冷哼一聲,說道:“你可是昔日苗疆的‘木杓飛魔’?”

萬天壽聞言一楞,說道:“大俠與‘木杓飛魔’有何仇恨?意欲找他如何?”

李劍銘沉聲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要………”說到這兒,他一頓,眼中鋒芒畢露,道:“且慢,你可就是‘木杓飛魔’?”

萬天壽點點頭,說道:“今日的萬天壽,亦即舊日的‘木杓飛魔’,大俠令尊為何人?

老朽不知………”

李劍銘道:“巧手追魂李英傑你知道嗎?”

萬天壽一驚,呼道:“就是那懷著‘落星秘笈’,在終南山口跌下深淵的李英傑?………”

李劍銘道:“不錯?那就是家父………”

他狠聲道:“殺父仇人,你償命吧!”他一提雙手至胸,慢慢………

萬天壽見到他盛怒的樣子,合掌低頭道:“阿彌陀佛,蘭因絮果,恩怨輪迴,你下手罷。”說著,他背過頭去,跪在蒲團上,雙掌合十拜佛,靜待李劍銘下手………

李劍銘見他這個樣子,他怒道:“你這是幹什麼?可要束手送死?”

萬天壽低聲道:“老朽昔年所種惡因太多,今日自然得受惡果,而且我已看破塵世,得蒙大俠了此塵緣,心中甚是安靜,也不必日夜受那悔恨痛苦之煎熬,阿彌陀佛,我佛慈悲………”於是他又喃喃地念起經來了。

李劍銘雙眉一豎,提起了雙掌,勁力已經提至掌心,只要略為一揚,便可將他殺父的仇人,立斃於掌下。

但他眼看萬天壽安祥的神態,那種視死如歸的樣子,使他的手掌,放不下來。

他忖道:“以前我父親在終南山,被他打下萬丈深淵,而致粉身碎骨……”

“啊!那是種多麼慘的情形呀!紛身碎骨,血肉模糊,那是我父親呀!我親生的父親,他為我而喪盡生命………”

“我現在眼看仇人就在眼前,只要掌力一發,那麼父仇血恨,就能夠得報………”

他想到這裡,牙關一咬,雙掌漸漸下移,他那白色的勁裝,倏然鼓起老高,地面上也已深深的陷下了兩個腳印………

萬天壽心情寧靜愉快,因為數年來的心願得了,塵緣將結,望著桌上含笑的如來佛像,他彷佛覺得自己此時是最接近佛了,最最瞭解佛………

靈台空寂,毫無塵染,他覺得背上已經觸到一層氣勁,於是他閉上眼睛,喜悅地喊了聲“阿彌陀佛”。

就在這一剎那間,李劍銘猛地一抬頭,彷佛看到了香菸繚繞中,如來佛祖雙眼在瞪著他,而從自己心靈的深處,也發出了一聲吶喊道:“停止下來!你不能殺一個毫無反抗的人,你不能殺一個已經存心向善的人,雖然他曾是一個惡人,但現在他已經覺悟往日之非,而重新做人,你能忍心殺他嗎?你那善良的天性,難道已經矇蔽住?住手,你放過他!”

這個聲音在他靈魂的深處吶喊著,他那雙手掌停留在空中,竟然沒有移下半分………

正當此時,一聲佛號呼起,響進他的耳裡,頓時有若雷殛似的,他全身神經一繃,手掌撤回,一個身子倒滑出數尺,怔了怔不動。

他心裡思潮洶湧翻滾,無法遏止,那出不出手殺死萬天壽的念頭,仍然翻翻滾滾地………

他一直都是以報父仇,為自己跋涉江湖,行走天涯的最大目標,但這次卻是在這種環境之下,這種情形下,遇到了“木杓飛魔”萬天壽。

這叫他在下手時,心坎裡一直不安,聽到了那聲佛號,更有若巨雷樣的,重重的擊動了他的心絃,使他不自禁的躍了開去………

頓時室內靜穆了,這種肅穆的氣氛,緊緊包圍著他,壓得他簡直透不過氣來,他重重的吐了口氣………

飛快地,他腦中的思緒一轉,一個神聖的念頭,自心靈的良知裡萌發。

他冷靜地說道:“看到你已經存心向善,我今日放你一條生路,讓你自己去懺悔著往日的那些罪惡,而能更加的向善,所以我現在不殺你,但是………”說到這裡,他頓了頓道:

“但是我的親仇也該報,所以我將截你之發………”

在話聲裡,只聽“嗆”地一聲輕響,白光電閃之下,那跪立著的萬天壽,滿頭白髮,已經被長劍削落在地,灑在蒲團的四周。

李劍銘沉聲道:“以發代首,望你今後好自為之。”

話音一落,他倒穿身子,打開窗戶,飛躍上屋了,依稀他聽見萬天壽輕聲哭泣著……

望著夜空數點稀星,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沁的晚風,然後雙足一點,躍回自己的房裡。

此時,他的心境非常愉快,好似解落了一個死結似的,又好似做完一件非常艱鉅的事,使他心裡的重擔,已經全部移去。

他回到房裡,很快地便睡著了,因為他做了一件心安的事………

次日清晨

李劍銘牽著馬,步出了大門,他回頭對站在門口的萬天壽一拱手道:“老丈,請回,小生就此告別了。”

萬天壽一合掌道:“老朽即將削髮為僧,此地家產,亦會捐出造一大橋,好為地方造福,也可稍贖往日罪孽,此皆相公所賜。”他語氣裡的意思,是已經曉得李劍銘是誰了。

李劍銘望著他那在旭日下發亮的光頭,彷佛看到了一個新生的靈魂,在發出光輝,他頷首說道:“願老丈一切保重,後會有期。”

說著,他躍上白馬,一夾馬腹,“潑啦啦”的奔向前去………

萬天壽望著他那瀟灑的身影,從朝陽下離去,眼角頓時溼潤起來,他低頭禱道:“阿彌陀佛,願佛祖保佑你,一路平安………”

一陣輕風吹來,把他的話,吹送出去,飄得遠遠的………

口口口

天氣陰沉沉的,雲層好幾天都是這樣的低垂著,根本連一絲開朗的顏色都沒有。

李劍銘騎著他的那匹白馬,在陰黯的天氣裡,一連趕了幾天的路程。

這天,他來到了一個小鎮,聞著那潮溼的空氣,他覺得自己很是疲乏,彷佛心靈也開始鬱閉了,整個身子都是懶洋洋的。

他輕輕撫摸著白馬的長鬃,望著陰霾四合的天際,望著灰色的遠山,他嘆息一聲忖道:

“整個日子,都在趕路里過去了,為了報那無盡的深仇,我一處又一處的跋涉著,隨著我的行蹤,彷佛白馬也變得衰老了………

唉!感情的重擔,一直壓在我的心靈,但我卻沒有覺出它的甜蜜,只嚐到了它的苦味,現在我發覺我來到這世界,不是享福的,而是來承擔感情的債………”

他茫然的搖搖頭,讓白馬緩緩地向前走去,他整理了一下紛亂的情緒,又繼續的想道:

“現在我的心靈是那樣地空虛,對於千里尋仇,已經開始厭倦,好像急須一個什麼東西,來把它填滿,但我對劉雪紅仍然沒有什麼特殊好感。”

“除了那雙眼睛外,其他的都不能激起我心底的漣漪,不像公孫慧琴,使我的心絃整個為之震撼,也許我是不可能再碰見第二個如此強烈地激動我心絃的女人………”

他孤獨地跋涉江湖,來了結上代的恩怨仇恨,除了偶而碰見一些可笑的事,他很少笑過,因此他的心情漸漸的趨向偏激。

那往日心底的瘡疤,漸漸平復之際,他覺察出自己的空虛,所以他渴望著愛情的滋潤,渴望著能另有一個影子,填滿他心底的空虛。

故而他會有這個念頭產生,是不可避免之事。

且說他獨自唏噓了一陣後,這時已近日暮,他看了看前面那無盡的原野,心想今晚若不在此住宿,那麼可能趕不上宿頭了,於是他挽轡一帶,向著街道旁的一個小酒樓走去。

下了馬後,他把白馬繫好在木柱上,便跨進了這間門扇低小的酒館。

一進門,他見到店內寥寥落落的只有幾個人,於是他找了個靠牆角的位子坐下,自有酒保上來招呼。

他叫好飯菜後,便低頭用起晚飯來,店內陸續地進來了幾個人,也陸續地出去了幾個人,但他只是低頭吃飯,理都沒理別人,倒是別人見到了他,都紛紛的把眼光投射在這邊。

這個小店甚是低矮,幾盞油燈點亮了,掛在牆上,發出微弱的光芒,只讓人依稀可看清店內的情形。

大概是氣候潮溼的關係,是以店內蚊子甚多,嗡嗡地盡在桌底亂轉,時而飛起在人身上叮了一口………

李劍銘皺了皺眉,忖道:“四川的蚊子,那來這麼多。”

正在他想著這個念頭時,店門口響起一聲悶雷似的吼叫,一個高大的漢子,不高興地佝僂了身子,走進門來,他叫道:“他XX的,你們這個鳥店,門這麼低,害老子彎腰低頭,才進得來…………”

這大漢兇霸霸地邊走邊罵,一個酒保見他這兇狠的樣子,戰戰兢兢地走了過來道:“大爺,您老要吃什麼?………”

他話末說完,那大漢即一瞪眼吼道:“他XX的,我進你這酒店不吃酒,來幹什麼?快切五斤牛肉,來三頭風雞,送一罈好酒來………”

他這話嚇得酒保張大了眼,囁囁道:“大爺,要這麼多,您吃得下啊………”

他說到這裡,那大漢怪叫道:“什麼?你瞧老子付不起賬?”

那酒保為他威勢所懾,嚇得趕快跑開,去端來了。

這時店內的其他客人,都顧忌地不敢看這大漢,惟有李劍銘卻放下了飯碗,細細的打量了這怪人一下。

他見到這大漢身高足有八尺開外,粗眉虎目,巨闊口,一臉的連腮鬍子,看來甚是威武,身上穿了件油光閃閃的鐵甲,手臂粗若小樹,那擱在桌上的手掌,足有一個蒲扇那樣大,又厚又黑,聲勢甚是嚇人。

這大漢此時覺得有人在盯著他,於是他瞪大了眼睛,往視線的來處瞧去,他見到是個美俊瀟灑的青年書生,坐在牆角,正將臉朝著這邊,他心中一怒,忽要站起叱罵。

正在這時,酒保已將一大盤牛肉端來,另外還有三隻香噴噴的風雞,一大壇酒,這下他一見,頓時呵呵大笑,伸手接過酒罈,把封揭去,對著嘴就喝起來。

只聽“咕嚕”數聲後,這大漢才把酒罈放下,拿起筷子挾牛肉。

李劍銘見到他這副喝酒的樣子,心裡暗驚,忖道:“這個鐵甲怪漢的酒量,真個可以跟飄渺酒丐較量一番………”

他正想到這裡,突見那大漢長筷一伸,探到桌下去,只聽他哼了一聲,長筷拿起,在桌上一敲,一個蚊子掉在桌上,他又連連的探筷空中,轉眼間桌上已堆了一小堆蚊子。

這時他方始覺得滿意,放下筷子,伸出那雙大手,拿起盤裡的風雞,大口的往嘴裡塞………

李劍銘見到這個粗壯的大漢,竟以筷子來挾蚊子,以這份功夫,真個能夠揚威武林了,他忖道:“以這麼一個粗壯大漢,竟有這麼靈銳的聽覺,與這麼快捷的動作,真個是不簡單。”

他讚歎了一番,便低頭扒飯,待他將飯吃完,站了起來時,眼睛一斜,正好看見那大漢也站了起來。

他一看大漢面前的桌上,頓時一驚,忖道:“乖乖,這人不但很快地吃完那麼多的東西,而且還把雞骨頭都吞下去,真個是罕見的餓鬼”

此時那大漢走到櫃檯去,問道:“多少餞?”

帳房道:“四錢八分銀子。”

大漢伸手掏出一小塊銀子往桌上一扔,說道:“這兒是五錢銀子”

帳房一接連忙道:“小費兩分”

那知他話還沒說完,大漢一伸毛手,把他的嘴堵住,順手換了一塊四錢八分的銀子,回頭便走了出去。

帳房用舌頭舐了舐嘴唇,喊道:“又拿回去了。”

他話聲剛落,站在門口的其他酒保這時才同聲地傳來一聲:“謝”

帳房一聽,火可就大了,粗聲叱道:“謝個屁,錢都拿回去了,還謝”

李劍銘一聽,不由得心裡一樂,他搖了搖頭,抑住了要笑出來的聲音,走到櫃檯問道:

“我的多少錢?”

帳房道:“一錢銀子。”

李劍銘一掏,扔出一塊銀子道:“這兒是五錢銀子,不必找了。”說著,他走出門外。

帳房高聲叫道:“小費四錢”

他說到這裡,仍未聽見酒保說謝,於是他怒道:“格老子,你們這些笨蛋,替我滾進來,現現在是真的,倒反而不謝了………”直罵得那些酒保面面相覷,聳了聳肩,無可奈何地,走了進來,準備挨一頓臭罵。

且說李劍銘走出門外,一看他早先系在柱上的白馬已經不翼而飛了,他心中一驚,忙地一撩袍角,拔起三丈,躍到道旁一株高大的檞樹上,探目四周。

在這蒼茫的夜色下,他仍能很清晰的看清南面大約十丈之遙的地方,一個白點飛快地向前移去。

他低哼一聲,提起全身真氣,施出他那獨特的輕功絕技“流星飛逝”,有如一枝急矢,劃過空中,飛射而去。

僅僅十幾個起落,他便趕近了白馬,這一看之下,幾乎使他要笑也不能,要氣也氣不出來。

原來他的那匹白馬,被一個高大巨漢,扛在肩上,馬嘴緊緊的被那大漢扼住,是以連一聲“嘶叫”都發不出來。

而那大漢卻正是剛才在酒館裡,饗食大吃的鐵甲怪漢,這時見他雙手扣緊著白馬,腳下灑開大步,向前飛奔而去。

李劍銘見這大漢竟有如此驚人之神力,他心裡暗驚道:“這身穿鐵甲的怪漢,施展的倒底是什麼輕功?一步竟能跨出一丈之遠,江湖上從未聽見一個如此怪異的人呀,我且趕上前去,看他倒底為什麼要扛走我的馬”。

忖著,他腳下一緊,真氣一提,躍起數丈,大喝道:“前面偷馬賊,且與我止步”

喝聲裡,他毫不鬆懈地,雙臂一抖,兩道袖袍向後猛拂,一個身子在空中直穿出七八丈之遠,逼近那鐵甲怪漢。

鐵甲怪漢原本見著白馬上繫著一大包銀錢,他心想這下拿去,下一站就有姑娘可以玩了,故心裡一樂,便要把袋子解下。

但他一看解下袋子實在過於麻煩,故而乾脆雙手一抱,將白馬扛在肩上,他又怕白馬嘶叫,

於是毛掌一扼,將馬嘴扼住,便飛步奔去,一路上還盤算著,到唐門以前,要痛痛快快地大玩一頓,那時辦起正事來,才能夠有勁………

那知他這個得意的念頭,還沒有想完,便聽見背後一聲大喝。

那聲霹靂似的大喝,直刺得他耳鼓隱隱發痛,他心裡一驚,正待回頭看看是誰,有此等威勢。

然而當空風聲嗖嗖,一股窒人的氣勁,飛瀉而下,罩住他的頭頂。

此時已不容他作任何考慮,只見他低哼一聲,整個向前急衝的龐大身子,斗然的煞住了腳跟,隨著一頓一擺之勢,腳下急速的移動,在一剎那間,已滑出數尺,脫離那掌風壓下的威力圈之外。

只聽到一聲大響,那股洶湧有若怒潮的掌勁,竟在地面上打出一個大坑,直擊得沙石四濺,揚起一片灰塵………

這魁梧大漢正在驚神未定之際,驀地當空一片掌影,直掃他面門。

在一陣措手不及之下,他怒吼一下,背一弓,雙臂一抬,將肩上白馬拋了出去,自己則退身八尺之外,雙掌一交,擋在胸前,防備對方趁勢連擊。

他稍一定神,只見面前站立著一個白衫青年,右手撫摸著白馬的鬃毛,左手牽著韁繩,連瞧都沒瞧他一眼,神態傲慢的看著白馬。

他一見,這正是剛才在店裡一起吃飯的書生,當時竟然沒有看清他也是個練家子,而且武功竟會這麼強,他心中忖道:“想不到未進中原三十年,江湖上竟出了這麼個武功高絕的人………”他看了看白衣書生掃視白馬,神態傲慢,頓時一陣怒火,直往上冒,他喝道:

“呔!你這乳臭未乾的小子,替我過來,讓老爺瞧瞧你可是吃過熊心豹膽”

李劍銘一聽,傲然的轉過頭來,吃視了這大漢一眼,冷哼一聲道:“哼!好個偷馬賊,你少爺正要找你算帳,你倒我起一”

那大漢未等他說定,即哇呀呀的怪叫道:“你這小子竟敢找上我來,膽子真大,你且告訴我你師父何名,我自會找他算帳。”

李劍銘哈哈笑道:“找我師父?呸!你這無名的老賊,口氣真大”

大漢怒道:“他XX的!氣死我也,我鐵甲怪離開江湖三十年,難道名頭就弱了不成?來來來!你且吃我一掌”

話聲中,他向前跨了幾步,雙掌一掄一掃,斜斜劈向李劍銘。

李劍銘哼了一聲,右手一託,將白馬托出丈外,左掌兜起一圓,切向來掌腕脈,快捷絕倫,詭絕奇妙。

鐵甲怪見對方如此出招,他哼了一聲,雙掌上下一分,劃一半弧,合夾來掌,腳下飛出一腿,直踢對方心窩,的是狠辣無比。

李劍銘右掌切出,見對方飛快地就變了一招,他立地一沉身,收回左掌,腳下踏著“天星步法”,好似風車樣的一轉,到了鐵甲怪背後。

只聽他“嘿”的一聲,雙掌以排山倒海之勢劈了出去,直撞鐵甲怪後背。

他這雙掌之力,可是運集全身五成真力,以他想劈了出去,直可洞穿鐵甲,打中對方“命門穴”之上,對方非立即了帳不可

那知他雙掌一劈,猛不是他想的那回事,如山的掌勁,劈了過去,擊到對方後背竟然一軟一硬,自鐵甲上發出一股堅韌的反彈之勁,將他那洶猛掌力,消化至無形。

鐵甲怪僅僅被這股大力,給推出約五尺之外,一絲損傷都沒有。

李劍銘輕咦了一聲,他不相信地,挪步向前,趁著對方尚未來得及轉身之際,出掌連擊。

只聽到“嘭嘭”兩聲,鐵甲怪被他的掌勁撞出丈外,身子一個蹌踉,便已經站定了。

李劍銘一楞,他簡直不相信這是事實,他驚忖道:“這個鐵甲怪真個怪,他那護身鐵甲不知是什麼東西制的,若是普通銅鐵做的,那我這七成真力,所發出的千鈞掌勁,足可把它擊至粉碎,但現在他卻仍然無傷………”

他在這裡驚詫著,而鐵甲怪更是比他還要驚恐。

因為他自己知道,師門四兄弟身上所著的金銀銅鐵甲,乃其師河套煞君費了將近卅年之功夫,所練製成的。

自己身上的這鐵甲,就是其師在青海海心山,採那寒冰地穴內的純鋼經過千錘百練,混合其他金屬所鑄製成的,尋常兵器一碰則折,至於說碰到掌力,則反而會因鐵甲堅軔,而反彈回對方掌勁。

三十年前自己行走江湖,以師門詭絕武功,加上這副鐵甲,簡直是打通天下,毫無敵手。

但是歸隱三十年後,重現江湖,竟然遇到這麼個年青的後輩,以如此強勁的掌力,將自己後背擊得隱隱發熱,這真個是從未有過的事。

並且以自己四五十年的修為。竟見反而被對方在一瞬間連擊了三掌,固然自己輕敵了一些,但是這個虧可吃得大了。

所以他在一驚之下,立即大怒,此時只見他右腿後撤,整個身子轉了過來。

他怒目一睜,一臉的連腮鬍子,根根蝟立,裂開了巨口“哇呀呀”的怒吼一聲,灑開大步,跨了過來,揚起巨靈掌,使出師門“開山裂石”的迎門十拳,連環的擊出。

只聽到“隆隆”的巨響,自他那擊出的連環拳裡響起,拳風直掃得滿地起了灰塵,其勢真個有如山崩地裂,威力無儔。

李劍銘正在微微發怔之際,見對方雙拳橫張,跨了兩步,便揮拳猛擊,拳風竟是異常之凌厲,其重如山湧了過來,拳勁所及,竟廣達一丈寬闊,來勢驚人。

他低哼一聲,腳下不丁不八的站穩,提起一口真氣,雙手握拳,在那如山的氣勁裡,只見他一幌一擊,一掄一揮,便將來拳的勁力,完全卸下。

鐵甲怪“嘿嘿”連聲裡,在一個極短的時間內,擊出了十拳之多。

在以往,他這套“開山裂石”的兇猛拳法,對付一些普通江湖人,僅是隻要他那千斤神力,就無人能擋。

至於遇到了一流的高手,使出他的迎門十拳,也是鮮有人能抵擋得住的,根本無須再使出第二套“裂石十拳”,因為這種拳法至剛至猛,每一拳擊出,威力都甚於上一拳,是故愈來壓力愈大,以致於非要把人活活打死,則拳勢遏止不住。

三十年前天下武林,就很少有能擋得住他這迎門十拳的,但三十年後的今日,他這迎門十拳使了開來,竟然被一個年紀輕輕的少年人,以一種奇妙的力量,化解開去,尤其是對方連身子動都沒動一下,這叫他怎能不駭得瞼上變色?

他滿嘴鋼牙一咬,呼出了一口濁氣,大喝一聲,將拳勢一收,在胸前虛虛的合抱著。

只見他右腳向前一頓,雙拳自外向內,緩緩的兜了個圈子,“嘿”地一聲,突擊而出—



只聽到“拍拍拍”三聲悶響,他順著勢子,雙拳自內向外又兜了個圈子,然後左腳向前跨出一步,“嘿”地一聲,突擊而出

李劍銘在原先使用左拳牽引之力,將對方的如山拳力,給卸下大半,然後他的右拳,就在對方雙拳擊出之空隙裡,出了一拳。

如此,就整個身子,動也不動地,便將來拳完全破去,不過倒也費了他不少的力量。

但那知對方擊出十拳後便拳勢一頓,怒喝一聲裡,做了一個如此的姿勢,他揚目一看,見到那射來的兩道眼光,竟是那樣的震怒,好像要置人於死後,方能愉快………

他警戒地提起了全身的真氣,凝神靜氣的望著鐵甲怪,等待著那即將來到的一場激戰。

突然地,對方跨了一步,雙拳幌了個圈子,左拳擊了出來

他只覺一股極為尖細的拳風,快若電掣般的直撞過來,這股拳勁,甚是奇異,彷佛裡面蘊有一種特殊的力量,足可以斃人至粉碎,而令人浮起一種畏懼之感。

他一驚之下,雙掌交剪而出,發出一股狂飆,直撞對方,迎上那擊來的拳風

雙方勁力在空中一陣接觸,只聽到數聲悶響,李劍銘雙掌一麻,那股掌勁被碰了回來—



他心中大驚,急促間,腳下一移,向後退了丈餘。

那知這樣一來先機立失,鐵甲怪吒叱之間,左右交擊,一連揮出了十拳,打得李劍銘七竅生煙,胸中怒火勃發。

待至鐵甲怪十拳一完,勢子方才頓了一頓,但已把李劍銘逼退十餘丈以外。

李劍銘此時心裡真有說不出的滋味,他自出道江湖一年以來,根本未曾逢到一個敵手,這下碰到這個他自己從未聽過的鐵甲怪,竟能以這路神妙無比的拳技,將他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真個是從未有的事情。

他一面後退,心裡一面在彆扭著,待至對方十拳一完,勢子一緩之際。

只聽他怒喝一聲,劍眉揚起,星目發威,進步旋身間,右臂一彎,五指抓了出去,已經扣住了鐵甲怪左手“腕脈穴”。

他五指一用勁,便待拷問對方來歷,那知突地對方冷哼一聲,手腕一抖,便像一尾泥鰍樣的滑出他的掌握。

李劍銘心驚道:“這是什麼功夫?竟然滑不留手。”

他這個念頭還未完時,就見鐵甲怪猛一長身,四肢一陣軋軋怪響,手掌登時漲大………

李劍銘心知這下對方一定又是將施出什麼奇功,鑑於剛才的失機,所以他急促間,提真氣,長嘯一聲,躍在空中。

他一咬牙忖道:“用落星神功”

於是,只見他一提右掌,在空中一個翻身,飛瀉下來,一大股淡青的氣體,自他那漸漸轉青的右手手掌中湧出,隨著墜下的身子,壓之下來。

鐵甲怪正在運氣行功,預備施展“開山十拳”,突見對方躍在空中,他抬頭一看,剛好看到那正在發青的右掌………

頓時他知不妙,急忙間,他“嘿”地一聲,雙拳一招“六丁開山”,擊出兩道氣浪,向上撞去

只聽到“噗噗”兩聲,夾著一聲痛苦的怒吼響起,場中兩道人影一分。

李劍銘飛身躍開四丈之外,神情瀟灑的,望著低頭的白馬。而這邊,鐵甲怪雙手齊折斷,血,滴在地上,汗,滴在臉上,雙臂在顫抖著………

他面部肌肉痛苦的曲扭著,眼睛裡閃現出悲觀,羞辱,憤恨………的複雜情緒。

他啞著嗓子道:“小子,你有種的告訴我,你是什麼名字?”聲音裡甚是痛苦。

李劍銘緩緩地將視線移向這邊,他沉聲道:“落星追魂。”

鐵甲怪一聽,頓時悚然一驚,他睜大了那血絲的眼睛,說道:“你………你就是落星追魂?”

李劍銘傲然的點了點頭。

鐵甲怪狂笑一聲怨毒地說道:“好,太好了,從此以後我天蜈宮弟子誓必生吃你肉,活剝你皮。”

李劍銘聞言冷笑一聲道:“我落星追魂隨處都去,今後再碰上你們天蜈宮的胡作亂為,我照樣的會代天行道,不過‘嘿嘿’,就憑你們這點功夫,也不會把我怎樣………”說到這兒,他雙眼一瞪叱道:“呸,饒你一命,還不快滾?”

鐵甲怪咬緊著滿嘴鋼牙,悶哼一聲,怨毒地瞪了李劍銘—眼,便灑開大步,飛奔離去,地上灑落了一滴滴的血………

李劍銘望著迷茫的夜空,他忖道:“我剛才施出‘落星神功’,竟只震斷他兩個手腕,他那身上穿的鐵甲,真個是利害,而且他所施出的拳招,威力的是驚人………”

“呀!且慢,我現在跟天蜈宮已結了這麼深的樑子,以後經常會碰見他們,但我對那鐵甲一些辦法都沒有………”

“看來,我非要找一柄寶劍,然後施出‘落星九式’才能見效,但神兵利器非有緣人,則不可得,我要怎樣才能有一柄呢?………”他想了想後,搖搖頭道:“唉,算了,以後慢慢再碰吧,現在我該要休息一晚,明天到唐門去替黃伯伯報仇………”

於是,他一牽白馬,騎回原先的小鎮………

口口口

四川唐門。

這時全莊都在忙忙碌碌的,因為邪道第一高手,那歸隱將近百年的河套煞君,將派他第四個弟子鐵甲怪攜來威震天下的天蜈令,託唐門家長唐輝智幫忙尋落星追魂之下落。

故而全莊都緊張地,等待著這個三十年前,即橫行天下的老魔的來臨。

唐輝智一早便吩咐門下弟子,將莊內打掃乾淨,停止練功一天,就是那莊後秘密的暗器製造廠,也將爐火熄了,以免在鐵甲怪來時,發現了本門暗器練制的竅訣。

以唐門數百年來,在江湖上的威望,除了三十年前被千手佛陀大鬧一次,本門弟子死傷數十人外,從未受到任何武林中人的欺凌。

唐門弟子行走江湖,個個都是趾高氣昂,無視於其他的各派人物。

但此次,唐輝智接到了天蜈宮傳訊,得知鐵甲怪將要到四川,請唐門門人協助打探落星追魂,他們不得不賣賬,而好好準備一番,來迎接鐵甲怪的來臨。

且說這天早晨,唐家的大門,開得大大的,門口站著兩個年青的莊丁,他們都是一樣的,在脅下掛了一個鏢袋,上面繡著一個大大的唐字。

在高大的石牆外,一根長長的旗杆豎立著,在它的上面,懸掛著一幅紫色為底上繡金色“唐”字的旗幟,此時方在隨風飄拂,臘臘作響。

天色並不怎麼開朗,灰色的竅蒼裡,有著一些美麗的彩雲點綴著。

寧靜

只有這兩個莊丁在說著今天莊裡歡迎的人,說著本門的獨特暗器手法………

此時,自小道上來了一個人,他慢慢的行著,好似甚為疲倦,一步一步的踱著過來。

漸漸的,他已經走近了石牆外豎著的旗杆旁。

聽見旗幟飄揚的聲響,他木然地抬頭往上一望;待他見到那金色大大的“唐”字時,他不屑地從鼻孔裡“哼”了一聲。

這時那站在門口的兩個莊丁,氣勢洶洶的走了過來,斜著眼看了這人一眼喝道:“走!

臭叫化子滾開!”

敢情是他們見到這人身著一件褐色土布大褂,足登一雙破舊的布鞋,背上揹著一個大麻袋,鼓起高高的,也不知裡面是什麼。

尤其他那副臉孔,更是死板板的,一片汙垢掛在上面,頭上戴個髮網,看來真是三不像。

以這麼一個落魄樣子的人,在天下聞名的唐門中人的眼中看來,怎會不是一個叫化子呢?

難怪他們會這樣吆喝了。

那人一聽這兩個莊丁喝問,他嘴角一撇,鼻孔裡哼了一聲,叱道:“不開眼的狗奴才,你不看看大爺是誰?”

那兩人一聽,頓時一楞,不相信地又同時的往這人身上瞧了一瞧,然後又同時的“呸”

的一聲,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揶揄地道:“你他XX的臭小子,還稱大爺………”

他們這個爺字,還未說完,只聽“拍拍”二聲,兩個人臉上同時著了一記耳光,直把他們打得退出三步之外,一個身子,方始停了下來。

這人沉聲道:“不教訓你們這些奴才一頓,也不知道天高地厚!”

他說著,頓了一頓,自懷裡掏出一張紙卡,交給左邊站著那人,說道:“現在把這個交給你們家長”

那兩個唐門弟子,摸著熱辣辣的臉上,被這人的威勢所懾,故而面面相覬了一下,便由其中一人持著紙卡,走了進去通報了。

另一個莊丁懼怕地望著這人一眼,便走到門口,仍然站在那裡。

這個背背麻袋的怪漢,此時悠閒地望著天空,兩手不時曲著關節,“格格”作響。

驀地

自屋子裡發出一陣喧譁,隨著一大群人走了出來。

當先一位四旬左右的中年人,手持著那由莊丁送進去的紙卡,微微發抖的走了出來,後面跟了許多年青的一群,個個都是雄赳赳氣昂昂的,每個人右手一律的放在那擱在腰下的鏢囊上,隨著他們的家長,走了出來。

那唐門家長唐輝智走出石牆,對著站在門口的莊丁問道:“就是他?”他顯然也有點不相信,那個衣衫破襤的漢子,會有膽子找上本門來。

他拿起手中的紙卡,又看了一眼,見到上面明明是畫著一隻“蜻蜒迴旋鏢”,這個一點都沒有假的。

於是,他揮了揮手,令自己身後的門人止步,他自己走了過去。

見到那傲然望著長空的年青漢子,他深深地困惑了,但他依然不敢無禮,低聲道:“請問這位少俠………”

他話剛說到這裡,猛地那少年一個回頭,兩道精光閃閃的神光,直射他的瞼上。

他心中一驚,嘴裡的話自然一停,那少年沉聲道:“我是千手佛陀之徒,千手如來,現在特來報那卅年前的圍攻之仇。”聲音冷酷之極。

唐輝智聞言,面上顏色一變道:“千手佛陀?他還沒死?”

千手如來喝道:“放屁,若不是你們這些無恥的傢伙,施出車輪戰法,暗算他老人家,否則他怎會死呢?”

他鼻孔裡重重的哼了一聲道:“今天我將以血來報復你們這些無恥的傢伙。”

他這話一出,頓時令得唐門弟子一陣譁然,每個人的手,都掏進囊中

唐輝智那灰黑的長眉一皺,他回頭喝道:“不要妄動。”喝止住了蠢蠢欲動的門人。

回過頭後,他臉罩寒霜道:“尊駕報仇不問是非,卅年前,敝門弟子死傷卅餘人,此皆令師所賜,本門未找你報仇,你倒是找起我們報仇來,哈哈!你以為唐門門人好欺負的………”

說到這兒,他語氣一硬道:“告訴你,今天你找上門來剛好,你們師徒的賬一起算好了。”

千手如來點點頭,冷笑道:“好!我就要領教你們暗器多高明”他頓了頓,揚目望了望四周,說道:“此地甚好,我看就在此了結吧!”

唐輝智點點頭道:“好!”

說著他喊了聲道:“唐平,唐翎,你們過去,領教千手如來的暗器絕技。”

兩個年輕的勁裝打扮壯士,應聲走了過來,對著唐輝智一鞠躬,兩人同時分開的站在千手如來面前約十餘丈之處。

千手如來斜著眼睛,睨視了他們一眼,慢吞吞地把背上麻袋放了下來

正當此時

兩聲輕喝響起,數縷銀光,挾著些微的風聲,急若電掣般的射向彎背的千手如來。

“呀—”一聲慘叫。

“呀—”緊接著又是一聲慘叫。

此時只見千手如來,冷冷的看了看那兩個自食惡果的唐門弟子的屍體一眼,沉聲道:

“活該!”

唐輝智咬了咬牙,喝道:“唐仁,唐義,唐禮你們三人出來。”

三個同樣裝扮的青年壯士,應聲走了過去。

他們三個站在一起,排成一個三角形,每人的右手放在鏢囊上,左手放在胸前,眼睛瞪著千手如來,眨都不眨一眼。

千手如來提起麻袋,反手一倒,從裡面倒出了一大堆東西,有石頭,有樹枝,有泥團,還有幾枚金屬製的暗器,雜七雜八的堆在他面前。

這時唐門弟子,個個都神情緊張的望著他,誰也不敢笑他用麻袋裝這些東西,因為剛才他僅僅身子一轉,雙手亂揮,便將唐平、唐翎兩人發出的“蠍尾銀針”完全反射回去,射中他們身上,而致中毒死去

故而他們這下見到本門二代弟子迎戰千手如來,情緒更加緊張,是以誰也沒有出聲。

靜靜地

雙方誰也沒有動手,只是千手如來拿麻袋輕輕的揮了揮………

突地

這邊三人,同聲喝了一聲,一揚手,大片的鐵蓮子,有若暴雨似的飛向空中,向著千手如來罩去。

緊接著,又是一大片的暗器,排成品字形,射向千手如來,風聲颯颯,烏光閃閃,快速有若電閃………

千手如來一見滿空的暗器襲來,他哈哈一笑,手提麻袋,一個縱身,躍在空中,迎著那射來的滿空暗器,一幌一兜。

只見那無數的暗器,彷佛遇到了磁鐵樣的被吸進麻袋裡去………

千手如來長笑一聲,身形已將落下

突地

“錚錚”數聲機簧響處,三排強勁弩箭已射到他的小腹,箭風急銳,風聲嘯嘯。

只聽到全場一陣驚叫聲中,千手如來“嘿”地怒叫,雙腳急踢,身子在空中一個倒翻,在那長箭將射進小腹前,迎上右手,一抓一幌已將長箭抓住,順著一個身子急墜而下

就在他剛一落地時,金光閃閃裡,又是數枚暗器走著弧形向他射到。

千手如來正在惱恨之際,他喝叱了一聲,兩眼覷定來勢,右手一揚。

只聽“噗噗”數響,發出的長箭已經擊落那數枚小巧的金梭,餘勢未衰地,直射那邊三人,僅見他們使個身法便已躲開。

一片急嘯聲裡,那三人同時雙手急揚,發出一大蓬鐵菩提,有的連珠成線,有的在空中激撞四射,有的緊跟在後緩緩射來。

千手如來面前的每一個空間,都被這蓬特製的鐵菩提給佈滿,這正是滿天花雨的暗器上乘手法,威力的是驚人。

千手如來一見,右手伸進麻袋,掏出那原先收進的鐵蓮子,右手急揚處,一大把的對空灑出。

迎上那蓬鐵菩提,只見到兩邊一對撞“釘釘”一陣脆響,在他的四周,灑落了一地的暗器。

就在此時。

那邊三人伸手戴上手套,在袋裡一掏,手肘一壓,數溜紅光,夾著藍汪汪異彩,成一圓形交叉射到,緊接著又是數枚喂毒白虎釘,隨即打到

千手如來此時煞氣又已上騰,他悶聲道:“好狠心,竟用起喂毒的來”

說著,他飛快地自地上撿起數枚自己原先帶來,不預備使用的“蜻蜒迴旋鏢”。

他雙眼圓睜,吆暍一聲,不管那急射而至的暗器,雙手急揚處,三枚“蜻蜓迴旋鏢”擲向空中

頓時唐輝智喝叫道:“蜻蜓迴旋鏢,你們小心。”

那知嘯聲嗚嗚裡,在空中急射而下的飛鏢,已將那三個陷入驚恐的門人殺死,慘噑數起,鮮血直流………

唐輝智一見自己這聲大喝,倒使他們嚇得不能及時抵抗,便遭橫屍,他悲憤地走了過來,怒喝道:“你好殘忍!”

千手如來看著已經變色的麻袋,他冷哼了一聲,說道:“他們用毒藥暗器,難道不算殘忍,你這話說得簡直是像小孩子!”

他這話說得唐輝智一楞,怔著一下突地只見他一擺手時,一抽胸前帶子。

數縷細小的針形暗器,毫無聲息的射到距他不足數尺的千手如來的全身穴道。

眼見去勢快捷,有如電閃,已將射中站立未加防備的千手如來

突然

他張大了嘴,雙目震驚地望著前面。

原來那千手如來在一種猝然不即提防的情形下,來不及使出身子,閃開這些急襲的暗器。

急忙間,他右手袖子,護住面目,一運氣,全身衣裳頓時鼓起老高,“噗噗”數聲,那些針形暗器悉數掛在他的裳上。

此時,只見他冷哼一聲,那些掛在身上的暗器,彷佛遇上一面平板,一根根的往下滑落。

他在哼聲裡,身子突地一移,欺進唐輝智身旁,右手一伸間,已把對方將要伸進鏢囊的手際腕脈扣住。

他沉聲問道:“你要下要臉?”

唐輝智漲紅著瞼,此時他突地右手一掙,右腿一彎,“登”的射出一枚暗器,直奔對方小腹,左手揚處,數枚袖箭也奔問對方面門。

那知千手如來已經對他的狡滑加以提防,故見他眸子亂轉之際?已自發覺這出人意表的暗器。

他右手一用力扣緊對方腕脈,身子一個轉側,已將暗器避過,隨即他冷冷的瞪了唐輝智一眼低聲道:“你該斷臂”話聲中,只聽喀喳輕響夾著一聲慘叫,唐輝智整條右臂齊肩而斷。

千手如來眼中,一絲不安的神色一閃而過,他對著那猶自倔強站立著的唐輝智道:“我們仇恨就此了結”

他話未完,唐輝智慘笑一聲道:“哈哈,仇恨已了?呸!我的手臂呢?………”聲音淒厲異常

他又慘笑一聲,然後一停,回頭喊道:“布‘飛蝗大陣’。”聲音裡,他躍了過去。

那些門人都在震懾著,此時一聽,布“飛蝗大陣”,齊都一驚,紛紛躍了過來,排成陣式,緊圍著千手如來。

要知這“飛蝗大陣”乃唐門獨練之陣法,由卅六個弟子排成陣式,以本門毒藥暗器來攻擊敵人,布成一個暗器網,來殲滅敵人。

當年千手佛陀就在“飛蝗大陣”內受到一枝紅蛟剪。把左臂打傷,以致於非立斷左臂不可,至今日唐門無可奈何之際,亦只得又布出“飛蝗大陣”。

且說千手如來一聽唐輝智如此說,又見到唐門弟子把他緊緊圍住,他仰天一個哈哈道:

“天作孽,猶可贖,自作孽,無可活。你們不怕死的,儘管來吧!今天我要大開殺戒!”

他圓目環視了周圍一圈喝道:“來!我等著。”

唐輝智用布包好了傷,在場外道:“好!今天看你怎樣大開殺戒”說著,他頓了頓,對那些已經戴上鹿皮手套的弟子說道:“開始!”

喝聲一完,只見當空頓時風聲颯颯,異聲大作,無數道的光芒,有如穿梭般的射到那站在中間的千手如來,滿空的暗器,好似暴雨似的,都罩向千手如來………

驀地

只聽一聲暴喝發自場中,無數的暗器反擊而上,一陣悶響,齊都灑落地上。

千手如來,此時施出千手佛陀在洞中領悟出來的“拱雲託月”暗器手法,將面前那些石塊,樹枝,以及墜落的暗器,左右連發,照準著空中的暗器打去。

轉瞬之間,一大片,一大片的掉落地上………

千手如來此時神情肅然,他坐倒地上拿起地上的“蜻蜓迴旋鏢”,放在膝上,只見他雙目一射精光,雙手揚處,嗚嗚的嘯聲裡,平空飛起廿餘枚“蜻蜒迴旋鏢”。

那些飛鏢在空中左旋右轉,上下交錯,有的直線射到,有的拐成弧形,交叉射至,簡直令人防不勝防,守不勝守。

剎時,只聽到無數的慘叫聲,和飛鏢的呼嘯聲,僅僅一剎那間,唐門弟子倒下大半………

又一會兒,三十六個屍體橫在地上………



吵雜後的寧靜,顯得更延安寧。

但是地上那些一具具的屍體,那些痛苦的表情,究竟對人們有什麼啟示?

究竟人們看了有什麼感想?

秋風瑟瑟………

愁雲慘慘………

口口口

峨嵋山在秋陽下的峨嵋山,看來更是尊嚴。

此刻半山裡一個身著白色襦衣,風度翩翩的年青人,在一步一步的爬著石階。

他時而側著頭觀賞山裡的秋天景色。

對他來說,這是一個令他迷惑的地方。

而他這次到峨嵋山來,對他也是一個迷惑的行為。

他忖道:“當年爸在中條山時,峨嵋派有個叫靜悟的和尚,曾經參加圍攻,我原先出山時,曾說要每派殺一人來祭奠他老人家之靈,華山,武當,崆峒都有人喪命在我手裡,至於其他邪魔外道,則更是太多了。”

“現在我的雙手,染滿了血跡………這種用血來報復的行動已好像對我失去了意義。”

他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彷佛上面真的染上了血一樣,其實他的手,仍然雪白的,也沒有一絲血腥氣。

走了幾步,他嘆了口氣,忖道:“到底我現在該不該殺一個峨嵋派的呢?唉!人生是這樣的矛盾,是這樣的不可捉摸。”

“原先我開始展開報復行動時,那旺盛的復仇心,那狠辣的手段,都使他們受到了報復,但我呢?我卻時刻心裡感到不安,雖然這種不安僅僅過不多久,便會低沒,但總是不大舒服。”

此刻,他想到該不該殺人時,自然而然的又想到了劉雪紅,想到了在客店裡的幾天,在她病中的情形。

他摸了摸懷裡的玉馬,想道:“她送這個玉馬給我時,是一種怎樣的心情?然而當時我卻連真實姓名都不告訴她,我是不能接受她的感情,這個玉馬還是還給她………”

“我對於這兩個女孩子,都不敢明確地說喜歡她們,彷佛他們比較起來,較那公孫慧琴還遜一籌。”

“嗯!奇怪,到現在我還是念念不忘公孫慧琴,彷佛我覺得她應該屬於我的,而不是要嫁給那個毫無出息的俊郎君………”

他此刻雖然這麼想,但是心裡卻浮起了悲哀的感覺,於是,他索性不去想她,而緩步上山。

雖說是緩步,但速度也是異常驚人,有若行雲流水,落花飄絮似的那等自然,瀟灑。

僅一會兒,他便登上半山腰的一個亭子裡,他走進這個六角亭,舉目四周,瀏覽一番。

只見奇峰秀巒,長松修竹,高大的樹枝裡,傳來陣陣鳥鵲的鳴叫,層疊的巒嶂後,傳來聲聲走獸的嘯叫,偶而一陣山風吹來,叢林簌簌作響………

這一片天籟,夾著微弱的山澗水聲,聽來更是令人悠然嚮往………

李劍銘負手立在亭裡,遠望奇岫怪嶂上繚繞著的雲絮,近望著蒼黃色的草坡,他忖道:

“雖然已是深秋,但峨嵋山看來仍是另有一番風味………”

他脫口說道:“峨嵋天下秀………”

於是峨嵋山笑了,陶醉在他的讚美中………

但是山上的和尚們,卻要哭了,因為本門掌教師尊靜虛上人的關門末徒法清和尚,在洛陽被落星追魂殺死,經人將屍體起回火葬,今天正是把骨灰裝壇進塔的日子,故而全山的和尚都聚集在貯骨塔前,而峨嵋山也停止一天善男信女們上山的進香………

且說李劍銘吟了幾句詩後,便走出亭子,向著山上走去,山路曲折,僅僅幾個彎一轉過,他便看到一片枯樹林後露出了一角紅牆。

他一看這片紅牆,便上住步子,疑難地想道:“素聞峨嵋山有大峨峰,中峨峰,小峨峰三座主峰,她只對我說西山的碧靈觀,這山的西邊,又是什麼峰呢?”

“等下我見了她又要怎樣對她說呢?唉,只怪我當時楞住了,沒有立即就交還給她。”

他為難地搖了搖頭。

想了好久,他都想不出見到劉雪紅時,要怎樣說,才能把懷中的玉馬送還給她,而不致於使她過份傷心。

於是他乾脆舉步朝向那廟的所在走去,他自己安慰道:“管他的,船到橋頭自然直,等下我自有辦法解決。”

只轉過一個彎,便已來到一片甚為寬闊的廣場,他穿過廣場來到這個高大的寺廟前,抬頭一看,他念道:“金剛寺”。

走了幾步,進到寺內,一看竟然冷清清的,沒有一個人來進香,也沒有一個和尚在唸經,他詫異地忖道:“奇怪!今天怎麼沒有人來進香呢?我自上山來,也沒有見到一個和尚,難道和尚們都死了不成?”

他看了看左右廂房,叫道:“有沒有人在裡面?”

直待他叫了兩次,方始有一個十餘歲大的小沙彌應聲而來,他不耐煩地道:“來了!來了!叫什麼?”

李劍銘見到這個小沙彌兩眼惺忪,似開未開的,眼角都還粘著眼屎,看來還沒睡醒,他搖了搖頭嘆道:“這天下聞名的峨嵋山竟然是如此散漫,比起少林寺來真個相差太遠………”

這時那小沙彌揉揉眼睛,惑然地問道:“施主,你說什麼太遠?………”

李劍銘一聽,啞然失笑道:“沒有什麼?我且問你,今天你們寺裡的大和尚到那裡去了?”

那個沙彌望了他一眼道:“師父他們上金頂去參加法清師伯的植骨大典。”

李劍銘一聽喃喃念道:“法清?咦!這不是………”他還沒有說完,那小沙彌道:“法清師伯這次是奉掌門師祖的法諭到洛陽去找什麼雲一發現,那知卻被一個叫落星追魂的打死………”

一說到這裡,他好像覺得失口,於是趕忙的剎住,向著李劍銘反問道:“施主,今天不燒香,我看你還是下山吧!哦!你沒有什麼事吧!”他邊說著,還一邊輕輕的摸著光頭,掀了下鼻子……

李劍銘見到這小沙彌的滑稽樣子,他微微一笑道:“你們這邊西山裡有個碧靈觀嗎?路要怎麼走?”

那小沙彌一聽,愕然地正要作答,這時寺門口傳來一個冷峻的聲音道:“有呀!你問這個幹什麼?”

李劍銘聞言,猛一回頭,只見到一個年約二十,身穿天藍色勁裝,脅下掛著長劍的一個神態傲然的少年俠士,偕同一個身著灰色僧袍,足登芒鞋,手拿一串佛珠的中年和尚走了進來。

他還未及作答,那小沙彌叫了聲:“師父………”但他一看到中年和尚雙眼一瞪,把要說的話又咽了回去。

不好意思地回過頭對那年青俠士叫了聲:“師叔您好。”

那身佩長劍的年青俠士,聞言僅只傲然地貼點頭,便雙目注視著李劍銘,靜待他回答。

李劍銘道:“請問這位仁兄高姓?”

那年青俠士不屑地看了李劍銘脅下掛著的長劍一眼,他冷冷道:“誰叫你問這個?我只問你要到碧靈觀去幹什麼?”

李劍銘一聽,心裡一陣不愉快,他哼了一聲反問道:“這關你什麼事?”

那青年俠士頓時一楞,面上瞼色一變,氣沖沖地跨前一步說道:“酸小子,你竟敢上峨嵋來撒野?………”他還想罵下去,被站在一旁的中年和尚阻住。

這中年和尚問道:“施主,你要到碧靈觀去找誰?”

李劍銘瞪了旁邊的青年俠士一眼,答道:“在下要到碧靈觀去找尋一位綽號羅剎仙子的劉雪紅姑娘………”

他這話還未說完,那年青的俠士縱了過來,握著他的手臂急問道:“你是她的誰?找她幹什麼?”

李劍銘一振手臂,將他的手摔開,理都不理他,逕自對中年和尚問道:“能否請大師指引至碧靈觀之路途?哦!在下尚未請教大師法號如何稱呼?”

中年和尚驚詫道:“貧僧法穎,施主尊姓大名?”

李劍銘道:“在下黎雲,系劉雪紅劉姑娘之………表兄,此來因有要事找她………”

法穎聞言恍然道:“哦!既是劉師妹表兄,那自然可以去,聽說她才回觀裡不久………”

說到這裡,他望若那在楞住的師弟一下,對小沙彌道:“源悟,你帶黎施主到碧靈觀去………”

小沙彌應了一聲,帶著李劍銘便待走開,這時那年青俠士說道:“且慢!你說是他表兄,可有什麼憑證?”

李劍銘一聽,怒氣上衝道:“你先告訴我你是什麼人?又憑什麼來問我這句話?”

那年青俠士狂笑一聲道:“我?我是劉雪紅師兄,江湖人稱神劍無影的周天雕,你是什麼人?不過無恥騙子罷了!………”

李劍銘一聽,怒極仰天一個哈哈道:“呸,你這無知小輩,也敢在我面前道什麼字號!………”

他說到這裡,法穎不悅地說道:“施主,你在江湖上只不過是個無名小輩,今日在我峨嵋山上,怎敢口出狂言。”

李劍銘道:“你且看著你的師弟是怎麼說話?………”

他話還未說完,即見一道白光,快若電掣的剌向自己胸前要穴,招式狠辣無比。

他勃然大怒,嘴裡低哼一擊,右腿斜跨半步,手臂飛快伸出,探入那一片劍影之內………

只聽“嗆嗆”兩聲,那刺來的長劍,已被他折斷成二截,落在地上。

神劍無影周天雕倒退出寺外,駭然的望著僅餘在手中的一把劍柄,心裡不知在想些什麼?

臉上一下子青,一下子白………

站立在一旁的法穎,此時悚然大驚,他見到師弟吃虧,於是跨前一步,道:“施主!你這是來峨嵋山揚威的?你這樣也太蔑視我峨嵋派了!”

李劍銘聞言哼了一聲道:“你們這些人自號名門正派,行事卻是不分善惡,哼!就算蔑視你們峨嵋派怎樣?”

法穎氣道:“好,那麼我可要領教你的高招………”說著走出寺外,他一揚手中佛珠在空中幌了一個光圈,然後左手一穿將佛珠接住,道:“且慢,你將你師父說出,看可與本門有何淵源?”

李劍銘道:“說出來不嚇破你的膽才怪,好了,你廢話少說,我倒要煩教你們峨嵋派的絕學何等高明,才會讓你們如此狂妄自大!”

法穎迷惑地看了他一眼,便坐馬沉身,佛珠斜置右胸,擺出師門“珠飛虹射三十六擊”

的起手式,雙目緊瞪著李劍銘。

李劍銘輕笑一聲,腳下毫不在意地站好,雙手下垂,靜待對方出招,他此次存心懲戒對方一下,好令法穎不致小覷自己。

法穎氣運全身,意存丹田,靜望了一會,未見對方動靜,他立起身來,問道:“施主請亮兵器。”

李劍銘不屑地嘴角一撇,雙掌“拍”地一聲拍了一下,說道:“在下就以雙掌領教大師絕技”

法穎從鼻孔裡哼了一聲,也不答話,進欺身,右掌直劈,左手佛珠斜斜朝對方胸前大穴掃去,一招兩式,快若電閃。

李劍銘喝道:“來得好!”

喝聲裡,左掌一格擋開來掌,右手五指朝上一操,直奪劈下的佛珠,招式詭異絕倫,飛快地迎了上去。

法穎“嘿”地一聲,右腿斜跨一步,左掌收回,斜劈對方左脅,右手佛珠一撤一兜,挾著一陣風聲直齊對方小腹丹田,這招正是一招“虹隱天邊”,威力的是不小。

李劍銘見對方變招迅速,招式奇絕,也不禁暗贊,但他的身形毫不怠慢,右腿後退半步,那伸出的左掌,原式不動地,向對方劈去,右掌收回往下一切

只聽到“啊喲”一聲,法穎一個身子跌出五步之外,那串佛珠已經被李劍銘奪在手中。

李劍銘側頭看了看在搏鬥中,趕來圍著看熱鬧的和尚,說道:“沒有把戲了,各位請離開吧!”

他說話間,周天雕飛縱過來,手持一柄長劍,指著他說道:“你別驕傲,現在我們來比劃比劃。”

李劍銘聞言心想:“我若不是看在劉雪紅面上,會有這麼便宜的事,對你們峨嵋派?你倒還不識好歹,看我不教訓你一番。”

他面上沒有表情地道:“那麼你進招吧!”

周天雕他不客氣,右手長劍一領,斜跨兩步,“刷刷刷”一連三劍,直奔李劍銘“天突”

“銷心”“氣海”三大要穴。

李劍銘身形不動,看準劍尖所指之處,他把手中佛珠一揚

只聽“呼”地一聲,整串佛珠硬立起來,“當”地一聲,敲在劍上,順著這一敲之勢,佛珠直奔對方虎口。

他右手使出這招“斬鋼截鐵”左手毫不怠慢地,駢指成戟,直奔對方“當門”穴,招式快速無比………

周天雕焉知對方出招如此之快,未及躲開來勢,只得左掌斜拍打至對方左手腕脈。

但他已經晚了,李劍銘那佛珠“噗”地一聲,已經敲中周天雕右手握劍的虎口,他大叫一聲,長劍落在地上,而對方兩指也已襲至自己胸前要穴,不及閃避之下,他只得閉上眼睛………

正當此時………

只聽一聲嬌喝道:“黎雲!住手!”

喝聲裡,一道嬌小的身影,飛躍過來………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2 21:09:14


第 八 章  誤會重生

且說上集書中說到化名黎雲的李劍銘,到峨嵋山去找羅剎仙子劉雪紅,預備把她所贈送的玉馬,交還給她。

在山腰“金剛寺”裡卻與峨嵋弟子神劍無影周天雕,以及“金剛寺”主持法穎,發生衝突。

黎雲施展絕技,僅數個照面就把法穎手中兵器“降魔佛珠”奪了過來,而後以一招“斬鋼截鐵”震脫了周天雕手中長劍,左手兩指也將點到對方胸前“當門穴”。

在這個當兒,驀地一聲嬌喝道:“黎雲,住手!”

喝聲裡,一個嬌小的影子,飛躍過來

黎雲一聽這個聲音,他急忙間將功力一收,點出的左手雙指也收了回來,腳下一動,身子躍後五尺,預備與劉雪紅見面。

那知他身子方一立定時,背後悶喝一聲,一陣有若狂風暴雨似的強勁掌風,直撞他的後心,真要置他於死地………

他一覺察來掌不善,輕哼一聲,左手反掌向後一擋,發出一股掌力,將來勢封住,右掌電閃般的隨著扭轉過去的身子,拍出一道狂飆,直過出去。

只聽數聲驚叫裡,一聲巨大的響聲發自場中,一個人影直跌翻出去二丈開外,方始立定身子。

在這兒,黎雲紋風不動地,手裡握著那原先拋在空中,而現在又接在手裡的那串佛珠。

在他旁邊站著睜大了眼睛,張開著嘴,愕立著的劉雪紅,她在望著數丈外楞住了的師叔,心裡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黎雲隨著她的眼光,一眼望去,見到一個灰色眉毛、花白鬍子、面孔紅潤的老和尚,此時漲紅著臉,怔立在那兒,眼睛發直的瞪著黎雲。

而周天雕此時卻皺著眉頭,呆站著沒有動彈,因為他半邊身子都痠麻無力,動彈不得,到現在他才曉得眼前這個少年的武技,高到什麼地步了。

在驚怕而又羞憤的情緒裡,看見劉雪紅站在黎雲身旁,他又滲雜進了妒忌的滋味,這幾種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他心裡,更使得他連運氣減少痠麻,都不記得了,只是怔怔的望著黎雲………

就這麼樣的停頓了一會,誰也沒有說話………

幾乎是同時

劉雪紅輕柔的叫了聲:“師叔!您………”

而那老和尚,卻怒喝一聲:“小子,你………”

然而最清楚的聲音,則莫過於黎雲叫喊:“劉姑娘,你………”

三個聲音發出後,同時停頓下來,三個人對望了一眼,又同時的大笑起來………

老和尚粗獷的笑道:“哈哈!………”

黎雲文雅的笑道:“呵呵!………”

而劉雪紅卻用手掩著小嘴笑道:“嗤嗤!………”

他們的笑聲,惹得圍在旁邊的許多和尚,不知所以然的面面相覷了一陣子,也都同時的哄起一聲暴笑:“哈哈哈!………”

這股巨大的笑聲,激盪在空氣裡,迂迴在山谷中。

於是,峨嵋山也裂開嘴,笑了………

好半晌

老和尚一收笑臉,喝道:“住口!”

他望著那些已不再笑,但仍然張開嘴巴的和尚,叱道:“笑!有什麼好笑的?你們都回寺裡去,走!”

那些和尚立即散了開去,只有法穎還是站在他旁邊沒有走。

劉雪紅望了黎雲一眼,走到老和尚面前,略一斂袵福了一下道:“師叔,您好。”

老和尚眯著眼,望著她笑了笑,旋又板起瞼孔道:“好?我這老骨頭都快要散了,你做的好事,到外面找男人來打你師叔,看來我真是白疼你了………”

他話還未說完,劉雪紅嬌叫一聲:“師叔!”她也不管是否有人看,就撲到老和尚的懷裡,扭動著身子,兩隻手抓著那花白的鬍子………

老和尚裂開了嘴,眯著眼嚷道:“哎喲,丫頭你還不放手,可要打你的屁股,哎喲,你真不放手………”

黎雲看著這個動人的場面,他的眼睛漸漸溼潤了,他的心裡受到了很大的感觸。

他一直嚮往著這種溫情的滋潤,但在他幼小時,即喪失了父母的愛,長大後雖一度從公孫慧琴那兒得到一絲甘醇的溫情,但是不久便又失去了。

現在眼看著面前這種溫馨的感情的流露,他羨慕著劉雪紅的幸福,卻也為自己的孤單而覺得悲哀,在心底,深深地嘆息了一聲。

他彷佛感觸到一件什麼事似的,於是,他決定將玉馬留下,不還給劉雪紅,因為一方面他不忍心使這麼一個純真的女孩子傷心,而另一方面………

且說老和尚拍了劉雪紅兩下背,說道:“紅兒!你不看見人家在笑話?快告訴師叔,這個俊小子是誰?”

劉雪紅一聽,用手掠了掠披在額前的秀髮,向黎雲招了招手道:“喂!你過來,見見我師叔。”黎雲猶疑了一會,便走了過去,對著老和尚一拱手,他想說幾句客套話,但一張嘴,卻想起來到現在連這老和尚的名號也不知道,所以怔立著說不出話來。

劉雪紅一見他這尷尬的樣子,“噗嗤”一笑道:“這是我的師叔靜幻大師,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慈悲羅漢。這位則是黎雲、黎少俠”

黎雲一拱手道:“久仰大師威名,如雷貫耳,今日一見,誠三生有幸也。”

他嘴裡雖是這麼說,但心裡卻忖道:“我那輩子又聽過這個羅漢的威名,我只曉得我倒是千手如來……”敢情他以為如來該比羅漢大………

且說他話方說完,那靜幻老和尚用手掩著鼻子叫道:“好酸哪,好酸,小子你那來這麼多酸話,可快把我大牙都酸脫了。”

他望著黎雲難堪的表情,頓了頓說道:“小子,你師父是誰呀?剛才那掌可威力大得很哪!”

黎雲道:“在下剛才冒犯前輩,尚請原宥,至於在下師尊,因系山野之人,名號早已遺忘,恕難奉告。”

靜幻眯著眼望著他手中的佛珠串,說道:“你還打算把這串佛珠,拿去賣錢不成?………”

黎雲一聽連忙將手中佛珠交還給一直站著未出一聲的法穎。

靜幻說道:“小子,你到峨嵋山來幹什麼呀!是不是找我的乖侄女?”

黎雲望了望站在一旁的劉雪紅一眼,道:“在下久慕峨嵋風光秀絕天下,故此次乘入川之便,來山上觀遊一番………”

靜幻掀須笑道:“你說什麼峨嵋天下秀?還不如說我的乖侄女秀絕天下的好,小子,你是有福了………”

他話未說完,劉雪紅啐了一口對黎雲道:“我們走!到碧靈觀見我師父去。”

她話一說完,便雙足一點,有如一隻紫燕般,飛掠而去。

黎雲對著捻鬚大笑的靜幻一拱手,便一提袍角,從容的邁步前去。

靜幻見到他神情瀟灑,衣衫飄拂,腳下有若行雲流水,每一跨步遠達丈外,他心裡不禁大驚忖道:“這小子是那個人調教出來的?看他這樣子,功力已達爐火純青的地步,就是我怕也沒他這份功力………”

於是他為自己的師侄女而慶幸著,慶幸著能夠碰到這麼個英俊瀟灑,而又功力高絕的青年,將來共諧連理………

但他雖是這麼想著,事實上會不會如此呢?這誰也無法逆料的。

且說劉雪紅雖然含羞的先跑了開去,但她心裡卻是非常甜蜜的,聽以她跑出數丈外,便一住腳,用手掠了下那稍微凌亂的柔發,含笑盈盈的回過頭來,想看看黎雲有沒有跟上來。

那知她方一回頭,便與黎雲的臉碰個正著,她嬌叫一聲,趕忙回過頭去,心裡怦怦跳個不停,臉上登時飛起一朵彩霞………

敢情黎雲施出輕功,毫無聲息的跟在她的背後,此時剛好想有話問她,把頭湊了上去,而劉雪紅偏又此時回過頭來,所以兩人的瞼恰好碰個正著。

黎雲見到她笑靨如花,嬌美豔麗,尤其一陣馨香,襲人肺腑,令他腦筋一陣迷糊的,聳起鼻子深深的呼吸了兩下………

他見到劉雪紅那嬌羞柔美的樣子,心中不由一震,彷佛心之枯野,又將重現一絲綠意,破碎的心又將受到了滋潤,而致彌合………

他默默的跟在劉雪紅背後,看著她秀麗的背影,美妙地振動著,他不禁心裡受到一點感觸,他忖道:“女性的溫柔,真個有若和煦的春風,此刻我的心裡竟然沒有絲毫乖戾之念,異常平和,好像以往跟慧琴姐一起相處時的感覺………”

誠然,一個女性之所以能使男人覺得她可愛,能夠為之顫動心絃裡那愛慕的一弦,主要的也是基於女性的溫柔與美麗。

任何一個男人,絕不會喜歡一個時常發怒,性格剛強潑辣的女人,因為這像是把自己的感情,放置在火山口上去煎熬一樣,誰願意呢?

所以像黎雲這麼個幼小孤露,歷盡受人岐視之苦的一個孤兒,他所渴望的,更是溫情的滋潤,與柔意的撫慰,遇到了一個溫柔的女人,他自然而然的會有一種依戀的趨向。

就在這麼一剎那間,他的感情又一次的勃發,心扉又一次的輕輕的展開,容納了她的無限柔情………

且說劉雪紅姍姍的走了一小段路,一股羞意使她默默地不想說話,連頭都不好意思回過來。

他們穿過了松林。繞過了一大塊菜圃,便走近一條山澗。

劉雪紅回過頭來,對黎雲道:“你看,過了這條山澗的那邊,有一座………”她剛說到這兒,見到黎雲目光炯炯的望著自己的背後,她輕聲一笑,將那根長長的辮,用勁一拋,摔到胸前。

黎雲至此方始“哦”了一聲,他抬頭一看,見到一片竹林的後面,露出了一角飛簷,竹林之前是一條斷崖,澗水自上飛瀉而下,直瀉入絕壑之中,形成一個小小的瀑布,水聲潺潺,不絕於耳。

在靠竹林這邊,是一大片草坪,此壁見仍然青綠如春,甚多小花點綴其中,非常美麗,他奇異地問道:“劉姑娘,此刻已至深秋,為何這兒的青草,還是如此碧綠?”

劉雪紅轉了轉黑溜溜的眼珠道:“這兒是在群山之陽,又當山谷之中,四面諸山拱抱,故而寒流不侵,谷內四季常青。”

她望著在恍然的黎雲繼續道:“其實這兒還是我師父從地脈之內,發現一條靈泉,以之灌溉谷內花草,是以能終年不謝………”

黎雲聞言點點頭道:“哦!原來如此,怪不得這些花草在秋天還不會衰黃。”

劉雪紅望了他一眼道:“不過這也不算什麼稀奇,我們著兒還種有許多靈藥仙草,滿山之內奇花異卉多的是,你在這兒住幾天,我帶你好好的遊玩一番,那時你才會歎為觀止呢!”

黎雲頷首道:“古人說:‘峨嵋為天下之秀’,我想這兒的景物,一定很好,不過我因為有要事待辦,所以到下午就要下山了………”

劉雪紅詫異地道:“怎麼?你就要走?”

黎雲道:“我這次到四川來,本想不上峨嵋的,但是一想到你說要等我到明年春天,而我最近雜務繁忙之極,許多的事,尚待了結,所以今後根本沒有功夫,到峨嵋來,那時害你久等,實在不好………”

他望了正在沉著瞼的劉雪紅一眼道:“其實上次也只是偶然碰巧,遇見了雲龍一現前輩,我才能替姑娘稍盡微力,這又算得了什麼?………”

他說到這兒,劉雪紅道:“你!………你………哼!”

黎雲見到她微微發紅的眼眶,輕聲唉了一下道:“我親仇在身,無法只顧自己之舒適,有負姑娘之一番心意…………”

劉雪紅顫聲道:“你………你不要再說下去好吧!”

黎雲望著她,無可奈何地搖搖頭,眼看著走近一道橫在山澗上的獨木橋,那潺潺流下的水聲,非常清楚地可以聽到。

他跟著劉雪紅走過橋去,踏上一條用斑色鵝卵石砌成的小徑………

驀然劉雪紅“呀”地大叫一聲:“糟糕,我師父正住煉丹,需要我採的藥草來作引子,而我剛才見到你來了,所以把花籃都忘在山下,沒有帶來………”

她對黎雲道:“現在只好請你在這兒等一下,我馬上去把籃子拿來,否則爐裡的丹藥過了時候,又煉不成了。”說著她施展輕功,向著來路飛奔而去。

黎雲望著她的背影,自言自語道:“這個女孩子,真是………”他淺笑一聲,便順著這條小道,緩緩走去。

小徑兩旁,小花點點,隨風搖曳,風姿綽約,而那一片綠油油的草坪,更是碧綠可愛。

他邁步過去,蹲在草間,低頭看看這些小花,他嗅到一絲清沁香醇的花香,陣陣撲鼻,於是他讚賞地忖道:“天下之大真個無奇不有,現在已是深秋,外界草木凋落,而此間竟然仍有若春日,以前未曾見到,怎麼知道呢?………”

他正在低頭讚賞著,驀地裡一聲嬌叱,一縷銳利的劍風,向他後背劈到,凌厲之極。

黎雲悚然一驚,急忙間,他絲毫不加考慮的,右手反掌劈出一道掌風,一個身子藉著腳尖輕點之勢,原式不動的斜斜穿出六尺之外。

他身形一落,即雙眉一軒,轉過身來,看是何人敢不問清楚,就驟然暗襲自己。

待至他回頭一看,他不由心裡一驚暗道:“這個女人真個是今世之無鹽膜母,峨嵋怎麼有這麼醜的女人………”

原來他見到的是一個濃眉小眼,滿臉疙瘩,鼻如煙囪掛著兩行鼻涕,血盆大口滿嘴撩牙的女人,此時她正在裂開巨口,倒豎濃眉,想要叱罵,大概驟然見到像黎雲這等俊美的男人,所以怔立在那兒,滿瞼的疙瘩開始發紅,講不出話來。

黎雲一見到她那口流唾涎的樣子,心裡不由一麻,他一皺眉頭道:“這位姑娘為何在背後暗襲我?”

那個醜怪的女人,一聽到黎雲問她,心裡一楞,囁囁道:“我………”

她正在“我”不出來之際,見到面前這個俊俏的男人鼻孔裡冷哼一聲,滿臉厭惡之色,她不由得覺得好像一把利刃深插進自己心坎裡一樣,登時一股羞憤之意轉為盛怒,她一擺手中長劍怒喝道:“小子,吃你姑奶奶一劍。”

喝聲裡,她飛身躍起空中,長劍幻化一道光芒,刺向黎雲,直欲置他於死地而後快。

黎雲一見這女人面醜,竟然心更毒辣,初次見到人,便欲置人於死地,他低哼一聲,看準來勢,右手斜揮,拍到對方抓劍之手………

這醜女人一見對方,竟能自劍光的空隙裡穿掌過來,她心裡一驚,趕忙一沉氣,劍尖一橫,削向對方右臂。

黎雲見對方變招甚快,他僅右臂一吞一吐,已自將對方手背搭住,只聽他喝道:“撒手!”

喝聲中,嗆啷一聲,他已將對方長劍拍落地上,一反手間,他已點到她手上的“虎口穴”

和“腕脈穴”上。

那醜女人頓時右手一麻,整個右臂都抬不起來,她望著寒著臉的黎雲,頓時一股酸意湧現心頭,她兩隻小眼眨了幾下,便張開闊口,號啕大哭,飛奔而去………

黎雲一見,楞了一下,他忖道:“怎麼這女人竟跟小孩子一樣,動不動就哭………”

他這念頭還未想完,就見到一道人影經天而起,飛奔過來,手中持著兵器,映日生輝………

來勢快速,僅一瞬間,便已至面前,風聲一斂,現出一個娥眉倒豎的俊俏女子來。

此刻手握長劍,右手一指,叱道:“何方狂徒,敢到我碧靈觀前生事,替我報上名來。”

話語口氣咄咄逼人。

黎雲一見這個少女雖是很美,但是此時因面上肌肉緊繃,煞氣滿布,所以整個兒破壞了她的美的輪廊,看來甚是難看。

他聞言不悅地道:“在下黎雲此來峨嵋又不是找人打架的,芳駕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那少女聽他這麼一說,冷哼一聲道:“無知小賊,在我辣手娘子面前,竟也敢如此大膽………”

她話未說完,黎雲即舌綻春雷,大喝一聲道:“住口!”

他俊目含威的瞪著辣手娘子怒道:“我原道江湖道上,各正派裡都應當是講仁義道理的,但想不到卻都是些驕氣逼人,亂叫亂咬的瘋狗………”

他見到這女人不分青黃皂白的就開口罵人,是以激起心裡那正派的人都不是好東西的觀念來,所以他破口大罵。

又加以自己僅上峨嵋半日,即遇見這麼多的麻煩之事,碰見的峨嵋弟子,又都是蠻不講理,故而大吼一頓,直把個辣手娘子罵得五內生煙。

她也是個暴躁的女人,又加以曾受過男人欺騙,素來對男人沒有好感,所以這下被黎雲大罵一頓,登時大怒,她氣極道:“你這無知小賊,敢辱罵我峨嵋派,看來你要找死了,且讓你姑奶奶教訓你一頓………”

黎雲一聽,長笑聲道:“我落星追魂行遍天涯,有誰敢說我是小賊,潑婦,你納命罷!”

他因是怒極,故而把他的綽號也脫口而出,這下不打緊,只把個辣手娘子嚇得臉上登時發白。

她顫聲道:“你………你就是落星追魂?”

黎雲此時驚覺自己的失言,他飛快地視線一掃周圍,見到沒有人來,他沉聲道:“知我名號冒犯我者,殺!”

他“殺”字一完,雙手一揚,欺身進掌,直往辣手娘子劈去………

辣手娘子心知這下碰上煞星,所以她見對方欺身躍近,急忙一斂心神,長劍一勾一劃,顫出一排耀眼的劍幕,擋在自己胸前,那劍尖所指卻是對方手部大穴………

她這招可是峨嵋鎮山的“太清劍法”中的一招“煙幻迎風”,守中帶攻,威力無比,但她碰上黎雲,那又當例外了。

黎雲此時存心速戰,他腳下一移,施出“天星步法”,轉到對方身後,手指揮處,已經點中對方“啞穴”。

辣手娘子僅僅施出一招,便為對方點中穴道,吭都沒吭出來,便栽倒地上,她雖穴道被點,心裡可是明白,至此她方領悟到落星追魂能名揚天下的原因以及他的面目了,但她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說下出聲來………

黎雲低頭望了她一眼,右手一揚,便待劈下,但幌了兩下,卻劈不下去………

於是,他望了望那竹林後的碧靈觀一眼,便一提長袍下襬,飛身躍起六丈,斜斜的向著絕谷下的小道縱去,在空中他雙足連連喘動,有如虛空裡御風飛行………

他在空中,清晰地聽到劉雪紅驚叫道:“黎雲”

但他卻連回顧都沒有,飄身落在樹梢上,兩三個起落,便遠離了這兒………

口口口

這是一條湖北省的官道,此時因已至初冬,故而寒風朔朔,彤雲低垂。

前些日子下的一場小雪,到現在已經融化了,路上一片泥濘,留下了甚多凌亂的車轍和腳印。

此時遠遠地馳來兩騎,看來趕了甚多路,是以兩匹健馬的鼻孔裡,冒著白氣,身上的鬃毛,也貼得緊緊的,汗水一滴滴的流下………

馳近了

我們可以看清楚,左邊是一個年青英俊神采飛揚,身穿皮襲,脅掛長劍的壯士。

騎在右邊馬上的則是一個身穿綠色衣裳,外罩一件白色貂皮披風的美麗少女,此時因趕路甚久之故,所以兩頰一片嫣紅,頭上如雲的秀髮,也稍為凌亂,但在寒風裡,那飄拂翩飛的衣袂,襯得她更是風姿綽約,飄飄欲仙………

這時兩匹馬踏著穩健的步子,奔了過來。

馬上的少女嬌喘了一聲,纖手將韁繩一拉,頓時坐下的灰馬勢子一頓,緩了下來,她右手一掠散落在額上的髮絲,說道:“鴻弟,前面馬上就是永興鎮了,可以慢一點………”

左邊那青年壯土微笑一下道:“琴姊,你真不行,僅只走了這麼一點路,就吃不消了。”

他話雖這麼說,但仍然是將坐下黃鏢馬給勒住了,緩緩地依著灰馬前進。

少女聞言瞪了他一眼,道:“好!你剛學好武功,便敢笑你姐姐,等下我倒要考考你在武當山學了六年的武藝,倒底有多強。”

青年壯士神態飛揚地道:“不是我公孫飛鴻吹牛,我在同輩裡可算是第一好的了,前些日子恩師連考驗了我五天,允到我藝業有成,方始肯讓我下山………”

他說到這裡,見到他琴姐臉色沉了下來,於是他不好意思地笑一下。

那被喚作琴姐的沉聲說道:“鴻弟,你僅僅學了幾年的武功,竟然這樣驕傲起來,你要知當年爸在世時,以一身絕藝手創威遠鏢局,闖出那麼大的威名,但在老年時竟在一夜間,被人殺害。”

“我為了找尋殺父仇人的下落,化名寄身在金龍堡裡,當一個侍女,而讓你在武當山學藝,這幾年來,我忍受了多少的辛酸,時刻盼望著你學藝有成,好一同到金龍堡去報仇………”她彷佛想到了以往,在金龍堡裡的那些值得回憶的事,以及那個俊逸忠厚的李劍銘。

啊!那是多麼令人懷念呀!那些回氣斷腸的甜蜜滋味,到現在還存留在記憶裡。

而他的一個飄逸的影子,至今仍然銘刻在心版上,沒有絲毫的遺忘,每在思緒紊亂時,自己總會想到他,想到那些歡樂的日子………

她讓自己回到往昔,思緒由甜蜜又回到了辛酸,於是她繼續說道:“那些辛酸的往事,我也不願告訴你,但是我上要的是希望你能有超絕的武功,好替爸雪仇,好把我們公孫家的威名,重新顯揚起來。”

“但是依你現在這樣高傲自大看來,你的成就必定有限,你要以這樣的武藝來揚名,來報仇,能夠嗎?”

“到時你萬一有什麼危險,那爸的遺志要由誰來完成呢?由我嗎?一個女流?”

“鴻弟!你仔細想想,想想看你這麼驕傲是否應該?想想看我說的話對不對?”

公孫飛鴻無言地低垂著頭,他眼眶紅紅的,輕聲道:“姐姐,你說的對,我以後絕不再自以為了不起了………”他回頭看了下公孫慧琴,說道:“姐姐,你原諒我嗎?”

公孫慧琴聞言笑了笑道:“你能曉得自已錯,我很高興,但願你能時刻的記得當年爸訓勉你的話‘滿招擬,謙受益’,那麼爸媽在九泉之下也會很高興的,而我這做姐姐的,將來能見你成名,我是更高興了。”

她看了看默然的公孫飛鴻,繼續說道:“好了,趕了這麼多天的路,到前面的鎮上,要好好休息一下,否則人吃得消,馬也吃不消了。”

兩匹馬緩慢地賤踏著泥濘的黃土,奔進鎮裡去,在路上,深深的留下了兩行蹄印………

剛一踏進鎮上的土磚地,她便矚目街道兩旁,想看看有什麼飯館,酒樓或客店,好進去憩息一天,繼續趕路。

而公孫飛鴻卻因剛下山,對於平地的一切,都感到新奇,所以左顧右盼的看著那些包頭縮頸,畏寒怕冷的行人,以及街道上的風物………

驀地裡

他看到了一匹白馬,自小鎮的西側,緩緩的馳了過來,馬上端坐著一個雙眉斜飛,玉面朱唇,星目膽鼻的年青儒生,因是身穿白色儒衫,所以看來更是瀟灑飄逸,文雅俊秀,他忖道:“啊!我一向以為我的相貌是夠俊美了,但想不到在這兒會碰到一個更瀟灑的男人!………”

“尤其他那眼睛裡,帶著淡淡的憂鬱,看來更是動人心扉,使人覺得他是值得與之為友,值得全力幫助他………”

於是他不自禁地說道:“姐姐,你看………”

公孫慧琴正好看到一個高掛著簾子的客棧,想要喊弟弟一起去吃飯,好好地休息一番,但驀地一聽弟弟叫她看,於是她茫然的問了聲:“呵!什麼?”

公孫飛鴻道:“呶!你看那邊那個騎著白馬的人………”

他話還未說完,即聽見公孫慧琴驚呼一聲:“啊!”兩眼直視著前面,動都沒動一下。

他迷茫地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只見對面走來的白衫儒生,此時已停住了馬,雙眉軒起,瞪大了眼睛,望著自己的姐姐,那眼中滿是複雜的情緒………

他叫了聲:“琴姐,你怎麼啦!”

然而此時公孫慧琴卻什麼都聽不到,彷佛時間已經停頓了,這一剎那間,彷佛自己的生命正在燦爛地閃著光芒………

她用手掩著嘴,凝視著眼前這個生命裡第一個出現的男人,自己惟一銘刻在心頭的神,自己心愛著的人兒………

她把自己的滿腔相思,都從眼裡傾訴出去,讓自己的情意,緩緩的流露在眼中………

兩道視線,在空中纏結在一起,那無限的柔情蜜意,那漫長歲月裡的相思,此刻都已得到補償,都已得到撫慰………

空白兩人的腦海裡除了對方的眼神外,其餘都是空白………

靜兩人的耳朵裡再也聽不見什麼聲音,彷佛一切都已停頓………

突地

她見到了一絲怨恨的眼光,她看清了他那複雜痛苦的情緒………

於是,她迷惑了,她茫然了,她張開嘴想問

但是

白馬儒生雙眉一皺,緊抿一下嘴唇,痛苦地低吼了一聲,送過來一絲痛恨的眼光後,便一掉轡頭,飛快地奔去。

那馬蹄敲打著磚地的聲音,此刻有如鐵錘敲打著她脆弱的芳心,敲破了她美麗的夢………

她痛苦地低下頭,兩行傷心的珠淚,汨汨的流了下來,她輕輕的啜泣著,兩肩不停地聳動。

公孫飛鴻一見那俊逸的少年,竟然對自己姐姐如此無禮,害得她痛苦地哭泣起來。

他心裡一怒,也不問清情由,便一拉韁繩,雙腿一夾,坐下黃驃馬有如一溜煙似的,飛奔過去。

他在馬上大喝道:“前面小子與我站住,不要跑”

他驚奔過去,一下子便趕到那聞言站住的白衣儒生面前,他怒喝道:“你有沒有禮貌,對小姐那樣”

白衣儒生正在氣憤填胸,傷痛欲絕,聽了他如此說話,心中更是悲苦,他冷冷道:“你是她什麼人?”

公孫飛鴻喝道:“你管我是什麼人?告訴你,酸小子,今天你不賠罪,我要揍你一頓。”

白衣儒生不屑地道:“哼,你要揍我,你揍吧!”

公孫飛鴻怒道:“好小子,你真以為我不敢揍你,哼!看你小爺利害”喝聲裡,他提氣一拔,自馬上躍起,雙拳一揮,向著白衣儒生胸前擊去,拳風虎虎有聲,凌厲狠辣。

馬上白衫儒生心裡忖道:“你現在是勝利者,可以當著公孫慧琴面前向我發威,哼,你可是欺人太甚了。”

他這個念頭飛快地一轉而過,此時對方雙拳已將擊至前胸

他動都沒動一下,右手一穿一格,在對方拳影空隙裡穿過;五指張處,已經抓住擊來的右拳。

他順著來勢,一牽一拋,手腕振動裡,公孫飛鴻一個身子“叭噠”一響,被摔倒在泥地裡。

公孫飛鴻羞紅著臉,雙肘一撐,“鯉魚打挺”躍了起來,也不管背後全是泥漿,便右手一撤,“嗆”地一聲拔出長劍。

他悶聲不響,長劍一晃,劃出一道光芒,“斜飛雙照”,劍刃挾著風聲,劈向白衣儒生右脅。

白衣儒生剛才手下留情,此時見這人不識好歹,竟又揮劍劈來,他低喝一聲,覷準來勢,五指箕張,直往劍上抓去。

在驚叫聲裡,公孫飛鴻又一次的摔倒地上,右手虎口震裂了,在流著血。

而馬上的白衣儒生此時冷笑一聲,隨手一振,“嗆嗆”數聲,那奪來的長劍,震斷為數截,掉落地上………

他望了一眼躺地在上驚愕住的公孫飛鴻,便縱騎奔走,雖則他眼角揚處,已經見到公孫慧琴臉上掛著兩行晶瑩的淚珠,但他卻認為那是為著倒在地上的年青人而流出的。

於是,他痛苦地呻吟了一下,連頭都沒回,雙手用力一抖韁繩,白馬疾馳而去……

他聽到了背後公孫慧琴悽苦地叫道:“李劍銘!你好狠呀!”

但他只咬緊了牙關,不顧地絕塵而去………

隨著凜冽的寒風,傳來一陣顫抖的歌聲:

“天涯海角任我行,

恩怨仇仇待了當!

………………………………………

………………………”

寒風朔朔,彤雲低布………

口口口

雪,片片的飄落,像飛絮,像鵝毛,每一片都乘著寒風,緩緩的降落人間。

大地一片銀白,小樹、山崗、村落………都堆滿了雪,粉裝玉砌似的,全是白………

河川早巳結上厚厚的一層冰,偶而有帶著鈴響的馬車馳過,時而也有人騎馬飛奔而去………

在這條河的旁邊,此刻正有著一個全身都是白色衣袍,僅只頸上圍著一條灰黑色圍巾脅掛長劍的青年儒生,在緩緩地行著。

他低垂著頭,雙手反背在背後,時刻搖頭嘆息著,又時而喃喃目語,誰也聽不清楚他在說些什麼,但可知道他的心緒是相當紊亂的,因為他留下的腳印有時很深,有時卻又沒有半點痕跡…

他此時踱到了一株枝椏上堆滿了白雪的高大樹下,便站住了腳,仰頭望著灰黯的天空中,片片飄落的雪花。

那片片雪花,在寒風的飛卷下,飄來飄去,毫無目的的,降落在大地,樹上,以及他的身上

臉上沾濡著雪片,他覺得有點涼嗖嗖的,但他卻動都沒動一下,任它在臉上融成水,然後一滴滴的滑落,因為那樣使他感到有些微的快意,也許那一點點的涼意,使他激動的情緒,會稍為安定吧!

就這樣凝視了好一會,他才把手撐在樹上,緩緩的斜靠著樹幹,低聲自語道:“人生就像這飄飛的雪片樣,隨著環境在顛沛不定,在人潮裡翻翻滾滾,做著自己不願做的事,想著自己不願想的事,根本不容許自己隨心所欲………”

說到這裡,他又想到了前些日子,看到公孫慧琴與一個俊俏郎君,在一起的事來,他想道:“以往我還認為她是一個純潔善良的女孩子,所以我為了愛她,而犧牲我自己,讓她能夠得到好的歸宿。但現在她又把金龍堡的少堡上給拋了,與那個武當派的在一起,真想不到她會是這樣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還虧得她以往說得那麼好聽,使我為她將滿腔的情意,都投擲出去,唉!李劍銘呀,你真傻………”於是他在為自己的不幸遭遇而感嘆著,埋怨自己的愚蠢,竟然會如此浪費感情………

現在,當你看到這裡,你也許會說他確實太傻了,竟然分辨不出感情的真假,而誤會了那高貴純潔的公孫慧琴,把那麼一個偉大的女孩子,看成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這真是太愚笨了,也真是過份誤會了。

但是你想想看,對於你的情人的感情,你是否真能分辨出它的真假?真能不對它起懷疑?

真能不產生誤會?當你也是同樣的看見你的女友,跟另一個年青英俊的男人在一起的時候。

我想你也不大可能會用理智來分析它,使自己不致懷疑情人對你感情的真偽,因為,在戀愛中的,不是把事情想得最好,就是最壞;而一般年青的朋友,總是會朝最壞的一方面去想………

好了,書外之言,就此暫停,讓我們言歸正傳吧!

且說李劍銘靠在樹幹上,腦中紊亂的想著一些事,也許是他過於沉湎在自己的幻想中吧!

他全身那充沛的內力,竟然隨著他時而激動的心情,而致於滲了出去。

僅一會兒,他那站著的地方,以及他背靠著的樹幹,上面的積雪都融化開去,成了一片水漬,流了出去,在他存身之處的半尺周圍,已經成了泥土,而樹幹上也沒有一絲白雪。

他卻依然不知不覺的,望著空中,把自己的思緒,在那無盡無涯的幻想裡遨遊………

正當此時,自河的那邊,一匹黑驢載著一個人,飛快地奔馳過來,而它的後面又跟著一個高大的漢子,絲毫不慢的,緊跟著飛奔過來。

現在如果你看到這個情形,你也許以為這匹驢子有六條腿而致感到甚是好笑。

因為那匹黑驢很是矮小,而騎在它身上的人,卻又特別的高大,兩條腿更是長得嚇人,所以坐在上面,只好把腿放在地上。

驢子一跑,他的腿也就跟著跑,也許他以為加上自己兩條腿,會跑得更快吧!那我也只能說他太聰明瞭………

且說這一驢一人,快若疾風的跑了過來,蹄聲夾著腳板著地的聲音,敲在冰塊上,急驟地接近了。

待至一過河,腳步聲卻停了下來,那黑驢拚命的嘶叫著,不願再走一步。

這時後面走路的大漢,咧開嘴呵呵笑道:“師兄!剛才說好一過河,這驢子就該我騎,現在已經到了,你卻不肯下來,還是驢子懂話,它見你不下來,偏偏不願再走,我看你還是讓我騎吧!”

那騎在驢背上的高大漢子一聽,說道:“放你的屁,驢子還聽得懂詁?它大概有什麼不舒服吧?喏!你不看它又走了………”

原來這時黑驢揚頭嘶叫,向著李劍銘走去,它一走近,便揮蹄倒踢,對著李劍銘咬牙磨齒,樣子甚是憤怒………

騎在它背上的大漢詫異地望著黑驢,他回頭道:“三弟你看這驢子奇怪不奇怪,好像跟那靠在樹幹旁的小子有什麼仇一樣,見到他老是踢蹄嘶叫………”

那跟在驢後的大漢也奇異地道:“咦!真的,它這樣子太怪了………”他看了看李劍銘靠身之處,面上一現驚容,說道:“師兄,你看,那小子站著的地方,怎麼一點雪都沒有?

而且他靠著的樹幹上,也沒有一點雪,莫非這小子在練什麼功夫不成?”

騎在驢上的大漢聞言一看,也說道:“是啊!看樣子這小子內功造詣也真是高明,不過他在我們面前露上這一手,是什麼意思?師弟,你去問問看!”

那另一個大漢聞言,向前走了兩步,拉開喉嚨吼叫道:“喂!你這小子叫什麼名字?”

他嗓門大,好像平空起了個霹靂樣的,震得面前的積雪,都顫動了,那驢子嚇得也閉上嘴不再嘶叫。

但他話一出口,那斜靠樹上的年青書生,卻動都沒動一下,好像沒有聽到這個聲音似的。

他一見,吼道:“他XX的,你小子是聾子?在我銅甲鬼面前還敢這樣,你不要命了?”

李劍銘正從幻想中醒了過來,他一聽這大漢的話,心裡一驚,側目一看,只見面前站立一個滿瞼漆黑,粗眉巨目,身高足有八尺開外,身上穿了一件黃光閃閃的銅甲,上面密密的釘了許多小釘子,看來跟一個刺蝟樣的。

他背後還揹著一根粗長的兵器,似旗非旗,似傘非傘,整根都用熟銅打就的,暗黃裡發著光彩。

而另外一個則也是同樣的高大,此時因坐著黑驢背上,看來更是粗壯得驚人,像座小山似的。

但因為兩腳放在地上,是以看來甚是好笑,只不過他板著臉聳著濃眉,頷下根根虯髯,蝟然硬立,看來又甚是威武,尤其身上的銀甲,光彩奪目,更增加雄偉的氣魄。

他背插著一根巨大的杵,直有他半個身子那麼長,斜斜的揹著,發出烏油油的亮光。

李劍銘一看這兩人,心知這大概可能是天蜈宮的弟子,一看這兩人太陽穴鼓出,雙目神光暴射,就知內功高強,身懷絕藝了,他忖道:“上次遇見一個鐵甲怪,把我攪得慘慘的,這次又來了個銅甲鬼,看他身上穿的那件刺蝟似的銅甲,若讓拳頭打下去,真個不是滋味,何況還要對付他身後的另一個身穿銀甲的,我怎吃得消?”

“看來在沒有得到寶劍之前,我是非要用奇兵取勝不可,而且還不能讓他們取得先機的。

那次鐵甲怪施出的兩路拳法,霸道之極,到現在都沒法可破,這次可要小心點………”

這一連串的念頭在他腦中一閃而過,就這樣短的時間,他便決定了現在該如何迎戰這兩個,連他自己都無信心能取勝的強敵,該如何才能取得優勢………

要知所謂三分本事,七分歷練,一個學武的人,必須行走江湖,闖蕩五湖四海,行遍南七北六,方才能從而得到寶貴的經驗,得到與人動手的琢磨機會,對於一般的江湖伎倆,都能明瞭,而能趨吉避凶。

這就是為什麼各大宗派的弟子,學藝有成時,必須行走江湖的主要原因了。

尤其是所謂武林高手,不僅功夫要強,而且在與人拚鬥時,更必須能一眼就看出敵我的優劣,而從對方的空隙裡進招,則方能殲敵致勝。

李劍銘自出道以來,挾著一身之絕藝,與武林中一流高手拚鬥數十回合,因而不像初出江湖時之魯莽,而能處處的預先計算對方的缺點之處,以期一擊成功。

所以他暗暗盤算了一會,便已決定了如何應戰。

且說他回過頭來,看了看銅甲鬼冷冷道:“剛才就是你鬼叫鬼叫的?你且報上名來?”

銅甲鬼一聽他口氣不善,而且甚是冷峻,所以他一楞之後,隨即怒道:“你這乳臭未乾的小子,倒要問起我的字號來,你爺爺………”

他這爺字還未說完,便見眼前一花,無數的掌影遞到面門,匆促間,他右足滑後一步,雙掌運力硬架上去。

那知對方這招卻是虛招,在他推出雙掌時,突地風聲一斂,來掌又擊向腦後“府風穴”。

他低嘿一聲,飛快地收招曲肘,雙肘連擊而出,順著頭部向前一倒之勢,他那滑出的右足,也毫無聲息的倒踢出去,快逾奔雷驚電。

那知背後輕哼一聲,那一縷風聲,竟又直切而下,劈到腿彎“曲泉穴”上,正好迎上自己踢出的右腿。

他此時心裡駭然,但整個勢子卻不敢怠慢,只見他右腿一縮一拐,藉著一拐之勢,一個粗大的身子,像風車似的漏溜溜地,轉了過來。

但像他這等迅速的變招,卻也晚了一步,只覺腿彎上輕輕一麻,已著上對方掌風劃過。

他虎吼一聲,躬身進步,左右開弓,在進步撩身之際,連連的劈出八掌,招招兇猛,掌掌狠辣。

李劍銘趁著銅甲鬼一個疏忽之際,搶先機攻出數招,但竟給銅甲鬼避了過去,還能在自己一楞之間,連連強攻,在彈指之間攻出八招之鄉,直把滿地白雪,劈得飛起老高,一塊塊的碎冰,向四處飛濺。

他此刻施出那奧妙詭異的“天星步法”在銅甲鬼的掌風裡,滑步移身,將對方的招式,盡皆讓過,他忖道:“適才若非見到他銅甲上,尚有奧妙存在,故而楞了一下,現在怎會被他搶了先機呢?這下既然曉得他銅甲裡有機關,我且誘他使用兵器………”

他念頭一定,提起真氣,迎上來掌,猛地也拍出一股狂飆,掃了過去,只聽“拍”地輕響,兩人身子同時一幌,分了開去。

李劍銘腳下輕移,已經滑出丈外,他眼角一移,斜視那騎在驢上身穿銀甲的大漢,見到他此刻仍然威風凜凜的端坐在驢背上,眼睛動都不動,注視著這邊,像個木偶樣的,尤其奇怪的是那匹黑驢,它也能載得這樣高大的魁梧漢子,而且同樣的雙目烏溜溜的瞧了過來,他詫異地忖道:“呀!這匹黑驢看來是如此眼熟,真好像是那………真是天聾叟在華山山腳下騎著的那匹,怎麼又到了這兩個怪人手裡?而且看樣子,卻像是認識我。”

他又驚奇地將視線往那邊一瞥,收回視線後便凝神說道:“你這傢伙不分青紅皂白,一開口就亂罵人,真是個世外化民,現在只教訓你一頓,叫你下次少見了人就罵!”

銅甲鬼聞言,裂開大嘴嚷道:“哇呀呀,你這小子混蛋,我銅甲鬼卅年前縱橫天下時,你這小子還不知在何處舐糠吃,現在倒來教訓起我來,呸!混蛋!”他暴跳如雷,睜大了環眼,便待過來動手。

李劍銘一擺手道:“且慢,你這老而不死的老賊,剛才我也領教過你的拳術,倒也不見得有什麼出奇處。現在你要打架,我看還是用兵器罷,我好好地教訓你一頓,讓你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說著他緩緩地從脅下拔出長劍,斜置胸前,兩眼注視著銅甲鬼。

銅甲鬼怒極吼道:“今天我不把你碎屍萬段,枉自被稱為銅甲鬼,來!來!來!小子,你出招罷!”李劍銘見對方中計,他又道:“今天是你找我打架的,我若輸你則隨你怎麼辦都好,但你若是輸我,怎麼辦?”他好整以暇的又將外面長袍脫下掛在樹上。

銅甲鬼道:“輸給你?哈哈!假如我輸給你,也隨你怎麼辦”

他這辦字還未說完,李劍銘連忙打蛇隨棍上地說道:“一言既出”

銅甲鬼接道:“駟馬難追”這時那端坐驢上的銀甲怪漢冷冷地道:“三弟,你這笨蛋,上了人家圈套還不知道”

李劍銘聞言揶揄地道:“是呀!我看你還是不要比的好………”

銅甲鬼道:“比!當然比,你這小子,我幾拳就能把你揍個半死”

李劍銘道:“廢話少說,你動手罷。”

銅甲鬼一揚拳道:“你先出招”

銀甲怪漢此時嘿了一聲,在黑驢背上,單掌虛虛一按,整個身子平飛而起,躍到李劍銘面前道:“三弟!你退下,讓我來教訓這小子。”

銅甲鬼不悅地道:“師兄,雖然你銀甲魔名頭不弱,但我銅甲鬼也不是窩囊呀!讓我來。”

李劍銘此刻將體內真氣調勻,在全身運轉了兩週後說道:“喂!你敢不敢來。”

銅甲鬼把銀甲魔一推道:“你真的怕我會輸?二哥!不會的。”他向前走了兩步,擺了個架式這:“好了,你來罷!”

李劍銘右腿斜滑半步道:“在三十招內。我將斷你之臂”

話聲中,他長劍揮出一道光華,無數的劍影,灑了出去,“飛星暗渡”的絕妙招式已經使出。

銅甲鬼只見眼前一花,無數劍尖帶著銳嘯,罩上自己渾身穴道,來勢快若急電驚雷,威勢大得嚇人。

他只覺此時無法可破,故而他低吼一聲,雙掌一揚,封住面前,身子倒退出三尺,避開這鋒芒畢露的一招。

那知李劍銘這套落星九式,每式都有九劍變式,連連使出,威力漸漸加強,招式有若抽絲剝繭似的,永無遏止,非至傷敵,而後才能停招,故而霸道異常。

他開頭一順,緊接著其他八個變式源源而出,直把個銅甲鬼殺得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

他連連後退,則心裡愈加蹩扭,怒吼聲聲裡,師門最具威力的“開山十拳”已在對方九招一完時的一絲空隙裡使了出來。

只見他悶哼一聲,全身骨骼一陣格格亂響,那原就高大的身子,此時漲得更大,兩隻斗大的拳頭,揮舞之間,氣勁迴旋不停,直湧出去………

李劍銘見銀甲魔在旁虎視耽耽的注視著,他想施出這套“落星九式”必能在第四招“星移斗換”之上,將銅甲鬼敗於劍下,故而他劍勢稍緩,讓對方使出了絕藝。

他此刻誠意正心,心劍合一的全神駕馭著長劍,雖然對方拳中湧出的奇重如山的拳力,威力無儔。

但他仍然腳踩“天星步法”劍招連演“星月爭輝”“雲星閃爍”,劍光吞吐之間,已將對方拳力,化解至無形,且能讓對方拳勢停滯,以致根本發揮不出全部威力。

起先二十招之內,銅甲鬼一個身子,還是靈活的揮拳轉折,與對方那奧秘神妙的劍法抗拒。

但一過二十招,他的拳勢便受制,以致未打完一招,就每每被對方攻出一劍封死,以致於非變招不可,直把他打得怒火上騰,而另一方面則開始冒上冷汗。

他到此方知自己一時託大,未使出自己的“幽靈幢”來,以致於為對方劍勢所困,他只待拚命撐拒,好捱過三十招,則自己不算輸,那時才使出兵器來,好好地殺個一場。

劍影繽紛,劍光萬丈,李劍銘滿臉肅穆地,雙眼緊盯著自己的劍尖,使出全力控制劍勢。

此刻他劍路演至第四招“星移斗換”,只見他劍尖連連刺出十二個方位,將銅甲鬼完全封死,不能進退………

他第二個變式一出之際,隨著身子移前了兩尺,整個劍式向上斜削,只聽他低喝一聲,劍尖斗然大閃,整根長劍跳起三寸,垂直的劃下………

光芒一閃,銀甲魔低吼一聲,夾著銅甲鬼噑叫聲裡,三條人影分了開去。

李劍銘長劍斜指左側地面,劍刃上的血,一滴滴的自劍尖落下,他怒視著銀甲魔,雙眉軒起,神威凜凜。

而銅甲鬼此時卻咬著牙在顫抖著,他左手四指,已經全被削落,只餘下一根大姆指,還孤另另的,長在手掌上,血流到雪地上,染紅了一大片………

他看著地下的斷指,神情慘然的咬緊了牙關,臉上浮起了一層悲哀夾雜著憤恨的表情—



他傷心自己真個是八十歲老孃倒繃孩兒,闖蕩江湖數十年來,經歷過多少驚險兇殺之事,但從未身負創傷,想不到在年老歸隱後,竟會敗在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手裡,這叫他怎不痛恨呢?

但他卻未料到自己若非是師兄在那第三十招上,用喪門杵替他擋上一招,將寶劍格了開去,他可能整條左臂都會喪失了。

原來剛才李劍銘長劍削下,直往銅甲鬼擊出的左拳切去,眼看對方已經不及變招,但不料在旁觀戰的銀甲魔,卻在此時毫無聲息的遞過來一招。

那又粗又長,純鋼鑄就的喪門杵,挾著嘯嘯的風聲,側擊而至,剛好迎上削下的長劍。

他正貫注內力在劍上,此時碰上喪門杵擊至,登時“嗤嗤嗤”一陣聲響,他的長劍在喪門杵上削入半分,而劍勢一受阻,僅只讓劍芒將銅甲鬼四指削落。

他一拔出長劍,躍開五尺之外,但見劍上已經缺了一粒米樣大的缺口,鋒刃上還留著血跡……

他怒視著銀甲魔說道:“虧你們還數成名的人物,竟然如此不要臉………”

銀甲魔冷森地哼了聲道:“小子,你今天沒命了,還要在我面前充字號?”

李劍銘答道:“像你這樣功夫,可不見得能要得了我的命,就算你師父河套煞君來,也不見能贏得了我。”

銀甲魔臉先驚容道:“你倒底是何出身,你是屬於那一派的?”

李劍銘答道:“你們從我招式中都看不出來,還說什麼成名人物,呸,現在我只問銅甲鬼,你倒底說話算不算數?”

銅甲鬼此時已將左臂脈門封住,血已經不再流了,他怨毒地道:“你說,你要我做什麼?”

李劍銘道:“你把身上銅甲脫下來給我。”

銅甲鬼臉上肌肉一陣抽動,黑色的面孔,已由暴怒而變為紫色,他啞聲道:“呵呵,你要我的銅甲那還不快,你來拿就是了”

銀甲魔急忙制止道:“師弟”

銅甲鬼跨著大步,向著李劍銘走去,他右手伸到左脅去,拉開銅甲的扭扣,把銅甲遞來道:“小子,你拿去罷!”

李劍銘雙眼盯著他手中的銅甲道:“你把它放在地上”

銅甲鬼睜大了眼睛,走前一步,將銅甲一抖

登時一陣機簧響處,無數牛毛似的小銅針,像在空中布了一面網樣的,電疾般射向李劍銘

李劍銘原就看出這銅甲上的蝟刺裡面有毛病,但想不到竟會從裡面射出這麼多的牛毛似的銅針來,因系距離很近,所以一時之間針網已經罩了上來

他在這電光火石的剎那,低喝一聲,體內真氣運轉,整個身子倒飛出尋丈開外,右手長劍劃出一道大大的光弧,擋在面前。

想不到雖然他反應如此之快,仍然在腿上中上數根銅針,登時左腿一麻,大腿已經沒有知覺。

他立刻左手一點,將左腿穴脈完全封住,怒喝聲裡,長劍一揮,那些粘在劍上的喂毒銅針,電射而出,順著這一揮之勢,他整個身子平飛而起,迎了上去。

銅甲鬼正在手拿獨門幽靈幢,心中得意於自己奸計得授,對方這下中了銅針,必定毒血攻心,以致於受盡痛苦死去,而自己斷指之仇,也將得報………

不料他如意念頭還未轉上半轉,便見劍光一長,密集的銅針又反射而至,來勢快逾電光。

他急忙裡,幽靈幢舞起一道黃色光幕,擋在身前,將那些銅針擊落,但意想不到,突地空氣裡“嘶嘶”之聲大起,無數的光芒,有若經天長虹,耀眼生輝,直奔自己全身穴道

他大吼一聲,幽靈幢舞出一道黃光迎上前去,只聽到波地輕響,雙方兵器交擊一起,李劍銘身子倒彈而起,騰高兩丈,飛在空中。

他長嘯一聲,“落星九式”最具威力的“落星繽紛”使了出來,頓時只見漫天光幕暴長飛瀉而下。

銅甲鬼手中幽靈幢微微一顫,師門“迷魂飛劫七十二式”使將出來,但見席地的黃光,舒捲而上。

而在這時,銀甲魔也一揮喪門杵,斜斜的向上箍去,迎著李劍銘躍下的身子………

李劍銘“落星繽紛”,劍尖挽出無數小光圈,只聽“叮叮叮”數響,每一擊都點中兩人的兵器上,登時三人兵器同時蕩了開去………

李劍銘輕嘯一聲,左掌提起,獨門“兩心神功”登時使出,只見他左邊臉色漸漸紅潤,手掌中一個紅色印子,晶瑩流轉,紅光射出………

他右手劍自“落星繽紛”演到“星幕密密”,一大電光幕灑出,直奔銅甲鬼,左掌緩緩推出一股氣柱直壓揮著喪門杵欺身而來的銀甲魔………

在電光火石的一剎那,只聽慘噑聲裡,夾著巨大的氣柱相碰之聲,地上雪花翻起,留下了一個土坑………

土坑旁銅甲鬼整個身子斷為九截,四肢紛飛,血肉灑遍了雪地,那根幽靈幢一斷為二,掉落他的頭旁,而他那顆頭卻摔在坑裡,兩眼睜得大大的,死都不能瞑目………

在那杆大樹旁,銀甲魔雙手柱著被掌力打得彎曲著的喪門杵,頷下虯髯已經燒得焦黑的,他胸前的銀甲上留下了一大塊烏黑的印子,凹進去數分。

他雙眼睜得圓圓的,直是喘氣,臉色驚得都變了色………

而李劍銘此時卻手裡拿著半截長劍,咬緊了牙關,顫抖著腿,但仍然堅強地屹立著,他頭上的髮髻已經鬆了,髮絲落到額頭上,蓋著他右邊的眼睛,頸上圍著的圍巾,也已經掉在地上……

他連用手去掠動頭髮的力量都沒有了,直是流著汗,喘著氣,他兩眼瞪著銀甲魔,眨都不眨一下………

半晌

銀甲魔喘著氣道:“小………子………你有種………報………上………名來………”

李劍銘此刻拼命的閉住左邊腿部穴道,讓那毒氣不至上升,他聽後,也是喘著氣道:

“告訴你………我就是………落星追魂”

銀甲魔點點頭道:“好!落星追魂你行………不過你敢告訴我,你施出的是什麼功夫?……”

李劍銘道:“告訴你就告訴你………那叫做‘落星九式’………”

銀甲魔搖搖頭道:“不是,我說是你那掌功………”他猶有餘悸的看了看胸前一大片烏黑的印子。

李劍銘道:“那是‘赤霞神掌’,今天算你命大,以後你就跑不了………”

銀甲魔無言的點點頭,他用手一招,黑驢跑了過去,他重重的喘了口氣,伏在驢背上,任由黑驢飛奔而去,連他獨門兵器喪門杵都任由放置在地上,不帶走了………

李劍銘艱辛地跨著步子,將斷劍扔了,彎腰拾起銅甲鬼脫下的銅甲,便緩緩的邁步前去……

雪,仍然片片的飄落………

口口口

冬日的夜,寒風呼嘯而過,大地在顫抖著………

偶而一條野狗,挾著尾巴,逡巡而過這片廣大的雪地,在淡淡的月光投射之下,留下了一條黑影………

金龍堡前的一大片松林,樹枝上堆滿了白雪,壓得許多枝椏都低垂頭,斜映著月光,遠遠看去更是白皚皚的一片。

那高大的麻石圍牆,仍然氣勢雄偉的聳立著,只是牆外的護莊河,此刻都結了冰,看來好像一大片的琉璃鋪成的。

夜,雖然很深了,但在堡裡卻仍然是燈光燦爛,堡中央的一座瞭望台,此刻也是高高地掛起紅燈,顯然堡裡有著什麼大事,所以仍然嚴密的戒備著。

堡裡每一個角落都站著有手持兵器,或拿著弓箭的堡丁,他們冒著寒風,身穿著厚厚的棉襖,縮著頸子在執行著堡主俊郎君的命令。

這時在瞭望台上的兩個堡丁,一個躺著在喝酒,另一個則站著瞭望,他向堡外四面觀望了一下,便也坐了下來,說道:“老王,你不要專顧自己好吧!也該拿來讓我喝幾口御禦寒。”

躺著的老王思了一聲,翻過身來把酒壺遞過去,說道:“小李,喏,拿去”

小李順手接過酒壺,靠在木板牆上,對著口便“咕嚕”的喝了幾口,他用袖子擦了擦嘴道:“真他XX的活受罪!這麼冷的天氣,還要在這兒守望,讓家裡的老婆睡空床,一想起來真是沒味。”

躺著的老王把蓋在身上的毯子,拉上一點,以安慰的口氣說道:“好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那些在底下輪班巡邏的弟兄們,還得全神看守著,西北風一來,只能張開嘴巴去喝,那能像你我這樣有酒可喝,有東西可吃。”說著他雙手一搓,把手中的花生米皮搓掉,順手將花生扔進嘴裡

小王拿了幾顆花生米放在嘴裡,仰頭又喝了一口酒,然後才說道:“老王,這幾天為什麼堡主要下令我們嚴密戒備呢?堡裡現在不是有許多各地趕來的英雄好漢嗎?難道還有那個不長眼的毛賊,敢來生事不成?”

老王道:“小李,你是最近才來的,什麼事都不知道,我們這兒雖是武林三大堡之首,但是在大約半年前,有一個叫雲龍一現的,到我們堡裡來大鬧一場,直把我們堡裡鬧得雞犬不寧,而老堡主也就在那次慘死在他手裡,這就是為什麼殘梧子老祖宗會一直在堡裡,沒回崆峒去的原因了。”

小李聽到此處,好似恍然道:“哦!那麼這次就是防備那雲龍一現再來,所以才這麼嚴密戒備了。”

老王道:“這次倒不是這樣,而是據說三年前威遠鏢局的少鏢主公孫飛鴻帶著許多以前鏢局裡的鏢頭,要來找我們堡主報仇”

小李聽到這裡插嘴道:“我們堡裡這麼多人,那河北飛鳳堡堡主和陝西銀麒堡堡主千金,也都在這裡,難道還怕他嗎?”

老王道:“這不是這麼說,因為那公孫飛鴻是武當派的,我們堡主則是少林派的,若雙方發生料紛,就影響到少林武當的交情,而且聽說他們跟雲龍一現有關,那雲龍一現曾在銀麒堡裡將武當玄清道長打得吐血,而又在洛陽把華山玄真道長打死,飛鳳堡主之弟雙掌託塔的雙臂折斷,成為一個廢人。”

“所以這次飛鳳堡歐陽堡主,少林寺的悟憚大師,和銀麒堡的小姐也都來到本堡,甚至連武當的玄明道長也都趕來,打算遇到那公孫飛鴻來時,問清雲龍一現的下落………”

小李到此方始恍然大悟,他點頭道:“哦!現在我知道了,不過聽說我們堡上這最近就要有喜事,你說這事可真?”

老王道:“堡裡現在差不多每個人都知道了,我們堡主和銀麒堡的顧小姐最近親密得緊,而殘梧子老祖宗也甚是滿意,看來這門親事很有可能的………”

小李羨慕地道:“那顧小姐到我們堡裡來時,愁眉不展,人也瘦瘦的,但昨天我看到她卻是和堡主在一起談笑,此上次看來漂亮多了,咱們堡主真個豔福不淺………”他好像甚為神往的說著。

老王拿過他手裡的酒壺,喝了一口道:“小李你這小子想怎麼?我看明天要跟你家裡的老婆說,看他不打你一頓才怪。”

小李臉一紅道:“你別說笑好罷,我只不過說說而已………”

老王正想開口,驀地風聲一響,兩個人從窗外飛了進來

他一看見是一個身穿夜行衣,手持長劍的年青壯士和一個美麗的少女。

他驚道:“你不是香………”他那“香”字還未說出口,便已穴道一麻,說不出話來。

小李此時嚇得張開嘴,想要叫救命,但那年青俠士長劍飛快地一伸,鋒利的劍刃已經探至他的喉間,嚇得他動都不敢動。

那年青俠士沉聲道:“現在堡裡為什麼戒備這麼嚴?你說!”

小李看著發光的劍刃,他顫聲道:“這………要防備三年前威遠鏢局的少鏢頭公孫飛鴻………”

少年俠士哼了一聲對那少女道:“他們倒消息靈通,曉得我們要來,琴姐,你看今晚是否要展開行動?”

被叫做琴姐的說道:“張叔叔他們說馬上會來接應我們,現在且問問他,倒底堡裡還來了些什麼人。”她一面說,一面還站在窗口,向下面望去,見到下面的人仍然安靜的巡視守望著,絲毫不知道了望台上已經有了敵人侵入。

她至此不禁為自己在堡中兩年的光陰,未完全浪費而感到欣慰。

她就是公孫慧琴,前些日子,她從湖北的武當,偕同剛下山的弟弟,一起到河北來,找到父親以前鏢局裡的鏢師,一起到金龍堡來,找俊郎君報仇。

仗著她曾經潛伏在堡裡,達兩年之久,故而對於堡中的地道秘路,都摸個清楚,今晚偕同公孫飛鴻一起來探堡,神不知鬼不覺的,就給他們到了瞭望台。

且說公孫飛鴻雙眼一瞪,問道:“今晚你們堡裡來了些什麼人?”

小李顫聲道:“小的只知道有飛鳳堡主,少林悟憚大師,和武當的玄明道長………”

他這話一出,公孫飛鴻道:“啊!玄明師叔也來了”他說到這裡,見到面前這個堡丁,竟然右手身到牆上去拉警繩。

他低喝一聲,長劍向前一送

登時一股鮮血濺了出來,小李連叫都沒叫出聲,便一命嗚呼,但他的手,卻已經拉動了警繩。

立刻整座堡裡都騷動起來,無數的人影,自那些高大的房舍裡奔出,跑到了廣場上………

公孫慧琴埋怨地道:“鴻弟,你怎麼啦!你可以砍斷他的手,但怎麼就殺人呢?反而鬧得堡裡都曉得了。”

公孫飛鴻一咬牙道:“怕什麼?姐姐我們下去吧!張叔叔他們也該來了。”

說著,他飛身一躍,自窗口躍下,公孫慧琴無可奈何的,也跟隨著躍下。

他們兩人剛一著地,便被許多人緊緊圍住了。

公孫飛鴻一揚手中劍說道:“那個是諸葛輝雄,我有話說。”

這時自人群中走出一個美俊的少年俠士道:“我就是,請問你可就是公孫飛鴻?”他雖在說著話,但眼睛卻在看著靜立的公孫慧琴。

公孫慧琴此時臉罩寒霜,凝神注視著四周的一些武林人物,她看了看,見到那崆峒長老殘梧子沒有在此,所以心裡稍安,但一想及自己接應未到,便又一愁。

她此時心裡盤算著,該怎樣才能拖延到後面接應的來到,以及今晚這場的拚鬥勝負如何……

此刻公孫飛鴻道:“嗯!今晚你少爺來報父仇,小子,你準備送命罷!”他一揚手中長劍,便待進招。

諸葛輝雄搖搖手道:“且慢!事情未加說明前,我們暫時不要動手”

公孫飛鴻喝道:“去你的,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你還嚕囌什麼?趁早引頸待死吧!”

諸葛輝雄面色一變,但他還是忍住,回頭喊道:“玄明道長,你們去請玄明道長來。”

公孫飛鴻聞言一楞,他罵道:“他XX的,你這不要臉的小子,要找人來幫你”

他話未罵下去,一箇中年僧人走上前來,不悅地說道:“施主,你乃武當高徒,怎可在此口出穢言呢?”

公孫飛鴻道:“你是什麼人?敢來教訓我!”

中年僧人道:“貧僧少林悟憚,此來亦是要向施主解說”

他這話末說完,一個人影飛躍過來,朗聲道:“飛鴻師侄,你來了。”

話聲一完,一個三綹柳髯,手持拂塵的老年全真,飛躍過來,落在場中。

公孫飛鴻一見道:“師叔,怎麼你也來了。”他立刻上前見禮一番。

玄明道人說道:“此次我到洛陽去,碰見悟憚大師,他說你要到金龍堡來報仇,為了少林武當的交情,所以請我趕到這裡,跟你說明叫你放手。”

公孫飛鴻一聽,楞道:“師叔,您是要我不報仇?”

玄明道人說道:“嗯!冤仇宜解不宜結,你們上一代的仇恨到現在老堡主已死,我看還是算了。”

公系飛鴻道:“師叔!這怎麼可以呢?”

玄明道:“這又有什麼不可以呢?無影翔空諸葛施主既然已經逝世,那麼你們雙方的仇恨,該了結才對,何況令尊倒底是否老堡主所殺,這誰也不知道”

他話未說完,公孫慧琴道:“玄明道長,家父在三年前,被一蒙面漢殺死,經過我化身潛入金龍堡後,方在堡主的密室裡,找到他當年穿的夜行衣,因為那衣靠上面有家父用仙人掌劃破的印子,所以我才肯定無影翔空就是當年化裝蒙面漢的人,也就是我們的殺父仇人,所謂‘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想道長您德高望重,該不會阻止我們姐弟這個行動罷。”

玄明道:“哦!這位就是公孫姑娘了,據姑娘所言,確有其事,但現在各大正派共同聯合起來,抵禦落星追魂的酷殺行動,少林和武當勢必攜手合作,焉能為這件事把兩派交情攪壞,而且老堡主既已死了,貧道看姑娘你還是算了罷………”

公孫飛鴻嚷道:“父債子還,怎態說算了呢?”

玄明一聽怒道:“你連師門長輩的話都不聽了嗎?你要知本門戒律第三條不敬師長,該當何罪?以及第七條驕傲自大又是何罪?”

公孫飛鴻回頭望了一下公孫慧琴,他堅毅地一咬牙,說道:“師叔,今晚之事,你不必干涉,若是我有何不對之處,待回山後向師尊請罪。”

他說完,理都沒理玄明,便高聲道:“諸葛輝雄!你小子有種的就過來,不要做縮頭烏龜。”

玄明真想不到公孫飛鴻敢如此不敬,視自己於無物,他氣得吼道:“孽障,你竟敢不敬尊長,現在我就要代掌門師兄教訓你一頓。”

他吼聲裡一擺拂塵,跨步上前,疾出左手喝道:“孽障還不束手就縛”

公孫飛鴻長劍一幌,斜穿兩步,躲了開去,他痛苦地說道:“師叔,你不要逼我”

玄明冷哼一聲,右手拂塵一揮,捲了過去,左手駢雙指,敲向公孫飛鴻“肩井穴”,招式快逾飄風,的是名家身法。

公孫飛鴻低吼一聲,長劍一舉,便展開一路劍法劈了過去,只見他劍路劈出怪異之極,交錯雜亂,毫不中規中矩,但每一劍劈出,都是威勢驚人,勢逾奔電驚雷,這正是武當的絕技“亂披風劍法”。

玄明道人此時當著天下武林,教訓自己師侄,竟然受到反抗,他不禁羞怒交加,也是一舞拂塵,使出本門絕技“卅六式拂塵功”。

頓時一大片鋼網倒灑而出,直往公孫飛鴻全身穴道招呼上………

且說公孫慧琴在玄明道人動手之時,便反手一拔長劍,挽起一朵銀花,直奔佇立著的諸葛輝雄。

諸葛輝雄見來勢兇猛,他右腿一滑,整個身子向後轉了開去,便已躲過來招。

公孫慧琴未等他還招,便長劍一領“刷刷刷”的連環劈出三劍,直刺對方要穴。

諸葛輝雄原本尚存著憐香惜玉之心,此時竟然見公孫慧琴下手毫不留情,是以躲過三招後,他左拳一幌,右拳擊了過去

公孫慧琴冷哼一聲“越女劍法”中絕妙的招式,連擊而出,劍影閃爍,光芒暴射間,把個俊郎君殺得毫無還力之手,只得連連倒退,情勢危急之至。

正當此時一聲暴喝,一條人影挾著好似山崩地裂的掌勁壓了下來

公孫慧琴頓覺劍上力道一加,竟然抵擋不住,她劍刃微顫,斜斜刺出一劍,整個身子輕靈地滑出丈外,避過這個威勢。

只聽“拍”地大響,地上雪花飛起,留下了一個小坑,深埋在雪堆下的泥石,此時也都翻了身,濺得四處都是。

風聲一斂,落下一個白面無鬚虎背熊腰的中年人,他喝問道:“你就是公孫慧琴?”

公孫慧琴答道:“是,怎麼樣?”

他問道:“雲龍一現你可認得?他現在何處?”

公孫慧琴道:“你是誰?找他幹什麼?”

他說道:“我是飛鳳堡堡主歐陽平,江湖上人稱單手擎天,姑娘你既然知道,那麼就告訴我………”

公孫慧琴冷冷道:“誰說我知道?”

歐陽平哼了聲道:“你少在我面前玩花頭,我是不吃這套的。”

公孫慧琴道:“你是什麼東西,姑娘要………”

她話未說完,即聽見公孫飛鴻驚叫了一聲,她急忙回頭一看,見到此時玄明怒氣未息的站在那裡,而自己弟弟卻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她心裡一驚,腳下一加勁,便待躍了過去

那知歐陽平喝道:“不要走!”

喝聲中,他單掌一幌,斜踏出半步,借勢整個身子躍出丈外,單掌挾著驚濤駭汲的無匹掌勁,劈了過去,奔向公孫慧琴右臂。

公孫慧琴一見來勢兇猛,她只得移步換位,避開正面,轉到歐陽平左側,劍走輕靈,詭異地刺出一劍,劍尖指向對左臂“章門”“期門”兩穴,招式快捷凌厲,奧妙之至。

歐陽平右掌一空,左掌便一翻而出,拍出一道掌風,直往對方持劍右手奔去,整個身子一個右旋,右拳橫移,便又側擊而去,斗大的拳頭飛快地打到對方頭部“太陽穴”。

要知這歐陽平,習得一手“五行掌”,使來真個出神入化,昔年打遍河北,山東兩道綠林道。毫無敵手,是以乃有單手擎天之綽號,其實這倒因為他永遠掌力是一實一虛,變幻莫測,具有開山劈石之勁而致成名。

這次他弟弟雙掌託塔在洛陽為雲龍一現折斷雙臂,以致於變成殘廢,故而他一氣之下,趕到洛陽後,在街道上碰見玄明道人,故而來到金龍堡,等侯雲龍一現光臨,好代雙掌託塔報那斷臂之仇。

他為人殘忍暴躁,故而此刻下手毫不留情,在吒叱之間,連連擊出十二掌之多,一虛一實,直把公孫慧琴打得退出數丈

公孫慧琴雖然使出“越女劍法”來,但因功力太淺,封不住對方那洶湧的掌勁,所以逼得毫無還手的機會,連退數丈,還穩不住身子。

而且她又心裡掛念著公孫飛鴻的安全,所以心神不能合一。

要知名家交手,一定要全神貫注,一點都不能分心,能夠寧神靜氣,才可以尋制敵之機,若心神不定,則必敗無疑,所以公孫慧琴此時根本不能全心駕馭著自己的劍法,而致於受不了對方的一連串攻擊。

她連退數丈之俊,已是氣喘連連,手軟氣浮,她至此感到不妙,正要尋思有何計策,可以脫此險境,而歐陽平此時卻沉身坐馬,“嘿”了一聲,合掌擊一招

只聽“隆隆”聲響裡,一股無匹勁力翻滾而出,頓時聽見公孫慧琴慘叫一聲,一溜白光飛上空中………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2 21:09:58


第 九 章  點蒼掌門

且說單手擎天歐陽平,施出他那名震武林的“五行拳”中絕招“離火炙虛”,頓時掌勁擊出,空中“隆隆”急響,氣勁旋轉奔流,洶湧而出。

公孫慧琴長劍正在使出“劍挑白猿”這招,但因她心有二用,故而未能靜氣寧神,力道使出也就不純。

她長劍斜削而出,整個身子跟著欺近,但突地見到歐陽天豎眉抿嘴,滿臉漲得通紅,雙掌合擊時,大股窒人氣勁洶湧過來,空中竟然發出聲響。

她心裡一驚,急待變招,但已經來不及了,那股有如山崩地裂似的無儔掌勁,已經壓體而至。

她只覺一股大力,撞上了身上,頓時有如一個大鐵錘打中了她,她慘叫一聲,整個身子倒飛而出,跌了開去,長劍再也把握不住,脫手飛去。

在空中,她只覺眼前金星直冒,喉間一甜,一大口鮮血吐了出來,噴得滿身都是,她腦中一陣昏迷刺痛,頓時失去了知覺,只在耳邊隱約聽到一聲女人的驚叫,其他什麼都沒聽見了,因為她已昏死過去。

歐陽平“離火炙虛”一出手,心裡便是一悔,他忖道:“這下把她打死了,那雲龍一現的下落豈非查不出來了嗎?………”

敢情他這時只是想到找雲龍一現報仇,而未顧及如此一個花容月貌的美麗姑娘,被打死了,自己手段不嫌毒辣了點。

其實他若知道,就這麼一掌,使得他以後被落星追魂砍斷四肢,哀號數日方能一死,那他膽子再大,也不敢碰公孫慧琴一下,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且說公孫慧琴一個身子摔落地上之時,一個少女驚叫一聲奔了過來,她叫道:“歐陽叔叔,你怎麼要下這個毒手,把她打傷成這個樣子?”

歐陽平苦笑一聲,正待回答,那金龍堡主俊郎君諸葛輝雄走上前來,笑著道:“霞妹,你心真軟,其實你又何必憐憫她呢?要不是她自己心狠,怎麼歐陽叔叔會下這個手?”他看了看那躺在地上,身上一片血汙,頭髮散亂的公孫慧琴,僅只眉頭稍皺,便無動於衷的笑盈盈看著身邊的顧鳳霞。

顧鳳霞聞言道:“哼!你們男人………”

諸葛輝雄笑道:“我們男人怎樣?”

顧鳳霞道:“壞死了!………”說到此處,她自己卻深深的震懾住,此時她又想到那溫文俊逸,高貴驕傲的李劍銘了,他那嘴角淺淺的笑靨,那淡淡憂鬱的眸子,都曾在她心底留下一個深深的烙印。

然而他死了,像一顆尚未燃亮生命裡火焰的流星樣,曳若一條光帶,殞落了,因而她的少女的幻夢,也毀滅了。

那殺害他的,卻是自己的父親,那使自己初戀的夢,變為空幻的,卻是自己的親身父親,她好恨呀!恨著李劍銘,恨著自己,也恨著自己的父親………

故而她出走江湖,希冀能聽到一絲有關李劍銘的事,因為她還未能死心,但是她現在卻非死心不可,那天下聞名的落星追魂也親口告訴過她,說李劍銘已經跌下萬丈深崖而死………

她在洛陽住了幾天,整日都是恍恍惚惚的,直到遇見了單手擎天,方始帶她來金龍堡,然而在這裡卻又遇見了諸葛輝雄。

這個俊美的青年堡主!人長得俊,性情又和藹,而且又能夠體貼她,經常投其所好地奉承她,所以在她心靈剛剛空虛之際他的影子,便慢慢地闖了進來,差不多已取代了以往李劍銘在她心坎裡的地位了,故而她與他的行動巳無顧忌………

且說顧鳳霞說完那句話,諸葛輝雄還未接上口,那歐陽平叫道:“怎麼啦!這些叔叔伯伯們都在這裡,你們小兩口,就公然調笑起來………”他話未說完,全場鬨然大笑。

顧鳳霞頓時粉面一紅,她嬌聲道:“哼!歐陽叔叔壞死了,我不來了………”

諸葛輝雄連忙接口道:“好呀!你不來了,那麼我陪你進屋去吧!”

他這話一出,頓時又惹起一陣鬨笑。

顧鳳霞白了他一眼,跺了跺腳,便飛也似的跑進屋裡,俊郎君一笑,也灑開大步,跟了過去。

但他才走了幾步路,便聽見堡裡一陣喝叱,夾著數聲慘叫傳來。

他連忙返身一看,見到數條大漢自堡外躍了進來,其中一人雙手連揮間,已有數名堡丁倒下,看來是中了什麼暗器。

他鼻孔裡低哼一聲,躍了過去,只見那些人已被自己堡裡的人給圍住了。

來人一共有八人之多,那當先一人眼見倒在地上的公孫慧琴,渾身都是血汙,他心裡一陣激動,滿眼都是憤慨之容,他後面的七人,也都一樣的兩眼射出憤恨的火焰,緊盯著堡裡這些人。

諸葛輝雄一見這當先一人,只見是背插長劍,黃衫葛履,中等身材,面白無鬚的中年漢子,兩眼炯炯有光的瞪著自己,他心裡頓驚著這人內功湛深,乃一拱手問道:“請問尊駕高姓大名,夤夜來到本堡,有何要事?”

那人冷峻地說道:“嘿嘿,不敢當,在下張克英是也!”

悟禪驚道:“施主就是一劍震天南張大俠?”

張克英道:“不敢當,在下便是,請問大師法號如何稱呼?”

悟禪道:“貧僧少林悟禪。施主名震天南,此次遠來中原,是否行俠到此?”語氣竟是客氣之至。

原來這張克英系點蒼派的弟子,那雲南點蒼派雖是名列中原四大劍派之外,但是劍術獨樹一幟,自成一派,在百年前點蒼掌門謝一平,未掌點蒼派之時,曾到中原來,找四大劍派切磋劍術,以一把長劍,敗各派好手數十人,因而聲名大震,而被譽為神劍,其時,他也不過僅三十歲出頭而已。

待至後來,落星天魂崛起江湖,曾遠到點蒼找他比武,雙方各施絕技,鬥至三十招後,落星天魔以一招“星移斗換”將他長劍挑飛,右手姆指削落,使他以後永遠不能用劍。

故而神劍謝一平在羞憤之下,自殺身死,遺囑門下弟子,須盡心修練劍法,並找尋本門失去之絕藝,“射日劍法”之劍訣,好作今後找落星天魔報仇之用。

從此以後,江湖上即未見有點蒼弟子之行蹤,但是點蒼一門的詭異絕倫的劍法,卻在武林中仍然佔有一席之地。

這一劍震天南張克英,在五年前曾經到過峨嵋,奉點蒼掌門之命,切磋劍法,與“峨嵋之秀”司空百里比劍。

那司空百里乃峨嵋掌門靜虛上人最寵愛的俗家徒弟,因為他天資穎悟,聰慧精明,劍法獨得真傳,故而被稱為“峨嵋之秀”。

當日,他施出峨嵋鎮山絕藝“少清劍法”,與一劍震天南張克英拚鬥,雙方都盡出全力,各以師門劍法爭戰,從上午鬥到日落西山之時,他在第二百招上,被一劍震天南長劍刺穿髮髻,雖則張克英衫角也被削落,但他卻算是落敗。

自此後峨嵋之秀在金頂之上,苦練劍法,而一劍震天南卻回到點蒼去,未見重來江湖,然而他的大名,卻在中原傳了開去。

想不到在五年之後,他竟然出現在金龍堡裡,這叫悟禪怎不心中一驚,而急欲問知對方來歷。

張克英說道:“在下結拜大哥,於三年前某夜,為人殺害,故侄兒女們到處找尋仇人下落,此次侄女通知我,說仇人之下落已知,故而我才匆匆從點蒼趕來此,想不到他們竟然已經被貴堡殺傷………”

他話末說完,身後一人冷聲道:“二哥,跟他嚕囌什麼,你不看看侄女如何了。”

聲音裡,一個五短身材的中年漢子,有如鬼魅似的躍到公孫慧琴臥地之處,他正要蹲身視看之際,單手擎天歐陽平喝道:“朋友!且慢!”說著一股掌風已經掠到他的後心。

這人輕哼一聲,也不見他任何作勢,整個身子頓時扭轉過去,也是推出一股狂飆迎了上去。

一大聲掌風相撞的聲響裡,兩人同時的震退半步,但歐陽平卻心裡一驚,因為他是在蓄勢之下發招,而對方只是在匆促間,故而顯見他是略遜一籌。

那矮小漢子兩眼一睜怒道:“你這不要臉的小子,非要你大爺好好地教訓你一頓,方才舒服。”他雙手向脅下一撤,只聽“嗆嗆”兩聲輕響,兩個兵器已經到了他的手裡。

歐陽平一看,見到這漢子左右兩手拿著一個大如面盆的圓環,左手是金黃色的,右手則是雪白的,兩隻圓環上各有一個突出的尖銳針形鋒刃,好似用來點穴或刺削之用。

他一看這奇形的圓環,驚叫道:“金玉雙環!你是金玉雙環袁大俠?”

這矮小漢子道:“我就是袁信。”他說著,突見躺在地上的公孫慧琴動了一下,他連忙蹲了下來,一看公孫慧琴面色蒼白,胸前一大片血汙,嘴角還掛著一絲血跡,呼吸急促得很。

一劍震天南張克英躍了過來,他低頭一看,急忙自囊中掏出一個瓶子,倒出兩顆粉紅色的丸藥,放在公孫慧琴的嘴裡,他回頭對一個與他同來的年老鏢師說道:“林師傅,請你把小姐抱起來。”

他站了起來怒道:“是誰把她打傷的?還有公孫飛鴻呢?”

單手擎天歐陽平道:“是我打的,怎麼樣?”

金玉雙環一敲手中雙環喝道:“要你的命!”喝聲裡,他滑步向前,雙環一招“三陽開泰”,挾著風聲分打歐陽平“玄機”“將台”“當門”“小腹”“氣海”“血倉”等要穴。

歐陽平見來勢快捷有若電掣,他心中悚然一驚,內力提起,右腿後撤一步,單掌一立,吞吐之間,一股狂飆發出,將來勢遏住,左掌飛快探出直切對方握環右手脈門。

袁信冷哼一聲,右環一橫,環上鋒刃刺向來掌掌心,右邊金澴一沉一升之際,直點對方臂彎“曲池穴”,一招兩式,連消帶打,快逾急電奔雷。

歐陽平悶喝聲裡右肘一縮,一個轉身避開來招,方待變招攻敵時,卻想不到金玉雙環的這招卻是虛招,此時只見他雙環一圈一帶,前後連環發出六環,攻向歐陽平。

歐陽平雙掌連揮,“五行掌”中絕招使出,但卻仍然抵擋不住對方那有如狂風暴雨似的攻勢,一個身子急忙退讓出一丈之外。

這時袁信雙環使出成名的“缺金崩玉七十二環”中“兩道離分”之勢,只見他金環斜套之際,已將歐陽平右掌套住,他右手玉環跟擊而進,已將對方“肩井”要穴點住,歐陽平頓時渾身軟棉,栽倒地上,袁信冷哼一聲,右環舉起正待劈下

正當此時,傳來一聲噑叫,他側首一看,見到自己二哥一劍震天南手握長劍,神威凜凜的屹立在場中,那武當老道左手掩著脅下,神情痛苦的望著,血自他右脅的道袍浸了出來,正在一滴滴的往下落………

原來剛才金玉雙環和歐陽平動上手之際,那一劍震天南張克英眼見自己侄女傷得如此之重,而侄兒又沒有看見,所以他叫一個老鏢師把公孫慧琴抱起,喂上自己師門的“百草丹”

以延續中氣之不斷,出堡後再想法解救。

他揚目一看,正好見到兩個堡丁模樣的樣子,扛著一個人走進屋去,那人樣子像極了公孫飛鴻,故而他大喝道:“且慢!你們跟我止步”喝聲中,他雙足一頓,飛躍而去。

他身子一落,見到那正是自己的侄兒,此刻好象穴道被點,故而絲毫沒有動彈,他心裡一急,連忙又躍起追了過去。

但他身子剛要落下之時,突地一大股風聲響自腳底,他低頭一見,看到是一個老道,手拿一把拂塵,揮舞卷掃自己腳底,那一大蓬馬尾,此時根根聳立,好似一面針網似的,刺向自己腳上。

他悶哼一聲,雙腳一拳,兩手朝後一分,登時整個身子,在空中翻轉過來,變成頭下腳上倒瀉而降,快逾落石流星

只聽大喝一聲,白光電閃裡,兩道人影分了開去,張克英手持長劍,雙目含威的靜立著,而離他五尺之外玄明老道,手持一根斷尾的拂塵,滿瞼驚愕的站著,敢情他剛才手中拂塵,被張克英那內力貫注的長劍,削得根根皆斷,這叫他怎不羞慚驚愕呢?

一劍震天南張克英,也不管面前這老道怎樣,他腳下一移,直躍過去,要進到屋裡去把侄兒救出,但他身形一動,玄明老道已經攔住他的去路。

玄明道:“施主欲待何為?”

張克英道:“老道!我那侄兒可是你傷的?”

玄明點頭道:“公孫飛鴻系本派弟子,他因不敬尊長,已為貧道擒獲,欲送往武當,聽憑掌門發落”

張克英道:“哼!你就要憑這點來阻止他報仇嗎?”

他說到這裡,見到那些自己帶來的鏢師,此刻已經動上手了,與堡裡那些人打得火熱,他一看,喝道:“讓開!”他長劍一領,腳下出力,便待奔過去。

玄明道人見到張克英竟要硬闖,於是他反手一撤,只聽“嗆”地一聲,長劍已經在手,他長劍一揮道:“施主你真要硬闖?”

張克英道:“老道,告訴你,你不要攔我,否則你沒有好受的。”

玄明道人冷哼一聲道:“我武當劍術領袖武林,你點蒼遠處邊陲,未見過中原世面,井底之蛙,焉能口出大言?”他剛才拂塵被削,故而心中羞憤之下,口不擇言。

張克英一聽,仰天一個哈哈道:“想不到武當也會出你這麼個狂妄之輩,真替武當丟臉,呸!雜毛,你休逞口舌之利,且吃我一劍”

他長劍虛虛一引,兜了一個大圈,一招“寒梅吐蕊”,劍尖顫出一朵大銀花,直刺對方右脅,凌厲快捷,詭異絕倫。

玄明道人見來勢竟然如此奇妙,他心裡暗驚,上身一側,右手長劍“攔江截舟”連消帶打的,斜抹對方右肩。

一劍震天南冷哼一聲,手腕一沉,長劍劃出半個圓弧,登時劍上震起一蓬旋風激流,銀光閃閃,罩向對方出招右手。

玄明道人劍招方出,想不到對方變招如此之快!急忙裡,他左足橫跨一步,坐馬沉身,手中長劍飛快地一收,運足功勁,迎上前去。

只聽“噗噗”兩聲響裡,雙方長劍跳動了兩下,便粘在一起………

好一會兒,兩人都沒有移動半分,就像那劍上有千鈞重似的,手都在微徽的顫抖著,劍上的光華流轉不定,閃爍隱現………

驀地

張克英悶哼一聲,雙眼神光倏射,劍上力道一加,頓時把對方長劍壓下三分。

玄明道人吃力的退了兩步,只見地面上登時留下了寸許深的腳印,而且他立足之處,此刻正在慢慢的深陷下去………

停了一會兒………

他咬緊了牙關,一提內力,劍刃一顫,移上了三分,腳下“蹬蹬”跨前兩步,又將劍勢保持平衡,兩技長劍依然粘在一起………

又過了一會兒………

“絲絲”之聲響起,登時兩枝長劍變成通紅,似是放在火爐裡煅燒過一般,盡是冒著青煙。

敢情兩人拚上內力,劍鋒磨擦過久,而被兩人體內真氣將劍刃都燒成灼熱,是以看來通紅的。

玄明道人此時心裡驚付道:“我數十年來修為的內力,竟不能勝過他,看來他不過卅多歲的樣子,怎的內功造詣也是如此之深?”

“點蒼未進中原近百年來,竟然出了如此一個好手,看來點蒼的絕技,已經尋獲了………”他心裡這樣推測著,但他並不知道對方仍然是讓著他呢!

此時一劍震天南張克英也是心裡暗道:“跟這老道拖了這麼久,師侄女也不知道如何了,看來我該使出………”

他心裡默然決定了該如何辦,此刻只見他低喝一聲,右手一抖,長劍奇異地粘著對方劍刃,晃了一個大圈。

突地,他將雙腳從地下拔起,退後了兩步,右臂一穿一削,腳上順勢又踏前三步………

只見光華一道,電閃而下,劍風“嗤嗤”直響,繼之玄明道人慘叫一聲,他右脅道袍已被對方劍刃劃破,鋒利的劍尖在他右腹留下一條深長的劍痕,血,正在洶湧而出。

他痛苦地思忖著自己這次的慘敗,但他仍然莫名其妙,不知為何剛才自己發出的內力,會無端端的好似掉進在深淵裡一樣,絲毫沒有反應。

而且對方那招劍法,竟好似來自天外,令人產生一種毫無破綻可尋的感覺,以致跟本無法破解,故而硬生生的看著對方長劍在自己脅下削來,方始曉得閃躲,但這已經晚了,終於自己身負劍傷。

且不說他在驚詫地痛苦著,現在卻說一劍震天南張克英,他雖則使出這招劍法取勝,但因劍勢兇猛,故而他內力消耗甚鉅,他此刻靜自調息時忖道:“我若非因這招‘后羿彎弓’異常霸道,使出之後,非至見血而不休,以致於中途見到老道那等驚怕之容,想到了掌門平日叮囑之話,而使出內力,硬硬將劍勢撤回數分,這老道如今焉有命在?而我也不至於內力消耗過鉅………”

正當他想到這個念頭時,突地數聲慘叫響起,他回頭一看,見到自己帶來的鏢師,此刻被堡裡的人夾擊,殺傷數人倒在地上哀號,而那少林和尚,竟雙袖翻飛猛下毒手,把他們打得連連後退。

他看得兩限發紅,也不管自己內力未恢復,長嘯一聲,舞起手中劍,化戍一道經天長虹,飛躍而去,一道銀虹起落之處,堡中之人便是身首異處,聲勢煞是嚇人。

悟禪一見大怒,他呼了聲佛號:“阿彌陀佛”呼聲中,他一抄袍下,綽出一根“佛門方便鏟”來,一招“魔消道長”,斜砸而出,一溜烏光,挾著悠悠風聲,直奔一劍震天南張克英肩上打去。

張克英見來勢洶洶,他左肩一沉,橫步移身,“刷”的一劍,一朵銀霞刺至對方“承滿”.“梁門”“關門”“太乙”“章門”五穴,快捷無比。

悟禪鏟招方一遞空,便見來劍已奔至自己右脅,冷鋒襲體,令他不寒而慄。

他心中徽驚之際,忙的縮胸吸腹,一挫右臂,方便鏟一帶,往來劍砸去,連消帶打的順勢招呼上對方手上“陽溪穴”。張克英冷哼一聲,走偏鋒,“刷刷”劍光倏射裡,點蒼“起鳳劍法”中,連環三絕招已被使出,頓時將個悟禪和尚逼出丈外。

他這是把握先機,一連施出“起鳳劍法”裡“鳳翔九天”“飛鳳迎春”“鸞鳳和鳴”等絕招,招招詭異,式式狠毒,直把個悟禪殺得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

只見到一道經天銀虹緊緊圍住一團微弱的烏光,時而飛起,時而低迴,矯捷有若九天飛鳳………

僅三十招一過,張克英便覺氣急起來,頭上也微現汗珠,他心中大驚忖道:“我真該死,剛才既然跟武當老道比過內力,現在還要跟這禿驢鬥這麼久,素來少林的內功,是以持久見長,我如何偏要以己之短,來擊彼之長呢?而且慧琴侄女身受內傷,丹藥只能阻止她傷勢不致惡化,須要早尋靈藥,我非出奇招不可………”

這些念頭,有如電光石火似的,在他腦際一閃而過,頓時只見他勢子一停,長吸一口清涼空氣,手中長劍一舉,橫在眉際………

悟禪因為一時鬆懈,先機立失,直被對方劍光,逼得連連後退,只得左架右擋,上格下攔,毫無還手之機,故此心中蹩扭得很,怒火漸漸熾起。

此時見到對方攻勢一頓,他登時大吼一聲,手中方便鏟一領一招“海天無蹤”,蕩起一道烏光,逕奔對方小腹打去。

他這招“海天無蹤”可是少林七十二絕藝中“達摩十三劍”裡的精華絕招,每招有三個變勢,使出之後,無堅不摧,威力的是無儔。

他的方便鏟長有三尺四寸,此時使出劍招,絲毫未見遜色,那鏟上所帶的急嘯聲,在黑夜裡聽來,更是驚人。

他手裡方便鏟擊出之後,突見對方雙眼張開間,一股狠辣的神光射出,僅只將橫在眉際的長劍,斜斜移出數尺,劍尖微微抖動………

他突地心裡一動,招式未加遞滿,便猛地一帶,手中方便鏟上移一尺,打到對方當胸“當門穴”上。

方便鏟挾著嘯聲,奔到對方胸前三寸之處,他一見張克英竟然不加防備,心中大喜,手上力量一加,向前一送

突地此時張克英長劍揮出一道圓弧,頓時一大股氣旋,自劍上湧出,已將他那擊出的方便鏟封向外門。

張克英手腕一挫,劍尖已經向他喉部“天突穴”刺到,快若閃電。

悟禪頓時覺得不妙,眼見一溜銀光,直奔自己喉部,已來不及閃躲。他一咬牙,上身硬生生的向右一煩,真氣運轉間,方便鏟一橫,“敵我俱亡”的拚命招勢遞出,砸到對方左腰

“呀!”“呀!”兩聲慘叫裡,兩道人影跌了開去。

悟禪方便鏟已經掉落地上,他右手摸著左邊肩頭,左手低垂著,根本沒有一絲勁,血,自肩上流下。敢情他的“肩井穴”被張克英長劍刺穿時,還順著一挑之勢,將他琵琶骨整個挑斷,使他左手頓時失卻作用,今後再也不能運勁了………

張克英此時左手撫著胯上,直是在喘氣,他左邊股肉被削去一大塊,血肉一片模糊,痛得他頭上冷汗直冒,但他仍然手綽長劍,站立著。

他們兩人互相怒視著,誰也沒動半步,只是彼此盯緊對方………

正當此時

一聲難聽的吼叫聲傳來,一道黑影飛起二丈,“叭噠”一聲摔在張克英旁邊。他悚然一驚,側目一看,見到一個人摔在地上,那正是他的結拜盟弟金玉雙環袁信。

他一見,心中大驚,也不管自己左腿傷處,痛得站都站不住,仍自一拐一瘸的奔了過去,伏身探看。

袁信此刻嘴角滲出絲絲血水,面上蒼白的靜躺在地上,他痛苦的呻吟著,腹部在急驟地顫動著,兩眼木然的凝視著夜空,眉頭緊緊的皺合在一起,顯然他是受到很重的內傷了………

原來剛才他以金玉雙環的師門絕招,將單手擘天歐陽平點上穴道,正要舉起金環將歐陽平打死,為公孫慧琴報仇。

驀地裡,他背後“嘿”地一聲冷笑,一縷尖銳的風聲奔向他腦陵“風府穴”上,直欲置他於死地。

他悚然一驚,再也顧不得傷人了,上身前傾,雙足一點,向前穿出五尺之外,腳跟方一著地,便身形一撤,整個身子像風車似的向後一轉,金玉雙環一擊,發出一聲脆響,朝那追擊而來的人橫掃而去。

那知這在他背後出招的人此時僅低哼一聲,手掌揮處,自能環影空隙裡,抓到他手上“腕脈穴”。

他大驚失色,忙的身子一挫,師門一招“指天劃地”使將出來,金環一切,往來掌掌心砸去,玉環轉一半弧,打到對方腹部“血倉穴”上,快速凌厲,狠辣無比。

對方果然被這威力浩大的一招,逼退出三尺之外,而他卻只一收雙環交叉護住胸前,看看是何人有此絕技,如此神妙。

他視線一揚,見到這自背後偷襲的是個滿頭銀髮的老人。五短身材,身穿著灰色的大褂,左腿已經失去,餘著一根銅棒露出在褲腳之外。

瞼上一片焦黃,毫無血色,整個臉部的五官,都擠在一堆,加上額頭重疊的皺紋,看來甚是醜惡。

他方在打量這老人時,那老人也是詳細的打量了他一下,看到他手中金玉環上的突出尖刺,眉頭一聳問道:“北海痴叟是你的誰?”

金玉雙環一聽,心裡大驚,答道:“那是家師祖”

瘸腿老者道:“那麼你就是卡賢堂的徒弟了?”

袁信恭敬地道:“是的,敢問前輩大號?”

老者裂開嘴道:“老朽崆峒殘梧子”他頓了頓道:“今日你來金龍堡裡幹什麼?”

袁信道:“後輩系因拜兄為本堡堡主所殺,偕侄女來此報仇”

殘梧子喝道:“咄!有何冤仇好報,你可知前堡主是我師侄孫?”

袁信面色一變道:“敢問前輩可識得在下師祖?”

殘梧子搖頭道:“我崆峒焉識得北海那痴子………”語氣傲然之極。

金玉雙環憤聲道:“我北海一脈永鎮邊陲,你縱然為崆峒長老,怎可汙言辱罵我師祖?”

殘梧子怒道:“無知後輩,當年你師祖在北海之時,我去找他較量一番,但他只像一個烏龜………”

他話說到這裡,便被袁信喝住,金玉雙環怒喝道:“住口,在下敬你一個前輩,對你客氣,誰知你只是一個在人死後加重侮辱的無恥小人………”

殘梧子哇呀呀的吼叫道:“無知小子,你命長了!活得不耐煩是吧!”

金玉雙環怒極反笑道:“呸!你這老不死的,我金玉雙環可要領教你崆峒有什麼驚世絕藝………”

殘梧子道:“好!小子,你膽子大,現在我先讓你八招;在第十招上,我可要讓你嚐嚐苦頭………”他此時眼中兇光畢露,殺氣聚於眉間,竟欲重創金玉雙環。

袁信行俠西北將近二十年來,仗著師門一對金玉環,和蒼龍叟的金字招牌,根本未逢到敵手。

在十五年前,他到江北和公孫明,張克英相遇,因三人氣味相投,故而結拜為兄弟。

然而以後張克英回雲南去修習上乘劍術,而公孫明則到金陵去創設威遠鏢局,他自己則回北海,在西北一帶行俠,偶而也到中原來,伸手管幾件不平之事,順便列威遠鏢局去與公孫明盤桓一番。

三年前他師父蒼龍叟逝世,故而趕回北海奔喪,並代師傳授師弟們的武功,而至一呆就是三年,最近到中原來時恰好碰見鏢局以前鏢師,方才得知鏢局瓦解,拜兄被人暗殺而死,仇人乃金龍堡主諸葛明。

故而他偕同舊日鏢師,會合由點蒼趕來中原的張克英,與公孫慧琴姐弟兩一起到河南。

在洛寧縣城時,一劍震天南張克英有事離去,而公孫慧琴姐弟夜探金龍堡,他等張克英回來後,乃一同趕來堡裡。

想不到遇見這輩份高出他兩輩的殘梧子,卻又雙方發生衝突。

他聽到殘梧子口出大言,說僅僅只須出兩招,使可將他擊倒,於是他狂笑一聲道:“殘梧子你休口出大言,今天我金玉雙環可要讓你看清什麼是北海一脈的絕藝。”

話語一落,他一吸氣,手中金環向外一分,玉環斜斜擊去,環上兵刃順勢直指對方胸前“幽門”“玄機”“神封”三大要穴,凌厲毒辣。

殘梧子低垂雙手,右腳一點,左足一幌,身子滴溜溜的轉開去,已經避過對方玉環。

袁信見對方僅單足之人,行動竟然還是有如飄風似的,一躍便是老遠,他心裡微驚,越發提起精神來。

他低哼一聲,玉環就著擊出之勢,向左邊後帶,雙足一陣急轉,整個身子扭了過來,左手金環自右手下一穿,“雷火齊明”嘯聲裡,當胸擊到殘梧子左脅,右手玉環橫掃砸到對方背後,招式快若電閃,兇險無比。

殘梧子見來勢洶洶,他“嘿”了聲,真氣運轉全身,腳下一用勁,整個身子沖天而起,拔高三丈。

在空中他雙手一分,身子斜穿出二丈之外,落到地上。

此刻袁信雙環一出手,便見殘梧子自雙環空隙中騰空而起,他雙環一合,兩眼緊盯著殘捂子落處,他不等對方身子站定,即是盡出師門“缺金崩玉七十二環”中絕招。

雙環起處有若暴雨狂風,奔雷疾電,直襲殘梧子,把崆峒長老打得在場中團團亂轉,狼狽萬分。

殘梧子此時心裡暗驚這北海一脈的詭奇武功,威力竟如此之兇猛,往往在剛強的招式中,竟然會產生一種陰柔的力量,而致於使招式變得更加詭絕。

好不容易他躲開了對方的一連串攻擊,真把他蹩得心裡直髮火,恨意愈來愈熾。

他怒吼道:“八招完了,小子你小心吧!”

話音甫落,他雙掌一合一分,腳下滑出三步,欺身到袁信面前,走中宮,踏洪門,右手揮出時,一大片掌影,向金玉雙環面門揮去。

左手食指,由下而上,點到對方右脅下“華機穴”,小指微伸裡,逕指“章門穴”上,無聲無息裡,已經碰上對方衣裳上

金玉雙環八記絕招遞出,仍然不能克敵,心中微怔問,對方已經反攻而來。

他眼見殘梧子,竟如此蔑視自己,踏洪門,走中宮而進,心裡正在生氣,突地眼前一花,面門上冷風撲來,頓時有窒息之感。

無數的掌影,已經有若繽紛的落花似的,襲到面門,飄忽虛幻,竟然分不出其中之虛實。

他一眼望去,根本不見對方推掌所擊之方位,心中大驚,低嘿聲裡,腳下輕滑,已自退出三尺。

手中金玉雙環交擊一下,兜一半圓,直往對方來掌圈去,圈上尖刺卻已指到對方“曲池穴”上。

那知他雙環方一出手,使覺一縷風聲奔到自己右脅下,他悶哼一聲吸胸縮腹,整個胸腹後移三寸,雙手一撤,硬生生的將擊出的力道收回,一招“怒觸不周”雙環一分,玉環向下砸去,左手金環護住面門要害,擋住對方的掌勁連擊。

殘梧子自見袁信變招迅捷,他就知道自己這一招可能落空了,待至對方玉環砸下時,他一拋雙手,收了回來。

身子一挫,提起一口真氣,運集本身數十年來精修之“玄龜氣功”。

只見他喉間一陣低吼,滿頭白髮根根豎起,整個身子緩緩的蹲了下去,面上變成一片灰白,雙手揮舞間,兩股淡淡的白氣,翻滾而出

袁信一見這情形,心知不妙,他急快雙足一蹬,整個身子躍起三丈,欲待避開對方這一記絕招。

那知他身子剛一離地,便覺一股寒冷的氣勁,將空氣佈滿,緊緊的把自己身子砸住,動彈不得。

殘梧子裂開嘴巴,大吼一聲,掌力彈出,把袁信一個身體,擊飛出兩丈之外,摔倒地上。

袁信全身被一股大力打中,此時肺腑之間,一陣翻動,喉頭一甜,血流出嘴外………

他睜開眼睛一直在看著夜空,那茫茫的夜空裡,看不到一顆星星,耳朵裡只聽到一陣寒風颳過的聲音,他覺得自己內臟已經悉數移位,腹中氣血亂滾,真氣已經竄入經脈之間,尾閭上一絲寒氣,逐漸向上冒………

他彷佛看到死神走近了,對他微笑著,他忖道:“我不能死,我要把北海一脈延續下來……”

於是,他吼道:“我不要死”但他的聲音卻太微弱了,根本沒人聽到。

蹲在他身邊的張克英含著熱淚道:“三弟,你張開嘴,讓我把丹藥放在你口裡!……”

他失神地側過頭去,但突地全身一陣痛,他叫道:“哎喲!”

張克英忙將兩顆百草丹放在他嘴裡,自己也吞了兩顆下去,他站了起來,右手一伸長劍,仰頭禱道:“掌門人,弟子遭逢殺身之禍,非要使出‘射日劍法’不足自保,請掌門人寬宥。”

他雙手一握劍柄,一拐一瘸地,朝若那正在調神運氣的殘梧子走去,他此刻只想替三弟報仇,再也沒想到那些同來的鏢師如何,以及公孫慧琴的生死了。

他走出數尺,長劍緩緩撤到頭上,劍尖朝前,微微斜上,兩眼注視著劍尖所指之處。

殘梧子將體內真氣轉了兩轉,見到他這般莊重的神情也是心裡暗暗留神,雙掌提起面門,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注視著張克英,“玄龜氣功”已聚到掌心………

驀地

一縷高昂簫聲自堡外響起,這簫聲竟有若有形之物,震得每個人耳鼓隱隱發痛,他們心頭大震,因為從這聲音裡傳來一種巨大無匹,不可抗力的神威,令他們齊都感到自己渺小,而顫抖著

每個人都停下手來,動都不敢動一下,彷佛自己一動,就將被死神攫去,而自己會全身粉碎。

殘梧子此時心裡大驚,他忙地盤膝在地,雙眼微合,崆峒玄門心法使將出來,護住心神,凝聚丹元,把這種念頭從腦海中除去。

而一劍震天南張克英此時卻好像看到新希望似的,他喃喃道:“掌門人,你來了—”

他好似心力已疲,腳下一軟,便摔倒地上。

口口口

簫聲自遠處逐漸接近,從大聲逐漸變小。

簫聲一敘

一個人影自五丈高的空中飛躍過來,只見他雙足連蹬處,整個身子有若御風飛行似的,看來瀟灑之至………

風聲一停………

一個身穿灰色長衫,手持一根烏光油亮長簫的青年書生,安詳地站在場中。

眾人揚目一看。只見他玉面朱唇,劍眉星目,竟是俊美異常,只是雙目精光暴射,有一股冰冷的味道,直深入每個人心底,使他們不自禁的打了個寒顫,把視線急速收回………

張克英此時從地上爬了起來喊道:“掌門人,您也來了”他恭敬地作了一揖………

他此言一出,頓時每人都是一驚,心裡自問道:“這是點蒼派掌門?”

當他們正要否定這句話時,突地見到那年青書生,雙肩徽動,整個身子便飛出一丈,躍到張克英面前。

他劍眉一皺,問道:“是誰打傷你的?”

張克英道:“請掌門人先救弟子三弟,哦!還有侄女………”

灰衫書生也不作聲的,蹲了下來,看了看金玉雙環袁信,便伸手到懷裡掏出一個玉瓶,揑開袁信的嘴,倒了兩滴雪白的乳液在他口中,一伸手將他身上數處穴道閉住,以防止傷勢惡化。

然後問道:“你侄女呢?”

張克英一拐一瘸的走了過去,他只見自己帶來的六個鏢師大半死亡,僅有二個人運氣好,只受了點微傷。

他從那個年老的鏢師手裡接過公孫慧琴,走了過來道:“這是弟子侄女公孫慧琴”

那灰衫書生兩眼神光掃射了全場一週後,便收回視線,放在這個身受內傷,奄奄一息的少女臉上………

突地

他彷佛受到什麼震撼似的,身體微微的顫抖了一下,暗忖道:“天下真個有如此美麗的女孩?她是不是從天上仙嫡下凡的?”

敢情他看到的是一個娥眉瑤鼻,朱唇粉面,長髮披肩的少女,此刻她鼻翅輕輕的揚動,小嘴微微的張開,兩頰滿布著醉人的紅霞,嬌柔之極。

尤其是她那長長的睫毛,和那微顰的秀眉,使人看來,會從心底裡升起一股憐惜的感覺,彷佛覺得她是要自己保護的,要自己全心來愛護的………

他的視線凝聚在她臉上,想找出一個缺點來反駁自己的想法,但是他失望了,在她臉上竟找不到半點缺陷,於是他暗讚道:“她像一朵蓮花樣的純潔,像一束幽蘭似的高貴………

但她卻比蓮花,幽蘭還要美麗。”

“我幾乎以為她是廣寒仙子下得凡來………”於是他的心扉,在這剎那間被敲開了,容納了她的倩影………

張克英見他如此,詫異地叫道:“掌門人,你………”

灰衫青年方始一驚,自幻夢裡醒了過來。

他臉上紅了紅,將玉瓶對著她的嘴,輕輕的撥開她的牙關,倒下了三滴。他頓了頓,手一傾,又從裡面倒出三滴乳液來。

張克英一見,心裡暗喜,忖道:“這‘鍾靈石乳’吃下,她的傷勢再嚴重,也可以遏止住的,以後她練武時。對內力可大有幫助了…………”

灰衫青年將玉瓶放回懷中問道:“你傷勢要緊吧!”

張克英答道:“稟掌門人,還可以忍一忍。”

灰衫青年一頷首,看了看那些震攝住的堡中各人,他對著那剛調好氣的殘梧子道:“你不該在剛剛使完邪門氣功時,便聽到我的簫聲,幸而你功力湛深,所以現在就恢復了,你就是這兒堡主?”

殘梧子心裡暗驚點蒼未進中原百年以來,竟然出了這麼個年青的掌門,並且還能使用簫聲克敵,真個是不可思議了。

自己使出暗自修練的“玄龜氣功”後定力大減,竟會被簫聲侵入內腑,害得幾乎走火入魔,幸而七十餘年來修練的內力,使得自己轉危為安。

他此時聞言道:“我是崆峒殘梧子,你就是點蒼掌門?”

灰衫青年一點頭道:“我就是點蒼行山二十六代掌門謝宏志………”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道:“想不到你是修練正宗玄門的內功,竟然去學習邪門的氣勁,怪不得你聽了我的簫聲,便會心神分散,而致幾乎走火入魔。”

殘梧子臉上紅了紅,他問道:“掌門人今日到此有何要事?”他心中對這點蒼掌門甚是顧忌,故而說話客氣得很。

謝宏志道:“在一切事情未完全清楚之際,我不願橫加插手,這些仇恨,以後自有他們去報,我現在只要把他們全數帶走。”

殘梧子尚未作答時,俊郎君上前道:“敝堡此次傷亡慘重,怎能就放過他們?”

謝宏志一袖長簫,冷峻地哼了聲道:“你就是堡主,你預備怎樣?”

俊郎君一挺胸說道:“把他們全部留下”

他這話一出,謝宏志仰天一陣哈哈大笑,他一板臉孔,沉聲道:“有我謝宏志在此,誰敢說這大話?嘿嘿!你留吧!”

他俊臉含煞,不怒而威,目光炯炯的瞪著諸葛輝雄,直把他嚇得心裡一顫,不由自主的退後了半步。

殘梧子運氣全身,覺得自己已沒有不舒了,他哼了一聲,說道:“你雖是一派掌門,但在我殘梧子前,也丕該如此狂妄,我倒要看看你點蒼百年來有何絕藝?”

他話音裡雙手向前一拱,當胸推出一股狂飆,向前撞去。

謝宏志劍眉一揚,雙手一合,袖袍輕飄飄的揮了出去,神情瀟灑之極。

兩股氣勁在空中相撞,“波”地一聲輕響,謝宏志身子搖幌了一下,終於站定了身子。

而殘梧子卻因左腿已經失去,重心不穩,他身子搖幌了一下,倒退出半步

謝宏志冷哼一聲,不屑地撇了下嘴角,他說道:“承讓,承讓。”

殘梧子心裡有若刀割,他低吼一聲,長吸一口氣,臉上立刻慘白一片,滿頭銀髮豎起,雙手提至胸前,揮動之間,兩股淡淡的白色氣體,頓時翻滾而出,向著謝宏志立足處撞去—



謝宏志脫口叫了聲:“玄龜氣功!”

他左足退後半步,雙手劃出一個大圓,也推出一大蓬氣勁,向前擊去。

“嗤嗤”數響裡,空中淡白色氣體,好似滾湯潑雪,飛快地散了開去,以致於無形無影……

殘梧子面孔頓時轉青,他“蹬蹬蹬”的退後數步,一張嘴吐出一口鮮血,滿頭白髮頓時垂了下來。

謝宏志此時也是退後了數步,方始站住身子,他雙眉一皺,閉了一下眼睛,右手一揮,示意張克英起步離去。

他彎腰托起躺在地上的袁信,一步一步的走了過去,走到堡門時,他低喝道:“開門!”

兩個堡丁一接觸到他的眼光,一陣哆嗦,忙不迭地把堡門打開,吊橋放下。

他回頭看了看身後跟來的兩個鏢師和張克英,灑開大步,昂然的走了出去………

殘梧子見他們身影離去,又哇地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一屁股坐倒地上,趕忙盤膝用起功來。

諸葛輝雄當時嚇得呆住了,他眼見著這種神奇的功夫,竟把殘梧子都打得吐血,故而看著謝宏志一行人,威風八面的走出堡外,動都不敢一動。

到現在他方才一定神—急忙替歐陽平解開穴道,扶他進屋內休息,又吩咐堡丁掩埋屍體,及要進去看顧本門師叔和玄明道人的傷勢,直把他忙得團團亂轉。

但他又不敢去叫醒已睡熟了的顧鳳霞幫忙,眼看著這個晚上別睡了………

且說謝宏志走出堡外,到了那片松林裡,他便忍不住的一張嘴,吐出了一大口鮮血。

張克英忙將火摺子點燃,他一見大驚道:“掌門人,怎麼啦?”

謝宏志搖搖頭,將手中的袁信放在地上,也不管地上的冰雪,就一盤膝,坐了下來。

張克英見到掌門人運用本門內功療傷,他在旁輕輕的吩咐僅餘的兩位鏢師坐下,把公孫慧琴交給老鏢師託著,自己拿出本門金創藥來,敷在左股上,靜靜的憩息著。

突地,他覺得腳下溼漉漉的,一摸竟然是冰雪已經融化成水了,他心裡一驚,揚目一看,見到謝宏志此刻頭頂白氣騰騰上冒,跌坐之處的一大塊,此刻已經變成乾地,敢情冰雪被謝宏志身上滲出的熱力融化了!

他忖道:“小師叔真個功力高絕,怪不得祖師說他是武林百年來的奇才,振興點蒼非他莫屬,而把掌門大位讓給他,連師父也都衷心的贊成………”

“自本門絕藝‘射日劍法’重獲之後,僅小師叔一人獲得最大成就,此次聞說落星天魔之徒出現中原,故而遵照歷代祖師的遺訓,來到中原,找他比劍,要洗雪百年前的一劍之辱,使點蒼威名重現於武林………”

他正想到這裡,謝宏志已張開眼睛說道:“邪門‘玄龜氣功’真個厲害,幸而本門‘烈陽功’是他這種寒冰氣勁的剋星,否則還不好救,不過那殘梧子讓我烈陽功撞了一下,也得好好的休息幾個月,才能完全恢復,這夠他受了。”

張克英道:“掌門人,弟子三弟和侄女無妨罷?”

謝宏志道:“現在看傷勢,是你三弟較重,但你侄女傷勢也不輕………”

他頓了頓說道:“我現在只能先替你三弟打通穴道,使他渾身真氣聚回丹田。而且他五臟六腑都移了位,須要我一一將之搬回原處,你不要看他此刻情形還好,若非我‘鍾靈石乳’護住他心脈,他早就死了………”

稍停,又道:“你不須焦急,我現在先將他真氣逼回丹田,待至回到洛寧城裡時,再運功將內臟移回原處………”

說到這裡他皺了皺眉頭道:“不過,你的侄女也須人替他打通渾身經脈,而我在替你三弟打通穴道後,半月內不能再度施用內力替她打通,這怎麼辦呢?”

張克英黯然無聲,他想到自己盟兄昔日那爽朗的笑聲,豪邁的氣慨,到現如今仇還未報了,這次竟連自己的侄女也遭受到這樣的慘事,而自己卻無法可救,真是對不起盟兄在天之靈………

於是他低下頭,兩行淚珠,奪眶而出,回想到當年三人相遇在一間小客棧裡,因為剛好隔室而居,故而開始交談,以至於氣味相投,遂在當天夜裡一起撮土為香,歃血為盟,結為異姓兄弟。

之後,一連三天,他們都在一起,融洽地相處著,喝酒,擊劍,談論古今天下的豪傑,談論著各人的抱負,於是,他們的心更接近了………

直到分離後,即很少有機會一起相聚,匆匆十五年過去了,那些幼小的一輩,長大了,而他們也從青年邁入壯年,而那些壯年人,都有了白髮………

雖然光陰是這樣快的過去,但那三天的相處,卻永遠在他腦際留下一個深深的印象一直到死,他都不會忘了大哥當年端起酒杯,醉眼模糊的道:“酒逢知己,千杯難醉,賢弟,我們一起幹了這一千零一杯吧!”

說完,他們三人一起幹了,但是酒一下肚,三個人卻同時的醉倒了………

好久好久,他醒來後,發覺自己睡在椅子上,而大哥卻扒在桌上,那些菜湯濺得渾身都是,一個頭伸進大魚碗裡,嘴巴開著,正好含住一個魚頭………

待他發覺三弟不見時,找了好半天,才在床底下把袁信拖出來。

他清晰的記得那天三弟在床底下,緊緊的抱住了夜壺,不肯鬆手,害得他幾乎把肚子都笑痛了………

這些舊日的往事,一一在他腦裡映過,但現在大哥已死,二弟卻傷成這個樣子,他不禁唏噓再三,眼淚又掉了下來………

謝宏志見到他這樣傷心,他說道:“你也不須如此傷心,現在我拚著浪費一點‘鍾靈石乳’,每三天喂她吃一滴,保持她全身真氣之不散,等我半月後,就能動手了………”

張克英一聽,化悲為喜道:“謝謝掌門人,只不過這鐘靈石乳珍貴異常,一下子就用去這麼多………”

謝宏志打斷他的話,說道:“這個你不須顧忌,我自會曉得的………”

他看了看緊閉著眼睛的公孫慧琴,憐惜地搖了搖頭,他忖道:“為了你,我就是犧牲了一切都願意,何況這一點點石乳!………”

他這時心中憐愛之意逐漸萌起,都捨不得將視線移開,一直的投射在她那美麗的臉龐上,感情在急驟的變化著,幾乎令他不克自持。

要知他生長在雲貴一帶,苗荒之地,一向都是在山中苦練點蒼失傳的絕藝,十餘年來,未曾下過山,每門所見也都是些樹木,山巒,和一些師兄們。

但他的年紀雖小,輩份卻高,師兄年紀都是五六十開外,只有他年青,故而跟師兄們沒什麼好談的,練功之外,他經常一個人在山巔絕崖處吹簫。

對著白雲,傍著糜鹿,他從簫聲中,把自己的情感抒發出去,因此他的簫聲逐漸神比,以致於只要他願意,他可以召喚全山的鳥獸來………

伹他的心卻是孤單的,他深藏著自己的感情,面上一片冷漠,以全心來修練師門神功,準備和落星天魔的徒弟較量一番。

待至他聽到落星追魂在少林出現,故而他從點蒼趕來中原,預備找落星追魂一較。

但想不到卻在這兒見到了公系慧琴,這個美麗的少女,深深震撼住了他的心,打開了他的心扉………

突地,張克英叫道:“掌門人………”

他悚然一驚,收回心神道:“哦!我馬上動手,你現在將火摺子熄滅,我看得見這一切。”

他盤膝坐著,吸進一口氣,凝神靜氣,抱元守一,雙手互相摩擦一下,右掌緊貼袁信的“命門穴”,左手先點“氣海”,再點“血倉”,“神封”………

頃刻之間,他左手兩指如風揮動,已遍點袁信渾身三十六穴,他自己此時滿頭大汗,呼吸也較急促起來………

他頓了頓,重重的吐出一口氣,又將袁信翻轉過來,右手駢指,揮舞之間,又點完了二十一穴………

至此,他雙手一收,閉上眼簾,自己暗自調息起來,張克英把袁信接了過來,他一看,見到袁信鼻息均勻,安靜地睡去了,於是他靜靜地等待著掌門人調息。

一盞茶過去了,謝宏志眼睛一張道:“現在已近四更,我們走吧!”

他說著站了起來,打量了一下林中情景,他看見自己右側一大排的樹幹竟悉數折斷了,斷處平滑一片。

他詫異地伸手一摸,倏地他臉色大變,驚道:“天下還有那個能夠有此功力,看來他的掌力竟已至無極之地步,此人的玄關已通,怎會無端端的劈斷這些樹幹呢?”

張克英和另外兩個鏢師聞言,走了過來,他點上火摺子道:“就是這棵樹?”

謝宏志道:“你且摸摸這樹幹斷處,再放眼看著這林中折斷的樹幹有多少根?”

張克英摸了下,見到樹幹一片光滑,分明不是斧頭砍的,他再一看,見到這林中竟至少有二十株以上的樹幹被折斷了,他心中也不禁駭然。

他疑問道:“這可能是一下幾株,多揮幾掌不就可以折斷了?”

謝宏志搖搖頭道:“你看這一邊高低一樣,而另一邊也是一樣齊,所以我推測當初那人是隻發出兩掌而已………”

他頓了頓道:“你說你一掌能夠折斷幾株?像這樣平滑的”

張克英一摸這松樹有手臂這麼粗,他忖量了一下,說道:“如果不計較斷面平滑,我盡全力,一掌可以震斷五根左右”

謝宏志點點頭道:“你功力很是不錯,我想,在本門第二十七代中,你可說是佼佼者,不愧大師兄教誨這麼多年。”

他稱讚了一番,便又說道:“現在以我的功力,一掌可以折斷大約九株,至於斷面我倒不敢說一定有這麼平滑……”

“因此可見這人的功力,是何等湛深了,他若非‘任督’二脈已通。掌力絕不可能有如此威力,你可知今世江湖上,有誰能具此功力的?”

張克英想了下道:“宇內二聖,一定有此功力,還有據說百年前的老魔河套煞君已重現天蜈令,他若沒死,也有這等功力………”

“至於說到落星追魂,傳聞他在少林,曾以落星神功,破去羅漢陣,在華山時一招劍招,就將華山掌門右手長劍震斷,也許他有此功力………”

“哦!一向江湖上都不知道他的真面目,據最近峨嵋山傳來的消息,說落星追魂本姓黎雲,現年大約二十一、二歲,非常英俊年因為那峨嵋女弟子劉雪紅,為了找尋他,而偷偷下山,又被峨嵋派抓回去,故而這事傳到江湖上………”

謝宏志詫異地“哦”了一聲,他問道:“他是一個年青人,還是這麼風流?真假出乎意料之外………”

他想了想道:“那麼,江湖上還有誰有此功力?”

張克英道:“最近半年內有個雲龍一現,曾經到金龍堡來大鬧一場,又在洛陽做下一場天下震驚的大事………”

“據傳聞,他的武技雜亂得很,時而華山,時而崑崙,時而出些神奇無比的招式,沒有一個人能摸清他的門派來源,他的功力,也許可能達到這個地步………”

說到這裡,謝宏志問道:“半年前雲龍一現曾來金龍堡,那這斷痕也不過半年,很可能是雲龍一現留的………”

是的,他猜得一點都不錯,這正是雲龍一現在半年前為了聽到俊郎君將同公孫慧琴訂親,心中悲憤之下,趕來金龍堡,想問清公孫慧琴倒底是否真意如此。

在這片松林前,他回想到兩年前,和公孫慧琴別離時的情景,一時心情激動時,所留下的痕跡。

且說張克英一聽,恍然道:“是了,一定是雲龍一現留下的,不可能是落星追魂了………”

謝宏志感到放心似的道:“不是落星追魂就好了………”

他此刻想到的,只是他日遇見落星追魂較量武功時,若落星追魂“任督”二脈已通,則自知將會落敗,否則有勝的希望。

他們從沒有想到,落星追魂就是雲龍一現,雲龍一現也就是落星追魂………然而,落星追魂現在在那裡呢?

讓我告訴你

他此刻正騎著白馬,踏上了往河南來的官道,飛也似的奔馳而來。

莫非他已曉得公孫慧琴受到嚴重的內傷?莫非他曉得他再不來,將要失去公孫慧琴,所以急忙地到河南來?

都不是,他只是因為要………

口口口口

凜冽的寒風颳過,樹枝在顫抖著,但卻抖不落樹上的積雪,那光禿禿的軀幹,苦苦掙扎著,在等待那春天的來臨。

雪層厚厚的,故而雖已過午後,而天色卻仍然暗暗的,未見絲毫開朗。

店家老早就把火爐生好,室內倒也暖烘烘的,不像外面那樣寒風刺骨。

故而旅客大都呆在店裡,不願出門,是以店內吵雜萬分,時而有歌妓在唱些曲子,那刺耳的歌聲,夾著鬨笑,飄了過來,傳進每一個房間………

此刻已近申牌時分,店夥拿著燈,走到每一個房間去,把燈點亮。

他掌著燈,穿過走廊,朝後院雅房走去,到了一間房間,他敲著門道:“相公,開門,送燈來了”

裡面一個聲音道:“門沒關,你進來好了。”

店小二推開虛掩著的門,走了進去,將燈放在桌,他回過身來對坐在床上的一個年青書生說道:“相公,您要什麼嗎?”

那年青書生道:“不要什麼,你出去罷,記住等下送飯來時,再來半壇酒”

店小二應聲出去,反手把門帶上。

他暗暗嘀咕道:“這個相公一連三天都坐在床上動也不動,每天都要酒,但都不動,弄得黑黑的又送出去倒掉,真不知他幹什麼的”

不提他暗自嘀咕著,且說此刻房中端坐床上的書生待店小二走後,他站了起來,把門閂好,又回到床上去,盤膝坐好。

他用手摸摸左腿,自言自語道:“唉!真想不到我李劍銘,竟因一時的疏忽,而致困在床上三天,這下若非是身上還帶著參王,那我的命都幾乎送掉了。”

“想不到銅甲鬼的軟銅甲裡,竟藏有這許多毒針,而且毒性那麼強,以我這樣的內功,也差點沒逼出體外去,真是厲害呀!”

他摸了摸穿在身上的軟銅甲,忖道:“河套煞君的這幾個徒弟,每人都有一副強韌無比的冑甲,而且一個比一個厲害,看來這個百年來絕跡江湖的河套煞君,武功更是高強無比。”

“當年落星天魔威震天下時,他的武功不知道是否比河套煞君厲害?”

“而我現在功力是否又比當年的落星天魔要強?我自從在熊耳山中吃了‘空青石乳’和‘朱菓’後,體內真力已至無極之地步。”

“而且當年我在熊耳山的那個亭榭中,曾學習到‘兩心神功’,這功夫能補助我功力之不足,住基本上來說,我大概可以跟河套煞君一拚。”

“只不過他們有獨門胄甲,我必須找到一柄寶劍,才能夠佔得優勢,不致像前些日子樣的吃虧。”

“但是,寶劍要到那裡去找呢?”

他頓了頓,又繼續想下去,他忖道:“當日我在那亭榭中看到一個大鼎,當時我因為身上‘五陰絕脈’尚未好,故而不敢揚開鼎蓋,現在想來,真個是太遺憾了,也許那鼎裡有些什麼利器呢?”

想到這裡,他突地靈機一現,自言自語道:“我等傷勢好後,不妨去一趟,看看機緣是否能夠像以前那樣巧,讓我得到些什麼利器。”

“反正我對於那裡的地形,記得很清楚,而且那松林裡的陣式,我也很清楚,且不妨去試試看。”

“雖然竹杖神丐對我說那裡面可能有許多的特殊陣式,但我這次一定要去,否則以後碰到河套煞君時,萬一落敗,那我的仇要待誰來報呢?”

想到這裡,他突地想到了竹杖神丐的仇尚未報,於是他忖道:“那天在土地廟裡,竹杖神丐要我替他報仇,但我行走江湖,將近一年來,卻未曾遇見過任何有關白骨邪魔的事,打聽也是無人曉得。”

“莫非他躲到什麼地方去了不成,但他並不曉得我在苦苦的追尋他呀!”

“這次到熊耳山之後,我將要整裝到西北去一趟,找找白骨邪魔的下落,換一個地方去,也許可以忘記她,以及一切女人帶給我的煩惱”

敢情他到現在還忘不了公孫慧琴給他的刺激,以及另外兩個女人帶給他的煩惱。

在此刻,他又想到了若非是顧鳳霞,他就不會碰上河套煞君之子花花太歲,現在也就不會惹出這麼多的麻煩來,而致中上毒藥暗器,險些喪命。

其實他倒不是怕惹上一個強敵,而是一種本性上的矛盾,使他想逃避這一切。

人的本性,總是矛盾的,當他想做某一件事,但事實上他所做出來的,未必是他所想的那樣。

這因為想像的本身,不受任何的限制,而所做出來的事,則必須要受環境的影響了,故而每每思想是跟行為矛盾的,這也就是為什麼許多人,在做完一件事後,往往會後悔的原因了。

李劍銘是衷心的愛著公孫慧琴的,但是因為受到環境的影響,而致於把這份愛,轉變為恨。

他一方面要想忘掉她,而另一方面則更苦苦的想念她,不能絲毫忘懷。

所以他遇到顧鳳霞和劉雪紅,也都不願再把愛情投擲出去,但是她們美麗的容貌,也未嘗不在他的心裡留下一個很深的印象,以致於他為了她們,容忍了許多事,心裡也就更加矛盾了。

在這種矛盾的思想下,他只得想跑得遠遠的,去逃避現實………

且說他念頭一定,便盤膝坐好,用起功來,登時已進入到入我俱忘的境界裡,體內一股真火,逼到左腿上,化煉那最後殘餘著的一絲毒氣………

翌日。

李劍銘很早便起身了,他把那半截參王,仍然放在玉盒之內,揣在懷裡。

現在他可不像初出江湖時那樣毫無閱歷了,他把那些金子,都換上了北京第一大錢莊貿豐老錢莊的銀票,放在懷裡,故而根本沒有什麼行囊。

他付好帳後,便在店夥們大聲呼謝之中,躍上白馬,向著河南的官道行去。

此時已近隆冬,郊外一片銀白,路上的行人,也因為寒風過於凜冽之故,所以雖然每人都身穿著厚厚的皮袍子,圍著羊毛的圍巾,但還是縮著頸子,把手攏在袍袖裡,邁著緩慢的步子行走。

他們見到李劍銘僅是穿著薄薄的一件儒衫,便縱馬飛快的奔馳著,心裡都是大為吃驚。

於是路旁一個老者,望著他逝去的背影,嘆道:“唉!這小夥子真結實呀!在這麼冷的天,只穿著一件單薄長衫,便出來了,而我卻穿了五件皮袍子,也還覺得冷,真是老了!………”

他這話剛說完,另一個與他同行的老者不服道:“這有什麼稀奇,想當年我………”

“當年你又怎麼啦!也敢穿一件單衫不成?”

“豈只這樣?以前我年青的時候,在這麼冷的天氣,還敢光了個身子呢”語氣驕傲之至。

“走到路上來?”

“在家裡洗澡”

“去你的,洗澡還有穿衣服的。”

“我就是說光了個身子嘛”

且不說他們在提著當年之“勇”,再說李劍銘騎著白馬飛也似的奔馳而去。

他在馬上輕輕摸了摸身上銅甲,忖道:“這銅甲上的刺裡,竟藏有這麼多的毒液,若非我用老酒浸了幾天,真個不敢穿在身上。

當年河套煞君在造這件冑甲時,真個是狠毒之至,他以為人若用掌打在刺上,則毒液會傳到對方手上,立刻敵人就會死去。

只不過這銅甲鬼頭腦太笨了,想不到應該把這銅甲穿在外衣的裡面,那麼無人知道這裡的機關,上當的就很多了。”

其實那銅甲鬼倒是因為威名顯著武林,無人敢攖其鋒,故而把銅甲穿在身外,作為金字招牌,想不到卻因為如此,以致於被李劍銘誘其脫下銅甲,而慘遭斃命,這點,如果銅甲鬼地下有靈,也會頓足嘆息,懊悔自己的不該

了。………………………………………………………

許多天的日子過去了。

在雪花紛飛下。

在馬蹄奔馳裡。

這天黃昏,李劍銘一人一騎來到了河南的內鄉縣。

他控著韁繩,緩緩的前進著。

他從一早到現在,都沒有休息過。

連日來凜冽的寒風,和飄飛的白雪,都阻止不了他的行程,阻止不了他決定的一件事。

但是他到了內鄉,卻使得他的行程受阻了,他暫時放棄了自己的決定

且說他進了內鄉城裡,找到了一間聚財客棧,將白馬安頓後,天色也將晚了。

他在房裡用完飯後,便坐在椅子上休息一會,想早些上床憩息,明天可以好好的趕上一程。

突地

隔壁房裡一陣喝叱之聲,夾著一聲痛苦的悶哼傳來。

接著一個蒼老的聲音,氣匆匆地說道:“孽障,告訴你,有我在你就不要想跑,這下送你到山上後,掌門師兄不依門規處置你,我也不會相信的。”

他聲音一完,另一個哀求的聲音道:“師叔,我並不是不敬師長,只是父仇非報不行,而你又阻止我,叫我怎能聽你的話呢?”

那被喚作師叔的說道:“你眼裡還有我這個師叔?你的那幾個叔叔功夫不是很強嗎?而且還有云龍一現做你的後台,你不是可以脫離武當派了嗎?你膽子好大………”

李劍銘原以為是某一派的背叛弟子,被其師叔抓回,欲送回派裡,受門規處置,故未加註意。

他只是奇怪這個年青一點的聲音好熟,記不起在什麼時候聽見過的。

正當他在想不出之際,突地聽到了自己的綽號被提到,他心裡悚然一驚,連忙屏聲靜氣的聽著繼續下去的話。

那年青一點的說道:“我根本不認得什麼雲龍一現,你們偏要說我姐姐曉得他的下落,那我有什麼辦法………”

被喚作師叔的這人,好似甚為不信,冷哼一聲說道:“你姐姐最不是個東西了,他裝為婢女,混進堡裡去,又假裝答應嫁給俊郎君,卻趁著雲龍一現大鬧堡裡時,偷跑了……”

這句話一傳人李劍銘耳裡,他驀地呆住了,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喃喃道:“是真的嗎?這是真的嗎?”

他的臉上一片茫然,兩手在徽微顫抖著………

到這時他才想起,那天在永興與公孫慧琴一起的年青人,也就是隔壁這人,他至此方曉得為何這聲音如此之熟了………

他強抑制住自己一顆激動的心,但他卻依然忍不住的從椅子上站下地來。

他走到了牆壁邊,把耳朵湊到牆邊,彷佛這樣,聲音便會弄清楚,更真實似的………

且說那隔壁的年青人,此刻好似甚為憤怒,他抗聲道:“我姐姐為了查清仇人的真相,所以才混進金龍堡裡的,誰敢說她不好,誰就是沒有人性的混蛋………”

在牆這邊的李劍銘,臉上一紅,他忖道:“以前我怎麼這樣蠢,竟誤會了她,還說她是水性楊花,唉!我真混蛋,罵得好!”

此時隔壁的那個老者,似是被激怒了,他怒哼了聲,說道:“你找死了,敢罵我混蛋,我倒要先給你吃點苦頭”

李劍銘此時心中的死結已經解開,他聽到隔壁老者竟要用手段來整治公孫慧琴的弟弟。

登時哼了一聲,迫不及待的,雙手往牆上一摸,體內無儔的真力,洶湧而出,將這面薄薄的磚牆擊出一個大洞,磚頭都蝕成粉碎,化為紅灰,落在地上。

且說隔壁的玄明道人,此刻因為被公孫飛鴻辱罵,他怒哼一聲,揚起右手,便待施展分筋錯骨來磨折公孫飛鴻。

突地,他看到公孫飛鴻眼中一片驚恐之色,緊盯著自己背後的牆壁上………

而此時背後也傳來一陣沙沙的灰沙落地之聲,他詫異地一回身………

這一下,把他自己都嚇得楞住了,他囁囁道:“你是人,還是鬼?”

真是可笑,像他這等武林高手,武當的道士,竟然怕起鬼來,若是傳了出去,再也沒人要請道士,到家裡來超度鬼魂了,而天下的道士,也都要勒緊褲帶,大罵玄明道人了,你說是嗎?

且說那自洞裡走過來的李劍銘,此刻見到公孫飛鴻被反縛著雙手,靠在床上,於是他忖道:“這果然是那天持著寶劍要殺我的年青人,也就是她的弟弟”

他看到面前這個老道土嚇成一副怪樣,他心裡微微笑了一笑,但卻冷哼一聲,說道:

“我是人,我是落星追魂”

他這話一出,玄明老道嚇得雙眼瞪得大大的,他一驚退了兩步,張口結舌道:“你………

你是落………星………追………魂………”

而那被縛雙手的公孫飛鴻此時都嚇得臉色變白了,他腦中紛亂地忖道:“這人是現今名震天下,殺人不眨眼的落星追魂?上個月我在永興還拿者長劍要殺他,那次他放過我,現在該不是來要我的命吧?”

李劍銘聽玄明說完後,他冷冷道:“不錯,就是我”

玄明此時驚覺自己失態,他吸了一口氣,強自鎮定那顫抖的心神;他說道:“施主名揚四海,貧道今日一見果然不虛………”

他頓了頓,看見李劍銘臉色不善,心中暗自戒備,繼續說道:“請問大俠有何事見教?”

李劍銘理都不理他,逕自對公孫飛鴻道:“公孫慧琴可是你姐姐?”

公孫飛鴻道:“是”

李劍銘急問道:“她現在在那裡?”

公孫飛鴻道:“我也不知道”

李劍銘追問道:“什麼!”

公孫飛鴻道:“十天前我和姐姐一起到金龍堡裡,要報父仇,那天我被師叔點住穴道,昏了過去,根本不曉得姐姐後來怎樣了,我問師叔,他也不告訴我”

李劍銘一聽,腳下有若鬼魅似的,滑近玄明道人面前,他一伸手便向玄明臂上扣去,想探清公孫慧琴下落。

玄明只見眼前一花,落星追魂已經到了自己面前,竟不知道對方是怎樣過來的。

他心裡一驚之際,見到對方伸手扣到自己臂上,急忙間,一撤右腿,雙拳橫擊過去,武當長拳中的“橫掃千軍”之式擊出,拳風虎虎,飆然有聲。

李劍銘見玄明出招,他微哂一聲,右手原式不動,僅上移兩寸,五指張處,指向對方“大陵”“內關”“間使”“曲池”等臂上要穴,招式快捷之至。

那知玄明雙拳一出,不等招式用老,卻一收右手,拔出背上長劍,腳下退出三步之間,一招“天外來鴻”斜劈來臂。

李劍銘輕咦了一聲,他忖道:“這老道倒也有些一鬼名堂!”他見來劍如風,竟是頗具威力,所以暗讚了一聲。

此時,只見他腳下一移“天星步法”,整個身子已閃到玄明右側。

只見他左手微幌裡,右手毫無聲息的扣到對方“肩井穴”。

玄明劍招一出,已失敵蹤,他心裡大驚,長劍收回,揮起一道光芒,護住全身。

但突地,一排繽紛的掌形,穿過劍幕探到眼前,他不及招架,長劍疾地一切,斜向來掌削去。

他長劍一出,右肩“肩井穴”上已被對方扣住,頓時渾身一麻,軟弱無力,一枝劍再也握不住,“當”的一聲掉落地上。

他只覺對方五指扣住肩頭,有如鋼抓似的,直痛得他頭冒冷汗。

李劍銘道:“你可知道公孫慧琴下落?從實說來。”

玄明怨毒地看了他一眼,閉上了眼睛,咬著牙不說。

李劍銘冷聲道:“你不怕我的絕脈手法?”

玄明一聽,打了個寒顫,他說道:“要殺就殺,要剮就剮,你磨折我,我要罵你了。”

李劍銘道:“我不殺你,你只要告訴公孫慧琴現在怎樣了。”

玄明想了想後,說道:“她被飛鳳堡主歐陽施主以掌力擊傷,據歐陽堡主說,她內臟已經移位”

李劍銘此時彷佛受到雷殛似的,他心裡一震手上一緊,急忙問道:“後來她到那裡去了?”

玄明皺上眉,痛苦地道:“施主你輕點好吧!”

李劍銘手上一鬆,追問道:“你快說”

玄明道:“當時有點蒼派的一劍震天南和北海的金玉雙環”

他說到這裡,公孫飛鴻驚呼道:“那是張叔叔和袁叔叔………”

玄明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繼續道:“他們來了後,被崆峒長老殘梧子前輩打傷………”

李劍銘怒道:“我只問你公孫慧琴到那裡去了,別的不問,你嚕囌些什麼?”

玄明道:“後來點蒼掌門來了,將他們救走”

李劍銘追問道:“到那裡去了?”

玄明道:“我也不知道。”

李劍銘單手一拂,已將玄明老道的軟麻穴點住,他說道:“你在這裡三個時辰後,穴道自會解開,告訴你,我這是獨門點穴法,你不要想運氣解開”

他走到公孫飛鴻面前,歉然道:“哦!我剛才太激動了,都忘記替你解開束縛。”

說著,他左手一拂,已將公孫飛鴻背上縛著的繩索切斷。

公孫飛鴻看看寸斷的繩索,駭然付道:“這落星追魂的武功真個是空前所未見,僅僅三招就將師叔制住了,現在這牛筋織成的繩子,他一拂就斷,比刀割還快,但我掙都掙不開,真是……”他在慚愧著自己的武技,在落星追魂面前看來,真個是相距有若千里。

因為他現在這個念頭,遂促使他發奮修習絕藝,以後終於成為一代大俠,名揚天下。

且說他用手搓了搓手腕說道:“謝謝大俠相救”

李劍銘問道:“你姐姐沒有跟你說過我嗎?”

公孫飛鴻搖搖頭道:“家姐上次到武當去接我下山後,直到上次在永興見到你以前,都是高高興興的,但是自從在永興見到你以後,她終口都是皺了眉頭,甚至言語裡還隱隱透出出世的話………”

李劍銘痛苦地搖搖頭,他喃喃說道:“我對不起她,唉!我為什麼那樣傻呢!”

公孫飛鴻好似行點了解他和自己姐姐之間的關係似的,一時沉悶不作聲,他想了想道:

“上次我對不起你,我沒有弄清楚………”

李劍銘自沉迷中醒了過來道:“啊!什麼?哦!上次那事也是我不好,我沒有弄清楚,就發脾氣,害得你姐姐受苦…………”

公孫飛鴻道:“大俠,你………”

李劍銘道:“我叫李劍銘,你叫我名字好了。”

公孫飛鴻道:“你真是名震天下的落星追魂?”敢情他到現在還不相信這個俊美和藹、富有情感的年青人是落星追魂。

李劍銘微笑一下道:“我的確是被人稱做落星追魂,怎麼?你不相信?”

公孫飛鴻說道:“我在下山前在山上聽見同門說江湖上出了個落星追魂,心狠手辣,不分善惡的亂殺人。想不到你是落星追魂。”

李劍銘道:“那些假冒為善的,還有那些真正的惡人,碰到我都是不能倖免,但我至今為止,並沒有見到善人也殺………”

他說到這裡,頓了頓道:“好了,不要再談了,你準備一下,我們即刻趕到洛寧,我想那點蒼掌門大概還不會走,我們去打聽一下,一定可以問出來的。”

公孫飛鴻道:“只不知道姐姐傷勢多重?要不要緊?”

李劍銘堅決地道;“只要她不死,我一定有辦法治好她,如果她死了,我將要把這三個堡全部毀去,把歐陽平粉身碎骨。”他殺氣騰於眉梢,彷佛將來真會如此似的。

公孫飛鴻見到李劍銘兩膽神光暴射,話聲寒冷之至,他不禁心裡一顫,忖道:“他威勢真個驚人,怪不得天下都震驚”

李劍銘道:“你快準備,我們馬上動身。”

他說完後,從牆壁的大洞裡走了過去,收拾行囊,立刻叫店夥備馬。

一會兒後

兩匹駿馬,馳出了內鄉縣城,在夜色倉茫下,踏上了往洛寧的官道………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2 21:13:41


第 十 章  無影無蹤

接連著好幾天的大風雪。

停了。

大地又是白茫茫的一片。雪,堆得老高的,有幾座小茅房都被壓塌了,一個老人眼淚汪汪的,佝僂著腰,幫忙他的媳婦從雪堆裡,挖掘那破褸的衣衫,以及那少得可憐的傢俱…………

太陽從雲層後探出了半個臉,笑嘻嘻的偷看著兩個小孩在堆著雪人。

一大群的孩子,從屋子裡跑了出來,在雪地上打滾;一個小孩拿起一大把的雪,往別人的衣領裡放了進去………

另外兩個小孩從門外的缸裡,把圓圓的一大塊冰敲了下來,用繩子串住,拿著一根木棒敲打著冰鑼,大聲嚷道:“大老爺來了,閒人迴避。”

於是,惹起一陣鬨笑………

這時,從遠遠的一邊馳來了兩匹駿馬。

馬蹄翻飛,濺起一大片白雪,飛了起來。

雪地上,留下了兩行深深的蹄印。

近了。

我們很清楚的可以看出他們是兩個英俊的少年俠士,因為他們都是身佩長劍,身形矯健,僅只穿了件單薄的長衫,便騎在馬上,這除非他們練有武功,否則他們決不敢如此的,你說是嗎?

此刻,左邊騎在白馬上的一個英俊非凡的年青人,側首對他右邊的另一人笑著說道:

“飛鴻弟,累了吧?”

右邊的那個被喚飛鴻弟的,搖搖頭道:“不怎麼累!我們這次只不過趕了三天,以前我在山上練功夫的時候,曾經接連五天五晚都沒睡,比起來,這次舒服多了。而且慧琴姐生死未卜,我也根本沒有想到要休息”

現在,從他們的對話中,我們可以知道,他們正是那從永興出發連夜趕路的李劍銘,和公孫飛鴻兩人。

他們為了找尋公孫慧琴之行蹤,連日冒著大風雪,趕到洛寧來。

此刻因為已經將要到城裡,故此都將速度放慢,緩緩的馳動著,讓坐騎喘一口氣。

李劍銘聽到公孫飛鴻說完話後,他讚許地點了點頭,說道:“你這次報完仇後,有什麼打算?”

公孫飛鴻道:“我剛下山時,掌門師尊吩咐我,叫我在江湖上歷練一年之後,再回山裡重修師門上乘劍術。”

“而且近幾年來,師尊他老人家,從山中絕谷下,獲得本門失傳的數招威力極大之劍術,要我去修習,以作為華山十年論劍之……”說到這裡,他好似覺得失言似的,故而住口不說。

李劍銘見他這樣,笑了笑道:“你有沒有考慮到你師叔若是回武當山後,對你師父面前說你和我一起,而且把你下山後的一切告訴他,你想後果會怎樣?”

公孫飛鴻茫然道:“這個……”他想了想後說道:“師父在我下山時曉得我要報仇,這點縱使師叔怎麼說,我想師父決不會把我怎樣的,頂多面壁三年,不能下山……”

“至於說,他老人家若曉得我跟落星追魂在一起,那我可要被逐出師門,或至被挑斷筋骨,變成終身殘廢也說不定。”

李劍銘道:“那你現在怎麼辦呢?”

公孫飛鴻道:“我也不曉得……”

他此刻想到自己剛下武當山,便碰上了這種事,以致於將會變成背叛門派的罪人。

想到自己從十二歲時便被恩師收留為徙,六年來,待已有若嚴父,熱心的教導自己學藝,希望自己能夠在十年一次的華山論劍上,替本派奪得那第一的殊榮,而自己竭盡全力的修習著師門絕藝,也確實的在二代弟子中名列前茅,心中每每以此為自己的口標……

但是,現在竟演變成這種情形,叫他怎不感慨無比,黯然傷心呢?

李劍銘見到他這副樣子,他說道:“飛鴻弟,你不用難過了,待至找到你姐姐後,我一定想法替你找一個好的師父……”

公孫飛鴻搖了搖頭道:“師恩重如山,我將要回到武當山”

李劍銘道:“好,做人就要這樣,有恩必報,不能忘本,尤其是大丈夫,更應恩怨分明。

我一定會想法,讓你重回武當的,你放心好了。”

公孫飛鴻驚直這:“真的?”

李劍銘道:“當然,難道你想我曾說過什麼妄話不成?”

公孫飛鴻道:“你的話我決定相信,一百廿萬分的相信,天下還有什麼事能難得住落星追魂呢?”

他因為得到李劍銘的承諾,所以心裡一高興,順便拍了一下馬屁。

李劍銘道:“你少拿高帽子往我頭上戴好吧,我一向”

他此刻突地想到自己易容在洛陽城外的關帝冢旁,將丐幫絕技“打狗棒法”中最後三大絕招,傳授給飄渺酒丐時。

曾遇見顧鳳霞險遭花花太歲凌辱,自己以丐幫絕招將花花太歲打敗,救下顧鳳霞時,曾告訴過她,李劍銘墜下萬丈深崖,以致於粉身碎骨……

現在想起來,這個天大的謊話,是從自己嘴裡親口說出來的,而現在還說未曾說過一次謊話,這真是……

唉!想到那顧鳳霞,在這個時候,該不知道怎麼樣了?而且還有那劉雪紅,她也不知道怎麼了。

也許因為黎雲是落星追魂,峨嵋派將要大為震驚吧!而她也就不會再和黎雲見面了。

自己現在既然曉得雙方誤會已經解開了,那麼就應該專心的愛著公孫慧琴,把她們都忘了吧。

他默默地說道:“讓黎雲隨著微風,永遠在你的心裡消失吧!不要留下一絲痕跡……”

兩匹馬緩緩的並轡前進著,李劍銘在馬上挺直著身子,將視線投射在那遠遠的天邊,他舒暢地吸了口涼沁的空氣,將滿腦的雜念,拋個乾淨。

他在馬上看到了雪地上一大群凍得滿瞼通紅的孩子,在拿著雪團,打起雪戰來,一片嘻嘻哈哈的笑聲傳來,無數的雪團飛得滿天都是……

他感慨的道:“只有兒童,才是最天真的,他們沒有憂慮,沒有煩惱,活潑的小生命裡,只有歡樂,你看他們那玫瑰色的面頰,是多可愛……”

公孫飛鴻聽後道:“但是他們若生長在殘缺的家庭中,或者他們的父母未能全心愛護他們,那麼這活潑的小生命,也會痛苦,有憂煩,他們將會失去臉上的紅潤,變成一片蒼白……”

李劍銘同意地點點頭道:“我相信天下父母都是愛子女的,但他們往往疏忽了自己是否將這份愛,切切實實的給了孩子們,讓他的子女們能夠感到這份溫暖……”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道:“我就是從小失去母愛的,而且我身患奇症;不能夠像一般兒量一樣的快樂地玩耍,說實在的,我從來沒有玩過什麼堆雪人,打雪戰,我現在看到了他們在玩,我都有這種慾望,想領略一下那是一種什麼滋味;你不會笑我吧!鴻弟……”

公孫飛鴻同情地搖搖頭,他說道:“這怎麼會呢?我自己也是在十一歲時就死了親孃,我知道你的幼時的心情……”

李劍銘道:“你比我幸福多了,我十二歲時,父親都沒有回來過,我在家遭受了惡奴的欺凌,僕人的蔑視,所以到我十五歲時,我就出門去找尋父親,從那時開始,我又受到了許多的磨折。”

“因而,我發誓要以自己所身受的痛苦,十倍還報那些惡人,我要殺盡那些作惡多端,奸險鬼詐,假冒為善的惡人……”

公孫飛鴻看到李劍銘眼中光芒畢露,神威凜凜,他不自禁的打了個寒顫,他說道:“銘哥我很瞭解你,不過我認為你應該給他們一條自新的路,讓他們能夠醒悟過去自己之非,不應一直的殺……”

他看到李劍銘臉色尚善,故放膽說下去道:“那些人有的是為環境所逼迫,有些卻是一時的失足,他們絕不會將良知完全泯沒的,因為到底人性本善,他們自有覺悟的一天,你也應該讓他們有機會去向善,銘哥,你不認為我過於多言罷?”

李劍銘道:“以往我未想到這點,直到上次我放了一個仇人之後,我也體會出這點,現在只要見到你姐姐後,我再清理一些事後,便想隱居在深山之中,不問世事……”

他此刻雖然是這麼想,但是天下的武林是否肯讓他就如此的一走了事呢?是否就如此輕易地忘掉那些血的事實?而他的命運是否會如此的平坦?一切都會如他所想的那麼簡單。

我先告訴你,不會的。

因為此刻整個江湖都在與他作對,正派武林中人,正在積極的準備著要擒獲落星追魂。

何況還有那麼多蠻荒山野的異人,也都將要來到江湖上……

他將永遠不能隱居了,除非……

除非什麼呢?

請各位讀者繼續看下去。

且說李劍銘說完話後,他瞧了瞧天色道:“飛鴻弟,走,我們加快一些,趕到洛寧去問問看,是否能立刻查得出來。”

公孫飛鴻應了一聲道:“我也想到城裡去吃些什麼的!”

李劍銘道:“那麼走吧!”

說著,他一抖韁繩,雙腿一夾,白馬潑辣辣的向前衝去,公孫飛鴻也馭著坐下乘騎,飛奔而去……

口口口

冬天的晚上,原就是非常寒冷的。

但李劍銘此刻的心,卻更是冷。

他時而坐著,時而站若,有時卻又忍不住的走到客棧外來,望著蒼茫的夜空出神,盼望若公孫飛鴻能帶來好消息。

因為他們自早晨進到洛寧城後,便開始到城裡的大大小小客棧裡,查問是否有相似形象的一撥人。

但是他們從上午到中午的半天時間,也都沒有問到絲毫線索。

於是他們找到了一聞名喚廣益的小客棧,將馬匹安頓好,開了兩個房間之後,又開始到各車行,馬行去採查公孫慧琴的下落。

為了方便起見,他們分劃開兩人的範圍,各以洛寧城十里以內之地為限,約好以戌時為限,須回到廣益客棧來。

於是兩人分手,各奔所劃定的範圍去。

李劍銘在約五年前,曾因在家中受盡惡僕虐待,故離家出走,在洛寧城外遇見竹杖神丐替他打通穴道後,曾在洛寧城內流浪甚久,對於城內的情形,也甚為熟悉。

但是他整個下午的時間,跑遍了洛寧城以南的各馬行和車行,也都沒有問到一些有關公孫慧琴的行蹤。

失望之下,他只得回到了廣益客棧,把希望寄託在往北面查探昀公孫飛鴻身上。

但是黑夜已經降臨了,卻仍然未見到公孫飛鴻回來,於是,他的心更加焦急了。

他望著茫茫的夜空,望著客棧高高挑起的一盞紅燈,他迷茫了,他慌亂了。

他深深的懺悔著自己,恨著自己為什麼以前不問個明白,而要自己固執在牛角尖裡。

這樣,不但自己痛苦,連帶著公孫慧琴也痛苦,而甚至於被人打傷了,身上帶有那麼嚴重的內傷,竟失去了蹤跡,以至於生死莫測,叫他怎不傷痛欲絕呢?

若是他能夠清醒一下自己的腦筋,當初夜探金龍堡時,聽到堡主夫人叫她玲兒,看到她瞼上那種表情,也可以瞭解她的苦心,而自己則能挺身而出,用自己的一身絕藝來保護她,那還怕什麼歐陽平?只要他落星追魂一伸手,就可把他打得變成歐陽扁。

還能讓他碰公孫慧琴一下?那時要碰碰,他大概都不敢碰,但現在呢?由於自己的愚笨,而致於發生這樣的後果。

他咬著牙,心裡宛如刀割似的,硬生生的不讓自已往壞時方面想去,他說道:“只要她有什麼不測,我非把你們這三個鳥堡給削平不可。”

他喃喃道:“慧琴呀!你千萬不要死,一定要等我趕到你那兒救你,那時我將要求你寬恕我,原諒我的愚笨,隨你怎樣處罰我,我都會心甘情願的,慧琴呀!你不能夠死,你……”

他望著蒼茫的夜空,喃喃的說著,他痛苦的搖了搖頸,對著上蒼祈禱道:“上天呀!求你不要攫去她的生命罷!她是個非常善良的姑娘,我求求你,求你不要把災難降在她的頭上,讓一切的痛苦由我承擔吧!……”

人,原是最最軟弱的,受不了些什麼打擊,就算是意士多堅強的人,在他遭遇到自己能力達不到的困難事時,他就會開始向著命運而低頭,企求著虛幻中的神力,給他幫助,讓他能克服這個困難。

因為人的力量畢竟是抗禦不了命運的,不管一個堅強到從未向命運低頭,從未企求上天幫助他,而靠著自己的毅力去克服一切困難的人。

到他躺到床上,不能動彈。他就可以感覺到死神在向他招手時,他雖然不願去,但卻有非去不可的痛苦了,那時他只得向命運低頭了……

李劍銘受著命運的擺佈,使他由一個平凡而又平凡的人,變成一個非常不平凡的超人。

他有力量可以做一般人做不到的事,他可以隨意的剝奪他人的生命,但他卻時常的感到他是受到了命運的擺佈,而不能隨心所欲。

他此時倒並不是忘記自己已經消失了力量,而是他的力量已經達不到那麼遠。

確實的,一個人怎能控制另一個人的生死呢?他對自己的生命也都不能控制,還能談得到別人?

且說李劍銘站在街道外,等待著公孫飛鴻的回來。

此時已交初更,街道上根本沒有人行走,只有寒風自那遠遠的山谷裡,掠過枯林,而來到這小城,帶來一陣陣的呼嘯聲……

他站了一會,忖道:

“我要到四周去看看,也許能碰到一些線索,也說不定。”

於是,他從狹狹的門裡,走了進去,想吩咐一聲守夜的店夥。

他一走到櫃檯旁,見到那守夜的店小二,披著一條薄毯子,縮成一團的朝在牆角睡著了,嘴角掃著一條長長的口涎,儘管寒風凜凜,但他仍兀自在打呼鼾睡著。

李劍銘一見他那瑟瑟的樣子,憐憫地忖道:

“這樣冷的晚上,他為了生活,卻要不睡覺來侍候客人,現在因白天工作過度,僅披著一床薄薄的毯子睡去了,唉!真是可憐……”

朋友!不要怨尤吧!不要因為你們目前生活不好,而怨著上天,怨著別人,因為當你們看到那比你們生活得更加貧困,更加可憐的人們時,你們才會感到自己現在是多麼的幸福,多麼的舒適。

如果你們願意生活得更好,更愉快,那麼埋頭苦幹吧!努力朝著你們的目標前進,則一切自會成功的,因為天助自助之人。

且說李劍銘輕輕的嘆息了一聲,他喚道:“喂!夥計,醒來!……”

他叫了幾聲,那店小二從夢中驚醒過來,他急忙跳了起來,睡眼惺忪的說道:“客官,您住店呀!本店有清淨的上房,有周到的服侍,包您老滿意……”他的眼根本還未張開,就連珠炮似的說了這麼多話。

李劍銘看到他這模樣,又好笑又可憐,他說道:“你還未睡醒是吧?張開眼睛看看,是我呀!”

店小二用袖子擦掉流在嘴角的口涎,把手揉揉眼睛,看清楚是李劍銘後,他不好意思的說道:“哦!原來是相公你啊!小的還當是有客人呢!”

他頓了頓說道:“相公,您是不是要熱水啊?”說到這裡他一連的打了兩個噴嚏。

李劍銘說道:“我不是要熱水,你替我留意,那和我同來的公子等下回來時,你告訴他,說我出去了,叫他在房裡等我。”

店小二連忙點頭道:“是,相公您放心,小的決忘不了。”

李劍銘看著他身上穿得千綴百補的,心裡一陣難過,自懷裡掏出一張銀票道:“你衣服穿著太少了,冬天晚上會著涼的……”

店小二吸了一口氣,挺起胸道:“相公您老放心,小的身體結實得很,這算什麼冷呢……

哈……啾……”他的這個呢字還未說完,便是一連的打了三個噴嚏,牙關開始打起架來。

李劍銘說道:“呶!你這不是著涼了?”

店小二尷尬地道:“相公!您別告訴我們帳房,說我睡……哈啾……覺。”

李劍銘搖搖頭,將手中銀票遞給小二道:“這個你拿去買點衣裳穿,是我賞給你用的。”

說著,他灑開大步,跨出了門外。

店小二顫抖著手,捧著那張銀票,他顫聲道:“三……三十兩?這……是……我……的了?……”

他不相信地道:“我是不是做夢?……”他伸出舌頭,死勁地一咬,直痛得他眼淚直流……

此刻,財神已將睡神趕得遠遠的,他眯著眼睛笑了,因為他又得到一次勝利……

李劍銘一出店門便飛身躍起,他站在屋頂上,四外探看了一下,便腳下展開輕功,有若行雲流水似的,繞著全城遊走。

此刻,夜色濃濃的,城裡的居民大都已經入睡,偶而幾間屋裡傳來了幾聲士子夜讀的朗朗書聲,隱隱約約,時斷時續,點綴在這靜謐的黑夜裡。

李劍銘搖搖了頭,嘆然忖道:“以前我在老夫子監督裡,也曾經在孤燈底下,夜讀詩書,每每讀至深夜,方才入睡。當時我因身體不好,故而在書冊之中,尋找樂趣,甚而希冀在大試之時,一吐揚眉之氣。

但想不到現在竟然成為武林中人,而輾轉在江湖恩怨之中,這始非當初所能料及的……”

他感慨地想著。

就在他沉緬在這往事中時,驀地,遠處一陣急驟的犬吠聲傳來,在黑夜裡聽來,更是清晰。

他抬頭一看,見到大約十丈開外,一個黑影躍了過來,另外一條矯捷的身影,遠遠地追躡著。

他心裡一驚,忖道:“莫非是飛鴻弟回來了?他後面那道黑影輕功高明得很,看來他還不知道……”

他這念頭未想完,突地看清楚了那前面飛躍而來的,是一個蒙面者,而且身材也較矮小,絕不類似公孫飛鴻。

他忖道:“這莫不是黑夜採花的飛賊吧?看他背上背了一個人樣的包袱,真個像極,我且去看看……”想著,他腳下一移,已經迎了上去。

那躍來的蒙面人,見到面前有人攔阻,他吭也不吭的,往地上一躍,想藉著縱橫如蛛網的街道,逃避追擊者。

李劍銘想不到這蒙面人,竟會往地上一跳,他正在微楞時,那後面追逐著,此時喝道:

“快抓住他,不要讓他跑了。”聲音中,來人朽如夜鳥翔空似的飛縱而來。

李劍銘聲音剛一入耳,便立即一沉身,飄了下地,他雙足一彈,有如急矢似的,電射而去。

那蒙面人正好從街道邊,跨進一個黑漆漆的巷子裡,他心裡一安,心想道:“這下你可又讓我溜了吧”

那知他這個念頭還未想得完,突地驟聞一聲低哼,立即身上一麻,栽倒地上,自己揹著的包袱,也到了對方手裡。

李劍銘一伸手,便將這蒙面人點中穴道,他一手接過包袱,便知裡面是個人,他正想打開來時,突地風聲一敘,身旁落下一人。

他驚忖道:“這人是誰?好快呀!”

他一轉身,想看看到底是誰?那知這一看之下,登時使他楞住了,他驚詫地忖道:“天下還有這等英俊的美男子?在我真是第一次看到……”

原來他所見到的是一個玉面朱唇,秀眉重瞳的英俊書生,他細細的打量了一下,忖道:

“這人身著青色皮裝,頸上套著白色圍巾看來更是飄逸脫俗,尤其他那張臉,真個是我都自嘆不如,只不過他身子彷佛少了一點什麼似的,看不出他的威勢來……”

他在這裡打量著對方,那青衫書生也在細細的打量了他。

青衫書生忖道:“我原道中原地大人多,卻未見到過一個俊逸的人,但這次卻在這麼個小縣裡看到了。從他外形上看來,絲毫不像會武功的,但剛才他身手之矯捷快速,卻是非功夫已經到了爐火純青之地步,不可能的。倒底中原何派能夠調教出這麼個武功高強的門人……”

他開口說道:“謝謝兄台援手,拿住了這個小賊。”

李劍銘一見對方啟口之間,齒若編貝,晶瑩皎潔,而且聲音竟是異常輕脆悅耳,他忖道:

“這人聲音怎麼還沒變呢?像個女孩子似的。”

他雖是如此想,但卻趕忙開口說道:“那裡,那裡,兄台客氣了,些須小事何須掛齒,但不知兄台與這賊子行何仇?”

青衫書生道:“小弟適才見他自一民屋中,鬼鬼祟祟而出,肩上揹著這個包袱,故而欲待上前詢問,那知這賊滑溜異常。竟竄入一個暗巷之中,逃逸而去。

我等了好半天,方始見他從另一條暗巷躍出,因要探知他的巢穴所在,故而一直追躡在後,未將他擒住。

剛才因兄台一阻,故他又施故技竄入暗巷裡,弟恐其逸去,才喝聲請兄台幫助。”

李劍銘道:“兄台你看看這包袱裡是何人?”說著,他把包袱交給那人。

青衫書生將包袱打開,只見裡面是一個年約五六歲的小女孩,此刻大約被迷藥迷了過去,故而熟睡如死。

青衫書生一見,怒道:“這賊子真該死。”他舉足一踢,便待將那蒙面人置於死地。

李劍銘一見道:“兄台,且慢,先問清是誰唆使他如此做的。”

青衫書生報然道:“兄台說的極是,小弟魯莽了。”

李劍銘一見面前這俊美的青衫書生,臉上一片嫣紅,充滿了一股嬌羞之態,他不由得呆了一呆,兩眼盯著對方多瞧幾眼,直把個青衫書生瞧得低垂下頭來,他肩頭一聳,忖道:

“這人面皮好嫩,讓我多瞧一眼,就低下頭了,大概是才出師門吧,未曾見過世面……”

他走了過去,把那被點上穴道的蒙面人一把提了起來,右手將他蒙在臉上的面巾給扯掉,順手解了他的穴道。

李劍銘臉孔一扳,冷聲說道:“是誰叫你晚上出來劫持這個小女孩的?”

這矮小瘦削的漢子,鼠目滴溜溜的轉了兩轉,他悶聲不吭的身子一伏,便從兩人空隙裡鑽出,飛快地滾了開去。

青衫書生哼了一聲,右手食指一圈,往外一彈,那才跑出半步的瘦削漢子,便“呀”地一聲,栽倒地上。

李劍銘一見,他大驚詫異忖道:“這人是何來路?他那圈指一彈的功夫,更是未曾聽見過的,竟能隔空點穴,毫無差錯。”

他說道:“兄台武功真個驚人之至……”

青衫書生倏然一笑道:“雕蟲小技難當仁兄法眼,尚請兄台不要見笑,小弟班門弄斧了。”

李劍銘道:“兄台如此客氣,小弟真個汗顏無地……”

青衫書生笑了笑,對倒地的賊子問道:“你從實招來,是誰令你做此惡事?不然哼……”

聲音冷峻之至。

那躺在地上的漢子,此刻只覺渾身軟麻,不能動彈,他知道今天碰上煞星了,為了想免了皮肉之苦,只得說道:“小的毛七,是金龍堡洛寧分堡裡的小頭目,日前堡主下令我們找三個六歲大,子時生的女孩,送回堡裡……”

李劍銘一聽,怒道:“金龍堡,又是金龍堡,你且說他們要這些小孩做什麼用?”

毛七哭喪著瞼道:“小的只聽說老祖宗要練什麼功……”

青衫書生問道:“誰是老祖宗?”

李劍銘道:“崆峒派的長老叫殘梧子……”

青衫書生詫異地說道:“崆峒派?那為什麼他要用女孩來練功呢?他們是玄門正宗的呀!”

李劍銘冷哼一聲道:“玄門正宗?誰曉得他是要練什麼邪門功夫。”

青衫書生道:“嗯!我聽師父說邪門“寒煞真氣”“玄龜氣功”“陰靈邪氣”若以幼女合樂,則能夠速成……”

李劍銘怒道:“這種人都該殺?”他想到了若非是金龍堡,公孫慧琴怎會受傷的,又怎會失蹤呢?

一想到公孫慧琴,他心裡便是一沉,他驚覺到自己是出來找公孫飛鴻的,於是他再也沒心逗留片刻了。

他說道:“兄台請原諒,小弟尚有急事,先走了。”說著,他飛身一躍拔高二丈,上了屋頂,便勢若飄風似的直往北面奔馳而去。

那青衫書生正在凜於面前這英俊的年青人殺氣騰騰,而心裡在震驚時,突地見到他竟立刻飛身躍起,他喊道:“兄台貴姓?尚請賜告。”

但是李劍銘已經躍出十餘丈外,根本沒有聽到他的呼喚,只有寒風颼颼的回答了他的呼喊。

他惆悵地望著夜空,心中起了一絲淡淡的悵惆,他不由自主的嘆了口氣……

他怔立了一會,啞然失笑道:“我怎麼啦?初來中原就這樣失神,無端端的嘆什麼氣?

真個是好沒來由。”

他右腳單足一踢,將毛七穴道解開,說道:“我今天放你一條生路,今後你可要好好做人,否則下次見到你再做壞事時,你的狗命就小心了。”

毛七一聽大喜,他跪在地上,叩頭如搗蒜似的,說道:“謝謝,小俠大恩……”

等他抬起頭來,見到青衫書生已經失去了蹤彤,他四下一看,沒有看到一個人影,於是他唾了一口口涎在地上,說道:“呸!你這初出道的雛兒,還來教訓你老子,我毛七今天例黴,十兩銀子沒賺到手,回去還得挨黃臉婆一頓排頭,真他XX?”

於是,他垂頭喪氣的走了,準備接受他黃臉婆一頓臭罵。

且說李劍銘直奔出數里之外,在整個洛寧城兜了個大圈子,都沒有看到一絲人影,一看天色,已經近三更了。

他心裡焦急得滿頭都是大汗,不知道公孫飛鴻又到那裡去了,他恨恨地道:“金龍堡,我李劍銘發誓要毀了你,還有單手擎天歐陽平,你小心吧!”

遠遠兩個更夫,拿著燈籠,敲著竹杆,走了過來。

李劍銘一聽忖道:“現在已到三更,我還不如回店去,明天再看看吧,那時決定該怎麼辦。”;

於是,他醒回了廣益客棧。

他一進門,便見到那守夜的店小二,睜大了眼睛,伸長了舌頭,坐在櫃檯旁。

他問道:“他可曾回來?”

店小二一見是李劍銘,趕忙走了過來,臉上堆著笑,諂諛地道:“公子,您那朋友還未回來,小的已經跟您燒好水,您老要不要洗洗臉?”

李劍銘見到店小二說話含混不清,他說道:“你的嘴巴怎麼啦?”

店小二道:“小的咬破了舌頭”

李劍銘看了他一眼,也沒說什麼,便逕自進去了。

店小二趕忙把門關上,到廚房去倒盆熱水送到李劍銘房裡去,他心想道:“今天我侍候人,明天人家就得侍候我了,因為”

“我現在已是有三十兩銀子的小富翁了。”

此時

李劍銘在室內卻想到了一條妙計,他忖道:“飛鴻弟未找到那點蒼掌門的下落時,我就只能用這條計策,敢保一定可以找到慧琴姐的行蹤。”

口口口口

日正當中。

金龍堡,這天下三大堡之首。

此刻,在堡裡的議事廳,正有著許多的人在商議著。

的確,近來金龍堡,也是多事之時,先後半年之中,連逢逆事,遭到了許多的打擊,堡中無一個人不惶然不安,生恐什麼時候,危難就會來臨。

現在那種情形看來,真又會有什麼事發生了,所以堡裡才會召集人在議事廳會商堡中大事?

且說在大廳之內,俊郎君諸葛輝維高踞上位,其餘十幾個勁裝打扮的武士都圍著他坐著。

諸葛輝雄說道:“據分堡傳來的消息,前日有人看見那公孫飛鴻在韓城打聽上次來堡裡的點蒼掌門一行引蹤,而在王範也有一個白衫的年青書生打聽他們下落。”

“但是他們結果一定會失望的,因為,那一撥人的下落,我已派出許多弟兄到外面去打探了將近半月,也沒有發覺他們在那裡。”

“彷佛他們都化成一陣煙一樣的消逝了,在附近三十里內都沒有蹤跡,現在我正派人到五十里外,打聽他們是否再會重來本堡。”

他頓了頓道:“不過,現在我們堡裡也須戒備,雖然公孫飛鴻不足為懼,而那個文弱的書生,更不必顧忌他。”

“但是點蒼的掌門,功力的是不淺,他手中黑簫那次還未出手,就把我們堡裡攪得那麼慘……”

說到這裡,他好似警覺自己失言,顧忌似的看了看殘梧子,見到他仍然沒有動靜,還是板著臉的,坐在椅子上。

於是,他放心似的繼續說下去道:“幸好現在飛鳳堡主歐陽大叔,已經回去通知撼山嶽伍老前輩,請他老人家儘快趕來本堡。”

“而悟禪師叔也趕回少林去,在中途碰見本門師叔悟智、悟慧、悟本等三位,因此他們也都動身來此,現在他們正在後院休息中。”

“而鼎鼎大名的武林二絕中的五毒絕僧,也在昨晚來到,說要助本堡一臂之力。另外,海南劍派的黎山雙雄也連袂而來,他們乃是海南五指山的孤獨上人之徒孫,孤獨上人在百年前曾來中原一會落星天魔,他在數百招後,方始一時失手,而重回海南,修練劍法,他死後,將一身絕藝都傳給黎山獨孤客,亦即黎山雙雄之師成為海南一派之長。”

“現在得蒙黎山雙雄來本堡,真個是非常光榮的事,他們此刻也是在西院憩息……除了這些成名的武林人物以外,那峨嵋之秀,據說也將下山,我們若告訴他一劍震天南張克英到過本堡,那麼也一定能請得他來此的。”

“故而現在本堡固若金湯,任何人來,都絕不會討得了好去,所以希望你們能夠通告堡內其他弟兄,讓他們放心,不必懼怕,這幾天辛苦了他們,今天晚上加菜,犒賞他們一番。”

“現在散會,你們各自回到崗位去,好好去監督弟兄們。”

說完,他和殘梧子一起走出議事頭廳,哪些頭目們,此刻也都魚貫地回到自己的崗位去。

諸葛輝雄將殘梧子,送到堡後一間密室後,說道:“老祖宗,您好好的休息,我會將您所需的東西送來的,現在有那些人來了,您老人家也可以休息幾天。”

殘梧子點了下頭道:“你快將最後的五個小女孩送到我這裡來,今晚子時,我將要把‘玄龜氣功’裡最後一段修習好了,那麼下次就不會怕那小子的陽剛真氣了。”

諸葛輝雄應聲道:“在黃昏之前,我就會把那些小孩叫人送來,您放心好了。”

殘梧子道:“記住,在今晚之後,一連三天,你都不能來,也不要派人來。”

諸葛輝雄道:“我曉得,您進去好了。”

殘梧子打開門進去了,諸葛輝雄用手在牆上摸了摸,然後走到屋角一個石頭前,用腳重重的跺了下。

只聽一聲輕響,那原先長在屋後的一大片竹林,移了過來,而整座屋子,竟然沉到地底下了,竹林剛好將這個洞穴蓋住,在表面上看去,根本不可能發覺它是一個機關,還以為竹林原先是長在那兒的,真個是天衣無縫。

諸葛輝雄看看已無絲毫痕跡之後,他滿意地走回前面。

經過一幢幢接連的屋子,他穿過一道月亮洞門之後,來到了一間題名“駐春樓”的房子前,他推開了門,進到客廳裡。

他看見廳內已經燒了一個大火缽,滿屋裡都是暖和和的,跟外面那寒風凜冽的情形比起來,真是恍若兩個世界。

他一而脫若罩在身上的皮袍子,一面對那站在臥房門口,正在向他請安的丫鬟說道:

“顧姑娘吃了飯沒有?”

那丫鬟答道:“稟堡主,小姐還未起身呢!”

諸葛輝雄將脫下來的皮袍子,和圍巾交給這丫鬟,問道:“還沒起身?她可是病了。”

那丫鬟道:“早晨老夫人曾來此,小姐人還是好好的,但等到她老人家走後,小姐就一直躺在床上不起來,也不要小奴進去,說是讓她清靜一下。”

“剛才小奴送午飯進去,她只叫我放在桌上,也沒起身用飯,我還看見她眼角上掛著淚珠呢!”

諸葛輝雄訝道:“淚珠!咦!她有什麼事值得傷心的?媽跟她說些什麼呢?”

說到這裡,他想了想,又自言自語道:“哦!莫非是媽告訴她,我的意思,所以她才高興得掉眼淚”說到這裡,他情不自禁的得意地笑了笑。

站在旁邊的丫鬟識趣地道:“小奴賀堡主大喜,恭賀堡主……”

她話還未說完,諸葛輝雄笑叱道:“不要胡說!讓人家顧小姐曉得了,怎麼好意思,你走吧!”

那丫鬟伸了伸舌頭,做個鬼臉走了出去。

諸葛輝雄叫了一聲道:“秋菊!你到帳房那裡去領十兩銀子,說是我犒賞你的。”

秋菊聞言,大喜道:“謝堡主”

諸葛輝雄揮了揮手,看見秋菊開了門走出去後,他臉上帶著笑的,輕鬆地走到臥房門口。

他敲了敲門,問道:“霞妹,你好吧!”他整了整衣服,等待著顧鳳霞叫他進去。

那知裡面竟然沒有絲毫迴音,他詫異地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一進屋,就聞到一股馨香之氣撲上鼻來,他一看,見到室內一個小鼎裡,也不知道是燒了些什麼香料,一縷縷的香菸,嫋嫋的上升,滿布屋內。

一個淡裝佳人,此刻正蹲在火缽旁,將一束束的宣紙寫就的文稿,緩緩的放在火缽裡。

只見火舌一長,便將這束文稿吞沒了,熊熊的火焰,映著她的臉頰,更是鮮豔如花。

她臉頰上掛了兩滴晶瑩的淚珠,兩眼出神地凝視著,那輕輕飛起的紙灰,和那漸漸燃燒著的白紙。竟然未曾覺察到諸葛輝雄進入室內。

俊郎君詫異而又好奇地靠在門邊,看著顧鳳霞這奇特的行為,他忖道:“她為什麼要燒掉那些詩文呢?記得上次我偷偷的看到了一篇詩,也只不過是緬懷身世的淒涼而寫的荒唐之言,看那筆法,並不是她自己寫的。但她卻不許我再看,還把我罵了一頓,看來裡面定有什麼蹊蹺……”

他正想到這裡,突地聽到顧鳳霞曼聲吟道:“高閣客竟去,小園花亂飛。參差連曲陌,迢遞送斜暉。腸斷未忍掃,眼穿仍欲歸。芳心向春盡,所得是沾衣。”

顧鳳霞搖了搖頭,繼續輕聲吟道:“……芳心向春盡,所得是沾衣。”聲音悽苦,惆悵之至。

俊郎君諸葛輝雄見列她此刻眼淚又一串串的掉落下來,他心裡更是迷糊了,他忖道:

“她吟這詩好像是‘落花’,而這詩裡的大意卻是懷念著遠去的情人,傷心自己的痴念,失望之下而至於掉下眼淚來……”想到這裡,他好似恍然大悟,他忖道:“啊!莫非她以前有個情人,後來沒有理她了,所以她才會如此傷心。怪不得她來的時候,眉頭老是皺在一起,一直都不開心。

直到我跟她好了以後,他才略為開心,有時也會談談笑笑,到最近,她的心境好似更為開朗了,也比以前對我好。

只不過眉宇之間,偶而也會出現一絲愁意,感情她是想起以前的情人……”想到子一酸,一股醋意直衝腦門,妒忌的火立刻熊熊而起……

他衝動地走前一步,想要問問她是否如此,但猛地一眼望到那已變成灰燼的詩稿,他想到:“呵!現在她是把以前的情人所寫的詩,放在火缽裡燒了,表示她對這份感情已經斷了根。但她一想到以前跟那人在一起的時光,而後來又拋下了她而走掉了,故而她忍不住的掉下淚來。看這情形,對我甚是有利,我現在不應出現在她面前,以免她窘迫之下,發起脾氣來,那這已到手的小姐,又會在她羞惱之下飛了。”

這個念頭,有若電光石火樣的,在他腦裡一閃而過,故而警覺地輕輕的把腳撤了回來,走出門外,不帶一絲聲音。

看來他對女人的心理甚是瞭解,她的揣測完全的對,把顧鳳霞的思想猜個正著,一點都沒錯。

顧鳳霞自那次終南山狩獵回家後,他的整個思想都變了,她不想見到她的父親,因為她恨他,恨他把自己的幻夢都打碎了。

她將昔日李劍銘留下的詩文以及衣物,都收藏起來,每當想起他的時候,她都拿出來看著,回想到李劍銘在堡裡的一切。

至此,她深深的為自己以往驕傲自大的態度而後悔,後悔自己以往為何不向他低一點頭,老是要發小姐脾氣,以致於惹得他的厭惡。

而且那次若非自己一時氣憤之下,怎會慫恿父親帶李劍銘上終南行獵?而也就不會發生那件事了。

她日夜懺悔之下,漸漸瘦了,直到雲龍一現大鬧銀麒堡後,她就帶了他以前的詩稿,走到江湖上來了,因為她還想從那破碎的影子裡,找回一絲未曾破滅的幻影。

她在洛寧碰到落星追魂,親口對她說李劍銘已經死去,以致於在傷心下,碰到了歐陽平,遂跟他來到金龍堡。

俊郎君一見之下,驚為天人,遂拼命的追求她,而她的空虛的心,又充實了,逝去的感情復生,已將李劍銘的影子漸漸忘去,而取代的是諸葛輝雄……

今天早晨,諸葛輝雄之母,來向她說及金龍堡欲和銀麒堡連姻,且已派人通知銀麒堡主顧凌武,故而問問她的意見如何。

她默然不語,一直的低垂著頭,但老堡主夫人何等老到,已經曉得她心裡默許,遂高興地走出去,預備一切。

她為了將一切舊事完全忘去,遂檢出李劍銘昔日任西席時之詩文,放在缽中燒燬。

在這時她看著火焰將詩文漸漸的燒去,想著自己這淒涼的初戀,想著以往的情景,想著李劍銘的一言一笑,一舉一止,都曾佔去她心裡的多少空白。

而他卻根本無動於衷,直到他死後,自己還是盼望著這是假的,裝作相信他末死,而行走江湖,去找尋他的行蹤,但結果仍是失望。

現在想著自己不久將要另適他人,故而一時感慨,而致想起了李商隱的“落花”,輕吟之下,一股哀愁更是佈滿心田,那淚珠兒又不自禁的流了下來……

且說門外的諸葛輝雄靜靜的站著,他越想越不是滋味,越想越不妙,他忖道:“這下看她對以往的那人,還甚是懷念的很,現在若是那人再出現在她面前,那麼她還會理我嗎?這怎麼行呢,我該想個辦法……”於是他想出來一個念頭……

他邪惡地笑了笑,重新舉起手,敲著門道:“霞妹,我好進來嗎?”

顧鳳霞道:“啊!是雄哥,你等一會。”

諸葛輝雄聽見裡面一陣簌簌的聲音,他冷笑了一下,心裡越發的堅定一個念頭。

一會兒

顧鳳霞在裡面說道:“你好進來了。”

他在門外應了一聲,便推門進去,他一進門,便見到顧鳳霞已裝束整齊,坐在藤椅上,臉上的眼淚已經擦乾了,含著笑的望著他。

他心想道:“女人真個擅於做作,剛才她還哭成那樣子,現在卻又笑得出來。”

他雖是如此想,但表面上可是也含著笑的問道:“霞妹,你好吧!剛才秋菊說你人不舒服是嗎?”

顧鳳霞道:“你聽她說鬼話!我不是分明好好的嚒?”

諸葛輝雄道:“你既然人好好的,但為什麼不吃飯呢?”

顧鳳霞嗔道:“難道我不吃飯不行嗎?人家肚子又不餓!”

他一聽,打趣道:“喲!人家肚子不餓,你的肚子可餓了吧!”

她一聽,瞥了他一眼,說道:“你壞死了!”

“謝謝你!”

“怎麼?”

“你說我壞的已經死了,那麼現在我豈不是好得很?”

“你不要臉!”“我早就把我的臉皮送給你了。”“你這張油嘴”“還未吃肉,那來的油呢?”“死鬼!我不來了。”“你不來,那麼我過去了。”說著,他大步的走了過去,伸手把她摟在懷裡。

“你要幹什麼?”

“我把油嘴送給你。”

“不要嘛!”

“我要嘛!”

“你真的這樣?”

“我假的這樣。”

“那麼你放手。”

“讓我親一下,我才放。”

“不行。”“可以。”

“為什麼?”

“………………”

“唔……”她閉上了眼睛……

好一會

她掙脫了他的懷抱,眼睛眨了眨,說道:“你欺負我,我……”她眼睛一紅,竟要哭出來。

他淺笑一下,舐了舐嘴唇,說道:“好了,我對不起你,是我欺負你”

“你……”

“我……”他雙手一攏,裝出一副正經的樣子,作了一個揖道:“娘子在上,小生賠禮了”

她嗔道:“呸!誰是你的娘子!”

他裝出惶恐的樣子,單足一彎,便待跪下,顫聲說道:“啊呀呀……,小生該死,罪該萬死…”

他說到這裡,顧鳳霞“噗嗤”一聲,笑道:“你本來就該死的嘛”

他一聽,作出一副哭喪的樣子,反身便待走出門去。

她一見,莫明其妙地開口叫道:“喂!你到那裡去”

他回頭道:“聽從小姐命令,我去找根麵條上吊去”

她一聽,笑得花枝招展,道:“你這死鬼……”

看她笑,他也咧開嘴笑了,於是,兩人相對大笑。

她再也不會想起李劍銘了,再也不會想起她剛才曾經哭過。

女人是多變的,但她們每一個變動中,都有一個男人參與在裡面。

年青的朋友們,讓你們自己變得更為機智點吧!

這樣你們才不中被愛神踢得遠遠的,摔落在失望與痛苦的深淵裡。

且說諸葛輝雄止住了笑,說道:“好了,飛了”

她詫異地道:“什麼飛了?”

諸葛輝雄道:“我原想看看你流淚,那知卻隨著這陣笑聲飛了,使我失掉了一次好機會……”

顧鳳霞向他翻了個白眼,道:“你又來了!”

她此時忖道:“他真是個知情識趣,而又俏皮的郎君……”

啊!如果她真的對諸葛輝雄說出這句話,那他不立刻昏倒才怪。

青年朋友們,如果你們的女友會對你說,你是一個俏皮郎,那麼你安心罷!因為她已賞識你的幽默,而對你有了很大的好感,甚至於她已愛上你了。

且說諸葛輝雄輕笑了聲道:“我不敢來了,我的肚子倒是餓了。”

顧鳳霞道:“你肚子餓,為什麼不吃飯?”

諸葛輝雄道:“你陪我好吧?”

她說道:“別這麼不害臊好不好,誰要陪你吃飯?”

他說道:“顧鳳霞小姐要陪我吃飯。”

她一撇嘴角道:“哼!”

他說道:“其實我是怕你餓壞了,那時我該多心痛!”

她一撅小嘴,臉上一紅說道:“你真個死皮賴瞼!”

他說道:“說真的,我最喜歡看你這嬌羞的樣子。”

他這一說,她的臉更紅的像塗上一層胭脂似的,美豔極了。

他痴痴的把視線盯在她臉上,目光炯炯的直看得她嬌羞得低下頭來。

好一會

她抬起頭說道:“有什麼好看的,吃你的飯吧!”

他一聽,連忙將桌上蓋著飯菜的籠子揭了開來,把兩碗飯盛好,把筷碟放好後說:“霞妹,吃飯罷,飯菜還很熱。”

她斜了他一眼,便默不作聲的坐下了,端起飯碗來。

他淺笑一下,端起飯碗扒了兩口,說道:“我還預備了花捲和包子,如果你不夠的話,還可以吃包子……”

她“嗤”了一聲道:“啊喲!我那能吃得下這麼多,又不是田裡的大黃牛……”

他一聽調笑道:“好啊!你竟罵我是田裡那又笨又難看的大黃牛,看我等下不揍你一頓。”

她一聽,急忙把飯碗放下,用手掩著嘴,笑得都直不起腰來,她止住笑說道:“你自己要做大黃牛,怪得我?”

他說道:“好!是我願意,那麼你跟大黃牛一起吃飯吧!”說著他端起飯碗來,一直的扒飯挾菜,埋頭大吃。

直待他已經吃完一碗飯,這才抬起頭來,一看面前的顧鳳霞,他楞道:“咦!你怎麼不吃呢?今天這菜非常好啊,全是我們的李大師傅的拿手好菜,你為什麼……”

說到這裡,他恍然道:“哦!原來你是看到我這吃飯的狼吞虎嚥的樣子難看是嗎?對不起!這隻怪我在少林寺學藝時,天天都是大夥一起吃慣了,故而才會有這種搶飯吃的習慣,我陪你慢慢吃吧?”

她輕笑了一下,便也開始用飯。

俊郎君諸葛輝雄一直吃完第五碗飯時,才放下筷子,他擦了擦嘴後說道:“怪不得我想你的腰怎麼這麼細,原來你每餐只吃大半碗飯,你不會餓嗎?”

顧鳳霞搖搖頭,站了起來,走到茶几旁,倒了一杯茶,放在茶几上,說道:“你吃杯茶吧!休息一下,堡裡又有事要你辦了。”

輝雄站起來說道:“是呀!最近這半年來真把我煩死了,那些人老是跟我們作對,尤其那個雲龍一現,到現在都沒有蹤影,也不知他跑到那裡去了,真個是‘雲龍一現’。”

他一面說著,一面走到茶几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他繼續道:“前些日子那什麼點蒼掌門也來鬧了一場,把殘梧子老祖宗都打傷了,幸好現在堡裡來了許多人,也不怕他們了。”

顧鳳霞坐在另一張椅上道:“雲龍一現也不知道是什麼人,他老是跟我們三大堡作對。”

他嘆了口氣道:“唉!這些事真是煩死人,江湖上現在又出了個落星追魂,掌門師祖也有令諭來此,叫我多注意他的行蹤,但我們這個金龍堡,又怎能擋得了他一擊呢?”

她同意地說道:“的確是的,上次我在洛陽見到他硬生生的把人手臂折斷,真看不出他那麼年輕,武功就這麼高強。”

他驚道:“你看見過他了?他是不是一個非常英俊瀟灑的年青人?”

她說道:“不是的,他只是一個面目平庸,死眉死眼的人,而且臉上黃黃,好像害病一樣……”說到這裡,她突地一窒,驚忖道:“啊!那天他手裡拿著以前李劍銘帶著的綠竹杖,他和雲龍一現又有什麼關係?”

想到這裡,她問道:“落星追魂是不是姓李?”

他答道:“不是姓李,是姓黎,他名叫黎雲。”

她詫異道:“明明我聽到是姓李,他還是丐幫的長老……”

諸葛輝雄驚道:“丐幫長老?你且把詳細情形說出來……”

於是,顧鳳霞把當天的情形,大略的告訴了他。

當然,她是不會把被花花太歲追趕的真正原因告訴他的。

他聽完後道:“你今天是立了一個大功,整個武林都會感謝你,我等下就通知師叔,他會趕回少林,把這事告訴掌門師祖的。”他興奮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柔聲道:“今天,是我一生裡最快樂的一天,我深深的感謝你。”

她白了他一眼,沒有出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他繼續道:“我發覺我非常喜歡你,彷佛在那很久很久以前,我就認識你一樣,尤其這一個月以來,我發覺你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女孩子……”

他看了一眼低垂螓首,嘴角含羞的顧鳳霞,便又繼續說道:“尤其你對於我的事業上很有幫助,今後金龍銀麒兩堡,能夠永鎮武林……”

他正說到這裡時,門上“喙喙”兩響,打斷了他的問題,他不悅地問道:“誰?”

門外敲門者應道:“是我!秋菊。”

他問道:“有什麼事?”

秋菊說道:“東路總管回到堡裡,有要事求見堡主。”

他說道:“好!你告訴他,說我立刻就來。”

他搖搖頭,苦笑道:“又不知道有什麼事發生,我只得走了。”

顧鳳霞道:“你去吧!堡裡的事是非要你自己親自去處理不可。”

諸葛輝雄站了起來,他不捨地說道:“我等下還會來的,你肯嗎?”

她輕笑一下道:“這兒是你的房子,隨你要怎麼……”

他說道:“這怎是這麼說?你現在還要分什麼我的你的……”

她哼了一聲道:“你又來佔我便宜了。”

他哈哈一笑,說道:“我馬上就來!你等著我。”說著,他拉開門走了出去,走了幾步,他回頭對站在門口的顧鳳霞道:“你房子裡燒的香味很好聞,等下還繼續燒下去吧。”

他揚了揚手,走到門口,接過秋菊送上的皮袍子和圍巾,穿好後,他灑開大步,向堡前議事廳走去。

他一進議事廳,便見到一個身披重裘,頭戴皮帽的大漢站了起來,他說道:“你坐下吧!

辛總管辛苦你了。”

辛總管道:“謝謝堡主關懷。”他看到諸葛輝雄已經坐定,於是也坐了下去。

諸葛輝雄問道:“有什麼消息?”

他答道:“今晨據派出到韓城的線椿回來報告,說公孫飛鴻跟一個跛足的算命道人聊了幾句話後,那道人便拿起他的布幌子走了,公孫飛鴻這小子卻像著了迷似的,跟著那道人一起離去。”

俊郎君問道:“難道沒派人繼續追蹤嗎?”

辛總管答道:“兩個弟兄繼續跟了將近五里路,那知轉了兩個圈子後,便已經失去他的蹤影,找了半天,也都沒有找到他們到那裡去了,所以只得回來報告。”

“至於另一個白衫書生,在沒有找到點蒼掌門,失望的回到了洛寧後,今天早晨又趕到韓城去了,大概去找公孫飛鴻,據弟兄們推測,他似乎是什麼貴家公子,不會什麼武功。”

諸葛輝雄問道:“那點蒼掌門一行人的下落,打探清楚沒有?”

辛總管道:“我派出二十鄉路線椿,都沒有找到……”

諸葛輝雄搖搖手不讓他說下去,不悅地道:“真是些飯桶,連這麼一件小事都辦不好。”

這話只把辛總管說得滿臉通紅,接著他說道:“你沒吃過飯吧?到飯廳裡去,吃完飯後,你休息半天,明天早晨你逕自走吧!不必向我辭別,回去好好的幹,現在到帳房裡去支取下個月的銀子吧!”

說完後,他站了起來,離開了議事廳,回到自己房間去,看了看他母親已經睡著他便一逕的走到“駐春樓”去。

門口的秋菊見到他,便眯著眼神秘的笑了笑。

他一見,扳起臉孔道:“笑什麼?”

秋菊說道:“小奴見顧小姐已將室內整理得好好的,盡是催小奴到門口看堡主你來了沒有……”

俊郎君一聽,心裡暗喜,他將罩袍脫下,交給秋菊後,說道:“你現在去休息吧,等下送飯來時,送半瓶百花露來!”

秋菊問道:“還要喝酒呀?”

諸葛輝雄叱道:“走!出去。”

他見到秋菊走後,馬上換了一副面孔,悄悄的走到臥房門邊,輕輕將門推開

從門縫裡看到顧鳳霞此刻正在對鏡理妝,纖手輕掐著一根眉筆,蘭花指翹起,淡淡的在畫著眉兒。

他見到她那嬌美的模樣,頓時呆了一呆,心裡一陣迷亂,怔立在門口,此刻,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我要得到她,我一定要得到她。”於是他原先的那個念頭,更加堅定了。

他怔立在門口,那對鏡裡紅妝的顧鳳霞,此刻已經畫好了眉,解開了髮髻,讓一頭如雲的秀髮披到肩上,拿起篦梳來,突地她聽見門口有一絲呼吸聲,她頭都沒回,說道:“是誰在門口?”

諸葛輝雄一提真氣,足下一點,已經得到她身後,他雙手一伸,掩在她眼上,說道:

“你猜是誰?”

她輕笑一聲道:“是大馬猴!”

他一聽,假怒道:“好啊!你敢罵我”

他雙手一鬆,將顧鳳霞轉了過來,面對著自己,他把她摟得緊緊的,一低頭把嘴唇印上了她那微張的櫻唇……

時間已經停頓在這剎那,靈魂與靈魂相遇在兩人的嘴唇上……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輕輕的放開了她,張開眼凝視著她閉上的眼睛,羞紅的面頰,以及那淺淺的笑靨。

她偷偷地張開眼睛,一接觸到他的視線,便嬌羞的掙脫了他的手,嘟起小嘴坐在椅子上,不理他了,也許她是不好意思理他,而故意如此的。

但諸葛輝雄本就看透了她的心底,他走了過去,說道:“霞妹,不要發睥氣了,我們坐著聊聊天吧!”

他坐在她身旁,用手輕拂看她的秀髮,他聞到了從金爐裡燒著檀香的香味,說道:“你喜歡不喜歡這種香味?”

她嘟著嘴道:“我不喜歡”

他說道:“好,你不喜歡,我去把火熄了”說著,他要站起來,去拿水熄火。

她說道:“你不是喜歡的嗎?”

他說道:“為了你,我一切都可犧牲,何況這一點小事情?”

她白了眼一眼,說道:“貧嘴!”

他鄭重地道:“絕對真心”

於是,在這一下午的時間裡,他和她都在調笑中度過。

秋菊將小菜送進房來,她強抑住笑,把酒菜擺好,才翩然出去,出到門外,她瞧著俊郎君的暗示,把門從外面反扣好。

諸葛輝雄把酒弄好,他說道:“這是本堡名釀‘百花露’,你喝一點吧?”

顧鳳霞搖搖頭道:“我向來都不喝酒,你自己喝吧。”

俊郎君也不勉強,他把蠟燭點亮,替顧鳳霞盛好飯,便獨自飲起酒來……

就在他們輕談低笑中,這頓晚飯吃得非常愉快。

他坐在椅子上,兩頰通紅的,捧著一杯她為他泡好的茶,目光炯炯的看著她。

她用一條絲絹把披下的秀髮束好,走到他身邊道:“你喝了不少酒,今晚早一點休息,喝完這杯茶,你也好走了。”

他默然不作聲,低頭喝了一口茶,又盯著她,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他低聲說道:“你站在那裡幹什麼,坐下來,我們談談。”

她好似戒備似的,沒聽他的話,她皺了皺眉道:“你醉了,該回去休息,我也累了”

她話未說完,他放下了茶杯,輕笑了一聲,站了起來,飛快地猿臂一伸,將她摟在懷裡……

她雙手一掙,說道:“你要幹什麼?”

他雙手一緊,將頭湊在她耳邊輕聲道:“我要……”

她頓時花容失色,顫聲道:“不……”

他用嘴唇堵住了她的嘴,將她整個身子摟了起來。

他跨開大步,向著床邊走去……

他伸出了手,遙遙的一拍,將燭火拍熄,頓時

室內一片黑暗……

室外,白雪片片的飄落……

片片的……

飄落……

口口口

洛寧縣城二里外,有一座圓通寺,廟院裡植有一株高達數十丈,粗可數人合抱的大樹,這天早晨竟發現一條又長又闊的大白布條,在迎風招展。

廟裡打掃的老和尚,一清早起來,便在院裡掃著昨晚落下的厚厚的積雪,那知他偶而抬頭往上一看時,卻見到樹上兩根細小的枝椏間,縛了一條長布條,他茫然的念道:“落星追魂限點蒼掌門於三日內來本寺。”

唸完後,他詫異地道:“什麼叫落星追魂?星落了,還會追人的魂不成?真是胡說!還有那什麼掌門不掌門的,到本寺來幹什麼?莫明其妙!”他嘟嚷著根本沒有多想,為什麼在那麼高的樹枝上,會有人掛上白布條。

然而,在此刻寺外,卻圍了一大群的人,有老有少,形形色色的,他們都交頭接耳的談論著白布是誰掛上去的,那麼細的枝梗,又怎能爬得上去。

他們都是一些生意人和走卒小販,並不知道落星追魂是何許人,因為他們永遠都不會跟武林中發生什麼關係,自然也不會知道武林中的恩恩怨怨。

他們只是好奇的望著這飄拂著的白布條,於是,一個眼戴老花鏡的老童生,雙手背在背後,搖頭幌腦的向那些人解釋道:“落星者,落星也,追魂者,亦追魂也,落星追魂者

乃落星追魂也!爾等豈知之耶?”

一個小孩嘟著嘴說道:“落星追魂本來就是落星追魂嘛!這我也知道,有什麼稀奇!”

老童生一聽,叱道:“咄,乳臭小兒,信口雌黃,竟然目無尊長。可惡!可惡!”

小孩對他做了個鬼臉,說道:“你才可惡呢!”

老童生一聽,氣得五內生煙,他眼見小孩已經跑遠,只得搖頭嘆道:“唉!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古人誠不我欺也!”

且不說他在此搖頭興嘆,且說此時遠遠的馳來數匹馬,其中一人臉色蒼白地,指著樹枝上掛著的白布道:“辛總管,你看!”

那被喚作辛總管的抬頭一看,他登時驚得臉色一變,喃喃道:“落星追魂……”他心裡一寒,彷佛這天下第一號的大殺星,站在他面前似的,他急忙一拉馬道:“我們趕快回去,報告堡主這件事。”說著,他領先一騎,飛奔而去,那些人一見不對勁,也趕忙跟了上去。

就在他們這數騎飛馳而去時,一箇中年虯髯大漢,踏著平穩的步子,走了過來。

他來到廟前,看到那高掛的白布,心裡忖道:“李劍銘呀!這是最後一條計策,可以找尋到慧琴姐的下落。若是那點蒼掌門龜縮起來,不來應約,那我這個計劃是全盤失敗了。”

敢情這個中年虯髯大漢竟是李劍銘化裝的,他自在客店裡等了公孫飛鴻一晚後,次日即趕到韓城去,找尋公孫飛鴻下落,然而半天下來,根本沒發現一絲線索。

那知當他趕回客棧時,卻接到一個人帶來公孫飛鴻的信函,他一看之下,幾乎氣個半死。

原來那信上只寫了平安兩個字,其餘什麼都沒寫,問那送信者卻問也問不出到底公孫飛鴻到了那裡去了。

他無可奈何之下,只得施出這條激將之計了,想激使點蒼掌門現身出來,那時再打聽公孫慧琴下落。

其實他倒不是知道,點蒼與落星天魔百年前的那段怨仇,因為落星秘笈中,根本沒有記載落星天魔的身世,只有歐嘯天自己在後寫的“落星天魔”四個字而已,其餘的一概未記載,也沒叫得書者,須替落星天魔報仇等語。

故而他只表面承認落星天魔是他的師父,心裡倒也沒有感覺,倒底落星天魔是已經逝去百年,沒能給他留下半絲印象。

且說他在忖想之際,一陣馬蹄聲傳來,接著一聲悠長的喊聲道:“我武維

揚”

當先一個神氣活現的趟子手,騎在馬上,奔了過來。

他見到這廟旁竟圍著這麼鄉人,把路都塞住了,他說道:“各位老鄉請讓讓,我們乘車要借道而過……”他還待說下去時,突地隨著眾人的視線,他也看到了掛在樹上的白布。

頓時他全身一陣哆嗦,險些從馬上栽了下來,他爭忙回轡迎上那一列長長的鏢車,對著那當先一位黑麵魁梧鏢頭吶吶道:“趙……鏢頭……前面……有……落……”

趙鏢頭見他嚇成這個樣子,他急忙問道:“有落什麼?落雨?這種天怎會落雨呢?”

趟子手嘴張了好一會,方始進出一句:“不是,是落星追魂在前面”

趙鏢主還沒聽完,他大驚,跳了起來道:“落星追魂?他來劫我們的鏢?”他哭喪著臉道:“完了!這個年又過不成了,鏢行馬上得關門……”

趟子手道:“不是!他不是來劫我們的鏢,是要約點蒼掌門決鬥。”

趙鏢師一聽,頓時心裡一鬆,他重重的呼了口氣道:“讓他們去決鬥好了,只要我們的鏢車能夠安穩,今年的年關就好過了。”

於是,鏢車悄悄的過去了,江湖上將會立刻就盛傳著落星追魂找點蒼掌門比武,於是更多的武林中人,將要趕來洛寧。

且說李劍銘站了一會兒,他便緩緩的走到圓通寺前,他敲了敲門環,裡面便有一個和尚出來應門。

那和尚一見是他,連忙堆笑道:“李施主您好早啊!”

李劍銘點頭道:“師傅你早,老方丈在嗎?”

那和尚把門關上,對李劍銘道:“方丈在禪院裡,他正在為著今天樹上掛著的白布條頭痛著呢!”

李劍銘淺笑了一聲,用手摸摸頷下的虯髯,灑開大步,便往裡走。

他穿過一連幾重的房間後,來到一問房前,他叫道:“老方丈,我又來找你廝殺來了。”

說著,他逕自跨進房裡。

房裡的雲床上,一個白鬚飄拂的老和尚正在盤膝而坐,他面前攤著一局還未下完的圍棋,此時他正在凝視著右角上的白子,瞼上沉重的忖思著。

一聽到李劍銘進來,他張開嘴哈哈笑道:“施主,你來得正好,昨晚我整整想了一晚,倒底給我想出一手妙著,哈哈,這局棋可不會輪你了。”

李劍銘笑道:“我倒要看看你想出什麼絕招來,你下吧!”他一面說著,一面也跨上雲床,盤膝坐在老和尚對面,等待著老和尚的所謂“妙著”。

老和尚毫不遲疑地伸手拈起缽中的一顆白棋子,緩緩地放在棋盤中第十七、五路上。

李劍銘一見,臉色頓時沉重起來,他見對方這一著,真個把自己一塊棋的眼位都破了,全無半點生機,所能保存的僅是左邊一小塊而已。

他皺上眉頭,摸著頜下的鬍子,說道:“老方丈,你這一手,真個是絕招呵!不過這麼一來我會全軍盡沒,這怎麼行呢?”

老方丈開心地拂了拂白髯,道:“這局棋一連下了兩天,把我的白鬍子都拔掉了幾根,若再不贏,怎對得起我的鬍子?哈哈!”他此時穩操勝券,故而好整以暇的說些風涼話。

李劍錦低頭不語,沉吟了好半天,兩指拈起一顆黑子,對老方丈道:“這下可真對不起你了,看來你的白鬍子又該拔掉兩根了,哈哈!”他一面說著,一面把黑子放下……

“啊—”老和尚一見,驚得張大了嘴,他頓時瞼色又沉重起來,苦苦的思索著。

李劍銘曉得自己這一著,對方至少會想上二個時辰以上,他笑了笑,從雲床上站起來,走下地。

他看到老和尚臉上一片茫然,兩道長眉緊緊皺著,他忖道:“我若非習得兩心神功,現在怎能有這個閒情來和你下棋?唉!希望那點蒼掌門能夠來才好。”他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輕輕嘆了口氣道:“為情煩惱,為情奔波,但所得到的只是一絲絲的甜意,我真想不通為什麼情的魔力這麼大。”

他放下茶杯,正要想到外面去看看,突地廟裡的知客僧走了進來,對老和尚道:“方丈,外面有一個年青公子,要求見落星追魂!”

李劍銘一聽問道:“他是怎麼樣的人?”

知客僧道:“他身穿著青色儒衫,長得非常俊美。”

李劍銘沉思道:“點蒼掌門,會不會是這個俊美的年青人?”

知客僧此時見到老方丈坐在床上,動都沒動,於是他又走近一些稟告道:“方丈,外面有一個年青公子,要求見落星追魂。”

老和尚從沉思中醒了過來,他說道:“啊!什麼?落星追魂?我又不是什麼落星追魂,你找我幹什麼?混蛋!把我的思緒都打斷了,去!”說著他又將心神貫注在棋盤上了。

李劍銘看見知客僧苦笑了一下,他說道:“你帶我去見那人,我有話答覆他。”

知客僧道:“李施主,你認識落星追魂啊?你叫他把掛在樹上的白布條拿掉好罷?我們廟裡的梯子又不夠長,不然早就把它拿下來了。

害得廟前圍著一大堆人,也沒沒半個人進寺裡來燒香,今天沒半個銅板的香油錢了,這樣下去,我們都會餓死。”

李劍銘見到他嘀咕著,他自懷裡掏出一張銀票,道:“你們讓那布條子掛上個三天,我這兒有五十兩銀子,隨你拿去怎麼辦好了,只不過凡是要求見落星追魂的,要麻煩你來找我見他。”

知客僧一見,笑得嘴都合不攏了,他接過銀票道:“阿彌陀佛,佛祖保佑您老,小僧自會照辦。”

他一面走一面心裡忖道:“這下我起碼又可撈個十兩銀子,去好好的吃一頓雞子,喝一罈酒,這半個月都淡得嘴裡生毛。”想到開心處,他不由得一笑。

李劍銘詫異地道:“你笑什麼?”

知客僧面上一紅道:“老方丈常說我佛拈花微笑,普渡眾生,我們也都應該時常微笑微笑。”

李劍銘一聽,忖道:“這和尚一定是個酒肉和尚,亂用佛經,一點狗屁都不懂,唉!這叫出家人哪!”

於是他裝作不知地問道:“應該微笑?”

知客僧尷尬地抽動了一下臉上的肌肉道:“嘿嘿!微笑,是微笑。”

李劍銘感嘆地搖了搖頭,隨著知客僧,走向前面去。

他腳方一踏進會客房,心裡便是一驚,忖道:“咦?怎麼會是他?他找落星追魂做什麼?

難道他就是點蒼掌門?”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2 21:14:20


第十一章  半日之間

李劍銘隨著知客僧踏進了會客處時,他一見室內站若的是一個身著青衫,頭戴一頂儒帽的書生,此刻他正在揹負雙手,欣賞著壁上掛若的書畫。

青衫儒生一聽有腳步聲,他倏地飛快向後一轉,雙眼緊盯著走了進來的虯髯大漢,生像要看穿李劍銘的心底似的。

李劍銘腳方一伸進室內,便看到青衫書生同過身來,他詫異地忖道:“這不是那天晚上遇見的那人嗎?他找落星追魂做什麼?難道他便是點蒼掌門?”

敢情他此時正在驚奇那書生雙肩竟然不幌,腳尖微微一移便轉了過來,這份輕功使得李劍銘為之深深地驚詫著,而以為這青衫書生是點蒼掌門。

他雙手抱拳一拱道:“這位少俠,請問高姓大名?”

青衫書生打量了他一番問道:“你就是落星追魂?”

他此時正在忖道:“江湖上傳聞莫非失真?他這種年紀和這種樣子不會是落星追魂。”

虯髯大漢見青衫書生竟然顧此而言他,不回答自己的問題,他哼了一聲道:“落星追魂向來不見無名小卒的,你請回吧!”他眼見這青衫書生熊度傲然,連禮都不還,心中一氣,便回身待要走開。

青衫書生見他如此,心中一氣,雙手提起,便待出手攻敵,但他想了想,便放下手道:

“我叫鍾青,你是不是落星追魂?”

李劍銘聞言回過身來道:“你是不是點蒼派的。”

青衫書生搖搖頭道:“我跟點蒼沒有絲毫關係。”

李劍銘摸了摸頷下假須道:“那你請便吧,落星追魂除了點蒼派之外,任何人都不見。”

說著,他回過身走了出去。

青衫書生見到他竟然如此蔑視自己,心裡怒氣上騰,只見他悶聲不吭的,腳下一移,五指遞出一招“琵琶三弄”,數縷指風罩住李劍銘後背“俞蘭”“俞肝”“俞膽”“俞脾”

“俞胃”等足太陽膀胱經之穴。

李劍銘才走兩步便覺出冷風襲背,他低哼一聲,右足一撒,拋肩沉身,左手曲肘一撞,封住來勢,手腕一繞,往對方右臂抓去,手指扣向對方“曲池穴”招式快愈電掣。

鍾青見五指方出,已被對方閃過,他低哼一下,右臂倏地下沉,一兜一轉之際,敲向對方脅下“章門穴”,左手一回向對方腕上“大陵穴”上扣去,這一招兩式,正是“琵琶三弄”

中的連環絕招,威力奇大。

李劍銘手腕方一拋出,便已落空,他趕忙一沉身,左臂轉一大弧,右手藉著身子移轉之際,閃電般一穿而出,迎上對方敲下的雙指………

兩人招式都是快若飄風,一觸之下,立即躍了開去。

李劍銘詫異地忖道:“他的這招武功,竟然不類中原的門路,詭奇無比,剛才我明明已經抓住他的兩指,但卻不知怎的手腕一麻,便被他脫了開去………”他目光炯炯的看著對方。

此刻鍾青心裡也是驚詫地忖道:“師父說我這“飛花手”功夫,是佛門的奇功,但今日使出竟還被這臭男人把手指抓住,呸!髒死了………”

他將手指在衣上擦了擦,繼續忖道:“師父在我來中原之時,曾說我功夫已足可抗衡落星追魂………哦!莫非他就是落星追魂?但他的眼睛好像那個人呀!他們是不是有什麼關連,我要問問他………”

於是他說道:“你就是落星追魂!”

李劍銘冷冷的看了看他道:“你是何人門下?”

鍾青嘴角一撇道:“你若非落星追魂你就不配………”

他話未說完,李劍銘斗然而至,五指飛出間,二大片繽粉掌影,挾著冷颼颼的寒風,奔向他的面門。

鍾青心裡一驚,腳下一滑,退出三尺,左掌疾擋面門,右掌斜劈而出,揚起一片掌影,迎了上去。

“啪”地一聲,雙掌交擊一起,他突覺對方掌上湧出一層層潛力,震得目己身子竟然站不穩,只得退了半步。

李劍銘一掌得手,他身子一移,順勢左掌翻出,拍向對方瞼上………

鍾青此時心裡羞憤交集,他見到漫天掌影又輕飄飄的遞到面門,來勢竟然快速絕倫,於是隻見他身子一沉,右手食指圈起,向外一彈

李劍銘左掌拍出之際,眼見對方已經不及閃躲,手掌將要拍在那白嫩俊俏的臉上,看來要留下一個紅紅的掌印,故而他心裡一陣不忍,掌勢一緩,下移兩分,改拍對方肩膀。

突地他見到對方指提起,圈指彈出之間,一縷尖的風聲,逕奔自己手腕“腕脈”要穴,他心裡一凜,想到了前天晚上的那幕,他驚忖道:“這是彈指神通?”這念頭有若電光石火似的在他腦際閃過。

他急忙將左手撤回,右掌斜穿而出,劈出一股掌風,直撞對方手臂,兩勢同時使出,快捷凌厲。

他左掌雖是撤招得快,但是已被那一縷指風彈中左掌掌上,登時左手一麻,提都提不起來,但他右掌劈出一招,卻結實的打中了對方右臂,只聽喀折一聲,鍾青右臂關節已經脫了臼。

直痛得他退出五步之外,兩行珠淚,頓時掛了下來,他一咬牙,右手一託一轉,已將左臂接好,他恨聲說道:“落星追魂,你好!明天晚上子時,我在城南青塢坪等你,你有種的那麼我們再較量一番。”

李劍銘閉住左手穴道,他聞言冷聲道:“明天我沒空,後天子時我會去的。”

他說到這裡暍道:“現在你滾吧!”

鍾青聞言冷笑一聲道:“你別神氣,你左手也已被我‘彈指神通’彈中,若不盡快運氣,將會立即廢去。”說著,他恨恨的看了一眼這面前的虯髯大漢,便飛身躍出,一剎那間,便已走得無影無蹤。

李劍銘一見鍾青走了,立刻坐在地上,提起渾身真氣,慢慢的運行全身,緩緩地在左臂中繞行了兩匝,方始將掌上那股麻痛的感覺除去。

他站了起來,拍拍灰,付道:“這種天下聞名的‘彈指神通’奇功,真個覇道非常,以我這種功力,竟然也會這麼麻痛……”

他此刻根本不曉得,若非他眼裡泛出的光采,令鍾青想到了前天晚上的俊美俠士,而將內力收回兩成,那麼他這條手臂真個是不想要了。

他想了一下,再也想不起是誰會這種佛門的奇功,而收的這個徒弟,因為他的經歷畢竟還是少得很,怎知道江湖上那些成名數千年的前輩奇俠呢?

他綬緩的步出了會客宅,朝後面走上。

冷風帶著一股清香的氣息,撲向他的面寵,他抬頭一看,見到院庭中南株老梅、正在盛開著。

枝頭上點點的梅花,沾上了雪水,看來更是水清玉潔,美麗之極。

他扶在欄杆上,望著這兩株彎僂著的老梅,感慨地忖道:“在這寒風酷雪之下,沒有一種花能經得起考驗,統統的枯萎凋謝了。唯有梅花,卻在這寒冷的日子裡,生出了蓓蕾,開出了美麗的花,才可算是最最美麗,最最高貴的花朵。人,也應當如此,愈在困難的環境下,愈要努力,和環境奮鬥,最後終能開出成功的花朵,終能傲然的看著其他那些受不住考驗倒下去的人,而自己屹立在成功的頂峰裡。

像這兩棵老梅一樣,它受著無情的風雪摧殘,但它沒有倒下去,雖然它已經彎下了腰,但它卻依然張開了它的手臂,抑著凜冽的寒風,彷佛它是說:

‘來吧!你們來吧!我張開著手在歡迎著你們,歡迎著你們來磨鍊我,因為在磨鍊中,我茁長了,我的軀幹長大了,我的力量滋長了………’於是、太陽搖搖頭,屈服了,狂風暴雨也害怕地遠遠離開了,凜冽的寒風,冷酷的白雪,也低下頭,過去了。

只有老梅卻依然昂首挺胸,堅強的屹立著,於是一朵朵的花,開放了,清香隨著空氣飄開了,老梅也笑了,因為,他倒底克服了環境………”

他忖想了一陣,彷佛從裡面領悟到了些什麼,於是他輕輕地自語道:“只要我認為是對的,我一定盡力去做,不管任何環境的壓力………”

他摸了摸鬍子,緩緩地走到後面方丈室去,因為他記起那老方丈還在苦思著他放下的這著絕招呢!

他一腳踏進禪房,果然見到老方丈在託著頷下的幾根白鬚,兩眼緊盯著碁盤上,怔怔入神。

於是他走了過去,用手將碁盤上的碁子攪亂,他說道:“老方丈,不要再花腦筋去想他了,我們聊聊吧!”

老方丈正在全神貫注在碁中時,驀地見到一隻手將碁子攬亂,他正要張口叱罵,抬頭一見,看是李劍銘,他即瞼上一紅,說道:“檀越直個仁心慈性,不忍見老衲當場出醜………”

李劍銘笑著道:“那裡!老方丈您客氣了”

老和尚道:“檀越棋力真個高明,依老納看來,足可與本省的年大國手一較高下,老衲真個是甘拜下風。”

李劍銘道:“您誇獎了,我這種的棋力,還敢和年大國手一較高下?”

老和尚赧然道:

“檀越過於慊虛了,昨日老吶欲持黑子,施主不允,以致於今日讓施主您見笑………”

乍劍銘擺擺手道:“您不用再說了,在下現在倒有一事求老方丈………”

老和尚道:“檀越有何事須老衲效勞的,儘管說好了,老衲若能辦到,必為施主盡力。”

李劍銘道:“在下欲搬來貴寺住個三天,不知您是否………”

老和尚不等他說完,便道:“我還以為是什麼事呢,原來只不過這小事,檀越你儘管搬來住好了,老衲自會命他們收拾房間的。”

李劍銘連忙向老和尚道謝了一番。

老和尚道:“檀越,老衲至今痴長八十有餘。雖是不懂武功。但老衲知道你必是一個風塵異人,並且貧僧可以肯定你就是落星追魂……”

李劍銘聞言,頓時悚然一驚,他說道:“老方丈,您……”

老和尚將手擺了擺道:“檀越天縱之英才。然而鋒芒太露,情孽纏身。故前途有甚務之磨難,幸而你福綠深厚,也許能夠逢凶化吉。否則施主將永陷沉淪……”

李劍銘睜大眼睛,訝道:“老方丈。您真是神仙……”

老和尚笑道:“老衲那能當得了檀越你的誇獎。只不過是從檀越眉宇之間看出你殺氣,情孽都甚重,故而才先點醒你。”

李劍銘說道:“請問老方丈,在下是否能夠……”

老和尚道:“只要你存心忠厚,處處予人一條自新之路,則……”說到這裡他突地白眉一皺,沉聲念道:“阿彌陀佛。老衲又饒舌了。”

他對正在迷茫中的李劍銘說道:“因果輪迴,萬事不爽,檀越你放心好了,只要你認為做得到,那麼天心自然時刻眷顧你。

半月之俊。你到此地來,老衲將有一物相贈,也許能助檀越你一臂之力……”

李劍銘心裡一陣疑惑。攪不清這老和尚賣弄什麼玄機,他稱謝道:“在下半月後一定來拜見您,只不過您不必贈什麼給我……”

老和尚道:“好了,檀越我們不談這些,現在讓我們再來一盤吧!”

李劍銘道:“老方丈您要下棋,在下一定奉陪,只不過仍然由在下取黑子。”

老和尚道:“那裡有這話,你棋力較高,自應由你持白子。”

李劍銘道:“老方丈您若是客氣,那麼在下便不敢奉陪了……”

老和尚一摸須下白鬚呵呵笑道:“老衲一生別無他好,僅一碁子耳,檀越如此說,豈非要斷了貧僧的命根嗎?”他只得拿了白子,放在自己面前。

李劍銘道:“老方丈,明明是你讓我,還說什麼客氣話呢?”

於是他們兩個,又開始下起棋來。

一直到中午,他們一局棋還沒下完,李劍銘深深的吸了口氣,說道:“老方丈,在下至此已智窮計竭了,我們就此休息一下,容在下至客棧用完餐,將行囊馬匹搬來之後,再繼續殘局如何?”

老和尚道:“施主,你就此用素齋吧?……”

李劍銘道:“不用了,在下等會便要再來的。”

說著,他下了雲床,對老和尚作了一揖,便走出方丈室,向前邊走去。

出了寺門,他看見此刻已經沒有什麼人聚在廟外了,於是他便走回自己才換居的客棧去。

他走過街道,穿進一個小巷裡,再從這個小巷繞了出去,他一路上走著,一路上想著心事,他忖道:“前天晚上就在這條小巷裡,抓到了那個毛七,他當時說殘梧子要練什麼邪功,當時我曾想立刻躍到金龍堡去,但是為了公孫飛鴻的失蹤,我又忘了去。”

他緩緩的走著,心裡繼續忖道:“近來我不知怎的?老是神魂不定,偏又愛發脾氣,做起事來,都是未曾經過考慮過的。”

“就拿剛才鍾青來說罷,我跟他無寃無仇的,偏又跟他動起手來,還將他手臂折斷,唉!

我怎麼這樣糊塗呀!他在傷了我之後,還告訴我要馬上療傷,他起先是對我沒什麼惡意的,我偏要這樣……”

他搖搖頭,嘆息了一聲,想了下去:“我到現在發覺慧琴姐在我心裡的烙印,竟是這樣深,我隨著她的喜悅而喜悅,隨著她的悲傷而悲傷,失去了她,便使我感到心裡失去了主宰似的。”

“若非我深深地掛念著她的傷勢,我怎會如此失魂落魄似的,本來想要認識他的,我竟然反而把他打傷了,幸好後天他約了我,到時我再向他道歉,也許我們能夠成為一對很好的朋友,因為他那種柔和的性情,跟我是很能相合的,我相信我們不會鬧翻。”

他此刻心裡想到了自己的寂寞,行走江湖一年以來,也沒找到一個好朋友,只是一味在仇,恨,愛之中打滾翻騰,心情也都變成悒悶起來,故而遇到了青衫書生這等俊逸溫文的年青人,心裡起了一種惺惺相惜之感,而極願能認識他……

就是這麼一個念頭,使得他以後的遭遇完全改變了,這非他現在所能預料得到的,否則池就不會想認識錘青了……

他走回客棧後,將房間退了,又到附近飯館夫吃了一頓午飯,因一般人也總是揣測著落星追魂和點蒼掌門的關係,有那曾在江湖上混過的人,卻是動都不敢亂動,唯恐這殺星會在自己面前出現似的,因而,洛寧城裡安定了許多。

他用完飯後,到客棧裡把白馬牽了出來,肩上揹著一個包袱,緩緩的走在街道上。

他看著地上掃得乾乾淨淨的,心裡不由贊到:“這洛寧城的地方官倒也很不錯,把這個城管得一切都井井有條,街道上竟然連一絲白雪都看不見……”

他正想列這裡時,突地見到兩個人扛著一大桶酒,吃力地走了過來,前面的一個是廿多歲的年青人,長個矮胖結實,但扛著酒的樣子,還是甚為吃力,頭上都冒著汗珠丁。

後面的則是一個老者,頷下灰須飄拂,額頭上也有很多皺紋,看起來年紀很大了,這時他張著嘴喘著氣,一步的走了過來。

李劍銘見到他這樣子,正在心裡不忍,想要幫他個忙之際。

突地

那後面的老者腳下一軟,整個人都跪在地上,酒桶立時自繩索上,滑落下來,重重的摔在地上。

頓時只聽“嘭”的一聲,酒桶跌成粉碎,灑,汨汨的流了出來,香氣充溢著整個街道。

那矮胖的年青人,見到酒桶巳破,他站著呆了一下,突然他好似想到了什麼似的,臉上笑了一下,便飛快地扒在地上,伸出舌頭喝起灑來。

他連舐帶吸的喝了幾口,見到老者竟仍然呆呆的跪著,動都沒動一下。

他急道:“爸!快喝呀!難道你還要等什麼菜?”說著,他又迫不及待的吸起酒來。

老者一聽,心想有理,也毫下猶疑的扒了下來,張開嘴便吸起酒來,他吸了兩口,自言自語道:“可惜現在沒有花生米”

李劍銘站在路旁邊,幾乎楞住了,心想道:“這兒怎會有這麼一對寶貝父子?真個是酒鬼……”

他搖了搖頭,便待走開,但剛好這時,一騎灰馬飛快地從街道另一端奔馳過來,那匹灰馬有若急矢似的,很快地馳近了。

但是這對父子,卻仍然扒在地上暍著酒,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有馬跑了過來。

待至灰馬上的騎者,發現地上有人時,已經勒不住韁繩了,灰馬立時將那老者踢得飛了起來,而它也摔倒在地上了。

“希聿聿”一聲嘶叫裡,馬上騎者躍起一丈,輕飄飄的落在地上,他看了看那奄奄一息的老者,便豎眉瞪眼怒道:“他孃的,你這混蛋小子,扒在地上等死是吧,把我的馬都摔斷了腿,看今天你老子不好好地教訓你一頓……”

那剛從地上扒起的矮胖子,眼見著自己父親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又突地被人罵了一頓。

他一看,見是個矮小佝僂的和尚,在撐著腰,指著自己,他心裡頓時火起,忖道:“這個死和尚把我爸都撞死了,害他都沒酒好暍,我非要找他拚命不可。”

他咬了咬牙,說道:“你這死和尚,不是我老子,你把我老子都撞死了,我要打死你。”

中年和尚一聽,怒道:“你這憨小子,還敢找我的麻煩,你不打聽打聽我是誰?”

矮眫的年青人駁道:“你打聽看看,我傻老二怕不怕打架,今天我要打你……”說著,他捲起袖子,揚若斗大的拳頭,便往那矮和尚身上砸去。

中年和尚見到他這樣,冷笑了一聲,動都沒動一下,眼看著儍小子一拳打了過來,他方才身子輕輕向後一讓,右手五指,飛快的已經抓上對方手上。

只聽“啊”的一聲,傻老二跌了出去,捧著右手哭了起來。

中年矮小和尚冷冷一笑,寒聲道:“你回去準備棺材罷,你中了我的毒,頂多只能活一個時辰”

他話還未說完,背後一個比他更冷的聲音道:“你若不醫好他,你馬上就死!”

中年和尚悚然大驚,想不到自己一身功夫竟然讓人到了身後還不知道,真個令他心底一寒,急忙裡他腳下出力向前一躍,右手袖袍一揚,一縷寒光奔向身後。

他一直曜出一丈之外,方始像一個風車似的,轉過身來。

他抬頭一看,見到一個虯髯大漢,冷峻地站著,動都沒動一下,兩眼望著自己,在腳下自己的暗器,靜靜的擺在那兒。

他心裡驚疑不定,想不到江湖上有這麼一號人物,於是他說道:“尊駕背後暗算人,算得了好漢嗎?”

虯髯大漢側目一看,見到傻老二此時躺在地上,右手腫得像個冬瓜似的,黑氣直漫到他的肘部,盡在喘著氣,瞼上痛苦地曲扭著,但卻發不出聲來。

虯髯大漢冷冷道:“現在我命你立刻替他治好。”

中年和尚一聽他口氣如此之大,竟然楞了一下,旋即大怒道:“我五毒絕僧在江湖上這麼多年了,從沒有誰敢對我說這話……”

虯髯大漢冷笑道:“現在你不是聽到了嗎?告訴你,廢話少說,快替他醫好。”

五毒絕僧一聽大怒,他哼了一聲道:“你憑什麼?”

虯髯大漢悶聲不吭,腳下輕移,便已到了他的面前,右手五指箕張,便往五毒絕僧面門抓去,快絕有若急電驚雷。

五毒絕僧一見滿空指影,向自己面門罩來,他大驚之下,急忙身子一挫,呼地一聲,左手袖袍揚起,直往對方臂上搭去,袖中手指張開,扣向對方脈門要穴。

虯髯大漢見對方袖袍一出,便是一陣腥氣撲來,他急忙閉氣變招,只見他手臂一繞,五指原式不動的,已經扣住對方臂上“曲池穴”。

五毒絕僧招式一出,便見對方手掌已經變招扣向自己手臂,他驚愕之下,待要變招卻敵時,卻已太遲了,頓時左臂一麻,已為對方扣住。

他趁著對方還未用力之際,右手反掌一招“倒打金鐘”,身子一掙一轉時,往對方胸前打去,而虯髯大漢此時覺然有若未覺,直等他手掌拍上。

他自忖自己素來練有“五毒手”,只要讓他打中那人,則非他本門解藥,不足以救好,故而他見對方不及閃躲,心裡一喜道:“這下你讓我打中了,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你……”

他這個念頭剛一想完,手掌已經拍上對方胸膛

只聽“呀”的一聲慘叫裡,他顫抖地舉起了自己的右掌,只見上面密密的刺了許多小孔,紫黑色的血,一滴滴的向外流……

虯髯大漢冷哼一聲道:“解藥拿來!”他右手扣住對方左臂曲池,冷漠地說著。

五毒絕僧顫聲道:“您是……銅甲鬼……老前輩”敢情他看到了對方胸前被自己掌印拍碎的衣衫裡,露出黃色的軟甲來,那上面正有著一根根的刺。

虯髯大漢一看儍老二臂上黑線已超過肘間,到了上臂,眼看只有出氣,沒有入氣的份兒了,他說道:“快替他醫好!”

五毒絕僧顫抖地伸手到懷中,掏出一個白色的玉瓶來,說道:“請前輩放開我,我去替他治好。”

虯髯大漢將手一鬆,目光炯炯的看著五毒絕僧。

五毒絕僧用左手將玉瓶的蓋子揭開,倒在自己右掌上,只見他一陣亂搓,已將右手小孔填滿,不再流血。

他走到傻老二身旁,把藥粉倒出,放在左掌掌心,右手掏出一把小刀來,只見他在儍老二右手小指上割了道破痕,讓一滴滴的毒血流了下來,然後將白色粉末塗在上面,頓時只見傻老二一條右臂已經變回原來形狀,黑色的痕跡,已經降到手掌上,然後從中指破痕裡流出……

他站了起來,對虯髯大漢作了一揖道:“晚輩不知是前輩,故而失禮冒犯,尚請前輩原諒。”

虯髯大漢冷哼一聲道:“你匆匆忙忙的,趕路要幹什麼?”

五毒絕僧道:“晚輩前日到金龍堡來,今晨聞知落星追魂在此約鬥點蒼掌門,故而欲趕到家師處告知鐵甲怪師叔……”

虯髯大漢詫道:“你師父?……”

五毒絕僧趕忙道:“家師摧心毒魔一向和鐵甲怪師叔要好,鐵師叔沒跟您老說過?”

虯髯大漢哦了一聲道:“有!有說過,但老四怎又到了你師父那兒呢?他……”

無毒絕僧道:“他在四川碰見了落星追魂,被折斷雙臂,所以在師叔那兒養傷,我師父替他裝了兩枝鐵鉤……”

虯髯大漢道:“落星追魂這小子真該死,專門和我天娛宮裡人作對……”

五毒絕僧道:“據說少林已經請出南海普陀山紫竹神尼的徒弟,凌波玉女來到中原,合擊落星追魂,而金甲神老前輩,也要趕來洛寧的,眼看落星追魂這下逃不了……”

虯髯大漢擺擺手道:“這我都知道,我到這裡來也就是找落星追魂的,你現在可以走了,把四弟找到洛寧來……”

五毒絕僧點點頭,向虯髯大漢作了一揖,便飛奔而去。

虯髯大漢望著他的背影,冷哼一聲道:“你拚命跑罷!十二個時辰內,閻王老子就會要了你狗命。”

他問過頭來,一看地上的傻老二,突地,他楞住了,他詫異地道:“咦!他怎麼竟死了呢?”

原來此時那儍老二已經全身發白,閉上眼睛死了。

他腦筋轉了兩轉後,便恍然忖道:“這五毒絕僧真個刁滑無比,他竟然在看出我假裝之後,還跟我聊了這許久!……”

一想到這裡,他突覺手指一麻,心裡不由大驚道:“呀!我竟也著了他的道了……”

於是,他趕忙提起本身內力真火,運到指尖,*出指上所中的毒……

但他一想在這大庭廣眾的路上,實在不便於運氣*毒,所以把穴道閉住,牽著自已的白馬,向圓通寺而去。

※※※

且說李劍銘回到了圓通寺裡,將白馬交給廟裡的小和尚,便一逕隨著知客到為他預備好的客房去。

他一進房,看見打掃得甚是乾淨,榻上的白被子,厚厚的疊起來,整齊的放好,看去心裡甚是舒適。

他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嗯!很好,謝謝你了。”

知客僧道:“檀越太客氣了,我們方丈說請你去下棋。”他懷疑的看了看李劍銘胸前的一個黑黑的掌印但他卻沒有說出什麼話來。

李劍銘道:“好,你跟他說,我半個時辰以後會去,因為現在我有點事……”

知客僧答應了一聲,便走出去,自去做他的事了。

李劍銘將門閂上,便盤膝坐在榻上,用起功來,剎時之間。丹田真火提起,運至指尖,化煉那沾著五毒絕丐僧上的毒。

待至他將那一絲毒沬*出手指後,他站了起來,將外面的灰色衣衫脫了下來,露出身上穿著的黃光閃閃的銅甲。

他看著衣服上的一個黑黑的印子,忖道:“這五毒絕僧手上真毒,連衣服都被他的毒血蝕得這樣,剛才我下手還嫌太輕了,對付這種陰險毒辣的人,應該更狠點才對。”

其實他並不曉得他又是一次從鬼門關裡回了過來。

原來那五毒絕僧混身是毒,又加以武功高強,故而橫行秦嶺一帶,無人敢惹。

他師父摧心毒魔一向和四大神魔中的鐵甲怪交好,故而對於落星追魂之神威,都甚是凜然。

此次銅甲怪被殺身死之事,被銀甲魔帶到了秦嶺摧心毒魔魔巢穴之中,所以五毒絕僧知道那個軟銅甲是被落星追魂拿去。

這下他聽到了落星追魂在洛寧向點蒼掌門挑戰,故而急忙從金龍堡裡趕到秦嶺去,向鐵甲怪報告,好讓鐵甲怪和金甲神能趕到洛寧來,擒獲落星追魂。

那知他卻在街上便碰見了李劍銘,待至他僅兩招,使被制住時,他一方面驚於來人武功,一方面也是暗喜,因為他衣衫上全是毒粉,沾上肌膚便能從毛孔滲入,以至於攻心而死。

他眼見李劍銘五指扣在自己穴衫上,超過時限,而尚只到了對方指尖上,他駭然之下,乃運功施出“無毒掌”來,一掌打在李劍銘胸前。

侍至他手掌被刺傷後,他才知道面前這人是落星追魂,這下可嚇得他心裡發毛,凜於落星追魂的威勢。

他連本門的毒功都不敢施出,急忙裡運用機智,方才脫出李劍銘之手,飛奔而去。

其實他在李劍銘不知提防之際,施展他的毒功,必定能使落星追魂中毒而亡,也不至於本身幾至喪身……

令劍銘換好衣服後,他使到方丈室內,與方丈下起棋來。

一天,過去了。

沒有絲毫變動,圓通寺寧靜得很,點蒼掌門始終沒有出現過,也沒有任何消息,顯示著他將來圓通寺。

一夜,過去了。

李劍銘在懷念著公孫慧琴的笑容裡,安舒地睡去;但卻在一個惡夢裡驚醒了過來。

他怔怔地坐在榻上,忖道:“剛才那個夢是真的嗎。慧琴姐再會愛上那個掌門嗎?她就因為眼看著我們的決鬥,而自殺……”

啊,這不是真的,不是事實,她喜歡我,我曾告訴過她,我是深深的愛著她,她不會因為我一時的錯誤而拋棄我的……她不會的,絕對不會……”他想到後來,禁不住的喊了出來。

他的聲音在岑靜的夜裡,遠遠的傳了出去,在空中反覆迴盪……

他低下頭,輕聲地喃喃道:“我不能失去她了,我的心將會隨時都破碎,我的創傷也會更加的深……”

他痛苦地搖搖頭,恨聲道:“點蒼掌門,你這下不來,我趕到點蒼去,把你們的老巢都掀翻了,那時,你們弟子的血,將從山頂流到山腳……”

然而,在這同一個時候,距離圓通寺不足廿丈之處,點蒼掌門謝宏志,卻冒著性命之危險,在慢慢的替公孫慧琴療傷,他根本沒想到李劍銘會有這個念頭,也沒想到李劍銘會和公孫慧琴曾是一對戀人……

且說李劍銘發洩了心裡激動的情緒後,他茫然的嘆了口氣,低頭沉思著,沉思著自己在江湖上的行為,沉思著感情上的遭遇,沉思著……

他永遠有那麼多的沉思,有那麼多的幻想,這就是他所以經常陷入痛苦,憂煩中的原因了。

人,是有思想的,常他的靈魂飛馳在幻想的領域內時,他得到了現實所得不到的愉快。

因為,在幻想裡,人生永遠是有美麗的前途;永遠是光明的,未來的一切一切都是美好而輝煌的。

但是,當他從幻想中醒發過來時,當他從思想的領域回到現實的環境時,他覺察到現實是那樣冷酷,現實是那樣痛苦。

於是,他更加痛苦了,更加傷心自己的不幸,與人生的坎坷……

這就是為什麼有人說世界上唯有白痴的最最幸福者是真正原因了。

因為他們沒有思想,不會因為現實距離幻想太遠了,而悲嘆,怨尤,而失望,傷心。

為什麼兒童是天真的,為什麼到他們一長大,便消失了以往的天真,它的原因,也就是在這裡……

廟裡的和尚已經起來,開始做著早課。

清越的鐘聲,振盪在空中,夾著木魚敲擊的聲昔,顯得是那樣的空靈……

喃喃誦經聲,穿過院落,來到了這間房裡,也傳進了李劍銘的耳裡,他抬起頭看了窗上,感慨地道:“天亮了,昨口已經過去,今天又將開始了新的希望……”

他張開兩臂,伸了個懶腰,從榻上走了下來,到院落去找到了一口水井。

他先洗臉後,踱著緩慢的步伐來到了寺裡,他輕輕的站在門邊,看著屋內許多和尚在誦經。每一個和尚都莊嚴的盤膝坐在蒲團上,手持念珠,半闔著眼簾,嘴唇翻動間,那些奧妙神秘的經文,飛在空中,迥蕩在室內……

李劍銘站著好一會,他的心靈平靜了,胸中空無掛念,那些雜思煩慮,彷佛都被室內的木魚聲,誦經聲給驅走了。

他望著繚繞的香菸,望著肅穆的和尚,心裡好似有了一絲什麼感觸似的,但他卻又說不出來。

他站了好一會,見到那些和尚翻完一頁又一頁的經文,仍然還沒有唸完。

於是,他輕輕的走出了廟門,到了院裡,他忖道:“和尚們本來應該是不問世事,靜心修為的,像剛才那樣,以經文來澄清腦裡的雜思,來平靜心裡的慾念……”

“但是,卻有一些和尚,不但未曾修得清靜無慾,反而要在濁世的汙穢裡打滾,與人爭名奪利……”

他緩緩地推開了廟裡的側門,走到外面去。

此時天色一片茫茫的,只有東邊露出一些魚白色,映得遠處被白雪蓋滿的山巔,也轉為光亮。

大地靜靜的,寒風仍然呼嘯而過,地上結了一層冰,反映著天邊的光亮,看去一大片都是白白的。

李劍銘揹著手,向著東邊緩緩的踱去,腳下有些薄冰被跺碎了,發出幾聲輕脆的響聲,點綴在這靜靜的清晨裡。

他望著這寒冷的大地,那佝僂的枯樹,那堆著白雪的屋頂,感觸地道:“冬天已經來到,春天也將不遠了,這就好像黎明前的一剎那,是最黑暗的,既然渡過了這個黑暗,那麼光明就在眼前……”

他一直走出十餘丈遠,這時看到了一座很大的莊院,矗立在一大片竹林後,隱隱露出丈榔比的屋宇,和高大的樓房。

他忖道:“這一帶並沒有什麼人家呀!但這個大莊院卻建在這邊,以往怎會沒看到呢?咦!

奇怪!”

於是他沿著一條寬濶的路徑,朝那竹林走去。

走近了。

他很清晰的看到這座莊院的外貌。至此他不禁駭然忖道:“是誰有這麼多的錢?在這裡建瞭如此大的莊院。此之那金龍銀麒兩堡的範圍還要大。”

敢情這個莊院四周都築有二丈多高的石牆,牆外一大片竹林密密叢叢的,將這個莊院圍住。

圍牆裡樓閣,大廈,櫛比鱗次,連綿的屋宇,看來更是巍峨莊嚴……

他站在闊牆外,怔立了一會,訝然失笑道:“我管他是誰?他有錢也不關我的事,我怔在這裡幹什麼,真個好沒來由……”

於是,他回過頭來,走回圓通寺去。

然而,他沒想到就在他起步離去時,他剛才站的地方,那牆裡的一間室內,一個美麗的姑娘,正在顰著蛾眉,張開著眼睛,凝視著屋頂,在想著他,在為他而流淚……

如果他再站一下子,就可聽見她淒涼的叫道:“銘弟!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呢?你沒有想到以前在山谷裡,在楓樹下你說的誓言嗎?難道你已經有了新的戀人,忘記了我?……”

但是,就這麼一座橋,就這樣的一個短短的時間,把一對戀人分開了,遠遠的分開了。

以致於以梭經過丁許多的磨折,許多的危難後,他們才能見面。

但那時候他們雙方又是一種什麼情形呢?那時雙方的心境又是怎樣呢?這,我也不知道,讓命運去為他倆安排罷!

且說李劍銘走回圓通寺後,見到和尚們已經做完早課,廟裡只是只餘下嫋嫋的香菸,仍自繚繞翻滾……

他正要回房時,知客僧含笑的走了來,說道:“檀越,您這麼早就起來了。”

李劍銘點點頭道:“嗯,早晨窄氣新鮮些,起來散散步。”

知客僧道:“檀越您只穿一襲長衫,不冷嗎?”

李劍銘道:“不!我根本就下覺得冷,你問這個幹什麼?”

知客佾道:“沒什麼事,貧僧穿了五六件衣服,還覺得冷,施主你竟然只穿一件長衫,便夠了,所以問問您……”

李劍銘道:“我血氣較為旺,故而冬天不大覺得冷,穿個一件長衫也就夠了。”

知客僧道:“檀越真個好身體,貧僧比您還要年輕些,但昨晚卻非吃狗肉不能入睡……”

李劍銘訝道:“狗肉?”

知客僧此時警覺自己失言,他臉上一紅,囁囁道:“不……是……”

李劍銘問道:“怎麼不是?我明明聽見你說狗肉……”

知客道:“沒……”

李劍銘故意問一聲:“沒什麼?”

知客僧艱難地說道:“這……”

他正在這不出來的時候,一個小沙彌揉著跟睛,提了個夜壺,走了過來,他喃喃道:

“天氣這麼冷,尿特別多,倒起夜壺都重死了。又臭……”

知客一見大吼道:“悟淨,你幹什麼?”

小沙彌嚇了一跳,一見是他,吶吶道:“我……我倒夜壺。”

知客儈吼道:“你這迷糊蛋,倒夜壺跑至前院來倒?你不知道毛房是在寺後嗎?”

小沙彌一陣哆嗦,瞌睡蟲都給嚇跑了,他趕忙應道:“是!是!是在寺後……”他飛快地一個轉身,向著寺後跑去。

知客僧一見小沙彌跑走,他咧開嘴,臉上堆著假笑道:“檀越請休息休息,等下貧僧自會命人送飯來,貧僧有事先走了。”

他不等李劍銘回答,便匆匆的走了,唯恐李劍銘會再問下去,令他下不了台。

李劍銘笑了笑,他搖頭嘆道:“這個和尚……”

他回到了房中,一會兒便有一個小沙彌送來了早飯,對他說道:“李施主,我們方丈請您去下棋……”

李劍銘摸了摸頷下鬍鬚道:“我吃完飯就會去。”

小沙彌應了一聲,又對他說道:“慧根師叔令小僧轉告施主,說請施主不要記掛他的失言之處……”

李劍銘輕笑了笑,說道:“你告訴他,我不會和方丈說的。”

小沙彌道謝了一聲,便走了出去,順便把門帶上。

李劍銘揭開蓋子,一看見是二碟小菜,二盤豆腐做成的素菜,看來甚是精美,香氣直衝鼻尖。

他吃了兩口,讚道:“這個素菜,燒得真好,不此雞肉差……”

正當他在吃得津津有味時,門外有人敲門。

他問道:“是誰?”

外面應道:“貧僧慧根”

李劍銘一聽是知客僧,他說道:“門沒閂,你進來吧!”

知客僧推開門進來,見到李劍銘在吃飯,他尷尬地笑了笑道:“檀越,有人來找落星追魂。”

李劍銘問道:“是那一個?”

知客僧道:“那位施主身背長劍,長得甚是威武。”

李劍銘問道:“他可有說是點蒼掌門?”

知客僧道:“沒有,他沒有說。”

李劍銘拿出手巾抹一下嘴,道:“我自己會去看看,謝謝您了。”

知客僧點了下頭,便想離去,李劍銘趕忙把他拉住,輕聲問道:“狗肉還有沒有?”

慧根一聽,楞了一下,也輕聲道:“沒有了,我們昨天已經吃個精光。”

李劍銘裝出一本正經的問道:“你們吃完後,狗骨頭放在那裡?不怕人看到?”

知客僧低聲道:“我們挖個洞,把它埋起來。”

李劍銘點了點頭道:“下次吃狗肉的時候,通知我一聲。”

知客僧眨了眨眼睛,表示答應後,便走出去了,李劍銘心裡好笑,他也跨出門,走向會客室去,順著走廊轉過了幾個彎,他踏進了室內。

那坐在室內的一個人,聽見有腳步聲,連忙站了起來,他見到進來一個虯髯大漢,詫異地忖道:“這人是誰?看來沒有絲毫會武功的樣子,他的兩太陽穴也沒鼓起,眼睛也不會現出亮光……”

但他仍然一拱手問道:“請問聳駕高姓大名?”

李劍銘不回答他的問題,逕自問道:“你找落星追魂有何事情?”

他見到面前這個年約廿六七的壯士,生得濃眉虎目,猿臂蜂腰,兩太陽穴高高鼓起,兩眼顧盼之間,神光閃爍,威風凜凜,看來甚是英武。

這人一聽李劍銘問他,答道:“在下司空百里,系峨嵋派人,此次欲找落星追魂有事相商,尚請尊駕告知”

李劍銘道:“我就是落星追魂,你找我有何事?”

司空百里一聽,驚奇地打量了面前這個中年虯髯大漢一眼,忖道:“師妹說落星追魂是個英俊瀟酒的少年書生,怎會是這個一嘴糟鬍子的中年人呢?”於是他不相信地問道:“你真是落星追魂?”

李劍銘點點頭道:“是的!有什麼問題?”

司空百里詫異地道:“尊駕大名可是黎雲。”

李劍銘道:“黎雲?哦!……是我。”

司空百里奇道:“咦!這就奇怪了,師妹告訴我說黎雲該是個年青書生才對……”他想了一下恍然道:“哦!原來你是易容的。”

李劍銘見到面前這個司空百里,竟然很快地便知道自己是易容的,他心裡暗贊對方聰明,他問道:“貴師妹可是劉雪紅?她有什麼事找我?”

司空百里黯然地說道:“正是,敝師妹此次在我下山時,曾交一函給我,叫我交給大俠你”說著,他從懷中掏出一包用革囊包好的東西,交給李劍銘。

李劍銘接了過來,見到這革囊密密的用牛筋細索縫著,他掐了掐後心想道:“這包好像是包些什麼紙類,但怎麼會軟軟的?”

他駢雙指一劃,將外面的革囊劃破,看到裡面一疊白紙,緊緊的包紮著。

他解開細繩,略略看了一下,對司空百里道:“除此之外,少俠還有何事?”

司空百里蠕動了一下嘴唇後,說道:“我在這裡等你看完信後,還有話說。”

李劍銘看了他一眼,說道:“那麼請你坐一會”

他見到司空百里已經坐在椅上,便解開外面一張包好的白紙,他一扯開白紙!便看到了裡面。

他頓時雙手一陣抖動,一束如雲的秀髮,從他的手裡飄落在地上來。

他伸著在輕微顫抖的手,彎下腰來,拾起那束黑髮。他隱隱聞到了一縷芬芳的香氣,就好像當日劉雪紅在病中,躺在他的懷裡時,那發上所透出香氣一樣的,使他的心情都變得激動起來。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平抑下自己激動的情緒,拆開信來,只見上面寫著:“雪紅幼遭孤露,與兄懷冰相依為命,後逢災荒之年,於流淚途中而散失,自此妾孑然一身,浪跡天涯,備嘗人世間辛酸苦辣之味,是時,妾年僅十有餘耳!”

“後幸逢恩師慧覺大師,收歸峨嵋門下,至此妾才於茫茫亂世中得一棲身之所。”

“山中習藝五載,奉師命行道江湖;因妾性情偏激,尤以對於陰詐宵小之輩,下手更不留情,是以出道末久,即巳博得羅剎仙子之名。”

“往後年餘,妾乘行道之便,四處探訪兄長下落,然茫茫乎人海。浩浩乎天涯何處寄兄蹤耶!……”

李劍銘看到這裡,感慨地搖搖頭,右手把那東黑髮握得更緊了,他側目看了下司空百里,見他仍然是端坐在椅上,目不斜視。

於是他又接著看了下去:“妾於失望之餘,乃擬重返峨嵋,途次適逢君為賊子所欺,妾因激於義憤而伸援手;豈料君乃為一深藏不露之絕世大俠,妾竟矇昧不察,於今思之,尚覺汗顏無地。

“待君突施奇功,妾更因一時疏忽,幾導至走火入魔,幸蒙君以真氣助妾打通穴道,得免於難,令妾既感君恩,又慕君藝,正期能追隨驥尾,侍君身側,不料君竟罔然不顧,掉首而去,妾遂徘徊洛陽。

“假天之幸,洛陽一病,得以再親君顏,又復蒙君所救,至此,妾乃私心銘誓,此生非君莫屬,遂有獻贈玉馬之舉……”

“逮君蒞峨嵋後,始悉君即江湖黑白兩道欲得而甘心之落星追魂也,然妾豈能因此而改變愛君之心哉?是故雖掌門師尊下諭嚴禁妾再與君往來,妾終不克自持,甘冒師門不諱,私自下山者再,盼能傾訴君前,結果屢遭截回而於師姐辣手娘子挑撥之下,被罰囚禁山中,且將為妾削髮矣!”

“妾至此萬念俱灰,唯思君之心獨熾,謹陳寸箋一束,青絲一縷,以表衷心,以為君念。

從此青燈古佛前,一柱清香祝君安……”寫到後面紙上盡是淚痕,字跡也歪歪扭扭的,沒有寫完就停了,想必是傷心得寫不下去。

李劍銘看完後,眼睛立時溼潤起來他深深的嘆了口氣,心裡既感慨著劉雪紅的身世,以及她的痴情,他緩緩的拿起手中黑髮,放在嘴邊吻了一下,他嗅到了那由發上透出的淡淡的香味,回想到她病中的嬌柔,以及她那默默含情的眼睛,和那撅起的小嘴,都曾經給他多少的誘惑呀!人非太上,孰能忘情?他又怎會不喜歡她呢?只是這念頭被抑止住,而他也促使自己不相信會愛她。

故而現在他的心,深深的震顫了,他發覺自己突然的會愛上劉雪紅起來,尤其現在他想到了她將要永遠在那寂寞的山裡渡過,每天只有白雲,蒼松,青燈,伴著她,只有空虛的回憶能使她臉上悽然帶上一絲笑痕……

啊!她是一個少女呀!就這樣把她的青春浪擲了嗎?為了愛他,她就要的此悲慘地渡過她的一生嗎?

“不!我一定要上峨嵋山去救她下來,不管峨嵋派的要對我怎樣。”他暗地裡下了這個決心。

於是,他把信和頭髮收在懷裡,對司空百里道:“這些我都知道了,你若回去,可告訴她,我一定會盡力……”

司空百里道:“劉師妹將於臘月十五剃渡,距今亦不過半月光景,施主若要見她,可要早些一去,否則…”

李劍銘點點頭:“我三日後將動身赴峨嵋……”

司空百里看了他一眼,輕聲道:“我一向視劉師妹為親妹,故此次甘冒大忌,而將她的信函交給你,但我身為蛾帽派的門人,也不忍見師門為了此事,而致於遭到劫難,故尚要請施主能體念劉師妹的一片痴情,不致於大造殺孽……”

李劍銘星目倏張,沉聲道:“除了那辣手娘子外,其餘人我都不殺”

司空百里道:“鄭師妹此次雖是不該,但她因昔日受到刺激,故而……”

李劍銘搖搖手,制止對方說下去,他說道:“這個我知道的,你還有沒有別的事?”

司空百里道:“我還要請問大俠一句話,那就是,你是否真正愛她?”

李劍銘一聽,他忖想了好一會,方始道:“我想我是愛她的。”

司空百里點點頭,說道:“如此我就放心了。”說完後,他盯了李劍銘一眼,反手摸了摸劍柄。

他臉容一整,嚴肅地道:“現在我以峨嵋門人的身份,領教落星追魂的武功。”

李劍銘問道:“有這個必要?”

司空百里沉著臉道:“落星追魂在洛陽殺我峨嵋門人,凡峨嵋派都時與之為敵,本派掌門親下令諭,在下為峨帽一份子,自當領教高招。”

李劍銘看了他一眼,心裡很是欽佩對方這種公私分明的態度,他說道:“我也要領教一下你的功夫如何”

司空百里道:“那麼我們可以到郊外去”

李劍銘道:“好吧!我去拿劍來。”

他說著,走回自己的房中,將長劍拿在手裡走了出來。

正好這時,知客僧匆匆忙忙的走了過來,對李劍銘道:“李施主,我們方丈在等您下棋,要貧僧來請您去。”

李劍銘道:“現在我要出去一會兒,半個時辰內即可回來,你跟老方丈說,請他等一會兒。”

知客僧驚詫地看著他手裡拿著的長劍,吶吶道:“施主你要出去殺人……”

李劍銘搖搖頭道:“不是的,我只不過要去比比劍而已。”

知客僧閉上眼睛,合掌念道:“阿彌陀佛,願佛祖保佑你。”

李劍銘道:“謝謝大師的關心。”他心裡暗自好笑地忖道:“佛祖怎會聽你這吃狗肉的嘴裡所說出的話?”

他走到了迎賓精舍,對司空百里道:“我們走吧!”

司空百里悶聲不吭的,隨著李劍銘走出寺門,向郊外走去。

他們經過那片竹林,繞過了那座莊院,遠遠的來到了一塊空曠之地上。

李劍銘站好後,說道:“您說怎麼個比法?”

司空百里道:“聽憑您吩咐。”

李劍銘道:“你儘管出劍,若我在二十招之內,有出一招的話,那我就算輸……”

司空百里聽後面色一變,他說道:“這不公平,我也不會要你讓我,我們各自出招,在三十招內分出勝敗。”

李劍銘點點頭道:“好!如果我敗了,從今後不踏入江湖一步,若你敗了,則今後不要與我為敵。”

司空百里道:“為什麼不准我與你為敵?”

李劍銘道:“我看你是個血性漢子,將來峨嵋之興復非你莫屬,故不忍見你喪於我手中。”

司空百里眉頭一軒,道:“你認為我真會輸給你嗎?”

李劍銘問道:“你是不是答應我這個條件?”

司空百里咬了咬牙,說道:“我答應這個條件。”

李劍銘道:“那麼你出招吧!”

司空百里走了開去,離開李劍銘大約一丈之外,便立定了腳跟,他右手反手在背後緩緩的拔出長劍,凝神靜氣的看著李劍銘道:“在下這枝碧靈劍並非凡物,善能斷鐵斬鋼,尚請大俠留意。”

李劍銘聽後心裡暗讚道:“他真是個光明磊落,而有血性的漢子,真可惜不能與之為友……”

他也將手裡長劍拔出,把劍鞘摔在地上,腳下不丁不八的站好,對司空百里道:“請”

司空百里將手中碧靈劍斜置胸步向前,跨了兩步後,他大吼一聲,寶劍斜晃之間,師門“少清劍法”第一招“無極無邊”使了出來。

頓時只見滿天的光影,閃耀輝煌,無數的劍光罩向李劍銘身上,看來真個是劍光無極無邊。

李劍銘一見對方寶劍揮出間,劍上隱隱伸出三寸多長的光芒,流轉不定,他心裡驚忖道:

“這司空百里內功造詣真個高明,竟能以內功,來*縱劍氣……”

他雖是如此思忖,但身子毫不待慢,腳下輕移間,手中長劍一招“追魂拿魄”,走偏鋒,詭異奇絕的刺出一劍,直*對方左脅空門。

司空百里見對方一閃之間,已經從自己漫天劍網下閃開,他心裡微驚時,突地脅下劍風如割,急嘯而至。

他一挫手腕,轉身左側,寶劍一抖裡,“煙幻迎風”,數排劍幕重重疊疊的向前湧出,竟然佈滿整個一丈方圓之內,“絲絲”之聲大作。

李劍銘見對方這招,好似曾經見過辣手娘子使出,但威力想不到如此之大,滿空裡竟然瀰漫著冷森森的劍氣,而摩擦空氣以至於發出聲音來。

他心裡大驚,想不到峨嵋派能有如此高明的劍術,他疾忙間長劍一收,腳下踏著“天星步法”,轉了半個圈,到對方後背,“刷刷”便是兩劍,吞吐之間,從對方劍氣空隙裡刺進,長劍指向對方“三焦俞”“胃俞”“腎俞”三穴,招式快速絕倫,有若急電驚雷。

司空百里劍招一出,即已失敵影,他急忙沉身坐馬,“嘿”地一下吐氣開聲,半個身子扭轉過來,反手便是一劍“未雨綢繆”,寶劍挾著一溜尖銳嘯聲,往後平削而出。

李劍銘招式還未及於對方身上,見來勢兇猛無比,他悶哼一聲,長劍虛虛一引,晃出個光弧“噗”地一聲已經搭住對方寶劍。

他手畹一陣抖動,本身的內力,循若劍身,洶湧而出,直往對方劍上滲去。

司空百里拖出一劍後,竟被對方長劍無聲無息的搭住,他頓時心裡大驚,一沉氣間,手腕往裡一帶,左腳斜跨出半步,轉了個半身,面對著李劍銘。

那知他正好手腕一收了際,從對方劍中傳來的內力,剛好洶湧而來,立時把他直撞得退出了三步,方始立定身形。

他臉上立時一紅,右手平挽間,一大朵的銀花,飛到李劍銘胸前,左手揚起,斜劈對方下盤。

這招掌劍齊旋的絕招,乃上代蛾嵋掌門太虛大師所創,要能在一個短時間內,右手長劍連連挽出廿一朵銀花,左手單掌也要在每個方位擊出四掌,一共要出十六掌,如此方算把這招“千手揮花”的威力發揮無遺。

但是,峨嵋之秀司空百里卻未曾達到此一絕招之絕頂要求,他僅能在一招裡,刺出十九劍,劈出十二掌;這當然是由於他的內功造詣不夠,以及劍術上的火候還差之故,所以不能將這招威力完全使出。

但他就這樣,在峨嵋二代弟子裡,為第一高手,甚而超出師叔們多多,以致於本派掌門屬意他參加十年一次的華山論劍,且隱隱為下代掌門之正選弟子。

他這時長劍一出左手揮劈中,頓時將李劍銘*出兩步,他心裡一喜,提起功力,連環不斷的將餘式使出。

只見無數朵銀花,飛舞空中,響聲裡,繽紛的掌影,一層層的砸在李劍銘的四周,不留絲毫空隙。

李劍銘此時提起內力,腳下演出“天星步法”,有若柳絮似的,飄飛在對方劍光掌影裡。

長劍矯捷詭異,稍沾即退,有若驚鴻,有若脫免,劍出半招即收,極盡靈、巧、滑,絕之功,騰躍於司空百里的劍光之中。

司空百里駕馭長劍,揮舞鐵拳,傾刻之間,已經刺出十五劍,劈出了九掌,但是卻只把李劍銘這得在劍影裡團團轉而已,根本沒有碰到對方一根毛。

他心裡一急,盡出己力長劍劃處無數朵的銀花,立時變為一圈圈光弧,圈套而出,左掌收回放在脅下,靜待時機。

一瞬之間,光弧閃耀之下,又是五招過去,雙方還沒分個上下。

司空百里心裡焦急異常,他鬢髮之間,已經隱隱見汗,但卻更是絲毫不敢怠慢,寶劍已經被他收回斜置胸前,兩眼緊盯著微微顫動的劍尖,腳下輕巧地滿場遊走,緊張地盯著屹立不動的李劍銘。

李劍銘此時雙目微閉,右手長劍斜指地上,腳下不丁不八的站好,漠然不理那緊張的司空百里。

驀地!

司空百里遊擊到李劍銘背後,他大喝一聲,長劍一引,化為一道長虹,電射而出,罩滿李劍銘後背。

就在他大暍的同時,李劍銘也大喝一聲,一個身子風車似的一個大轉,劍尖顫抖之中“落星繽紛”的神妙招式,使了出來。

一點點的流星,從劍上飛了出來,頓時布成一大片星網,密集飛躍,往對方刺來的一劍迎去。

司空百里寶劍運集全身功力刺出之際,陡地眼前一陣光芒閃爍,已經失去對方蹤影,他長劍迎上了那密集繽紛的星網,立地“噗”一震,一個身子頓時遇挫,劍上的內力竟然消化至無影無形。

他覺得自己恍如碰上一個軟軟的網子,整個全身的力量,都沒有著力之處。

立時他整個攻勢一窒,他心裡正在大驚失色,欲待變招之際,但卻已來不及了。

一道劍光閃動,李劍銘右手抖出個大光弧,一帶一挑,已經將司空百里手上“碧靈劍”

粘了過來。

他左手一掣,接到了“碧靈劍”,往前飛快的一送,劍柄直送到了對方手中。

司空百里原先長劍在手,那知手臂一震,寶劍已經被對方粘去,他驚詫之下,立一怔,兩眼茫然的望著前面。

但他手掌一鬆之際,卻又摸到了劍柄,他迅速的握緊劍柄例躍出去。

待他站定身子時,已經見到對方把劍鞘拾起,長劍也套好了,他到此方始驚覺到自己已經落敗。

他感慨地望著手中碧靈劍,心裡恍如刀割似的,他想不到自己五年來在金頂苦練劍術,還敵不過人家三十招甚而長劍脫手之際,還不知道。

他想到五年前在山上與張克英頭號劍時,卻是在百招之外,方始敗在對方“挽弓射日”

的那招上,自己五年來苦思破解之法,並苦練最上乘絕藝,然未料在落星追魂前,竟擋不住對方一招的襲擊……

他正在傷心感嘆之際,李劍銘道:“你不必傷心,須知你的劍術已得至上乘之境,目前來說你是我所遇到的年青一輩裡,武功最強的了。”

“本來劍為百兵之祖,最最難練的了,而劍術之道,練之在精、氣、神。你今日之敗乃是敗於你未能以神馭氣,以氣馭劍。”

“故而手持精兵利器仍然不免一敗,今後當於練氣之道多下功夫,則劍術自能出神入化矣!”

司空百里一聽,濃眉微皺,在體會著李劍銘聽說之言。

李劍銘見他如此,乃說道:“你剛才連連剌出的十五劍,似是後面尚有未完之招,我猜想你必定不能使全,這你平時必定可以察覺出來的,原因就在於這……”

司空百里未等他說完,便雙手一拱,單膝跑下道:“多謝大俠以練劍秘竅指點,令在下頓開茅寒請受在下一拜……”

李劍銘見司空百里如此,他立時雙手將司空百里扶起,說道:“這怎麼敢當呢?請起來”

司空百里被他一扶,頓時跪不下去,他只得站了起來,說道:“大俠之恩,在下必能永銘心中。”

李劍銘道:“但願司空兄將來掌持峨嵋之時,不致於看不起我落星追魂……”

司空百里道:“在下絕不敢如此……”

李劍銘道:“好了,我們別談這些了,現在你要到那裡去?”

司空百里道:“明年深秋即十年論劍之期,現在我想上山再修練劍術,好替本門爭光。”

李劍銘道:“我數月後,即會上峨帽,你晚些時候回去吧!”

司空百里道:“望大俠能夠上體天心,不致於大造殺孽……”

李劍銘擺擺手道:“這個我知道你好走吧!”

司空百里深深的作了一個揖,道:“在下就此告別了”

李劍銘道:“後會有期”

司空百里道:“後會有期願大俠珍重。”

司空百里弛開大步,飛奔而去,在李劍銘的視線下,消失了蹤影。

※※※

且說李劍銘看到峨嵋之秀司空百里離開了自己的視線後,他感慨地道:“峨嵋派出了這個司空百里,將來光大門派,非他莫屬了,撇開內功不談,他那手劍術真是高明,若非我的落星九式利害,今天真不知鹿死誰手呢?”

“這落星九式真個奧秘無比,只是不知怎的到第六招是威力最大的之外,後面三招卻又威力減弱不少。”

“生像那最後三招是屬於另一個變式之內一樣,若每六招為一段,則其他三招又在那裡呢?”

“然而落星九式仍然是威力極大,天下恐無人能擋得住這第六招了……”

他在這裡自言自語的話,還沒說完,便聽到背後傳來一聲冷峻而不屑的聲音道:“哼!

無知小子,口出大言,笑都笑死我老頭子了……”

他一聞言,心裡悚然一驚,腳下微一出力,向前飛縱出去,在空中一扭腰,已經把身子倒轉了過來。

他身子還沒落在地上,便已看清了是一個滿頭的亂髮的老者,在離他身後大約二丈之處的一們大樹椿上坐著。

他旁邊放著一個空的豆腐擔子,好像賣完了豆腐,現在正要回家,走到此處走累了遂坐下休息一會似的。

李劍銘見到這個賣豆腐的老者,瞼色黃黃的,好似是在害病一樣,身上穿了一件棉襖,和一件灰黑色的棉褲,上面全是油膩膩的,看來齷齪得很。

此刻他正在閉上眼睛,皺著灰白的眉毛,養著神,瞼上猥瑣得很,一個鼻子大得嚇死人,看來非常醜惡。

李劍銘原先以為是什麼人,但現在一看,竟是個糟老頭子,他詫異的往四周看了看,見到此刻十丈之內,都沒有半個人影,只是滿地的白冰,反映出閃亮的光輝而已,除此外,什麼都沒有。

他心想道:“我明明聽見有人說我口出大言,怎麼現在又見不到人了呢?”他驚詫地打量了一下那個賣豆腐的老者,忖道:“以往我十丈之內飛花落葉之聲,都能聽見,難道這個賣豆腐的老人,挑著一個擔子走到我身後,我還聽不出來嗎?”

“何況剛才司空百里走去後離現在不過片刻時分,這老頭要來的話,也就是這段時間來的,但我卻讓他來到我身後一丈之處,還不覺曉。”

“難道他真是個身具驚世駭俗之奇功而不願顯露出來的奇人嗎?就拿他能挑了個擔子,來到我背後還不會讓我知道的這份輕功來說,那他至少輕功可說是天下第一了……”

他思忖了一下,便豁然大悟,遂灑開步子,瀟瀟灑灑的走到那坐在樹椿上的老者面前。

他雙手一拱道:“老前輩請了。”

那老者仍然動都沒動的在閉著眼打鼾,彷佛已經入睡,根本沒聽到他說話似的。

他停了停,見老者沒有反應,於是他又作了一揖道:“老前輩您好,晚輩在此有禮了。”

他話一說完,見到仍然沒有反應,心想道:“這等風塵奇人,大都性情怪僻,他也許真不願我打擾他,也說不定,我還是走吧”

於是他又作了一揖道:“老前輩既然不欲晚輩打擾,晚輩就此告辭了。”說完話後,他便起步,待要離去。

那知他才走出兩步,便聽見耳邊響道:“孺子無忍耐之心,不足授以絕藝也!”

話才入耳,他便猛一轉身,但見到那老者仍然垂首坐著打瞌睡,原式不動的打著鼾。

他於是又向前走了兩步,到了老者面前,又作了個揖道:“老前輩……”

那知他老前輩三字方才說完,便見那老者好似嚇了一跳似的站了起來,嚷道:“撈錢鬼?

那一個說我是撈錢鬼?”

李劍銘一見這老者兩眼紅絲布滿,咧開著的嘴,看得出裡面的滿嘴黃板牙,但他仍然作了一個揖道:“老前輩……”

那老者不等他說完,便扯住他的衣裳道:“什麼?你這人說我是撈錢鬼?我費老爹雖是生不逢辰,只靠買豆腐為生,但我也從來都看不起幾個臭錢,你說我什麼撈錢鬼?你可要還我個公道來。”

李劍銘想不到這老者竟會如此,他心想道:“你跟我裝蒜,我可不會跟你一樣,我一定要攪清你的來歷不可。”

他笑著道:“費老爹你誤會了,晚輩只說您是老前輩。”

費老爹一聽,說道:“咦!你怎麼曉得我叫費老爹?”

李劍銘一怔道:“老爹,是你自己告訴我的。”

費老爹方始恍然道:“哦!原來是我自己告訴你的,怪不得我想你怎會知道呢?”

李劍銘道:“老爹,請您放放手好吧!”

費老爹張若大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把手放了下來,說道:“你的身上有刺,碰得我好痛,還有你的這幾根鬍子,我看了也不順眼,好像是長在馬屁股後面一樣的。”

李劍銘一聽,忖道:“這老者真是個奇人,他竟然曉得我這幾根鬍子用馬尾毛所做的,不過他這種樣子,我真不敢領教……”

他說道:“費老爹,你少說笑話,我……”

費老爹兩個眼翻一翻道:“你怎麼?我賣豆腐賣了這麼多年,難道連鬍子和馬尾都攪不清楚嗎?我看你這張臉都是假的,我討厭你!”

李劍銘沉氣,問道:“老爹此言是怎麼說法呢?”

費老爹道:“我費老爹就是這個脾氣,向來不跟假面目的人說一句話。”

李劍銘問道:“老爹你又怎知我是假面呢?”

老者閉上了嘴,搖了搖頭,真個不願和他鄉說一句話。

李劍銘笑了聲,說道:“老前輩你不要戲弄晚輩了……”

老者一聽,怒氣沖天,說道:“你以為說我撈錢鬼,我就會開口說話,嘿嘿,我偏不開口和你說話。”

李劍銘一聽,心裡一樂,忖道:“你這不是已和我說話了,還說什麼不開口,這老前輩真好玩……”

他說道:“老前輩,你這不是開口了嗎?”

老者一聽,輕輕的拍了下樹椿,道:“唉!我明明說不開口的,偏又開口了!”

說到這裡,他望了李劍銘一眼,怒道:“小子,你不老實,想打我費老爹的主意,告訴你,你別看我年紀大,我還是打得過你的……”

他好似想到了什麼似的,頓了頓說道:“今天我沒吃飯,明天,後天,好,就後天這個時候,我好好的吃個飽,來揍你一頓,小子,你有種的,來吧!”

他說完,便氣沖沖的挑起豆腐擔子,佝僂著腰,向前走了。

李劍銘一見他如此,心裡忖道:“他這不是明明叫我後天這個時候來嗎?看來我今天這樣是對的。”

他望了望緩緩走夫的老者,回過頭來,便待返回圓通寺。

那知他頭剛一回過來,便是楞住了,他深深的驚奇著老者的神功

敵情他看到了那原先被老者拍了一下的樹樁,此刻已經變成白粉了,一陣風來,便吹得無影無蹤,地上消失了樹樁的影子。

他想了下,也想不出是誰有這種功力,他忖道:“以我現在的功力,一掌拍下,也可使樹樁變成粉碎,但是卻遠不如這麼細,看來這老者的內功,已經到了超凡入聖的階段了,他是誰呢?”

他想不出來,於是他回過頭去,一看大地上已經沒有那豆腐老人的蹤跡了。

他聳聳肩,起步走回圓通寺去。

他一路走著,一路想著,他想道:“雪紅將要身入空門,我要去救她,慧琴身負重傷,被點蒼掌門救去,也不知是生是死,要我怎辦才好?唉,情孽纏身,叫我遇見慧琴時,要怎樣對她說呢?”

“但我卻發覺我也愛上了雪紅,何況她的身世又是如此淒涼,現在為了我將要削去青絲,我還能坐視不顧嗎?現在這個時間要怎樣分配呢?”

他想了下,決定道:“等到明天時,點蒼掌門還不來的話,那我就赴鍾青的約,後天早晨趕來,看看這個異人會給我些教訓,然後到四川上峨帽山,救劉雪紅下來,再順便到雲南去點蒼,找那掌門人。”

他走到了寺前,從邊門走了進去,那知客僧道:“檀越,有兩位客人在等著落星追魂。”

李劍銘點點頭道:“我知道,現在我就去見他們。”

知客看了看他掛在肋下的長劍,問道:“檀越,佛祖保佑你,打架打贏了,你該謝謝佛祖……”

李劍銘問道:“怎麼?五十兩銀子不夠?又要添香油了?”

知客僧臉上一紅,便靦覥的走了開去,他走了兩步,回頭道:“檀越,方丈在等著你下棋。”

李劍銘點點頭道:“對不起,要他等一下了,我說好話,馬上就來。”

他走進迎賓精舍,一見裡面坐著一個滿瞼鬍鬚,身材魁梧的大漢,和一個矮小瘦削鼠目猴腮的老者。

他問道:“兩位找誰?”

大漢沉聲問道:“你就是落星追魂?”

李劍銘並不作答,他反問道:“尊駕是誰?”

大漢豹眼一睜,裂開闊嘴,吼道:“我是金甲神,今天來要你的命。”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2 21:15:05


第十二章  無形之毒

且說李劍銘在圓通寺的迎賓精舍裡,碰見了一個魁偉的大漢和一個瘦削矮小,鼠目猴腮,頷下長著數根山羊鬍子的老人,他們都是要找落星追魂的。

他問道:“兩位是誰?找落星追魂做什麼?”

那魁梧大漢雙目張大,神光倏射,他沉聲道:“我是金甲神,我要你的命!”

李劍銘一聽,鼻子裡冷哼一聲道:“你以為我就是落星追魂?”

金甲神一楞,他說道:“我想你也不會是落星追魂。”

李劍銘心裡暗笑,他問道:“為什麼?”

金甲神正要回答他的話,那知坐在一旁的那個瘦削老人此時卻陰惻惻地道:“你是,就留在這兒,不是,就替我滾開”

李劍銘聞言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屑地道:“就憑你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糟老頭?”

他說到這裡,哼了一聲道:“今天你身上留點記號再回去吧!”

瘦削老人員眼眯了眯,狂笑道:“我摧心毒魔老骨頭真個硬了,要人替我槌槌……”

他說到這裡,斜著眼睥睨的看了李劍銘一眼說:

“但是有些無名的小輩,卻連替我洗腳的資格都沒有,倒還會口出大言。”

李劍銘聞言道:“正是,正是,有些老不死的骨頭卻不但是要人槌槌,而且還要拆下來洗一洗,不然恐怕會發黴……”

他正說到這裡,突地金甲神悶聲不吭的,揚起他那蒲扇大的手掌,疾若電掣般的往李劍銘身上砸來。

李劍銘動都不動的,單掌一翻,運足功力,迎了上去。

“嘭”地一聲悶響,李劍銘站立不住,身子搖晃了一下,終於向後退了半步,才站穩身子,而金甲神卻是悶哼一聲,身子一連退出二步,方始立定足跟。

摧心毒魔冷冷地“嘿”了一聲說道:“你也吃我一掌看看。”說著,他立了起來,雙袖向前一拂,輕飄飄的發出一股柔和的氣勁,直奔李劍銘撞去。

李劍銘正在驚於金甲神的渾厚掌力,竟然在陽剛之勁內滲有陰柔之氣,逼得自己都站立不住了,他付道:“我剛才擊出之掌,已過至九戍以上的功力了,而他卻好像未出全力,看來他的功夫,要比他三個師弟都強得多了,這是一個強敵……”

那知他這個念頭還沒想完,便聽見摧心毒魔說的話,話聲裡,一大股柔和的氣勁罩了過來,冷森寒冰,腥氣襲人。

他心裡一驚,趕忙一閉氣,雙手揚處,渾身內力湧了出去,嗤嗤聲響裡真氣滿布室內,兜向對方擊來的氣勁,聲勢驚人之至。

摧心毒魔掌勁一出,被對方的無儔內力一撞,便覺手上一震,血氣從手掌上向後倒流,大股窒人慾死的壓力,湧了過來,他禁不住的驚叫一聲,急忙退了兩步,將丹田真氣悉數提起,聚在掌中發了出去。

正在這時,金甲神見到摧心毒魔臉色一青,竟然叫出聲來,他也低吼一聲,手掌連環劈出,洶湧的掌勁,迎上李劍銘擊來的狂飈,劈了出去。

頓時

“轟隆”巨響,三股掌勁撞在一起,室內嘩啦啦的聲音裡,屋隙的灰塵散落得滿屋都是,迷漾蒙的一片,燼是灰土……

靜止了,灰塵也落在地面上。

李劍銘頷下的鬍鬚全部被掌風掃光,他兩道濃眉緊皺在一起,抿緊了嘴,站立在進門入口處,眼睛盯著面前。

金甲神此時卻是環目睜大,虎視眈眈的,全神貫注地注視著李劍銘,他的兩個大手掌放在腰邊,半彎著身子,戒備著李劍銘,恐怕他會騰身進掌,襲擊自己。

而摧心毒魔卻是張開著嘴,在不斷地喘息著,他斜坐在被掌勁掃及,而至斷折碎裂桌椅上,雙眼恐怖地望著李劍銘,瞼上肌肉緊繃著,他頷下的幾根山羊鬍須,已經斷得稀稀疏疏的,只剩下短短的一截。

他重重的喘了幾口氣,突地張開嘴,哈哈大笑道:“落星追魂呀!你今天可是死定了,哈哈,想不到我摧心毒魔竟然替同道立了個大功,哈哈!天下都將知道我摧心毒魔的威名了……”

李劍銘一聽摧心毒魔在狂笑著,他冷聲說道:“你不用狂,若非金甲神不要臉,今天你還有命呀?哼!你們這所謂成名的前輩?呸!無恥之至……”

他話說到這裡,金甲神怒吼一聲,手掌提起,便待出招攻向李劍銘,那知摧心毒魔竟伸手攔阻道:“赫連兄,且慢,他已是隻有一個時辰壽命的人,你跟他計較什麼。”

李劍銘一聽,怒道:“老鬼,你說什麼?”

摧心毒魔陰惻惻地道:“小子,我老實告訴你,你現在已經中了我‘無形之毒’,和‘蠍影螯毒’,不到一個時辰,你就會全身潰爛而死……”

李劍銘怒喝一聲道:“胡說,你這老鬼……”

他話未說完,便被摧心毒魔攔住了,摧心毒魔冷冷地道:“你現在從湧泉穴裡視察一下,無形之毒已經順著你的經脈,往上蔓延;而你背上也經沾上我蠍影螯毒,它……”說到這裡,他好似想到什麼似的,臉色變了一下繼續說道:“嘿,我倒沒有想到你身上穿了軟銅甲,但僅無形之毒,也足以使你活不過二個時辰。”

李劍銘一聽摧心毒魔如此說,他心裡大驚,連忙一留神察視,果然腳底一陣輕癢,整個腳板都是麻麻的,而且有一絲快感傳來……

他連忙一運氣,將腳上穴道閉住,他驚忖道:“聽說毒性愈強,則愈是感覺不出痛苦來,只會有一絲癢麻而已,我怎會中上他的毒呢?要想什麼方法,才能拿到毒藥……”

摧心毒魔慢條斯理地站了起來,得意地道:“你根本不用閉氣,因為我這無形之毒,乃天下三大毒性最強之一種,常人一中,則立即將會死去,像你這種內功高強的人,也只能夠延過一個時辰而已,哈哈!我看你還是認命罷。”

金甲神裂開闊嘴,說道:“尊駕在末見閻王老子之前,若肯將‘落星秘笈’交出,則老子一高興,可以饒你不死……”

摧心毒魔一聽,也說道:“對!你若說出‘落星秘笈’下落,那麼我還可以給點解藥給你,你就不會死去,頂多失去武功罷了,赫連兄,你說是吧!”

金甲神連連點頭道:“對!對!你說的極是,我還可以保證今後我天娛宮的弟子,不再找他,因為那時他已是一個廢人了……”

他們在這裡一搭一擋的說著開心話,李劍銘卻心裡有若刀割似的,因為此時他雖是將穴道閉住,但那癢麻之氣卻仍然在上升著,雖然僅是一分一分的上升,但倒底是遏止不住。他聽著這兩人在冷言冷語的諷刺著,心裡彷佛在滴出血一樣,他痛苦地忖道:“公孫慧琴目前生死不明,而劉雪紅卻要被剃髮為尼,這都要我去救她們的,但我現在卻中了暗算……

呀!還有竹杖神丐老恩人,他的仇,我還沒有替他報,白骨邪魔我到現在還沒有碰見……

我是不能死,我還有這麼多的事要我去做……”

他臉上經過易容後的臉頰,此時在抽動著,一滴滴的汗,在他額上湧現,他腦中思索著要如何在數招內,避開金甲神的威力兇猛的一擊,而抓住了摧心毒魔……

許多的念頭,在他腦際一閃而過,他沉聲說道:“摧心毒魔,今天算我落星追魂倒黴,著了你的道兒,你且說說看,你這‘無形之毒’是怎樣才會使我不及提防下染上的?”

摧心毒曉得意地笑道:“這隻怪你毫無閱歷,活該中毒,告訴你,我是在你未進來之前,將進門的地上遍灑‘無形之毒’,而將牆上也佈滿‘蠍影蝥毒’,你只要距離一寸之內,便會染上,何況你的腳已經踹在地上,自會透過你的鞋子,而侵染到你腳上……”

李劍銘裝作恍然的樣子,他又問道:“假如我剛才沒有踏在地上,我只站在門外,那你還有什麼辦法使我中毒?”

摧心毒魔哼了一聲道:“我摧心毒魔是弄毒的祖宗,要毒一個人還不簡單?告訴你,我另外有一種……”

金甲神聽他說到這裡,連忙插口道:“老弟,你跟他各說些什麼?你那絕活何必讓他知道呢?盡是拖延時間……”

摧心毒魔冷冷的笑了一下,說道:“多過一刻,他的命就短了一截,隨他拖延時間罷……”

他這話還未說完,即見到李劍銘睜大眼睛,怒吼一聲,雙掌緩緩推出,右掌一片青濛濛的氣體翻滾而出,而左手掌心,卻現出了一個晶瑩流轉的紅色印子,紅光暴射而出……

他大聲喊道:“赫連兄,留神”喊聲裡,他運足渾身功力,推出一掌,左手卻飛快地在胸前一掏一揚……

金甲神早就注意到李劍銘的瞼色已經變成兩種顏色:左邊臉頰在轉紅,右邊卻在轉白,他心裡一驚,也是提起渾身功力,師門最覇道的“開山十拳”使了出來,悶哼聲裡,他沉身坐馬,連環交擊而出

一聲有若山崩地裂似的巨大震動,發自室內,頓時整個屋子的大梁被震斷,屋頂塌了下來,牆壁也洞穿了,瓦片,灰塵瀰漫在室內。

李劍銘在屋子塌下的剎那,倒身縱了出來但他的身子卻是一個不穩,摔落地石板地上。

他嘴巴一張,吐出了一大口鮮血,急驟地喘了幾門氣,便掙扎的站了起來,但他的腳卻軟軟的,身子都搖擺不定。

他看看迎賓精舍全部塌了下來,灰塵漫天,使得他禁不住咳嗽了幾聲,他提起手,用袖子擦掉嘴角的血跡,淒涼地笑了笑,正待走回自己室內時。

突地

一陣尖銳的嘯聲和輕微的翅膀揚動的聲昔,起自空中,他抬頭一看,見到自沙塵裡飛來數十小小的黑色的蟲類,快愈急電似的向自己立身之處衝來。

他吸了一口氣,咬緊了牙關,反手至背後拔出長劍,飛快地一揮

只見白光一道,將他的身形緊緊的圍住,光圈之外,那許多黑色的飛蟲,已經飛近了。

李劍銘低喝一聲,飛身躍起,長劍一招“飛星暗渡”抖出無數的劍花,截了上去。

只見劍光閃處,那些黑色的飛蟲,紛紛的落在地上,但是卻有些仍然高高飛起,扇動著翅膀,停在空中。

李劍銘喘息了一下,身子搖擺不定,他用手綽著長劍,抬頭看著飛在他頭上的小蟲,他身上的汗,已經浸溼了衣衫,但仍然在繼續不斷的往下流……

他覺得自己的身體裡,有一種疲乏的感覺,那一絲癢麻之氣,已經在他提起真氣,劈出神功時,而迅速的到了他的大腿。

他心裡明白自己真氣消耗過鉅,而且毒液侵入體內,影響著真氣的運行,故而現在已不能施出威力最大的一招“落星繽紛”了,眼看著這些小蟲,還盤迴在頭上,也不知是何毒蟲?

他正在盡力調和真氣,將穴道閉住,不讓毒氣很快的蔓延上來時,突地見到那殘梁土堆裡,鑽出了一人,緩緩的走了過來。

他頓時心裡大驚,忖道:“金甲神有護身盔甲,我竟然都忘了,待他一走近,那我就完了……”

他焦急得兩眼赤紅,幾乎要噴出火來,但是卻無法可施……

眼看著金甲神怒吼連連,在一步一步的走了過來,他突地腦裡靈機一動,頓時他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他飛快地伸手到懷裡,掏出一個玉盒,將那半截參王塞在嘴裡,盤膝坐好,運起功來。

立時一股涼爽、甘醇的液體,流進肚裡,馬上變成一團暖熱的氣團,向四肢百骸散去……

正在此時,他突覺頭頂嘯聲一急,尖銳的風聲,向他身上刺來

他大喝一聲,將心神一分為二,右手長劍抖出一大圈光弧—,將那些黑色小蟲圈在劍光之內,只見劍光倏一暴漲,已將那些小蟲絞得粉碎,一片腥血,灑落在他周圍一丈之外。

驀地

一聲長嘯裡,兩道人影自寺外躍了過來,快愈疾風電掣。

風聲一停,兩個人倏然的直立在李劍銘身外二丈之處,左首一個瘦高者見到他地上的小蟲屍骸,說道:“哥哥,這人功夫真個高強,竟會把這種‘蛾蛭’,殺得精光的……”

他右首的那個矮胖者,聞言不服道:“這不過是它們的主人已經死了,不能控制它們,所以不能靈活的飛翔,才會這樣的,你不看那人坐在地上嗎?看來他是已經被咬上了。”

瘦高者一聲,辯道:“你難道沒看到這些屍骸這人身外一丈,可見他的劍圈竟能達到一丈……”

矮胖者哼了一聲,說道:“天下還有什麼劍法能超過我海南劍派的‘孤獨劍法’?”

他這話才一完,便聽見一聲冷哼,發自那盤膝而坐的中年漢子口中,眼見那坐著的漢子緩緩的站了起來,手裡綽著長劍注視著他們的身後左角之處,竟好像根本沒有看見他們似的。

他們兩人齊都一驚,回首一看背後,見到一魁梧的大漢,帶著滿臉凶煞憤怒神氣,一步一步的走了過來,每一步跨出,地上都留著一個深深的足跡,威勢驚人之至。

瘦高者驚詫的說道:“這人內功真個高強,莫不是落星追魂?”

瘦高者不相信地道:“就憑他站都站不穩!”

他話還未說完,便被矮胖者給擱住了,說道:“現在我們躍開,看著他們先鬥個勝負,然後我們可收漁翁之利”說著,他們兩人躍了開去站在牆邊,看著這邊的即起的爭戰。

李劍銘靜靜的站著,他堅強的屹立在堂前,等待著那即來的打擊,他兩眼射出了憤怒的眼光,注視著金甲神,但心裡卻飛快地忖道:“現在我體內的傷勢已被仰止住了,而那毒性也停留在腿上沒有上升,只要找個地方,用我本身的真火必能化煉掉這毒”

這時金甲神已經走到距他一丈之外的地方,站定了,沒有再向前進。

李劍銘看到了金甲神的左臂,他心裡付道:“我原先奇怪我這兩種神功合壁,必能產生一種威力無儔的旋力,當之者無不傷殘,而金甲神雖有冑甲護身,但也會受傷才對,但他還有力量過來。……敢情他確實是左臂已經摺斷了,而他也必定受到極嚴重的內傷,否則他也不會一步一步的走過來了”

他正想到這裡時,金甲神喝道:“落星追魂你這小子有種,竟在身中無形之毒後,還能發出那種強勁的掌力,你告訴我,那可是落星秘笈上的武功”

敢清他從未見到如此威力的神功絕技,故而也不禁由衷的誇獎了李劍銘一下,同時也想知道這種功夫是否落星秘笈上所有的。

李劍銘聞言後,點了點頭,也沒有出聲。

金甲神怪吼道:“那麼你現在把落星秘笈交出來,我可以告訴你配製解藥的藥方”

李劍銘嗤之以鼻,他不屑地道:“我落星追魂縱橫天下,從未受人要脅過的,這點小毒又耐得我阿?”

金甲神道:“你根本不知道,這無形之毒乃是要在一個時辰後發作的,一發作即立刻全身潰爛而死,但在一個時辰內,卻沒有什麼感覺,你現在是死定了,若是你不把落星秘笈交出,跟我換解藥方的話。”

李劍銘聞言,心裡感慨地忖道:“這人真是貪得很,到了這種地步,他還要想得到落星秘笈”

他現在根本沒有料想到,那站在一旁的黎山雙雄,此刻也是在盤算著怎樣才能得到落星秘笈,而致於一直在旁觀戰,欲享漁翁之利。

且說李劍銘冷冷地說道:“你現在看看你自己吧!你已為我神功所傷,左臂都斷了,你還想什麼落星秘笈?你趁快走吧!否則我照樣的要得了你的命。”

金甲神聞言,怒吼一聲,跨開大步,便向李劍銘走來

這時,那黎山雙雄中的那個瘦削老二說道:“哥哥,這大漢現在要走到蛾蛭的血上了,他不知道這蛾蛭奇毒無比,一染上,將會立即瘋狂而死,我們要不要警告他?”

老大說道:“不必了,我看他也是個強敔,不若讓他死去為妙,反正那落星追魂已經中了無形之毒,很快的就會死去,現在他的功力必定減弱至還沒有原先的一半,我們一上去,定能制服他的。”

老二一聽讚道:“哥哥,你真聰明”

老大得意地笑了一笑道:“本來我的腦筋就不錯嘛!”

就是他自認是聰明,而至

而海南劍派也從此一級不振,這是後話。

且說金甲神向前跨了兩步,已經踏上了那地上的小蟲的屍骸上,沾得他兩腳都是血腥,但他仍然毫不在意的往前走來

他只走出兩步

只聽一聲痛苦的狂噑發自他的口中,他張開了嘴,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齒,一口便將自己嘴唇咬住,咬得嘴唇皮出血,汨汨的流了出來。

他左臂已斷,但是右臂卻一使勁,將身上衣服撕了下來,露出裡面穿著的金色盔甲他用手槌著自己的胸膛,兩眼突出,睜得大大的,臉上肌肉在痛苦的抽搐著。

兩隻腳拼命的往地上踢,踢得地上的石板都碎裂成無數的石塊飛起,但他卻仍然在踢……

李劍銘駭然的看著金甲神,他驚詫地忖道:“這些黑色小蟲怎麼這樣毒?他僅不過走了兩步路,便已經中毒,而至於這樣痛苦,看來天下的毒物真個不少,而我身上的無形之毒也不知道是否能夠驅出體外”

就在他想著這事的時候,那個金甲神卻已經全身睡在地上,翻翻滾滾,用力的扯著自己的鞋子,用嘴咬著自己的腳,那條已經斷了的左臂,此時在石板上的崎嶇不平的稜角上磨得都看到了一根白骨,血肉糊得滿地都是,滿地的汨汨鮮血,逐漸向外面滲去……

李劍銘看得心裡發毛,慘然不欲再看,他別轉頭去,見到那站在牆邊的兩個人,卻依然無動於衷的看著在地上反覆翻滾,慘號悲噑的金甲神。

他心裡不禁一怒,忖道:“這兩個人的心是鐵石做的嗎?看他們這付樣子,又不知道是那個地方鑽出來的野蠻子。”

此時金甲神已經把自己的腳趾頭咬了下來,右手的手指,往地上挖下,將石扳挖得一條條的小糟,而他的手指也就變禿了,指甲翻轉……

一會兒

金甲神聲嘶力竭的叫道:“殺了我吧!落……星追……魂,你殺了我吧!”

李劍銘慘然的看著他,咬緊了牙不說話,他簡直不敢再看這副慘無人道的情景,他暗中誓道:“只要我不死,今後我碰到弄毒的,我—定要殺了他,毫無憐惜的”

金甲神痛苦的喊道:“求求你,殺了我吧”

但他見到卻沒有人來殺他,於是他怒吼一聲,躍高二丈,整個身子頭下腳上的,往地上一撞。

只聽“噗”的一聲,他已經整個腦蓋骨碎裂,慘噑聲裡死去了,七孔滲出黑血……

李劍銘無言的搖搖頭,自言自語道:“人世間盡有許多事情,是此死還要痛苦的,這種痛苦有精神上和肉體上的,身受者竟寧願一死,卻也不能。唉!但我怎能舉劍殺一個像他這種沒有抵抗力的人呢?……”

突地

他看到那原先站在牆角的兩個人,竟躍到金甲神身邊,彈了一點藥粉在他身上,便彎腰剝起他的金甲來

李劍銘大喝道:“住手”

他神威凜凜的向前走了兩步,戟指罵道:“你們有沒有良心,眼看他這樣死了,你們還要毀他的屍,剝他的衣服”

黎山雙雄一聽,齊都回過頭夾,那矮胖的一個,冷冷道:“你神氣什麼?你也是馬上要進棺材的人,有什麼好神?”

李劍銘一楞,繼之仰天大笑道:“哈哈,我落星追魂在江湖上只有取人之命,從沒有人敢如此狂的,無知小輩,你沒命了!”

黎山雙雄老二一聽,狂道:“小爺沒有問你要起落星秘笈來,你倒在小爺面前賣狂,呸!

你已經中了無形之毒,還想活不成?”

他話剛說到這裡,李劍銘暴暍道:“嘿嘿,我道你們真個膽大包天,原來是曉得我已經中了毒,哼!小子,你也沒命了。”

他雙目倏張,神光畢露,瞪著黎山雙雄暍道:“小輩!報上名來?”

黎山雙雄見到他這等威勢,面面相覦了一下,那矮胖的一個說道:“小爺羊宮,系海南黎母峰獨孤客之徒,你聽清楚了,到閻王老子那兒不要說錯了。”

那高瘦的一個,傲然的道:“小爺羊商,你也記清楚點,在鬼門關前等我好了。”

李劍銘此時心裡怒極,煞氣凝聚眉間,他緩緩說道:“好!你還有沒有話說了。”

羊宮說道:“聽說你有一本落星秘笈,趁你死前交出來給小爺”

李劍銘點了點頭道:“好,我就讓你看看落星秘笈”

他這個笈字剛一說完,便大喝一聲:

“殺!”

喝聲中,他飛身一躍拔起空中,手中長劍一招“飛星晤渡”,“嗤”地一聲急驟劍嘯,長劍顫出數溜銀光,劍尖已經罩住兩人胸前“天池”“將台”“七坎”等要穴。

黎山雙雄正在驕傲地耀武揚威之際,突地眼前銀虹暴漲,胸前已經被對方劍尖罩住,他們齊都一驚。

急忙縮胸吸腹,分向兩邊撤了開去,身子轉側間,肩上長劍已經撤在手裡,只聽“嗆嗆”

兩聲,兩雙藍汪汪的閃光,走遍鋒,詭絕異常的分刺李劍銘左左一兩脅“期門穴”,的是狠辣非常。

李劍銘一見對方變招迅捷,劍路大異中原之劍法,他哼了一聲,手腕一掄一揮,腳下“天星步法”施出,劍上湧出漫天劍氣,已將兩人圈住。

黎山雙雄長劍出手,即失敵蹤,頓時眼前一花,冷森森的劍氣,有若排山倒海似的將他們全身罩住,那股氣勁壓得他們的鼻孔都幾乎透不出氣來。

兩人心裡大驚,不約而同的,勾了一個半弧,反手斜刺一劍,脫出這個無邊的光幕裡。

李劍銘“飛星暗渡”的變勢一出,便已將兩人圈住,他待要施出殺手,倏變第六招威力最大的“落星繽紛”之際。

突見兩人劍尖同樣的刺出一劍,竟從劍上產生兩種迴旋的氣勁來,刺穿自己所佈之劍脫身而出,他心裡驚道:“海南劍派竟然深懂兩儀之理,而創了這麼一招絕技,真個不可輕視。”

他立時長劍一收,斜置當胸,左手雙指搭處,把劍柄扶正,指向上空,兩眼目光炯炯的凝視著黎山雙雄,體內真氣緩緩的運行,不讓腳上毒性往上騰昇。

羊宮投來驚怒的一眼後,他摸了摸頭上被削去的發頂,臉上顏色頓時一變,他看到了羊商衣衫下襬已被劍刃給截去一塊,掛在身上隨著風飄來飄去。

他將手中長劍往下一切,唱道:“孤獨一劍”

那羊商將長劍往天上一舉,接著唱道:“天下之雄”

李劍銘望一著他們兩人,臉色甚是沉重,他忖道:“據黃伯伯在古洞中說過,我的‘追魂十二巧打’是由海南劍派的劍術脫化而來的。

而海南劍派的劍術一向是以兇狠毒辣,詭異怪絕為宗,而且他們對於毒藥也都甚是擅長,現在看他們的這兩枝怪劍,竟然是浸過毒的,而且纖薄小巧,甚是能夠發揮他們的威力……”

這時羊宮手中長劍橫橫一削,唱道:“劍光飛閃”

羊商將長劍往下一削,唱道:“武林俱寒”

“寒”字一完,兩道藍色光芒,經天而起,半空之中,兩枝長劍一個交擊,“嗆”地一聲輕響,無數的藍花倒灑而下。

李劍銘突覺當空一陣腥風,藍光閃處,重逾泰山的壓力,壓了下來。

他大暍一聲,長劍斜斜一舉,“劍定中原”之式發出,劍尖所指之處,那無匹的壓力分向兩邊壓下,打在地面之上,頓時石板面上一片灰粉,深深凹進數分。

而他的劍尖也一連的點在對方兩枝劍上,兩人的身子立時向上一彈,分躍在地上,距離李劍銘約五尺之外站好。

羊宮腳才落地,便長劍輕揮半弧,整個身子滑向右邊遊走,而羊商也是輕揮半弧踏著碎步向左邊遊走。

兩枝劍合成一個大的圓弧,頓時光芒一合,便將李劍銘罩在裡面,劍上藍色光芒吞吐之間,絲絲之聲,響自四處八方,空氣中一股股的氣旋,迴旋激盪。

李劍銘長劍連連刺出“飛星暗渡”“星月爭輝”兩式,一十八個劍式,已自將己身護住,將劍芒擋出六尺之外。

他心裡驚惕著對方的劍上所湧出的束縛之力,竟是如此強韌,故而體內真氣源源而出,長劍莊嚴肅穆的使出落星九式之絕頂劍學。

一剎那間,他已繼續使出第三招“雲星閃爍”,至此,劍勢已將兩人的身子圍住,圈在他的劍光之內。

他“雲星閃爍”已經使用,正待使出第四招時,突地小腹一痛,丹田之氣頓時受阻,毒氣蔓延而上,因而他的劍勢也是一頓

黎山雙雄劍法雖是厲害,奈因本身內力不夠,根本不能發揮“孤獨劍法”之威力來,故而十招一過,便覺得滯手滯足,手中長劍未能使滿一招,只得護身自保,因而這“孤獨劍法”

雖是厲害,但卻受制於落星九式的開頭的一二招,這若是孤獨上人來此看了,非要氣得吐血不可。

要知這孤獨上人,乃海南劍派數百年來的唯一奇才,他天資穎悟,而又嗜武若狂,故而能夠以堅定的毅力,將海南的劍術,習得爐火純青,而更青出於藍。

待到他掌有海南一派後,曾來中原擦到落星天魔,兩人在衡山之頂決戰兩日,孤獨上人方始垂首下山,但他的身上卻沒有帶上絲毫傷痕,故而江湖上只知道他是落敗了,但都不知道他在第幾招上落敗。

因為向來找落星天魔鬥劍的人,也都是身受創傷而回,唯獨孤獨上人竟全身而敗,故而海南一派之劍術,遂此更為人所知。

逮至各派圍攻落星天魔時,亦曾邀他參加,但是他卻推辭不應,未到中原來參與此一盛事。

其實那時他卻正在五指山上苦思破解落星九式之劍法,故而直到落星天魔失蹤之後的數十年,他都沒有到過中原。

後來,他確實創下一手“孤獨劍法”,為了專門破解落星九式之用,他死後,將門派之掌門交給黎山獨孤客執掌。

而黎山獨孤客也就將這手“孤獨劍法”加上一著雙人合練的劍陣,蓋此種“孤獨劍陣”

雙劍合璧,則能增加更大的威力。

不過黎山雙雄的功力淺薄,根本不是李劍銘的對手,本來用來尅制落星九式的劍注,竟反被落星九式尅住。

他們在李劍銘長劍之下,臉色都變了,正在懊悔著兩人的鹵莽,以至於現在騎虎難下,被困於對方劍圈之內。

但突地覺到束縛一鬆,對方竟然無端端的一頓,空門立時大露,劍光也是一斂。

羊宮一向聰明鬼詐,他看到李劍銘眉頭緊皺,嘴唇緊抿,滿瞼痛苦的表情,他心裡一喜,忖道:“他身上的無形之毒此刻大概已經發作,故而才會如此。”

於是他悶聲不響的斜兜一劍“海蝠翻翅”,手中淬毒藍劍,滑一半弧,走偏鋒的刺到李劍銘足太陽膀胱經的“上膠”“下膠”兩穴,左手揮掌拍向李劍銘背心“命門穴”。

而羊商一覺劍勢一鬆,於是他也是一招“海蝠斂翅”,劍走輕靈,刺到李劍銘足陽明胃經上的“天樞”“外陵”兩穴。

李劍銘小腹一痛,頭上一暈,劍勢立時一慢,他僅停了一下,便覺兩縷劍風,襲到自己身上,形勢甚是危急。

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他吸了一口氣,怒吼一聲,上身向右一側,長劍“刷”的一劍“無常倒頭”反撩後面來劍,左手掌勁凝聚掌心,住外一掄,拍向羊商頭部“百匯穴”上。

“啊!”一聲慘叫,發自羊商口中,他的手中長劍刺在李劍銘胸前,頓時一折為二,而李劍銘拍出的一掌,卻結結實實的打在他的頭上,直把羊商整個天靈蓋都拍得粉碎,登時倒地了帳。

而李劍銘的股上,也被羊宮手中長劍刺中,痛得他悶哼一聲,“無常倒頭”的劍式一兜一撩,已將羊宮長劍格飛。

他一個反身,咬緊牙關的,欲待手刃羊宮,但他方一回身過來,卻深深的震懾住了,他兩眼瞪得老大的,看著一幕慘景。

原來那羊宮長劍一出,已經快若迅風的刺中李劍銘後股,而他的左手一掌,也正好打在李劍銘背心之上。

那知他手掌運足功力拍下時,卻正好拍到了李劍銘的軟銅甲上,那根根的利剌,深深的刺進了他的手掌,而那原先沾上的“蠍影螯毒”,卻趁著他手掌拍中的剎那,傳到了他的手掌裡。

一陣痠麻掩過了他的手掌刺穿的痛苦,他的左手立時麻木起來,“蠍影螫毒”循著他的血液,很快地往心臟流去。

他左掌一麻之際,手中長劍已被李劍銘格飛,待至他方要退後時,突地左臂痛苦痠麻之感覺使得他全身都動彈不得。

他拿起左掌一看,只見上面無數的小孔,從裡面流出紫黑色的血液,而整條左臂立時變為墨黑,腫大得像冬瓜似的,渾身骨骼好似被人用小刀挖刮一樣,而又好似無數吸血小蟲爬進他的心裡……

他恐怖地張開了嘴,急促的喘著氣,豆大的汗自他頭上滴落,臉上青筋一根根的崩起,他顫抖著道:“我……我中毒了,我……”

他一個矮胖的身子,盡在哆嗦著,嘴唇立時變成紫色,兩眼射出恐怖,哀求的眼光看著李劍銘,他舉步艱難地顫聲道:“救救我……救救我……”

他向前走了二步,便雙腿一軟,摔倒地上,但他仍然顫聲喊道:“你救……救我……你也中了我的‘蝙穴之毒’,我……我……有解藥……”

李劍銘望著他那火紅佈滿血絲的眼睛,說道:“我也沒有解藥,這並非是我自己下的毒,而是摧心毒魔的‘蠍影螯毒’。”

羊宮啞聲驚恐地喊道:“啊!‘蠍影螯毒’……”

他說到這裡,便狂吼一聲,噴出一口鮮血,垂首死去了,他的兩隻手,硬生生的挖進了石板內,左臂紫血仍然有若泉湧似的,汨汨冒出……

李劍銘看到地上有著一截舌尖,他悚然忖道:“他竟是受不了這毒液攻心的痛苦,而到齧舌而死,看來毒性真強。”

他這個念頭才一想完,突地股上被刺傷之處一陣麻痛,夾著腿上的一陣入骨的刺痛,使得他站都站不穩了,一跤便摔倒地上。

他知道自己藉若抑止毒傷的參王的功效,已在自己一連串搏鬥之後,血氣運行過速而至仰止不住,讓兩邊毒血衝了上來。

他喃喃道:“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慧妹呀!雪紅呀……”

於是他體內兩股毒性一陣衝激,使得他失去知覺了。

他倒在地上,手中的長劍已經被壓得一折為兩斷,掉在他旁邊。

地上倒了三具屍體。

如果連他算在內的話,那麼該是四具了。

但是他會死嗎?

我想他是會死的,因為他身上已經中了“無形之毒”和“鯿穴之毒”這兩種卻都是天下三大毒類的一類,中者無不立即死去的,他能免嗎?……

※※※

彷佛是很久很久了。

又過了一會兒……

李劍銘終於從一個惡夢裡醒了過來,他覺得自己小腹之處,有一團冰冷的東西,陣陣的寒氣從肚臍處透了進去,到了丹田,與腹中燥熱的真氣凝聚在一起,很是舒適。

他閉著眼睛,浮深的呼吸了一下,立時,一股潮溼而帶有些微香氣的空氣,湧進他的肺裡。

他詫異地張開了眼睛,只見他是睡在一週四面都是石壁,關得密不透風的土房子裡。

他轉動了一下身子,忖道:“這是什麼地方?我又怎會到這裡來呢?”

他想了一下,方始想到自己是在圓通寺裡,和那金甲神,摧心毒魔拼鬥時,中了“無形之毒”,後來又被毒劍刺傷,中了什麼“鯿穴之毒”,而至於昏倒過去。

他詫異地想道:

“我不是中了兩種巨毒嗎?怎麼不會死?難道他們的毒物對我失效了不成?而參王竟也有如此大的功效?嗯!奇怪!”

他想了一下,覺得小腹有一團冷氣,於是他伸手摸了一下,發覺到正是那劉雪紅送給他的碧綠玉馬,此刻因為褲帶鬆了,所以掉落在肚臍旁。

他將玉馬拿在手裡,竟又覺察不出裡面有什麼冷氣透了出來,他詳細的端詳了一下,發覺這個玉馬腹中竟然是鮮紅的,好似裝著什麼液體似的,在幌幌蕩蕩,他想道:

“我一向都沒有注意這玉馬竟然是腹裡中空的,但這馬腹中,為什麼會有紅色的液體呢?”

他正好想到這裡的,突然小腹燥熱之氣上湧,一團麻痛的感覺迅速的佈滿了小腹,他心中一驚,趕忙跌坐地上,盤膝運功,抑止毒性竄動。

他舌抵上顎,意守丹田,一股純陽真氣,緩緩的升起,行遍四肢百骸,然後將小腹的那股毒性抑下,逼在小腹之一角。

他重重的呼了口氣,方待站了起來,但是那毒性又衝破了真氣,向四外散了開去,趕忙又運氣逼了回去。

就這麼一下,使得他想到了一件事,他忖道:“原先我有玉馬放在腹上,不須運功抑止毒性蔓延,但是現在一放鬆,毒氣在小腹中又竄散開去,而且現在好像兩種氣性凝合在一起一樣,竟且更加厲害……”

於是他拿起玉馬,又放置在小腹肚臍之處,緩緩的將真氣運回丹田,看看有何發展。

玉馬放在腹上,便立即寒氣大發,向腹中透去,而他也覺察到腹中的毒氣,一縷縷的從皮膚中透出,彷佛是被玉馬吸去一樣,又彷佛是被玉馬抑住在腹中,這連他都攪不清楚。

他好像覺得沒有什麼不適了,於是他這才站了起來,打量了這四周一下。

他只見這屋子的四角播著許多封好的罎子,地下陰溼得很,石板上都長了許多的苔蘚,黑黑的一大片。

地上擺了一塊木板,木板頭邊插了一束香棍子,香灰散落在地上,室內空氣仍然是有一股檀香之氣,頭見這並不是很久的事。

他走到角落裡,看到了那些罎子上面貼著封條,寫著某某和尚的法號,顯然這裡面是裝著骨灰的。

他呸了一下,自言自語道:“真晦氣,竟然把我當作死人一樣的,放在這裡。”他想了想,忖道:“那麼,這裡是廟寺了,我且上去看看。”

於是,他掀開了門板,探頭出去看了一看,見到頂頭之上,有一個窗子似的,好像緊閉似的,旁邊都留出一條縫來,但卻沒有什麼光線透過來來。

他忖道:“看這樣子,這該是寺裡的地下室了,而且現在大概已經天晚了,所以連光線都沒有,幸而我久居洞穴之內,夜眼早巳練成,才能看得清楚,這頂離這兒大概五丈左右,我倒還可躍上去抓住頂上的一個鐵釘,再揭開蓋子出去。”

於是他一提氣,拔身一躍,便待抓住頂上的一根鐵釘。

但是,他身子才躍起僅三丈左右,便覺小腹一震,整個五臟六腑都好像翻轉過來一樣,一陣劇痛刺入骨髓,丹田一口真氣再也提不起來了,直向四處竄去。

他“哎喲”一聲,便摔落下來,跌在潮溼的地上,摔得他眼前金星直冒。

他吭了一聲,便用力盤好雙膝,行起坐功來,但是,此時那原先的一股純陽真氣,再也不能凝聚了。

他覺得身上的腑臟都好似被毒性侵蝕了,而丹田中的真氣循著經脈竄去,滯留在那兒,收都收不回來。

他緩緩的吸進空氣,盡力的想將這些竄散的真氣凝聚在丹田之中。

好一會

他全身都出了汗,溼透了衣裳,頭上的汗珠,一滴滴的往下落,流過了眉毛,滲進眼裡,使得他覺得一陣刺痛。

他悲哀地往木板上一躺,曲時作枕,望著頂上,他深深的嘆息了一聲,忖道:“我現在已經完了,一身的真氣,再也凝聚不起來,現在我能夠發出的內力,僅不過是原先的二成而已,若是出力過度,我又將昏了過去,不省人事了。這毒物好毒呀!竟然深聚在腹中,將經脈都塞住,以至於現在真氣渙散,再也收不回來了,現在我又由不平凡的人,而變成一個平凡的人了……”

一念想到這裡,他痛苦得兩手握緊,牙齒將下嘴唇咬住,竟禁不住呻吟起來。

的確,一個不平凡的人,若是在一刻之間,突然覺得自己已喪失了那分力量,而變成平凡的人,那他真好像覺得生命破剝奪掉一樣的悲痛,他一定會痛哭失聲,哀號著自己的不幸,除非他具有非常堅忍的毅力。

李劍銘就是如此,他遭受到許多打擊,許多磨難,但他卻從未哭過,他咬緊了牙關,忍受著命運對他的鞭撾,將眼淚吞回肚裡,故而他能從幾次死亡的邊緣裡,逃出了生命,而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但是,現在他又失去了他那不平凡的力量,他要忍受著這種得而復失的痛苦,以及身體上的傷痛。

他痛苦地忖道:

“我現在雖然體內的那株參王的藥驗沒有消失,但是盡在毒性的威力之內,根本不能回聚丹田,否則若有一人,以無上的功力,使我把毒性驅去,那我的內力,將更為精純,只是現在那裡有這種人呢?”

他躺了一會兒,覺得自己這樣不是個辦法,所以他站了起來,打量了四周的牆壁一下。

他摸了摸壁上厚厚的苔蘚,用手掌刮下一大片來,看到了石壁,以及壁上的石質,他用手指壓了壓,一出勁,便挖出一塊碎石來。

他忖道:“現在我若躍高一丈多,然後用手指插進壁裡,那麼只要運換幾口氣,便能夠到頂了,幸好這個牆壁年代過久,而且石質變質,所以能夠用手指插進壁裡……”他想到了這裡,抬頭望了望頭上,打量道:“這段距離,大概還可以勉強上去,不過也許要先調息一下,讓這些殘餘的力量,凝聚得更加多些……”

於是,他盤膝坐在地上,又用起功來。

好一會,他吁了口氣,站了起來後,擺好架式,輕喝一聲,整個身子拔起一丈有餘。

趁若身子將要落下之時,池右手五指箕張,一出力向壁上插去。

只聽噗的一聲,五指已經插入,他的整個身子掛在牆上。

他吸了一口氣,勢子毫不怠慢,左手伸出,又同樣的插進壁裡。

如此一連換了幾口氣,他終於到了頂。

他僅僅上升了這麼段距離,便氣喘連連,頭上汗水不住下滴,他悲痛地忖道:“我剛才只要一縱,便可達六丈之高,現在這五丈的距離,竟使我累成這個樣子,唉!……”

他掛在牆壁上休息了一下子,便右腿一出力,身子一個蕩動,便將蓋在頂上的一塊木板踢開。

“叭噠”一聲,木板倒翻而起,淡的清光映了進來,風,也呼地一聲,鑽了進來。

李劍銘一個翻身,便躍上了地上。

他揚起了手臂,深深的呼吸了口新鮮的空氣,然後把蓋子蓋好,再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環境。

他見到這是寺內的空院裡,旁邊一大堆柴,左側是一間毛廁,看來這倒是個柴房。

於是,他走出了柴房,抬頭望了望天上,只見有幾顆星星,偶而透出了雲層,露出一些微弱的光芒。

天上,一片片的雪花,飄落在地上。

飄落……

在地上……

他忖道:

“我是今天上午昏迷過去的,難道已經過了五個時辰了嗎?現在看來來都快子時了……”

他這個念頭沒想完,見到一個黑影碰碰撞撞的走了過來。

他只見是個小和尚半閉著眼睛,右手拉著褲子,左手掩著衣襟,不讓寒風吹進懷裡,聳起個肩,衝了過來。

他一面走,一面嘴裡嘟嚷道:“今天多喝了幾杯熱茶,便把尿都急出來了,真他媽的,這麼冷,還要從熱被窩裡鑽出來上毛廁。

真他媽的那些混蛋,有夜壺也不借一下,說什麼撤一泡尿要交十個銅板給他,那有這樣敲竹槓的,明天我找個石頭,把它敲壞了,我們誰也別用……”

他說到這裡,突地肩膀撞上一人,他眯開了睡眼,說道:“那一個師兄也來上毛廁……”

他這個廁字還未說完,便看清了是一箇中年的大漢,靜靜的站在自己面前,他認得這正是和老方丈下圍棋的那個李施主。

所以他立刻堆著臉笑道:“李施主,你上廁……”

他說到這個廁字時,突地想起昨天下午,正是自己把已沒有呼吸的李拖主的屍首放在地下室裡,而這時怎又會看到了呢?

他頓時臉色大變,嚇得一陣顫抖,兩條腿登時軟了下來,他顫抖地道:“阿彌陀佛,觀世音佛,如來佛,我的彌勒佛,我的地藏普薩佛,你把這個鬼抓回去吧!你們保護我……”

他的牙關直在打戰,因而說話根本不清楚。

李劍銘靜靜的站著,看看面前這個小和尚在攪什麼鬼,他又好氣又好笑道:“這真是迷糊蛋,竟把我當起鬼來了,或且看他到底怎樣。”

且說這小和尚一見唸佛竟失了靈,於是他嚇得雙腳都軟了下來,他雙膝一跪,哀求道:

“鬼爺爺,鬼施主,鬼大爺,鬼老子,你饒了我吧!我只前天偷喝了半口狗肉湯,不!只用舌頭嚐了一點………鬼祖宗,鬼施主,你饒了我,你要抓我,先抓慧根師叔,是他殺的狗………”

李劍銘一聽,嘿了一聲,一手就把這小和尚後領提了起來。

那知小和尚身子一被提起來,身上便滴呀滴的,漏出水來,李劍銘一看,見到地上一大堆尿,敢情是小和尚嚇得把尿都嚇出來了。

“鬼大爺,前天我把你拖到了地下室……”

李劍銘道:“你說前天,那麼今天是什麼日子了?”

小和尚顫聲道:“今天是初二了。”

李劍銘失聲道:“初二?糟糟!那青衣人約我………”

於是他把小和尚摔在地上,躍起出牆,去趕那青衣人的約會去了。

而這個小和尚,竟然嚇得過度而至於昏過去了。

雪,停了。

風,靜了。

月亮,從雪朵後探出了笑瞼,俯視著這銀白的世界。

淡淡的光輝,好像水銀似的,流得滿地都是,遠望過去,一片皓白。

這時,從遠處緩緩的走來了一個人,他的影子,被月光拖著長長的,倒映在他背後,一步一步的踱了過來。

他的身影修長,步履從容,看去甚是飄逸,瀟灑,但只可惜他的臉上蒙著一條面巾故而根本看不出他的面貌來。

他走近了這個土堆後,站定了身子,四處打量一下,喃喃道:“人呢?”

他摸了摸臉忖道:“幸好易容藥沒有掉了,所以才能回我本來面目,等下我可揭開面巾和他認識……”

他這念頭才一想完,便聽見一聲琴聲響起。

在黑夜裡,這聲琴聲聽來更是清晰,但是他卻分辨不出,這暗中彈琴的人,倒底是在那裡。

因為這響琴聲彷佛來自遙遠的地方。又彷佛是近在眼前一樣。

他正在感到奇怪,想去找找彈琴者是誰時。

一聲冷峻的聲昔道:“你可是落星追魂?”

李劍銘道:“是的,不錯,尊駕何人?”

那聲音哼了一下,說道:“你且聽我一曲琴音,然後你才有資格問我是誰?”

李劍銘一聽,也哼了一聲道:“我落星追魂什麼都不怕,還在乎你什麼琴聲不成?你彈吧!”

他傲然的說道。

暗中的那人冷冷的嗤笑一下,便沒有聽見聲音了。

李劍銘正在想為什麼沒有聽見聲音之際,突地,一縷細微有如蚊叫似的輕響,從那遠遠的天邊響起,接著婉轉柔和的琴聲,有若仙樂似的,從空氣中飄了過來。

那股溫柔的琴音,彷佛化為情人的細語,使得他眼前一變,好像是處身在當年,和公孫慧琴在金龍堡裡的情景一樣。

公孫慧琴深情款款的對他說著多少情話,那一縷縷的情絲,從她的眼睛裡射出,纏在他的身上,纏在他的心上,使得他嚐到了愛情的甜蜜,嚐到了女性的溫柔……

倏地

琴聲一變婉轉之音為哀怨,傷情,那縷縷的情音,從琴絃上飛起,傳進李劍銘耳裡,有若冷冷的惡語似的。

他彷彿看到公孫慧琴受到重傷,倒臥在雪堆裡,一片鮮血,染紅了她的存身之處,她在呻吟著,在哀號著,在企望著他去救他,企望著他給她溫暖,讓她臨終之前能夠安然的躺在他的懷抱裡。

但是

他卻根本沒有想到她,只想到了另一個女孩子,眼看著她眼睜睜的喘著氣,流著血,顧都不顧她的死活……

因而她呻吟著罵著他的薄倖,罵著他忘了以往那些甜蜜的情景,罵看他狠心………

他到此不禁痛苦地喊道:“慧琴你在那裡?你在那裡?我沒有忘記你,我要去救你……”

但他一這樣叫,另一個美麗的影子,在他面前跳動。

那是劉雪紅呀!那個痴心的女孩子,為了他而被削髮為尼的女孩子。

她跪在蒲團上,兩眼含著淚水,在低頭為他祈禱著平安,兩手數著念珠,過著那古佛青燈的寂寞日子。

他很清楚的看到了她頭上青絲盡去,上面有若六個鮮明的戒印………

他哀傷地叫道:“雪紅,雪紅呀!你不要那樣,我馬上會去救你的……”

倏地

彷佛他的父親,帶著滿身的血跡,流著血淚來到他的面前,戟指罵道:“不孝的逆子,我為你而犧牲了我的生命,而你卻只顧想到女人,根本沒替我報仇。

你想想我好痛呀,我身上都是傷痕,我從深崖上跌了下去……”

他哭著喊道:“爸!爸!你原諒我!”

他全身撲倒地上,淚痕溼透了面巾,他用手把它扯了下來,低著頭哭泣著。

琴聲一個轉折,已變成高昂激厲,彷佛無數的鐵馬金戈,在戰場上衝殺著,一片喊殺之聲,馬蹄翻飛,帶起一大片血肉,旗旆在陽光下,急驟地移動著。

鼓聲隆隆的急響,無數敵人的長戈插進了軍士的胸裡,接著一片哀號……

他兩眼淚珠湧出,全身都在顫抖著,熱血在急速的沸騰著,心臟加速的跳動,他喘著氣,跑上前喊道:“殺!把敵人殺退,還我大漢江山………”

倏地眼前一變

一片荒涼的沙原,一片白骨,一片……

自己的親人已經死去,家園已經破碎………

他大吼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躍起高高的,摔落在土堆上,昏死過去了。

琴聲,停了。

—聲嘆息的聲音………

一個窈窕的影子,從土堆後走來………

於是

接連著一聲驚叫。

於是

又停了。

夜色濃了,更濃了………

一片烏雲,飛了過來,掩住了月亮。

頓時,大地又是一片黑暗。

寒風呼嘯而過………

野犬狂吠著………

樹枝顫抖著………

※※※

黃昏。

炊煙縷縷的,自每個屋頂升起,嫋嫋的扭動了幾下身子,便隨著涼風飄蕩開去,以至無影無蹤………

接著,又是一縷縷的升起………

飄散開去………

飄散………

屋內,已經點上燈了,照耀著大地,一片光亮,情如白晝。

大廳,一個長者手裡捧著一杯茶,正在和一個年青的書生在談著話。

他說道:“早晨據阿福到圓通寺裡探聽消息的結果,那落星追魂已經失蹤了,寺裡一個小和尚說,他步子蹌踉的走出了廟門後,到現在還未見回來,恐怕十有九的是死定了。”

年青書生沉吟了一下,說道:“這可不一定吧!他身懷絕技,怎會這麼容易便死去呢?”

老者道:“老弟!你這就不明白了,要知那摧心毒魔的毒功,天下聞名,中之者無不當場斃命的,何況又加上三十年前那已名震江湖的金甲神,以及海南劍派的兩個能手,他還能不中毒死去?除非他已修成了活神仙,否則他決難擋得了這四個高手的圍攻的。”

年青書生問道:“據你說那圓通寺裡的迎實精舍,已被一種不知是何名的掌功震塌的?”

老者道:“嗯!不錯,那些和尚挖出來一個屍體,見到已是全身骨骼,都根根折斷,尤其是有一股焦臭之氣傳來,生像被燒過一樣,而落星追魂並非以火器而聞名於世,故而我敢說那是一種威力極大的神功。”

年青書生皺眉道:“天下的各種神功,如佛門的菩提神功,以及道家的一口先天真氣所凝聚的罡氣功夫,還有本派的‘烈陽功’,等等,都不是能發出本身真火,而致於摩擦空氣,產生熱力,而致震死的,那他的功夫是那樣精深?威力竟如此之大?”

他說到這裡,頓了一頓,繼續說道:““不過,你說他中了摧心毒魔的毒呢?”

老者喝了一口茶,說道:“江湖上誰都知道摧心毒魔的毒功厲害之處,故而大都不願惹他,而他也就更加驕傲自大,自以為功夫高明,所以身上常帶了一塊五毒門的令牌,那面令牌上面鐫著保有人的姓氏,故而曉得他是摧心毒魔。”

年青書生詫異道:“五毒門?怎麼我從未聽過有個什麼五毒門呢?”

老者道:“當年我行走江湖之時,曾聽過在苗疆一帶有個五毒門,後來不知怎麼遷到秦嶺去,以後江湖上就很少看見過五毒門的弟子了,若非看到那面銀令牌,那我也不知道摧心毒魔是五毒門的。”

年青書生點點頭,又問道:“那麼金甲神和那兩個海南劍派的,你又怎麼曉得呢?他們也是被落星追魂掌功震死的?”

老者道:“那金甲神為河套天娛官的守宮四大神魔之第一位,身穿一件金甲,神威凜凜,三十年前曾出現過江湖上數次,享有極盛之威名,不料這次卻死得這麼慘。”

年青書生道:“怎麼個慘法呢?”

老者道:“他的整個頭顱都破碎了,而左臂整個臂上的肌肉都磨光了,只剩下一條白骨,全身滲出紫黑色的血液,唉!真是慘極了。”

年青書生道:“這麼說,他是中毒而死的了?”

老者點點頭,說道:“豈但他是中毒而死,那海南劍派的黎山雙雄,也都中毒而死。”

年青書生一聲,睜大了眼睛,問道:“怎麼?他們也是中毒而死?難道落星追魂也擅用毒不成?”

老者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說道:“這個我到現在還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不過他們兩人,一個是手上中毒,另一個則是整個天靈蓋都被劈碎,身上也是滲出黑色毒血……”

年青書生道:“那麼地上都是毒血,碰上了豈不是會中毒?”

老者道:“老弟,你說的不錯,圓通寺的和尚,為了收屍,一連死了八個人,方始把那些人火化了。”

年青書生道:“那麼落星追魂怎麼了呢?”

老者道:“當時落星追魂已經沒有什麼氣息了,所以和尚們就把他抬著放在以前堆骨罈的地下室裡,預備第三天再葬,但不料他又活過來了,卻幾乎把一個小和尚嚇死了,到現在將近五天了,還躺在床上沒有起來。”

年青書生點了點頭,說道:“那麼他就在五天前的那個晚上走出寺外,便沒有下落了?”

老者說道:“以後就根本未見他的蹤影。”

他捧著茶杯,湊到嘴上,喝了兩口茶後,又繼續說道:“就在他失蹤的次日清晨,少林掌門,率領慈字輩的老和尚,來到圓通寺去找落星追魂,但已經找不著了。

所以他就令他本門弟子,那金龍堡的堡主俊郎君打聽落星追魂下落,一連兩天,諸葛輝雄派出兩百餘名堡丁,都沒有找到有關落星追魂的絲毫下落,所以只得回到少林去了。”

年青書生道:“這些消息,你怎麼知道的?”

老者呵呵笑道:“我什麼事情不知道?你要知道我的綽號叫做順風耳呀!何況我是圓通寺的大施主,問個一兩件事,怎會不知道呢?”

年青書生道:“你既然無事不知,那麼你也知道落星追魂的出身來歷!讓我聽聽。”

老者一聽,張開了嘴楞了一下,尷尬地道:“這個……”

年青書生哈哈笑道:“這下可給我問倒了吧!哈哈。”

老者將茶杯放在茶几上,手捻長髯,說道:“嗯!你問的這個問題,確實是很難的,天下大概沒有幾個人知道他的出身來歷,有些人說他姓李,有的說他姓黎,有的見到他是年青書生,有的說他是中年大漢………總之,他的本來面目倒底是什麼樣子!沒有一個人真正曉得的,當然他的來歷也沒有人曉得了。

不過!依我的猜想,他跟那五年前失蹤的巧手追魂是有些關連的。”

年青書生笑道:“不管怎麼說,這下你這塊金字招牌,可是砸定了。”

老者大笑道:“砸在你點蒼掌門人謝宏志的手裡又有什麼關係,反正我人老臉皮也老了,再也不會紅了。”

“點蒼掌門也完了,天下的武林將都知道,落星追魂向點蒼掌門挑戰,而點蒼掌門卻龜縮起來,不敢應戰,也不知道會把我說成怎麼一個人了,唉!初進中原就是如此,真個痛心之至……”他黯然的低下頭,重重的在腿上拍了一下,好像很是遺憾一樣。

老者聞言,安慰地道:“我說掌門人呀!你也不必難過,現在落星追魂若是死了也罷,若是不死,那麼以後盡有機會找他的。

何況你現在是為了救一個人而致於失約,這有什麼關係?”

謝宏志道:“我這次施出內功,替公孫姑娘療傷,幸而她曾服用我‘鍾靈石乳’,所以我真氣消耗的較少,只要七天就能夠恢復過來,否則到了現在還不能好呢!”

老者道:“老弟我佩服你,這麼年青就內力這等渾厚,怪不得能當點蒼掌門了。”

謝宏士謙虛道:“那裡,老哥哥你說的太客氣了,我這次來到中原竟然空手而回,真是非常遺憾”

他話還未說完,老者一臉正經的說道:“誰說你是空手而回?”

謝宏志一楞,他問道:“你這話什麼意思呢?”

老者道:“你這次來到中原,至少可以得一個美人的心,公孫姑娘又是美麗,又是賢淑,足可以當得了掌門夫人的大位了。”

謝宏志一聽,臉上頓時一紅,他連忙制止道:“老哥哥,你別瞎說好罷,給公孫姑娘聽見了可不是………”

他話未說完,老者哈哈大笑,打斷了他的話,笑著說道:“呵呵,現在還未成親,倒先怕起夫人來了,真個是標準丈夫!”

謝宏志臉上掙得通紅地,輕聲道:“你說話小聲點好吧!我們根本沒有這事,你這樣說……”

老者道:“我這樣說怎樣?昨晚你吹了一晚的簫,難道我不知道你的心裡的念頭呀!老弟!

要知道這種事,你老哥哥可是過來人,對於你們這些年輕的人,心裡所想的我還不知道嗎?

你還想騙得過我?”

謝宏志道:“我曉得也騙不了你,不過我雖是很有意思,但公孫姑娘……”

老者一聽,說道:“老弟!這你就不對了,你不去追她,難道還想她倒過來求你不成?”

謝宏志兩眼望著前面,茫然的說道:“這不是這麼說,我對公孫姑娘非常佩服,而且非常尊敬,她在我心目中是一個仙子,是一個純潔而美麗的仙女,我仰慕她,但是我不敢接近她,因為我彷彿意識到她已經有了愛人,而且她又是那麼的專情,那麼的………”

老者搖搖頭道:“好了,老弟,你別再說這話了,我告訴你,依你這種想法,你永遠都得不到地,你一輩子光棍定了。”

謝宏志兩眼疑惑地看著老者,問道:“這話怎說?”

老者大模大樣的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潤了潤喉嚨,說道:“現在你乖乖的聽著”

謝宏忐瞼上帶著企求的臉色望著老者,神情甚是焦急。

老者用手拂了拂長髯,咳嗽了一聲道:

“女人,本來就是女人,她是被人愛的,而不是被人瞭解的。你不能把她當做天上的仙女,你不能幻想她是多麼的高貴,多麼的偉大,多麼的純潔,而致於連碰都不敢碰地一下,連望都要站在遠遠的地方望她。這樣,你心裡的自卑感加深了,因而也就愈增加對方的高不可攀,到最後,你仍然是你,你只能眼巴巴的望著她投入別的男人的懷抱裡。”

謝宏志搖搖頭道:“難道女人不要人尊重的嗎?”

老者說道:“誰說女人不要尊重?我只是說你要拿她當一個女人來愛她,而不要拿一個神來看她,因為這僅只是你的幻想罷了,而幻想永遠不能實現的,若是你不腳踏實地的去做的話。”

謝宏志想了想,又說道:“我初下點蒼,根本不知道要怎樣才能接近她,怎樣才能跟她在一一起玩玩,而她對我也是好像冷冷的,只不過偶而帶上些笑容……”

老者聞言,說道:“嗯!這就對上了,你要知道女人本性裡,對男人都有一種防範的心理,恐怕男人與她接觸,會不懷好意似的,所以只得裝成冷冰冰的,把本來的面目上,蒙了一層矜持的外衣,等到她與你相處久了,她曉得你的為人,曉得你不會對她有什麼危險了,那麼,她自會把這層矜持的外衣脫去,露出真面目………”

謝宏志問道:“要怎樣才能讓她如此呢?”

老者道:“你別急嘛,讓我慢慢的告訴你。”他深深的呼吸了口氣,繼續說道:“情感是由相處中產生的,的確,時間是產生情感的第一要素,而且時間也是培養感情的唯一法寶,要經得得起時間考驗的愛情,才是真正的愛情。”老者說完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

謝宏志問道:“老哥哥,你有什麼傷心事?”

老者似乎沉湎於往日少年時的情景裡一樣,他茫然了一下,輕聲道:“往事不堪回首,舊夢已經成空,唉?挽不住那逝去的韶華,帶不回昔日的歡樂……”他說到這裡,方始悚然一驚,說道:“啊!你說什麼?”

謝宏志見到他這樣子,心知他必有一段傷心的往事,故而才會如此失神,聞言僅笑了笑,說道:“沒有什麼,你繼續說罷!”

老者看了他一眼,沉聲道:“老弟!要知人生亦只不過彈指而過,你須要把握現在,來好好的享受你的生命,不要讓歡笑溜走,不要讓愛情在你一個疏忽之際走得無影無蹤。

要知道:少年人追求愛情,老年人回憶愛情。

你若是現在不去追求的話,那麼你在老年時,便沒有什麼可以回憶了,那時,你才會為現在在的浪擲生命而感到悲痛……”

謝宏志看著他,點了點頭,彷佛他已經能夠了解到這句話裡的真意似的。

老者兩眼茫然的望著前面,輕聲說道:“春蠶到死絲方盡,臘炬成灰淚始乾,數十年來,我已經瞭解了真正的感情,但我卻再一次空憶逝去的感情了……”

他兩道深沉的目光,自言自語地說道:“……當時,又豈不是我……,紅姑怎麼會這樣……對我……,但你可想到我等了你二十多年……,不知你現在怎麼樣了?………”

他說到這裡,老淚滂沱,用手掩著瞼,哭泣起來……

謝宏志看到他這樣,他只怔怔的凝望著他,彷佛自己心裡受到什麼感觸似的,他輕聲吟道:

“……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春蠶到死絲方盡,臘炬成灰淚始乾……”

他想了一下,失聲道:“啊!原來愛情是如此的辛酸呀!是如此的苦……”

“是的!愛情本來就是一杯淡淡的甜味後帶了濃濃的苦味的苦酒,老弟,你怕嘗嗎?”

“不!我有這個勇氣來嚐嚐它”謝宏志堅決地說著。

老者端起了茶說道:“我祝福你乾了這杯苦酒後,能覺察到裡面的甜味”

謝宏志也端起茶几上的茶杯說道:“我相信這股甜味能夠供我一生來品嚐。”

老者朗聲道:“對!沒打苦的,那能嘗得出甜味?何況這是能令人深深沉醉的芬芳的醇酒呢?老弟,來!我們以茶當酒乾杯。”

說著,他們兩人將杯子裡的茶,一乾而盡。

謝宏志皺了下眉頭道:“茶葉也吃在嘴裡,真是沒味”

老者拂了拂頜下長髯,把須上茶水拭去道:“我吃了廿多年的茶了,每次都連茶葉都吞下去,也都沒有什麼感覺,你還怕什麼不好吃。”

謝宏志看著他這樣,心想道:“這老哥哥真個樂天,剛才他還那樣悽苦,為以前的往事,而悲傷著,但現在例也好好的,看不出來。唉!時間也可以磨鍊一個人的性情,也只有時間才能使得一個人逐漸成熟,不僅思想上或者身體上。怪不得師父他們能夠心若死水,從不為任何驚心的大事情,而致激起波瀾,因為他們的理智已經完全控制感情了,閱歷經驗增多了,對於世事的看法自能漠然……”

他好像覺得自己不是那麼在山裡看著白楊,聽著流水,傍著青柏的小孩子了,他不會再吹著簫,逗著那裡的小動物玩的小孩子了。

他高興地忖道:“我已經十八歲了,我長大了,至少,我已摸到了人生的門邊……”

他繼續忖道:“那麼現在我也瞭解他的心情了,以及他為什麼叫做劉憶紅的原因了,原先我還奇怪為什麼他取了個女人的名字,原來是如此………”

人,往往是如此的,當—件偶然的事到來時,或者他經過某一個時期時,他會感觸到自己在這剎那間成熟了,長大了,不再像以往那樣幼稚,因為,整個的人生觀也將因而改變。

劉億紅說道:“現在我們繼續剛才的話題,我先告訴你,若是你要想得到一個女孩子的歡心,你必須先要使她不討厭你,以後使她對你發生好感,再其次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後,自然情感產生了,這是一般所謂的程序了。”

他望了望謝宏志,繼續說道:“不過,往往一對男女會在一種特殊的情形下,發現他們彼此相愛了,這根本沒有經過時間,以及一般普通的‘程序’,只是雙方心靈感應……”

謝宏志問道:“就是雙方一見面,心裡自會有一種突然的情緒產生,而致於認為對方是自己的心絃的最好的彈奏者。而第一面的印象,是非常重要,彷彿有一種很久就已經認識的感覺……”

劉憶紅點點頭道:“對了,就是會有這種感覺,你若能真正的能從對方眼裡,讀出她的心聲,那麼這就是……”

謝宏志道:“………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哈哈,我知道了。”

劉憶紅道:“你現在有機會可以在這裡多住幾天,儘量多利用時間接近她,儘量的使她感到快樂,讓她忘了以前的傷心事……”

謝宏志道:“我這幾天在密室之內,行功運氣須人扶持,所以師侄和袁信要去找落星追魂,我都不叫他們去。

當然更不知道公孫姑娘這幾天的情形了,老哥哥你且說說看,她有什麼痛苦……”

劉憶紅道:“她這天臉上冷冷的,眉尖老是皺在一起,偶而聽到一聲嘆氣,在喊著一個人的名字………”

謝宏志急道:“喊誰?”

劉憶紅道:“她喊著一個叫銘哥的人……”

謝宏志懷疑地道:“銘哥?咦!是誰?”

倏地,一陣碎步傳來,從外進來一人。

他們兩人一見,登時站了起來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2 21:16:08


第十三章  往事茫然

且說順風耳劉憶紅和點蒼掌門謝宏志在大廳之內談話之際,突然聽見一陣碎步之聲傳來,只見門簾一掀,走進一個淡裝美人來。

他們一見立即站了起來,劉憶紅說道:“公孫姑娘,你人好了?怎不多休息一下呢?”

公孫慧琴淡淡的笑了笑,斂袵道:“劉莊主您好,我聽說掌門人已經好了,所以來謝謝掌門人的大恩……”

謝宏志一聽,臉上微紅地說道:“姑娘不須客氣,些許小事,何足掛齒。”

公孫慧琴道:“掌門人冒生命之危險,為我療傷,又以鍾靈石乳為我固本培元,如此大恩……”

他話還沒說完,謝宏志道:“公孫姑娘,你若如此說,我真是汗顏無地了。”

劉億紅笑嘻嘻地道:“好了,你們少客氣了,否則有話都說不完了,坐罷,站著像什麼樣子。”

他看到他們坐好了了,於是叫道:“阿福!倒杯茶來給公孫姑娘。”

公孫慧琴輕啟櫻唇問道:“劉莊主,張叔叔他們到那裡去了?”

劉憶紅道:“他們因為聽說少林和武當兩派,現在併合起來,找尋落星追魂的下落,而停留在郭村沒走,好像要發生什麼事似的,所以去看看,等會大概就回來。”

公孫慧琴哦了一聲,說道:“劉莊主,你們剛才談些什麼事,這麼高興,現在我一來了,你們倒不說下去了……”

劉憶紅一聽,呵呵地笑了一下道:“哦!原來是這事啊!我們倒也沒有說什麼,只是聊些小事……”

說到這裡,他想了一下,又說道:“剛才謝老弟要問我為什麼取名做劉憶紅的原因,我正要說,而姑娘你就來了,現在你可要聽?”

公孫慧琴微笑一下,說道:“這個我正要想問問老莊主,還有您的這個綽號……”

劉億紅看了謝宏志一眼,說道:“正是,我本身為什麼叫做順風耳的原因,也就在這裡了,謝老弟,你們現在聽我從頭說起,也許我的故事能夠讓你們有一些啟示。”

他端起茶杯,暍了一口茶,咳了一聲,便說道:“我本來叫劉如冰,我是山西太原府的人士。我的祖父、父親在朝中都有很大的威望,先祖曾做到吏部尚書之職,而家父也曾任先朝江南布政使司之職,故而我家可說是世代書香,而我也是官宦之後……”

他說到這裡,一個老人家將茶杯放在茶几上,說道:“小姐,請用茶。”

公孫慧琴道謝一聲,便全神貫注著聽劉億紅說著他的身世,因為她再也想不到面前坐著的老人,會是一個出身世家的官宦弟子,於是她想這裡面一定有個非常動人的情節,所以凝神傾聆。

劉憶紅平靜地說道:“我很小的時候,家裡人就開始請個先生,教授我經史子集,而先父也對我寄以非常大的期望,總希望我能繼承先人的遺志,而在朝為官,把我劉家的聲望發揚光大。”

“但是那裡想到,我卻是本性頑皮,而不喜唸書,從小開始就喜愛拿刀拿槍,而經常偷偷的跟護院武師,學了幾招“大洪拳”和一些什麼“楊家槍”,“太祖棍”等的一些花拳繡腿。”

“於是我的膽子更大了,經常在外惹事生非,帶著一些打手,到街上去打人,到窰子館去玩姑娘……”

“唉!總之我吃喝嫖賭樣樣都來,天下的惡事都給我做盡了,現在想起來,真是……”

他搖了搖頭,唏噓了一下,便又繼續下去道:“我仗著父親的勢子,胡非亂為,一直到了我二十一歲時,我才猛然的覺悟過來,不!應該說是受到了一個人的影響,所以我才痛改前非……”

“現在我記得清清楚楚的,那年夏天我二十歲時,我們家花園來了一個老園丁,和他的一個女兒,他們把那座花園整理得非常美麗,每天都有一大籃的花送到屋子裡來,而那送花的就是那老園丁的女兒俞怡紅。”

“本來,我是從不到花園去的,也根本不曉得花園裡添了一個園丁,但是那天將近黃昏,我從外面回到家裡,跑到花園去採一些花,想去送給百花園的小桃,因為小桃是她們園子裡,最紅的一個姑娘,而她又是非常喜歡好花,所以我為了討她歡喜,便想到花園裡去採些名貴的花送給她。”

“那知我到了花園裡,卻根本沒有采一枝花,我只怔怔的站在花園旁的走廊上發楞,因為我發現了一個比花更美的女孩子,站在園裡修剪花木,天上的紅霞映著她的臉頰,那落日的餘輝灑在她的發上、身上、手上,令人看來她全身都揚溢著聖潔的光……”

“啊!那時她真漂亮呀!我相信世界上最美的形容詞,也不能把她的美,形容出萬分之一,那時若非我還有知覺,我真會以為她是夢中的仙女,那時,我真是整個心都在顫抖了,我幾乎不覺是在人間……”

他的話是這樣的富有感情,所以謝宏志聽了,彷佛覺得真有一個美麗的姑娘站在園中一樣,是那樣的美麗,聖潔,於是他看了一下那在默默出神的公孫慧琴,心裡忖道:“她豈不是也很高貴、美麗?在我的心中,她豈又不是天上的仙女?啊!每一個年青人,對於他所愛的女孩子,都會認為是天下最美麗的……”

劉憶紅兩眼茫然的盯著牆上,夢幻似地說道:“那時我不知道怎的,竟然不敢上前去問問她只盡在呆呆的望著她,好一會,她彷佛也發覺到有人在盯著她,所以她抬起了頭”

“她看到了我目光炯炯的望著她,臉上登時一紅,只瞧了我一眼,便回過頭,走回小星去了。”

“我一見她竟然都不多看我一眼,頓時心裡一沉,沮喪得幾乎要哭出來。”

“那知她姍姍的走了兩步,便又回頭看了我一眼,大概她被我站在那裡傻氣的模樣,所以噗赫一聲,笑了出來。”

“我一見之下,立刻心神恍然,全身飄飄欲飛,從此之後,我就不到窰子館去鬼混了,因為我已經開始厭倦了那些俗氣的女人,我的心裡只有一個她了……”

我經常的呆在家裡,經常的幫忙俞老頭澆水,剪花,也經常的和她在一起談笑,我還曾經施出我的‘輕功’,替她捉蝴蝶,而一頭栽進池塘裡,惹得她笑得都彎下腰來……”

“那時我媽也不管我,因為只要我不到外面去闖禍,在自己家裡,和一個下役之人調笑一下,有什麼關係?所以我幾乎每一刻都和恰紅在一起。”

他咳了一聲,喝了口茶潤潤喉嚨道:“有時,愛情自然會從信任、敬重、和友誼中產生。

我和她相處了約半年之久,終於有一天我們發覺,我們已經深深的相愛了。”

“愛能遮蔽一切,可以原諒一切的罪惡,在愛的教育裡,我覺悟、懺悔、改造、所以我在那時已經完全的是一個好人了,而她也原諒了我以前的荒唐……”

“那時我父親年事已大,所以告老還鄉,回到山西原籍去,而俞老爹,也就隨著我們一道回去。”

“一路上我們都非常平安,一直到了山西境內,我們卻遇上強盜了,那裡曉得那時卻是仗著他們父女兩人,把那股山匪給趕跑的。”

“從此我才曉得俞老爹是終南門下的一個弟子,而他的女兒,也是獨傳得他的全部武功。”

“我記得那天她是使出‘越女劍法’,將三十多個強盜都砍得東倒西歪的真個是神威凜凜,所以我就磨著俞老爹,教我武功。”

“而也就在那時,我娶了怡紅,這個我的雙親也都不再反對了,因為他們的命都是怡紅救的,自然不會再多加阻擾了。”

他說到這裡,看了看傾聽他說話的兩人後,嘆了口氣道:“本來我早就知道怡紅她是非常妒忌的,她的性格是外和內剛,雖然平常非常溫柔,但實際上卻是很剛強,然而我愛她,所以我並沒有看重這點,因為我相信愛情和妒忌是同時產生的,妒忌和懷疑愈大,愛情也就越熱烈,所以我對她的妒忌,僅僅一笑置之,或者讓她明白了,事情也就很快的過去。”

“我們結婚六年,過了一段非常美麗的光陰,生了一個兒子小冰,生活非常愉快,只不過那時我的雙親和岳丈也都逝去了,所以屋子裡顯得較為冷清一點,其他我們都是非常高興的。”

“哦!我還沒有說我那時已習得我岳父的一身功力,又依照他老人家的囑咐,投在河南懷慶陳家溝太極陳的門下,作太極門的關門弟子,學習天下聞名的太極劍,其時,是每半年回去一次,跟怡紅住個半個月,也就又同河南,情感仍然很好……”

“那時我師父恰好有個女兒,年紀此我小一點,但我可要叫她師姐,她不知怎的,對我彷佛很有好感,時刻照料我,而我也是拿她當我的姐姐一樣的看待,雙方感情相當的好,不過那只是一份純真的感情罷了。”

“待至我藝成回家,她還做了個鏢囊給我,要我留個紀念,而我也就只好收下了,那裡知道這麼一收下,竟使我們夫妻活活的拆散了,直到現在,將近廿年的光陰了,我們都沒有重新見面……”

他眼眶裡浮現了淚水,顫聲道:“愛情的領域是非常的狹小,它只能容得下兩個人生存,絕對不能有第三者加入。它的眼睛裡,是容納不了一顆沙子的。”

“我那時回去,怡紅已經又懷孕了,並說希望是生一個女孩,可以叫她小紅,而她卻常常說再多生幾個男孩,取個一冰、二冰、三冰、四冰的名字,讓一屋子都是冰……”

“那裡曉得有一天,怡紅替我收拾鏢囊時,卻發現了上面繡著師姐的名字,於是,她開始發起脾氣了,逼問我是否和師姐有什麼不乾淨的事,我既然沒有做出這事,當然矢口否認了。”

“到我發誓否認後,她便也相信了我,不再和我鬧下去,但是就在我們和好後的兩天,我的師姐來找我了”

他說道這裡,公孫慧琴禁不住的驚叫出來了,而謝宏志也是搖了搖頭,因為他已經可以猜出下面的結果了。

劉億紅看了他們一眼說道:“現在你們兩人,一定可以猜想到是怎麼樣一個結果了,不過我還要說的是,怡紅確實是太好了,實在倒是我對不起她。”

“我師姐是要到江湖上行道,所以來探望我一下,但是她卻因為沒有什麼顧忌,所以行動也彷佛隨便了點,而怡紅也就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了。”

“她在我師姐面前,根本沒有表示什麼,仍然是有說有笑的,然而等到三天以後,我師姐告別走了,她的脾氣就開始發作了。”

“我們吵了一架,我記得吵得好凶呀,連我們的孩子小冰都嚇得哭起來了,於是她就搬到西院去住,不再理我了,而我卻因為受了氣,也不理睬她,準備也讓她發覺她自己的過錯,來向我道歉。”

“因而我們雙方都賭氣互不理會,這樣繼續了四天,我天天以酒澆愁,看都不看她,而她也根本不踏進東院來。”

“有時我會想到她身上有孕,應該由我道歉,求得諒解,但是一種男性的自尊支持著我,使我低不下氣來,而另一方面,則又是因為我想這下若不好好的教訓她,使她以後不再老發脾氣,老是找我吵,那麼今後日子裡麻煩大了,所以我幾次腳步跨進大堂,又走回到東院來。”

“到了第四天早上,我一覺醒來,便發覺枕邊留下一封信,我一看,心裡知道不妙,所以連忙拆開來看。”

“只見裡面寫著“永不再見”四個字,別的什麼都沒有了。”

“我心裡一慌,趕忙到西院一看,果然她已將小冰帶走了,別的什麼東西都沒有帶走。”

說到這裡,他嘆了口氣道:“從那時起,我開始懺悔著自己的任性,未能取得她的諒解,以致於由於雙方的負氣,而各走極端,害得好好的一對夫妻就此分開了廿年。”

“唉!廿年來,我四處找她,並且我不管任何事,都想辦法打聽,希望能夠找出一絲線索,此後我僱有數百個線人,分佈在全國各地,打探任何方面的消息。”

“因而這些年來,我對於武林的大小事情,都瞭若指掌,所以博得個順風耳的綽號。到了前年,我自覺年紀大了,所以我才將以前的房產賣了,在這兒買下一個莊院……”

謝宏志問道:“老哥哥,我原先不知道你年紀多大,但現在發現你只有四十多歲,但是為什麼滿頭白髮了呢?”

劉憶紅嘆息地搖搖頭道:“老弟!你該聽說過伍子胥一夜白頭之事吧!我經過這廿年來的良心責備,心神交疲,怎能不白髮蒼蒼呢?”

他望了他們兩人一眼繼續道:“這廿年來,也不知道她到了哪裡,還有我那孩子小冰,也不知道怎麼樣了,但最使我掛念的,還是她腹裡的嬰孩!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的,但我卻沒聽說有什麼女孩子叫劉小紅的,只不過最近聽峨嵋派有一個劉雪紅的,跟落星追魂有一點關係,被山上抓起來了,我曾經派人去打聽,現在尚無迴音。”

“現在,你們該知道我為什麼叫劉億紅的原因了吧!”

他含有深意地輕聲道:“男女之間,千萬要能夠互相瞭解,不要因為一時的忿怒,而導至於悲劇,因為愛情的結果,若不是喜劇便是悲劇,而一般年青人,卻往往是以悲劇收場的。”

“要知道青春只有一次,稱心的愛情也只有一次,千萬要把握住這種機會,不要驕傲,不要放縱,否則後悔就來不及了。”

“就像我這樣,只因為一時的負氣,以至於情天生變!恨海泛波,現在只是日夜懺悔著自己的愚笨和無知。”

“廿年來,我天天記住她在我離開河南陳家溝習藝時所說的:“‘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這句話,到現在我卻已瞭解了愛的真正意義,但是時間卻太晚了。唉!春蠶到死絲方盡,臘炬成灰淚始乾……”

他說到這裡,茫然的沉緬在往事的回憶裡,而公孫慧琴卻是低著頭忖想著,她咀嚼著這句話:“青春只有一次,稱心的愛情也只有一次,千萬要把握這個機會,不要驕傲,不要放縱,否則後悔就來不及了……”

她心絃一震,忖道:“啊!我一生只愛一個人銘弟,他現在在那裡呢?他又是為什麼要對我那樣呢?他一定誤會我了。”

“我一定要找到他和他解釋清楚,到底我的年紀也此他大一點,何況他的性格是那樣的剛強,我應當找到他的,我應當幫助他……”

謝宏志靜靜的看著自己的腳尖,偶而抬起頭來,看了一下在沉思中的公孫慧琴,便又立刻低下頭來。

他的思緒紛亂極了,他企望著愛情,他又害怕著它,他盡在回味著劉億紅的話,所以也沒開口,屋裡一片寧靜。

靜得連一根針掉落在地上都聽得到……

驀地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一個大漢匆忙的跑進廳內,他見到劉億紅,叫道:“莊主”

待他發覺兩人在座,所以又把要說的話嚥了下去。

劉億紅自沉思中醒了過來,他心神一定道:“有什麼事,你說好了,沒有關係的。”

那大漢道:“少林和武當聯合之師,遇上了丐幫的長老森羅絕丐,而致於為了落星追魂之事一雙方衝突起來,森羅絕丐擊敗七名兩派好手之後,為武當的玄清子打傷,現在丐幫幫主飄渺酒丐,已經聞訊將可於今晚趕到郭村。”

“另外昨日清晨金龍堡主和崆峒長老殘梧子為了一把斷劍,跑到圓通寺去找老方丈要,那知正在逼問之際,落星追魂趕到,僅僅三掌便將殘梧子劈死,而金龍堡主也在落星追魂掌下斷臂而逃,聽說還是落星追魂手下留情呢!”

他這話一出。屋內之人齊都大驚,謝宏志一驚問道:“落星追魂?真是落星追魂?”

大漢答道:“是的,絲毫不錯,是落星追魂,他還報了名呢!”

謝宏志問道:“報名?他可是叫黎雲?”

大漢道:“不!他親自說他叫李劍銘”

他一說到這裡,公孫慧琴,心裡一震,她驚悚地問:“李劍銘?他是什麼模樣?”

大漢道:“聽說他是一個年青英俊的俠士,全身穿著白色的衣衫,他還說要殺盡天下的惡人!”

公孫慧琴一聽,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她顫聲喃喃道:“銘弟,這是真的嗎?他會是落星追魂,會是他……啊!銘弟”她的臉上一陣蒼白,竟然昏了過去。

劉億紅連忙把她扶起,說道:“這落星追魂可能是她的素識,也就是她病中連連呼出的銘弟。因為她剛病好,心情過於激動,所以昏倒了,現在只要等到她休息一會兒,便會好的。”

謝宏志哼了一聲,他恨聲道:“李劍銘!哼,落星追魂!咱們等著瞧吧!”

劉憶紅喚來丫鬟把公孫慧琴扶進房裡休息,他對謝宏志道:“老弟,不須傷心,我們等下就動身到圓通寺去,看看是怎麼回事,而後趕到郭村去,看丐幫和少林武當之鬥,落星追魂是否會去。”

“到那時你就可以大發神威了,讓天下英雄都知道點蒼掌門的名號。”他頓了頓問道:

“老弟!你可有把握打敗落星追魂?”

謝宏志星目放光,他恨聲道:“我一定要以本門絕藝!把他打敗!”

劉憶紅道:“好!老弟,我們休息一下再走吧!”

於是謝宏志點了點頭道:“現在我去看看公孫姑娘。”

劉憶紅道:“記住,不要在她面前提出落星追魂”

謝宏志頷首道:“這個我知道的。”說著,他便逕自入內。

劉憶紅看著他的背影,嘆了口氣忖道:“也許他這下會失敗了,不管戰場上或者情場上。”

※※※

白茫茫的。

清晨,有著霧,濃濃的霧。

霧中的人影,淡淡的。

靜止,久久的靜止,連冷風都輕輕的躡著足,惟恐驚醒了人們的好夢。

它望著樹下的兩個親�的影子,笑了……

現在我們可以看清楚樹下的情形:

一個年青英俊的少年人,背倚著一株已經光禿了的大樹,閉上了眼,安靜的睡著了,他緊眠著嘴,眉頭微皺,彷佛夢裡曾有什麼拂心之事,困擾著他似的。

在他懷裡,一個全身翠綠,嬌小美麗的女孩子,含著花朵似的笑靨,也舒適地睡著了,她的鬢髮隨著輕輕的徽風,拂著他的下頷,一隻纖手放在他身旁的一個古琴上,五指還是按著琴絃,而另一隻手卻放在他的寬濶的胸前。

在那面古琴旁,遠遠的一副黃光閃閃的銅甲,擺置在地上,銅甲上的利刺卻有一部份是綠色的,地面上的水,倒有一大片變成黑色了,也不知道是什麼原故。

空氣裡潮溼的,但是天邊卻已現出了一片曙光,看來今天天氣會是相當的好了,因為太陽將要出現……

一會兒

靠在樹幹上的年青人,搖動了一下頭,張開了嘴輕輕的嗯了一聲,醒了過來。

彷佛他覺得領下癢癢的,於是他立刻張開了限

“嗯!我怎麼會在這兒……”

他低頭看了看身上的姑娘,倏他心裡一震,他忖道:“這個女孩子怎會和我在一起呢?啊!

它長得好看!……”

敢情這伏在他身上睡著了的翠衫少女,的確是人間殊色,美豔如花。

她有一個挺直玲瓏的瑤鼻,和兩條彎彎的柳葉眉。眼睛閉著,所以長長的睫毛好像兩幅簾子似的,覆蓋在眼眶上,尤其是她那紅潤的菱形小嘴,嘴的兩角微微上翹,形成一個絕美的弧形,此刻微微張開著,隱約露出了皓白的玉齒,有如編貝似的,排列在一起。

她彷佛在夢裡逢到什麼愉快的事似的,所以嘴角帶著一絲微笑,在那滿布紅霞的臉頰上,現出了兩個小小的酒窩,看來更是動人心懷。

李劍銘兩眼怔怔的盯在她的臉上,身子連動都不敢動一下,惟恐驚醒了她的好夢,破壞了這美好的和諧……

他忖想道:“我怎麼會在這裡呢?她又是誰呢?怎麼會靠在我身上睡著了呢?……”

一連串的念頭,在他腦際產生,然而他卻根本無法回答,因為他的神智尚未完全的清醒過來,看到了這樣嬌美的一張笑靨,使得他更無法集中腦力去想。

他輕輕的呼吸著,姑娘身上發出的陣陣香氣,使得他心扉都顫抖起來……

啊!那是有異於他以前所遇上的任何一個女孩子身上的香氣,這香雖然是淡淡的,但是卻在他的腦海裡製造了濃濃的遐思……

他看到她那只有如白玉雕琢的柔荑。此刻擺在自己的胸前,尖尖的十指,舒展地張開著,根本看不到絲毫疵瑕。

他把視線下移,看到了她另一隻手

“琴!這是面古琴……”他恍然的悟出了自己怎麼會在這裡了,他忖道:“哦!我就是因為身受兩種鉅毒,以至於功力幾乎全失,而卻又聽到了鍾青的琴聲”

一想列這裡,他驚忖道:“我身上不是中毒了嗎?怎麼還沒死呢?”

於是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察視了一下,見到自己全身沒有絲毫不舒之處,而且丹田之際,真氣好像充沛無比,四肢百骸都是非常有勁,根本沒有一絲毒的影子。

他欣喜地想道:“我好了,我的功力回覆了……”

他想到了自己曾縱身受的痛苦,他誓道:“從今起,我要殺盡天下的惡人,尤其是用毒的,絕不留情……”他在欣喜之中,突地想起一個念頭。

“我不是明明聽到鍾青的琴聲,而至於昏倒的嗎?怎麼這個女孩……”

他想到這裡,一陣微風吹過,他覺得下巴癢癢的,低頭一看,是她的幾絲鬢髮,被風吹動著,輕拂在自己的頷下,所以竟然有些癢絲絲的……

他想道:“現在這樣冷,她好像沒穿什麼多的衣服,豈不會凍壞了!”

於是,他輕輕的將披在身上的罩袍脫下,蓋在這女孩子身上,因為她是如此的美麗可愛,所以他不忍心把她叫醒。

他輕輕的把罩袍蓋在她身上後,也看到了原先自己穿著的銅甲,此時放在古琴旁。而那毒液,竟使得地上都黑得一大片,在冰上化了開去。

他的手伸了伸,想要把鋼甲拿起來,但是卻及夠不著。於是他皺了皺,無可奈何的逕自靠在樹幹上。

他怔怔的望著正睡的那個女孩,動都不敢動一下,他忖道:“為什麼我受的毒會化淨了呢?而且內功也較前更是精純,難道是她用內功替我逼出體內的毒,她又是鍾青的什麼人呢?

她有這高的內力?”

他搖了搖頭,饒他再聰明,再也想不出其中的答案了,他苦笑了笑,又繼續忖道:“現在我該怎麼辦?現在天將要亮,太陽都快出來了,我這樣情形,讓人看見了怎麼辦?而且…

而且我還跟那個賣豆腐的費老爹有約,啊!還有寺裡是怎樣呢?那點蒼掌門不知道來了沒有,糟糕,若他來了,那我這個落星追魂的名頭豈非……我非要起來去看看不可了。”想到這裡,他輕輕的抽動了身子,想要縮出身來。

但是他卻又不敢用手去推那少女,於是他只得叫道:“姑娘,醒醒!”

他這話才一出口,這少女便嗯了一聲,肩膀一動,睫毛一翻,便立刻睜開了眼睛。

“啊!”她眼睛一睜開,便發覺自己伏在他的胸上,所以輕叫了一聲,兩片紅雲頓時飛上臉頰,她飛快地曜了起來,幾乎連頭都不敢抬起來。

李劍銘尷尬地站了起來,他乾咳一聲,問道:“請問姑娘,鍾青兄是姑娘何人?”他根本想不到要說什麼才好,所以只得問出這句話來。

那知他這話一出,少女便翠袖一掩紅唇,噗嗤地揚眉一笑,一雙秋水似的明眸,滿含笑意的凝視著他。

李劍銘只覺眼前一陣撩亂,他忖道:“怎麼我所碰到的都是這麼美麗的少女,而且都是動不動就笑,難道她們見到一片樹葉飄落下地,也會露齒一笑?”

他揚目一看,見到了她那澄清有若湖水似的眼睛,閃耀著一種明亮的光輝,而她全身竟然揚溢出一種聖潔高貴的光采,那又是另外一種動人心魄的美,儘管她在笑,但卻絲毫沒有輕浮的表情……

他面上一紅囁囁道:“姑娘,在下說錯話了嗎?”

他心裡想不到自已竟是這樣的沒用,會在這個少女面前露出這種表情來,他暗暗道:

“李劍銘呀!你的內傷已愈,定要問清她的來歷,看著是否她救了你,也好報答人家的恩惠。”

翠衫少女手裡拿著他的衣衫,說道:“你並沒有問錯,我便是鍾菁菁,你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怎麼又自說是落星追魂呢?”

李劍銘一聽,楞了一下,細細的打量了面前這個少女,忖道:“啊!我怎麼沒想到她女扮男裝這方面去,怪不得我想天下怎會有這麼嬌美的男子,唉!我真笨。”

其實他那裡是笨,而是為了公孫慧琴之下落,而致把心志都攪亂了,根本無心顧慮到其他的事,而且他也沒有想到這方面去,所以這時方始會想到。

他面上紅紅的,說道:“啊!你就是錘青兄!不!鍾姑娘,在下李劍銘”

鍾菁菁輕聲道:“李劍銘?那你不是黎雲?”

李劍銘笑了笑道:“李劍銘就是我,至於黎雲”

他望了她一眼道:“嗯!我認識他,請問姑娘找黎雲有何事?”

鍾菁菁道:“呸!我找他幹什麼?我只問一問罷了,那你不是落星追魂,為什麼要到青塢坪來?”

李劍銘沒有回答,他彎腰拾起銅甲,看了下甲上的一片黑刺,也沒多管,便把它穿在身上。

鍾菁菁說道:“你的銅甲可真厲害,上面的毒那裡來的呢?昨晚你中了毒,我想你的本身功力是不會這麼快愈痊,不過你體內的毒血,卻剛好吐了出來,因而你反而因禍得福了。”

李劍銘恍然道:“啊!原來如此,但是我中了兩種毒呀!怎麼?……”

鍾菁菁道:“以毒攻毒,你身上那兩種毒混合在一起,變成另外一種性質的毒了,因為一時不能散開,所以你才會覺得全身痠軟,恍如功力全失,其實你只要靜坐三日,便可將毒性煉化。”

說到這裡,她瞥了他一眼繼續說道:“不過我奇怪你身上竟然內力充沛得很,而且天地之橋已通,你師父是誰?”

李劍銘聽來,心裡驚忖道:“這個少女,不知道是誰的徒弟,看她說來頭頭是道,可見她的功力多高了,聽她這麼一說,她好像曾運氣替我療傷似的,這種人更要問清是敵是友……”

他問道:“姑娘曾運氣替在下療傷嗎?在下尚未請教姑娘師承……”

鍾菁菁聞言面紅道:“你那毒血已吐完,我根本無須替你療傷,至於說到我的師承,你可還沒先回答我的問話呢!”

李劍銘輕笑一下說道:“在下並無師承,有什麼說的。”

鍾菁菁道:“我師父是南海普陀山的紫竹神尼,你大概是天山派的罷!”

李劍銘聞言一楞,他問道:“為何我應該是天山派的?”

鍾菁菁見到李劍銘聽到紫竹神尼的大名,竟然沒有絲毫驚奇的表情,她詫異地道:“除此以外,中原那一派會有人教出你這種徒弟?你是少林的?”

李劍銘哼了一聲道:“少林?少林派是什麼玩意兒?中原各派盡是些欺名盜世之輩,還能教出我這種徒弟?”

鍾菁菁臉色一變,道:“那麼你是河套來的?”

李劍銘縱聲大笑,說道:“河套煞君何足懼哉,那些邪魔外道又算得什麼呢?”

鍾菁菁想了想,再也想不起來中原有什麼功力特高的人,她杏眼圓睜,緊盯著他,好像要看穿他的心思似的,她問道:“你到底是不是落星追魂?”

李劍銘笑了笑,說道:“你把我的罩袍還給我好嗎?”他根本就沒有回答她的話。

鍾菁菁見到他如此油滑,於是她冷哼一聲,右手輕輕一揚,手中的長衫有如一面鐵板似的,平飛而起,帶著一大股風力,往李劍銘面門罩來。

李劍銘突覺鼻孔一窒,一大股力量兜了過來,他右手疾忙迎了上去,一接一撤,使出“卸”字訣來,把對方內力藉著手腕抖動裡卸了下來。

他手提著衫領,也是輕輕向外一抖,藉著襟衫,抖出一股內力,直撞過去,而他卻順勢將外衫披上身,冷冷的看著鍾菁菁。

鍾菁菁正在驚詫對方僅是單手一伸,便把自己發出的真力給卸下了,突覺胸前一悶,大股柔和的勁力洶湧而來。

她玉手微按,掌心往外一翻,本身內力已經發出,迎了上前。

只聽“波”地一聲輕響,兩人都搖幌了一下,誰都沒動一步腳。

鍾菁菁此時瞼上寒霾罩滿,她說道:“原來你就是落星追魂,真個是真人不露像,想不到你還有這麼好的易容術呢!”

李劍銘道:“好說!好說!在下就是落星追魂。”說到這裡,他突然想起了那天遇到五毒絕僧之事。

於是他說道:“敢情你是南海和凌波玉女,少林派不是請你來對付我的嗎?你動手吧!”

他本來是不願與這麼一個美豔如花的姑娘動手,但是為了保持他這落星追魂的盛譽,他不得不說出這話了。

鍾菁菁一聽到他的話,冷笑道:“我原先還以為你該是一個年青有為的英雄俠士,那知現在方才知道你竟是邪門惡魔,殺人不眨眼的……”

她說到這裡,給李劍銘一聲大暍,驚斷了。

李劍銘雙目倏張,精光四射,他宏聲道:“住口!我落星追魂為報父仇!行遍天涯,所到之處,替天下武林除害,為天下生靈造福,何曾亂殺無辜?”

“只有那些假冒為善,掛著正派的招牌,到處欺凌弱小,亂造謠言的無恥之輩,才是最最可惡了。”

“嘿嘿!可笑呀!可嘆!想不到你也會遠從南海來到中原,哼!你對我落星追魂也敢這樣—

—”

鍾菁普寒著臉,說道:“落星天魔做遍惡事,屠盡天下的善人,能說是為民除害?你既是他的徒弟,也不會好到那裡去,今天我凌波玉女,不知你便罷,知道是你,那你也別想跑了。”

李劍銘傲然道:“南海區區小技怎能敵我中原之神功!嘿!我看你仗著這面破琴去竹林裡唸經罷!”

鍾菁菁聽了,臉都氣得通紅,她恨聲道:“你可有膽聽我一曲天籟琴音?”

李劍銘哼了一聲道:“昨晚我若非體內有劇毒,怎會著了你的道兒?現在你還想以老方法來,那你簡直是做夢。”

鍾菁菁出生到今,何曾受到男人如此的說話?她在南海普陀,一向甚得紫竹神尼的寵愛,所以練得一身奇功。

此次少林掌門聯合各大派,飛函到普陀山去,請求紫竹神尼來中原,降服落星天魔繼承者落星追魂。

因為神尼久已不問世事,所以著她來少林,參加圍剿之舉,但想不到卻在此時遇到了他。

想不到他正是她那天晚上遇見的俊俏的年青人,那曾使他平靜的心潮,激起一絲漣漪的年青人……

更想不到的,卻是他竟然好像完全漠視了她的美麗,而粗野地向她挑戰。

她於是決定以自己獨門的琴音克敵的奇功,來降伏這名震天下威名赫赫的落星追魂。

她氣憤得好像心裡被針扎一樣,但是十幾年的更好教養,以及佛門給她的薰陶,使得她把激怒的表情抑止住了。

她冷冷的道:“這兒乃是一個谷中,也沒有什麼人會到這裡來,我就以一曲琴音來考較你內功造詣。你不要以為你天地之橋已通,所以不懼我的天籟琴音,但是你心裡已有牽掛之人,恐也不免於難。”

“你只要定力稍一差,那麼你將會全身功力盡廢,那時天下就不會有落星追魂作惡了。”

李劍銘仰天一個哈哈,他朗聲道:“我若是敗於你的琴下,那自然天下沒我落星追魂,但你沒把我收拾呢?該怎麼辦?”

她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點點頭道:“你很驕傲,你自信自己的聰明,只可惜你不走正道,否則你的成就將必更大,而你如今選擇與天下人為敵,實在很遺憾”

李劍銘見她說出的這一番話來,他看了她一眼,發現她臉上甚是誠摯,表情也很是嚴肅,彷佛這句話是從她心底說出來一樣的,使得他不能不聽。

他也誠懇地道:“天下之事,並非如你所想的那麼簡單,而且我也自信所做之事並不違背良心,只要我做的對,那管天下人怎樣?不過我決不傷天害理的……”

鍾菁菁道:“你就是一念執著,致使你所做之事,為天下忌,若不趁早回頭,將陷於萬劫不復的境地”

李劍銘道:“我一生所遭遇之事,也非你所能瞭解的,故而我的想法,也非你能瞭解的,因此對於這點,我不必多談。”

“現在,我願意聆你所奏一曲,之後,為友或為敵,也在你一念之中,現在你開始罷!”

他一說完,便盤膝坐在地上,等待著聽她彈琴了。

鍾菁菁幽聲道:“你很倔強,但是我很佩服你……”

她深深的注視了他一眼,輕嘆口氣,便坐在地上,兩手撫著古琴,她說道:“我現在就開始了”

李劍銘道:“好,我就此聆聽”

於是,她那皓白有若素玉的茅荑,開始張開玉指,撥動琴絃

一縷清越的琴音,飄了起來,緊接著那像長著翅膀的琴音,飛到空中,飄在空中,也飛進了他的耳裡……

這時,一輪朝陽自山坳的缺口升起,掛在枝椏上;而在樹幹旁,一個全身翠綠,眉目如畫的少女,撫著一面古雅的七絃琴,地上一片雪白,看去更好像一面圖畫樣。而李劍銘更有如處身在這個美麗的圖畫裡似的。

他氣沉丹田,兩眼平視著這個撫琴的少女。

他忖道:“朝陽的光輝正映照在她的發上,好像灑下了一面光網一樣,她的全身都浴在這聖潔的光芒下,更是顯得高貴聖潔,恍如那雲間的仙女一樣……”

那翠綠的衣裳,映著她如雪的肌膚,更襯出了她的豔麗,微風吹來,飄起她的衣袂,飄起了她的髮絲……

“啊!這彷佛是一個久遠的夢,是一個綠色的夢,夢裡有著金色的希望,那是一段光輝燦爛的日子……”

是的,那是一段光輝燦爛的日子

他彷佛已回到了往昔,數年前和公孫慧琴在一起的日子,那時候的他是幸福的

是的,他的心靈享受到溫情的慰貼,享受到愛的吹拂,他是幸福的人兒……

誰說初戀不是最甜蜜的?誰說初戀不是最馨香的,它雋永的銘刻在每個人的心頭,增添了生命的光輝,充實了回憶的空白……

他眼前一花,一些往事都活生生的在他面前出現,一幕幕的情景,都在他的身邊發生……

他彷佛又是那個身患惡疾,遭人欺凌,遭人白眼的小孩子,在惡劣的環境裡,苦苦的掙扎著,向著命運企求幸福,向環境提出反抗,把無數的眼淚吞到肚裡,把無數的痛恨擺在心裡,苦苦的忍受著命運的折磨……

於是,他開始出走,開始奮鬥,開始以自己的微薄的力量,再幫助別的更加貧苦的人。

因為,只有自己受過痛苦的人,才更能瞭解別人的痛苦。

日子飛過去了

在一連串辛酸和歡笑裡飛過了。

他在金龍堡裡的日子,是痛苦交織著幸福,眼淚滲和著笑聲而過去的。

緊接著一連串的渡折,使得他在人海里顛簸,翻滾在無數的恩怨情仇裡。

他得到了幸福而又失去了它,他的心志不定,遂使得愛他的人遭受苦難……

啊!凡是愛他的人,都會遠離他而去嗎?

父親、竹杖神丐、千手佛陀、顧鳳霞、公孫慧琴、劉雪紅……這些人都走了,都離開他了,遠遠的離開他了……

鍾菁菁十指輕撫著古琴,兩眼看著李劍銘瞼上閃現的喜怒哀樂的表情,她心中嘆了一聲忖道:“他的情感是那樣的豐富,而他的遭遇又是那樣的多變,因而僅一上來便致於受到我琴聲感染,已逐漸墜入幻境。”

“唉!音樂經常促使人們回憶往昔,因而人們的情感更加波折不定,七情六慾終必摧殘了一個人的生命。”

“師父說人生苦短,故而杜絕自己七情六慾,而靜養自己的心志,以致一塵不染,來修練性命交關之大道。”

“但是我卻認為人生不應該像一池死水樣,永遠沒有絲毫漣漪,平淡的以至於死;而應該讓它發光發亮,有歡樂也有悲哀……”

“這樣的生命才有價值,才有意義,像他這樣,享受愛,領會情,遭受著恨,享受著生命……”

她一想到這裡,猛地一驚,師父諄諄教誨的話,又出現心頭,她心神一定,五指加速撥弄,一連串幽怨哀愁的琴吾,一絲絲,一縷縷的婉轉地飄蕩空中……

李劍銘原本一直傷感著自己,為那琴音所迷惑住,而陷於往事的回憶中,但是突地琴音一緩,以致於他的神智也一清。

他兩眼張處,那有什麼往事,他不是明明在這山谷中和凌波玉女較技嗎?因而他悚然的為自己定力不堅而驚恐。

他吸了一口氣,意存丹田,靜氣凝神的盤坐著,預備來個不聞不問……

豈知對方琴音一鬆之下,立即一緊,變得更加婉轉了,清越的琴音,構成了一幕幕的情景。哀怨的聲音,有若花間小澗的潺潺流水,緩緩的流動著,在他的心底流動著,滲和著他的情感流動著……

他初時尚好,但是心扉越來越是開展,心旆搖搖欲飛,全身血液隨著琴音的速度而流動。

他竟然覺得只要對方琴絃一撥,他的脈搏便是一震,對方每一個節奏,都好像敲在自己的心底一樣……

他心裡大驚,急忙間,腦中靈光一現,他輕聲說道:“攻敵之必救,為防禦之上乘”

他長吸一口氣,仰天長嘯

有若龍吟,有若虎嘯,他的嘯聲震盪著空氣,迴繞在山谷裡,連樹枝都在簌簌地抖動著……

他的嘯聲高昂清越,別異於她的低幽婉轉的琴音,兩個不相同的聲音,對抗著……

一會兒,他的嘯聲壓下了她的琴,又一會兒,她的琴音又壓下他的嘯聲……

如此糾纏在一起,而又分開。

鍾菁菁見他在自己琴音的控制下,而以嘯聲來對抗,一時之間難分一下。

於是她心裡一轉,師門大慈悲梵音誦唄之樂音,已經彈出,櫻口微啟,咒語經句一句句的唱了出來

頓時空中一變,這股神聖浩大的梵唄之音,充塞住每個空間,將他的嘯聲壓得緊緊的,困得無路可走……

李劍銘此時彷佛看見無數的祥雲,冉冉飛來,穹蒼一片金黃,大地一片和藹,風清日明,無數的飛花,白天空飄落,繽紛豔麗,目不接暇……

他腦理一個念頭:“滿天花雨!啊!我的腦裡怎麼這樣悶”

敢情他的嘯聲已由高昂轉為微弱,彷佛被束成一束似的,無法向外開展……

他大驚之下,視線及處,找不到一點東西,於是他兩手一拍,獨門兩心神功已經使出。

他一面以心神控制著嘯聲,一面雙掌交拍,打著拍子,單調的掌聲,敲著她每一個琴音的節奏

鍾菁菁心裡大驚,想不到對方竟能夠分心而戰,用掌聲來對抗自己的琴聲,自己一個疏忽之間,琴音竟然被掌聲打亂,立時嘯聲就乘虛蹈隙,攻了進來,她一連倒撥數下,方始又重將曲子穩了下來。

要知李劍銘體內的兩種毒性被參王的藥力穩住,所以聚集在一起,以毒攻毒,而致於毒性全消。

待到他受琴聲一震,而吐出了一口鬱積在心底的瘀血,將兩股毒性聚合的一團血塊也都吐了出去。

自此,參王的功效立時發作,使得他的內力增強好多,比之以前更加充沛了。

這下施出獨門兩心神功,恍如兩個落星追魂與凌波玉女為敵,縱使他的“大慈悲梵音誦唄”乃佛門無上神功,但也非是敵手。

李劍銘的掌聲,毫無節奏的,有時飛快的連拍十幾掌,有時卻久久才拍一掌,但是他啪啪的聲音,卻剛好打在她每個音符轉接之處,使得她手頭一亂,又要加撥幾下,才能整了下來。

所以她儘管施出全力,但也不能將他的嘯聲壓下,然而欲罷不能,只得繼續下去……

李劍銘輕輕鬆鬆的,他嘯聲停了一下,琴音立時壓了過來,但是他吸一口氣後,長嘯數聲便又將琴音壓下。

這時,他開口唱道:“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

“滿江紅”詞的壯烈的句子,在他唱來更是激昂動人,有若金石似的了亮歌聲,直撞入她的心底。

她根本無法控制住自己的琴絃了,頭上豆大的汗珠,湧現在她雪白的肌膚上,她的鼻翅掀動得更加快了,呼吸越來越急促……

李劍銘一闕滿江紅還未唱完,便見到她已支持不住了,於是他就只唱到:“……八千里路雲和月……”就立刻戛然而止。

他掌聲,歌聲一停,她的十指也是一停,琴絃不再撥動,她也搖搖欲墜了。

李劍銘見到她臉色已失去了剛才的紅潤,變為蒼白了,而她的兩條柳眉,也微皺在一起,右手輕撫著胸口,盡在喘著氣,頭上汗珠滴落……

他心裡一陣憐惜,說道:“姑娘心力已瘁,請先調息以免虧虛,須要立時……”

他話還沒說完,突聞一聲嬌叱,暍止道:“誰要你假惺惺的,你贏了就神氣起來”

李劍銘見她竟使起了小性子,於是他淺笑一下,道:“姑娘功力為我在中原所僅見的,若非我會兩心神功”

鍾菁菁訝道:“兩心神功?這是道家最上乘的御魔卻敵的絕技呀!聽師父說,中原已經絕傳了,你怎麼會呢?”

李劍銘道:“姑娘不必多問,現在你必須先將真氣調勻,否則今後功力將會減弱不少,在下願為姑娘守護。”

鍾菁菁睨了他一眼,便依言盤坐在地上,師門佛家心法使出,調息運功。

李劍銘見她兩眼下垂,長長的睫毛,像個簾子樣的,覆蓋在眼上,看來非常動人。

他忖道:“這個女孩子和慧琴姐,雪紅等,我所遇見的女孩子都不相同,彷佛她是更為高貴,全身有一種特殊的氣質……”

“這也許是她在佛門所培養成的,也許是她生來就有的……”

“每個女孩子都有她們可愛的地方,但是有的女孩子並不美,而且也有高貴的和庸俗的之分……”

“若是她身上少了一種靈性,也就是一種,異於平常的特殊氣質,那麼這種女孩子,就算是生得美,但也不能算高貴的美……”

他見到她此時頭上在蒸蒸上升的白氣,映著陽光,竟然有著色彩,而且微風也是久吹不散,他驚忖道:“她的功力幾乎可以等於一甲子多的修練了,而她卻只有十八九歲,看來南海紫竹神尼的功夫是比我還要高……我想要成為天下第一,還須加速修練”

“哦!我在洛寧遇見的豆腐老爹,他的功力是較為高得多了,看他的兩眼根本沒有一絲痕跡,看來他已到無極之地步了,否則上次不會在我眼前就失蹤的!……”

“哦!我是忘了他叫我……啊!就是今日的上午嘛,糟糕,現在時間快要到了,我應該去一趟的。”

他看了一下陽光,又看了一下在盤坐運功的鍾菁菁,他忖道:“她將要運功完了,我等她一會兒罷!免得攪出麻煩來。”

一會兒

鍾菁菁頭上白霧已經散去,她將真氣最後一次運轉全身後,便睜開了眼睛,對著李劍銘笑了一笑,她正要開口之際。

李劍銘說道:“姑娘,在下尚有要事,須要立刻去辦,就此告別了。”說著,他拱一拱手,便飛身躍起,直奔谷外而去。

鍾菁菁想不到他竟這麼樣就走了,她楞丁一下,叫了聲道:“喂”

但是李劍銘已經躍出山坳去了,他施出輕功,飛躍向圓通寺而去,根本沒有聽到她微弱的一聲。

鍾菁菁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心裡一陣惘然,她茫然的忖道:“他那微帶憂鬱的眸子,那麼強烈的閃現在我的心頭……”

“唉!只可惜他是落星追魂,天下都欲得之的落星追魂……”

“據他的樣子看來,他似乎經歷過許多的歷難,才至於養成這種憤世嫉俗的心理,我希望能夠感化他,這樣,天下的武林才不會遭到大劫,因為他的武功太強了,幾乎可以趕上師父,這樣的人太危險了,若他不走正途的話……”

於是,她提起古琴,向著同一方向躍去……

就在她躍走的時候,從這山坳的旁邊,一個人轉了出來。

這人挑著一個豆腐擔子,望著她逝去的影子,自言自語說道:“玲妹調教出來的這個女娃兒,真個太好了,唉!只有我真是慚愧,只是命越來越長,其他什麼事都沒有做。”

“眼看這一代就會勝過我們上一代了,這女娃兒甚是聰慧,看來她對那娃兒很有興趣,我可要看顧著一些,不要讓他們重蹈我們三人昔日的覆轍……”

他茫然的站立一會,又嘆道:“嘯天弟若是有在,他眼看著落星追魂的成就,也必會驚喜交集的……”

他唏噓了一下又繼續自言自語道:“我一定要將這後面的劍式教給他,讓他真正的成為天下第一人,要比我們三人往日都強……”

※※※

且說李劍銘施出輕功飛躍而出的,他轉出了這個小谷,只見昨晚上的土堆就離自己僅僅二十多丈之處。

於是他認定方向,朝著圓通寺而去。

許多日子以來,都沒有像今天這樣的好天氣。

太陽,暖和和的,所以路上行人也較多起來,一些人把椅子搬了出來,靠在牆邊就睡著了。

小孩子更是跑來跑去的,亂打亂鬧,嬉笑之聲,揚溢在曠野之中,揚溢在雪地之上……

他將速度放慢了,右手提著袍角,緩緩的前進著。

不過,他的一步,仍然較之常人快得甚多,一眨眼之間,就遠出十丈之外,好似足不點地一樣……

一會兒

他已經來到圓通寺門口,此時,兩扇寺門竟然關得緊緊的,門上的天兵神將盡在朝著他瞪眼。

他在門口停了一下,忖道:“現在似否應該進去一下?……”

他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去見見那個賣豆腐的老人再說,所以他就向著那個大莊院旁的空曠之地走去,因為他想到自己的一些衣服和銀票,以及那匹馬,一定不會不見的,故而毫不猶疑的便起步走了。

他經過了劉億紅的莊旁,穿過竹林,來到了前天跟司空百里比劍之處。

他站在雪地上,四面望了望,也沒有看見有一點影子,於是,他背起手來,在這片曠地上兜起圈子來。

他心裡想到:“今天好像是初三,距離雪紅落髮之日,還有十二天,依照馬的腳程來看六天就可以趕上山。”

“所以我等到見了這賣豆腐的異人後,回到圓通寺裡,把銀子拿了,再動身上四川峨嵋也不晚。”

“至於說慧琴姐的下落,等我上了峨嵋之後,再順便還可上趟武當,看看鴻弟是否在山上,不過上次他說平安,我想不會有什麼問題。”

“而後我所要做的事就是殺了白骨邪魔為竹枕神丐報仇,到點蒼去把掌門人拖下來……”

他正在想到這裡時,心裡裡微微一動,疾忙一旋身,轉了個半周,雙掌一合,已將胸前護住。

他轉身過去,果然見到那個挑著豆腐擔子的老者,立身在他面前約三丈之處,滿臉驚容的望著他。

他一看那老者還是穿了一件破棉襖,和一件灰黑色的棉褲,滿頭灰色的頭髮,仍然像一蓬亂草似的,只不過此刻黃板牙全都露了出來,看來更是好笑而巳。

他一見,便恭恭敬敬的道:“老前輩,晚輩遵囑來到此地尚不知前輩有何教誨?”說著,他恭身作了一個揖。

賣豆腐的老者咧開了嘴,呵呵一笑道:“小子,你真是邪門,二天不見,竟然功力又增進不少了,真個是士別三日,該刮日相看,嗯!奇怪!你這身功力怎會有這樣純……”

他搖幌了一下頭,眯著眼睛道:“小子,你跟我來,我有話說。”

說著,他挑起擔子,朝著那片竹林走去。

李劍銘見到他步伐仍然很是從容,但是每一步都是跨出二丈之外,他也灑開步子,提起真氣,隨著豆腐老爹走向前去,他心裡忖道:“這分明是最最上乘的輕功‘縮尺成寸’,可見我這下眼光沒有看錯……”

他們的速度快極了,僅一會兄便已經穿過這片竹林,到了一個小山溝之處。

山溝旁,孤另另的有座石屋,屹立在雪地上,屋頂上面雪堆得厚厚的,起碼有二尺厚。

李劍銘心裡奇道:“這個費老爹的功力,我敢說是天下第一,但他卻住在這麼一個屋子裡,而且屋頂的雪也不鏟一鏟任它如此……”

他這個念頭剛一想完,老者便已到了石屋門前,他推開兩片薄薄的木板門,逕自走了進去。

李劍銘想都不多想,便也跟著跨了進去。

他腳步方一進屋,便覺眼前一暗,彷佛處身在九幽地獄似的,沒有一絲光線透了進來。

幸好他在終南古洞之內曾經住了一年之久,習得夜眼之術,所以略一運神,便很清楚的看清屋內了。

他只見靠近裡面牆壁之處,放著一個石磨,旁邊一個大鍋子,反蓋在灶上,牆壁都是黑煙。

地上堆滿了黃豆,也沒有看見過什麼傢俱擺設在屋內。

他正在奇怪之際,老者將木板門閂上,說道:“你奇怪是吧!現在跟我來,還有更奇怪的事”

李劍銘一楞,心想道:“你這屋子總共只這麼一點大,還要跟你到那裡去?”

老者擺好了擔子,咳嗽了一聲,右手在牆上一摸

頓時一陣輕響,李劍銘已經來到了一個屋子裡

他張眼一看,驚得都楞住了,他幾乎不相信自己所見的事是真實的。

敢情他所見到的是一間金碧輝煌的大廳,屋裡四處都鑲著鵝卵大的夜明珠,屋頂一片平滑光亮,彷佛是一面大銅鏡似的,映著珠光,室內有若白晝。

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氈,猩紅一片,上面編織著無數的花卉,圖案,看來更是美麗非凡。

在一片猩紅的地氈上,擺設的卻是許多綠色大理石紫檀木所做成的桌椅,一眼望去,更是醒目。

大廳的旁邊,有著一條長長的走廊,一直通到裡面去,只是因為走廊太長,所以根本看不出裡面是什麼光景。

在這牆角之旁,有著一張大大的雲床,也不知道是什麼做的,看去卻是黑黑的,根本看不出奇異之處,就和普通廟裡的雲床一模一樣。

他正在想不通怎麼身子轉了—下,便來到了這裡,而這個穿著破襤的賣豆腐老者,竟也會有這麼一個宮殿似的大廳。

而他身旁站著的老者,此時說道:“想不到吧!這個地下室全是我的”

李劍銘說道:“晚輩本來就知道前輩非尋常人……”

費老爹道:“你可知道這屋內有什麼東西最珍貴?而我又是誰?”

李劍銘沉吟了一下道:“除了您之外,這屋內的東西都不值錢,至於說你是誰嘛我可以說您就是您,而您也是天下第一高手。”

費老爹一聽,呵呵笑道:“你很聰明,百年以來,你是我所遇見最聰明的人。”

李劍銘聞言,驚呼道:“百年以來?那您已經有一百多歲了?您是……”

他腦中神光一現,喜道:“您就是中原神君費老前輩”

費老爹說道:“正是,我正是中原神君費幹雲,也就是你的師伯”

“師伯?前輩您怎會是我的師伯呢?”李劍銘訝然說道。

費幹雲道:“這點你等一下,我自會慢慢的告訴你,現在你坐坐吧!我去換換衣服,馬上就來”

他帶著李劍銘坐在椅子上,便又說道:“現在我叫人送茶來,你不必驚異”說著,他右手一按桌上,說道:“我進去了,你不必詫異。”

他腳下一動,便已走進廊裡。

李劍銘坐在椅子上,想不通這是怎麼回事,他四處回顧了一下,心裡雜念起伏不定。

突地

一陣輕響聲裡,一個姣小美好的丫鬟,手託著一個盤子,姍姍而來。

她走到桌旁,悶聲不響的把盤子上的茶杯放在桌上,立刻一回身,便又走回走廊去。

李劍銘被她攪得滿腦袋的霧水,簡直分不清是怎麼回事。

因為他看到這個丫鬟寒著個瞼,奸像看都沒有看見他一樣,而且話都不說一聲,冷冷的便走了。

他想了一下,方始恍然道:“哦!敢情這個丫鬂不是生人,是由機械操縱的……”

因而,他更為佩服中原神君這種巧奪天工的機械之學,他簡直想不到有這樣栩栩如生的機械人,會在他的眼前出現。

他端起了桌上的茶杯,見到裡面碧綠的一色,澄清的可以看見杯底的畫和字了。

他看到杯底的瓷上燒著有花卉和閱案,上面竟有著漢代的年份,他驚忖道:“這瓷器都是漢朝的遺寶,看來中原神君這人真個是富甲天下……”

他正想到這裡之際,眼前一花,一個帝裝的老人出現在他的面前。

他揚目一看,見到是個重瞳俊逸的中年人,身著金色龍袍,頭帶玉冠,手裡持著一把白玉的笏,神威凜然,有王者氣概。

他正在站起來,王者開門說道:“你坐著,我們慢慢談。”

李劍銘訝然道:“你就是剛才……”

王者微笑道:“我正是中原神君費幹雲,我也是用的易容之法,你不必驚異”

他說著,用手按了下桌子,笑著道:“你很驚奇是罷!這兒一切都會令你驚奇的,現在我慢慢的告訴你罷。”

這時,一陣輒響,又是一個面目呆板的丫鬟,走了過來,把茶端著放在桌上。

中原神君見到這丫鬟走後,他對李劍銘說道:“你大概已經曉得這並非真人了吧!”

李劍銘恭然的答道:“晚輩驚佩前輩巧手神功,能夠造出如此妙絕的機械之人,真是生平罕見。”

費幹雲道:“現在你還稱我前輩,若是我說完話後,你當知要稱我為師伯。”

他開始問道:“你的武功來自何人?”

李劍銘道:“晚輩之武功,大半得於落星秘笈……”

於是他把自己的身世大略的說了出來,一直說道他身中二毒為止。

費幹雲平靜的聽他說完世後,頷首道:“關於你的所作所為,我都知道的,因為你所學的落星九式的劍招,亦即我師門的絕藝,而落星天魔也就是我的表弟,所以自從江湖上有了落星追魂後,我即開始行走江湖去找尋你,故你所發生之事,我都知道。”

他看了下驚奇中的李劍銘,繼續說道:“我和我的表弟是同屬一個師門的師兄弟,我的師父乃是本朝惠帝之孫,絕代劍聖,蒼松上人。”

“他身懷絕世之學,手創十三式劍法,為天下一代之宗師,手持“王者之劍”,曾將西域入侵之番僧趕回西域,解救中原武林沉淪之危機,這是約三甲子前的事了。”

“那時各派掌門一齊聯合起來,鑄一金杖,交給吾師,作為各派感激先師之信物,凡是各派之弟子,見到此一金杖,必要應允持此金杖者一言,然而先師卻從未用過,一次,因為當時天下無人可以擋得了先師三劍之威,也就是說先師為天下第一高手。”

他端起茶來,喝了一口道:“這是福建武夷茶,我一生僅有之所好,你不妨品嚐一下,倒也不壞。”

李劍銘此時正在聽得如痴如呆,他彷佛看見了蒼松上人縱橫天下的情形,他手持王者之劍所至披靡,睥睨天下,如日中天,君臨天下武林……

故而一聽到費幹雲說話,他連忙哦了一聲,端起茶來,喝了一口。

福建武夷茶的確名不虛傳,他喝到嘴裡,只覺滿口甘醇芬芳,香留齒間,久久不散。

他連連讚道:“好!好茶,的確名不虛傳。”

費幹雲繼續說道:“那時我是一個巡撫的公子,而我師弟也就是我表弟,卻是一個幼失父母的窮苦弟子,只是緣由我姨父傲骨天生,故而他雖命運乖張而落魄,但從不到我家來求我父親幫助他,所以很早就失去連絡了。”

“先師看中了我,收我為開山之徒,到了第三年,先師雲遊天下時又收下了我的師弟歐嘯天,那時我習藝心切,也沒有多想什麼,故而對他沒有什麼特殊親熱。”

“等到我想起了他就是我的表弟時,他已經不願理我了,因為他早就認識我,而我一直沒理他,故而傷心之下,他就不理我了。”

“當時我也沒有什麼難過,因為到底姨媽是什麼樣子,我也沒有見過,當然對於表弟不會有什麼特殊感情了。”

“我出師之後,一直在江湖上行道,闖出箇中原神君的威名,那時我僅僅廿八歲而已。

名望有了,地位有了,並且愛人也有了,我還有什麼遺憾呢!我當然很是滿足了。”

“但是到我師弟出師後,我的一生就開始轉變了,我就如此失去了我的愛人,失去了我的地位,失去了我的名望,因為,那時我的武功已經全廢了……”

李劍銘驚訝地望著面前這個身作王者打扮的中原神君,他不知道中原神君還會有如此一段動人的歷史。

中原神君感傷地道:“那是我一生裡唯一的遺憾事,雖然師弟把我的全身經脈破壞,但我仍然是不恨他的,因為,我欠他的是太多了。”

“我是在一個偶然的機會里,遇見了一個美麗的女孩子,夏玲玲她激動了我的心絃,使得我開始戀愛著她,不過,我只是偷偷的愛著她,因為她那時只有十七歲,而我卻已經廿八歲了,由於年齡的差別,我不敢表達我對她的愛,但是我對她卻更加愛護,我以大哥哥的身份照料她,逗她歡樂,使她幸福。”

“到我師父死去後,我就繼承他的遺志,掌有清虛門之一脈,那時我師弟藝業已成,但我卻發覺師父只傳授他幾招劍式而已……”

“他就在那時曉得了我愛玲玲,也在那時認識了玲玲,因而就發現了玲玲原就是他的未過門妻子……”

費幹雲說到這裡,頓了一頓,看了看李劍銘一眼,見他甚是恭敬,於是又繼續的說了下去:“我一知道玲玲是我表弟未過門的妻子後,我就和她疏遠了,那知道那時她卻已經愛上我了,她在一天晚上跑來租我說不要嫁給表弟,要同我好……”

“我當時固然愛她,但是為了歐嘯天是我的師弟,又是我的表弟,所以我只能拒絕她了。”

“那知就在我勸著她的時候,我表弟來了,他瞪著眼,咬著牙,恨恨的說道:‘我恨你們,你們做的好事’”

“當時我雖跟他說清這件事的原委,但是他卻再也沒說什麼了,他只苦笑了笑,便走了開去,我還以為他聽我的話了,那知他心裡老早就計劃好了。”

“就在第二天,我靜坐吐納的時候,一口真氣正流至尾閭之際,他掩了進來,對我冷笑了一下,就使出‘七陰絕脈手法’點了我的穴道,當著我的面,挾著玲玲走了。”

“自此後我功力全失,日夕受那經脈抽搐之苦,但幸好我在師父的一個蒲團下找到了一個藥瓶,和一本他老人家晚年所發現的療傷之竅訣,於是我開始服下丹藥,自療傷勢。”

“不過因為我是到了第四日才開始療傷,所以一直花了廿年的時光,才把我原有功力的七成恢復過來。”

“我到了江湖上,也就知道了我師弟命名這劍式為落星九式,而他開始大造殺孽,故而被江湖同道稱為落星天魔。”

“結果路被中原各派聯合了天山的天山神俠,和普陀的紫竹神尼,結果終被他們打傷,不知所去,也許他是死去了……”

李劍銘聽到這裡,他唏噓了一下,又繼續傾聽下去:“我出來時,他已失蹤了十多年,於是我跑到天山去找狄浩那傢伙,聽他說他的菩提金剛禪掌還未練到十成火候,決打不死落星天魔。”

“而落星天魔受傷最重的,卻是受到紫竹神尼的無相神功,因為他見到了紫竹神尼,竟然沒有還手,只是捱打而已。”

“我這一下聽了,真是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故而我又跑到南海去,想問問紫竹神尼,這其中的原故。”

“那知我一去,卻發覺她竟是玲玲。當日嘯天弟把她挾出去後,求她嫁給他,而她卻硬不答應,故而嘯天弟恨極要殺她之際,給南海的空空大師救去,因她以為我已死去途落髮為尼苦練南海一門的絕技,冀圖找嘯天弟報仇。”

“故而後來少林飛書相告,她即參加圍剿,在泰山丈人峰上,嘯天弟遇見了她,因為眼看她落髮為尼,心神歉疚難安,所以根本沒有怎麼還手,便中了她的無相神功,而致吐血受傷逸去。

“因而我以後就也原諒了他的那次舉動,經常化裝至各地尋找他的下落,但是沒有絲毫結果。”

“我在灰心之下也就在這兒建了這個地下宮室,將我師父留下的東西搬進這裡。”

“哦!我還未告訴你先師蒼松上人,為戰國公孫輸的第三十二代弟子,精曉土木建築,機械陣法之學,故而我乃造了這麼個宮室,和幾個僕人,隱居在這地下,至今也將近百年了。”

“我每年出去一次,希望能夠發現一個根骨好的弟子,可以收為弟子,做清虛門的掌門人。”

“但是天下盡是些碌碌之輩,將近百年,只遇到一個少年人我傳授了他一招劍式,那是第一式的守勢,可以破解萬斤壓力的一記絕招,但卻不能攻敵的……”

他說列這裡,李劍銘說道:“師伯,這可是‘劍定中原’那招?”

中原神君訝道:“正是那招,你怎麼知道?”

李劍銘道:“我也會這招”

中原神君道:“你師父並沒有學到這一招呀!你怎麼會呢?”

李劍銘道:“家父留下一個‘追魂十二巧打’的劍訣,裡面就附了這招‘劍定中原’。”

中原神君恍然道:“那麼那個少年人就是你的父親了,哈哈,我們真是弄成一家了……”

他笑了一下,對李劍銘說道:“本門也就是除惡濟善,認為除惡務盡。因而殺戮不禁,你的身世我既然知道了,當然也不會怪你。”

“其實你所作所為的,倒也不曾違背本門宗旨,今後你只要不和那些正派的為敵,也就行了。”

“唉!可惜那金杖已經遺失了,否則你可以持以去與各派解除誤會,不過你以後行走江湖,也許可以發現的,那金杖長約一尺,刻有‘萬劍之尊’四個字在上,九條龍盤在上面,一顆分水珠在金杖的頂端,很是好認。”

他喝了口茶,道:“你在這裡住個四天,我將後面的三招教你,讓這落星劍式湊成十二之數也好,唉!就稱它為落星劍式吧!”

“這劍式一共分成兩段,前面是大六式,若是使全了,真個具有開山裂石之威。”

“一直循環使去,到了最後一招,整個威力,比你現在增加了兩倍以上,天下無人能擋,為萬劍之尊,故而你要謹慎使出。

“至於說道掌功,嘯天弟倒也習全了,他是否稱之為落星神功?好吧!就稱之為落星神功也罷!這個我想你也學好了,我就不必再教你了。”

“我將趁著這幾天,將師門機械,土木,建築,陣法之學,也一併教你,使你能繼承我清虛門的掌門之位。”

“你今後執掌門戶之時,一定要穿這身衣服,此乃我‘清虛門’之獨特裝束,希望你能做到這一點。”

李劍銘道:“師伯,弟子尚有親仇待報,等到報完仇後,再來執掌‘清虛門’吧?”

費幹雲想了想,說道:“現在你就可算是清虛門和掌門,但是你可以隨意穿著任何衣服,直到你報完仇為止”

李劍銘連忙稱謝,他說道:“弟子將於……”

費幹雲不等他說完,開口道:“你也不必自己限期來此,我將要坐關一年,你可於一年後再來。”

他頓了頓道:“哦!我還要告訴你一事,那就是本門的王者一劍,因為你師祖在與西域託列格番僧鬥劍之際,曾因雙方內力運行過度,以至於雙方兵器斷成兩截,而本門的歷代掌門仍然是用此斷劍,因為這枝斷劍仍然為絕頂上乘的好劍,絕不遜於干將、太阿之類的名劍,而更希奇的,卻是劍柄有一塊寶玉,可以治那被邪門真氣震傷的傷勢。”

“只可惜此一斷劍,你師祖在他生前交與一老僧保存,他說此劍過於鋒利,而且凶氣也盛,出世之際,天下武林,必將大亂,所以交與那老僧,以佛法化煉劍上的戾氣。”

“經我數十年打聽,這劍現在就在本地圓通寺內,那個小和尚,也就是當年你師祖託劍老僧的徒孫,你可以找他去要回那劍。”

“今後持此王者之劍,願你能為我‘清虛門’爭光,將之發揚光大……”

“好吧!我們也說了太多了,你在那床上躺躺吧,那張床乃火穴寒晶所做,能夠增進內功之修為,是你師祖在大內拿來的,雖然樣子不好看,但卻珍貴非常,所以我剛才問你這屋裡什麼東西最珍貴,是要看看你的眼力。”

“但卻料不到你卻那樣回答我,哈哈,你確實很聰明,福緣又是深厚,真個是百年來唯一的奇才……”

他吸了口氣,站了起來道:“現在你到床上去躺躺,等到中午,我開始授你劍招。”

說著,他走了進去,李劍銘也就到床上去躺躺了。

如此,他就在這地下室內,修練著無上的劍學。

一刻……

一天……

時間會很快的過去,到他出去後,我們可預料江湖上,一定更為震動的……

一個新的開端在萌牙了……

天下的惡人都將要深深的顫抖,整個武林都會震驚起來

為了“清虛門”、為了“九龍金杖”、為了“王者之劍”、也為了“落星追魂”。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2 21:17:17


第十四章  酒樓妙事

“當”

悠長的鐘聲,從圓通寺裡,傳了出去,敲破了謐靜的清晨,也敲破了清晨的霧………

寺內大殿裡,老方丈帶領著大群的和尚做著早課。

香菸繚繞,梵唄之聲夾著木魚敲擊的聲音,迴繞在殿內,飛越到空中………

殿外,一個佝僂著腰的老和尚,滿臉肅穆的雙手緊握著掛在杵上的粗繩,他喃喃的唸了幾句,便又一使力,掄動著手裡的粗繩,蕩動著木杵

“當”

又是一響清越的鐘聲,悠悠的飛在空中,遠遠的傳了開去………

增這僧人頓了一下,又待掄起木杵

驀地

“嘭”地一聲巨響,緊閉著的山門,裂戍粉碎,木塞殘屑,倒飛在地上。

一片灰土裡,從寺外醒進了四個人

這敲鐘的僧人大受震驚,連忙回過頭去,他看到了當先一個滿頭白髮的斷腿老者,帶著三個人,從山門的裂處飛躍而來,整個門板都斷成粉碎,摔落在寺前。

他滿臉驚悸的望著這四個人,張大了嘴想要叫喚出來。

那知

那當先的斷腿老者,斷喝一聲,單掌一揚,一股如山掌勁,洶湧壓到。

他連叫都沒有叫出來,便被那股掌勁撞上,登時有若斷了線的風箏樣的,倒飛出去,撞在石牆上。

他的五官被擊成糜爛,四肢曲扭在一起,鮮血濺得牆上都是,整個地上一大灘的血液,正在順著牆角的隙縫,流到地上去。

這四個人看都不多看一眼,便逕自走進大殿。

此時殿內的僧人,已經聽到了這聲巨響,也都停止了誦經,一齊回過頭來看看門口。

老者跨進殿內獰笑一聲,兩眼往各僧臉上一掃,說道:“那一個是方丈?替我過來。”

寺內僧人被他兇勢所懾,齊都噤若寒蟬,眼睛望著白髮長眉的老方丈。

老方丈呼了一聲佛號,走上前道:“阿彌陀佛,施主此來敝寺,有何要事?………”

老者道:“你可就是方丈?空幻大師你認得吧?”

老方丈驚訝地道:“貧僧正是此地方丈,請問施主找空幻大師有何事?”

斷腿老者道:“老朽崆峒殘梧子,此來找空幻大師有事相求。”

老方丈道:“空幻大師即家師,已於廿年前圓寂,施主有何事,可找貧僧!”

“好極了,我正是找你的。”

他回頭對一個俊俏的年青人道:“雄兒,你們到門口去把守著。我一會兒就好了。”

諸葛輝雄應了一聲對其他兩個中年人說道:“餘總管,你在東首把風,呂總管,你到西首牆頭去,我自己在門口”

說著,他們三人一齊躍出大殿,各自去把風了。

殘梧子見他們已走,便說道:“你師父圓寂之前,可有留下一柄斷劍給你?”

老方丈聞言之下,頓時臉色大變,他長眉一揚道:“施主是那斷劍之主嗎?”

殘梧子一聽,臉上驚喜交集,他腳下一點,便已快若飄風的躍到老方丈面前,伸出手來,抓住老方丈道:“斷劍現在可在你那兒?”

老方丈手臂破他一抓,痛入骨髓,他哎的一聲道:“施主請放鬆手”

殘梧子一聽,五指放鬆,緊緊追問道:“斷劍是不是在你身邊?快告訴我。”

老方丈道:“家師圓寂之時,曾將此劍封藏起來,施主既非斷劍之主,恕貧僧不能以之交給施主。”

殘梧子聞言狂嗥一聲,滿頭白髮根根倒豎,吼道:“老和尚你竟敢不把斷劍交出?難道你不要命了嗎?”他五指一用勁,有如一把鋼爪似的扣緊了老方丈。

老方丈呼了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施主仗武技欺凌我佛門之人,豈不怕天譴?”

殘梧子冷哼道:“什麼天譴不天譴?我殘梧子活到現在將近兩甲子了,難道還怕死嗎?嘿嘿!你趁早眼睛放亮點,把斷劍交出。”

老方丈道:“施主現在印堂黑黯,眼看便是一大災劫,如不是立即回頭,上天自有好生之德………”

殘梧子大喝道:“你還跟我鄉說廢話?哼”

哼聲裡,他緊掌如刀,對著老方丈的左臂砍下

只聽“喀折”聲,老方丈一條左臂,齊肘而斷,痛得他冷汗立即流下,全身都在發抖,血液立即自手臂斷處汨汨流出……

殿裡其他僧人,嚇得呆住了,有的直是低頭唸佛,有的眼淚都流了出來……

老方丈蠕動了一下嘴唇,顫聲地對其他僧人道:“老衲自知今日有一劫難,汝等可閉目打坐求我佛慈悲”

他話還未說完,殘梧子已獰笑一聲,道:“你既不說,我且看你倒底心有多硬”他飛指一點,閉住老方丈左臂,將血液止住,不再流出,又將軟麻穴點住,隨手扔在蒲團上。

他滿瞼煞氣的走到那些盤坐地上,閉目唸佛的僧人身旁,冷哼一聲道:“現在我要一個一個劈死你們,直到你們說出斷劍藏處為止”

他左手按在一個和尚的光頭上,右手揚起,對老方丈道:“你真不說?我劈下去了”

老方丈臉色蒼白,閉目垂首,喃喃的念著,根本沒有理他。

殘梧子見他如此,遂一咬牙,右手一拍

“拍”地一聲裡,一個小和尚慘叫一聲,便已經橫屍倒地。

他的半片頭顱已被拍碎,乳白色的腦漿流在蒲團上,血,灑在地上………

殘梧子繃緊了臉,叫道:“第二個”

他單掌一拍,又是一個光頭碎裂了—………

“第三個”

又是一聲慘叫,一個圓圓的頭顱破碎了………

他一連劈死了十二個僧人,濺得他自己身上都是血跡,滿手沾了鮮血和腦漿,殿上流滿地…

蒲團上的一些和尚,從閉著的眼睛裡,淚珠一漏漏的落下………

他們喃喃唸佛的聲音,更是大了,一股悲壯的聲音,充滿在大殿裡,混合著繚繞的香菸,更加肅穆了……

殘梧子喘著氣,焦黃的瞼上更是顯得難看,他回過頭去,看著那臉上肌肉痛苦地曲扭著的老方丈,狠聲說道:“禿顱,你還不說?我劈死你們後,一把火燒了它………”

老方丈顫聲道:“西天極樂之處,為我佛門弟子之歸宿,老衲並不怕死,只是施主你……”

他話還未說完,殘梧子狂笑一聲道:“哈哈!西天極樂之處,我就送你們上西天吧!”

他雙手一合大喝聲裡,雙掌連環劈出,有如快刀砍菜瓜似的,拍在那些盤坐著的和尚的光頭上。

只聽慘叫連連,鮮血四濺,轉眼又是廿具屍體倒地。

血液,自殿裡流到了殿外,蒲團浸在血水裡,都變成透溼………

殘梧子見到滿地都是屍體,他激動地狂笑數聲,好像旋風似的轉到了在閉著眼的老方丈的身旁。

他狂亂地說道:“你看到沒有?這三十多個屍體都因為你而斃命的,你對得起他們嗎?”

他急促的喘了兩口氣,以哀求的口吻道:“我並不是想得到那柄劍,我只不過需要利用那劍柄上的寶玉而已,你把它拿出來罷!我只用一下子,一刻時光就行了………”

老方丈閉著眼垂著首,嘴裡喃喃的念著佛,根本沒有理他。

殘梧子見到老方丈這樣,他頓時頭上青筋暴漲,滿頭亂髮倒豎,氣得張開手掌,便想拍下。

但是他手掌剛一移下,便又收了回來,他忖道:“現在距離經脈暴縮。氣血倒流,寒毒攻心之時,只有兩個時辰了,若是在兩個時辰內不取到王者之劍,以劍柄上的靈玉抵住丹田療傷的話,那我將會受盡所有的痛苦而死……”

“現在只怪我想練成最後一層的‘玄龜氣功’,而用女童精元幫助速成之法,致使因少了一個女孩,而不但功夫不能練成,反而遭受其害,只有用王者之劍上的寶玉才能使傷勢痊癒……”

“但是這小和尚竟不怕死,也不知道那把寶劍藏到那裡去了,我昨晚搜了一晚都沒有搜到,現在該怎麼辦呢?”

他咬了咬牙,紅著臉道:“方丈,你若將那根斷劍交出,我一定造一間更大的廟給你,把所有死難的弟子都好好的……”

他才說到這裡,老和尚暴喝一聲:“咄!萬惡之邪魔,爾已將死,該是墮下十八層地獄之人,尚還要拖累老衲……”

殘梧子為崆峒碩果僅存的一個長老,只因崆峒近三百年來未出一個人才,復又將本門絕藝遺失幾乎殆盡,故而一天比一天的式微下去。

他在廿年前,於崆峒後山一個深谷裡,獲一邪門之“玄龜氣功”練功秘笈,因為崆峒本身絕藝幾乎蕩然無存,而他又極欲在各大門派前,將崆峒的字號打響。

故而也就狠下心來,苦練這邪門的“玄龜氣功”了,然而因為他是老年以後才學,而又不願用過份傷害天理之法,使得功力速成,故而沒有完全練成。

因而在金龍堡裡逢到了點蒼掌門的“烈陽功”,遂為之所敗,而受傷不淺,為了使自己儘快恢復,他遂開始施用最後一法用女童精血合練,促使寒陰之氣加速運行,達到最後一層的頂端。

但是由於凌波玉女管起閒事來,遂使得少了一個女童,而全盤失敗,導至氣血即將逆流之害。

他因知昔年萬劍之尊蒼松上人,有一柄王者之劍,劍柄上的一塊寶玉,可治為任何邪門真氣傷害之傷勢,而那枝斷劍則在圓通寺。

故而他乃趕到圓通寺來,連施辣手將寺內僧眾殺死卅餘人,仍然不能令老方丈將斷劍交出。

無可奈何之下,只得軟了下來,向老方丈懇求,並且許以諾言………

然而不料老方立竟置之不理,倒反而罵了他一頓,他在武林中之地位是何等之高,此次可算低聲下氣了,卻反而被罵,他焉得不大怒起來?

此時只見他狂吼一聲,左手飛快地一抓,已將老方丈手臂抓住,單手一揚,便欲劈下—



驀地

寺門口三聲慘叫,一個灰色人影快若疾電驚雷似的躍進寺內,一聲巨喝道:“殘梧子,放手!”

喝聲響亮有若金石交鳴,直震得屋簷處的泥沙都簌簌的掉落………

這聲斷喝,把他的耳鼓震得一陣發痛,也使得他諫然一驚。

他飛快地一旋身,只見一個劍眉星目,身著灰衫的年青人,正在倒豎雙眉神威凜凜的站在門口,脅下還挾著自己的徒孫,金龍堡堡主諸葛輝雄。

他見到諸葛輝雄一條右臂被齊肩切斷,面色蒼白,滿瞼痛苦的望著自己,眼睛裡露出了哀求之色………

他正要喝問之際,那青年人恨聲道:“殘梧子,你有沒有人性,你竟做出如此之事”

敢情他已經看到了大殿裡遍地的屍體,和滿地的血水,因而心裡痛恨地,說著這些話。

殘梧子打量了一下面前這俊逸的年青人,他發覺對方兩隻眼睛圓睜,從裡面射出一股憤怒的火焰出來。那亮得嚇人的神光,有如兩枝劍樣的深插在自己的心底。

他哼了聲道:“你是誰?膽子這麼大,竟敢在我面前如此”

年青人一聽他如此說,冷冷地笑了笑,長聲吟道:“落星追魂天

下寒。”

殘梧子聞言之下,登時有若被蛇咬了一口似的,他大驚地道:“你是落星追魂?”

落星追魂朗聲大笑道:“落星追魂從此起,將殺盡天下惡人,殘梧子,你是第一個開刀的”

殘梧子一聽之下大怒道:“嘿嘿!我原道落星追魂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原來只不過是你這小子”

他說到這個“子”字時,飛快地將手中老方丈扔在地上,雙掌一合,喉問低吼一聲,坐馬沉身,雙掌往外翻出

只見一股白濛濛的氣體,翻翻滾滾地向著李劍銘身上湧去。

李劍銘低喝一聲,右手一翻,獨門“落星神功”拍將出去。

只見他輕飄飄地一揚手掌,也是劈出一股淡青色的氣體,滲了出去。

“拍”地一聲輕響,殘梧子被一股大力撞得站不住身子,向後退了一步

他站定身子,見到李劍銘仍然站立原處,動都沒動一下,彷佛沒有經過對掌一樣。

他老瞼一紅,長吸一口氣,壓下胸中波動的氣血,盡出本身功力,向前跨了兩步,雙掌推處,又是兩股白濛濛的氣體暴射而出

李劍銘剛才一掌接實,覺得殘梧子的功力,倒也不見得如何,故而這下,倒也沒有怎麼費力地拍出一掌

此消彼長的情形下,只聽“隆隆”陣響,他覺得手上一沉,對方的掌力竟然帶著一股寒冷的氣勁襲來。

他心中大驚,右足後撤半步,低哼聲裡全身真力洶湧而出,單掌向前進兩寸,掌上登時加強數分。

“拍”地又是一聲巨響。

殘梧子悶哼數聲,蹬蹬蹬的一連退後數步,兩道禿眉緊皺在一起,痛苦得臉上的肌肉盡在抖動。

他那雙眼,頓時佈滿紅絲,全身發著顫,牙齒緊緊的咬住了下嘴唇,抑制著自己,不蘐那口已經湧到喉間的鮮血,吐了出來。

他眼前一片灰黯,一種從所未有的感覺浮上心頭,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將要碎裂,經脈已經寸斷………

但是一種強傲之氣逼著他,使得他不願在對方面前倒了下去,他仍然在苦苦的撐持著………

李劍銘已使全本身的八成功力以上,但是仍然沒有擊倒對方,反而右手一麻,幾乎連身子都站立不住了。

他心裡驚道:“他這種氣功,寒煞之氣好重,正是鍾菁菁所說的那種邪門氣功……”

想到這裡,旋又一怒道:“哼,他為了要練這種邪門的氣功,竟然殺害女童………”

他看見了地上層疊的屍首,頓時怒火大發,他嘿一聲說道:“你也吃我一掌”

喝聲之中,他全身勁力提起,單掌一揮,獨門“落星神功”湧出,撞向那身子正在搖擺不定的殘梧子身上。

“啊!”一聲慘噑,從殘梧子口中,混合著一大口鮮血,一起噴了出來。

慘噑聲裡,他的一個身子,倒飛而出,撞在神案之上,才落倒地上。

他的全身破壓得變成一團血漿,鬚髮混合著血漿,已經不可辨認了,他的鮮血濺得神案之上都是,斷了的兩根手臂,拋落在桌上,十指都已經寸寸拆斷………

李劍銘劍眉一皺,冷哼一聲,躍到了老方丈面前,將他挾起,只見老方丈嘴角泌出一縷血液,流在雪白的鬍鬚上,一片深紅,連呼吸也都變成微弱而不可聞………

李劍銘一驚之下,將脅下的諸葛輝雄扔在蒲團上,托起老方丈,叫道:“老方丈,你怎麼啦?”

但是任他叫了數聲,也都沒能把老方丈叫醒,仍然是在緊閉著眼,沒有聲息。

他探指一摸老方丈的脈門,只覺已經散亂了,而且心臟跳動的次數,也都緩慢得很。

他心裡驚惶無比,迅疾一伸右手,貼在老和尚背心“命門穴”上,本身內力滲出逼進老方丈體內。

他怒罵一聲:“殘梧子你好狠之心啊!早就該將你處死的……”

敢情老方丈此時內臟已經被殘梧子震得轉移了位置,而且有些都已經碎裂了,又加以失血過多,現在都成奄奄一息,將要垂死了。

李劍銘以本身之真力,強持他的一口氣息之不斷,將他的傷勢抑住了,漸漸的,老方丈的臉色變得紅潤起來………

但是李劍銘卻悲哀地忖道:“他已經不能救治了,縱使有了靈丹仙藥,也救不好的,現在我要問出他斷劍的藏處………”

他看到老方丈神色已經較好,於是提高聲調吟道:“紅葉晚蕭蕭,長亭灑一飄”

老方丈一聽這詩,瞼上肌肉一陣抖動,他蠕動了嘴唇,有氣無力地續道:“……殘雲歸左華,疏兩過中條……”

李劍銘瞼上帶著喜色,朗聲吟道:“……樹色隨關回,河聲人海遙……”

老方丈聽了,兩眼睜了開來,興奮地道:“………帶鄉明日到……”聲音裡顫抖著,掩不住一股喜色。

李劍銘高聲道:“………猶自夢漁樵………”

老方丈啊了一聲,道:“施主,你………你就是蒼松上人………”

李劍銘點點頭道:“我此來正是要來拿王者之劍,老方丈你可告訴我在那裡。”

老方丈道:“百年以來,先師祖及先師用了許多功夫,也未能盡化劍上的戾氣,而老衲也花費了將近半甲子之工,也未能使劍上戾氣除去,實在無能為力了,真對施主不起………”

李劍銘道:“老方丈,那是沒有關係的,現在斷劍何在?………”

老方丈道:“那把劍在本寺七級白塔之頂層夾牆裡………”

說到這裡,他喘息連連,急喘了兩後,他又說道:“………一上塔靠右邊第五行第七塊磚牆,揭開之後,即可見到此一斷劍………”

李劍銘聽後,問道:“老方丈,你尚有何事要交代我的,我就是前日住在貴寺的李劍銘……”

老方丈詫異地哦了一聲,說道:“啊!你就是李施主,老衲早就知道今日本寺將要遭受浩劫,而老衲亦將於今日圓寂,故而早晨令智能在後院避一避………”

他急喘數聲,道:“今後本寺主持,將由他繼承,李施主請你告知他,要好好的修行大乘佛經………”

他的瞳孔逐漸的放大,渾身在抖動著,他嘆了口氣道:“茫茫人世,今後劫難叢生,施主你雖持戾劍。可也要上體天心,否則………”

他說到這裡,臉露喜容地,帶著夢幻的聲音喃喃說道:“………看那祥雲,冉冉飛逝………啊師父,您親來接應我了,啊!仙樂齊鳴,花雨繽紛,我要走了,我將要到那西天極樂……”

他的話語在這裡停頓下來了,連帶著他的呼吸也停頓了,兩眼極度睜大之後,立即閉住了。

李劍銘一直在旁看著,也一直聽著老方丈在喃喃說著的話,他看到了老方丈閉上眼睛,不由得心裡也嘆了口氣。

他看到老方丈的臉色栩栩如生,一層神光在臉上,令人不可逼視,兩條長長的白眉垂在嘴角,嘴角含著一絲笑意………

他心裡忖道:“像老方丈這樣在佛門苦修若數十年,他的最後願望,他就是等待這麼一個時刻的來臨。”

“現在看到他的臉色如此安詳,彷佛真的已經到了西天極樂之處一樣,這,這個是不是真?”

“唉!因果輪迴,蘭因絮果之說,是如此的飄渺,但是卻又如此的真實似的………”

他正在這樣想著時,一箇中年的和尚,匆匆忙忙的奔了進來,他身後跟著將近三十名的僧人,也都神色惶然的跑了進來………

這中年和尚一進殿內,即見到地上躺著的屍首,以及閉上眼的老方丈。

他驚叫一聲:“師父”旋即撲到老方丈身上,號啕大哭起來。

他後面的一大群和尚,也就一起跪在門口,放聲哭泣起來。

李劍銘等他哭了一下,說道:“你就是智能吧?”

中年和尚淚眼汪汪地道:“貧僧正是智能,施主”

李劍銘道:“我是李劍銘,你師父圓寂之前,曾叫我囑你多多修行大乘佛經,並將本寺主持之位傳予你………”

智能道:“啊!你就是李施主,家師怎樣………”

李劍銘打斷了他的話,說道:“你的師父和其他師兄弟,都是那個老者打死的,現在他已被我殺死,你們可要立刻收拾一下這個場面………”

他說到這裡,挾起諸葛輝雄,解開了他被點的穴道,說道:“我本想殺了你的,現在只斷你一臂,以懲戒你胡作亂為,今後若是再見到你如此的話,哼!你小心著吧。”

諸葛輝雄咬緊了牙根,眼裡射出狠毒的光芒,恨恨的盯著李劍銘,他聽完話後說道:

“你不用神了,有種的話你就殺了我,否則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你將會後悔的。”

李劍銘仰天一個哈哈道:“我落星追魂李劍銘就等你個十年都沒有關係,還怕你報仇不成,哼!你還想多說難道不怕皮肉之痛嗎?”

諸葛輝雄怨毒的盯了一下李劍銘,掉過頭來,便想離去。

李劍銘叫道:“你替我站住,我問你,那飛鳳堡主歐陽平在那裡?”

諸葛輝雄冷冷道:“歐陽大叔已回飛鳳堡去了,嘿嘿,真是非常遺憾”

李劍銘呵了一聲道:“你可告訴他,我遲早會要了他的命,叫他多多預備著罷!”

他想了一下道:“殘梧子殺了這麼多人,我令你捐五千兩銀子,給寺裡賠償一切損失—

—”

諸葛輝雄一聽之下,氣得臉色都由蒼白變成鐵青,他臉上肌肉在痙攣著,蠕動了一下嘴唇之後,他終於恨聲道:“好現在都由著你,將來你等著瞧罷!”

李劍銘道:“現在你只要把錢捐了出來,那管什麼將來不將來的,告訴你,我將整個少林都沒看上眼,豈怕你來報仇”

他說到這裡,臉色一變,厲聲道:“你若是有絲毫對圓通寺不利之處,我落星追魂誓必將金龍堡搗為平地,殺個雞犬不留,你瞧著辦吧!”

諸葛輝雄抽動了一下臉上肌肉,便灑開大步,默不作聲的走了。

李劍銘這才對智能道:“我所留下的白馬和包袱還在不在?”

智能道:“施主的東西,敝寺都保留起來,現在施主可要?”

李劍銘道:“你替我準備著吧!我一會兒便要動身了,現在我要到寺後拿一點東西。”

說著,他使走了出去,逕自到寺後白塔去取那柄王者之劍了。

他來到塔前,只見塔分七層,悉數是白石所砌,堅固異常,簷角上還掛著風鈴,微風吹來,“叮鈴鈴”的直響,聲音甚是輕脆悅耳,好聽之至。

他忖道:“我在寺裡住了二天,老是和老高方丈下棋,根本沒有到這塔裡去過,我看還是縱上去快得多,晃得一步步的爬著樓梯。”

他一提真氣,就地一拔,登時躍高五丈,在空中他右手一伸,兩指按在第四層塔的飛簷上,一個翻身換了一口氣,又拔高三丈已經躍到塔頂。

他一個倒翻身,便從窗口鑽了進去,這時,他的心競開始跳了起來,呼吸也顯得急促……

他說道:“師伯說這王者之劍,鋒利無比,為武林一寶,本門將百年來都未曾保有了,這次眼看馬上就要到我手裡,嗯,心裡真有些緊張………”

他呼吸了兩口氣,只覺這塔內空氣倒也很新鮮,不會混濁著,他走到樓梯旁,開始從右邊算起,到了第五行時,他站定了身子,待要開始算磚頭時,突地一楞。

他忖道:“呀!剛才我也沒問清楚,這牆是從下面算起,還是從頂端算起,我乾脆先從牆角開始算”

於是他一蹲身,開始從牆角的第一塊磚頭算起了,一直算到第七塊時,他用手指敲了敲,倒也沒聽出這塊磚頭足空的。

他也不再多想,兩手手指插進縫裡,硬硬的把這塊磚頭,用指力給挾了出來。

“咦!怎麼沒有呢?”他一看裡面竟是空的,什麼都沒有,忍不住的詫異地叫了一聲。

他搖搖頭,把這塊磚頭,又重新鐫了進去,開始從頂端算起。

到了第七塊磚頭時,他必須要伸直了手,墊著腳,方始夠得著。

他照樣的兩指敲了敲

“空空”這下聲音不同了,一聽就知道里面是空的。

他欣喜地伸出兩指,照樣的插在隙縫裡,把磚頭拿了出來。

他左手一搭空隙處,提氣上躍,把一個身子吊了起來,探目一看

“呀!怎麼又是空的!難道”他本來滿腔的興奮,這時驟然的下降,恍如被人在頭上潑了盆冷水似的,禁不住失望地驚呼一聲。

他的驚呼聲還未叫完時,也看到了磚隙裡的一張白紙了。

他伸手將白紙拿到眼前一看,只見上面畫著一面古琴,其他什麼都沒有了。

他鼻子扇動了兩下,自言自語道:“這紙上怎麼這樣香”

說到這裡,他立即恍然大悟道:“哦!原來是她拿去的,鍾菁菁呀!你何苦要跟在我後面呢!”

他說道:“哼!這是我師門兵器,怎能被南海拿去?縱然紫竹神尼是………”

他才說到是字,突地窗外“噗嗤”一聲輕笑,傳了進來。

他悚然一驚,連磚頭也來不及蓋好,一弓身,雙足踹在牆上,腳下出力一蹬有如一枝脫弦之箭,倒彈出窗口之外。

一出窗口,他兩臂向外一分,真氣一轉,已經倒翻上塔頂。

他顧目四周一看,只見一片白茫茫的大地之外,沒有任何的人影在飛馳著。

他驚忖道:“我一聞聲立刻就躍了出來,怎會被脫走了呢!那人的輕功竟能逃過我的眼睛,豈不是比我還強嗎?聽聲音,嗯!那可能是個女孩子,而且更可能的是鍾菁菁,她跑到那裡去了”

突地他看到了恰好三十多丈之處,有一道人影閃動了一下,所以連忙一運氣,自空中倒瀉下來,直向二十丈外的牆後奔去。

就在他的身子躍走的當兒,從白塔的第六層窗口,探出了一個有著長髮的頭……

她看見李劍銘遠去的背影,輕笑一聲道:“大笨蛋,連我在這裡都不知道,哼!我就把劍拿走,看你以後追不追我”

她又輕笑一下,便從第一個窗口躍出,向著相反的方向奔去。

只見她衣袂飄飛,髮絲飛揚,左手挾著一個古琴右手拿著一把墨綠的長劍,迅捷有若飄風似的,一躍而逝………

在皓白的雪地上,閃現了一絲綠色的影子,便又立即被皓白吞沒。

陽光,和煦地遍灑在地

微風,輕輕的刮過

塔尖上的風鈴,又開始響起………

“叮鈴”,“叮鈴”……

這時,寺裡沉寂地開始撞起喪鐘來………

當…………

※※※

小鎮。

許多的人熙熙攘攘的,從街上走進屋內,又無數的人,從屋內走到街上。

川流不息的人潮把這個小鎮郭村,點綴得比往昔更加熱鬧。

英雄樓。

金字的大招牌,高掛在屋簷上。

竹竿高高的挑起一個斗大的“酒”字布簾,在微地飄動著。

店小二肩上搭著一條白毛巾,瞼上堆著笑的站在門口,等待著客人的光臨。

掌櫃的坐在櫃子後面,戴著老花眼鏡,眯著眼,手裡的的打打的打著算盤,從他臉上的笑容看來今天的生意確實很好。

不是嗎?

喏,這又進來了一個身穿白色儒衫,披著一條銀灰色貂裘的俊俏公子。

他顧盼了一下,將軍裡的韁繩釦在繫馬樁上,揹負雙手,便走了進來。

原先堆著笑的小二,此刻眼前一亮,見到了是個少年公子進門,他臉上的笑意更濃了,皺紋一條條的堆在他臉上,看來甚足噁心。

他迎了上前,點了兩下頭,恭然地道:“公子,請往樓上坐,樓上闢有雅座,嘿嘿,清潔乾淨,包您老滿意”

他兩眼緊盯在那條銀灰色貂裘上面,他一連嚥了兩口唾沫,忖道:“乖乖,我的媽呀!

這條貂皮圍巾,至少可要一千兩銀子才買得到,這公子真個闊,嘿嘿,我小二敢情是交了財運,碰上了這麼個闊公子,只要服侍得滿意,嘿!幾錢銀子又可進荷包了………”

於是,他的頭更低了,笑容更職業化了。

李劍銘一看這個灑樓還很不錯,只是面前這個酒保太………

他皺了皺眉,嗯了一聲,便起步登上樓夫。

樓上吵吵嚷嚷的,客人甚多,他們高聲談笑著,陣陣的譁然,從每張桌上傳出。

他們只聽樓梯一響,從下面上來了一個飄逸俊俏的白衣公子,頓時眼前一亮,心裡齊都一楞,紛紛的把視線投射在樓梯口,看了兩眼後,便又立刻轉過頭去,不再看他,敢情李劍銘此時眼中神光暴射,故而嚇得他們都回過頭去,不敢再看。

李劍銘目光掃視全場之後,便在小二的帶引下,到了一個靠牆角的位子。

他看到了這個“雅座”倒也還乾淨,牆角燒著火盆,故而樓內甚是暖和,椅子墊了一層厚厚的藍布棉墊,坐上去,也甚是舒適。

他對站在一傍臉堆笑容的小二說道:“你先送二兩燒酒,切個半斤牛肉,一隻雞來,然後揀你們最拿手的好菜,來了兩三樣!”

店小二將茶給斟上,筷子擺好,說道:“公子,本樓有剛從外埠運來的黃河鯉,你可要來個清蒸鯉魚或醋溜鯉魚?這是本樓的大師傅最拿手的好菜,遠近聞名………”

李劍銘一聽,心裡煩極,他叱道:“咦!我不是叫你揀最拿手的好菜送來嗎?你還鄉說些什麼?去!快些去!”

店小二聞言,連忙道:“是!是!小的這就去,公子您別生氣………”他彎著腰,鞠躬而去,心裡一直在隔咕道:“真他媽的!要拍馬屁都拍到馬腿上去了,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李劍銘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忖道:“她把我的寶劍拿去了,又誘使我到這裡來,是什麼意思?哼,今晚她敢再來的話,我定要抓住她………”

敢情他自昨天在圓通寺裡失去斷劍後,當晚,即被鍾菁菁施出調虎離山之計,誘離客棧,而把一張預先寫就的紙條擺在床上。

等到他回客棧後,才發覺自己被捉弄了一次,而那張紙條上寫了說如他想得回斷劍,便到郭村來。

所以他從早晨動身,直到剛才,經過兩個時辰的路程,趕到了郭村。

一路上,他看到了很多的脅插長劍或揹帶單刀的江湖人物,在川流不息的走動著,所以他想探知為何如此,才上了這個灑樓,當然,他的肚子也是餓了,因為他倒底趕了不少的路呀!

且說他剛一坐定不久,店小二便將他所要的酒,以及牛肉送來。

他才喝了一口酒,便是眉頭一皺,但是卻又不好意思吐出來,只好把這口苦酒吞了下去,他忖道:“怎麼攪的,這兒的酒此藥還難吃,又苦又酸,倒還要拿出來賣錢呢!真正混蛋………”

他張開了口,正要想叫摟下的小二上來,換一換酒,教訓個一頓,突地,一個消息使得他把口閉上,凝神的傾聽起來

敢情就和他旁邊的一塊桌上,坐著兩個粗眉大眼,魁梧結壯的漢子,在說著話。

那左首的一個,說道:“張賢弟,你剛才說的那件事兒,還沒說完,為什麼不繼續說下去呢?”

右首那個被喚作張賢弟的聽後說道:“王二哥,我剛才說的什麼呀?”

王二哥道:“你說那少林掌門已趕到此地………”

那被喚作張賢弟的道:“哦!你說是這事,現在聽我詳細的告訴你吧”

他喝了口酒,清一清喉嚨道:“剛才我還是說到少林寺為了落星追魂”

他說到這裡,兩眼朝四面張望了一下,生怕落星追魂會出現似的,待他見到沒什麼可疑的人物後,他壓低了嗓子道:“少林派掌門人慈安大師,此次聽說落星追魂在洛寧出現找點蒼派掌門挑戰,所以他匆匆忙忙的帶著門人來到了洛寧,預備找落星追魂報仇………”

“那知落星追魂那時卻已經不在寺裡了,也許他聽見少林派的趕去,所以們得躲起來丁也說不定,總之沒有見到他。”

“少林掌門也預備回嵩山去,那知他們剛要動身之際,又遇見了從武當來的由玄清子道長所率領的武當門人,於是雙方會合在一起後,才知道武當也是練好了一個劍陣,要找落星追魂較量………”

“他們會合之後,趕到了本鎮。卻又剛好碰上了丐幫的森羅絕丐,因為少林得到消息說落星追魂和丐幫有關,於是見到森羅絕丐後,就問了起來。”

“那知森羅絕丐性子剛硬,理都不理他們,所以武當的玄光道長乃拔劍向森羅絕丐挑戰……”

王二哥聽到這裡,插口道:“那森羅絕丐功夫高強無比,武當派的怎麼敵得過他呢?”

張賢弟道:“是呀!那玄光道長一上場,只有一二十招,便被森羅絕丐一掌劈上,受了內傷。”

“於是武當派的大怒起來,接連的上去了幾個人,但都被森羅絕丐打傷,但是他倒底敵不過對方人多,終於被玄清子道長以長劍刺傷,而丐幫弟子,在一場混戰中,被殺死的,也是不少……”

王二哥怒道:“真他媽的!這是車輪戰呀!再強的好漢也當不了人多的,森羅絕丐怎會不敗呢!哼!真他媽的。”

他氣呼呼的罵了幾聲,道:“賢弟!你說下去,以後怎麼了。”

張賢弟挾了一塊肉,往嘴裡塞進,嚼了幾口後,說道:“森羅絕丐負傷逃走時,和武當少林兩派約定二天之後,再在這裡戰鬥一場,到時丐幫幫主將要趕來………”

“所以消息傳出之後,江湖上的朋友,也都絡續的趕到本鎮來………”

他說到這裡嘆了口氣道:“就算飄渺酒丐趕到又能怎樣?能擋得了人家少林武當聯合之師嗎?”

王二哥道:“丐幫弟子分佈全國,其中不乏一流好手,何況還有落星追魂呢!我想不致於敗給武當少林兩派吧?”

那姓張的大漢說道:“二哥,你不知道,現在少林派又來了一個好手,嘿嘿!你知道是誰?”

“我告訴你,宇內二聖中南海紫竹神尼的徒兒,凌波玉女已經在今晨趕到此地了,這下少林派可開心了,他們明天的決戰,必定會勝了,因為到現在為止,落星追魂的人在那裡都還不知道,何況他也不見得能贏得了凌波玉女呢!”

“並且聽說天山神俠的徒弟金爪龍劉懷冰也已經應少林之邀,下得天山,趕往中原,這下,那落星追魂可有得受了………”

李劍銘一直在聽著這兩個漢子在說著話,連桌上的雞肉都沒動一下,他心裡在為著丐幫而難過,他想到了鍾菁菁的下落已知,而覺得高興。

這時,他突地聽到了金龍爪劉懷冰這個名字,不由得心裡一驚,忖道:“劉懷冰?嗯?雪紅不是說他哥哥也叫劉懷冰嗎?他們年幼失散了,恐怕會真是她的哥哥也說不定,我見到雪紅時,一定要告訴她”

他想了一下,忖道:“我現在既然知道丐幫為了我,遭受列危難,必定要等明天雙方決戰之後,才能趕到四川去………”

他正想到這裡時,店小二端了個大盤子,將菜送到桌上來,說道:“公子,您要的菜,小的送來了……”

他看到李劍銘桌上什麼東西都沒有動,不由得一楞,問道:“公子,你怎麼還沒………”

李劍銘哼了一聲道:“你們這兒賣的什麼酒?比藥水還難喝!”

店小二一聽,心裡一陣迷糊,他說道:“公子,這本來就是藥酒嘛!這是本樓特製的‘補腎強精大力丸’酒,吃後精力百倍,一般公子少爺特地到本店來買,因為吃後肚子裡會發燒似的,所以也叫做‘燒酒’,小的以為公子你吃了要幹那事兒………”

“呸!住口!你不要再說下去好吧!”李劍銘一聽,原來是這麼回事,他不由得哭笑不得,趕忙喝止了小二再繼續說下去。

他又好氣又好笑的說道:“誰說我要喝什麼補腎強精的藥酒!你少見鬼,趕快去跟我換上最好的女兒紅來………”

店小二一聽,這下自己誤把馮京當馬涼了,想想心裡也好笑,趕忙諾諾連聲的退下樓去。

李劍銘嗤地一聲笑了出來,他搖搖頭,正待享受桌上的醋溜鯉魚時。

驀地

一聲破鑼似的聲音響起,一個人嘶啞著喉嚨道:“誰說來這兒喝酒要先付錢的,你們這些勢利的小子,看我老叫化穿得破破爛爛的,就不肯我上樓,哼!我老叫化偏要上樓去喝一頓,看你們怎樣………”

話聲裡,樓梯蹬蹬數響,上來了一個滿頭亂髮,背背葫蘆,身穿紅袍,下著綠褲,拖著一雙顏色不同的破拖鞋的老叫化。

李劍銘一見,心裡大樂忖道:“幫主已經來了,哈哈,看他這樣子,還是跟以前一樣,沒有半點改變,咦!他怎麼腳下多了一雙拖鞋?也不知道是從那個垃圾堆裡撿出來的,兩隻兩樣,一紅一綠,倒也配得上他那紅袍綠褲………”

這時,老叫化方一上樓,兩個店小二也跟著上樓,一邊一個的扯著他的衣袖罵道:“死老叫化子,你還不跟我下去,你真不要命了!這是你能來的地方嗎?快!滾下去………”

老叫化嚷道:“好呀!你們兩個狗崽子,咬住老叫化不放,你以為老叫化荷包裡沒有銀子?

告訴你,老叫化走遍天下,向來都是有人搶著付錢的……”

扯著他的兩個店小二張開了眼詳細地,打量了老叫化一眼,便又一起的向地上吐了口唾沬,鄙夷道:“呸!他媽的,你這死叫化窮瘋了還是餓昏了頭,還有人搶著付錢呢?你他媽的!……”

老叫化兩隻鼠眼,在滿樓亂掃,他咧開個嘴,嚷道:“好呀!你們這兩個小子,竟敢罵我老叫化,瞧不起………”

他正說到這裡時,視線剛剛碰到了李劍銘,他心裡一楞,立刻大喜,忖道:“真我活該老叫化幫有救了,哈哈!黎雲即李劍銘,李劍銘即落星追魂,而落星追魂即我叫化幫長老也!

這下我丐幫歷代祖師保佑……”

他仰天打了個哈哈,一個反手,便在兩個店小二瞼上打了一巴掌。

只聽“啪啪”兩聲,這兩個小二直栽出三步之外,撫著臉頰在發楞。

老叫化罵道:“你們這兩個長著狗眼的傢伙,也不瞧瞧我大爺是誰,諾,這不是付賬的來了。”

他步子一動,那些樓上的酒客,齊都紛紛的皺起眉頭,用手掩著鼻孔………

王二哥聳起鼻孔聞了兩下,對坐在旁邊的第一個大漢道:“張賢弟,你有沒有聞到一股臭氣……”

張賢弟望著走來的老叫化,皺起眉頭道:“他媽的,還不是這死叫化身上的味道……”

他正說到這裡時,驀地看到老叫化背上的硃紅葫蘆,和從袖口露出來的綠色竹杖時,臉色迅捷一變,嘴唇都在微微顫抖,他低聾說道:“王二哥!我們快走,這叫化是丐幫幫主飄渺酒丐………”

王二哥一聽他的話,心裡也是一震,正待要站起時

老叫化哈哈一聲,叫道:“黎雲,黎老弟,真個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你想得我老叫化好苦”

他這話一出,這王二哥渾身便是一陣哆嗦,他心裡一寒忖道:“啊呀!我的媽呀!黎雲就是落星追魂呀!這下………”

他牙關打戰,顫聲對另一個大漢道:“張賢弟!這………這是………落………星………

追………魂………”

張賢弟一聽,臉上立刻變為蒼白,他蠕動了一下嘴唇,方始進出兩個字:“快………

走………”

他們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連頭也不敢回,便偷溜下樓了,自然,他們會去向人述說著自己的英勇,因為他們敢在落星追魂面前,說著落星追魂!………

且說李劍銘見老叫化發現了自己,他站了起來,笑著道:“哈!真想不到會在這兒碰見您,我還打算去找你呢!”

老叫化道:“我也是剛從別處趕來,正待好好的找個地方喝他一頓,那知這兒的小子,個個都長了一對狗眼,竟然要我老叫化付錢才能喝………”

他說到這裡,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對李劍銘說道:“老弟,你先借五十兩銀子給我”

李劍銘坐了下去,問道:“幫主,你要銀子幹什麼?”

老叫化道:“我要讓他們這些奴才看個清楚,不要只重衣冠不重人………”

李劍銘輕笑一聲,搖搖頭道:“你又何必和他們計較呢?”

他雖是這樣的說著,但仍然從囊中掏出一大錠金元寶,交在老叫化手上,他說道:“我沒有銀子,只有金子,你拿去吧!”

老叫化接過金子,點了點頭,高聲嚷道:“小二!過來!”

那兩個店小二捱了他兩個耳光,把兩人都打得暈暈的,一時沒醒得過來,他們見到這老叫化竟然真找到一個闊公子付錢,更是楞住了。

此刻他們見到老叫化在叫,齊都應了一聲道:“有!老爺子”

他們兩人臉上堆起了笑,搶著跑到老叫化面前,說道:“老爺子!有什麼事?”

老叫化眯著眼,手裡託著金子道:“你們看看,我這錠金子多重。”

兩個店小二看到了他手上這錠金子,嘴裡直嚥唾沫,齊聲道:“有三十兩”

老叫化問道:“你們想要不想要?”

兩個店小三一聽,面面相覷了一下,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們重重的又將湧到嘴裡的唾沫嚥下,睜大了眼睛顫聲道:“老祖宗,您是要給我們”

老叫化道:“你們各自重重打兩個嘴巴”

這兩個店小二一聽,還沒等他說完話,即掄起巴掌用力的,往自己臉上打了兩個耳光。

在“拍啪”的耳光聲狸,老叫化吼道:“跟我滾下去”

這兩個店小二張大了口,囁囁道:“老爺子,您………”

李劍銘道:“叫你們下去,就下去,還嚕囌什麼”

兩個店小二見到李劍銘俊目含威,再也不敢多說話,用手撫著紅腫的瞼,哭喪著臉,走下樓去。

他們心裡各自想著的第一個念頭是:“他媽的!剛才不該出這麼大勁,打得兩邊臉都麻木了………”

且說老叫化見到這兩個寶貝走下樓後,對李劍銘道:“這種人,就該教訓教訓他們,嘿!

以後他們決不再敢看衣服好壞來決定人的地位了……”

李劍銘搖搖頭道:“不過這樣也太過份了………”

他笑了笑道:“幫主,別後至今數月有餘,您還好罷。”

飄渺酒丐道:“好?差點都把我給氣死了,我本來好好的蹲在平西王的王府裡,每天大魚大肉,大酒大菜的,吃喝個不亦樂乎的時候,偏那少林武當的一些雜毛禿顱,無事生非,找我們丐幫的麻煩,把我從安樂窩裡給拖了出來………”

他說到這裡,見到了桌上的蔥油雞,嚥了一口唾沫,伸出手,便將整隻雞給提了起來,張口便往上面咬………

他一面嚼勁著口裡的雞肉,一面說道:“嘿!王府裡好吃的東西可多著呢,尤其頂妙的便是放了整整五年的猴兒酒………”

“哈哈!我老叫化在廚房裡偷了廿只。一連三天躲在酒庫裡,把那三桶猴兒酒都喝得精光……”

說到這兒,他好似想到什麼一樣,連忙放下手裡的雞肉,將油膩的手往身上一頓亂擦,反手到背後,將那隻硃紅葫蘆拿了下來,對李劍銘道:“哦!我還差點忘了,我這葫蘆裡還裝了半葫蘆的猴兒酒,現在我忍痛犧牲,讓你嚐個一口……”他舌頭舐著嘴唇,模樣甚是捨不得。

李劍銘心裡好笑,他問道:“一口?只能喝一口?”

老叫化睜大了眼睛,說道:“怎麼?一口還不夠,以前你不是不喝酒嗎?”

李劍銘道:“誰說我不喝酒?今天我是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要與你浮一大白,把這半葫蘆都喝個精光……”

老叫化驚跳起來道:“喝個精光?啊喲!這不是要了我的老命……”

他哭喪著瞼,肉痛地道:“誰叫你是我們的長老?唉!我們喝光它吧!”

他撥開葫蘆塞,倒了一碗酒放在李劍銘面前道:“現在我們喝個痛快,明天好好的找他們打一架,看他們以後還敢找丐幫的麻煩嗎。”

李劍銘問道:“本幫的實力,是否……”

老叫化搖了搖手道:“不要說,不要說,我們喝酒時喝酒,不要談那些煩死人的事,來,喝吧!”

他拿著葫蘆,嘴對著葫蘆口,“咽嘟”“咽嘟”的接連喝下幾口,才喘了一口長氣讚美道:“好酒,好酒!”

他伸開手掌,抓著雞腿啃了一口道:“你是喜歡吃牛肉的,你吃牛肉吧,這不好吃的雞肉我一個人吃光它………”

李劍銘心裡一樂,忖道:“你怎麼曉得我喜歡吃牛肉?明明是你要吃雞肉,倒反而賴在我身上,哈哈,這個幫主真是有趣得很……”

他點了點頭,道:“我是喜歡吃牛肉,不喜歡吃雞………”

老叫化大樂,吐出了嘴裡的雞骨頭,說道:“哈哈!我向來就是料事如神……”

他細眼一睜,說道:“咦!老弟,你怎麼不喝呢?這猴兒酒,乃天下第一美酒是深山裡的一些猴子做的……”

李劍銘見到面前這碗酒,呈碧綠色,陣陣的芬芳氣味,吸進鼻裡甚是舒適,他道:“以前我也曾經聽說過猴兒酒,但從未喝過,現在倒要好好的喝一次……”

他端起了碗,喝了一口,讚道:“好!真是天下第一美酒,幫主,你真是利害,竟然有本事把這種奸酒給裝進你的葫蘆裡”

老叫化糾正道:“還有我的肚子裡”

李劍銘點頭一笑道:“對!還有你的肚子裡,不過你說怎麼會跑進平西王的王府裡去呢?”

老叫化道:“哈!我老叫化生平唯一所好僅此耳!我所願的,就是嚐盡天下好酒,其次就是把丐幫攪好,才不負我師父所託,以及歷代先人的所願。”

“這次一有了你,哈哈!天下鼎鼎大名的落星追魂為本幫長老,我心裡大樂,乃欲到各處訪察一番,預備整頓一下,好好的將本幫威名,發揚光大………”

他喝了幾口酒,將一個雞頭啃好後,繼續說道:“我從河南,一直到了河北,於是跑到北京去了,哈哈,剛好這時四川府台在深山裡,找到了一大缸放了好久的猴兒酒,他自己捨不得喝,就把它裝成三桶獻給平西王………”

“哈哈!我就在他這三桶酒一送給酒庫時,也偷進了王府內,我這一下見到是猴兒酒,什麼都不想了,一切都等喝了再說!於是我偷了廿多隻雞,一連在裡面喝了三天三晚,直到前天才出來,想喘口氣後再進去混個半個月。”

“但是他奶奶的,他們對我說,少林這些禿顱和武當的雜毛老道竟聯合起來找我們丐幫的麻煩,還把鄭長老打傷了。”

“我一氣之下連忙趕到此地,那知卻遇見了你,真個是老天保佑我丐幫。”他說到這裡,拿起葫蘆,往嘴裡倒………

“咦!怎麼沒有了呢?啊!真的沒有了!”老叫化把葫蘆一倒,竟然喝不到半滴酒了,他眯著眼睛嚷著。

李劍銘此時桌上的酒也已經喝光,他說道:“現在去叫點酒上來喝吧,我看你還喝得不夠癮。”

老叫化道:“去叫呀!這點酒怎夠我喝?連我的酒蟲都喂不飽。”

李劍銘喊道:“店夥,過來”

一個小二走了過來,恭然問道:“公子,您要什麼?”

老叫化道:“來十斤汾酒,再五隻蔥油雞嗯,你們這醋溜魚不壞,再來兩盤。”

小二看見桌上堆滿的魚骨雞骸,又聽老叫化如此說,他驚得連頭都伸出來了,張開口想要問,但看見李劍銘是個闊公子,所以連話都不敢多說一句,便下樓叫去了。

老叫化此時手指放進嘴裡,舐了兩舐,把手上的油膩舐進肚子裡去,他說道:“來!來,我老叫化還是比較喜歡喝山東的高梁,不過此地的汾酒,和山西的竹葉青,牛莊的玉冰酒,倒也還算可以。”

“至於說什麼茅台,女兒紅,紹興酒,我都喝過,但是味道總是不對似的………”

他一面說著,一面將右腳提起,架在左腿上,伸出手來,就往腳縫裡掏………

李劍銘突地覺得空氣中味道不對,一股腥臭難聞的怪味,撲進他的鼻孔裡,他皺了下眉頭,用手揚了兩下,他對那正在嗞牙裂嘴,滿臉舒服相的老叫化道:“嗯!什麼東西這麼臭?”

老叫化眯著眼,兩隻雪白的油手,死勁往腳縫裡掏,他聽到李劍銘說話,漫聲道:“啊!

什麼?臭味?………”

他把那個又紅又大的酒糟鼻子掀動了兩下,詫異道:“沒有啊!那來的臭味呢?”

李劍銘緊皺著眉頭,看著老叫化那隻黑黑的腳,只見一條條的黑垢都被搓得滿地都是,而老叫化還在死命的掏呀搓呀的。

他搔下頭道:“幫主,這恐怕是你的腳臭吧!”

老叫化一聽,詫異地道:“我的腳臭?怎麼會呢?”

他說著,兩手捧起自己的右腳,湊到鼻尖上去,他那紅通通的大鼻子重重的掀動了兩下,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懷疑地道:“咦!真的有一點臭味!我只不過半年沒洗腳而已………”

李劍銘一陣噁心,他驚叫道:“半年沒洗腳?………”他腹裡一陣翻滾,那已嚥下的酒菜,都想吐了出來。

這時,樓梯聲響,從下面上來三個人………

※※※

且說李劍銘和飄渺酒丐在郭村的英雄樓裡飲酒之際,樓梯一陣響,從樓下上來了三個人。

李劍銘側目一看,見到是三個人時,他心裡一驚,忖思道:“剛才樓梯陣響,聽來好像只有一個人,但卻不料有三個人,啊!他們這種樣子,怎麼也這樣古怪呢!”

原來這三個從樓下上來的人,每個都是又瘦又高,尤其中間一個更是瘦得嚇人,他穿了一件灰黑色的土布長袍,臉色慘白,毫無血色,兩顴高聳,倒吊雙眉,頷下一叢山羊鬚,全身就和一個骨頭架子似的,兩手伸出,除了皮就是骨,枯乾無肉,一條條的青筋隱現在他臂上,尤其令人可驚的,便是他的十個指甲了,每根都長約五寸左右,有若鬼爪。

而在他身旁的另外兩個老者,卻是模樣兒好笑得很,他們都同樣的身穿黃色錦袍,足登粉履,留著兩撇灰白的小鬍子,戴著一副玳瑁眼鏡,兩頰枯瘦無肉,面色土黃,好似生病似的,看來幾乎一模一樣。

只是他們的差異卻在耳朵上,左首的一個,在右耳上吊了一個金色的大環,右首一個,卻在左耳上吊著一個銀色的大環,足以可以分出他們不同來。

李劍銘忖道:“這兩個身穿錦袍的,一定是攣生子,不過他們為什麼打扮成這個怪樣子呢?而中間那人卻又滿身都是邪氣,看來不是什麼好來路………”

他轉過頭來對老叫化道:“幫主,你看這三個人”

飄渺酒丐正在閉著眼睛,滋著黃板大牙拚命的挖腳之際,聽到李劍銘叫他,方始從舒適的甜美境界裡醒了過來,他問道:“老弟,什麼?”他一面說,一面把挖腳的兩手,放在鼻子上聞嗅。

李劍銘眉頭一皺,說道:“幫主,你這味道很好是罷?”

老叫化一聽,眉頭聳了聳笑道:“你豈不聞人生有三大樂事?那三樣我老叫化今生沒福享受了,願等來生再說。”

“不過我老叫化也有兩樂,一是醉後如同羽化登仙,二是挖腳有若凌風翱翔,這種挖腳的味道,真個是………”

“啊!太妙太妙了,尤其是泡在熱水裡面,那味道更妙。啊喲!那種滋味真是……”

“不過這又不若挖腳時有香味可聞了,這股芬芳的香氣,足可令我多喝十斤酒!………”

李劍銘見老叫化口沬橫飛的說著這些妙論,他全身打了個顫,汗毛直豎,一陣嗯心使得他不敢再聽下去,他搖了搖手道:“你不要再說下去好罷,我不能再聽了!………”

老叫化哈哈笑道:“你偏又如此乾淨,怎能做我丐幫長老呢?哈哈!我不說了!你剛才是問我什麼事?”

李劍銘斜眼一看,見到那三人已經坐到靠丈外一個牆角邊坐好了,此刻正在叫喚著小二。

他嘴唇一呶道:“喏!那邊的三個人你可認得”

老叫化眯著眼睛,斜向那邊牆角。

驀地

他眼睛睜大,臉上顏色一變,回頭對李劍銘道:“想不到他會到這裡來!難道是為了本幫而來嗎?”

李劍銘道:“他們是誰呢?”

老叫化一笑寬心道:“現在天皇老子來了,我都不怕,管他什麼白骨邪魔”

他才說到這裡,李劍銘全身好似觸電似的,他急問道:“白骨邪魔?那當中的那個是白骨邪魔?”

老叫化詫異地問道:“是呀!老弟你跟他有什麼過節嗎?”

李劍銘道:“啊!沒什麼,我只不過問問而已。”

他心裡喜悅地想道:“這麼久的時間,我苦苦的追尋著白骨邪魔,想不到現在倒給碰上了,哼!白骨邪魔,今天你是完了。”

他問道:“那另外的兩人是誰?”

老叫化斜著眼看了一下道:“我現在還不敢說是不是他們!我們看一下子,就知道了………”

李劍銘點點頭,一面喝著店小二送上來的酒,一面注意著那邊牆角的三人。

這時,白骨邪魔朗聲道:“你們現在開始比賽吧!誰勝了,誰就是老大!………”

老叫化一聽,嗤地一笑,拍了一下後腦袋,道:“哈哈!果然是他們這兩個活寶,現在可有得瞧了,不過他們怎會和白骨邪魔在一起呢?”

李劍銘問道:“幫主,你說是誰?”

老叫化道:“吝嗇二仙”

“吝嗇二仙?”

“哈哈!正是吝嗇二仙,你不要問,現在看下去吧!可好笑得緊呢!”

李劍銘惑然的搖搖頭,便逕自看著那邊三人。

且說那兩人一聽白骨邪魔說完話,戴金環老者點頭道:“現在開始罷!由老二先來。”

戴銀環的老者,乾咳一聲,道:“老二?哼!現在我是老二,等下我可是老大了。”

金環老者哼了一下道:“那可不見得,你十年前還不是輸給我………”

銀環老者道:“這下我不和你多說,叫你看我厲害。”

他叫道:“小二!替我來半杯酒糟,一杯白開水和一塊豆腐乾”

店小二睜大了雙眼,張口結舌道:“老爺子………你………只………”

銀環老者一瞪眼道:“怎麼?不賣是吧!”

小二結結巴巴道:“酒糟………我們………給………豬吃的………你……”

銀環老者道:“你少管,替我送來。”

白骨邪魔哈哈一笑道:“你替他送上之時,順便給我來三斤牛肉,二隻蔥油雞,再來個一斤好酒。”

店小二諾諾連聲,右手摸了摸腦杓,頭搖了兩下,再也想不通是怎麼回事。

這時,店裡的其他顧客,也都紛紛的把視線投射在他們這桌上。

白骨邪魔陰陰地嘿了一聲,兩個三角眼一瞪,叱道:“有什麼好看!下去。”他右手一切,“噗”地一聲,便將桌角削下一塊。

他這一聲,有若山魈慘號,直嚇得樓內的顧客一陣悚然,又看到了他這麼一下示威,所以紛紛的走下樓去,再也不敢多逗留了。

白骨邪魔陰悽悽地一笑,似是甚為得意自己的威風,但他一見樓上還留著一個老化子和一個俊逸的少年公子,心裡一怒,正想站起來發威。

正好這時,店小二端著一個盤子,送上他們所需的東西,他一見大喜,雙手一抓,便把整隻雞抓住,張開嘴使啃,再也不想發怒了。

店小二看見他這樣,笑也不敢笑,嘴裡嘀咕道:“客人也都走光了,今天真正倒黴……”

他撅起個嘴待要走了下去。

戴金環的老者連忙喊住道:“小二,你等一會,我還要點菜。”

店小二隻得站在一旁,看著他們吃

且說那戴銀環的老者,將那塊豆腐乾放在面前,拿起醬油瓶,倒了滿滿一盤子的醬油,又把那半杯酒糟拿起,將開水倒在裡面,滲成滿滿的一杯。

只見他喝一口酒,伸出舌頭,舐了舐豆腐乾上的醬油,喝一口酒,又是舐一口醬油………

李劍銘看得心裡一陣噁心,忖道:“世界還有如此吝嗇之人,真個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他說道:“我出生至今,從沒見過有這樣的人………”

老叫化笑道:“哈哈!你才看見個開頭而已,你慢慢欣賞下去吧!包你的肚子都笑痛了。”

且說那戴銀耳環老者慢慢的喝,已將滲著酒糟的“酒”喝完半杯,他又拿起那半杯白開水滲在裡面,又慢慢的喝著、舐著醬油………

好一會兒,他將“酒”喝個精光,而那盤裡的豆腐乾,卻動都沒有動,只不過上面的醬油,全被他舐光了。

他把酒糟吃下後,摸了摸肚子,好似猶未吃飽,於是他叫道:“小二!過來。”

店小二板著臉皺著眉走了過去道:“客官要什麼?”

戴銀環老者,用手一推玳瑁眼鏡問道:“你好像不高興?”

店小二強自咧開了嘴,露出了那此哭還難看的笑容道:“嘿!老爺子沒有,沒有啊!”

戴銀環老者思了一聲道:“你們牛肉麵一碗多少錢?”

店小二道:“一碗要三分銀子。”

銀環老者道:“麵湯要不要錢?”

小二愕道:“湯?湯不要錢!”

銀環老者道:“那麼,你來一碗湯”

店小二張大了眼愕道:“湯!來碗湯?”說著氣呼呼的走下樓去,心裡嘀咕道:“我要多長兩個鼻孔,才出得了這個氣,呸!客人都像你這樣,我們的店可要關門大吉了,我也要餓成人乾了。”

他一下子,便將一碗麵湯端了上來,放在桌上道:“麵湯來了。”

銀環老者舐了一下嘴唇,端起湯來,“咽嘟”“咽嘟”的喝下,他拿起筷子,挾起豆腐乾,放在牙齒上,咬了一小塊,便又放回盤中。

他用手巾擦了擦嘴,道:“小二,替我拿張紙來,把這塊豆腐乾包起來,我要帶回去。”

店小二驚叫道:“帶回去?啊!我的天呀!”

銀環老者一翻白眼道:“什麼你的天!這是我的豆腐乾”

店小二此時火氣全消,再也沒有半點脾氣了,他無力地道:“是包起來”

銀環老者見他包了起來,他說道:“結賬!”

店小二細聲細氣道:“一分銀子”

銀環老者一聽,跳了起來,大聲道:“什麼?一分銀子?我去年吃的時候,只要七釐就夠了,你們簡直在敲竹杆,我只能給七釐。”

他把手伸進懷中,掏出一個手巾包來,解開了手巾包,待要付錢

這時一直在旁看著的李劍銘,吁了一口長氣道:“這下,可總該完了吧!我的肚子可也差一點會笑痛了。”

老叫化眯了下眼睛道:“下面還有一場呢!可能會更好笑,你等著瞧!”

李劍銘聞言斜著眼瞧去

突地,他心裡大樂,忖道:“啊!他這個布包竟然包了這麼多層,原來裡面只有那麼一點錢”

敢情那銀環老者,一連解開了十幾層手巾,方始把這個布包解開

那店小二直睜大了眼看著他解布包,那知解開來時,只見裡面只有一小團銀子而已,他再也忍不住了,張開了嘴,笑道:“哈哈哈!只有這………”他笑得涕泗直流,連腰都彎下來了,右手指著桌上那個布包,又是哈哈大笑……

銀環老者愕道:“有什麼好笑!我這裡的三分銀子半年來都沒用掉半釐………”

店小二一聽,更是笑得厲害,他用手掩著肚子笑道:“哈哈!半年!哈哈哈!”

銀環老者怒道:“你要不要?”

店小二忍不住笑搖搖頭道:“算了,本店請你算了,哈哈………”

銀環老者呵呵兩聲假笑,道:“我也不客氣了!”他又一層層的把那三分銀子包好,謹慎的放在懷裡。

白骨邪魔咧開了嘴,笑了一下道:“丁二兄,你的本領的確高明,現在輪到丁一兄了。”

李劍銘一聽白骨邪魔所說之話,他問道:“幫主,他們姓丁?怎麼叫丁一,丁二呢?”

老叫化沒好氣地道:“他們老子本來姓司徒的,但他們卻因為這個姓的筆劃太多,為了節省墨水,所以改名做丁一和丁二,嘿!這樣一來,他們一枝毛筆也可多用個幾年,而墨水也省下不少………”

李劍銘搖了搖頭,再也說不出什麼話了,他只得又看下去

這時,那金環老者對店小二道:“你去跟我拿一瓶酒來,順便可否送上一粒花生米?”

店小二一楞道:“一粒花生米?好!我就送上來。”說著他便又下樓去了。

李劍銘忖道:“這個丁一倒也比丁二慷慨,竟來了一瓶酒……”

一會兒,店小二提著一瓶酒,用一個大盤子裝著一盤花生米上來,在他後面跟著一個戴著老花眼鏡的掌櫃,他帶著諷刺的口氣說道:“本樓為了感謝老爺子光臨,所以特地贈送一盤花生米。”

金環老者呵呵笑道:“這個,多謝了,哈哈………”

他毫不客氣地,據案大吃,一會兒便將盤裡的花生米吃光,而瓶裡的酒只喝了一半。

他問道:“酒一瓶多少錢?”

掌櫃的上前道:“四分銀子一瓶”

金環老者聽後點點頭,他沉思了一下,突地問道:“牛肉麵一碗多少錢?”

掌櫃的道:“一碗三分銀子,”

金環老者道:“麵湯不要錢”

掌櫃的一聽,心想:“是啦!這下他又要重施故技了,嘿嘿這下”他大聲這:“麵湯一碗一錢銀子,一分都不能少。”

金環老者嗯了一下,道:“那麼來碗麵。”

掌櫃的一摸老花眼鏡,叫店小二把牛肉麵送上

金環老者拿起筷子,三口兩口便把碗裡的麵挑光,他一擦嘴道:“算賬!”

掌櫃把手裡算盤打了一下道:“一共七分銀子。”

金環老者把碗裡的麵湯交給掌櫃的,說道:“這裡是一錢銀子,你要找我三分銀子。”

他把手一伸道:“錢拿來—”

掌櫃一楞,結巴地問道:“找給你?我怎麼要找給你呢?”

金環老者道:“你說麵湯一碗一錢銀子,一分都不能少,喏,這是麵湯!”

掌櫃大驚,他說道:“這………”

金環老者沉聲道:“這什麼?你店不想開了?”

掌櫃一頓腳道:“好吧!我找給你三分銀子。”

金環老者接過銀子,哈哈大笑道:“現在該我是大哥了吧!”

白骨邪魔陰笑一聲道:“丁一兄的確高明,應該是大哥,這我只得委屈丁二哥了”

銀環老者哼了一聲,不高興地搖搖頭道:“我們走吧!”

白骨邪魔道:“我看今晚你們就和我在一起好了,我就住在隔壁悅來客棧。”

丁一道:“這個我不敢住,我沒有錢。”

白骨邪魔道:“今晚我請客就是啦!不必要你們付賬。”

丁一丁二連忙打蛇隨棍上道:“謝謝靳兄,現在我們就走罷,明天少林和丐幫之戰,我們必到。”

正當此時,李劍銘叫道:“掌櫃的!結賬!”

掌櫃連忙臉上堆著笑,跑到李劍銘面前道:“公子要結賬了,您是七兩二錢銀子。”

李劍銘掏出一錠銀子道:“這是十兩銀子,你拿去,不要找了,餘下的作小帳。”

掌櫃接過銀子喊道:“二兩八錢小帳,謝公子”

這邊丁一聽見了,他心痛以的“啊喲”一聲道:“小帳給了二兩八錢銀子真是太可惜了,為什麼不給我呢!”

丁二嘟嚷道:“年青人不知道節儉,胡亂花錢,真個該死!須知白花花的銀子多好看?偏要送給別人”

白骨邪魔應道:“好了!我們走吧”

他才說到這裡,一聲冷笑傳來,道:“哼!要走!可沒這麼容易,把你人頭留下吧!”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2 21:18:00


第十五章  大仇得報

且看李劍銘與丐幫幫主飄渺灑丐在郭村“英雄樓”喝酒之際,來了白骨邪魔以及吝嗇二仙一毛不拔丁一與半分不給丁二兩人。

一毛不拔丁一與半分不給丁二為一對攣生親兄弟,然丁二一向不服丁一為老大,故每十年一次吝嗇比賽,即決定兩人之長幼。

此次正為十年一次的吝嗇比賽,結果還是老大丁一獲勝,保持兄長之位而不墜,三人正要離去之時,李劍銘喝叱道:“哼!要走?可沒這麼容易,把你人頭留下吧!”

白骨邪魔和吝嗇二仙齊都回過頭,向著聲音發出之處看來。

他們見到了一個年青英俊的公子,和一個背搪葫蘆,手拿竹杖奇形怪狀的老叫化在靠牆的一張桌子旁坐著,安祥地望著他們。

白骨邪魔一見老叫化,起先心裡還是一驚,待至認清是飄渺酒丐時,他一陣哈哈大笑,隨即扳著臉,冷哼一聲道:“哼!我還道是那個人敢說這句話,原來是你這小叫化子,哈哈,你真是吃了熊心豹膽,竟惹到我的頭上來了。”

敢情他早先還以為是竹杖神丐叫他,故而吃了一驚,待到認清了飄渺酒丐後,他便發出這個狂言了,看得飄渺酒丐恍如無物,當然更不會看得起公子打扮的李劍銘了。

要知他乃是竹杖神丐一輩的成名魔頭,早年被竹杖神丐用一招“惡狗翻身”打得抱頭鼠竄,險些送掉性命。

後來在洛寧城外,恰好見到竹杖神丐在一個小土地廟裡,替李劍銘打通穴道,治癒那嚴重“五陰絕脈”時。

他心裡大喜,遂施出“百骨掌”來,朝竹杖神丐頂門打去,欲置之於死地。

然不料適時恰好李劍銘體內之內功衝出,遂將他震出兩尺之外,他心裡大驚,以為竹杖神丐已練成“金剛不壞”身法。

故而一見竹杖神丐立起,揚出手掌,鬚髮蝟立之際,立即嚇得逃出小土地廟,再也不敢逗留在洛寧了。

他因為鑑於竹杖神丐已練好“金剛不壞”之身法,所以途遠遠的跑到大雪山的深處,去練他的白骨掌邪門功夫。

他一連在大雪山呆了半年之久,心裡也不耐煩,正想要離去時,卻給他碰上了大雪山雪崩,被大雪封住在山洞裡。

待到雪崩後,他卻在一個地府中得到一本前輩邪魔練功的手抄本,在裡面載有邪門“寒煞真氣”的練法。

他一見之下,登時大喜,途又留在山裡,靜心修練“寒煞真氣”,一連犧牲了許多女童的性命後,倒被他練成了。

前些日子他方始從大雪山裡出來,心想自己挾著一身秘技,必可獨覇江湖了,然不料僅僅三年多,江湖上便大大的改變了許多。

各派秘傳絕技,陸續的被發現了,而他的師伯河套煞君也沒有死,江湖上又出了個落星追魂,聲譽蒸蒸直上,不可一世。

他心裡懊喪之下,遂又來到河南,因為他聽到了少林武當聯合了起來,要與丐幫作對之消息,而且他知道丐幫的幫主已換了飄渺酒丐,那竹杖神丐已消失地江湖之上了。

他在路上兼程而來時,恰好碰上吝嗇二仙,雙方因是舊日相識,而他們正是十年期滿之日,須要重定長幼。

故而乃邀及白骨邪魔作中人,比賽吝嗇之法,來決定誰是大哥,途上了這個酒樓,也正碰上了李劍銘和飄渺酒丐兩人。

且說飄渺酒丐正要答話之際,那吝嗇二仙中的丁二哈哈笑道:“叫化子,原來是你呀!

你那個大空心元寶呢?怎麼不見你擺在桌子上呀!”

老叫化乾笑了一下道:“嘿!我那命根兒,早就給人壓扁了,那人賠了我十兩銀子,也給我花光了,好在我是有吃有住,尤其最近找了一個闊佬代我付帳,真是太舒服了……”

他說到此處,眨了眨他那鼠眼,悄聲道:“不過最近我想再做一個重三十兩的空心元寶,你不要說出去啊!”

丁二一聽,輕笑一聲,做了個鬼臉,也輕道:“沒關係,你放心好了,我半分不給丁二最不願多話了,因為話多說了,又要多喝兩杯開水……”

老叫化鼠眼一轉,問道:“你們原先掛在胸前的肉骨頭呢?怎麼不見了呢?你們竟這樣闊起來,把它扔下?”

一毛不拔丁一臉上肌肉一動,皮笑肉不笑的道:“嘿嘿!你說是那塊肉骨頭啊!我們怎麼會把它扔了呢?每一天我們吃稀飯時,都要浸它一浸,以保持稀飯的鮮味,我們只吃了一年,自然不會扔掉它……”

丁二接上去道:“上次我們坐在樹下睡午覺時,卻不料來了好幾條野狗,一下子就把我們掛著當菜吃的肉骨頭搶去了。”

“我一見之下,僅僅兩掌就把它們打死了,嘿嘿!那些狗肉,我們一直吃了兩年才吃完,而且那幾條花狗皮,我們也賣了六錢銀子,一人分得三錢,到現在還沒用完……”

老叫化瞪大了眼訝道:“幾條狗怎能吃兩年呢?你們是怎麼吃法?”

丁二得意地笑了笑,說道:“我們用狗骨頭煮湯自己喝,狗肉拿來當羊肉賣,賣得的銀子放在荷包裡,當天晚上我們又跑到那家飯店裡吃羊肉,哈哈!我們吃的正好是狗肉,待到我們叫那老闆來,把他臭罵一頓後,還又敲了他一筆大大的……”

老叫化問道:“你怎麼能敲他的呢?”

丁一道:“我說他掛羊頭賣狗肉……”

老叫化訝然失笑道:“哈哈,你們哥倆的確偉大,真是吝嗇到家了,只不過這下可苦了那店裡的老闆……”

丁一道:“這下,我庫房裡的銀子可增加了將近一千兩……”

老叫化道:“你們現在有多少銀子了?”

丁二得意地道:“先父留下了二十萬兩銀子,現在我們已經有將近五十萬兩了……”

他說到這裡,好似驚覺到自己失言,故而趕忙住口,換了口氣狠狠地道:“告訴你,叫化子!你手下的那些叫化子孫,一個了兒都要不到,如果他們到我家來的話。”

老叫化淺笑一聲道:“算了,我們叫化幫的碰上你們,可說是倒了八輩子的黴了,你們連碗上的稀飯汁都要舐個精光,還輪到我們的份兒?……”

他正說到這裡時,白骨邪魔嘿嘿笑道:“你這個小子倒是標緻得很!根骨倒也不差,你這麼盯著我,是不是想做我的徒弟?”

“哈哈!我看你乾脆就跟我學武藝算了,跟這個臭叫化在一起有什麼出息?”

他這話一完,丁一也接著說:“哈哈!我看你還是做我的徒弟算了,你年紀輕輕的,不知道錢財來之不易,胡亂花用。”

“你跟我們在一起時,銀子可省下來不少,而且我們有一套‘要錢不要命’杖法,以及一套‘棺材裡伸手’掌法,足可行走江湖而無虞,比臭叫化子的打狗棒招可高明得多了……”

“哈哈哈……”老叫化還沒等他說完,便放聲大笑,他雙手摸著肚子,笑得眼淚鼻涕都流出來了,沾在臉上一團團的。

李劍銘聽到白骨邪魔和一毛不拔丁一自吹自唱,竟然要收自己為徒弟,也不禁心裡好笑,但他卻忍住了,他說道:“幫主!有什麼好笑呢?”

老叫化聞言,用那沾滿滿膩的袖袍,胡亂地往臉上擦了擦道:“好!我不笑了……”

他張眼一看,見到正在楞住的白骨邪魔和吝嗇二仙,不由得又是想笑,他翹著那大黃板牙,咬緊了他那翻轉過來的紅嘴唇,“嗤嗤”地笑了一下,再也忍不住了,他張開大口,笑道:“哈哈!你們……”他把手指著白骨邪魔,放聲地大笑起來。

白骨邪魔三角眼一瞪,豎眉吼道:“住口!你笑什麼!”

他目射兇光,雙掌提起,向前了一步,陰險地冷笑一聲道:“嘿!你不怕死了!要不要嘗害我白骨掌的滋味……”

李劍銘朗笑一聲,踏前一步,擋在白骨邪魔面前笑道:“你要教我武功,有沒有想到我也會武功?”

白骨邪魔聞言一愕,他打量了一下李劍銘,狂笑道:“哈哈!你會武功?你頂多會上幾招打狗棒罷了,臭叫化子還會教你什麼好的不成?”

李劍銘道:“我就只要會這幾招打狗棒法,你就不能夠贏得了我”

白骨邪魔嗤之以鼻,不屑地道:“這話連你師祖竹杖神丐那老化子,都不敢說,你這小子竟說出這句話,真是可笑”

老叫化接口道:“哈哈!真是可笑!真是可笑極了。”

白骨邪魔怒道:“你有什麼好笑?”

老叫化道:“我笑不知那個不要臉的混蛋,當年被我師父施出一招“臭狗翻身”,竟逃得無影無蹤……”

白骨邪魔老臉一紅,大怒道:“你再多說,我要了你的狗命……”

李劍銘道:“你發什麼脾氣?你不是說要教我武功嗎?我們比比看”

白骨邪魔冷笑道:“我看你吃了熊心豹膽,真不要命了,我不教訓教訓你,你也不知道我的厲害,”

李劍銘道:“口頭不要多說,我們走吧!到空曠的地方去比一比……”

白骨邪魔哼了一聲,昂首闊步而下,吝嗇二仙也都望了望李劍銘一眼,悶聲不響的走下樓去了。飄渺酒丐低聲對李劍銘道:“這吝嗇二仙除了貪便宜,死要錢之外,倒也沒有什麼壞處,為一人也是介於邪正之間,你等下可以放過他們。”

李劍銘點了點頭,道:“今日就是白骨邪魔應斃之日子,我再也不會饒過他了。”

老叫化問道:“老弟!你和他有什麼仇?”

李劍銘道:“這個,我想現在不必和你說,待至事後我再告訴你好了。”

老叫化聳聳肩,無可奈何地隨著他下得樓來,牽好白馬直往東邊曠野而去。

就在他們走了不到半刻時光,從西邊街道上,來了一行三匹駿馬。

中間是一個白髮銀鬚的老者,左邊是一個美豔如花的勁裝女子,而右邊則是一個身著長衫,手拿一枝長長黑笛的俊俏青年。

他們來到英雄樓面前,中間老者道:“謝老弟!我們就在這裡用午飯吧!喝個兩杯酒休息休息,也趕了一上午的路了,我的肚子在唱空城計……”

謝宏志點點頭,道:“我是隨便那裡都可以的,不過公孫姑娘……”

公孫慧琴答道:“我也要休息一下了,不過我是不會喝酒的。”

劉億紅道:“這兒的醋溜鯉魚好極了,我們一面慢慢的吃,一面可以等我手下的人來報告洛星追魂是否來此……”

公孫慧琴溫柔地道:“有煩劉莊主了……”

她兩眼凝視天邊,臉頰緋紅,澄清的秋水裡,閃現了夢樣的光輝,心裡忖思著那名震天下的李劍銘,那天下聞名的落星追魂!

她的心裡微微的緊張,她怕見到李劍銘後,不知要說些什麼話才好,因為她現在還是認為李劍銘對她不瞭解,有了一些成見,而她要解開它……

她根本沒想到李劍銘才剛剛從這個酒樓出去,否則她的心裡將會是個怎麼樣的滋味呢?……

然而就是這麼一段短短時間的相差,使得他的今後一切都不相同了,當然,她的今後,也將會有很大的影響………

時間的確太偉大了,它主宰了宇宙裡任何的東西,它創造了生命,也影響了生命。

人們常常因為沒有把握住一個短暫的時間,所以,他的一生都整個改觀了。

故此,人們常常後悔著自己的愚笨,常常嘆息著時間的不能再來,生命的不能閃出光輝……

就在這些嘆息中,他又浪費了自己的生命,又虛渡了一段時間,又滅熄了一次閃光……

朋友們,把握住你們眼前的所有吧!不要懊喪著自己的過去,不要幻想著自己的將來,要把握住自己的現在,來埋頭做你所要做的事情。

往者已逝!來者可追,過去的一切,就由它過去吧!記住,一分耕耘一分收穫,努力之後,緊接著就是成功……

且不說公孫慧琴等三人上了英雄樓喝酒之事,讓筆者掉轉筆尖來說李劍銘和飄渺酒丐隨著白骨邪魔,吝嗇二仙等到曠野去比武之事。

他們一直走到東郊的一塊廢墟旁,才停了下來。

白骨邪魔冷笑道:“小子,你既然口出大言,現在我可要教訓教訓你,嘿嘿!不過我倒是很欣賞你那股硬氣……”

李劍銘兩道劍眉一軒道:“你不用多說廢話!告訴你,今天你是沒命了……”

白骨邪魔三角一睜,仰天一個哈哈道:“我白骨邪魔至今七十餘歲,縱橫江湖從未見到這麼狂的小子,哈哈!我沒命了………”

他說到這裡冷哼了一聲,道:“嘿!今天你是死定了……”

他兇睛一瞪,瞥了一下飄渺酒丐道:“你也活不了,今天我讓你嚐嚐我白骨掌的味道,看看如何。”

李劍銘理都沒理他,逕自回頭對飄渺酒丐道:“幫主!你的竹杖借給我用一下,今天我要代丐幫除一大害……”

老叫化輕輕地道:“哈哈!你拿去吧!可惜你不願穿得破破襤襤的,否則你來當丐幫幫主,可有多好!”

李劍銘謙虛地道:“在下才疏學淺,怎能當得瞭如此重任呢?何況……”

他露齒笑道:“何況我還沒有娶親,做了叫化子,誰還要嫁給我?”

老叫化滋牙一笑道:“老弟!就憑你這個臉孔,我老叫化若有女兒,都要送給你,何況……哈哈!我不說了,我早就知道你已有意中人……”

白骨邪魔見他們這樣輕鬆的調笑,根本視自己於無物,直氣得五內生煙,氣往上衝,他吼道:“你奶奶的,送命來吧!老子等著你……”

李劍銘手拿翠玉杖,向前走了兩步道:“現在我要在三招之內將你打得扒在地上,而後空手要你的命!”

白骨邪魔原先心裡充滿了信心,這時見到李劍銘如此從容,他不由得心裡忐忑,他猛地一想到剛才老叫化稱呼這年青人為老弟,他不由得心裡一跳,問道:“你可是叫黎雲?”

李劍銘哈哈笑道:“我乃李劍銘是也!”

丁一和丁二驚叫道:“李劍銘—落星追魂!”

老叫化得意地掀著那紅通通的酒糟鼻子,笑道:“你們也不問清楚!你們可知道落星追魂乃是我丐幫長老?哈哈!你們教他武功吧!哈哈……”

白骨邪魔一驚之下,旋即膽子一壯,他忖道:“有什麼好怕的?他功夫再好,也不過這麼一點大而已!我五十餘年的功夫,還會敗給他不成?何況我還練有寒煞氣功呢!”

當下他桀桀冷笑一聲道:“落星追魂!哈!落星追魂嚇得了別人,可嚇不了我白骨邪魔!”

李劍銘叱了一聲道:“那麼你吃我一杖!”

話聲裡,他一領竹杖,身子幌動問,已到了白骨邪魔面前三尺之處,只見他長臂一抖一幌,劃出一個大弧,身體美妙地向後一彎,竹杖變幻莫測地顫出一個綠色的光弧……

白骨邪魔才聽對方把話說完,身子便已欺近自己面前,他一提氣,正要出招之際,突地眼前一花,頓失敵影,只見到滿眼的綠色,層層的寒氣湧到……

他陰森森的怪叫了一聲。獨門白骨掌,已經使出,只見他兩隻已經枯瘦的手掌,此墜見然變成灰白,已沒有半點肌肉了。

他的十隻長逾五寸的指甲,此時竟然舒捲起來,掌骨根根露出,好似枯骨……

他臉色慘白,兩頰下陷,張開嘴唇,露出白森森的牙齒,怪叫聲裡兩隻手掌連環劈出,一大蓬狂刮飛出,撞向面前的綠影。

李劍銘擊出兩個方位便覺手上一沉,撞到一股阻力,他手腕沉下二分,原式不變,僅只腳下一轉,便漏溜溜的轉到白骨邪魔後背。

手腕推前一分,仍是原式不變的,擊向白骨邪魔後背重穴……

他這招式變幻得異常奧妙,使得吝嗇二仙不由得張大了嘴呆住了,自己苦思著破解之道。

而老叫化卻再也忍不住了,他叫道:“好一招‘打斷狗腿’。”

就在叱喝聲中,白骨邪魔也狂吼一聲,並足一跳三丈,避開李劍銘這招“打斷狗腿”,樣子真是狼狽非常。

他身子躍出站定後,右腕一帶,反手一招“荒墟累累”手掌劈出一股腐臭的掌力,身子順勢轉了過來,左掌護胸,五指箕張,根根指甲豎立,以作下招之變劈。

李劍銘招式擊空,他吸一口氣,一收竹杖將身子一屈,提起右足,以左足為軸,左掌擋住面門,竹杖自胸推出。

他一個旋轉,像陀螺樣的,轉身回頭,帶起來一股巨大的漩渦,向著白骨邪魔捲去。

他喝道:“第二招‘趕狗入洞’。”

白骨邪魔右掌劈出,突地手肘一震,自己發出掌力被反震而回,手掌一陣輕響,骨頭幾乎要散了似的。

他大驚之下,只見到又是一片綠影壓來,點來的杖影,也不知道擊向何方,只覺得全身穴道被罩,只有俯身躍開才是辦法。

但他卻偏不如此,只左掌五指一伸,向前一抽,右掌收回,向外一揮,提起本身真氣,拍出一掌。

那知只聽“啪”的一聲,他抽出的左手手背,已為對方竹杖敲了個正著,一陣痛麻,幾乎把他的手骨都敲斷了。

他飛快地收回左手,待要變招,卻巳不及。

他只覺拍出的右掌已經落空,手腕“大陵穴”上,已被點到,頓時整條右臂一麻,一股巨大的迴旋之力一送,把他整個身子推出三丈之外。

他狂噑一聲,弓身躍起,一招“髓乾骨竭”,十指指甲箕張,往李劍銘頂心插下。

李劍銘見列他這招狠毒無此,真個欲置已於死地,心裡暗暗冷笑,忖道:“現在我三招使完,就有你好瞧的了。”

他理都沒理將要插下的鬼爪,逕自飛快地將左足斜跨一步,左掌微幌,右手杖頭自左掌下點出,他大喝道:“臭狗翻身!”

只聽一聲怒叫,挾著一聲輕響,白骨邪魔整個身子,在虛空裡連翻三個筋斗,倒跌出二丈之外,一交摔倒地上。

他雙肘一撐,整個身子倒彈而起,滿臉憤怒裡夾著驚恐,望著李劍銘。

他想不到自己在二十年前敗在竹杖神丐這招“臭狗翻身”上,二十年後,自己功力更為深湛了,卻又敗在一個更為年青的少年手裡,而是以同樣的一招“臭狗翻身”……

他簡直想不通為什麼會避不開對方那道奔向咽喉的杖影,而身子又為什麼會不自由主的連翻幾個筋斗……

原來他剛才施出一招白骨掌中的絕招“髓乾竹竭”,頂備插入李劍銘頂心“百匯穴”中置之於死地。

那知他距離對方頂心才一尺時,突地對方左掌一幌間,已將自己掌式完全封死,兩肘“曲池穴”已入對方左掌範圍之內。

他大驚之下,雙手化抓為拍,身子盡力一提,預備避開對方左掌的一招怪招。

豈知自己掌力拍下,立時消失了掌勁,只覺毫無可著力之處,手掌拍空,身子只有往下墜落。

正在這時,一道綠影,急嘯而至,直奔自己咽喉,他在急忙裡,腦中有如電光石火似的想了許多自己所會的招式,但是卻沒有一招能夠避得開去的。

他覺得僅僅只有一招,才可避開對方這一記神奇莫測的一杖,那就是倒翻出去。

時間再也不容許他多加考慮了,他只得一仰頭,倒翻出去。

但是這下可不妙了,那股軟綿綿的掌勁,順著他的勢子,直圍過來,砸緊了他的身子,連翻三個筋斗,方始束縛一鬆。

但是這時,他的身子也已經結結實實的摔落地上了。

李劍銘冷笑了一聲道:“以上這是三招打狗招法,但是人也一樣的受不了的,現在且看我本身的落星神功吧!”

他一面說著,一面將竹杖扔回給飄渺酒丐。

白骨邪魔痛苦地狂噑一聲,只見他鋼牙一挫,全身一陣抖動,骨骼軋軋直響……

他一個瘦高身子竟然縮短了不少,尤具襯了他那鼓起老高的長衫,看來竟好似變得較為矮胖。

老叫化叫道:“老弟小心!”

李劍銘哼了一聲,右足後撤半步,右掌緩緩提到胸前,兩眼凝神的望著白骨邪魔,他的半邊臉在遂漸變青……

白骨邪魔頷下的那叢山羊鬍子此時蝟立,滿頭灰髮豎立……

他喉裡悶吼一聲,張開手掌,向前慢慢踏進一步

李劍銘冷笑一聲,分心注視著那緩緩移近的吝嗇二仙。

白骨邪魔雙掌此時漲大有若巨靈之掌,他喉間低哼一聲,三角眼又睜大了一些,斗然向前踏進一步

驀地裡

“啊”!一聲慘叫,夾著一大聲巨響,兩響悶哼,五道人影向外分了開去,地上冰雪飛濺而起……

冰層,泥土,鮮血,斷肢,都摔落在地上後

李劍銘寒著臉道:“你們兩人竟然想到我背後來偷襲,哼,現在你們受了白骨邪魔的獨門邪功,也怪不得我了,現在你只好盤坐療傷,否則,哼!我想你們也知道那些白花花的銀子不是你們的了………”

敢情剛才李劍銘眼珠斜向吝嗇二仙時,白骨邪魔已覷準這個空隙,獨門寒煞真氣擊出。

一大股寒森森的狂飈,卷撞而出,佈滿了面前一丈方圓之處,朝李劍銘撞去

李劍銘真力已壓至掌心,待至一見白骨邪魔手掌剛剛揮勁之際,他便也推出一招自己所練的“落星神功”。

由於他此時玄關已通,內功充沛無比,而“落星神功”威力又較大,故而雙方一觸之下,白骨邪魔頓時受到大擊。

他雙手齊腕之處,因為受到掌力一擊,所以整截折斷,只痛得他滿頭冷汗,隨著對方一陣掌風下,他的一個身子跌出三丈之外………

就在他發掌的當時,那吝嗇二仙,也都一同躍起,向李劍銘後背攻去,而老叫化見到他們躍起,也喝叱一聲,截了上去。

就在這麼一剎那間,白骨邪魔跌翻出去,老叫化被李劍銘左手一揮,擋了回去,那吝嗇二仙卻結結實實的中了白骨邪魔發出的“寒煞真氣”,一跤摔在地上,全身在顫抖著,臉色慘白,沒有一絲血色………

他們聞言之後,連忙盤坐在地,以自己內功來療治此掌傷。

李劍銘掉過頭來,看著三丈外臥倒地上,鮮血直流的白骨邪魔,冷笑一聲道:“現在你可再也跑不了了吧,白骨邪魔!我找得你好久………”

他雙眼圓瞪,煞氣滿布眉宇,緩緩的向前走了一步,說道:“你還記得四年多以前,在洛寧城外一個土地廟的事嗎?……”

白骨邪魔驚叫一聲道:“你,你是……”

李劍銘又冷冷的笑了聲道:“嘿!我正是那個年青人,那個幾乎被你害死的年青人……”

白骨邪魔驚悸地站了起來,他顫聲道:“竹杖神丐呢……”

李劍銘沉聲道:“他死了!”

白骨邪魔一聽之下,先是一楞,續即張口淒厲地一笑,說道:“哈哈!我仇已報”

他話還未說宗,飄渺酒丐大叫一聲撲了上來

但是比他更快的一條人影,已經抓住白骨邪魔的手臂,將他拖開。

老叫化一見,狂叫道:“你為什麼要拉開他!”

李劍銘道:“幾年來,我恨不得將他寸屍萬段,現在我不願這樣做,但我會叫他在不愉快中”

他一說完,兩指飛點處,獨門“七陰絕脈手法”施出,已將白骨邪魔全身七處穴道點住。

他冷哼一聲,將在慘噑中的白骨邪魔扔在雪地中。

白骨邪魔只覺此時自己全身好似螞蟻咬似的,骨頭又好似根根拆散,尤其更痛苦的是他本身的“寒煞真氣”此時倒竄入全身經脈之中,又冷又寒,直凍得他全身發抖,不可遏止………

隨身上陣陣的冷汗,串串的流下,轉眼就溼透了衣衫………

他忍不住慘噑起來,一個身子在雪地上滾夾滾去,兩眼突出大大的,血絲布滿,頭髮沾在臉上,好似鬼一樣的,他兩條斷臂在身上亂擦,直擦得滿身都是血……

李劍銘對飄渺酒丐道:“四年多以前,我在洛寧碰到竹杖神丐前輩……”

於是,他詳詳細細的把以前廟裡的情形說出。

老叫化聽完後,張開嘴哭道:“師父!你的大仇今日得報了,你高興嗎?你……”

他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哭了一頓,走到白骨邪魔面前,踢了一腳道:“今天你還有什麼話講沒有,可不要怪我狠心”

他這話還未說完,那本來已叫喊得沒什麼聲音的白骨邪魔,此時猛地躍了起來,緊抱著他,張開了滿嘴牙齒,就往他頸上咬去

飄渺酒丐不及提防之際,竟被白骨邪魔摟個正著,他見到白骨邪魔竟張開口,向自己咽喉咬來,心裡大怒。

急忙間,他雙掌一夾一推,運足功力向白骨邪魔身上打去

只聽一聲慘極淒厲的噑叫聲裡,白骨邪魔一個身子,倒飛出一丈之外,“叭”地一聲,仰天摔落地上。

他的腹部已被擊的糜爛,裡面的五臟六腑,流了出來,花花綠綠的,染遍了雪地上。

他的鮮血,從體內流出,又迅速的被吸進雪地……

老叫化摸著咽喉的破皮,忖思道:“想不到白骨邪魔這樣兇狠,臨死都差點害了我……”

他說道:“老弟,現在……”

驀地一聲喝叱,自他們身後響起,一個清脆的口音罵道:“好狠心的叫化子!”

他們聞言,齊都一驚,立即回過頭來,一看

※※※

他們回頭一看,只見一個全身翠綠,手拿古琴,背插一根墨綠寶劍的女郎,正在圓瞪著眼,張口喝叱著。

李劍銘一見,哈哈大笑,他一提氣,身子一幌,有如一陣風似的,已躍到那女郎面前,他喝道:“寶劍拿來!”

喝聲裡,他左掌一幌,抓向對方面門,右手卻伸向她背後的寶劍上,一招兩式,快愈急電驚雷。

那女郎敢情就是凌波玉女鍾菁菁,她正從少林派駐錫的“法恩寺”裡出來,想到街上來看看落星追魂有沒有來。

那知正好走到這裡時,遠遠看到老叫化揮掌擊斃白骨邪魔,因為她想到老叫化如此兇狠,又加以丐幫為少林之敵,所以喝叱了一聲便躍了出來。

那知身形還沒站穩,便見到李劍銘躍了過來,她在不及提防之下,趕緊一沉身,手中古琴一擋,右手食中兩指曲指一揮,一縷指風,直揮對方“染關”穴上,腳下飛起一足,直踢對方關節之處,出招之速,真個無與倫比。

李劍銘招式還未遞全,便見鍾菁菁變幻攻來,他仗著身上銅甲護身,所以對於胸前一縷指風,毫不在意。

他左掌化抓為拿,往下一抄,右手原式不變的,僅只右移兩寸,仍然抓向她背後的寶劍上。

鍾箐菁依仗“彈指神功”的絕妙功夫,以為李劍銘只要中上,便會全身痠麻倒地,所以僅只左手古琴向右一掄,砸向對方伸來的右掌上的“曲池穴”,下面右足改踢李劍銘腕脈“大稜穴”。

那知她“彈指神通”的一縷指風,已經彈到李劍銘身上,只聽噗地一聲,便無反應,而她那踢出的左腳,也被李劍銘一個反手,握握緊緊的。

而左手掄出的古琴,也已在對方一升一沉之下,掄空了。

她心知不妙,待要變招,卻已不及,肩上寶劍已被李劍銘奪去。

李劍銘寶劍到手,他朗笑一聲,左手一拋,已將鍾菁菁右足踢出的一招閃開,順勢將鍾菁菁拋出一丈之外。

他腳下一移,已退回丈外,雙手愛撫地摸娑著手中的寶劍,心裡喜悅之情不可遏止。

鍾菁菁左足被李劍銘揑得酸酸的,她身子一落地時,臉上一片緋紅,心裡怦怦地跳個不停,一種似酸似甜的感覺湧現在她的心裡。

她嬌羞欲滴,頰上梨渦正要湧現之際,突地睨視到李劍銘僅只看著手中的寶劍,理都沒理自己。

她頓時全身一冷,再也笑不出來了,一陣羞辱的感覺,立時代替了心裡的喜悅,她眼睛一紅,倒想要哭出來了。

她呶著小嘴,心裡忖道:“一把斷劍有什麼了不起!你寶貴它,我偏偏不給你。”

她嬌叱一聲,提氣縱身,一個身子有若隨風飛行似的,飄到李劍銘身旁,左手古琴一砸,右手一揮,師門“飛花手”使出。

只見她手揮五絃,目送飛鴻,扣向李劍銘臂上“前谷”、“腕骨”、“陽穀”、“養老”、“支正”五處穴道。

李劍銘正在感慨地欣賞著手裡的王者之劍時,突地面前一花,一道凌厲無比的風聲,當頭砸到,右臂穴道受到威脅。

他長吸口氣,“天星步法”施出,身子一個幌動間,轉出個半弧,已將對方招式躲過,他一看清是鍾菁菁咬著牙,杏目圓瞪詫異地呀道:“姑娘!”

鍾菁菁哼了一聲,右手招式一變,左手古琴一招“問訊蒼天”,直向李劍銘撲到,招式詭絕無比,有若一道白色光虹,長瀉而去,威勢嚇人已至。

李劍銘身子方一立定,便見到鍾菁菁舞動古琴飛撲而來,勢同拚命,他驚叫道:“鍾姑娘!”

他叫聲還未完,呼呼的風聲裡,古琴挾著一股窒人的壓力,向他當頭壓到,白色琴影裡,繽紛的掌影,向他臉上罩到。

他低哼一聲,右手劍鞘斜斜一抖,身子沉身坐馬,一招“劍定中原”使出,劍鞘尖端上指,已將對方的萬斤壓力破去。

他左掌一個翻掌,“啪”地一聲,已覦準對方來掌,拍在鍾菁菁右手掌心上。

鍾菁菁本是蓋惱戍怒,所以內力洶湧而出,砸出一招“問訊蒼天”,那知招式一出,便覺自己內力,竟然在對方劍鞘舉起時,一分為二,打在地上,枉自激起一地的碎冰新雪,絲毫對李劍銘沒有傷害。

她心裡微怔之際,右掌心已被拍中,頓時一股熱溜溜的感覺,傳進她的心裡。她忙不迭地腳下一移,向後躍開數尺,左手古琴擋在胸前,右手半抬而起,以防止李劍銘猱身進攻。

她心裡暗罵道:“僅僅一天不見,他的功力竟好似又增加不少,而那個招式也古怪得很……”

她兩眼滴溜溜的在他臉上轉了一下,心裡暗暗跳動,忖道:“啊!他真是太英俊了,丰神朗逸,瀟灑俊俏,看他那斜飛的劍眉,更是……”她想到這裡,心裡暗啐一聲,旋即一悲,她傷心地忖道:“只可惜我以前發過誓,要繼承師父的香缽,以一襲布衲,過著青燈古佛的日子,來終止一生………”

“唉!我怎能夠像常人一樣的享受人生呢?我……”她一念到此,心裡悲痛欲絕,惹得她漣漣的淚水,湧現在眼眶之內。

她見到李劍銘在愕然的看著自己,心裡不由得一陣酸楚,哀怨地忖道:“唉!你為什麼要挑動我的情弦,你又為什麼要出現來擾亂了我平靜的心湖……”

她正在哀傷地忖思著之際,李劍銘微帶慍意的道:“姑娘,這把劍乃在下師門所有,你又為何要挾持而去呢?難道在下得罪了你?”

她一怔之後,旋即一怒,她叱道:“就是你得罪於我!”

聲音裡,她又猱身撲上,古琴一抖,當胸砸去。

這時那一直在迷迷糊糊的看著的老叫化,心裡才攪出一個頭緒來,他見到鍾菁菁三番兩次的撲了上去,大喝一聲,腳下拖鞋一陣怪響,已經好像一陣旋風似的,滾到了李劍銘面前,擋住撲上來的鍾菁菁。

他嚷道:“喂!找漢子也用不著這麼兇啊!慢來!慢來!有我老叫化呢!”

嚷聲裡,他竹杖一擺,“十八招打狗棒法”的第一招“叫化打狗”使了出來。

只見他身子半弓,竹杖抖了個半圈,斜斜向上挑去,一溜綠影幌處,杖尾直點鍾菁菁右手虎口,腳下一勾,往對方腳上踢去,招式怪異之至,不愧為叫化子打狗的絕招。

鍾菁菁含忿撲上之際,眼前綠影一閃,一溜杖影竟向自已右手虎口打來,她冷笑一聲,右臂一沉,已經避開來招。

她食中兩指,圈指一彈,一溜急銳的指風,直往杖上點去,她腳下一個反勾,腳尖反踢老叫化腳彎“三陰焦”上,招式凌厲之至。

李劍銘一見錘菁菁這兩招都是神妙無比,他喝道:“這是彈指神通,小心!”

那知他喝聲還未完,只聽“噗”地一聲,老叫化虎口一熱,杖上受到大擊,整個身子都向後一傾,翠玉杖幾乎要脫手飛去。

就在他身子後傾的一剎那,—卻閃過了鍾箐菁踢上的一腳,只是穴道雖未被點,但小腿已被踢中。

只見他怪叫一聲,一個身子,倒翻在空中。

他四肢一陣亂舞,連翻三個空心筋斗,方始站在地上,他叫道:“哇!好狠的女娃兒,若非我老叫化的筋斗功厲害,豈非完蛋了?”

鍾菁菁見到他這怪樣子,忍不住心裡好笑起來,她哼了一聲道:“這招叫做餓狗吃……”

她本來想說餓狗吃屎的,但是一個女孩子家,竟說不下去了,一直是吃………

老叫化哈哈一笑道:“看我的“餓狗吃屎”。”

話聲裡,他竹杖一勾一點,緊接著往上一跳,怪異的招式又使將出來,一蓬綠光,朝鍾菁菁點去。

敢情這正是“十八招打狗棒法”中的第四招“餓狗吃屎”,原先是接著第三招“瘋狗亂咬”後使出來的。

這時老叫化不按順序使出,倒也威力不小,毫無遜色之處。

要知這套“打狗棒法”乃丐幫第四代幫主“苦丐”所創,其時也僅僅只有十二招而已。

但是經過歷代幫主的演練,又加以增添成為十八招,招式威力愈來愈強,而名稱愈來愈怪,由第一招“叫化打狗”開始,一直到第十八招“四足仰天”為止,每一招有每一招的絕異之處,連環使出,威力驚人之至。

歷代的幫主,也仗此杖法,而擠身為江湖第一大幫,統率南北兩路的丐幫,與江湖群豪一爭短長。

尤其第二十七代幫主“絕代異丐”時,更是為江湖上的一代覇王,聲譽超越各大派之上,與東海黃沙島的“卜絕天君”齊名,一個獨覇中原,一個獨覇海外。

而丐幫的三大絕招,也就是他所手創,而致傳下的。

後來東海黃沙島的武功沒落了,終致無人知道黃沙一脈是否承繼下去,而丐幫的絕招,卻仍然隨著時間的過去,而傳了下來,丐幫也終為江湖第一大幫。

這時飄渺酒丐的“餓狗吃屎”使出之後,鍾菁菁“噗嗤”一笑,右手使出“飛花手”的一招“塞外飛花”,扣向老叫化竹杖,左手古琴斜斜一掃,又是一記絕招,琴角往老叫化肩上“肩井穴”敲去,但是琴身卻掃到老叫化面門上。

她這招“鴻飛冥冥”乃南海普陀絕招,使出之際,可將對方胸前所有要穴罩住,而對方卻只會覺得好像攻向自己面門,而產生了一種幻覺,遂往往神效非常,為南海鎮山絕學。

老叫化招式一出,即覺全身一緊,眼見對方五指已經快若電閃般的扣向竹杖,而胸前又是一悶,眼前大片白色光幕壓到。

他心知不妙,經驗告訴他,要躲開對方這招,所以他急忙呼出一口濁氣,吸了口清新的空氣,怪叫一聲,沒有任何的思考,第五招“狗急跳牆”已經使出。

只見他騰身一躍,右手一抖,竹杖直劈而下,下面雙足交踢而出,快迅有逾飄風,奇詭無比。

鍾菁菁招式剛出,就見老叫化閃躲了而又攻來一招,她輕蔑地一笑,“鴻飛冥冥”的變式,正待使出

突地

一陣驟臭撲進她的鼻裡,令她眉頭一皺,趕忙閉住呼吸,就在這時,一個紅色物件,急嘯一聲,激射面門而至。

她心裡一驚,以為是對方發了什麼暗器,所以湧身一退,古琴半封半閉,右手一招,已將射來之物抓住。

“呸!髒死了!”她驕叱一聲,便將手中握住的“暗器”扔了出去,頓時臉上飛起一陣嫣紅。

老叫化一見,張開大嘴,笑道:“哈哈哈……”

連在一旁觀看的李劍銘,和才調息好的吝嗇二仙,也都忍不住的張口大笑。

原來剛才老叫化一招“狗急跳牆”使出,雙足交擊踢出。

那知他用力過度,腳下的那隻由垃圾箱裡撿來的紅拖鞋,遂“脫腳而出”,直奔鍾菁菁面門。

因為他已有半年未曾洗腳,故此一股腥臭之氣,直撲對方鼻孔,鍾菁菁才會閉住呼吸。

待到她手裡接到一隻破拖鞋時,她不由得臉上一陣羞紅,趕忙扔在地上。

老叫化左腳拖著一隻綠拖鞋,右腳光著腳板,在哈哈大笑,他的眼淚都已經笑出來了,但是還在笑……

這時吝嗇二仙中的老大丁一笑著對丁二道:“弟弟!我們今天又省下了一釐錢的聽相聲費,面所收的效果相同……”

丁二眯著眼,用手託了託玳瑁眼鏡道:“哈哈!這下至少可抵了兩碗飯……”

原來這兩個吝嗇仙,一向的宗旨是節省,但他們為了使身體不致衰弱下去,所以千方百計的想著不必花錢而能使精神飽滿身體健康的方法。

不知道是那一天,他們看到了一本書裡記載每日大笑,能增進健康,促使體內機能代換,充一實生命力……

所以他們每天都要大笑三次以上,還要跑到小巷角聽那從北京天橋來的說相聲者,說個一兩段相聲,以增加真正的大笑……

所以這下他們見到老叫化如此一來,也就大笑一番,才會說出剛才那麼樣的話……

且說鍾菁菁看到老叫化一把眼淚一把鼻涕,腳下一隻有鞋一隻光腳的情形,不由得也想笑起來,但是她一想到自己被老叫化捉弄了一下,又不禁羞怒從心而起。

她叱道:“有什麼好笑!”

老叫化一聽,更加放聲大笑,他笑道:“哈哈哈!………”

鍾菁菁嬌叱一聲,揚起手掌,飛身躍前,劈出一道掌風向老叫化攻來。

老叫化怪叫一聲,嚷道:“看法寶!”

嚷聲裡,他右足綠拖鞋一舉,待要踢出

鍾菁菁雙掌一拍地上,飛身躍起一丈,清叱一聲,雙足連環踢出,攻向老叫化臉部“眉衝”“人中”“太陽”“晴明”“太陰”五大要穴,招式狠毒之至,看來她是真個惱了。

老叫化左掌一翻,向上劈出一道狂飈,右手竹杖一招“黃狗吠天”,直敲鍾菁菁腿部“湧泉”“大溪”兩穴,並且順勢直上,已將對方“大鐘”“水泉”“照海”罩住。

鍾菁菁淺笑一聲,左手古琴砸下,右手伸手一抓,往敲上的竹杖抓去體內真氣、一轉,斗然拔高三尺,變成頭下腳上,倒瀉下來。

老叫化狂叫一聲,飛足一踢,那僅有的一隻綠拖鞋,電射而上,帶著一股臭氣,直朝鍾菁菁面門而去。

鍾菁菁悶哼一聲,右掌一拍,一股掌風將拖鞋拍落,僅只式子稍緩一些,仍然照樣的挾著巨大勁力壓了下來。

老叫化覷得對方勢子稍緩,身子向後美妙地一曲,右手竹杖劃一弧形,擊出一蓬綠色光彩,迎了上去,他大喝道:“打斷狗腿!”

鍾菁菁正要施出煞招時,突地眼前整片都是綠色,一股寒氣襲至面前,她嘿地一聲,將體內濁氣吐出,迅速的吸進一股空氣。

在空中,她施出南海一脈的絕傳輕功“柳絮飄飄”,身子輕巧無比的在杖影上飄了兩飄,便落在三丈之外。

她身子一落,便杏眼圓睜,啐了一口,心裡怒火上騰,腳下一彈而起,飛花手的最後一記絕招“花影飄零”使出

老叫化根本不是對方的敵手,但是仗著有李劍銘在旁,而且身子滑溜,輕功絕妙,而又施出無賴打法來。

所以一直在鍾菁菁琴下走了十多招,末見落敗,但他心裡卻也有自知之明,自己實在不是這女娃兒的敵手。

這時僥倖以一招“打斷狗腿”將鍾菁菁逼退,眼見她瞼上已浮現真正怒容,所以他心裡一驚,嚷道:“老弟!快來!我老叫化!……”

他一叫到這裡時,便見鍾菁菁躍了過來,所以連忙拔腿就跑,大聲嚷道:“老弟!我吃酒的肚子還要呢?決來!……”

這時李劍銘朗笑一聲,躍到鍾菁菁面前道:“姑娘!尚請息怒!……”

那知他話未說完,鍾菁菁哼了聲道:“你們都是壞東西,我不聽你的”

她左琴右掌,挾著風聲,絕妙無比的襲了過來,這時她的心裡忿怒欲絕,一股莫明的情緒壓制在她心底,使得她不得不想發洩一番。

要知她幼小時即為紫竹神尼帶到普陀山紫竹林後的潮音庵裡,一直到她長成為止?她都是處身在佛門之內。

後天環境的影響,使得她響往著淡泊恬靜,一塵無染的佛門生活,同時她也習慣了佛門寂靜悠閒的歲月。

故而她自十五歲起,即發誓要繼承紫竹神尼的衣缽,而紫竹神尼也好似並沒有反對,只一直留她在身邊學藝。

此次紫竹神尼接到少林的邀函,言及落星天魔之徒落星追魂,出現江湖,造下無邊之殺孽,所以邀紫竹神尼重履中原,共剿落星追魂。

然而神尼已久不問世事,而且對於往日之事,不勝唏噓,所以只派了凌波玉女鍾菁菁而來。

欲令鍾菁菁助各大正派一臂之力,圍剿落星追魂,若是落星追魂作惡多端的話,以佛門無相神功斃之

她初次從寧靜狹窄的南海,走到了喧嚷的中原,心裡上的一切反應都是不同,尤其是對落星追魂,更是懷著一種好奇而神秘的感覺。

待到她發覺到李劍銘這個俊逸高昂的年青人時,她那十八年平靜無波的心湖,開始激起一絲漪漣……

後來,當她知道落星追魂就是李劍銘時,她的心版已抹不去他的影子了,故此才會有盜劍施計等舉動……

她那時根本沒有想到自己已暗自發誓要削髮為尼,只是一種回異於常的情緒,支持著她那麼做。

待到她剛才想起自己已經發過誓了,頓時整個情緒都變換了,她懊惱,悔恨,失望,傷心…

所以她在這種心情下,已將南海的一套無上絕藝“大衍十掌”使了出來,只見她左琴右掌,神妙無比的攻出一招“天羅地網”。

李劍銘話聲才一出口,即失去了凌波玉女的嬌美倩影,耳邊充滿了尖銳呼嘯的風聲,身子四面八方都被封死,簡直絲毫不能動彈,只能站住不動,才會不致受到威脅,但這樣是等於束手待斃,毫無生機……

李劍銘初次感到心悸,但已不容他多加考慮了,他大喝一聲運足功力向前劈了一掌,腳下轉動“天星步法”,右手一按劍上啞簧,“錚”地一聲,劍上彈簧已開

一道銀色光芒,斗然大熾,幌動之間,聲聲龍吟之聲,自他手中的寶劍傳來,已經封住對方來勢。

錘菁菁一見李劍銘劍眉倒豎,亮出這枝寶劍,她心裡一驚,趕忙收招後退,一直退出一丈開外,方始停住腳步,凝神的看著李劍銘。

李劍銘寶劍一出鞘,他即細細的打量了一番。

只見手中這把劍,全長大約五尺,在鋒刃之處,斜斜斷下,斷處不平,星鋸齒狀可見原先是還要長的。

這枝斷劍通體泛出一層銀色的瑩光,在鋒刃當中,從劍鍔處通到劍尖,有一條隱現的硃紅色血痕,晶瑩流轉,煞氣佈滿劍上。

在劍柄雲頭之處,有一塊墨綠色的玉石,襯著墨綠色的柄把,不大分得出來,而往劍首處有一條墨龍盤亙其間,看去栩栩如生。

他神情肅穆的舉起斷劍,左手劍訣搭在劍鍔之上,朝天一豎,祈禱了一下,施即橫置於胸。

就在他舉起寶劍禱畢時,他突地見到劍譚之處刻有“周昭王十二年鑄”七個字,他心裡一驚,忖道:“這難道就是昔周昭王所鑄之五劍之一?用來鎮五嶽的?怪不得稱為王者之劍,怪不得起先我看這劍式甚是古老,不類現在通常之劍,竟長五尺開外。”

他遏止住心裡的喜悅,又端詳了一下斷劍,他忖道:“劍上血痕隱現,看來戾氣甚重,怪不得師祖蒼松上人要交給佛門化煉了……”

他正想到這裡時,眼角斜處,見到鍾菁菁滿眼驚愕惶恐之容,他豪氣頓時勃發,仰天一聲長嘯,彈劍作歌曰:

“斷劍一出雲星黯,

劍氣飛騰衝霄漢,

仗之走遍天涯路,

落星追魂天下寒。”

劍刃被彈,聲作龍吟虎嘯,而他了亮的歌聲,更是迴盪在空氣中,久久未遏,歌聲中一股豪邁之氣,直幹雲霄。

他星目倏張,劍眉倒豎,傲然對鍾菁箐說道:“我落星追魂今後仗此利劍,殺盡天下群邪,發揚浩浩正氣,姑娘你當該知我言必踐,行必果,故此尚能請你退出此一是非之圈內,回去轉告令師,謂清虛門李劍銘向她老人家問好!”

他此言一出,鍾菁菁大驚,花容頓時失色,她囁囁道:“清虛門?你是清虛門人,那麼你是中原神君費幹雲前輩之徒?”

李劍銘將寶劍歸鞘,握在手裡朗聲大笑道:“姑娘不必多問,在下所言都是切實,姑娘回南海後,可告令師說昔日之恩怨已了,叫她不必耿耿於懷。”

鍾菁菁滿臉驚容,盈盈的秋水,凝神注視著他,她看到了李劍銘凜然不可侵犯的樣子,暗自心折,一聽他竟與清虛門中原神君有關,心裡又驚又喜,她吶吶的道:“你………”

李劍銘道:“姑娘歸告令師即知,一切容後有暇再談,明日少林武當之約前,希望姑娘已經動身……”

鍾菁菁咬了咬嘴唇,狠狠的盯了他一眼,便待要飛身躍走。

驀地

一聲巨喝,從十丈之外傳來,將近三十多個人,有如星拋丸擲似的飛躍過來。

李劍銘冷哼一聲,對在一旁楞住了的飄渺酒丐道:“幫主,現在少林武當的人,已經來到了,我方之事要如何解決?”

飄渺酒丐從幻夢中驚醒過來,他“啊”了一聲,一拍後腦杓,說道:“啊呀!李老弟呀!

你是清虛門一脈的中原神君的傳人,也不早說明,害得我們丐幫委屈了你,當什麼長老……”

李劍銘道:“在下為了報答竹杖神丐的大恩,必要盡力幫助丐幫,使之成為天下第一大幫,不管任何人侵犯它,即等於和我李劍銘作對”

老叫化興奮地接下去道:“和清虛門人作對者死,和落星追魂作對者死!哈哈!”

他的大笑還沒笑完,即被一聲大喝打斷。

他眼睛一斜,只見那些人已經躍近,圍在身外一丈之處,正在和凌波玉女見禮。

凌波玉女看了李劍銘一眼,便向他們打了個招呼,飄身而去,一會兒便走得無影無蹤了。

一個白眉長髯,瞼如嬰兒的老和尚走了過來,呼了聲佛號道:“阿彌陀佛,幫主你好!”

飄渺酒丐一摸紅通通的酒糟鼻子,也是單掌一豎道:“阿彌陀佛,大和尚你好!大和尚掌門你不在少林寺,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慈安大師正要說話之際,一個背插長劍,面如滿月,三綹長鬚的老道走了過來,打了個問訊道:“無量壽佛?幫主你好!”

老叫化一見,笑道:“老叫化三餐吃的是雞鴉魚肉,此你牛鼻子可好得多了,整日裡又沒病沒痛的,有什麼不好?”

老道臉色微變,但仍然忍了下來,他說道:“幫主何時趕到此地?……”

他話還未完,老叫化狂笑一聲道:“我老叫化再不來,那些小叫化可在你玄清子掌下超渡了,嘿嘿!他們可見不了太上老君,玉皇大帝!只有向十殿閻王去報到份兒……”

玄清子臉色一變,眉毛一豎,正待發怒之際,慈安大師道:“幫主口舌真個厲害……”

老叫化冷哼一聲,怒道:“厲害?嘿!我若是厲害,也沒有人敢把我們幫裡視若無物了,用車輪戰,把我們執法長老打得吐血,這是你們這些正派中人所應為的嗎?”

慈安大師靦覥地道:“幫主,這個實在非武當之罪,乃貴幫長老森羅絕丐先施辣手,傷了武當弟子……”

老叫化狂喝一聲道:“你們從湖北和嵩山趕來此地找我丐幫麻煩,又不是我丐幫到武當,嵩山去找你們的麻煩,嘿嘿!我丐幫弟子,分佈大江南北,苗疆塞外,若是我老叫化一聲令下,每個人撒一泡尿也會淹死你們這些禿顱牛鼻子!………”他愈說愈怒,最後都罵出口來了。

慈安大師畢竟乃得道高僧,他喝叱了一聲那些正在蠢蠢欲動的少林弟子,然後沉聲道:

“幫主,敝派自今歲為落星追魂夜上少林,大造殺孽之後,我少林弟子死傷將近四十餘人,而武當的道友也有甚多被殺害者。”

“以落星追魂此等囂張狂妄之人,且又屢屢與各派作對,使得武林毫無寧靜之日,此種武林之敗類,豈是貴幫之幸。”

“故而老衲聯合各大宗派,意欲圍剿落星追魂,卻不料他是貴派的長老……”

老叫化怪叫一聲道:“你們這些自號正派的人,平時道貌岸然,裝模作樣的,看到那些邪門的惡人,動都不敢動,視若無覩,任他們橫行,美其名曰宵小敗類不屑顧之。”

“嘿嘿!落星追魂替父報仇,揭穿你們的假面目,你們就來個車輪戰,乃十個甚至幾百個人來打一個人,也美其名曰替天行道,替江湖除害!呸!你們要不要臉,打不過人家就……”

他愈罵愈兇,直罵得那些和尚道士個狗血噴頭,齊都瞼上變了色,慈安見到實在太不像話了,生怕自己的瘡疤過份被揭開。

他大吼一聲,喝止老叫化再說下去,他頷下長髯激動了一下,憤然道:“貴幫既然袒護落星追魂,那麼中原武林道也將與貴幫為敵!這點希望你能考慮個清楚!”

老叫化哼了一聲,說道:“大和尚!你看個清楚!我老叫化雖窮,但是可也不怕威脅的,你唬我不住的。”

玄清子在旁陰惻惻地道:“嘿嘿!現在你別想走了!你替我留下吧!”

老叫化一聽之下狂笑道:“哈哈!雜毛老道,你眼睛睜大一點,看我老叫化吃不吃這一套?

何況……”

他鼠眼一眯笑道:“嘿嘿!你可知道我身旁站的是誰?”

玄清子聽了他的話,將視線移到一直在負手望著天邊的李劍銘身上,他打量了一下,道:

“誰?我怎麼曉得是誰?一個後生晚輩,我想大概是你的徒弟吧!”

老叫化捂了個肚子,又是一場大笑,他擦了一下鼻涕道:“哈哈!我的徒弟?我老叫化做他的徒弟,他都不要呢?”

他別聲道:“你們知道他是誰?”

慈安大師長眉一皺道:“該不會是落星追魂吧!”

老叫化啞然失笑道:“大和尚畢竟佛法高明,嘿嘿!他正是落星追魂”

他這話一出,登時一陣譁然,齊都驚極呼道:“落星追魂”

一股巨大的驚叫聲,隨著空氣傳了出去………

“落星追魂”四個字,也隨著這聲驚叫傳出老遠……

※※※

李劍銘揚眉瞪眼,仰天一聲長嘯,他為自己的成就而興奮著,以往那些為情而煩惱的憂鬱之氣,現在一掃而空。

他朗聲道:“在下便是落星追魂,各位有何見教?”

慈安大師懷疑地說道:“施主便是落星追魂?”

敢情他眼見李劍銘如此年青,而又如此英俊,雖是聽見李劍銘自己承認為落星追魂,但是心裡仍然不敢肯定,故而才有此問。

李劍銘笑了一下,問道:“大和尚我左足踏前一步,左手以你少林的一招‘左單橋手’按向你胸部‘鎖心穴’上,右手暗藏崑崙的‘龍爪現形’,你要如何破解。”

老和尚一聽心中微驚,答道:“我左手一招撇拳,右手一招‘推窗望月’擋住來勢,倏化‘金龍入海’擊向你腰部‘期門’穴上”

李劍銘笑道:“我右足一斜,上身退後三分,右手一招‘偷雲換日’,左手化為‘金絲纏腕’向你手腕一帶,而後踢出一招‘穿心腿’直奔你心臟”

老和尚面色微變,說道:“我側身一讓,左手一招‘帶馬歸槽’,右手一招小金剛散手的‘借花獻佛’,可以罩住你‘氣穴’‘四隔’兩穴,你該如何躲過。”說著他又作了個“借花獻佛”的式子。

他們兩人連說帶比的,口頭比了將近十招了,李劍銘一直用著各派的一些普通式子,但是經他加了一點步法,或改變一下出拳的分寸,便威力增加不少,直把老和尚攻得心裡發顫,回答得也愈來愈慢了。

這時李劍銘輕笑一聲,說道:“我左手以洪拳的一招‘心存漢室’,右手攻出華山‘彩雲繚峰’肘角撞向你手部‘大陵穴’”

老和尚喘了口氣,說道:“我以一招‘臥看巧雲’躲過你左邊一招,然後橫身跨開一步,以一招‘逼虎換橋’在你掌勢切入時,打向你‘曲池穴’上,你的肘角的攻勢定破”

李劍銘哈哈一笑道:“這樣是對的,不過我若是在你拳式未出之際,右手化為岳家散手中的‘直搗黃龍’之式,則你至少要退出二十步,方始躲過我一招,而我左手交擊而至,僅以蛾嵋的一招‘老僧敲鐘’就可置你於死地,因為那時你的雙肘被我封在外門,中宮大開,只能束手待斃



老和尚冷汗自頭上流下,他沉吟了一下,確實無法解救,長眉緊緊皺著,腦中無數招式,一閃而過,但卻都不能躲過對方一招“直搗黃龍”。

他面色變為土灰,嘴唇蠕動了一下,又閉得緊緊的,繼續想下去。

這時那些少林弟子莫名其妙的望著李劍銘,個個心裡都想道:“用嘴巴怎麼可以比武呢?

我也可以亂說幾句唬住人呀!”

一個年青的和尚再也忍不住了,他說道:“掌門師伯,他只能用嘴說,又不能擊出”

就這句話提醒了慈安大師,他臉露喜容道:“我只要以一招‘轉兜橋手’便可化解你‘直搗黃龍’,然後化為‘箭拳’,你也只能束手待斃了。”

李劍銘懷疑地問道:“‘轉兜橋手’?”

老和尚移上左步,成半馬式,左掌向外向下翻,右掌用力向外推,暗藏“右橋手”在內,招式變幻莫測。

李劍銘一見,大笑道:“你這招根本沒用,我只消將右掌上移三寸,便立時可置你於死地”

老和尚面上顏色一變道:“我以九成內力擊出一拳”

李劍銘道:“哈哈!你以為我擋不住你的九成內力嗎?看招”

說著,他湧身向前,一招“直搗黃龍”,挾著一股風聲,向老和尚當胸打去,拳式穩健之至。

慈安大師一見對方拳式妙絕無比,左手好似藏有甚多之變化,心裡大驚,但是已不容許他考慮了。

他大喝一聲移上右步,成一半馬式,右掌向外向下一翻,封住李劍銘擊來之右拳,左掌用力向外一推,渾身九成內力洶湧而出

李劍銘輕笑一聲,也運出全身七成以上內力,右拳一收一翻,反而勾住對方左掌,而自己的右手一拳“直搗黃龍”,穿過對方劈來掌勁,打向老和尚胸部。

“呀”地驚叫裡“嘭”地一聲,老和尚胸前受擊。整個人都退出四步之外,方始立定身子。

他吸了口氣,只覺胸部並沒有受到內傷,心裡一方面驚異對方內力之無儔,竟能隨發隨收,簡直已經達到爐火純青之絕頂境地了。

而他另一方面,則是感謝李劍銘手下留情,否則這一拳,豈不打得他肋骨斷折,非死不可?

他此時真個面如土灰,怔怔地說不出話來了。

李劍銘道:“現在你可相信我是落星追魂了吧!………”

他看到老和尚那股黯然的表情,改口道:“其實這套拳術,天下無人能擋到二十招以上,大和尚你能夠叫我使出十二招之多,可算是絕頂高手了”

他看老和尚還不敢相信,於是他說道:“這套拳術的奧妙之處便是從第一招‘左單橋手’起,你就開始入我圈套內,此後你一直處於被動挨打的地位,終必會落敗。只看各人功力深淺,而決定在幾招之內落敗而已,所以大和尚你不必難過。”

慈安大師頹然問道:“施主這套拳術是否你自己所創?為何知道敝派拳招?”

李劍銘笑道:“這套拳術乃是昔日中原神君所創!”

慈安大師驚問道:“中原神君?費老前輩還健在嗎?”

李劍銘點了點頭道:“所以你等於是敗在他老人家手裡,而不是敗在我手裡。”

慈安大師默然無語,顯然他是默認了,否則以他少林掌門的身份,在人家十二招下就落敗,這點天下武林曉得了將怎樣想,所以他只得不說話了。

玄清子掀須道:“不要相信他的鬼話,我們弟子死了那麼多,當然找他索命的……”

李劍銘哼了聲道:“你們武當派最是驕縱自大你在銀麒堡被雲龍一現教訓過一次,現在傷勢好了是吧。”

玄清子大驚,施即臉上一紅,他問道:“雲龍一現跟施主有何關係,他現在又在何處?”

李劍銘道:“憑你十個玄清子,也動不了雲龍一現一根毛,你問他幹什麼?”

玄清子一聽之下氣得身子都微微顫抖,他對慈安大師道:“大師!你有沒有聽到,他是否太過於誇張了,可見他說與中原神君有關之言,也定是假的無疑……”

李劍銘冷哼了一聲說道:“我對你已算是寬容極了,你還多說些什麼?難道你真想惹我火了不成?”

玄清子右手一拂長髯,厲聲道:“施主你真個有此膽量,與我中原道上的正派武林為敵!”

李劍銘一聽見玄清子說出這種話來,他雖知對方是先用一頂大帽子蓋在自己頭上,然後用激將法,激出天下正派的武林人與自己為敵。

但是一向高傲不服人的他,雖知不應如此說,但他仍然開口說了。

他傲然地道:“我落星追魂走遍天涯,誰也不怕,豈怕你們武當派的?哼!玄門弟子竟然不守清規,四處逞能……”

玄清子大喝一聲,心裡極怒,衣冠也就緩緩的鼓起,他向前踏進一步,反手一抽,只聲“錚”地一聲,青光閃動一下,一枝長劍握在他手裡,竟不知道如何出鞘的,拔劍快得驚人,看來功力也不太小……

他手握長劍,吼道:“落星追魂,你來送死吧!”他嘴裡雖是如此說,但心裡可是忐忑不安,因為只要著剛才少林掌門在它十二招之內,即走敗招,可見對方的武功,非自己所能望其項背的,但是為了保持武當一派的威名,他不得不出來挑戰了。

他這時後悔著自己沒把組成劍陣的弟子全部帶來,以致於不能夠以“玄天劍陣”來困住落星追魂,不過好在有少林派的為後盾,他的膽子稍壯……

且說李劍銘見到玄清子竟敢手持長劍,向自己挑戰,他不由得微哂一聲,輕蔑地道:

“以你這功夫,我空手之下,可在八招內敗你,若是用劍,嘿嘿!你只夠擋我三招。”

他這話一出,全場悉數大驚,那一毛不拔丁一,悄悄的和丁二道:“弟弟!現在我們站遠一點,可以免費看這場好戲,假使很精彩的話,我們還可省下一餐”

半分不給丁二聞言點頭道:“對!我還有半塊豆腐乾,你也還有半瓶酒,我們坐在遠遠的地方,一面吃喝,一面看鬥,這豈不是妙哉?”

一毛不拔“呸”了一聲,敲了丁二腦袋一下,說道:“我的酒只能容許你喝一口,我也只喝一口,然後我們可以對著瓶門,聞閒酒味……”

丁二一聽,也是說道:“我的半塊豆腐乾,也是不能吃完的,明天一天的菜,都在這裡了,現在吃完了實在太可惜了,所以你也只能咬下一點點……”他說到這裡,頓了一下道:

“你剛才吃了碗麵,我只喝了碗麵湯,你至少又可忍過明天一天了……”

丁一得意地一笑,便和丁二一起躍到五丈之外,坐在地上觀戰了。

且說玄清子一聽之下,心裡也是猛地一顫,但是他卻不能有絲毫示弱了,他狂笑一聲,說道

“我武當真個日益式微了?哈哈!天下盡有些無知的小兒,胡言亂說……”

他才說到這兒,老叫化光了雙腳板,嚷道:“死牛鼻子,臭雜毛,你少嘟嚷些好吧!不要說落星追魂了,你這死雜毛連我三十招都走不過……”

玄清子暴笑一聲,左手一領劍訣,喝道:“我倒要試試,你發招吧!”

喝聲之中,他弓身躍進,長劍斜斜一切,走偏鋒,向老叫化脅下刺出一劍,一溜閃光,疾若電掣,奔向老叫化“維道”“居穋”“五樞”三穴。

飄渺酒丐悶哼一聲,右腿向後一滑,身子半轉,一招“瘋狗亂咬”,綠杖傍著劍沿奔向對方右手“陽溪”,“偏歷”兩穴,招式快迅無比。

玄清子右臂一沉,劍尖斗然上挑,避過來招,奔向老叫化上胸“神封”“靈虛”“神藏”

三穴,真個狠辣之至。

老叫化怪叫一聲,身子歪歪扭扭的撤身後退,竹杖一抖“四腳亂蹦”,揚出一蓬綠影,擊向對方左臂“章門穴”,下面飛起一腳,直朝對方下陰踢去。

玄清子長劍才一刺出,身子左右一個擺動間,武當絕招亂披風劍法,已經使出。

只見他左三劍,右二劍,上擋下封,橫削直刺,全無規章順序的亂劈亂砍,但是卻都把老叫化攻來的招式破去。

他劍上風聲呼呼而響,頷下長髯更是左右擺動,幌個不停,兩眼睜得大大的,將亂披風劍法一路使出,一連十八劍,把老叫化逼得身子團圓亂轉。

老叫化因是小存驕傲之心,故而一時手裡稍松,便被對方將殺招使出,逼得他只能收杖自保,攻不出招式。

武功中,所講求的也就是在招式上的迅捷,眼明手快之際,搶得一線先機,盡施自己的絕藝,自能將敵方置於死地。

而因為一招之失,未能把握先機而致讓對方侵入自己威力圈之內,則無異於束手就縛了,除非雙方的武功相差太遠,否則很難在一時之間反攻過去。

老叫化此時氣得哇哇怪叫,他手拿竹杖中端,藏杖尾,露杖頭,縮小防衛圈,以判官筆的招式,抵擋對方的一連串如狂風暴雨的攻式。

轉眼之間,二十招巳過,老叫化還是沒有找到空隙,可以稍為喘上一口氣的,他直氣得五內乍煙,七竅冒火,怪叫之聲,更是連續不斷,這時他一面揮動竹杖,一面嚷道:“死牛鼻子你小心我狗急跳牆,打死你,那時怪不了我老叫化心狠手辣了。”

李劍銘在揚外看得清楚,老叫化武功雖高,但卻是迎敵經驗不大夠,有好幾次機會都沒有利用,又讓對方困住了。

他忖道:“也許竹杖神丐當年令他行道江湖,閱歷經驗時,他躲到人家酒庫裡去偷喝酒也不一定,否則他的武功應該很強才對……”

這時他又看了看場中,繼續想道:“現在玄清子勢子稍遏,力道也較衰,在五招之內,必可為他搶得機會……”

他聽到老叫化怪叫之聲,不由得好笑起來,他喊道:“你何不趕狗入洞呀!”

老叫化正在怒火燒得全身發燥之際,猛地聽到李劍銘這句話,立即有如全身沐浴了一桶冷水似的。他哈哈大笑,身子一屈,右足提起,以左足為軸,左掌擋住面門,右手竹杖自掌下飛快地一穿而出,全身一個旋轉,帶起一陣旋風……

玄清子正在快把亂披風劍使完,勢子也較為鬆了,力量也沒起先那麼大,這時突地見到老叫化這個怪樣子,心裡微楞之際

一大股潛力,湧了過來,層層的捲到自己身上,這時手足被縛,劍招不能使出,他心裡大驚,猛地一吸氣,運足全身功力,長劍一伸,待要刺穿這股奇妙的勁力時。

那知眼前綠影一熾,手部穴道一麻,再也握不住長劍了,只聽“當”地一聲,長劍脫手飛去,落在地上。

老叫化得意地一笑,竹杖“噗”地一聲,已經敲中玄清子的鼻子上,直痛得玄清子淚水直流,鼻子立時變成通紅。

老叫化一牧竹杖,挾在右脅下,已經跳了開去,他大笑道:“二十二招內,牛鼻子的鼻子就遭殃了……”他心裡得意地忖道:“現在你的鼻子可也通紅了吧!誰叫你剛才老是盯著我紅鼻子瞧。”

敢情人家多瞧他的紅鼻子兩眼,他就要讓別人也變為紅鼻子,這未免有點……

玄清子道袍一掩,飛快地將已流出的淚水擦去,他氣得鬚髮根根倒立,怒吼道:“吃我一掌”

他一個蹲身坐馬,運起全身功力,雙掌揚處,劈出兩道狂飈,直撞老叫化而去

老叫化不及提防,匆忙中,只能提起六成功力,他單掌一劈,只好硬著頭皮,迎了上去。

就在他們雙方掌力還沒接實的剎那間,一道黑影,快迅無比的飛身擋在雙方掌力的中間

“轟”一聲巨響

兩道人影分了開去,李劍銘立身在場中,怒目道:“虧你也是正派之人,豈有趁人不及提防之際偷襲之理。我落星追魂生平最恨此種暗箭傷人之事,現在你左掌掌骨已碎,再也不能好了,這算足懲戒你此次所為。”

那玄清子,此時正在坐在冰地上,他頷下長髯已斷,臉上痛苦地抽搐著,他左掌垂在手腕上。雖是未見血跡,但是可見腕骨已斷……

他跳了起來,喝止了那些躍上來的師門弟子們扶他,他恨聲道:“今天我玄清子只怪自己學藝不精,明天我們仍是在約好的地方見面吧!”

說著,他重重的跺了跺腳,對慈安大師點了下頭,便喝了聲:“走!”

他帶領著武當弟子,躍身而退,很快地便離開了這兒。

慈安大師長眉勁了一下,嘆了口氣,莊嚴地說道:“施主手段殘忍,孰非天下武林人所能忍的,敝派從今起定要與施主周旋到底………”

李劍銘聽到這裡,他縱聲大笑道:“哈哈!我李劍銘所為之事,從來不放在心上,你既要如此說,我還有什麼講呢,我就等著你們這些自號名門正派的手段吧!哈哈!手段殘忍,孰非天下武林人所能忍的,哈哈……”

他原先就是抱著天下的好人來必是好到底的,而天下的壞人裡,也有好人存在,他一向對於偽善之人,甚為厭惡。

他認為笑陘藏刀的偽君子,較之殺人劫盜的惡人更加可惡,逢之必殺無赦。

這種觀念也許是他從小所處的環境,使得他如此產生的,而能所做所為也就較為偏激了。

他因鑑於自己父親為正邪各派圍攻於中條山,而終致於粉身碎骨,死不瞑目,故而對正派名門都甚仇視。

這下他由於中原神君的囑附,所以也希望放寬一點,才會對少林派的稍為客氣,那知少林掌門慈安大師會有此說,故他憤極而說出這些話了。

慈安大師長眉一揚,似乎心裡根是激動,他兩眼一張開,精光射出,注視了李劍銘一下。

又將眼簾垂下說道:“好!明天老衲再見施主神威吧!”他這時心裡懊喪剛才沒留下凌波玉女,現在才致如此軟弱,不敢以整個少林寺的弟子,聲譽,孤擲下去。

他也不再多想,一拂大袖,喝道:“走!”

喝聲裡,他領先灑開大步,飛奔而去,步子有若行雲流水,從容之極,後面那些和尚,也都悶聲不響,垂首跟隨而去,一瞬那間,便走得無影無蹤。

李劍銘望著他們逝去的背影,鼻孔裡冶哼一聲,冷峻地道:“明天有你們瞧的了。”

老叫化走了過來道:“我們也該走了,本幫弟子,現在南郊郭家兩堂裡,我們該去會合一番。”

李劍銘點了點頭,望著吝嗇二仙一眼道:“你們兩位老兄,也可以回去數銀子了吧!”

丁二託眼鏡,咧開嘴道:“大俠真個神功無敵,連少林寺的禿顱也都見機而退,我們兄弟為了慶賀能得認識大俠,特地請大俠上館子去吃一頓”

李劍銘聞言一愕,他正要開口,老叫化嚷道:“算了,狗嘴裡還掉得出骨頭來不成?你們請客?哈哈!這真是我第一次聽到的。”

丁二非常莊重的道:“這次我們兄弟誠心誠意的,叫化子你怎能這樣說呢?”

老叫化問道:“你要請客,先說請我們吃些什麼。”

丁二摸了摸喉嚨,嚥了口湧到嘴裡的唾沫道:“我們兄弟倆合起來,買一套”

丁一肉痛地接口道:“買一套燒餅油條”

他這話一出,老叫化張口大笑:“哈哈哈……”

李劍銘也忍不住笑道:“哈哈哈……”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2 21:18:40


第十六章  劍氣沖天

清晨,寒冷的北風,自谷底吹起,又拂亂了一樹的梅花………

皓白的雪地上,片片鮮豔的花辦,鋪成一條香雪大道。

霧,淡淡的,像輕紗,像薄緯,籠罩在這冬日的郭村。

梅園。

在薄霧裡的梅園,是那樣神秘,那樣美麗,枝頭無數含苞待放的花蕾,以及盛開怒發的花朵,散發著清新的馨香………

園內依稀可以看出黑黑的影子,那可以分辨出何者是石桌,何者是涼亭………

風,輕笑一聲,扭動了數下身軀,便披著霧的白紗而去

於是,將殘的月光投射在這潔白的雪地上,穿過梅林,也遍灑在樹下的李劍銘身上,依稀可以看出園中的一池淺淺的清波………

他揹負著雙手,緩步輕移在林間小道上,身上的白色儒衫,飄飄飛起,襯著脅下的一柄墨綠色的長劍,更是在文雅中帶著威武,丰神朗逸,英俊之至。

他處身在花林間,時而瞑目思索,時而搖首幌腦,慢慢地賞玩著這刻美景長辰,這一片清靜的清晨。

這時他輕聲吟道:

“南枝才放兩三花,雪裡吟香弄粉些;

淡淡若煙濃著月,深深籠水淺籠沙。”

聲音低沉而有力,隨著那又悄悄溜來的寒風,迴繞在枝頭,迴繞在林間,也回縈在每一朵蓓蕾上………

於是,梅花又笑了,芬芳的清香更是遠遠散出………

李劍銘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生命的每一剎那,都應該奮發,都應該使它發著光輝。”

“我深陷在憂鬱中,長處在情感的圈套裡,隨著命運而顛簸,隨著環境而歡笑,而哀傷,無端端的結怨於天下………”

“唉!無邊的煩惱,又加以無盡的情絲,縛得我緊緊的,使我都沒法照自己心裡的意思,而做著事………”

他吸進了滿腹清香的空氣,舒適地呼了口氣,忖道:“今天事情一完,我就要立刻動身到峨嵋,把雪紅救下山來,否則我將會是千古的罪人了………”

“唉!但是慧琴呢?我真不知道要怎樣告訴她才好!何況她現在也不知道在那裡……”

他正想到這裡時,一箇中年乞丐跑來,見到他後,連忙跪了下來道:“幫主有請四長老到祠堂裡去,說是對方已經到了……”

李劍銘收起滿腦的雜思,說道:“好!你先走吧!我立刻就去。”

那名中年乞丐,恭敬地應了一聲,投過一絲敬佩的眼光,便飛步奔出梅林。

李劍銘劍眉一軒忖道:“王者之劍初得,我定要以之而威震天下,殺盡那些惡人”

他堅定地道:“不再心存慈悲,一定要狠”

他右手一握劍柄,豪氣直逼而上,他雙手一張,仰天一聲長嘯,有若金石交鳴,鏘鏘之聲,直穿雲霄………

梅林枝枝都在顫抖著,又落了一地的花瓣………

在那第一片瓣還未飄落地上時,他已有如一陣風似的,施出“流星飛逝”的絕項輕功,飛身躍上枝頭。

輕踏著朵朵的花蕾,乘著長風,飛奔而去………

他身形每一起落,至少有七丈之遠,姿式美妙之極,雙袖後揚,繡帶飄曳,直如御風飛行。

一剎那間,他已躍到一間高大的禪房前。

在空中,他嘿地一聲,一個身子渦溜溜的轉了一下,斗然落下

他腳尖方一著地,有如一枝初發之箭似的,電射而進。

站在祠堂門口的兩個丐幫弟子,卻仍然懵然的望著前面,絲毫不知道曾有人躍進屋門內去。

李劍銘一進屋內,即見到飄渺酒丐,背插竹杖,雙足蹲在長板櫈上。手裡拿著一集香嫩的叫化雞,大口的嚼食著。

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放若幾盤菜餚,和一大壇酒,老叫化細眼眯眯的將啃光的雞腿骨吐到地上,捧起酒罈子,正待大灌之際

一隻手已經很快伸到他的酒罈子上面,他只覺手上一沉,竟然抬不動罈子了,心裡立時大驚,趕忙放下酒罈,張眼一看

李劍銘笑道:“幫主!等下就要和少林爭戰,現在還是少喝一點吧!”

飄渺酒丐一見是李劍銘,他呵呵笑道:“我道是誰能使我動彈不得,原來是你……”

他露出了黃板牙,翻開了紅嘴唇道:“昔日詩仙李白是酒愈喝得多,詩興也就愈濃,所作出之文章,也就更美妙了。我老叫化則是酒喝得愈多,力氣愈大,輕功也就愈好………”

他嚥了口唾沫道:“又何況昨天碰到了那個死要錢的吝嗇破天荒以來第一次發慈悲,請我吃了半套燒餅油條,把我胃口都倒足了,一直肚子裡不舒服,酒蟲都要造反了,若是現在不多灌點,那還得了。”

李劍銘笑著道:“誰叫你要吃他們的東西呢?我昨天看他們那副吝嗇樣子,都快嘔了……”

老叫化道:“我老叫化誰都敲他一頓,連那皇帝老子,我都不客氣,但是我卻從未吃過一毛不拔丁一和半分不給丁二的一粒花生米。”

“這下機會一到,若再不吃,真是大失良機了,定會終身遺憾的,哈哈!天下唯我老叫化吃過吝嗇二仙的半套燒餅油條,今後丐幫的史冊上,將要列上………”

李劍銘皺了皺眉頭道:“算了吧!你要再說下去,我可受不了,現在我們可以動身去了吧!”

老叫化伸了個懶腰,光著腳板站了起來,道:“現在他們已經佈置好了,本來我還很擔心,但是現在一有了你,我膽子壯極了,嘿嘿!什麼都不怕”

李劍銘聽到老叫化的誇獎,他笑了下,道:“幫主,你的那雙拖鞋還沒有找到?”

老叫化一拍大腿道:“嗄!我拿它當法寶打退那女娃兒的絕招後,便沒有找到了,我想大概是上面油膩的緣故,所以給野狗拖走了,現在害得我光腳板………不過,這倒也蠻舒服的,我叫化子天生的叫化命,穿鞋不得………”

李劍銘淡然的笑了笑,便與老叫化一同走出祠堂外。

老叫化吩咐了一下站在門口的兩個弟子,便偕李劍銘,往約定的地方躍去。

老叫化邊跑邊說道:“少林的憨和尚,與家師生前乃是好友,後來家師逝後,憨和尚在嵩山絕頂面壁而坐,聽說是要參悟達摩老祖師當年留下的一些神功奇技……”

“而自慈安接掌掌門以來,即與我丐幫不對勁似的,老是理都不理我幫弟子,此次竟又與一向狂妄無比,自居玄門正宗的武當派聯合一起找我們麻煩………”

他側首對李劍銘莊重地道:“今天你可不能因為一時心軟,而致於放過了那些臭雜毛,否則我丐幫弟子,今後將不能在江湖上混了,那時死傷的弟子,必定比現在還要多………”

“要知這些臭鼻子,揹著一副假面具,用替天下除害來掩飾自己的胡為,嘿嘿,殺了人後,就跑到三清面前,大念鬼經,畫些鬼畫等的東西,騙騙人,呸!我叫化子還不知道要比他們好多少倍!”

李劍銘應了一聲,他忖道:“不管怎樣,今日一定要把丐幫的聲望樹立起來,雙方的仇怨也要一清,否則今後自己不在之時,本幫豈非會吃大虧了?”

“想到五年前,竹杖神丐老恩人,為了救我,而致死去,我這生命都是由於他方能夠延續下去的,為了報答這份恩德,我必要把丐幫振興起來。就算為了這樣,而使天下都與我為敵,我都不會搖頭的………”

他忖思到這裡,說道:“幫主!今日我一定將丐幫威信樹立起來”

老叫化聽到李劍銘這樣堅定的話,心裡一陣激動,他無言地伸出了手,在李劍銘肩上拍了拍。

他感激地道:“由於你的這個決定,我丐幫千百弟子,必定會永遠感激你的。”

他搖搖頭,嘆息了一聲道:“唉!想那二百年以前,我丐幫二十七代幫主絕代異丐掌幫主位時,丐幫為天下第一大幫,威震天下,無人敢犯,與東海黃沙島的詭門奇功齊名。”

“想不到現在連少林也來欺負我們叫化子了,真是………唉!我老叫化自己也引為慚愧,經常都在自責……”

李劍銘問道:“幫主我看你的輕功,比你的武功是要強得多了,這點是什麼原故呢?”

老叫化聞言黯然道:“本來我當初的武功是很強的,但是有一次遇見………唉!往事已逝,也不要再多說了,總之,我現在武功頂多只及得以往七成,那其餘三成已經完了………”

李劍銘詫異地問道:“怎麼會有這回事呢?這是我第一次聽到的事,幫主你可否告其端詳?”

飄渺酒丐想了一想,還是搖搖頭,他說道:“現在我只要能找到當今藥學大師銀髮華陀,這個病就能好,功夫也可以恢復………”

李劍銘驚問道:“銀髮華陀?那你為什麼不去找他呢?”

老叫化苦笑道:“銀髮華陀為現今天下第一的醫學大師,但是自從十年前,就已經不在江湖出現了,誰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李劍銘道:“你為什麼不早點問我呢?我知道銀髮華陀下落。”

老叫化驚喜道:“你知道?他在那裡?”

李劍銘道:“去年我自終南下來,聽說他是在終南山頂,不過我倒沒有找他………”

老叫化啊地一聲,不勝喜悅地道:“真想不到我老叫化竟也有這麼一天,哈哈!你們那些猴崽子,再也跑不掉了………”

李劍銘問道:“幫主,你好像是曾被人暗算?所以才變成這樣。”

老叫化搖了搖頭,嘆口氣道:“唉!這隻怪我生平嗜酒如命,所以才會如此………”

他咳了一聲,說道:“現在我簡單的告訴你吧!我以前本不是丐幫弟子,我原先乃滄州之武師陸地飛雲,那時我是滄州武館裡坐第一把交椅的大師傅,但是因為我從那開始嗜酒,而每飲必醉。醉必毆人,故而曾鬧過許多的事,但由於我在該地倒也很吃得開,所以結果也就不了了之,沒把事鬧大起來。”

“有一次,我在醉後大發狂言,遂遇到了一個年青的人看得不順眼,於是跟我賭飲酒……”

“那時,我的酒量已可算是滄州第一,所以也不多管,遂和那人賭下去了………”

“他媽的巴子!那小子竟然是我一個對頭所買通的五毒門下的一個徒眾,他在酒樓裡下了毒藥,登時我喝了下去,便昏倒地上………”

李劍銘聽到這裡,他憤然地道:“你又是被人放毒的,哼!五毒門,我李劍銘發誓要將這些擅於下毒的人殺了,絕不放鬆一個………”

老叫化看了李劍銘一眼,默然地嘆了口氣道:“待到我醒來後,發覺我被恩師竹杖神丐救起,並給我服用了本門的‘臭狗丸’,但根本無法將毒性驅出體外,於是恩師拚了損耗功力,為我將毒性逼至尾關之上,又將一種草藥給我服下,卒將毒性鎮住,不再勃發,但是我以前的功力已經全失,只能重新的再跟恩師習藝了。”

“我所中的毒,好在並不怎麼特殊厲害,所以僅僅每五年才變動一下,為了減輕痛苦,我又拚命的喝酒,因為我曉得酒能麻醉一個人的神經………”

他搖了搖頭道:“普天之下,僅僅銀髮華陀的一隻白玉蟾蜍,以及大雪山深谷裡的墨玉之精,能解得天下百毒之外,其餘就要獨門的解藥了。”

“那五毒門久居苗強,深得當地土人弄蠱之術,配合他們的毒藥,更是厲害無比。”

“我老叫化在四年以前,曾冒險到苗嶺走一趟,但是五毒門卻已遷到中原來了,並且聽說可能還要開門立派,與中原各派爭雄。”

“不過至今為止,未見任何動靜,這個倒令我惑然不解,不知足何原故………”

李劍銘哼了一聲道:“只要他們在那天開府,讓我曉得了,我定必仗著王者之劍將他們殺個乾淨,替天除害。”

老叫化道:“待至此地事了,我必要上終南一行,希望能夠找到銀髮華陀,現在我們加快速度吧!他們也許都等急了。”說著,他腳下一緊,向前飛奔而去。

李劍銘獨門“流星飛逝”的輕功施出來,有如御風飛行,姿勢美妙之至,態度而又從容,毫無一絲火氣,直驚得老叫化盡吐舌頭。

他說道:“老弟,你這身輕功,天下將無人出其右者,我真懷疑你大概是未出孃胎前就已經練好了這身功夫………”

李劍銘笑道:“我機緣巧至,服食許多的仙葉靈藥,復經令師打通穴道,經過了苦心修練後,所以有這點成就,這倒沒什麼。”

老叫化還想要說話,李劍銘道:“呶,這不是快到了,他們都在峽谷後等著我們呢!”

老叫化聞言凝神一看,只能見到幾個模糊的影子而已,他心中暗自嘆息著自己的不行,同時也衷心的佩服著李劍銘眼力之強,突地一個念頭閃現他的腦際。

他說道:“老弟,你現在盡你最快的速度躍去,讓我看看倒底什麼是輕功的極限!”

李劍銘側目一見老叫化臉上充滿了期望之色,他笑道:“好吧!”

話聲裡,他長嘯一聲,體內真氣飛快地一轉,整個身子拔高六丈。

在空中,他吸了一口氣,雙臂一展,有如急矢似的,直飛射出七丈之遠,他身子將要著地之時,雙足一拳一放,雙掌向地下一拍,一個身子又飛彈而出,直穿出三丈之外。

他每一個起落幾達十丈。一口真氣在他體內深深不絕的運行,眼看距那峽谷將近,只有約十五六丈之距離了。

他突地心裡一個念頭轉了轉一下,他忖道:“我若是以兩心神功,交替運用,那我不是一口真氣可運行加倍,速度定必增加不少”

他清嘯一聲,獨門兩心神功使出,只見他雙臂一振,身子斗然飄起六丈,向前疾射而去,待至他一口真氣稍竭時,他的身子已飛躍出約六丈之遙。

他左掌擊出一股掌風一拍地面,整個身子又彈出三丈,在空中,他真氣衝入右邊穴道,恍若另一個李劍銘提氣飛躍,四肢一張,瀟灑的平飛而出,直射入谷內。

他身子輕飄飄的落下,全無絲毫火氣,姿態美妙之極,他此時心裡也是得意之至,因為他遠遠的超越了人類體能上的極限,達到他平日無法達到的地步,他興奮地忖道:“我的輕功已是天下第一了”

他仰天一聲長嘯,將他心裡的興奮從這嘯聲裡抒發出去。

嘯聲迴盪在空中,震得松枝頭上的白雪,飄飄的墜落地上,簌簌直響。

他嘯聲方畢。揚目一看,只見場中聚集的數十人,沒有一個不是面如土色,一臉的驚懼之容。

這時,少林掌門慈宏大師走上上前道:“大俠神功蓋世,老衲衷心佩服。只不過……”

玄清子滿臉憤慨的上前一步,厲聲說道:“大師,你要知姑息足以養奸,縱使他功夫多強,但我武當弟子前仆後繼,定必除去此獠”

他話聲方一落下,一道人影自峽谷外飛掠而近,老叫化落地後,說道:“哈哈!老弟,你是使出法術?還是輕功啊?怎麼一下能夠飛出十丈開外?”

他兩隻鼠眼一轉,見到了站在後面的一箇中年道士,他打招呼道:“哈哈!八指仙翁也來了,你華山派也看不慣我們這些要飯的?”

八指仙翁打了個稽首道:“無量壽佛,幫主你好,數年不見,幫主風采依舊,真是可喜可賀………”

老叫化道:“牛鼻子,你是愈來愈年輕,這才算是可喜可賀呢!”

元幻點了點頭,稱謝一下,對李劍銘道:“無量壽佛,大俠上次駕臨敝山,貧道未曾遠迎,尚請大俠原諒”

李劍銘微笑道:“那裡,在下得罪了道長,尚要請道長原諒才對。”

元幻問道:“大俠既是師承落星天魔,不知為何敝派之劍招………”

李劍銘哦了一聲道:“你是說那招‘海市蜃樓’?我僅只………”

他話還未說完,玄清子右手持劍道:“這可不是你述說家常之處,今日我武當布有一劍陣,正要向你討教討教,若是你能闖過我武當‘九子連環劍陣’,那我武當則束手回山”

慈安大師接上去道:“我少林之羅漢陣,施主昔日曾予破去,現在老衲仍然厚著臉皮,再以‘十八羅漢陣’領教施主神功”

華山八指仙翁點點頭道:“敝派之‘六合劍陣’也要請大俠指教……”

他話還未說完,老叫化嚷道:“你們要不要臉,三大正派的掌門竟也敢說出這些話來,哼,想要打車輪戰,我老叫化第一個不答應”

他說到這裡,怪叫一聲,喊道:“丐幫弟子!你們全出來!”

“荷”一聲巨大的喊聲,從谷中的松林裡,從峽谷邊的山脊上,從地洞裡傳了出來。

接著,無數的叫化子走了出來,從地洞裡,從松林裡,從山脊上,一起湧到老叫化面前。

他們高聲喊道:“上天福佑幫主,上天福佑丐幫”歡聲雷動,直衝雲霄。

飄渺酒丐呵呵大笑,高舉手中綠玉杖,向著幫中弟子打著招呼。

飄渺酒丐問他身旁一個老叫化道:“宮長老!本幫弟子來了多少?”

宮長老答道:“三袋弟子一百名,二袋弟子二百名,二袋以下弟子三百名,一共六百名弟子聽命幫主吩咐,此外尚有二千名弟子,正從各省兼程趕來,今日下午可到。”

老叫化右手竹杖一揮,高聲喊道:“幫中弟子聽清,現在布‘打狗大陣’”

他話聲才一完,幫眾大喊一聲,無數的竹杖高舉起來,一陣移轉,竹杖在各人眼前搖幌交錯,雜亂的變幻了一下,便布好一個陣法,圍在各人外面。

老叫化喝道:“今日我丐幫遭受外侮,每個弟子必須全力以赴,保持我幫一百多年來的盛威”

他說到這裡,對少林掌門道:“老和尚!你看清了,今日我們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你們也不能說我不顧交情了。”

慈安大師暗暗心驚,他忖道:“傳聞丐幫有三套陣法,平時根本未曾見他們施出,也不知道威力如何,但適才的一個變動,威勢實在不小,門戶根本看不出來,變幻甚是奇特,今旦該如何呢?……”

他正在這裡沉吟不決之際,玄清子吼道:“你們幫眾雖多,但是今日只能多多送死,叫化子,你不要怪我武當的大造殺孽了。”

老叫化笑了下,狠聲道:“我丐幫弟子若死了一個,定必要你武當十個來償命,若是我們這些弟子都死了,那你們武當山將會變成平地!你們那些雜毛一個也跑不了!”

玄清子咬著牙道:“你要這樣,那麼從今起,我武當派見一個叫化殺一個………”

李劍銘原本在看著那地上的地洞,他想不到丐幫弟子,竟然掘地洞而出,而且所佈之“打狗大陣”威勢也不小,所以欣慰的看著那些弟子,心裡也不願他們為自己而死傷。

此時又一聽玄清子口出狂言,競要盡屠丐幫弟子,他頓時大怒,喝道:“住口!”

他俊目精光射出,說道:“我李劍銘今日若不取你的命,誓不為人,你那什麼屁陣使出來吧!”

他對飄渺酒丐道:“為了避免更多的血,流在這塊地上,我自己去向他們挑戰,待至我不行之際,幫主你再布這打狗陣法吧!”

老叫化急道:“你………”

李劍銘一笑道:“難道你不相信我的武功?”

他也沒等老叫化答話,便闊步走出,大聲道:“我先領教武當的‘九子連環陣法’,其次少林的羅漢陣,再其次華山的‘六合劍陣’………”

他目光掃及,只見有些人現懷疑之容,有些卻是敬佩交加,他頓時一股傲氣上騰胸膺,他豪氣勃發道:“你們三個陣法一起來吧,我單劍一掌必要破去!”

他這話一出,頓時一陣譁然。老叫化叫道:“老弟,你………”

慈安大師宏亮地呼了聲佛號道:“施主豪氣真個令老衲佩服,但………”

玄清子仰天一個哈哈道:“你自己要送死,誰也不能怪。”

他右手長劍一揮,站在他身後的武當弟子,立即湧了上來,他喝道:“佈陣!”

頓時十八名武當弟子團團的圍住了李劍銘,各人左手搭著旁邊同門的右肩,圍成一圈,劍光閃爍間,“九子連環陣”已經布好。

玄清子對慈安大師道:“掌門人!此人為害江湖,較之往日落星天魔更甚,大師須知此次若縱虎歸山,那我正派弟子將永無安寧之日,至時,血流遍山,哀號遍野,你我就罪孽深重了,大師尚請深思!”

慈安大師腦中無數念頭飛快地一轉,他見到李劍銘傲然的站在武當劍陣內望著自己,模樣威武之至,他長眉一剔,喝道:“佈陣!”

喝聲裡他禪杖一揚,十八個少林弟子滿場遊走,在武當劍陣外又佈下一層羅漢陣。

華山八指仙翁臉色變幻了一下,也喝道:“佈陣!”

華山弟子大喝一聲,只聽“嗆”地一聲,長劍已經撤出,映著烈日閃閃發光。

元幻將長劍撤在手中,身形一動,已經站好方位,他長劍一舉間,三十五把長劍,也一起揚起湊在一起。

他低喝一聲,長劍一擊其他各劍,利時只見人影一分,那些道士散了開去,各自站好方位,分佈在羅漢陣外。

李劍銘一見華山六合劍陣也布好!他長笑一聲,喝道:“我若破去此陣,你等該如何打算。”

玄清於摸著左手的斷腕,他說道:“武當今後永不與你為敵!”

李劍銘喝道:“你們這些武當派的應該全部自殺!”

玄清子聞言面色一變,但是他見到面前這三個層層密密的劍陣,信心立起,他大聲喝道:

“好!”

李劍銘朗笑一聲,右手飛快地一幌

只見一道銀色光芒斗然大熾,直衝雲霄,敢情他在一個極短暫的時間裡,已將王者之劍撤出,並且還舞了一招,劍光閃動裡,他橫劍當胸,俊目含威的凝視著面前的武當弟子。

他見到那些武當道士,臉上滿是恐懼之色,頓時哈哈大笑,彈劍高歌道:

“神劍一出雲星黯,

落星追魂天下寒。”

※※※

且說李劍銘被圍在武當、少林、華山三大宗派的鎮派劍陣之內。他神色自若的亮出那枝王者之劍,彈劍高歌道:

“神劍一出雲星黯,

落星追魂天下寒。”

劍刃被彈,有若龍吟虎嘯,鋒芒電射而出,耀人眼目,而他那嘹亮有若金石交鳴的歌聲,更是直衝雲霄,氣勢懾人之至。

谷中三大門派的弟子,手持兵器,腳踏方位,遲遲不敢一動,每人瞼上神色都是變幻不定,時而恐懼,時而羨慕,但立時又變為憤恨。

聚在崖壁旁的一般丐幫弟子,此時從那人群隙縫中看將進去,見到了李劍銘橫劍高歌的神情,齊都高舉竹杖,大聲歡呼。

一時歡聲雷動,震於四野,谷中松枝上的積雪簌簌下垂,每人耳鼓也都震動不已。

李劍銘雙眉一軒,手中長劍一舉,腳下輕移之間,在武當“九子連環陣”中,轉了一圈。

頓時劍陣齊被引發,武當弟子手中長劍一抖,左手收回,揑了個劍訣,橫置胸前,身子一齊朝右邊轉個半弧,每兩人面對面的,將長劍搭在一起,足下踏著方位轉動起來。

劍身相擊著,發出一陣清脆的聲音,長劍映著日光,射出閃閃的光輝,無數道光芒,交織在一起,成了一面龐大無比的光網,在緩緩地縮小………

就在“九子連環陣”剛一發動時,中層的少林“羅漢陣”也起了變化。

慈安大師唸了聲佛號,手中那粗如兒臂的純鋼鑄成的禪杖一揮,喝道:“布大陣十一法龍騰千里”

喝聲裡,少林弟子禪杖一架,交錯縱橫的移動了一陣,整個陣勢便緩緩的朝左邊轉動。

少林弟子滿臉肅穆的手持禪杖,腳踏方位,緩緩隨著陣式轉動。每人眼睛都注視著慈安老方丈手中那枝粗大的禪杖。

慈安大師雙目炯炯的望著前面,他轉了一圈後,便將禪杖一豎,往地下一頓

只聽“噗”地一聲,他那枝粗若兒臂的禪杖,已經沒入地下約半尺多氣,他隨即雙腳一盤,坐在禪杖的後面,閉上眼睛。

一時只聽“噗噗”之聲不絕於耳,少林弟子們都依樣的坐好在禪杖後面,閉上眼睛。

場中那麼多人,誰都不知道少林寺為什麼如此,齊都怔怔的望著。

須知少林自北魏達摩祖師從西或東來之後,方始在河南嵩山少林寺中,傳授強身健體之功。

待至達摩面壁十年之後,乃悟出武功之最大法門,創易筋洗髓之上乘內功,傳之於少林僧眾,遂使少林一脈廷綿下來。

後經歷代之掌門或派中之超俗弟子,增創一己之練功心得,遂而有七十二絕藝之傳下,使得少林一派躍為九大宗派之首,執武林各派之牛耳。

這“羅漢陣”有大小兩種,變化各各不同,大羅漢陣乃以一百零八名弟子使動全陣,整個變化有九種之多,神奇莫測,天下幾乎無人可破。

不過另外一種由十八個弟子所佈的小羅漢陣。則是威力更大,變化更多,足足有一十八種的陣式變法,但是這種陣法因是變化甚多,必須要功力高深的弟子,方才能夠使出。

數百年來,少林威勢浸浸乎其他各大宗派之上,誰有人敢與少林作對,惟此種十八羅漢陣,卻從未有一施的機會。

百年前落星天魔夜上少林,在上院之內,被圍在一百零八羅漢陣內,經過一番苦鬥,方始闖出陣外,飄然下山,從未勞動少林布出此一十八羅漢陣,蓋這種陣法循環不已,生生不息,非至陣中指揮之人住手,方始停頓下來,否則無人能破。

此時慈安大師所佈之法乃第十一大法龍騰千里,這陣法系由西域佛門“天龍墊定禪功”所演變而來,陣式一定,門戶卻有千百種之多,令人迷惑不已,而至喪失心志,闖入死門,故而威力極大。

慈安大師盤坐在地,心裡忖道:“此陣威力無儔,老衲為了天下生靈免受落星追魂殘殺,乃不得不布此大法,希望擒獲落星追魂,則天下幸之。”

他頓了頓,又想道:“羅漢陣鎮寺數百年來,從未一用,想不到練來如此的艱難,花去我數月時間,方始練好三種大法,唉!但願能夠擒得此人”

且不說少林掌門在此想著心事,且說那最外一層的華山掌門八指仙翁元幻道長。

他見到武當劍陣已被引動後,遂大喝一聲,將長劍一平胸前,左手虛虛抱住,肅然立好。

頓時卅五名弟子,但都各將長劍一平胸前,同樣的虛虛抱好,肅立在各面的方位上。

老叫化飄渺酒丐看到場中交錯奇幻,不住遊走的武當弟子,此時一陣的轉動,已將所有空隙填滿。

只見到閃閃發光的長劍,以及灰色的人影在滿場遊走,根本見不到站在裡面的李劍銘。

他心裡忖道:“乖乖我的媽!這個武當派的劍陣倒也厲害,他孃的!連一個鳥都飛不進去,人要怎麼出來?”

他眯著那兩隻細眼,望了望盤坐的少林弟子,又細細的打量了一下華山派所佈的六合劍陣,皺了皺他那紅通通的酒糟鼻子,撇了一下嘴,自言自語道:“這些和尚道土怪模怪樣的,就好像這裡死了人,要做法事一樣,板起個臉坐在那裡………”

他搖了搖頭,將右腳提起,放在手裡,死命的掏了幾下,滿臉舒服的忖道:“他奶奶的,穿了幾個月拖鞋,倒反而把腳穿得更爛了,癢起來真難受,不過,揑起來,倒也真舒服………”

他把揑腳的雙手放在鼻孔前嗅了兩下,聳動一下鼻孔,回頭高聲道:“丐幫弟子,脫下蔴袋來!”

他右手一伸,將插在背後的綠竹杖拿在手裡,拿起背後的紅葫蘆,打開塞子,對著嘴裡灌了幾口酒。

他用那油膩的袖子,擦了擦嘴角上和鬍子上的酒潰,將葫蘆背好,喝道:“你們跟我來,布‘打狗大陣’圍在他們這鳥陣外面”

“荷”丐幫弟子一陣喊叫,左手提著蔴袋,右手拿著竹杖,跟在飄渺酒丐後面走去。

老叫化走了二步,回頭高聲道:“今天事情一了,每人賞母雞兩隻,老酒一斤,由本幫長老落星追魂李長老犒賞大家”

他這話一出,丐幫弟子又是一陣歡呼,高高舉起竹杖,隨著老叫化走去。

此時那斷了臂的玄清子,他一提長劍,飛奔上來,氣呼呼道:“老叫化,你要怎的!”

飄渺酒丐一眯眼睛,見到是玄清子,他霍然露出那黃澄澄的大板牙,一瞪眼喝道:“怎麼!你鼻子那一杖吃不夠?還想再來一下是吧?小心我的‘臭狗翻身’!”

他左手一揮,制止了那咬牙切齒,蠢蠢欲動的森羅絕丐,又狠狠說道:“我丐幫弟子倒轉頭來,每人放個屁,都可以把你衝出這峽谷!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他呸地一聲,吐了口唾沫在地上,喝道:“開始布‘打狗大陣’。”

喝聲裡,丐幫弟子飛奔而去,圍在華山“六合劍陣”之外站好。

老叫化望著那憤憤跑開的玄清子,冷笑了一下,將手往下一揮,自己往地上一坐,把竹杖架在膝上。

頓時那些丐幫弟子,把手中的麻袋,一起放在地上,坐了上去,同樣的把竹杖放在膝上,全神的注視著裡面。

老叫化一見大陣已經布好,他得意地點點頭,捧起葫蘆來,一仰天又往嘴裡灌了兩口。

剛在他葫蘆放下的當時,一聲長笑,一陣嗆嗆的聲響,自陣中傳來,他趕忙放下葫蘆往裡面一看。

他只見武當的“九子連環陣法”一陣紛亂,十八個道士的手中長劍俱被削斷,李劍銘手腳齊動間,已如一陣風似的,把那些佈陣道土的穴點住。

只聽“噗噗”數聲,那些道士吭都沒吭出來,使已翻身栽倒地上,臥在一堆。

李劍銘手持斷刃之神劍,傲然的走到羅漢陣前,圍繞了一週。

老叫化伸出舌頭舐了下嘴唇,高喊道:“好!”

他心裡忖道:“他奶奶的!畢竟落星追魂名震天下,這個我看都看不懂的鳥陣,他就這麼一會兒,便破去了,真了不起,哈哈!他又是我丐幫的長老………”

他一摸紅鼻子,高聲喊道:“落星追魂,天下之雄”

丐幫弟子一聽,俱都高興地大聲喊道:“落星追魂,天下之雄。”

李劍銘走完半圈,已見到少林陣法布起,他忖道:“剛才武當的陣法,我是早巳知其奧秘,故而破來不費勁,但是少林所佈的這個陣………”

他搖搖頭忖道:“這不是那次的羅漢陣,那天人數那麼多………”

他繞完一個圈子後,見到少林掌門已經站了起來,拿好了禪杖,他忖道:“我不能讓這些道士的身體佔去我的地方,影響到我劍術的施出。”

他走到中間,將長劍插在地上,提起兩個道士,喝道:“幫主接住!”

喝聲裡,他雙手一揮,只見兩個道士高高飛起,越過兩個大陣,落在老叫化身上。

老叫化呵呵一笑,反手接住那兩名被點住穴道的武當道士,隨手扔在地上。

李劍銘雙手連揮,僅一會兒便已將倒在地上的十名道士扔出場外。

他得意地綽起寶劍忖道:“倒底清虛門絕藝為天下第一,也幸虧師伯教我的佈陣之法,否則今天破這個‘九子連環陣’也不會如此輕易了。”

敢情他方才進入武當劍陣之內後,便緩緩的遊走了一圈,引發起劍陣的轉動。

他走完一圈後,便立定在陣式之中,右手斷劍斜指腳下,雙目凝視著周圍轉動的陣式。

他只見武當陣式一轉,立時面前一片灰黑,根本沒有一絲空隙可以看出去,眼前只有無數轉動的道袍,以及許多閃爍不定的劍光。

他調整呼吸,佇立了一會,但見那些武當弟子是兩兩而動,一人向左則另一人向右,成交叉狀的把整個陣式彌合得天衣無縫。

他雖是站立不動,但是腦中的念頭,卻是飛快的轉動,那昔日老夫子所授的五行八卦此時已不可用。

於是他想到前幾天中原神君傳授他的河圖洛書上的陣式,以及一些古代殘留下來的各種奇陣怪陣。

他忖思了一會,但見一條條的人影,漸漸的逼近了自己,無數的劍光,也都往自己身上招呼了。

敢情這劍陣已在逐漸縮小之中………

他手中斷劍一橫,腳下轉動“天星步法”一招“飛星暗渡”,灑出一片銀色光影,電射而出。他斷劍方一出手,頓時面前一空,劍陣一個移轉,已將他招式避過。

立時,二大股氣旋自他身側壓體而至,數縷劍風直刺他背心要穴。

李劍銘想不到這劍陣威力倒還不小,轉動又是如此快速,他左手斜拍一掌,手中寶劍倏化“追魂十二巧打”中之“無常倒頭”。

一溜銀光倏現之際,“嗤嗤”數聲,化為萬點星芒電射而出,直往他身後襲來的長劍劈去。

就在他寶劍反手劈出之際,他見到眼前兩個道士交錯互換的倒置了一個方位,劍勢又兜了回來。

兩枝長劍輕擊一下,詭奇無比的刺向他小腹“氣海穴”以及胸部“幽門穴”上,來勢快捷狠辣,奇幻莫測。

他“嘿”地一聲,手中劍招未等使完,手腕一帶,全身一弓,劍環全身,一招“星幕密密”已經護住全身。

兩股氣旋就在他劍招使出的當時,已撞在護住他身外的一層劍幕之上。

“噗噗”兩聲,他的手腕一顫,竟然幾乎露出漏洞來,一個身子幌了兩下,方始將下一變式使出。

一時劍光大熾,銀色的光圈猛然暴漲,往外撐去,劍幕已經疊成三層之多,直將那已經逼近來的“九子連環劍陣”逼出二丈之外。

李劍銘此時一口真氣運行全身,充沛不巳,那三日內中原神君所口授的奇妙陣式,以及一些各派的怪招,俱都一一閃過他的腦際。

他忖道:“這個陣式好像是‘九宮八卦陣’,但是卻又多了一道連鎖的劍勢,剛才那兩股劍氣,似乎足連合他們十八個人的內力一下,都撞得我動了一動……”

“啊!莫非是兩儀生化之理,取其生生不息,互長互化之根源,而各自以內力擊出一個招式裡的小變法。”

“那麼九根長劍合成一個完全的劍招,九人內力合成一股內力………啊!且讓我仔細的想想看……”他吸進口氣,寶劍繼續的將這招“星幕密密”使全,銀色劍網直擴大至三丈之外,將他護在裡面。

須知這落星九式,乃昔日天下第一,武林之聖的萬劍之聳蒼松上人所創。

每一個劍式之變化足足有九個之多,一共分為六小招及後面的六大招,共十二招。

劍招連環使出之後,天下無人能敵,每一使完一招,則威力漸漸加強,而最後一招之威力,足有第一招的三倍之大。

昔日落星天魔僅仗此九招,而能稱霸天下,無人能敵,非至各派聯合,乃才擊敗落星天魔,使其受傷而逃。

故而此時李劍銘使出這整個劍招中唯一防守的“星幕密密”來,威力圈足達三丈之外,將武當劍陣硬生生的撐出劍幕外。

李劍銘此時腦中千百個念頭一閃而過,驀地,他臉上露出了笑容,他好似已經握到了這裡面的關鍵。

他得意地笑道:“哈哈!我還一直盡在那些古代殘缺的劍陣裡兜圈子,原來這只不過是將兩儀九宮混合而成的二個非驢似馬的怪陣而已。”

他此時智珠在握,右手實劍收回,護住心胸,說道:“你們這些雜毛聽著,我在三招之內,要破去劍陣”

他話一說完,便將寶劍往脅下一藏,呼了一大口氣,抱住頭呆呆地站在場中,看都沒看那些道土一眼。

他劍幕一收,“九子連環陣”便已逼近,圈子又縮小到五尺之內。

那些道士原本心裡恐慌,想不到李劍銘的一招劍式,威力會那麼大,舞出的劍幕達三丈之遠,身子稍一移近,便會覺得出全身被束,呼吸一窒。

故而只能一直在劍幕外轉動,遞不出招式進去,都心想長此下去,直會轉都轉昏了頭,所以心裡俱都恐懼不已,而又勢不能放手。

那知突地李劍銘竟然收招不理,立時眾人齊都手上一緊,陣式流動間,已縮得小小的,僅容五尺空隙。

武當的道士滿場遊走,看見李劍銘卻又抱住頭不動,那枝斷劍也都挾在脅下了,齊都心裡一喜,手上劍勢發出。

兩個轉側之間數聲輕響裡,十八枝長劍齊往李劍銘身上刺來。

兩大股迴旋氣勁壓得李劍銘的衣服都在臘臘作響了,李劍銘仍然一絲不動,理都沒理那些快速有若電閃的劍尖刺來。

剎那間,十八枝劍齊都刺在李劍銘背心

只聽“噗噗”數聲裡,李劍銘長笑一聲,以左足為軸右手寶劍斜斜一帶,一個身子有若陀螺似的飛速的急轉。

“嗆嗆”聲裡,十八枝長劍齊著把手之處被削斷,劍刃齊都墜落地上。

就在這些道土一楞之際,李劍銘連手帶腿,迅捷愈若電掣的將這十八個道士點住穴道,“九子連環陣法”立時瓦解無遺了。

李劍銘將武當道士扔出陣外後,他眼看著少林和尚俱都臉上動容,滿現驚詫之意。

他斜掣寶劍滿場遊走了一圈,便緩緩站在羅漢陣中央,全神注視著羅漢陣的門穴變化。

此時那些盤坐地上的少林和尚,俱都又閉上了眼睛,將右手緩緩置於頭頂,左手原式不動的置於腹下。

少林掌門慈安大師深深的呼吸了兩口,長眉一聳合掌呼了聲:“阿彌陀佛”

他佛號方一呼完,便雙腿一登,已經站了起來;他拿起插在面前地上的禪杖,舞出個月牙光弧之後,便挾在右脅,雙足斜立,成一丁字步站好。

他喝道:“天龍蟄定,定若虛幻,空月斜起,龍騰千里”

喝聲一完,十七個少林和尚俱都躍起,拿起各自的禪杖,舞出一個閃閃的光弧。

一時各種模樣俱都出現,有的站立,有的斜臥,有的作一登山之式,有的單足獨立,有的合掌,有的扛杖………

李劍銘雙目光芒漸漸射出,他屏聲靜氣的,將寶劍橫架左手二指之上,兩眼注視著面前這奇怪詭絕的羅漢陣。

他看了一陣,也看不出什麼名堂來,注視愈久,心裡愈是驚奇,彷佛陣式之中,蘊有一種巨大無匹的潛力似的,令池心裡漸漸的起了恐懼。

他深吸口氣,肅穆無比的打量著這十八種模樣,一個身子有若嶽立淵峙似的屹立著,動都沒動一下。

一個峽谷之中,全都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音,每個人都睜大了眼看著天下第一名陣與天下第一年青好手的戰爭結果如何。

空氣彷佛凍結起來,又彷佛時間完全停頓了………

連微風都不敢溜進谷裡,僅只悄悄的繞著谷外而過………

一柱香的時間過去了。

李劍銘全身的袍袖在緩緩的鼓起,他的橫架在左手兩指上的長劍,此刻已緩緩收回,又斜斜指著蒼彎。

他把嘴唇抿得緊緊的,腳下只移出半步,他腦中盡在想著慈安老和尚那句話:“天龍墊定,定若虛幻,空月斜起,龍騰千里”

他愈想愈紛亂,遂搖了搖頭,忖道:“今天我不想大開殺戒,否則我那無敵三招一出,則天下無堅不摧,羅漢陣瓦解之下,十八條生命也就完了。”

“所以我要想辦法從這陣式裡的破綻處著手,而破去此陣,並非用壓力破去……”

他喃喃的低聲念道:“天龍墊定定若虛幻………嗯!這是什麼意思?定若虛幻?……”

他搖了搖頭又喃喃念道:

“空月斜起

龍騰千里—”

他忖道:“啊!莫非這種功夫是由一種天龍墊定功夫所變化而來,它講求‘空’,‘虛’,‘幻’………”

“但是,他們這些奇形怪狀的樣子是幹什麼?並沒有空虛幻呀!他們還是要用禪杖,要……”

“哦!空月斜起,龍騰千里,莫非一陣一式被引起,剛在一個剎那間內,可以變幻出甚多招式,因而有龍騰千里之說……”

他腦中無數的念頭在輪轉,變幻不定,他呼出一口氣,兩眼定睛專注陣裡,他又看了長久,仍看不出來其中的奧秘。

他忖道:“這陣式彷佛一團結得緊緊的鐵鏈似的,不但將人捆住,彷佛也將這人的心捆住一樣。”

“我要斬斷這條鐵鏈,用我的寶劍,我的這枝王者之劍。好吧!我且來試試看,反正我身上穿有銅甲冑,不致於怕被打死……”

他朗然一笑,腳步斜斜便待繞身進招。

驀地

一縷細若遊絲的簫聲,自谷外傅來,清晰地傳進每個人的耳鼓之內。

谷內正在劍拔駑張之際,一聞這聲簫聲,各人齊都一驚,李劍銘劍眉一軒,又把腳縮了回去。

谷內沒有一個人回頭看出去,但是齊都靜靜的屏聲靜氣等待著吹簫之人的出現。

簫聲漸漸的從微弱而變為宏大,音韻也都更為圓潤,彷佛在向谷內各人談話似的,又彷佛在笑著谷內的人們。

簫聲轉了個折後,倏地一變為高昂剌耳,尖銳的音調,一下接著一下的往各人耳鼓刺進。

圍在最外一層的丐幫弟子,此時都臉現痛苦之容,紛紛的用手掩上了耳朵………

飄渺酒丐原本心驚於少林陣法的厲害,而忖思怎樣幫助李劍銘,此時突地聽到了這怪異的簫聲,使到他自己都覺得不舒服起來。

他回過頭去,看著谷外,大喝道:“他奶奶的你家死了人,吹得這麼難聽的鬼簫,那個小子替我滾過來!”

他這罵人的話才一說完,吹簫之人好似甚為震怒,簫聲一變為更加刺耳,聲音裡帶著一種說不出的難過來,而且隱隱帶著一種巨大無比的力量,彷佛反抗它,自己便會粉碎似的。

老叫化覺得心口一緊,胸中那顆心,好像會跳了出來似的,他趕忙用手掩住嘴,重重的喘了口氣。

這時華山的六合劍陣仍然在佈列著,只是華山弟子齊都皺眉掩嘴。滿臉痛苦之容。

而少林的羅漢陣,卻一些也沒受影響,每個和尚只輕輕的閉上了眼簾,僅露出一絲視線往外看。

李劍銘自玄關通後,視力更是銳敏無比,他緊抿著嘴,看著崖壁缺口外,只見在幾丈之處,有五條人影漸漸行近了。

他很清晰的可以看到那中間的一個全身藍色綢衫,背插長劍的英俊青年,正在拿著一根黑色的長簫,放在嘴邊吹著。

“在他身後有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還有兩個壯年漢子,哦!還有………”

“啊!那不是慧琴姐嗎?”他低低的驚呼著。

他兩眼不動,注視著那躍近而來的公孫慧琴。

他見到她那粉紅的臉頰,那彎彎的眉毛,那小巧微帶弧形的櫻唇。

他心裡震憾著,他喃喃道:“啊!她還是喜歡翠綠色的衣衫,只不過她那飄飄的長髮,此時已經做成一個髮髻,這樣使得她更加美了……啊!她的眉毛為什麼皺起來呢?眼睛裡也充滿了憂鬱………”

他一面痴痴的望著公孫慧琴,絲毫沒有覺察到場中情形。

突地

“啊”一聲痛苦的叫喊聲,把他自幻夢中拉回現實,他立刻就看到了谷內丐幫弟子的痛苦神情,他也聽到那怪異的簫聲了。

他憤怒地一豎眉,仰天一聲長嘯,接著喝道:“放手”

他的喝聲恍若有形之物,直撞入點蒼掌門謝宏志的耳裡,使得他心頭一顫,雙手一跳,便將簫聲止住。

他驚忖道:“這個年青人是落星追魂吧!好深湛的內功,連我耳鼓都隱隱發痛”

他側目一看身旁的劉億紅,見到他們沒有什麼感覺,他頓時臉上變色,大驚忖道:

“‘傳音入密’!他已練成傳音入密的功夫了”

他這個念頭還未想定,突地聽到身後公孫慧琴喜悅地大聲喊道:“銘弟!李劍銘”

公孫慧琴躍到距李劍銘約四丈之處,視線才找到了李劍銘,她不由得心裡一陣激動,高聲的呼喊起來。

喊聲裡,她飛躍而入谷內。

她站在丐幫弟子的身後,用手按著嘴,急促地喘著氣,兩眼望著那斜掣寶劍,神威凜凜的李劍銘。

在空中,兩人的視線接觸了,同樣的,是一種歉疚而請求原諒的眼光,同樣的,兩個人心裡都在呼喚若對方的名字。

無限柔情都從眼神裡傳了出去,愛憐的撫著對方………

公系慧琴眼眶中充滿了淚水,她看到了李劍銘瞼上的歉意,以及眼睛裡請求原諒的眼色,她感動地點了點頭,心裡說道:“銘弟!我原諒你,不管你做什麼,我都會原諒你,因為我愛你”

“自從四年前我第一次見到了你,我就喜歡你,許多日子像流水般的過去了,但是歲月的流去並沒有帶走我對你的愛意………”

“儘管你誤解了我,但我卻仍然愛你,惟有愛才能掩蓋一切……”

她眼角緩緩的流下了兩滴晶瑩的淚珠,那是喜悅的淚,滿足的淚……

但是

李劍銘卻焦急地張開口,他喊道:“琴姐!你怎麼啦!………”

他腳下向前急促的移動了兩步

慈安大師大喝道:“咄!”

喝聲裡,他禪杖飛快地一揮,杖尾已經毫無聲息的點到李劍銘脅下。

羅漢陣立時轉動起來,只見一片灰影夾著烏光閃閃的杖影,已將李劍銘圍在裡面。

公孫慧琴,“啊!”地一聲驚叫,她踏前兩步,大聲喊道:“銘弟—”

※※※

羅漢陣一個輕動,頓時彷佛上一道灰色的鐵牆,將李劍銘圍在裡面。

公孫慧琴驚駐的喊道:“銘弟!你!”

她剛喊到這裡,一隻健壯的手搭在她的臂上,接著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慧琴!不要著急,他沒有關係的。”

公孫慧琴惶然的側目一看,見到握住她手臂的正是謝宏志。

她紅了下臉,焦急地道:“我銘弟他”

謝宏志看見她滿瞼的關切之容,不由得心裡一陣難過,妒意之心立時冒了上來,他感到鼻尖一酸,連忙一咬牙,便又笑臉道:“他的功力超絕無比,少林的羅漢陣奈何不了他的,你放心好了。”

公孫慧琴不放心地道:“但是他”

謝宏志聽她聲音裡充滿了關懷惦念的感覺,他心裡又是一陣刺痛,他放鬆了左手,用右手拍了拍公孫慧琴的肩頭,淡然說道:“落星追魂天下聞名,上少林、闖華山、威震蛾嵋,又能把峨嵋的女弟子請下山來,自是本領不小………”

公孫慧琴一聽,問道:“什麼?你說什麼峨嵋女弟子”

謝宏志道:“江湖上傳言落星追魂曾化名黎雲,在峨嵋山誘使一個女弟子叫劉雪紅的私逃下山,後來那女弟子又被抓同,囚在峨嵋山上………”

公孫慧琴驚楞了一下,她心裡各種念頭起伏不定的翻騰了好久,方始幽幽的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唉!這也難怪他,他離開了我那麼久,而且………”

謝宏志冷笑一聲道:“姑娘你真個寬大為懷,對於這種薄情的男人,還會寬恕他………”

公孫慧琴搖搖頭,又嘆了口氣道:“這………這這你不知道的,我們認識了四年多,他的心性我很明白,他決不會做出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我相信他………”

謝宏志看了她一眼,見到她滿臉信任的顏色,他不由得心裡嘆了口氣忖道:“唉!早幾年我為什麼不到中原來呢?這麼好的一個女孩子,給他先碰到了………”

他咬了咬牙忖道:“我點蒼與落星天魔有百年深仇,今天他若能闖過這幾個陣,那我還要找他比一比。”

“我將用‘烈陽功’,及‘射日劍法’把他殺死,如果能夠的話”

他將頭側了過去,看著身後的一劍震天南張克英和金玉雙環袁信,見他們都全神貫注的看著前面,滿臉緊張之容。

他冷哼一聲,又看了看劉億紅,見到他也正在手捻白鬚,兩眼緊盯著前面,他咬了咬嘴唇,將視線轉了過去,也投射在場中的羅漢陣上。

羅漢陣自經李劍銘觸動後,即開始變幻起來。

十八個光頭芒鞋,身著灰袍的和尚,手裡持著禪杖,在飛快地轉動著,他們沒有發出絲毫的聲息,彷彿在空氣中輕輕移動似的,但是卻又那麼的快速,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他們的面目,只見到一片灰色,灰色,灰………

李劍銘因為眼見公孫慧琴流淚,他心裡一急,不由自主的向前移動了兩步,待到慈安大師大喝一聲,禪杖擊向他脅下時,才把他帶回現實來。

他心神一斂之際,已經覺察到攻到的禪杖,他驀地一驚,吸胸縮腹,左手五指箕張,逕自抓向那飛快擊來的杖尾。

在這同時右手寶劍一抖,連連刺出四個方位,一片銀光斗然大閃,將那湧將下來的大蓬氣旋遏住。

慈安大師禪杖一出即見李劍銘五指抓到,他哼了一聲,頷下鬍鬚一翻,平腕一沉,杖尾跳起,倏又攻向對方“天突穴”上,招式變幻莫測,威勢絕大。

李劍銘心裡急於與公孫慧琴見面,他手腕一陣幌動間,“飛星暗渡”,“星月爭輝”

“雪星閃爍”一連二十七個變式使將出去。

但見一片銀色星芒彷佛夜空損落的群星,爍爍發光,電射而出,遍向著每一個角落。

羅漢陣中的變化一連串的交織,時而成一長形袋狀,時而大開門戶,自側面猛攻,時而閉合毫無空隙可見。

十八個少林和尚手中持著禪杖中間,其快無比的遞出半招,便又收了回去,配合著腳下步子的移動,彷佛數千數萬人在圍著他打轉似的,整個陣勢根本沒因他劍招犀利而被迫停滯………

李劍銘一連刺出三招後,卻仍然沒有碰到對方的禪杖,他心裡不由一駐,飛快地忖道:

“他這什麼陣式?好像無邊無際似的,我劍招遞出都是空的,怎麼碰都沒碰到他們?”

於是他故意手下一鬆,寶劍停在半空不動

立時,急銳的嘯聲帶著巨大無比的勁力,撞向他全身每個穴道,來勢幾乎要將他打成粉碎似的,霸道異常。

他心裡大驚,手腕一緊,劍尖朝天斜舉,蹲身仰面,以左足為軸,右足轉了個圓刺將出去。

只聽“轟轟”數聲,那股氣勁紛紛向兩邊擊下,直把地上打出一個大洞。

他的劍刃碰上那擊來的禪杖尖,立時一陣尖銳的“嗤嗤”之聲中,十八根禪杖的禪頭被削斷掉在地上。

他一個掃出的右腿,直將那十八個和尚逼出一丈之外。

他身上束縛一疏,忖道:“啊!原來他們是每一招只擊出半招,而腳步又是交錯踏出,所以移動之速度較前還快了一倍,而且他這個陣式講求空幻,未等招式遞出,卻又變換另一招,故而才會個人感到空無邊際”

“不過,這個陣式還有一種強靱無比的反彈力,剛才我使出‘劍定中原’才飛去那萬斤的壓力,若是我使出‘星幕密密’那招的話,也許會被擠得手肘都張不開……”

這個念頭快逾電光火石的一閃而過,他吸了口氣道:“啊!我早先怎麼沒有想出這個道理呢?我真是愈來愈笨了……”

其實羅漢陣的這個“龍騰千里”的陣法,本來就是利用武林中最高的一個心法:“敵不動,我不動。敵一動,我先動。”所練成的,它講求一個快宇,故而招式永不遞滿,永遞只出半招,勢子也就快得驚人,而更利害的則是凡人一進羅漢陣,則必會因陣式轉動太快,而致心志暈眩,不能夠看清遞來的招式,而致一直處於被動的地位,則等於束手就縛了。

除非陷入陣中之人,具有罡氣護體之能,或經驗豐富無比,才能看出此陣奧秘,但若無超凡之輕功和奇招,仍不能脫離被此陣困住之危。

因為它乃是以“天龍墊定”的禪功作為基本陣式,具有極大反彈之潛力,若是以絕頂之內力,強之牽制此一陣式轉動,則可以脫身而出,但非至於身受傷不行。

李劍銘開始之時,心神未定,待至遞出雙招,都被碰回來後,他就開始全神注意起來,仗著他聰穎無比的天資很快地便發覺到其中的奧秘了。

他嘿地一笑,忖道:“你這個陣勢轉動快速加倍,但我有‘兩心神功’,能夠以快打快,這陣勢豈非完蛋了!”

他寶劍斗然劃出一招,一個身子躍起六丈,往外一看,只見無數的眼光投射在這邊。

他躍在空中之時正好看到謝宏志用手拉著公孫慧琴的手臂,而公孫慧琴親暱地靠在謝宏士身邊。

他猛地一聲吼叫,在空中雙足連蹬,又升高數尺……

公孫慧琴一見到李劍銘躍在空中,她喊道:“銘弟!你好嗎?”

沒等她喊完,李劍銘便已墜了下去,他也沒聽到公孫慧琴的喊叫,因為慈安大師已躍了起來,在空中遞起招來。

李劍銘寶劍一繞,銀虹閃爍幌動之間,身子急墜而下。

他站在地上,將寶劍當胸一橫,喝道:“老和尚!現在我又要開殺戒了,如果你還不再收手”他此時才是真的怒氣勃發,胸中悶鬱無比,血液也在翻滾不定………

慈安大師見到李劍銘眉宇之間一片殺氣,他心中一動,但是一想到少林在武林中之地位,以及自己心中的一股嗔念,他一狠心,禪杖一揮,陣式一合,立時交鎖夾擊而去,氣勁飛旋,賽若霹靂邊擊,強勁無比的匯到李劍銘身上。

李劍銘見到自己的警告仍然無法獲得少林派接受,他大喝一聲,雙目突射,神光閃閃,獨門“兩心神功”使將出來。

他左手一揚,但見掌心一個紅色的印子,晶瑩流轉……

他一口真氣分開兩邊流動,迅捷無比的流動了一週,登時洶湧的真氣向他每一個毛孔中滲了出來,撐起全身的衣衫………

他快逾電掣的幌動了一週,左掌倏翻,一股紅色氣勁斜撞而出,右手挽出一個圓滿的光弧

“轟轟”聲音之中,他那無比強勁的掌力撞得兩個和尚身子一顫

他利用這個空隙裡,“流星飛逝”輕功急閃而去,一溜銀色光芒斗然一跳,又奇妙的轉一半弧,側削而去。

只聽“嗤嗤”之聲中,銀虹大熾,十八根禪杖齊被削斷。

慈安大師狂吼道:“第十二法海雲茫茫”

他喝聲一完,十七個和尚左手一幌,右手連環劈出四掌,登時七十二個掌風已將李劍銘全身要穴罩住。

李劍銘長嘯一聲,整個身體躍在空中,右手一搖一幌

一陣高吟嘯聲裡銀虹一道經天而起,其速無比的兜一大弧射了出去。

慈安大師大吼道:“御劍飛空,你們快躲”

他沉身坐馬,右拳沉重無比的擊出一拳,但聞霹靂之聲連續不斷,狂颳起自腕底,這正是少林的“百步神拳”。

劍嘯聲尖銳地疾射而出,剎耶間慘叫之聲連連傳來,血肉翻飛,屍體倒地不起。

慈安大師那記“百步神拳”撞擊在劍刃之上,絲毫不起作用,銀虹斗然倒頭電射而下—



這時羅漢陣已破,谷中每人都可看到這駭世驚俗神奇無比的“御風飛空”之術,每人都張開了嘴,瞪大了眼看看這飛騰於空中的銀虹。

公孫慧琴見到這駁人的情景,此時已禁不住的一聲驚叫,她悽然喊道:“銘弟你不要那樣!”

李劍銘一直在咬著牙,以已身渾厚無比的內力駕御著王者之劍,他雖見到了那雪地上殷紅的血跡,心裡的怒氣仍未全消。

此時一聽公孫慧琴悽然的喊聲,他嘆一口氣,右手一頓,身子斗然墜下,落在場中。

他一見三個和尚都是喉部被刺穿斃命,其餘的十四個和尚此時盤坐在地,面色鐵青。

慈安大師喘了兩口氣,啞聲道:“施主固然為天下之雄,固然已練成御劍之術,但是你的心志卻根本不配這種高深的劍學………”

他摸了摸自己頷下,宏聲道:“施主以力服人,天下將無人能夠心裡敬服的,敝派誓將與你周旋到底”

他回過頭來,對八指仙翁道:“元幻道長!今日敝派已經落敗,而貴派也必不能取勝。

還不若就此暫定,待至各派會合後再作打算”

八指仙翁默然的點了點頭,右手長劍一揮“六合劍陣”立時散了開了,他心裡在感嘆著自己畢竟是老了,眼見著年青的一輩已凌越自己太多,他搖搖頭。便偕同華山弟子飛奔而走。

慈安大師命令那些和尚把三個屍體帶走,向公孫慧琴合掌道謝了一下,嘆了口氣拂袖飛奔而去。

點蒼掌門此刻心中也不禁駭然,但是他眼見公孫慧琴一臉痴迷之色,心裡妒忌之念,又升了起來。

他將黑色長簫插在腰際,右手一拔背上寶劍,便待躍上

驀地

“荷!落星追魂,天下之雄”一陣巨大的歡呼聲,從每個丐幫弟子口中呼出。

李劍銘皺著眉頭,兩手幌了幌,點點頭便躍了過來。

老叫化咧開大嘴道:“老弟!你真厲害”

李劍銘點點頭,說道:“幫主,我帶你來見見我慧琴姐………”

老叫化摸摸紅鼻子,哈哈笑道:“你的小媳婦吧!哈哈!我老叫化該有喜酒喝了………”

他話還未說完,但見一個手持一柄白光閃閃長劍的年青人躍到面前,冷聲道:“李劍銘!

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嗎?今天我來了,你等著接招吧!”

李劍銘一楞道:“你是”

謝宏志道:“我正是你要找的點蒼掌門謝宏志”

李劍銘恍然悟道:“哦!原來兄台是”

謝宏志一揮手,冷冷道:“我今日正要來領教你的落星劍式………”

他話未說完,公孫慧琴走上前道:“謝………你怎麼?銘弟你不要和他打起來………”

謝宏志側目一看,見到公孫慧琴一股憐愛的神色,傾注在李劍銘身上。

頓時一股酸氣直衝腦門,他冷哼一聲,粗聲道:“你不要管,這是我和他的事。”

李劍銘一聽謝宏志竟然帶有叱責之意,他不由得臉色一變,望了下公孫慧琴,那知見到她卻只默默的低下頭來。

他心裡怒氣一起,嘿嘿冷笑一聲說道:“天下還有人敢在我面前向我挑戰,並且你又叱責慧琴姐”

他瞼上煞氣一布,沉聲道:“你是不要命了吧!”

謝宏志長笑一聲,道:“哈哈!我正是不要命!你有種來吧!”

老叫化在見到這個年青人竟然如此狂傲,他大牙一露喝道:“我說小子呀!你真的不要命了,那由我老叫化招呼你也不壞”他一領竹杖使待遞出打狗絕招來。

那站在後面的張克英和金玉雙環袁信此時一起躍了過來,攔在老叫化面前。

老叫化兩眼一眯,望了一下張克英,他笑道:“呵呵!你們可是要打群架?”

他一回頭,右手竹杖一揮,三大長老躍了過來站在他身後,他一皺紅鼻子正要開口說話。

突地,數聲悶哼傳來,人體仆地之聲接著響起。

他回頭一看,見到玄清子將那些武當道七殺死後,便也自己引刃而死。

老叫化一楞,說道:“這………這怎麼了………”

李劍銘嘆了口氣道:“他剛才說若是落敗將要自殺而死,現在他做到了。”

“幫主,請你令幫中弟子將這些屍首就地安埋起來………”

謝宏志未等他說完,插口道:“假腥腥的算什麼!貓哭老鼠假慈悲………”

老叫化大喝一聲道:“氣死我也,他奶奶的,我老叫化非要好好揍你一頓不可”

喝聲中,他打杖一引“黃狗吃屎”一片綠影翻了出去,直奔謝宏志胸腹之間擊去,狠辣無比,顯然他已是動了真火。

謝宏志見老叫化竹杖擊來,他冷笑一聲,吸胸縮腹,腳下輕移便已避過。

他喝道:“克英,你來讓他領教一下我點蒼的劍法。”

他在張克英躍近之際,便翻飛出去,對李劍銘喝道:“你進招吧!”

李劍銘心中一直在思忖著為什麼點蒼掌門敢喝叱公孫慧琴,而她並有發怒,只默默的忍受下來了。

他忖道:“難道他們有什麼……”

這個念頭才一泛起。他抑制下去,他對自己說道:“剛才她不是用眼光告訴過我她對我的愛意嗎?啊!分別了這麼久,我依然可以從她的限神中讀出她的心聲………”

於是,他又漫吟道:“身無綵鳳雙翼飛,心有靈犀一點通。”

他兩眼望著公孫慧琴在那個滿頭白髮的老者身旁,輕輕的說著話,心裡便又是一陣恬靜。

等到謝宏志喝住他,他才一驚醒過來,他強吸了口清涼的空氣,冷冷的打量了謝宏志一眼。

此時,他看到謝宏志瞼上肌肉抽搐著,眼中射出了妒忌的神色,他恍然悟道:“原來他是愛著慧琴姐的,但是,他卻怎能那樣對待慧琴姐呢?我落星追魂從沒被人如此欺負過的,今天若不教訓他一頓,那他也太看輕我了。”

他想到這裡,上前一步,說道:“冒犯我者無人能夠生還!現在看在慧琴姐的臉上”

他話還未說完,謝宏志暴喝道:“少廢話”他此刻心裡火氣大冒,思維再也不仔細了,腦裡只想到打倒對方,在公孫慧琴面前打倒李劍銘。

他的心裡發出一陣陣的吶喊,那十幾年來在深山裡苦修下的淡泊心志,此刻已被妒火燒得忘了一乾而淨。

須知他從未經過戀愛,從未愛過一個女人,所以十幾年有若死水的心志,受到了激動,反而更加洶湧起來,遏止不住。

他深藏了自己的愛,痛苦的不敢說出來,但是每個女孩子都是敏感的,公孫慧琴豈有不知之理?故而她一直避著他。

在這幾個月的相處中,他們兩人之間,也只是互相稱呼名字罷了,再也沒有更進一步的表示。

劉億紅深知男女之間的事不能有絲毫勉強的,必須完全順乎自然發展才行,所以他雖眼見謝宏志心裡非常痛苦,卻又無法幫助,僅僅只能在旁時加勸慰而已。

這下他隨著謝宏志來郭村,看到了公孫慧琴一向所鍾情的李劍銘,他心裡也不禁為對方的瀟灑高貴的氣質所折服。

他越是替公孫慧琴感到高興,也就愈替謝宏志感到難過,這時他他見到謝宏志如此狂怒,都失去理智了,他不禁嘆息了一聲。

公孫慧琴想不到平素溫文有禮的謝宏志,此刻竟會如此狂怒,她不好意思地問道:“他為什麼會這樣?”

劉億紅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天下還有比愛一個人,而不讓那個人曉得,更痛苦嗎?

抑制過久的心志必要發洩,這也難怪他的。只不過今天他恐怕會落敗,而且敗得很慘,但是現在我們不要管他”

公孫慧琴已經聽出他的話中的意思,她羞紅了瞼低下了頭,眼看李劍銘在和謝宏志鬥劍,也不知是如何才好。

謝宏志兩眼凝視著李劍銘,緩緩的把手中寶劍舉在眉梢………

李劍銘斷劍在手,斜垂劍刃也在全神戒備著,因為他已可從對方在一個短時間裡便能恢復心志的本能看出,面前這個年青英俊的點蒼掌門本身功力如何,也的確是他所不能輕視的強敵。

謝宏志一步一步的轉了個圈子,他寶劍又斜斜置在兩眼當中眉心之處,指向李劍銘身上。

驀地,他大喝道:“日輪初現”

但見他劍刃一顫,一道圓滿的白色耀爛光采,電漩而出,劍光交熾時,竟有一股異聲發出,直懾人神志。

李劍銘眼前一亮,便已失去對方下落,但只見一道圓圓的目光射將過來,劍風襲人慾窒。

他低喝一聲,一招“星移斗轉”身子藉著“天星步法”轉了半彎無數的星芒,自側面跳出,指向對方“粱門”“關門”“太乙”穴上,將對方劍式封住。

謝宏志哼了一聲,手腕一翻,寶劍斜劈而下,自對方劍路空隙中攻出三劍,劍劍狠毒,招招快捷。

李劍銘腳下輕移。手腕一抖,大六式的第五招“霧飛星耀”使將出去

頓時銀色光芒遍灑而出,將對方二劍擋了回去,劍刃斜劈右脅“華機穴”手肘撞處已封住對方進步之招

謝宏志低嘿一聲,腳下連連交錯退出八步,長劍一領,口中大喝道:“后羿彎弓”

他弓身斜臂,側目而視,長劍注對方下盤劈去,一片白虹有若水銀瀉地,往對方腳部捲去。

倏地光影一翻,斗然跳起,化為數溜白色光芒,罩住對方小腹各大要穴

驀地

公孫慧琴一聲驚叫,接著一聲狂妄的得意笑聲傳來:“哈哈哈………”

笑聲裡劉億紅悶哼一聲,已跌倒地上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2 21:19:29


第十七章  威風八出

李劍銘在與點蒼掌門謝宏志比劍之際,突地聽到一聲狂妄得意的大笑,接著公孫慧琴一聲驚叫裡,劉憶紅悶哼一聲已仆倒地上。

李劍銘心裡一驚,連忙長劍一收,封住胸前,雙目視線立時轉向公孫慧琴立足之處。

他一瞥之下,臉色倏然大變,驚叫聲道:“鐵甲怪,銀甲魔!”

那知他驚叫未了,突地眼前白虹暴漲,冷森森的劍氣,直撲入鼻,輕嘯之聲,急銳無比的射將過來。

他再也不能思索任何問題了,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長劍一引變招“星幕密密”,一道銀色光幕斗然布出,護在他的身外。

但聽“嗤嗤”兩聲裡,謝宏志劍刃跳高了兩寸,一個身子向前欺進子一步,他那劍上發出的劍氣,擊在對方劍幕之上,把李劍銘打得退後一步。

李劍銘在倏見公孫慧琴遇險之際,心神一散,全身的內力未能凝聚起來,故而“星幕密密”這招,未及使得完滿,即碰上了對方的“后羿彎弓”。

一時之間,手腕一顫,對方那兇狠的一擊已經擊在他的劍幕之上,頓時使他忍受不住,而退後了一步。

謝宏志一招得手,心無旁驚,手腕一翻之際,長劍一斜,挽出一個劍花,白虹一頓之下,斗然真切而下。

他眉端一開,雙目精光暴射,得意地大喝道:“烈日炎炎,授首劍前”

李劍銘真氣未純而致被對方迫退一步,他心裡怒火立時熾起,悶哼一聲,硬生生將對方氣勁化開,立定了身子。

他長劍一轉,正要化招為大六式中最厲害的“落星繽紛”之際,那知一個白色光圈閃爍之下,對方劍尖已經奇妙無比的封住了他的右臂。

他再也想不到點蒼會有如此奇詭的劍招,心裡竟然一顫,腳下移轉之際,“天星步法”

正要踏出

倏地一陣低沉的喝聲,好似要劃破他的耳鼓似的,自他耳邊響起,他那尚未後撤的右腿立時收了回來。

敢情他已覺得他身體四周,已有十二枝尖銳的劍刃等著他,劍氣炎炎,竟而隱然有燃燒的感覺在他心裡產生。

他急促地喘了口氣,不及多想,體內真氣一分,左手反掌一拍施出半招“趕狗入洞”,掌勁向外飛旋,他一個身子在急驟的轉動裡,躍身直上。

但見一個銀色光幕,畢直的升高,直至四丈之上,方始一頓。

他腳下一蹬,斜斜向外跨出二丈,輕飄飄的落在適才公孫慧琴存身之處。

這些事情都是一剎那發生的,李劍銘身子方一落地,長劍一領,急嘯聲由,銀虹飛騰,直取那挾住公孫慧琴的鐵甲怪。

他手中長劍方出,即見人影乍閃,金光爍爍裡,一聲粗擴的喝叫,夾在轟隆的洶湧氣勁裡傳來。

那劈來的掌力,有若排山倒海似的重重的撞向他身上,沉猛之至。

李劍銘劍勢既出,也不再收回,但見他低喝一聲,左掌翻處,也是劈出一道掌風,迎上前去,右劍斜翻,星芒數點,已經罩上鐵甲怪胸前三大要穴。

但聽“嘭”地一聲悶響,他身子搖幌了一下,右手長劍已經探至鐵甲怪胸上,但聽“嗤”

地一響極為難聽的聲音發出後,鐵甲怪那護身鐵甲已被切削開來,鮮血頓時迸出甲外,順著他的斷刃漏下。

鐵甲怪原先仗持著自己身著之鐵甲為千年寒鐵所鑄,不懼任何兵刃,故而對方劍勢迅捷無比的電射來之際,他未及閃躲之下,乃遞出左手揮出一招“蜉蝣沉浮”,劈向李劍銘右臂。

那知他招式方一遞出,尚未使得完全,便覺胸前一陣刺痛,護身鐵甲已被切開。

他痛苦的狂叫一聲,左臂橫掄,那裝置在腕上的鐵鉤指向對方“徧歷穴”上,腳下輕移,已向後縮開半步。

李劍銘長劍方待向前一探,眼看鐵甲怪即將授首劍下,在這間不容髮之際,背後掌風一響,一道渾厚無比的掌勁壓將下來,而鐵甲怪的左手鐵鉤也已探至自己手上

他冷笑一聲,手腕乍翻之際,銀虹一閃已將鐵甲怪約左手鐵鉤削下,但聽嗆地一聲裡,他的背心也結實的受了銀甲魔襲來的一掌。

他身子幌動了一下,右手長劍平揮而出,“飛星暗渡”,銀光飛閃下,凌厲無比的划向鐵甲怪面門。

鐵甲怪慘叫一聲,鬚髮豎立,雙目盡赤,右臂一掄,已將公孫慧琴的身子擋住自己身前,迎向那襲來的耀眼劍虹。

李劍銘長劍正要得手之際,突地眼見對方竟以公孫慧琴作為護身符,掃向自己劍口。

頓時他心裡大驚,沉身坐馬,那飛射而出的一招“飛星暗渡”收將回來,橫胸斜置,腳下移動間,已退開五尺之外,站在那撲倒在地的劉憶紅身邊。

鐵甲怪左手擋住胸前,狼狽非常的喘著氣,他心裡驚駭萬分,想不到落星追魂一別數月,功力更是增進許多,僅僅兩個劍式便已將自己鐵甲劃破,而那份輕功更是神奇無比,迅捷有若閃電,為平生所罕見……

他雙目赤紅的望著李劍銘,心中念頭翻滾不已,倏地一聲狂野的慘噑自他身側傳來,他聽到二哥銀甲魔恐怖的吼道:“有毒!啊!毒……”

他一聽之下大驚失色,連忙側目一看,頓時他為這情景震懾住了。

敢情銀甲魔適才一招剛好拍中了李劍銘後背背心,他手掌一觸之下,一陣剌痛,頓時想到李劍銘身上穿有銅甲護身。

故而一觸之下,立時自卸掌勁,收招護身,左掌一翻待要交擊攻敵。

那知他真氣方一提起,突地一陣痠麻之痛,自他手掌向上蔓延,那李劍銘背心護身銅甲上的“蠍影螫毒”立時循著他的血液,很快地朝心臟流去。

他拿起右掌一看,只見上面有幾個小孔,從裡面流出紫黑色的血液,一股黑氣迅速的向小臂升上,半截右臂立時變為墨黑,睡大得像冬瓜似的……

他忍不住慘噑一聲,恐怖地喊了出來,豆大的汗珠,自他額頭湧現,流下他的下頷,漏落地上。

他牙關咬緊,左手微顫,體內真氣全盤運起,阻止右臂血流上升,但是一種刺入骨髓的痛楚,使得他不由得呻吟出來。

他左手神進懷裡,正想掏出師門護心神丹之際,一道白色劍芒,經天而起,急如電掣的向他身上罩來。

此刻毒性已經上廷至大臂,而他驟遭此慘痛,心志未及平時,一時之間再也來不及閃開了。

但見白虹閃處,血光崩現,銀甲魔一條右臂齊肩斷下,痛得他慘叫一聲,全身一陣顫動,腳下一軟,已經跌倒地上。

光影斂處,謝宏志手特長劍,雙眉斜軒的望著銀甲魔一眼,他說道:“這‘蠍影螯毒’天下無藥可救,你還不快斬斷手臂,難道你真不要性命了?”他冷哼一聲,臉罩寒霜的喝道:

“姓李的,想不到你竟也是個弄毒的名家,哈哈!我謝宏志可碰到了真正的天下之雄了!”他話裡滿是諷刺之意,語氣陰森之至。

李劍銘見到公孫慧琴閉住雙目,氣息急驟的被鐵甲怪挾持在臂中,她的咽部正好被那尖銳的鐵鉤碰住,跟看只要鐵甲怪一動,她就得立時死去。

因而他心裡異常驚駭,投鼠忌器,根本不敢動一動,生恐鐵甲怪手腕一沉,而致於使得他遺恨萬年。

然而想不到他正在心憂非常之際,謝宏志竟又諷刺他用毒,頓時怒火上揚,殺氣遍罩眉心,他慘厲地一笑,冷峭地道:“哈哈!好說!我姓李的也正要想知道你倒底憑仗著什麼?”

他此刻有若嶽峙淵立似的豪壯異常的望著謝宏志,但他已悄悄的運出“兩心神功”,暗自提起真氣,運出“赤霞神掌”覷住鐵甲怪,預備一有空隙即出手救人。

鐵甲怪那粗獷的模樣,此刻因為胸腹傷口的血浪流出,看來更是兇狠,那鮮紅的血痕也染上了公孫慧琴的身上。

他瞪大了眼睛看著那跌坐在地,正在敷藥韻銀甲魔,他臉上閃過一絲難過的神色,而後,他的視線投射在懷中的公孫慧琴臉上。

他慘忍地冷笑一下後,忍不住的也為她那嬌美麗豔的容貌而皺了皺眉,他啞聲道:“落星追魂,你只要敢亂動一下,那麼這個妞兒就活不成了”

他看到了李劍銘半邊瞼色,已經變為紅色,滿臉的震怒之容,心中不由得怦怦一跳,右手鐵鉤已經扣住公孫慧琴喉上。

他又看到了李劍銘眼中露出的無可奈何的猶疑神色,於是他得意的環視了一下谷內。

此刻谷中的丐幫弟子,全都靜謐的不再發出一言,而那在搏鬥中的老叫化和一劍震天南張克英等,也都停手看著這邊。

鐵甲怪冷哼一聲,左腕一抬胸部,一道紅色光彩斗然跳出,“嗆”地一聲,落在地上。

眾人只見那平置地上的是一塊寬有數寸的銅牌,一條張牙舞爪的紅色娛蚣盤距在銅牌之上,形象甚是駭人。

老叫化還未開口,金玉雙環袁信驚呼道:“天娛令!”

鐵甲怪嘿嘿數聲冷笑,他看見眾人臉上的驚懼之容,哼了一聲道:“見令有若見人,如有藐視此令者,即與天娛宮作對,河套煞君必將令之粉身碎骨”

李劍銘一聽,哼了聲,緩緩踏前一步,提起右足便待踏上天娛令。

鐵甲怪心知只要落星追魂一腳踏下,則任是天娛令為純銅聽鑄,也將變成爛銅,故而他大喝一聲道:“你不要她的命了?”

李劍銘身子一顫,猶疑地頓了一頓,便又緩緩的退了一步,他臉孔漲得通紅,雙眉倒豎,眼中盡是悲憤之色,然又無可奈何。

鐵甲怪見到自己這話果然生效,他說道:“半月之內,家師河套煞君將至江南行宮,你若能及時趕到,自然會將這個小姐交與給你,否則的話,嘿嘿……”

李劍銘咬了咬牙道:“半月之內,我必定會去,但你且告訴我那江南行宮是在何處?”

他話音一完,銀甲魔冷森森的道:“錢塘之濱,西子之旁,你去到便知,現在何需多問?”

他此刻右臂齊肩而斷,血液已經止住,不再流出,但是臉色慘白得可怕,那高大魁梧的身子,此刻半彎著腰,看來更是龐大。

他怨毒地望了李劍銘一眼,對鐵甲怪喝道:“走罷!”話聲裡,他一瞥臥在地上被點住穴道的劉億紅,單臂一伸,已挾起劉憶紅,一說完,兩人便躍身翻出崖外,大步跨走,騰身離去。

李劍銘憤然的望著地上的天娛令,又看了看驚駭住的老叫化,以及丐幫的長老,他冷哼一聲,制劍一劈,銀光閃處,天娛令劈為兩片。

他頓了頓足,便待翻身追去,那知他身子剛剛一動,便聽謝宏志譏諷地道:“嘿嘿!落星追魂天下之雄,竟也不能保護自己的愛人,任她被人劫走!”

他說到此地,話聲一變,厲聲道:“李劍銘你想如此就一走了之?嘿!有這麼簡單?見過勝負再走!”

張克英和袁信想不到謝宏志會不顧公孫慧琴的生死,而一直在與落星追魂挑戰,故而異口同聲地叫道:“掌門人你……”

謝宏志此刻心裡忌妬之念頭,使得他理智泯減了,他一聽師侄叫他,便知下面要說些什麼話,故而大喝一聲,喝住了張克英與袁信的話。

金玉雙環袁信臉色一變,望了下張克英,憤然道:“你不去我去。”他頓了頓腳,便一收雙環,頭也不回的躍出谷外,飛身追去。

張克英做夢也想不到謝宏志會變成如此沒有人性,只顧著和落星追魂此劍,而真的不顧及公孫慧琴和劉億紅的生死,他囁躡地道:“掌門人……”

謝宏志豎眉瞪眼,冷哼了一聲,他看到了李劍銘眼中的痛苦,心裡有一種莫名的愉快,使得他不及深思了。

他長劍一斜,獨門絕藝“射日劍法”的起手勢使出,眥著牙狠聲道:“姓李的,心痛吧!

哈哈……”

“哈哈!謝宏志,你這般狹窄的心胸,還能做一代宗師?你這掌門人白做了,天下都將恥笑於你,來來來!我老叫化不自量力的倒要看看你姓謝的憑著什麼……”飄渺酒丐剛才乍見天娛令,一時楞在一旁,武林中盛傳著的天娛宮的狠辣手段,倒區使得他不敢驟然妄動,而致使得丐幫遭到危難,此時他眼見謝宏志口出狂言,再也忍耐不住了,遂說出這番話來。

老叫化望了下那在沉思中的李劍銘,聳聳肩,也想不到為什麼李劍銘會在此時深思起來。

他一帶綠竹杖緩緩的向前跨出兩步,擺開架式,“叫化打狗”,凝神望著謝宏志,收起那副嬉笑的面孔來。

謝宏志兩道長眉一皺,也想不到為何李劍銘會在此時沉思起來,他鄙夷的望了老叫化一下,冷聲道:“我找的是落星追魂,你難道真要來送死?”

老叫化仰天大笑道:“我老叫化正是嫌命長呢,我慈悲的謝大掌門,謝公子,求你償一劍給我吧!”他那鼠眼眨了幾下,滿臉哀求之容。倏然裂開了兩片厚嘴唇,露出了幾顆黃板牙!

低聲道:“你先吃我一招‘餓狗吃屎’吧!”

話聲未了,他弓身一躍,竹杖一抖,詭絕異常的探杖出招,但見綠影數溜,分擊而出,往謝宏士身上打去。

謝宏志朗笑一聲,移步側身,長劍一翻,劍尖剔處,已將對方來勢封住,他前踏兩步,左手劍訣揚起,點向老叫化“天池穴”上,手肘曲擊,撞向對方臂上“曲池穴”,招式奇絕異常。

老叫化哇呀呀的怪叫一聲,手臂抖處,在空中翻了個筋斗,頭部往胯下倒翻鑽出,竹杖掄擺之間,綠影幢幢將對方攻來之招擋出外門。

他大喝道:“狗急跳牆”

喝聲之中,空中綠影頓斂,急銳的嘯聲反挑而出,杖尾直擊對方“承漿穴”,去勢急驟無比。

謝宏志想不到對方招式如此怪異,故而一連三式俱都落空,不及思忖之間,他身子一沉,目射精光,大喝道:“恩澤廣被”

劍芒暴漲,虹影碧落,吞吐不定的劍刃幻化成無數柄的劍,層層擊至,罩定老叫化。

飄渺酒丐身子方一落地,兩眼即失對方所在,冷森森的劍芒,耀眼生花,使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他曲身提起右足,竹杖一交一替之際“趕狗入洞”絕招使出,一層層的氣勁向外飛出,綠杖護住他全身,滴溜溜的像陀螺似的轉了幾圈。

謝宏志認出老叫化這招正是剛才李劍銘脫身自己劍網的一招,他冷笑一聲,手上真力一加,運足功勁射將出去。

但聽怪叫兩聲,老叫化手上一鬆,竹杖被劍刃擊中,那劍上傳來的如山真力使得他握持不住,竹杖立時脫手飛去,而他也倒跌出六尺之外,仆倒地上。

謝宏志劍勢一頓,還未及收招,便聽一聲長嘯,眼前銀芒閃爍,無數的劍影交切而下,凌厲無比的罩住他的身子。

他此時不及出招,驚懼之下,一連退出半丈之外,方始脫開那凌厲的劍網之內。

他一橫長劍斜置胸前,心中驚駁方定,張眼一看,見到正是李劍銘斷刃出手,他正要說話之際,突地覺得頂心一涼,一蓬頭髮颯然落了下來。

李劍銘冷哼一聲道:“今日若非看在你對慧琴尚有救助之恩,則我將令你濺血五步之內,削去你發,以懲你自大之……”

他話還沒說完,謝宏志羞得滿臉通紅,面色瞬即的轉變了一下,怒喝一聲,飛身躍起,也不管披頭散髮,長劍一揮“九曲箭剔”,連人帶劍化為一道白虹,電掣雲馳似的,閃爍著耀眼的光華飛射而來。

李劍銘一見對方劍影騰空,也是長嘯一聲,飛身躍起,銀光朵朵,劍影片片,交織了一大幅劍網,迎上前去,這正是小六式中的“星幕密密”。

電光石火的剎那,數聲“噗噗”,兩道劍虹交擊在空中,雙劍一陣跳動,人影分了開來。

李劍銘輕功絕妙,身形即將墜落之際,吸了半口氣,體內真氣流轉,在空中旋轉了兩匝,美妙無比的拔高二丈。

他引吭長嘯,在空中俯衝而下,星芒倒灑,劍影繽紛往墜落地上的謝宏志擊去。

謝宏志在空中之際,長劍與李劍銘接觸之下,頓時手腕一沉,真氣立時一洩,再也提不起來了,立時落在地上。

他雙足“繃”地一聲跌落地上,即見長劍崩裂了數道缺口,驚駭之下,不由得抬頭一望,即見到落星追魂在空中轉了兩匝。

他震撼異常的驚叫道:“雲龍……”

那知他話還未說完,李劍銘已挾著雷霆萬鈞之勢,從空瀉下,驚虹千條,急嘯聲聲,氣勢雄渾之至。

他牙關一咬,“射日劍法”中的威力極強的二大絕招使出,他大喝道:“斜陽耀耀”

只見他劍尖連連剌出六招,正反奇絕,虛幻無比的攻將出去,剌耳的劍氣有如風雷進發,舒捲而上。

李劍銘身在當空,驀然見此威勢,心中也不由得一驚,心裡電光石火的閃過一個念頭。

他劍刃一引,將那招“星幕密密”收了回來,反手一揮,笨拙無比的直衝而下,生像似要送死似的,而撞上對方所密佈的劍圈。

無數的驚叫自丐幫弟子口中傳出,敢情他們原先還看不出李劍銘的身形,只能見到一道銀色創芒,飛翱於空際,而這時卻見到李劍銘單劍向下,直墜入那一圈白色的劍網裡,故而禁不住大驚呼叫出來。

剎那之間,李劍銘直衝而下,但聽“擦擦”二響,那無邊漫漫的白色劍網卻被擊開一個大洞,李劍銘腳一落地,斷劍一翻,劍尖跳起,直指對方胸前“幽門”大穴,而劍圈所罩的,卻是對方“通谷”“商曲”“陰都”三穴,招式奇絕無比。

謝宏志記得很是清晰,當初他自師門學得“射日劍法”之際,逝去的師尊曾告訴過他,這裡面威力最是浩大的一招是“斜陽無光”,而花樣最繁的卻是這招“斜陽耀耀”。

因為這裡面一共六六三十六劍,沒有一劍是實招,全是虛招,但是天下之內,都無人識得其中的奧秘,而致被迷惑住了,以致於受制而終在招式一了之際,反為自己兵刃所傷。

若是敵人能夠看出這裡面的虛實,則功力必勝過自己,而“射日劍法”也終將無法取勝,然而這種機會太少了,因為三百年以來,自射日劍法開始創招至今,無人得破。

這時他親見李劍銘單劍俯衝而下,臉上竟帶著微笑,彷佛已知其中奧秘,故而心裡大驚,但是尚未及念頭轉換之際,手由長劍已被削斷一截,整個招式都已被封。

他駭然失色,怒喝一聲,反手倒迎手中劍刃,劍板朝外,古樸無比的發出“斜陽無光”

這招。

他腳下移轉之下,李劍銘渾身三十六大穴全被招呼上了,招式的是厲害。

李劍銘乍見對方使招,想不到天下會有如此的劍招,蓋練劍者一般之劍術,都是劍鋒朝外方能傷敵,但想不到還有用劍刃向內,劍柄克敵者,這豈非是自殺嗎?

不過就在他一愕之際,胸前銅甲已為對方劍柄撞上,噗噗兩聲裡,那滑溜奇妙的劍柄,已往他“眉心穴”點來

他嘿地一聲,再也不加思索,小六式中無敵三招“落落霄漢”發出。

劍勢一展,風雷大作,銀虹開闔之間,已將謝宏志身形圈住。

“呀!”一聲慘厲的叫聲裡,四截刃在銀色劍圈外幌了一幌,便消失影子。

劍芒一縮,李劍銘握劍手中,那枝斷劍的尖刃上,粘著四截被削斷的殘刃,他緊抿著嘴,皺起眉頭望著劍柄的尖端。

而謝宏志卻右手捫住左肩,在那上面一道長長的血痕,從那破裂的衣衫上滲出血絲,他的散亂的髮絲,斜垂在他臉龐上,遮去他大半邊瞼。

但從髮絲後射出的憤怒的眼光,卻是那樣恐怖,令人心悸……

張克英躍上來焦急地喊道:“掌門人……”

謝宏志左手一揮,粗聲喝道:“走開!”

此刻他的臉上肌肉在抽搐著,雪白的牙齒咬得嗞嗞作響,他緩緩的跨前一步

李劍銘右手一抖,劍刃上粘著的殘刃落在地上,他兩眼凝視著即有如受傷了的野獸似的謝宏志,心裡也不知道感觸到些什麼。

但他知道他不單是傷了謝宏志的身體,而且深深的刺傷了對方的心,這種滋味,他以前是曾經領略過的……

謝宏志彷佛沉重異常的跨前了兩步,他喘了口氣,雙袖一合,倏地大喝一聲,推出一股氣功。

李劍銘頓時覺得空氣中揚溢出一股炎燥之氣,彷佛火團飛近似的,炙人心顫。

他哼了半聲,左手揚起,但見他掌心一團紅色光印,晶瑩流轉,紅光射出……

他雙目大張,左掌緩緩推出,一蓬翻滾的勁氣,彌空漫起,舒捲而去

“蓬”兩股剛勁無比的氣勁互相擊撞著,發出了賽似悶雷的聲音,剎時雪水飛濺,冰揚起…

李劍銘搖幌了一下身子,退後了一步,他半邊臉上的紅色,變得更加濃了,而手掌微顫之際,仍然晶瑩流轉,紅光四射。

在翻飛起的碎冰後,謝宏志皺起眉頭,臉上一片蒼白,雙手顫抖的捫住腹部,他急驟的喘了兩口氣,忍不住一張開口,吐出一口鮮血。

他嘶啞著聲音,說道:“明年深秋,華山論劍時我再領教你的手段。”

李劍銘嚴肅地點了點頭,左邊臉色漸轉為白,他緩緩放下左掌,將斷劍插回劍鞘內,默然的望著面前的點蒼掌門。

謝宏志回頭望了下張克英,又看看那四截斷刃,默默的走出谷內,他雖是落敗,那背影看來仍是那樣堅定,因為他的步子是堅定的……

李劍銘望著他們兩人的影子消失在崖壁外,搖了搖頭,懊喪似的嘆了口氣。

他還沒有回過身來,只聽谷內一片歡呼道:“落星追魂,天下之雄—一”

他那一絲嘆息,此刻又被這歡呼將豪氣激發,他帶著微笑的臉龐,此刻顯得更是俊逸。

他對老叫化這:“幫主!你還好吧!”

老叫化摸不摸頷下的糟鬍子,掀動一下紅鼻子道:“還好!只不過屁股摔成兩瓣而已!”

他幌了幌腦袋,高聲喊道:“丐幫弟子們,喝酒去,李長老請客”

“荷”喜極的歡呼聲,又重新響起,李劍銘搖了搖頭,笑著道:“幫主!你這記竹槓可敲得我不輕。”

老叫化哈哈道:“我曉得你荷包裡有銀子,這有什麼關係,我現在正在為昨天的半付燒餅油條倒胃呢!”

李劍銘皺了皺眉道:“我現在要趕去……”

老叫化一聽,嚷道:“啊呀!你又想賴皮了,走!我們吃完一餐酒後,再作打算吧!”

他頓了頓,嚥了一口唾沫道:“我立刻令本幫弟子替你查明那江南行宮的虛實,以及位置……”

李劍銘道:“那麼我們十四天後的正午在杭州見面吧!”

老叫化點了點頭喜道:“那天正好是年三十晚,看來我又有得吃一餐了。”

李劍銘道:“當然羅!那還少得了你嗎?”

說完,他們一同跟著那些向谷外走去的丐幫弟子前進,緩緩走出這谷中……

※※※

清晨。

大地還在沉睡著,沒有醒過來。

枯乾的樹枝上,掛著一串串的冰柱,結冰的大地上,又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白雪。

空氣中清涼的氣息在緩緩的流動著……

那濃濃的白霧,籠罩著這個寂靜的空間,氤氳四布,晨風吹不散,冬陽透不過。

整個的宇宙,彷佛都已變為白霧,茫茫的,濛濛的,靜靜的……

峨嵋山剛剛眯開了限,抬起頭起望了望天空厚厚的烏雲,他皺上了眉,煩惱地嘆了口氣……

第一響鐘聲,從金頂傳出。

“當”悠長的一響。

“當”哀傷的一響。

清越的鐘聲,帶著矯健的翅膀,飛出老遠……

鐘聲迥蕩在山林間,縈繞在白霧的懷抱裡,又飛到那遠遠的山谷……

霧,厚厚的,沒有散去,沒有變淡,還是那樣茫茫的……

驀地

白霧一陣翻滾,被擊穿一個大洞,紛紛向四外飛散開去……

霧中,一個人影穿了出來,站在洞裡。

他重重的呼了兩口氣,用袍袖擦了擦額頭的汗。

他抬起頭來望著那霧裡朦朧的黑影,沉重地感慨道:“倒底峨嵋山近了,啊!現在該是什麼時分了呢?我一連趕了五天五晚的路,幾乎連日子都忘記了,雪紅好像就在今天剃髮吧!……”

他說到這裡,恨恨的哼了一聲,沉聲道:“峨嵋山!你若是如此無情的給予她這種命運,那我將要用鮮血重洗它,我!李劍銘如此發誓。”

他的聲音裡充滿了堅決的毅力,他自信自己能夠如此的做,但他頓了頓,嘆了口氣道:

“但願我不致於那樣,因為我手上的血太多了,我不願再染上更多的血腥……”

他吸了兩口氣,忖道:“我經過五日五夜的不眠不休,身體雖是還吃得消,但是真氣已消耗太多了,若不再補充的話,等下萬一發生拼鬥,我怎能夠全身而退呢?”

於是他盤膝坐在地上,緩緩的吸著空氣,運起功來。

那被他掌力擊穿的大洞,此時又漸漸彌合起來,翻翻滾滾的白霧,一會兒便又把他罩在裡面。

大地仍然靜寂,偶而一響鐘聲,遠遠的自金頂上的廟宇傳來……

李劍銘待至體內真氣緩緩的流通兩週天后,便霍然的站了起來。

他此時已將數日來的疲憊,俱都消失無遺,那數日前大破三大陣的情景,又渾上他的腦際。

他劍眉一軒,忖道:“倒底師門的無敵三招蓋絕天下,我劍招才出,便已將那點蒼掌門的那招威力大得嚇人的“斜陽無光”破去,哈哈!落星追魂,天下之雄。

“看那少林的老和尚一副哭喪瞼,我就好笑起來,但是……”他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

“但是我雖是天下之雄,卻不能保護我所愛的人,真想不列河套煞君的天娛令會有那麼大的威勢,使得丐幫幫主都嚇得猶疑不決,而致讓他安然而去。”

“唉!這隻怪那混帳點蒼掌門,他一直死纏著我,我若不是使出無敵三招,將他剌傷,也真脫身不得。”

“但是就那樣,慧琴姐被他們擄走了,哼!半月之內,竟敢約了我半月之內至杭州那行宮裡去。我李劍銘此去若不把他那江南行宮化為灰上,枉為清虛門掌門,天下之雄的落星追魂!”

他右手緊緊地握了握肋下的長劍劍柄,長嘯一聲便雙袖一展,飛騰而起。

在霧中,他雙目如電,閃爍出亮光,一個身子猶如星瀉電閃,飛奔而去。

兩個起落間,他已開始登上峨嵋山腳。

他雙袖向後揮舞間,一個身子急彈而出,飛出七丈之後,僅只腳尖點在樹枝頂顛,便又飛躍而起,速度驚人之至。

就在他已躍到山腰時,突地一陣急驟的鐘聲,從金頂傳來,連續不斷的慘叫聲,劃破了這寧靜的空氣,迥蕩在山裡。

他心裡不由一驚,忖道:“啊!峨嵋山若非發生什麼事故不成,難道竟有人敢來峨嵋山搗亂?……”敢情他以為只有他才能獨身直上峨嵋,單劍震懾天下,別的人都不敢到峨嵋山似的。

他長吸口氣,體內真氣洶湧不已,整個身子更加速的直飛而上。

突地

一陣慘噑自他頭頂傳來,呼呼風聲一響,一個龐大的人影,急墜而下。

李劍銘已經越過這個山坳,聽到這聲慘叫,他趕忙一看,見到一個人體,自高高的崖上急速無比的墜落下來。

他嘿地一聲,腦中念頭電光石火的一轉,他那一個快捷如電的身子,飈然一頓,硬生生的側過身來。

他雙手往地下飛快的一拍,身子急彈而起,有似脫弦之箭,迎上那墜下的人影躍去。

他嘿地一下,吐氣開聲,劍眉軒起,右手一拂,一股氣勁擊了出去,把那墜下的人的瀉下之勢緩了一綏。

他右袖一揚,飛卷而上,在空中已將那人托住。

他剛一接住那人,手裡一沉,自己立即墜了下去,他低頭一看,只見底下是一個深愈千仞的崖谷,怪石嶙嶙間,有一條細若銀帶的流水尚在緹緩流動。

他哼了一聲,雙目俱張,鬚髮倏然立起,全身灰袍隆然鼓起……

他體內真氣急速無比的運行一週,腳下達連踹動了幾下,左手揮出一個圓滿的半弧。

頓時,他的身子朝著右邊轉了半圈,斜斜的滑上了山脊上。

他站定了之後,呼了口氣,頭上豎起的黑髮,也都立時軟了下來,那鼓起的衫袍立時又平貼在身上。

他低頭一看脅下那被自己救起的人,驚呼道:“啊!這不是法穎嗎?他怎麼這樣?……”

敢情他所看到的是一個雙目緊閉,臉上烏黑的中年和尚,那正是他數月前上峨嵋時,在“金剛寺”所碰到的主持法穎。

此時他臉上一片烏黑,嘴角掛著一條長長的血跡,呼吸微弱得很。

李劍銘心裡驚忖道:“啊!他這是中了毒後,又受了對方掌力的重擊,所以方會如此!”

於是他盤膝坐下,右手貼緊法穎的背心“命門穴”上,體內真氣傳了過去。

他眉頭一皺,嘆了口氣,忖道:“他心脈已斷,全身的經脈也都被毒氣所侵,而至腐蝕,看來已經無可救藥了,我現在保存他最後一口氣,問問他……”

於是他真氣又從掌心傳了過去,護住法穎心頭的最後一絲生機,他右手飛快的在法穎身上點了幾個穴道,而又在對方頂門輕輕一拍。

法穎“啊”地一聲,緩緩的張開了眼睛,他喘了兩口氣,眼光無神的望了下李劍銘,他低低的道:“這是那裡!我已經死了?……”

李劍銘問道:“你沒有死!這是峨嵋山!告訴我是誰傷了你”

他才說到這裡,法穎突地瞼上肌肉一陣抽搐,眼光裡一片恐懼之色,他顫聲道:“落星追魂!你是落星追魂!”

李劍銘點點頭柔聲道:“我是的,但你不必怕,你告訴我是誰傷了你,劉雪紅好嗎?她剃渡了沒有?”

法穎眼角湧出一滴淚珠,他說道:“五毒門!是五毒門到我們山上來了……”

李劍銘驚詫問道:“是五毒門?”

他話聲一落,一個冷冰冰的聲音自他身後大約五丈之處響起:“嘿嘿!正是五毒門,小子!

你多管閒事,今天沒命了。”

李劍銘聞言,嘴裡微哂一聲,臉上煞氣頓時佈滿,他連頭都沒回一下,又問道:“法穎告訴我!雪紅怎樣了……”

法穎啞聲道:“她很好,她在金頂萬佛寺裡。”

他嘴唇蠕動了一下道:“大俠請看在劉師妹面上,替敝派消弭此一大劫,將五毒門趕走”他眼光中充滿了祈求之意,淚水盈盈的在眼眶之中,呼吸愈來愈急促了。

李劍銘兩眼注視著法穎的眼睛,他從裡面看到了一個善良的靈魂,看到了那哀求的意思。

他牙根咬動了一下,抿緊了嘴,驀地他嘿地一聲,身子毫不幌動的,左手向後一揮。

“啊”一聲悠長的慘叫聲,自他身後傳出,接著一個人體墜地的聲音傳了過來。

李劍銘冷哼一聲,他望若那臉上隱隱含笑的法穎,心中無數個思緒轉了幾次,他此刻已可覺察到對方已將不行了。

他嘆了口氣,點了點頭道:“好!”

法穎嘴角牽動了一卜,喃喃的唸了聲:“阿彌陀佛。”

在唸佛聲中,法穎閉上了眼睛,停止呼吸了。

李劍銘放下法穎的屍體,飛快的站了起來。

他望了望那撲倒在六丈外一個全身墨黑衣衫的屍體,重重的哼了一聲。

他右手一幌,一陣龍吟之聲裡,只見一道銀色光芒閃爍而起,星芒無數飛灑而出,他沉聲道:“殺!”

他長嘯一聲,獨門“流星飛逝”的絕頂輕功使出,但見一道銀虹,經天而起,裹著一個淡淡的人影,飛騰直上。

嘯聲尚還振盪在山間,那道銀虹已經穿過濃密的山林,直飛上那道峭直的崖壁上。

遠處山顛的鐘聲已停,吼叫之聲,夾雜著痛苦的慘叫聲和得意的笑聲,自山頂傳來。

金頂,又一次破鮮血遍灑……

李劍銘隨身躍上崖頂之際,已見到“金剛寺”前的廣坪上倒了十多具和尚的屍體,紫黑色的血液流在地上,看來使人心驚肉跳。

他視線略為掃了兩下,便揉身直上,身形搖幌開,已躍上“金剛寺”屋頂,他覷準了那慘叫傳來之處,獨門“流星飛逝”輕功展開,輕妙無比的飛騰上那大片的竹林尖頂,踏著竹葉飛步越走。

僅僅剎那間功夫,他伊已經到了一大片廣場之前,他站在竹林邊,看到廣場上密密集集的聚合著無數的毒蛇,圍成一個大圈子,將十幾個和尚圍在裡面,而地上卻躺了數十具屍首。

此時那些和尚似是因毫無防備而被圍起來的,手中全都沒有絲毫兵器,每個人背靠著背,圍成兩層,豎掌凝望著那些吐著血紅的信子的毒蛇。

李劍銘一見那些和尚的圈子裡,盤坐著一個灰色眉毛,花白鬍子,滿臉灰色的老和尚,看來好像是中了毒,此刻正在運功驅毒,正在緊張之際,故而被護持在中間。

他眼神遠逾常人,此刻已很清晰的看出那老和尚的面貌了,他咦了一聲,忖道:“這不是那慈悲羅漢靜幻大師嗎?他最疼愛雪紅了,看來他是被毒蛇所傷……”

他正要飛身躍前殺死那些毒蛇,但見那高大的廂內,此刻躍出了三個黑衫的大漢,其中一個瞪著眼大聲道:“靜幻禿顱,你還不把五毒令符交出?難道你真個不要命了?”

他狂妄無比的冷笑聲道:“你若沒有本門獨門解藥,再也不會好的,掌門人此刻已在金頂找靜虛老禿顱算賬,諒他也不敢多吭氣,我看你還是說出‘五毒令符’的下落吧!”

這時那左首的一個粗眉大眼的漢子,見到那些和尚沒有絲毫反應,不由得大怒起來,他大喝道:“吠!你們這些禿顱真的敬酒不吃要吃罰酒了,且看我的百蛇大陣!”

他話音一了,撮口一個惚哨,嘴裡怪聲怪氣的叫了兩聲,但聽“嗤嗤”之聲大作,蛇群一陣騷動,千頭鑽動,爭先恐後的伸著舌頭向前游去。

大喝聲中,那些和尚一齊翻掌劈出,將那些游到近處的毒蛇打翻,手腳翻飛之際,那當先遊至的毒蛇被打死不少,但是蛇陣仍然瘋狂的往前鑽動……

驀然

一聲長嘯,搖曳得竹林都簌簌作響,在嘯聲裡,銀虹一道,經天而起,電掣般的飛出六丈、落在蛇群之中。

銀芒翻滾,舒捲躍騰之中,萬點銀光灑出,接著就是血液四濺,殘骸被掄開丈外,往四處落去。

這三個大漢乍見如此驚人的威勢,嚇得楞住了,奸半響回過神來,齊都大喝道:“那個小子敢……”

他們話音未落,銀虹倒瀉而來,直把他們嚇得雙掌一交,趕忙退後一步,凝神拒敵。

豈知那道銀虹倏然在他們面前一頓,光影斂處,現在一個英俊的白衣青年來。

李劍銘豎雙眉,一臉怒容,問道:“你們是五毒門的?”

三個漢子面面相覷了一下,當中那人應聲道:“正是!我們乃五毒門,少俠你是誰?”

李劍銘朗聲大笑,突地又一斂笑容,冷峭地道:“我乃落星追魂”

他此話一出,三個大漢臉色大變,左首一個顫聲道:“你……”

李劍銘道:“正是我”

他冷笑一下又道:“嘿嘿!我來取你們的命”

他話方說到此處,那三個大漢齊喝一聲,揚手揮處,一蓬紅色的粉末灑了出來,頓時腥臭之氣佈滿空中。

這三個大漢趕忙返身就跑,往山上金頂躍去,連頭都不敢回一下。

那知他們僅僅跑出丈外,便聽一聲冷笑自耳邊響起,急忙之下,三人齊都反手一拋,但見三條青色小蛇激射而出,朝身後彈去。

他們青蛇方一出手,便聽“嗤嗤”兩聲,眼前已自閃現出一條銀虹,落星追魂恍如鬼隨似的站在他們面前。

這三們黑衣大漢倒也有一些功力,此刻都未多加考慮,藉著前衝之勢,運足全身功力,往前劈出一招。

李劍銘淺笑一聲道:“留你們不得!”

他左袖輕拂之際,寬大的袖袍有若鐵板似的拍出,豎立在空中,迎往那攻來的三股掌風。

但聽三聲悶哼,三條人影倒跌而出,翻出丈方始撲倒在地。

李劍銘望都不望這三具屍體,便仰天一聲長嘯,飛身拔起五丈,躍上金頂而去,在他身子躍起之時,他清晰地看到了滿地的死蛇,那些都是被他神劍所斬斷的。

他知道慈悲羅漢此時已經脫離險境,故而直往金頂“萬佛寺”而去,預備解救劉雪紅,以及峨嵋之圍。

那消片刻,他已翻至金頂,在他身子猶未落地之際,慘叫之聲,又傳入耳鼓之中,他深吸口氣,未從道路登上,逕自騰身拔高六丈,朝崖壁上落去。

他大袖一張,已將迎面奔來的一個五毒門徒卷落深谷之下,而身子則斜衝至廣場之前,安然站好。

此時,他視線掃遍場中,也不由得觸目心驚,看到了滿場遊走的各種奇形怪狀的毒類,心裡直是發毛。

敢情此刻峨嵋派的精華全都聚集在金頂前,背靠著一座大廟,面對著一大群黑衫的漢子,雙方正在理論之中。

那高大的廟宇,此刻把山門緊緊的關起來,不過看來剛才是有過一場劇烈的戰事的,因為牆角以及板門之上,沾滿了血跡,而一具具的屍體,重疊的堆在地上。

那些黑衫漢子,圍成一個半圓形的陣式,而在他們背後,則跟著一片花樣斑斑的毒蛇,萬頭鑽動……

“咦!那些不止是毒蛇!好像還有……啊!那麼大的娛蚣!還有蜘蛛,蟾蜍……”李劍銘眉頭皺了一下,禁不住頭皮發漲,他睜大了眼打量了一下,又自言自語道:“哦!那大概就是蠍子吧!但他們怎能把這些毒物帶上山呢?”

他把身子隱在一片稀疏的松林邊,籌思著自己倒底怎樣去救出劉雪紅,還是先將五毒門擊敗再說,還是先向峨嵋派的要人。

他正在忖思時,猛地一聲震耳的佛號,自場中傳入他的耳中,他悚然一驚,忖道:“這豈非佛門的獅子吼?是誰有此功力?”

他抬頭看去,但見那座“萬佛寺”此時山門大開,從裡面走出一行人來,那當先一個長眉白髯的老和尚,滿臉肅穆,雙掌合十,踏若穩定的步子走了出來。

在他身後隨著幾個闊袖芒鞋的老和尚,以及三個中年尼姑,全都雙掌合十,垂首走出。

那當先的長眉和尚,走出山門的石階上,朝牆角疊起的屍體望了一下,雙目張開,精光暴射,長眉皺動一下後,又合起眼簾,低聲呼了下佛號。

他走到那些和尚身邊,看也沒有多看一眼,便在他們的稽首中走到了那群黑衣人前大約半丈之處站好。

他抬起頭來,長眉聳動了一下,張口說道:“阿彌陀佛!那位是五毒掌門?”

那些黑衣人騷動了一下,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問道:“我就是五毒門掌門人,老和尚你可是靜虛大和尚?”

長眉和尚看清了那女人的臉似是做微一驚,他說道:“原來女檀越是五毒掌門,老衲靜虛敢問檀越今日大舉犯我峨嵋,有何……”

他話還未說完,那清脆右若銀鈴的聲音響起道:“大和尚你可記得千毒娘子徐貞貞!”

靜虛似是大受驚駭,全身顫動了一下,急忙追問道:“你是她的誰?”

一聲冷笑響起,那有若銀鈴的女聲又說道:“我是她的女兒徐婉菁……”

靜虛面色一變,雙目大張,頷下鬚髯無風自動,他激動地問道:“你……她怎麼啦!”

徐婉菁冷哼一聲,平靜地道:“她死了”

李劍銘原先一見這些老和尚走出山門,便已想好對策,決定先幫峨嵋退敵,然後再追問劉雪紅之下落,然不料雙方一對上話,竟然有層關係似的。

他滿腹疑雲的望著那長眉皓髯的靜虛大師,想不通為何靜虛大師會滿臉茫然,臉上肌肉不住的抽搐著,竟然含著很大的哀愁,彷佛精神受到很大的震撼。

所以他搖了搖頭,便又隱身不動。

且說靜虛大師臉色變化了一下,立時被剋制住了,他問道:“她死前怎麼說的?就叫你這樣上峨嵋來?”

清脆的聲音,又再度響起道:“她說天下的男人都不可靠,那些負心背義的漢子都是該殺!他們騙了女人的情感後,就一走了之,再也不問不問……”

她說到這裡問道:“大和尚!你說這種男人是不是該殺?男人都是這樣的嗎?”

靜虛大師似是為這兩句話深深的震懾住,他痛苦地呻吟了一下,點了點頭道:“該殺!

他們是該殺……”

徐婉菁向前走了兩步,說道:“我媽臨死前叫我來這兒找你要‘五毒令符’!她說當年是被一個無情漢子偷走的”

靜虛大師點了點頭,喃喃道:“是的,他也偷走了她的心……”

他話未說完,徐婉菁驚叫道:“是呀!媽也是這麼說的,你……你怎麼知道呢?”

靜虛大師道:“我認識你媽……”

他一言未了,站在他背後的一個老和尚大聲喝道:“師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迷津已悟、,早證真覺,你還提些什麼?”

徐婉菁幽幽的道:“她本說要我殺了你,但是她嘆了口氣,便又搖了搖頭說讓你自己去懺悔……不過她要我問你,我的爸是誰?”

靜虛大師默然的從懷裡掏出一塊金黃色的箭形令符,右手平肘微微一動,即見那塊令符自他手掌跳起,激射而出。

李劍銘此時看得清晰,那個背向自己的黑衣女人,僅只右手一揚,便以一種奇妙無比的手法,將那根令符接住手中。

他正驚詫那伸出的一隻柔荑,是如此的雪白之際,那黑衣女人,竟然側過頭來,望了身後一眼,眸子閃動了一下,方又回過頭去。

他這一見,真個愕住了,敢情那個五毒門的掌門,竟是如此的美豔,如此的年青,而最使他驚奇的,卻是她的容貌像極了一個人……

“咦!她不是那凌波玉女鍾菁菁嗎?她怎麼又是五毒門掌門?難道天下真有如此相像的人嗎?”他禁不住驚叫出來了,好似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此時那靜虛大師長眉斂下,他讚許似的道:“好功夫,就跟你媽當年一樣……”

他說到這裡,聲音變得嚴肅起來,問道:“今天你帶上這麼多人以及這麼多毒物來做什麼?我這些門下弟子,可是你殺的?”

徐婉菁輕笑一聲道:“你先告訴我,我爸是誰?”

靜虛還來不及回答,他身後一個老和尚憤憤地踏前一步,吼道:“你爸已經死掉了,你來做什……”

徐婉菁嬌笑道:“是嗎?”

她巧笑輕盈,右手緩緩抬起,掠了下額上垂下的幾絲秀髮,彷佛有些不相信的意思,但是李劍銘已清晰地看到了一絲細小的東西,從她指甲裡彈出。

他心裡正叫不好之際,那個老和尚狂叫一聾,雙手掩住臉上,倒在地上一陣翻滾,吐出一口紫黑色的血液,兩腳一伸,立時死去。

頓時峨嵋派的和尚一陣騷動,雜亂起來,有好幾個俗家弟子都嗆地一聲,撤出兵器,冀圖一拚了。

靜虛和尚大喝一聲說道:“呔!住口,不要蠢動。”

他黯然的看了下那中毒倒地的老和尚,長眉一動,激動地問道:“你為什麼要下此毒手?”

徐婉菁春蔥輕舒,掠好了秀髮,淺笑道:“誰叫他說我爸死了。”她頰上有著兩個酒靨,是故笑梨渦隱現,迷人之至。

李劍銘看得呆了,他忖道:“這不是跟鍾菁菁一樣,她也有兩個酒渦呀!”他更迷惑了。

且說徐婉菁說完話後,靜虛大師平靜地道:“你爸是死了”

他這話恍如悶電似的打擊在徐婉菁心裡,她臉上的笑靨頓時一斂,悽然欲絕的輕顰蛾眉,她大聲說道:“不!不!他沒有死!爸沒有死……”

靜虛大師大袖輕揚,拂過自己的面上,把那將要漏落的淚水擦乾,他吸了口氣,平靜地道:;“你爸確是死了。”

徐婉菁長長的睫毛眨動了一下,兩行淚珠流了出來,她咽聲道:“好!”

她回頭一揚手,喝道:“把這些和尚全都殺了。”

她那一直攏住的左手,此時一揚,但聽鈴聲乍響,柔和無比的清音迥蕩空中,那些一直蟄伏在一群黑衣人身後的毒物,此時有如潮湧似的,飛快的向前爬動……

黑衣人一拍掌,剎那之時分了開來,往四處散開,形成一個半圓,緊緊圍住了那些峨嵋派眾人。

靜虛大師高聲喝道:“徐婉菁,你待怎麼?”

徐婉菁臉上掛了兩行珠淚,風韻楚楚動人,她聞聲說道:“我媽說蛾嵋山的和尚都該死,要我把他們都殺了……”她說到這兒頓了一頓,柔聲道:“不過你是例外,我媽說不能殺你。”

靜虛大師面上閃過一絲極難形容的神色,他大喝道:“婉菁,你不要聽你媽的話,胡亂來……”

徐婉菁嬌笑一聲,悽然道:“我從沒見過爸的面,也不知道他老人傢什麼樣子,當然只有聽媽的話了……”

她那兩條彎彎的柳葉眉揚動一下,紅潤的小嘴緊抿著,左手搖處鈴聲急驟的抖動。

立時那些毒物拚命的向前爬動,有兩條巨大的腹蛇已游到靜虛大師身邊,弓身一躍,張開了毒牙,便朝靜虛身上噬去。

靜虛大師呼了聲佛號,大袖翻飛,已將一條腹蛇頭顱打碎,右足斜踢裡,另一條將要纏上腿的大腹蛇已被踢得飛起,同樣是頭顱破碎,濺起一片血漿。

靜虛大師腳底輕移之下,已退至本門弟子面前,他喝道:“今日本門遭受外敵,本派弟子必須將來敵擊退,保我峨嵋威名之不墜!”

他說到此地,一個濃眉大眼,威武非常的年青大漢,從寺內飛奔而出,他的脅下挾著一個身穿灰色布衫的少女,右手持劍,大聲說道:“師父!後院已有毒蛇侵入劉師妹想趁紛亂時逃走,被弟子擒住,待師父發落。”

李劍銘一見那從寺裡奔出的大漢正是峨嵋之秀司空百里,而他脅下挾著的少女,也正是將要剃渡的劉雪紅。

他再也遏止不住自己的情緒,長嘯一聲,銀虹經天掠起,吞吐不定的光芒綽著一個淡淡的身子,直飛出七丈之外,落在靜虛大師和徐婉苦面前。

※※※

李劍銘存心賣弄,要以絕藝來震懾住場中所有的人,故而於出“兩心神功”,輪流交替,沒有在中途住腳換氣,直飛出七丈開外。

他身子在雙方即將接觸的剎那,到了雙方的上空,但見他美妙如意地旋轉了兩匝,然後直瀉而下,光華一道,有如夜空流星似的,落在靜虛大師面前。

他來勢如電,飛身竟達七丈之外,聲勢驚人之至,是故場中雙方都嚇得禁不住後倒退一步。

他那冷氣寒森的劍芒,把地上的數條毒蛇嚇得往前直竄,然而卻有一隻掌大的硃色毒蛛,飛躍而起,帶著一條閃亮的蛛絲,往李劍銘身上搭去。

李劍銘輕喝一聲,劍芒一動,光華閃處,嗤地一聲,那隻毒蛛已斷成三截,墜落地上,他在這剎那之間,輕哼一聲,劍芒幌動,左袖一揚,有如鐵板似的往空中一疊。

光華敘處,地上竟有十幾截蛇蠍的屍體,一片腥臊的血氣,揚溢開來,有那仍然顫動的屍骸,在地上蠕動著。

李劍銘左袖一轉,巳將上面三粒暗黑色的毒砂抖落地上,他露齒笑道:“想不到你真是如此兇狠,這下幸好是我,換上別人還有命在?”

徐婉菁心中駭然,她圓瞪雙目,緊緊的盯著李劍銘一眼,問道:“你是誰?”

李劍銘哈哈一笑道:“落星追魂”

他一言方了,頓時引起一片驚叫,落星追魂四字在連續不斷的響起,不絕於耳。

徐婉菁柳眉一揚,問道:“你是落星追魂?”

李劍銘沒有答她的話,他回首向峨嵋之秀司空百里道:“司空兄別來無恙,可喜可賀也!”

靜虛大師呼了聲佛號,單掌打了個問訊道:“阿彌陀佛,大俠今日來此……”他正說到這裡,倏地雙眼圓睜,驚詫地張開口來喊道:“大俠留心背後”

敵情他看到一個黑衣漢子雙手一揚,兩條長約數寸的白色小蛇,急射而出,往李劍銘背心咬去,故而驚呼起來。

李劍銘身子沒有移動一下,他坦然笑道:“多謝大師好意,不過這區區毒物尚難不倒在下。”

就在他說話的當時,那兩條小蛇已張口咬在他背心之處,五毒門眾人都以為這下他將沒命了,豈知那兩條白蛇方一咬上,便打了個哆嗦,從他背上滑落地上。

兩條白蛇一陣怪叫,滾了兩下,便僵直不動,敢情已經死去了。

李劍銘看都沒有看,他說道:“今日在下單身上峨嵋,欲問大師一事。”

靜虛大師此時心中驚奇莫名,不知道面前這名震天下的落星追魂怎能夠令兩條毒蛇落地即死去,難道身懷一種奇功……

他面上毫不表露出驚容來,點頭道:“檀越有何要事須老衲……”他兩眼大張,喝道:

“你們退回寺裡去。”

一個老和尚躍上來道:“掌門師兄,你……”

靜虛大袖一揮道:“不須多言,與我到寺裡去。”

他頭才回了過來,即聽“嘭”地一響,徐婉苦漲紅了瞼倒退出二步差點跌倒地上。

李劍銘哈哈一笑道:“你還得多練幾年才可以找我麻煩。”

說到這裡,他大喝道:“司空百里,放下她!”

他騰身躍起,自靜虛大師身側一閃而過,飛越三個老和尚頭上,直往司空百里頭上躍去。

他左手五指箕張,就往劉雪紅身上抓去,雙足踢處,司空百里脈門穴道全被罩上—,去勢飄忽,凌厲異常。

司空百里一驚,已見李劍銘有若天神似的降下,他嘿地一聲,右手長劍奇快的切將出去,幻化出千條劍影,往李劍銘腳下封去。

李劍銘輕笑一聲,手中斷劍一帶,已穿過對方虛幻的劍影,用劍背搭住了司空百里的長劍,左手仍然原式不變的抓將出去。

但聽得“嚓”一聲雙劍搭住,李劍銘手腕一沉,已將司空百里逼得身子往下一沉。

他臉上一紅,即覺左手脈門一麻,劉雪紅已被李劍銘搶去。

李劍銘輕聲道:“司空兄功力已有精進,誠可喜也!”

司空百里道:“希望你不要多施殺戮”

李劍銘輕笑一下,借力右手,飛身升高半丈,他喝道:“再吃我一劍!”

喝聲裡他身子又猛然墜下,長劍一搭,往下壓去。司空百里運足功力,長劍往下迎去。

雙劍交擊一起,李劍銘長嘯一聲,回身躍開四丈之外,落在地上,他左手飛快一拍,已將劉雪紅身上穴道解開。

劉雪紅兩眼一睜,見到是被摟在男人懷中,她輕叱一聲,右肘撞出,直取李劍銘脅下要穴。

李劍銘左手一幌,已將她手肘握住,他輕聲道:“雪紅,是我,難道你忘了?”

劉雪紅神智一清,聽到是李劍銘的聲音,她喜極道:“啊!劍銘……”她突地驚覺到自己親暱的叫著他的名字,於是頓時住口,羞赧地淺笑一下。

李劍銘但覺眼前搖幌,劉雪紅甜甜的笑容,直映入他的心底,他立時又記起了在洛陽“平安老店”裡的情景了,她曾溫柔的安慰他受創的心靈,給予他少女純真的愛,無限柔情的交給他一個玉馬。

他溫柔的說道:“雪紅,你好吧!”

劉雪紅點點頭,說道:“我知道你會來救我的……”說著,她的眼角流出了兩滴晶瑩的淚珠,那是感激的淚,喜悅的淚。

李劍銘拍了下她的肩膀,輕聲道:“不要怕,有我保護你的。”

他們忽忽的交談了數言,那靜虛大師飛躍而來,大聲問道:“百里!你有沒有受傷?”

司空百里雙足深陷地上約有五寸,他心中在驚駭著落星追魂的功力,比之上次所見更加增強,使得他全力的一擊,也抵擋不了,而致被釘入地裡達五寸之深。

他運氣提足,站了出來,低頭一看那深深的足印,更是驚駭,他對著師父搖了搖頭,表示沒有受傷。

靜虛大師躍了過來,他臉上驚容可見,而在驚詫之中,更是含有憂意,眼看兩股強敵同時來臨本山。

雖則五毒門方面可以化解得開,但是他能真把自己的以往身份說了出來嗎?而落星追魂殺人不眨眼的兇名,又在江湖上傳聞不息,自己眼見他功夫高強,自己也不能取勝,為了本山的生命,要他怎樣才好呢?

他這時不禁懊悔自己當初破了童身,而不能練成那無敵的玄門罡氣功夫,但是又一回想,他記起了往日那旖旎的風光,他那所愛的人的無限柔情,她的笑靨……

於是他那有如死水的道心,開始蕩動了,他深吸了口氣,平抑住自己的情緒,腦中閃過了無數的念頭。

他看到了劉雪紅依偎在李劍銘懷裡,但是卻無絲毫辦法,他說道:“雪紅,你過來!”

李劍銘雙目一張,精光暴射,他喝問道:“我落星追魂向來行事全憑一己好惡,現在我愛上此女,而你卻要將她剃渡,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認為我不能令此山全毀嗎?”

靜虛大師臉色一變,正要答話,一陣鈴聲響動,那些緩緩遊動的毒類,從四面圍了過來,層次分明的包圍住他們四人。

劉雪紅眼見如此多的毒類,嚇得叫了聲,李劍銘拍拍她的背,說道:“別怕,有我。”

這時徐婉菁偕同四個黑衣老者,從那些毒物裡躍了過來,她呆呆的看了下被李劍銘摟著的劉雪紅,曼聲說道:“這位姊姊,天下男人都是壞蛋,你不怕他騙了你的心後,一走了之?”

李劍銘微微一笑道:“姑娘豈可以偏蓋全?天下男人也有可靠的。”

徐婉菁眨了一眨眼睛,想了一下道:“我媽說天下的男人都不可靠……”

李劍銘道:“令堂當年所遇非人,是以較為偏激,姑娘豈可盡信她的話?”他一面說著話,一面注意到靜虛的臉色。

待他看清靜虛大師兩眼竟閃爍出一種歉疚而追悔的神色,他肯定了自己的判斷,於是他說道:“姑娘你今日帶這些毒物從終南趕來,是為了什麼?”

徐婉菁嘴角一撅,作了個詫異的表情,她問道:“咦!你怎麼知道我是從終南來的?”她看著李劍銘臉上神色,好似覺悟到什麼似的,又說道:“我是來找峨嵋掌門要‘五毒令符’的,並且要想知道爸的下落……”

李劍銘點點頭說道:“我知道你的父親在那裡。”

徐婉菁追問道:“你?那麼你告訴我。”

李劍銘微微一笑,轉頭對靜虛大師說道:“掌門人,我可以告訴她嗎?”

靜虛大師而色變幻一下,怒喝一聲,雙掌交錯,袍袖揮拂間,兩股窒人慾死的強猛狂飈,壓將過來。

李劍銘劍眉倒豎,正待出手還招之際,徐婉菁嬌叱一聲,雙掌一翻,連環劈出,朝靜虛掌門迎去,掌式輕飄飄的,似乎全未出力,但是靜虛大師卻長眉一皺,收回勁力,斜斜退出一步。

徐婉菁掌式一收,說道:“你為什麼收回掌勁呢?難道還怕傷了我不成?”

李劍銘心中仍有微怒,他憤然踏前一步,正待責問靜虛大師,劉雪紅卻是以為他是要出劍攻擊,她深知李劍銘全身功力已入化境,恐靜虛大師也有不敵,所以右手一拉他的袖角,輕聲喊道:“喂!你不要……”

李劍銘看了她一眼,臉色轉變得很快,他也想起答應過法穎和司空百里,不要在峨嵋大開殺戒,於是他輕輕道:“你放心,我不會的,哦!你師父呢?”

劉雪紅道:“師父她老人家為了我的事和掌門師伯吵了一架,憤而離山而去了。”

李劍銘點了點頭,他忖道:“天下有許多事,在事先不能預料的,我想不到現在竟沒有一絲殺念,也許真的武力不能解決一切問題吧,我且試試文的辦法。”

他對劉雪紅道:“我要讓你看看掌門人的狼狽樣子。”

他又轉首向徐婉菁開說道:“徐姑娘,我先跟你約好一個條件,然後我才告訴你令尊之下落。”

徐婉箐道:“什麼?”

李劍銘望了一眼那沉思著的靜虛大師,他看到司空百里投來的一絲懇求的眼色,他安慰地點點頭,說道:“我若告訴你令尊之下落,你就把這些毒物趕下山,以後不許再害人了,你可願意?”

徐婉菁迷惑似的眨動了一下眼睛,她問道:“你怕了?”

李劍銘朗然笑道:“哈哈!我落星追魂天下去得,還怕你這些小小的毒物?你不見那兩條小白蛇?我只是不願見到峨嵋山這些大好頭顱都火化成灰罷了。”

徐婉菁思忖了一下,又望了身後四個老者一眼,用手比了幾個手勢後,嬌柔地說道:

“喲!你何時變得這麼好心了!我倒不相信……”她頓了一下,望了眼李劍銘,又說道:

“我答應你不在峨嵋山鬧事,伹我要聽媽的話……”

李劍銘一楞,他說道:“你這句話豈不是等於沒說一樣嗎?你媽叫你殺和尚,你又不在峨嵋山鬧事,這話怎說呢?”他摸了摸腦袋,說道:“反正你是要聽你爸的話,那麼我告訴你吧!”

他視線一轉,瞥見了靜虛大師一臉焦躁之容,於是他走了兩步,問道:“大師怎知徐姑娘令尊已死?”他輕笑一下,說道:“在下斗膽請問大師俗家是否姓徐?”

靜虛大師面色變幻了一下,他怒聲道:“檀越問此話是何意?難道老衲會騙她不成?”

李劍銘靈機一動,一個奇妙的念頭閃過他的腦海,他大聲說道:“那你是姓鍾!是吧!”

他兩眼緊盯著靜虛大師的臉上。

靜虛大師此時彷佛心靈受到大震撼似的,他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司空百里趕緊扶住他的手臂,問道:“師父!你怎麼啦!”

李劍銘見情,心知自己所猜測的的不錯,他大聲道:“徐姑娘,你的父親就是……”

靜虛大師怒吼一聲,長鬚飄拂,白眉飛起,他已將司空百里手中碧靈劍持在手中,左手鐵掌一錯,隨著那朵朵飛在空中的銀花劈將出去。

但見長劍抖動時,銀霞飛閃,朵朵銀花罩住李劍銘面門大穴,而那鐵掌則虛幻無比的砸在他的身外,不留一絲空隙。

李劍銘不及提防之下,頓時被逼退兩步,他心裡怒氣立時冒起,腳下交踩“天星步法”,有若柳絮似的,飄飛在劍光掌影裡。

他長劍一劃,一道圓滿的光弧遍佈身外,但聽“噗噗”兩聲裡,兩道人影一分,劍芒斂形處,剎時又排空而起,交擊在一起。

李劍銘深知峨嵋派有招奇妙無比的劍掌交拖的怪招,故而末等對方得勢,即使出了一記“星幕密密”運足功力,布出滿天的劍氣,硬生生把對方碰了回去。

他手上一緩,即先發制人,挽劍斜挑,小六式“慧星斜落”“殘星稀疏”使將出來,一連十八劍,把靜虛大師逼得直退出五丈之外,僅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氣得他面泛紅潮,鬚眉倒立。

李劍銘冷哼一聲輕輕道:“我正要教訓你一頓,看你還頑固嗎?明明親生女兒在面前,你還不認……”說到這裡他大吼一聲,奇妙無比的攻出一招。

“嗆”地一聲,銀虹斗然大熾,往前猛切而去,一留劍光運到半途倏又一挑,他的劍背剛好敲在對方劍尖之上,順著一抖之勢,頓時將對方長劍挑飛,墜落塵埃。

靜虛大師被李劍銘驟然的揭開數十年的秘密,心中大為震動,那些歷歷如畫的往事,紛亂的泛上他的心頭,一時之間,神思恍忽,再也不能以神馭劍,渾足全身功勁了,是以李劍銘攻來的一招,立即將他長劍挑飛。

他茫然的靜立著,眼睛裡閃爍著淚水,腦海裡翻翻滾滾的都是年青時的金色的夢……

是的,那真有若一個夢,夢醒了,金色燦爛的光輝也黯淡了,以至於漸漸消失。

他再也不回想以前那段日子,以及那個美麗純潔的少女,那似水的柔情了,因為,他喪失了再去探望的資格了,他已削髮為僧,作了峨嵋派的掌門……

一襲薄薄的袈裟,將他的心緊緊的捆住了,而那峨嵋方丈的職位,更使得他思想麻木了,他不再回憶,其實他也不敢回憶……

隨著歲月的過去,他根本記不起那個少女的叮嚀,也記不起她的容貌了。

現在,他看到徐婉菁,這使他驚詫她是如此的熟悉,漸漸地他那褪色的記憶,又重現了,他從她的問話裡,知道了她是誰,但他能怎樣呢?

他在蛾嵋數十年來的努力,也就是要恢得往日的盛譽,使式微了的峨嵋興盛起來,重新堅強的屹立在武林裡。

因為他知道單憑那往日光榮,是不能使現在多添一些光彩的,峨嵋雖為九大門派之一,但那也只不過是一個虛名罷了,沒有實力的……

近四十年來,他一直是峨嵋唯一的奇才,因而上代掌門太虛大師囑他繼任掌門,以光大峨嵋的責任,交到他的肩上。

幾十年來他朝著這個目標做去,在梵音唄誦裡,歲月很快地過去,他漸漸的老了……

“唉!我已老了……”他感慨地嘆息著,因為他發覺他再也無法像以前一樣漠視這人間的一切。

從那塵封著的往事裡,他覺悟到自己的不是,難道做了和尚就不能有感情了?就要忘了人間的一切?“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但人間那一樣不是空的?獨善其身的出世修行一己,為何不入世成全別人?

他又迷惑了,這些奇怪的念頭,交錯縱橫的編織在他腦中,再也理不出頭緒來,他不由得嘆息道:“唉!我老了……”

李劍銘大聲道:“大師請恕在下無禮得罪……”敢情他眼見司空百里在呼叫著靜虛大師,而得不到回答,故而乃大聲喝出。

他那聲音恍如有形之物,撞激在靜虛大師的耳鼓裡,使得他悚然一驚,神智一清,回到了現實裡,他才驚覺到自己是落敗了,敗在落星追魂的手中。

李劍銘此時長劍入鞘,他一拱手道:“世事本無常理,面親子之情,卻是千古不變的,望老禪師深思”他回過頭來,對徐婉菁道:“在下尚要請問姑娘,令堂曾否告訴尚有你姊妹?”

徐婉菁聞言,盈盈秋水在他臉上流轉了一下,微顰峨嵋,忖思良久,方才說道:“我媽以前好像說過我有一個孿生姊姊,但她因為要找爸的時候,而在路上丟失了,那就是我的姊姊了。”她眨了下眼睛,問道:“你怎麼知道呢?”

李劍銘道:“姑娘之令尊下落,現在不必多問,在下只要說,姑娘今晚寄宿在山下時,必可見到。”他轉過頭來大聲道:“掌門人,是吧!”

他看到了靜虛默然,於是又對徐婉菁道:“姑娘之姊姊,據在下所悉,現在系在南海普陀山,拜在紫竹神尼門下,名喚鍾菁菁”

靜虛大師驚呼道:“南海凌波玉女!”

李劍銘點頭道:“正是凌波玉女,姑娘若是有空可去南海找她。”他頓了頓道:“在下現在要勸姑娘今後少用毒物,蓋此種傷人於無形之奇毒,太過份……”

徐婉菁笑道:“喲!想不到你真變成如此好心了,你不是一向殺人不眨眼的嗎?”

李劍銘正色道:“我所誅殺的都是邪惡之人,而姑娘統率毒物,卻經常用於邪惡……”

徐婉菁柳眉一挑,突道:“那麼你也要殺我們了?”

李劍銘道:“善惡但憑姑娘自己忖思,在下尚有要事,就此告別……”

他話猶未說完,即見徐婉菁纖手微揮,眼前金光閃爍裡,數縷針形暗器電射而來。

他哼地一聲,右手大袖揮出一個大圓,手法奇妙無比的將那些暗器卷在袖裡,他怒問道:

“你這是做什麼?”

徐婉菁嬌笑道:“我要看看你是不是樣樣功夫都比我強。”她話猶未了,即挫腰揚掌,倏忽之間,烏光油滑的三枚暗器,緩緩的飛來。

李劍銘又好氣又好笑,他想不到這個女娃兒如此好勝,竟要設法壓倒自己,他眼見這三枚暗器來得奇緩,遂靜靜屹立不動,兩眼覷住來勢。

那三枚暗器來勢緩慢,但是一到離身前不足二尺之處,卻倏地一頓,交錯縱橫的電射而來,快若流星。

李劍銘劍眉微皺,輕喝一聲,張開雙手,緩緩的劃一大弧,探手一抓,已將那三枚暗器接住。

他手才一接到暗器,便覺眼前一花,香風疾拂,無數雪白掌影探到他面前。

他冷笑一下,上身後側,左腳毫無聲息的踢將出去。

“叭叭”兩響裡,他那跟隨踢出的右腳,剛好跺中對方膝部關節。

徐婉菁嬌呼一聲,頓覺腳下一軟,站都站不住了,她駭然失色,雙掌往地上一拍,那嬌小的身子輕盈的反躍而起,在空中倒翻出一丈之外,方始站住身子。

她嬌喘兩聲,一掠髮絲道:“你功夫真高,尤其你那手接暗器功夫更好,喂,你願不願告訴我那是什麼手法?”

李劍銘哼了聲,左掌緊握,說道:“那叫做‘萬流歸宗’!”

徐婉菁輕笑盈盈道:“哦!萬流歸宗,喂!你可願意教我?”

李劍銘道:“在下不敢當。”

徐婉菁撅了下小嘴道:“我的暗器上有毒的,你不找我要解藥,會馬上死去的……”

她話才說到這裡,李劍銘朗笑一聲,張開左手道:“這個不勞姑娘解藥,在下已經煉化了。”

敢情他施出本身真火,將手中的三枚暗器熔化成碎末,他手掌一翻,成了一片粉末散落地上

徐婉菁驚得雙目圓睜,她看到李劍銘手掌中有一團紅光,晶瑩流轉,驚呼道:“你……”

李劍銘朗笑一聲,摟著劉雪紅道:“在下就此告別!”

話聲裡,他大袖一層,恍如御風飛行,平飛而出,直躍出六丈開外,從那片毒物的上空飄過,往山下瀉去。

他聽到徐婉菁嬌聲喚道:“喂!你叫什麼名字?”

但是金頂遠了,他恍如流星飛逝,轉瞬躍下蛾嵋,漸漸,峨嵋山遠了……·峨嵋山遠了………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2 21:20:14


第十八章  遊戲人間

暮冬、銀花、雪地、雙騎。

除夕、寒風、街道、駢轡。

經過了一連十三天的跋涉,李劍銘偕同劉雪紅在雪花寒風下到了杭州。

他是在除夕正午偕同劉雪紅趕到杭州的,他在當天趕到城內,便被老叫化找上了。

老叫化見面第一句話就是:“請我吃個三百杯再說,其他事別忙。”

待他看到了依偎在李劍銘身旁的劉雪紅時,他讚賞地說了第二句話:“啊呀!李老弟,你真豔福不淺,有這麼個如花似玉的媳婦,唉!只有我老叫化可憐,生來的孤老命,沒有個媳婦可以暖酒,連這麼冷的日子,也只好赤著腳……”他看到劉雪紅羞紅著臉時,得意地哈哈大笑,摸了摸他那紅通通的酒糟鼻子。

李劍銘見到劉雪紅一張臉都藏在自己懷裡時,他對老叫化笑道:“既然沒有小媳婦替你縫鞋子,那麼讓我替你做媒,娶個老媳婦吧!也好替你疊疊被,洗洗衣,捉捉蝨子……”

老叫化一聽,哇哇怪叫道:“好哇,你這下得意起來了,‘喜上眉楣’‘喜不自禁’,‘雙喜臨門’,‘喜氣揚揚’,喜……”他用手搔亂髮,尷尬地對劉雪紅道:“我肚子裡的材料只有這麼幾句,再也喜不出來了……”

他這一番做作,只把個劉雪紅笑得花枝招展,幾乎都直不起腰來。

李劍銘心知這酒鬼,生來就是個詼諧之人,整日裡總是笑口常開,那嘴巴沒有裂開來的時候,一定是喝了酒,在睡大覺。

因而他撇了撇嘴道:“我看你真要個老婆娘”

老叫化雙手亂搖,嚷道:“啊呀!我這老叫化子可不會要婆娘,有了婆娘喝酒都喝不得,那時可要了我的老命,我那叫化婆豈非成了謀害親夫?還有那個願意嫁給我?”他眯了眯眼睛,輕輕的對劉雪紅道:“何況我這雙腳的‘馨香’她也受不了呀!”

劉雪紅愕然的望了望老叫化的耶雙如黑鐵鑄成似的腳,不解其中的奧妙,但是李劍銘卻曾聽見老叫化大發高論過,而且也領教過老叫化那雙腳上的氣味,因而此時一想,不由得捧腹大笑,直把個劉雪紅弄得莫名其妙。

李劍銘見劉雪紅張口欲問話之際,他說道:“等下我再告訴你其中的奧妙,現在我們先找個客棧休息一下。”

老叫化道:“對!對!在雪地上談這麼久,可要把我酒蟲都凍死了,走!咱們去喝他幾壇……”

劉雪紅大驚失色道:“幾壇?”

李劍銘笑道:“丐幫幫主有個招牌叫做飄渺酒丐,天下無人不知,那個不曉,他是整天都泡在酒罈子裡,養了好幾十條酒蟲?……”

劉雪紅又是一驚道:“酒蟲?什麼叫酒蟲?”

老叫化大笑道:“哈哈!他是逗逗你的,你別信他……”他心裡在忖思著道:“這個姑娘竟是如此天真,又是這麼個逗人喜愛,唉!我老叫化真後悔當初只顧練什麼童子功,連個女人都沒碰一下,不然我現在的女兒,豈不是也這麼大了!……”

他看到了劉雪紅瞼上揚溢著一片幸福的光彩,又想道:“我這個李老弟什麼都好,只是這方面太不專情,上次在洛陽扔了一個,害得那女的好哭一場。”

“這次又為了一個女的,與天娛宮那些老魔鬧出事來,想不到今天又把這妞兒給釣上手。”

“上次那兩個我老叫化沒什印象,這個我可喜歡得緊,我非要幫忙她,不要攪得不好,又被扔了,那我老叫化想起來也難過。”

於是,他心裡決定了一個主意。

他對劉雪紅道:“我在杭州包了個客棧,專門預備給李老弟的,不過……”他轉頭對李劍銘道:“銀子是要由你給的,千萬別忘了。”

李劍銘聳聳肩,做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惹得劉雪紅又是一陣好笑。

他們一行,緩緩的步行在杭州街上。

此時因為正是除夕,所以街上熱鬧得很,販完年貨的商人,都已從外埠回到家中。街道兩旁,貼滿著紅紅的對聯,在白雪裝成的大地裡,顯得更鮮豔。

街上行走的人們,也都堆著笑瞼,攏著雙手,匆匆走過身旁,他們雖是詫異李劍銘一行,來得非常怪異,但是卻仍然點頭含笑而過。

李劍銘看了看街道左右的景色,他感慨地道:“這是我第一次安舒的行走在街上,看看除夕的景色,回憶去年的除夕,我是在終南山裡的一個古洞渡過的……”

於是,他想到了去年以前的幾個除夕,那時是在金龍堡裡與公孫慧琴渡過的。

他還記得除了老堡主賞了兩分銀子外,公孫慧琴還送了一個小金戒子給他,但是,他卻因為抱男子漢的自尊心,拒絕接受那個金戒子。

一些舊事,此時從記憶裡被拉了出來,又供他慢慢的咀嚼,那些愈是陳舊的往事,此時愈是香甜,也愈令他懷念。

人,只要多活一天,他的回億就多了一分,所以說回憶多,這人的年齡愈大。

年老的人,回憶充滿了他們的生活裡。那些過去的日子,是如此的長,而那未來的日子卻是如此的短,因而,他們的生活裡盡是回憶。

年青的人,希望充滿了他們的生活裡。那些過去的日子,是如此的短,而那未來的日子卻是如此的長,因而,他們的生活裡充滿希望。

這就是有人說,回憶太多的人,他會覺得自己老了,至少,他的心靈較身體更為成熟。

李劍銘連日來與劉雪紅相處,她那溫柔的愛撫,嬌羞的嗔笑,充實了他目前的生活,使得他幾天忘掉了那在危難中的公孫慧琴了。

他心裡一凜,忖道:“啊!我幾乎連日子都過糊塗了,慧琴姐的生死,決定在我的手裡,我竟忘了她!假如不在期限之內趕到,那我還做什麼人?我豈不是忘恩負美的罪人嗎?”

他拉過老叫化輕輕問道:“幫主,那河套煞君的江南行宮,在什麼地方?你有沒有打聽出來?”

老叫化點了點頭道:“我丐幫弟子遍佈天下,豈有連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查不出來的道理·?沒問題,我們喝了酒再談吧!”

李劍銘追問道:“那河套煞君已經到了沒有?”

老叫化搖搖頭,說道:“還沒有,不過據我手下弟子探聽出來的消息,河套煞君才過長沙,要趕到這裡,還需個好幾天功夫。”

李劍銘道:“你消息是不是確實的?”

老叫化一瞪眼道:“河套煞君那魔頭,帶著一十二輛香車,數十個從人,自河套來此,幾乎把整個武林都驚得跳起來了,我老叫化還會不知道?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李劍銘道:“我這幾天一直趕路,日行夜宿,根本沒跟武林人物接觸,所以連這大消息也不知道。”他放低聲音道:“我那慧琴姐是否安全?還有那個老人是否也好?”

老叫化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那個江南行宮裡佈置得機關重重,我老叫化連續偷進去兩次,都差點把老命送在那裡……”

劉雪紅回頭問道:“幫主,你們說些什麼?”

老叫化擠了擠眼道:“這是機密大事,你不能聽的。”

劉雪紅見到老叫化一副裝模作樣的怪像,她笑了笑,也沒說什麼,將那溫柔熱熾的視線放射在李劍銘身上,捕捉住他的湛清的眸子。

李劍銘心裡一顫,他感到她那黑亮澄清的秋水裡射出的視線是那樣柔和,那樣痴迷,他同時也可看到她臉上的鮮豔的光彩,以及那嘴角掛著的幸福的笑靨。

他伸出手去,輕輕的握住了她那晶瑩如玉,皎白如雪的柔荑,頓時,一股溫暖的熱流自對方手上傳來,他覺得一絲春意,在這冬日萌芽了……

漸漸,他臉上開朗了,他笑了笑,手上用力緊握一下,說道:“沒什麼,等下再告訴你吧!”

劉雪紅溫馴的點了點頭,那弧形的櫻唇顫動了幾下,但是她卻沒說出話來,代替的又是一朵美麗的笑靨。

李劍銘想到了這將近半個月來,劉雪紅那溫柔馴順的媚態,根本沒有一絲潑辣兇暴的影子出現過。

他想到了她以前那個綽號來,以及初次在伊川縣城裡見到她的情景,那時她是那樣的潑辣火熱,一副兇覇覇的樣子,動不動就豎眉瞪眼,撅嘴罵人。

但是她現在卻變得如此的溫柔,使他經常有一種幸福的感覺,他忖道:“為什麼以前她那樣,而現在卻又會這樣可愛呢?”

他想了下,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於是他忖道:“女人的心,真好像海底的針一樣,難以捉摸。”

是的,女人的心,就像那秋天藍空多變的雲彩一樣,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變幻著,根本無法捉摸。

不過,她們若是陷身在愛的漩渦裡,就會變得較為單純,而她們所裝出來的表情,也都只不過是一層煙幕罷了。但是就僅僅這層煙幕,足可使她的戀人,整日裡昏頭昏腦,疑神疑鬼,為了她的一笑,一唱,一皺眉,一撇嘴,一聲死鬼,一瞪大眼而心神顛倒,惶恐非常,整日裡戰戰競競的,生恐她會絕裙而去。

其實陷身愛河的男孩子,只要他抱著以不變應萬變的宗旨,則不會被那層煙幕給迷得昏頭昏腦。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樣就不能夠領略到愛情的甜蜜,以及生活裡的情趣,而且一般陷身愛河中的男孩子,根本不可能有理智,要抱著這種以不變應萬變的宗旨,談何容易?因為,在戀愛中的男女,是完全盲目的,是處在一種半昏迷的狀態。

一般的女孩子,她們若是陷身愛河,則性情與平常有兩種最大的差異,一是較平常更加沉默,更加溫柔,另一則是較平常更加多言,更加有話講。

劉雪紅可以說是屬於前者,她心裡喜愛著李劍銘,因而她認為自己要溫馴的對他,那些刁蠻潑辣的個性子,此時都已掉個乾淨,再也不使出來了,怪不得李劍銘會想不出來其中的道理。

且說老叫化看到他們兩人旁若無人的在街上就溫存起來,一臉的痴迷樣子,他搖了搖頭忖道:“我老啡化也不曉得這是什麼味道,不過看他們這樣子,好像很是甜蜜似的……”他舐了舐嘴,埋怨地忖道:“他奶奶的,嘴裡都淡出鳥來,他們還在眉來眼去,難道那有喝棲這麼有味道?……”

他拍了拍李劍銘肩膀道:“老弟要溫存的話,等到了客棧有那麼多時間,現在你們走在大街上,何苦貪這片刻眼皮上的享受呢?”

劉雪紅一聽,忙不迭地將手一縮,暈紅著瞼,嬌羞地啐了一口,別過頭去,加快了幾步,李劍銘卻淡淡的笑了笑,說道:“他這狗嘴巴,老是長不出象牙來,你莫聽他的。”

老叫化聳了聳肩見劉雪紅走在前面,他輕聲道:“老弟!那邊一個姑娘在受罪,你現在又搞上一個,你到底怎樣安排她?”

李劍銘一怔,他苦笑了下道:“我也不知如何是好,這叫我怎麼說呢?”

老叫化晴罵了聲道:“你說你倒底喜歡那個?”

李劍銘嘆了口氣道:“我也不知道……”

老叫化吐了一口唾沫道:“你倒說得好,你這意思就是兩個都喜歡,是吧?”

李劍銘默然的點了點頭,他說道:“她們都互相不曉得,而她們各有各的……”

老叫化叱道:“你這簡直是廢話,既然兩個都喜歡,那包在我身上,兩個都娶下來,有什麼關係?”

李劍銘道:“這個……”

老叫化沒等他說完,搶著道:“有什麼這個那個的,我老叫化看到那些薄情的少年就討厭,難道你也要挨我的罵?走!少嚕囌。”

說著,他拉了拉李劍銘,趕上劉雪紅,一道走向客棧而去。

他們剛一走到客棧門口,但見一排店夥堆著笑臉迎接著他們。

自有兩個店夥接過他們身後隨著的駿馬,一個載著老花眼鏡的掌櫃漢的老者走了出來,非常恭敬地拱手道:“公子!少奶奶請進”

李劍銘滿腹疑雲的也是一拱手道:“免禮,免禮。”

那掌櫃的見到李劍銘這樣,他滿臉惶恐,道:“少爺太客氣,小的不敢”

老叫化一揮手道:“我們少爺要早些歇息,你們房子準備好了吧!”他摸了摸紅鼻子道:

“你先去準備一桌酒席,把上好的美酒送來一罈,走吧!”

那掌櫃的喏喏而退,不敢再多嚕囌了。

李劍銘問道:“幫主,你的葫蘆裡倒底賣的什麼藥?”

老叫化街著劉雪紅擠了擠眼睛道:“少奶奶!老叫化要討賞……”他看到劉雪紅羞紅著臉,於是又是哈哈大笑。

李劍銘問道:“老哥哥這倒底是怎麼回事?”

飄渺酒丐哈哈笑道:“現在的人勢利得緊,見錢眼開,見官則拜,我老叫化憑什麼能叫他們叩頭如也?哈哈!我說你是皇帝小子派出來的江南巡撫,現在是化裝巡查來的。”

李劍銘懷疑地道:“憑你這樣子,他會相信你?”

老叫化得意地道:“這叫做戲法人人會變,各有各的神通。”

我老叫化行遍江湖三十餘年,什麼事沒見過?又有什麼人沒見過?這些人的鬼心思,我一瞧就洞徹察微”

他摸了摸紅鼻子道:“你還記得我曾跑到平西王府裡的廚房裡去,拿了二十隻雞吃了三天嗎?那時我在王府裡悄悄的遊遍了每一個角落,後來在那個王爺的書房裡看到一個黃澄澄的東西……”說著他揣了揣腰,伸手到懷裡掏出一個東西來

李劍銘接過一看,他訝道:“這是平西王的金印呀!你怎好把他偷出來呢?”

老叫化正色道:“這怎的說是偷呢?我是拿出來的。”他連忙接過那顆金印,藏在懷裡,生恐李劍銘會搶去似的。

李劍銘一聽,又好氣又好笑,他說道:“好好!就算你拿的吧!你可要還給他。”

老叫化道:“我玩夠了自然會送回北京去,不過這錠金子可有十兩重,夠我喝個幾壇……”他舐了舐紅嘴唇繼續道:“起先這掌櫃的見到我破破襤襤的樣子,要趕我出去,哈哈!我拿張紙把這印子蓋了一下,寫了幾個龍飛鳳舞,鐵劃銀釣的大字……”

李劍銘聽到這裡,心裡好笑,他忖道:“你這幾個核桃大的字,就像狗爬似的,還說什麼鐵劃銀鉤,龍飛鳳舞,真個是自己往臉上貼金。”

老叫化非常得意的說得口沬橫飛,他指手劃腳地道:“那掌櫃的一看我那幾個字,立時嚇得臉色大變,全身像抖糟糠似的一陣好抖,他抖了一陣子,好似骨頭都抖散了,一交扒在地上。”哈哈!他嘭嘭嘭的一連叩了三個響頭,嘴裡一直說要請我恕罪,等我裝模作樣的罵了幾聲後,他才敢抬起頭來。老弟!你知道他怎麼樣了?哈哈!他的頭上腫了個大包,你沒看他現在額頭還有一個紅印……”

李劍銘一皺眉,想不到老叫化會如此的惡作劇,他說道:“你何必這樣為難他們呢?”

老叫化道:“今天是除夕,街上所有的客棧都人滿了,那些單身的漢子,不知怎的都呆在杭州,我若不擺這麼一記噱頭,還有客棧可住?那時你可真要跟我老叫化到‘靈官廟’去住。”他咳了一聲道。“閒話少說,先看看這客棧的佈置吧。”

這間客棧很大,前後一共有五進之多,大小房間有幾十個,每一間都佈置得富麗堂皇,懸燈結彩的。

無數花花綠綠的燈籠掛在走廊裡,襯著屋簷上垂下了幾條晶瑩的冰柱,形成一種特殊的和諧。

老叫化裂開嘴道:“這兒還不壞吧?可以好好的過個痛快的年!以前我都是在荒山破廟裡渡過年關,今年有你在此,可真要多樂一樂。”

他們穿過了一連兩重走廊,彎彎曲曲的轉了幾個月亮洞門,來到第三進大廳裡,他們一踏進廳內,便覺室內溫暖如春,敢情一個大大的鼎爐架在室內,裡面正燒著炭火。

廳內桌上早巳擺好一桌酒席,地上放著二個大罈子,那個掌櫃的堆著笑瞼在迎接著他們。

老叫化一瞧見那兩壇灑,趕忙嚥了口唾沬,他揮了揮手道:“掌櫃的,你不必親自招呼我們,我若需要什麼,自會叫夥計的。”

那掌櫃的連聲應喏道:“是!是!大人,小的這就下去,若大人有何吩咐,可隨時叫小的………”

老叫化高傲地點了點頭這:“你叫他們不能亂講,我這次陪李大人出來,可是有關軍機大事,若是亂講,可要殺頭的,聽到沒有……”他哼了一聲,又道:“你們可以把大門關上了,見得等下那些官崽子來了,打擾我的酒興。”

那掌櫃的惶恐非常的連聲答應,叩了個響頭才走出去。

劉雪紅見到那掌櫃的滿額頭都是灰,唯唯的退了出去,他再也忍耐不住,“噗嗤”一聲,掩口而笑,剎時櫻桃乍破,滿室皆春。

老叫化瞪了瞪眼睛道:“老弟!你這媳婦笑得真好看,我那爬上喉嚨的酒蟲,此時都落到肚子裡去了,看來你真有幅了上

劉雪紅啐了一聲,羞紅若臉罵道:“缺德!”

李劍銘也是搖了搖頭道:“老哥哥,你怎可這樣說呢?劉姑娘與我……”

老叫化搖了搖手道:“好!好!算我廢話好吧!我要吃酒了。”

說著捧起一罈灑,拍開封泥,仰頭便往吐裡灌,他一連“咕嘟”了好幾口,方始放下罈子,用手擦了擦頷下的糟鬍子,大呼道:“好酒!好酒!過癮!過癮!”

李劍銘是見慣老叫化這付窮兇極惡的怪樣,但是劉雪紅卻是初次看到,直驚得她目瞪口呆,悄聲對李劍銘道:“他獨自一個人能喝得這麼多的酒?啊!我真是從未見過如此好酒的人。”

老叫化擠了擠眼睛,大笑道:“我老叫化,一生都喜歡獨斷獨行,喝起酒來更是一個人獨包,可以整整喝一晚都不醉……”

他據案大吃,拍拍椅子,叫李劍銘坐下,他又喝了兩大口酒,得意地對劉雪紅道:“我有一次趕路到汴京去,因為太晚了,而且那天剛好是一個什麼節日,所以所有的客棧都滿了,我老叫化一向隨便,心想只要找個破土地廟也不妨歇上一晚。”

那裡知道那客棧老闆勢利得緊,看我這付樣子,不但不租房房子我住,反而諷刺了我一頓,他奶奶的,我老叫化一氣之下,整了他一頓,哈哈!劉姑娘,你可知道我用什麼方法?”

劉雪紅搖了搖頭道:“老前輩遊戲人間,所作所為之事,皆出乎晚輩意料之外,這我猜不出來。”

老叫化一聽之下,只覺得心中受用非常,他得意地捧起酒罎子,一口氣將裡面的半罎酒喝個精光,他哈哈笑道:“唯有劉姑娘知我心,哈哈!我老叫化碰巧一高興也跟你結拜一番……”他摸了摸頭上亂髮說道:“我老叫化心裡一氣,想出個好主意,哈哈!那真是絕妙透頂,真是妙絕頂透!嘻嘻!我在院子裡巡視了兩匝,發覺他這個客棧裡雖然房間多得不得了,但是隻有一個毛廁,所以我老叫化靈機一動,便到廚房裡拿了兩罎酒,跑到毛廁裡去……”

他似是想到那年所做的得意之事,所以摸了摸紅鼻子繼續道:“那個毛廁倒是用磚頭所砌,牢得不得了,我一個人鑽了進去,把大門反扣上,又把所有窗子關上,一個人在裡面大喝起酒來。”

我才喝了幾口酒,便有人要進廁所解手的,哈哈!我理也不理,隨他在外亂喊都沒用,那人沒法就走了,但是一下子又有人來,我老叫化照樣請他閉門羹。

“那天一個晚上,我整整喝完兩罎灑,例在牆上便睡著了,但是那整個客棧的人都捧著肚子,在毛廁門外團團亂轉,直把那客棧老闆罵個狗血噴頭,害得客棧裡幾百個客人都沒睡好覺,因為院子裡臭氣薰人,不得好眠也!哈哈!”

李劍銘想不到老叫化是如此缺德,覇住毛廁,不叫人進來,他忍住笑,搖搖頭道:“老哥哥,你這也太缺德一點吧,害得他們一晚上都睡不著覺……”

老叫化抓了一根雞腿,啃幾下後,說道:“有道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他叫老叫化吃閉門羹,我老叫化也請他們吃吃閉門羹,這還有什麼過份?何況還有那個老夫子說過: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只不過是遵循夫子之道罷了,這算得了什麼?”

李劍銘沒想到老叫化如此強辭奪理,竟然搬出大道理來,但又說得還有點道理,他笑了笑道:“你做事也做得過份絕了,怎好這樣呢……”

老叫化塞了滿嘴的雞肉,再也無暇說話,他搖了搖他那油手,含糊不清的說道:“老弟!

你也免說了,再不吃,可對不起自己的‘五臟廟’。吃啊!”

劉雪紅偷偷地問道:“什麼叫五臟廟?”

李劍銘笑著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道:“這就是五臟廟。”他換了個口氣道:“雪紅,你慢慢吃吧!不然會被老叫化哥哥吃個精光,也可是不客氣的。”

於是,午餐就在輕鬆的情緒下過了。

※※※

暮冬、銀花、寒夜、雪地。

除夕、爐火、燭光、客棧。

李劍銘剛剛挾了兩塊炭,放在爐鼎裡,便聽見門上兩聲輕響。

他應了一聲說道:“是雪紅吧!進來!”

門扉一響,一條粉紅色的人影,帶著一陣淡淡的幽香飄了進來,剎時室內瀰漫著一片聲香…

他鼻子聳動了兩下,目光便凝注在門口,他神定日呆的望著那走進來的劉雪紅,心裡一陣盪漾,嘴角的微笑更濃了。

劉雪紅被他那炯炯的目光盯著,幾乎羞得抬不起頭來,她臉上薄薄的暈紅,更加濃了,但是心裡卻的蜜意也更甜了。

兩人的視線密密的接觸著,她的微翹的嘴角,頻頻上揚,終於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嬌軀微顫,編貝如玉,直把個李劍銘笑得滿腹納悶,他蠕動了一下嘴唇道:“你笑什麼?”

劉雪紅笑道:“我笑你眼睛死盯著人家,好像要吃掉人似的……”她春蔥微舒,掠了下額上的髮絲問道:“你不認識我?”

李劍銘定了定神道:“我當然認識你,不過可沒見到過你穿如此美的衣裳……”

劉雪紅俯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薄綢衫裙,又拉了拉披著的粉紅色披風說道:“這衣裳還不是以前那件?有什麼好看?”

李劍銘見到劉雪紅好似不高興,他連忙道:“不!我說錯了,我是說你今天很美!”

劉雪紅淡淡一笑,但心裡卻是非常高興李劍銘的誇獎,她哼了聲也沒說什麼。

李劍銘撥了撥炭火,將銅筷子放在燎子邊,他靠在椅上道:“雪紅,你過來坐在這裡,我有話要對你說。”

劉雪紅笑了笑道:“有什麼事?這麼嚴重似的。”她關上門,姍姍的走了過來,在李劍銘對面坐好,抬起頭來望著李劍銘。

他吸了口氣,頓了頓道:“雪紅,你知道今天下午我出去幹什麼?”

劉雪紅眨了下眼睛,搖搖頭,帶著詢問的眼光望著李劍銘。

李劍銘沉聲道:“我是到河套煞君那江南行宮裡去的,因為有兩個人失陷在理面……”

他咬了咬嘴唇,思忖了一下道:“這兩個人裡面,有一個女的,她……”

他將身子坐了起來,伸手到爐缽上烘了一下,望著那態態的炭火道:“她是我的未婚妻!”

他說完這句話後,兩眼仍然凝視在炭火上,沒有眨一下眼睛,他抿緊了嘴唇,靜靜的忖思著。

室內靜寂無聲,時而爐缽裡嗶綠一聲,一粒火灰彈了開來!很快地就又熄滅了……

這時,一聲輕嘆自劉雪紅嘴裡響起,她淡淡地道:“這個我知道。”

“你知道?”

“是的,幫主告訴我的。”

“哦!”李劍銘恍然悟道:“難怪我下午從那裡回來,你臉色不大好……”

“誰說我瞼色不大好?”劉雪紅反問了一聲,她說道:“那位姐姐你有沒有看到?”

李劍銘搖了搖頭道:“我一個人闖了進去,從頭搜到底都沒見到鐵甲怪的影子,只有幾十個二流角色在裡面,我統統點了他的死穴……”他眼中鋒芒畢露,神光暴射,恨恨地道:

“我恨不得將那整座星子搗為平地,把那河套煞君碎屍萬段……”

劉雪紅怔怔地看著他,幽幽地道:“你很愛她是吧?”

李劍銘望著劉雪紅那悠清的秋水,他堅定地點了點頭,又加強地說道:“是的!我很愛她……”

他兩眼視線抬上了幾寸,望著那帳上猩紅的沿子,以及一絲絲的流蘇,他的思緒分散了,也是一絲絲的……

漸漸,那一絲絲的往事,滙合成一個整片,每一截片面,都有著公孫慧琴的笑靨、微嗔、薄怒、巧笑,每一個片斷都右她的長髮、湛眸、瑤鼻、小嘴……

他哺喃道:“是的,我愛慧琴……”

劉雪紅點頭道:“哦!原來她是叫慧琴。”

李劍銘從幻想中醒了過來,他的視線又移下兩寸,仍然停在她的臉上。

他誠摯地道:“她是叫公孫慧琴,我四年前就認識她了,那時我因為體弱,所以在金龍堡裡經常受人欺負,只有地沒有岐視我,經常給我溫暖,使我能夠在那兩年的時間內,紮下內功的根基……”

於是,他訴說若自己昔日的遭遇,像一條潺潺的溪水流過她的心底,她的眼眶潮溼了,她感慨地為李劍銘那不幸的遭遇嘆息著,心絃起了共鳴,兩顆晶瑩的珠淚墜落在衫上,緊接著又是兩顆……

屋裡的炭火留下了許多的灰燼,李劍銘低沉的聲音,戛然止住了。

他沉默了一下,望著那有若帶雨梨花似的劉雪紅道:“你哭什麼呢?反正這些都已是過去了,現在我不是很好嗎?”

劉雪紅擦了擦眼淚道:“我還以為我從小失去了父母,又失去了哥哥,是很可憐,那知你比我還要不幸,假使我早幾年遇見你,你也不會那樣受苦了……”

李劍銘道:“那時你遇到我,會怎樣?”

劉雪紅道:“我可以帶你上華山,要求師父收錄……”

他一聽不由得啞然失笑道:“傻丫頭,那時你才多大?就曉得喜歡我了?”

劉雪紅呸地一聲,假嗔道:“誰喜歡你,我是看你太可憐罷了。”

李劍銘嘆了口氣道:“這世界上比我們更可憐,遭遇更慘的不知道有多少,他們不但忍受著上天給他們的打擊,而且還要忍受別人加之的磨折……”

“然而,人們終是要活下去,不管是在舒適中的,或是在痛苦中的,他們同樣的有著希望,企求著活下去……”:他看了看那微微張開小口,在聽得入神的劉雪紅,笑道:“看哪!

我又不知道胡扯到那裡去了,好吧!現在我們言歸正傳……”

劉雪紅嘟了嘟嘴道:“有什麼正傳不正傳的,反正慧琴姐姐你是一定要救她出來的,至於其他的事,我自己會告訴她的。”

李劍銘問道:“你要怎麼跟她講?”

劉雪紅輕笑一下,搖搖頭道:“我不告訴你!”

李劍銘怔視了一下,撇了下嘴,也沒說什麼,便躺在靠椅上閉上眼睛養神。

劉雪紅不曉得他怎麼表示,見到他這樣子,她沉思了一下,正待開口說話

陡地

門外腳步急促的響起,一到門口便停了下來。

李劍銘睜開眼睛盯著門口,他問道:“門外是誰?”

門外那人似是一楞,立即答道:“少爺,是小的,您老的老家人跟人吵架了……”

李劍銘一驚,他望了下劉雪紅道:“你在這裡坐一下,我去去就來。”

他打開門見到一個夥計滿臉焦急的站在門口,他問道:“他在那裡?”

那夥計道:“門外有幾個客人投宿,我們掌櫃的沒答應,那些人好凶,把我們掌櫃打了一個巴掌,您那老家人地吃酒……”

李劍銘一聽這店夥計說話嚕囌,根本沒有說到正題,他一揮手道:“不要說了,我會去看看。”

他走得非常快,步履如風,轉眼之間,已經來到客棧門口。

他老遠就聽到老叫化那嘶啞的喉嚨在喊叫著,於是他皺了皺眉來到門外。

果然老叫化站在門階上指手劃腳的叱罵著人,在他面前著一行七八個人,此時也都怒目瞪視著,好似真的激怒了,立即就會動手。

李劍銘見到那些人的裝束甚是詭異,此刻雖是嚴冬,但是每個人身上只穿了件似綢非綢,似絹非絹的薄衫,每人的臂上套著兩個銅環,頭上披髮未束,卻又砸了一個金砸,打扮得奇形異狀,詭絕異常。

他最注意的是那幾個人的背後插著的長劍,以及每個人眼中銳利的眼神,他忖道:“這些人背上的長劍,怎地如此寬闊?看他們的眼神都像是有過十幾年的修練,內力渾厚,手足粗大,個個都是內外兼修的高手,尤其那當中的一個老人,放眼江湖,能有幾個人功力臻此?

看來老叫化哥哥不會是敵手了……”

他目光掃視了一下,忖道:“這些人完全不是中原打扮,看來好像邊陲之人,啊!是不是天娛宮裡來的……”

他這念頭還沒有想完,那一行人中的為首一位,此時冷冷的笑了笑,說道:“我道是中原為禮義之邦,豈知一路看來,竟都是碌碌之輩,全無仁義,尤其是尊駕,更使我寒心,嘿!

這就是中原人的禮節?我看連我們的豬狗都不如……”他的話說來彆扭,而且甚是刺耳,連說帶比,才把這話說完。

李劍銘一聽就知道這些人果非中原人士,乃蠻荒異域之人,他也不知道老叫化是怎麼跟他鬧起衝突的,故此便靠在門口,沒走過去。

這時老叫化一聽,暴跳如雷的吼道:“他奶奶的,我說這房中是有人住的,你們這些蠻子卻不聽,硬要闖進來。他奶奶的好啊!你竟敢罵我們中原仁義之民為豬狗不如,呸!不要看你的牙齒這麼白,我老叫化火起來,可以打掉你的大牙、小牙、門牙、犬牙、真牙、假牙、大板牙、小板牙……”

那些人聽到老叫化如此高論,面面相靦地望了一下,那為首的帶著懷疑地問道:“什麼叫大牙?小牙?門牙?犬牙?真牙?假牙?大板牙?小板牙?”

那些人搖搖頭,聳了聳肩,表示聽不懂這個話。

老叫化仰天大笑,他笑得涕泗直流,聲竭氣盡,他張開自己的嘴唇,指著道:“這是大板牙!這是那年啃豬腳所裝的假牙,這是……”

那些人此刻好似看出他的嘲笑之意,此時勃然大怒,但聽“嚓嚓”長劍出鞘之聲,數道藍芒閃起。

那當頭一個,回頭喝叱了一聲,對老叫化道:“我看你也是練武的人,我海南黎山獨孤客門下大弟子還魂劍要來領教你的武功。”

李劍銘一聽,恍然忖道:“哦!他們是海南劍派的”他腳下一移,已經來到老叫化面前。

老叫化正在一楞,突覺面前風聲微颯,一道人影已經到了自己面前,他一見是李劍銘,頓時眥牙一笑,吼道:“你們這些海南來的蠻子,替我滾回去,不然我打斷你們的狗腿……”

李劍銘見老叫化的模樣,生像是喝醉了酒,又像是借酒裝瘋!他擺了擺手道:“老叫化哥哥!你休息休息吧!這事讓我來管。”他掉頭說道:“在下這個老哥哥是喝醉了酒,未能以禮待人,尚請……”

他這句話未說完,那些人中的一個咆哮道:“他媽媽的,你這個混八蛋,罵了人還要說什麼,你老子也打掉你的大牙、小牙、門牙、犬牙……”

他似是很得意自己在途中所習得的罵人的話,此刻又學得幾句,故而沾沾自喜,眼睛轉了兩下繼續道:“還有大板牙、小板牙……”

他這牙字還沒說完,即見眼前一花,瞼上已經著了一下重的,直把他打得昏頭腦暈,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半晌還沒回過神來。

那當頭自稱還魂劍的老者,眼見面前這位俊美的年青人,此時突地眼中鋒芒畢露,發出懾人的神光。

他心裡大為驚駭,想不到這毫不起眼的年青人,會是個內力已至還璞歸真,精元內斂的上乘高手,他一聽李劍銘輕叱一聽,便心知不妙。

果然他眼前一花,那俊美少年竟躍了過來,他低哼一聲,斜跨一步,以海南“神鷹拿”

的擒拿手法,飛快地往前抓去。

豈知李劍銘身形如電,剛在他五指伸出的當時,已經躍過他身前,打了那人一個耳光。

還魂劍五指抓空之際,心裡一凜,他跨步斜移,變抓為折,反手揮出一掌,右手握拳護胸。但腳下卻提起一腿……

李劍銘生平最是惱怒別人辱友自己父母,所以他一聽到這來自海南的蠻人,竟出口罵上自己父母,他一怒之下,飛身躍出,其快無比的打了那人一個耳光。

他身形如電,腳尖方一落地,即倒身躍回,勢逾脫弦之矢

豈知他背上風聲一響,一道渾厚硬重的掌力,已經撞了上來。

他哼了一聲,身形欲然墜下,腳尖方一點地,即側身豎掌,平拍而出。

兩股掌力一撞,他的身子幌動了一下,便將身子穩住,而那還魂劍雖在從容出招,卻因對方掌力如山,堅硬有若萬載堅巖,是故手上一麻,身子禁不住往前衝出兩步。

他上身才一向前俯出之際,那提起的右腿已經詭絕無比的往後蹬出。

李劍銘剛在忖想對方掌勁怎地如此怪異,竟然忽軟忽硬,一交一替之際,已消去自己不少真力,陡地一溜銳利的風聲,已往自己胸前襲來。

他星目一掃,已見到那倒蹬而來的一隻腿,頓時他心裡一驚,忖道:“海南武功怎地如此詭奇絕倫”

他忖想之際,吸胸縮腹,左手已探掌往下一撈,奇快無比的抓住了那隻踢來的腿。

他嘿地一聲,左手一揚,硬生生地將還魂劍舉起,拋在空中。

他左手剛一上拋之際,“刷刷”兩聲,藍虹倏轉,劍芒如水,遍灑而來。

李劍銘身子一轉,腳下演起“天星步法”,雙臂並直,駢掌如劍,斜斜劈出。

他雙臂掄出,生像兩枝長劍,臂風削出,竟然發出“虎虎”之聲,僅僅揚出一招,便已將那劈來的三枝劍封住。

他側身一讓,奇幻詭異的曲肘一撞,已將身後衝來的一人手肘“曲池穴”撞中,叱叱兩聲裡,翻掌一切,已奪下兩枝長劍,順勢之下,已將那兩人穴道點住。

這些都是剎那之事,他威勢豪壯,所至披靡,數招即已有三人躺下。

他這時跨步斜讓,避開側面劈來的一劍,正待出手擒敵之際,頭上猛地一聲怒吼,劍寒如水,刀風銳利無比的削了下來。

他身形一頓,左手奪來的長劍反撩而上,右手長劍看也不看的施出一招。“星幕密密”。

但聽“噗噗”數聲,那擊來的幾枝長劍,統統撞在他的劍幕之上,那從空中躍下的還魂劍,此刻劍上力道一震,整個身子倒彈而起,又升在空中。

李劍銘仰首望見那剛在墜下的還魂劍,他冷笑一聲,身子便欽然飄開落在老叫化身旁。

老叫化此時狂笑一聲,撫掌大樂,他嚷道:“你們這些蠻子,非要人教訓一頓也不行……”

此時還魂劍已經落在地上,他滿臉驚容的問道:“你是落星天魔的弟子?”

李劍銘拿起手中雙劍一看,說道:“這兩枝劍又是淬毒的……”他雙手一個交擊,但聽“嗤”地一聲,兩枝長劍已經齊把柄之處斷下。

還魂劍驚得目瞪口呆,他自己知道這兩枝劍是師尊採集五指山的鐵砂,精煉而成的利器,根本不易截斷,而面前這個年青英俊的書生竟輕易的截斷此劍。

他見到自己帶來的弟子,已有四人倒地,心中更是驚詫,想不到中原會有這麼年青的絕頂高手,剎時一個念頭泛過他的腦際……

“莫非他正是落星追魂?”

他面色一變,隨即想到師門“孤獨劍法”來了,他心裡稍定,說道:“你就是落星追魂?”

李劍銘點了點頭道:“正是!閣下既是海南劍派之人,也該明禮,怎地惹到我頭上來?”

“敝派祖師與落星天魔曾較劍於衡山,敝祖師在第三十八劍上,因一著之差而敗於令師手下”

李劍銘至此方始恍然為何上次黎山雙雄會因聽到自己是落星追魂,而要逼問落星秘笈之下落,並且對方劍法似有尅制自己落星劍訣之處。

還魂劍繼續道:“是以凡我海南弟子皆有向閣下領教劍訣之……”

李劍銘一見附近已慢慢有人圍了上來,他說道:“你既是如此說,那麼我們約個時間吧!

不過近兩天我是沒空的……”

還魂劍手指一動,猶疑了一下,仍然沒有將長劍插入鞘內,他說道:“在下先領教閣下三十招‘落星劍式’。”

李劍銘回頭看見老叫化此刻竟然靠在牆角呼呼睡去,他說道:“好吧!你先走到城門口等我,我馬上就來。”

他回過頭來,走到老叫化面前,正待俯身抱起飄渺酒丐。

突地

兩縷急銳的嘯聲自身後傳來,一連“噗噗”兩聲,兩枚暗器擊中他的背心“命門穴”上,立時響起一片歡呼之聲。

李劍銘怒火頓時熾起,他哼了一聲,緩緩長身而起,回過頭來。

他反臂一兜,伸出左手接住那自背上滑落的兩枚暗器一看,但見是一種似鐵非鐵,似木非木的扁形暗器,暗器的兩邊刻有幾個小孔,是以發出時能有急嘯之聲。

他哼了聲說道:“我一生最恨暗中傷人的鼠輩,爾等堂堂海南劍派,竟然會有此舉,嘿嘿!暗器浸以毒藥,打人趁以不防,你們也不要怪我開殺戒了……”

他星目放光,煞聚眉梢,左手一揚,但聽急嘯聲裡,兩道烏黑的光芒,飛射而出,去勢有若電掣。

還魂劍原先不料手下弟子會暗中發出暗器,待到發覺已經太遲,他駭然的望著李劍銘身中暗器,卻仍夷然無蕩。

待至李劍銘話聲一落,已不容他再解釋,兩枚師門“舟形鑽”又射了過來。

他喝了一聲,飛身躍起,一道藍芒繞身而起,擋向那激射而來的“舟形鑽”。

兩枚“舟形鑽”成直線射出,二前一後,快逾流星,他舞起手中劍,正好在空中將這兩枚暗器格住。

兩聲刺耳的金屬磨擦聲響起,他手中劍顫動了一下,虎口一麻,險些握不住劍,他心裡驚道:“他的內力好強”

這個念頭才在他腦中盤亙一下,一道人影已經閃過他的身旁,但聽兩聽悶哼,人體仆地之聲立時傳來。

他以左足為軸,飛快地轉身過來,一揚劍,便是一招“福禍無門”,藍光騰飛裡,自偏鋒刺出一劍,奔向李劍銘脅下“章門穴”。

李劍銘把那兩個投射暗器的海南弟子點住穴道,眨眼之間手足齊飛,已將那幾個驚慌失措的海南弟子抖倒地上。

他曲肘一撞,右手五指箕張,逕自抓向還魂劍右手的脈門之處。

他這一招乃是中原神君所授他的怪招,有點類似“大擒拿手法”,但卻是連環出招的,虛實循環應用,奇幻無比。

還魂劍長劍一出,劍刃平翻,一溜劍光已經點中對方“章門穴”上,他心中地喜,手上力量一加,拚命往前一送。

豈知他力道剛一發出,便覺劍尖受阻,反彈回來,劍身受力,頓時曲成一道弧形。

他忙不迭地身子一轉,欲要收回長劍,那知對方五指箕張,已往他手上扣上。

他再也不能想及為何對方不畏兵刃了,此時腦中盡是怎樣避開對方這快捷的一招。

他嘿地一聲,沉身坐馬,左手握拳直搗,右臂怪絕的一旋,頓時長劍斜斜一滑之下,便又跳將起來,點向對方面門之上,他這招正是“孤獨劍法”中的第三招“斷虹裂處”。

李劍銘一仰頭,撞出的左時剎時頓住,往後一揮之下,卻又兜一半弧往前抓去,虛幻莫測地劃了無數的掌影,他那伸出的右手卻又收將回來,護住前胸。

還魂劍施出一招“斷虹裂處”後,劍雙立即探了個空,但見對方轉動兩步後,便又立出奇招,攻了進來。

他一吸氣,運劍轉化,“孤獨劍法”連環使出,剎時劍氣瀰漫,藍光閃爍間,他已一連攻出十六劍。

他雖是劍劍兇狠,招招都欲置李劍銘於死地,但是李劍銘依仗“天星步法”的神妙,有若柳絮似的飄在劍光隙縫之中。

他仍是使出“中原神君”教他的那手擒拿手法,不時逼得還魂劍回劍自保。

他眼看著還魂劍已在他手下走過十六招了,心裡暗忖道:“我若叫你走過廿招,那我還算什麼落星追魂!”

一念既定,他大喝一聲,腳下連轉五步,換了三個方位,豎掌一劈,右手伸進對方劍幕之中;探指點向對方“肘膠”、“曲池”、二二里”三穴。

還魂劍此時頭上汗水直流,心裡驚悸欲死,他那從海南出發時,所帶來的豪邁之氣,此時俱已消失殆盡。

髮絲貼在額上,被汗水粘得緊緊的,他急促地喘了兩口氣,挽劍斜挑,欲然劃出一劍,密密的劍網布滿身前,那“嗤嗤”的劍氣聲,竟又響了起來,敢情這時他已失去了李劍銘的身蹤,是故才使出這招絕招。

他手腕剛一撩出,便覺一股其重無比的力道撞在劍幕之上,立時手腕一沉,劍幕一鬆,逼得他退後了半步,方將身形穩住。

李劍銘趁此勢子,已經點住還魂劍“曲池穴”上,但聽“嗆啷”一聲,長劍墜地。

他一個拿手,其勢如電的扣住了還魂劍“肩井穴”上,他說道:“你狂妄無知,縱恿容門下,該當重加懲戒,現在看在今天是除夕,饒了你,還不滾回海南異域去!”

他話聲一了,左手掌心出力,已將還魂劍推出半丈之外。

還魂劍羞紅著臉,呆呆的看著李劍銘,好一會,他嘆了口氣,黯然的俯身拾起長劍,解開倒在地上的門下弟子穴道,然後回頭說道:“不管什麼時候,我海南劍派自有來中原找閣下和機會,閣下小心點吧!”

李劍銘朗笑一聲道:“不管什麼時候,只要你們來,我都可隨時奉陪”

他說到這裡,突地耳邊響起一個聲音:“哼!自大的傢伙!”

他面色一變,側首往四周看了看,卻又見不到什麼人,只有幾個老百姓站在遠處指手劃腳而已。

他惑然的搖了搖頭,心裡忖道:“是誰這樣說我?難道這是‘傳音入密’的最上乘功夫?”

還魂劍不曉得他想什麼,見他這樣,於是拱了拱手,便偕同門下弟子頹然而去。

※※※

天空裡一片黑暗,地上卻一片雪白。

不知道什麼時候又下起雪來,飄下的雪花,像是棉絮,又似飛花,片片,朵朵,輕巧的隨風而降………

雪花悠盪地落在屋頂上,瓦簷上,雪地上,轉眼之間,又融和在整體中,看去仍是一片白、白、白、無盡的白………

李劍銘站在雪地上,怔怔的望著那消失在暮色中的幾條人影,他的心裡似乎有點感觸,但卻又捉摸不住什麼,是以將視線逗留在那茫茫的夜空,久久………

他悠悠的嘆了口氣,拂了拂頭上氈帽的雪花,輕輕抖了抖身上的雪片,轉身欲待走回客棧。

“咦!他到那裡去了呢?”

李劍銘一轉身,見牆角已經失去老叫化郎身形了,他驚忖一下,然後將目光往四外一溜,卻見不到任何形跡可疑的人。

他也不多想,緩步走進客棧內,他才一踏進門,便見到滿屋都睡滿了店夥計,他哼了一聲,反手將大門閂上,也不多看一眼,飛身激射而進。

他的身形快速有若電掣,僅在欄杆上邊腳尖點了兩下,便又換氣飛騰,直往裡間而去。

他身形轉了兩轉,便已落在門前,他一推門,竟然是裡面拴著,他心裡一震,舉手拍門道:“雪紅,你在裡面嗎?”

裡面簌動了一下,劉雪紅說道:“你,你等下再進來。我……”

他劍眉一聳,迫間道:“你怎麼啦?”

劉雪紅顫聲道:“我沒什麼,你不要進來!”

李劍銘聽出了劉雪紅話中的焦急情緒,他劍眉軒起,神光射出,但他卻靜靜地道:“好!

我到前面去。”

他話聲一落,便施出“流星飛逝”的絕頂輕功,有如一陣風似的轉眼便來到窗外。

他伸手到懷裡,掏出“蜻蜒迴旋鏢”來,臉上頓時又泛過了一絲殘忍的顏色。

他大喝一聲,整個身子急如脫弦之矢,衝進房裡。

他目光銳利之至,剛在窗口被震開之際,已經瞥見房內果然有著一個男人,他身形躍進之際,一揚手,那枚“蜻蜒迴旋鏢”挾著異嘯電射而去。

屋內那人正好挾著劉雪紅,欲待飛身離去之際,猛地一聲大喝,震撼著他的心絃,他一楞之際,“蜻蜒迴旋鏢”已挾著異嘯,射了過來。

他一時措身不及,橫掌一拍,擋向那射來的暗器。

豈知蜻蜒迴旋鏢貫入李劍銘無儔的內力,此時一碰到他的手掌,立時削了進來。

但聽“喀折”一聲,他整個右臂被削斷,慘叫聲裡,“蜻蜒迴旋鏢”轉了個小弧,電射而進他的背心。

“嗤嗤”聲中,“蜻蜒迴旋鏢”切斷他的肋骨,深深削進他的體內。

鮮血有若潮湧,他張開了無神的眼光,看了一下飛騰而進的李劍銘一眼,蠕動一下嘴唇,還沒能說出話來,便倒地死去。

劉雪紅見到這慘極的死狀,她瞪大了眼,怔怔的站立著,盯住那具屍體望著。

李劍銘溫柔地說道:“雪紅,你還好吧!”

她一聽到他的聲音,方始回過神來,喜極的叫了聲,飛身投進他張開的懷裡,她輕聲喊道:“銘哥!銘哥……”

李劍銘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背,道:“別怕!有我……”他溫柔的拂了拂她的黑髮,嗅著發上沁出的郁馥香味。

她閉上眼睛,享受著這溫情的慰貼,這時,她只是一個受人憐愛的小姑娘,而不是一個會武的俠女。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變得如此的軟弱似的,完全要依賴著他,在他的懷抱裡,她才感到安全,感到寧靜,若是一不見他,便心裡惶然,生恐著那驟來的打擊。

她喃喃道:“銘哥,不要離開我。”

李劍銘憐愛的撫摸著她的肩頭,低頭湊到她的耳邊道:“我沒離開你,喏!現在我不是在這裡?”

她扭動了一下身子,哼了聲道:“我要你永遠……”

李劍銘笑了笑,輕聲遺:“好了,你不要孩子氣了,客棧裡的夥計都被人點中穴道呢!”

他緩緩的推開懷裡的劉雪紅。

劉雪紅好像心裡不高興似的,撅起個小嘴,她哼了聲,別過臉去。

李劍銘指著地上的屍首道:“這個人是從那裡來的?”

劉雪紅看著地上的屍首,此時血液都凝結起來了,室內地毯上也沾滿了血跡,屍體模糊得很,只能見到一片血汙?

她搖搖頭紅著臉道:“我閉上眼睛的時候,他就進來,所以我在不及提防下,被他扣住穴道……”她頓了頓道:“你那什麼暗器,聲音好嚇人喲,怎麼一個就可以殺死人?”

李劍銘道:“這是叫做‘蜻蜒迴旋鏢’,能夠飛旋殺人,置人於死地,而且用過之後,只要把彈簧……”

他說到這裡,話聲突地一停,目中神光暴射,回眸向著窗外喝道:“那個鼠輩�在窗外!”

他話聲一落,哼了一聲,左手摟起劉雪紅,猛一長身,穿出窗外,一個轉折便已踏上屋簷。

他腳跟剛一站穩,一逢暗器挾著呼嘯之聲,往他身上罩來。

他叱了聲,大袖一揮,狂飈飛旋,那些射來的晤器,悉數反射而出,他的身子順著大袖飛揚之勢,激射而起,有如一隻大鷗盤亙空中。

他星目閃處,已經瞥見三道人影分散開來,朝四外奔去。

他冷哼一聲,在空中一個轉折,有若疾矢劃空而過,直往那當中一人撲去。

那人方始奔出三丈,猛地頭上風聲大熾,他一側首,已見到落星追魂挾著一個人飛撲而下。

他心裡大駭,朝後一揮手,兩溜烏光激射而上,自己卻拚命的向前跑去。

他的身子還沒移前兩尺,已聽到落星追魂大叱一聲道:“鼠輩那裡走!”

喝聲裡,李劍銘左足已經輕輕的蹴上這人背上“鳳眼穴”,他將劉雪紅放下,匆道:

“你看著他,我馬上來!”

他右足踏在那暈去的人背上,一提氣飛身躍起,長嘯聲裡有如流星似的劃空而去。

劉雪紅腳才一落地,已經失去李劍銘蹤影了,她驚忖道:“他這輕功不知道是怎麼學的,一個縱跳竟能遠遠七丈之外,真個嚇人。”

她右足一踢,已經將那人身子翻轉過來,她見到這人年約三十多歲,黑臉濃眉,盡是虯鬚。

她的視線下溜,驚呼道:“啊!他是唐門弟子!”

敢情這人脅下掛著一個大大的鏢囊,囊上繡著一個大大的“唐”字,而劉雪紅為峨嵋弟子,自然知道唐門中人的裝束了。

她忖道:“唐門毒藥暗器名聞天下,他們又怎會惹上‘落星追魂’呢?”

她想了一下,猛地背後衣袂風聲響起,一道人影飛撲而來,她心裡一驚,腳下斜跨半步,反轉身子,交互劈出兩掌,攻向來人。

她雙掌才一劈出,一道綠影閃起,已完全封死她的去路,她身子一挫,雙肘收回護胸,腳下退出兩步之外。

一聲嘶啞的笑聲裡,竹影頓時斂去,現出老叫化來,他笑道:“姑奶奶,是我老叫化,別打!別打!”

劉雪紅一見是鐵渺酒丐,她羞赧著瞼道:“哦!原來是老前輩,我當是誰呢!”

老叫化搖了搖手說道:“多禮!多禮!就是我老叫化,姑奶奶你好一手蛾嵋‘孥雲掌’,靜幻老和尚是你的誰?”

劉雪紅道:“那是敝師叔……”

老叫化呵呵笑道:“想不到這老禿顱,也有你這麼個乖侄女,哈哈!這樣一來,我可不能置身度外了。”他看了看地上的那人,問道:“他呢?”

劉雪紅道:“他去抓賊人了。”

老叫化道:“果然這個消息沒有錯誤,他們真的幹起來了。”

劉雪紅訝道:“什麼他們幹起來了?”

老叫化正待說話,驀聽一聲長笑傳來,他一聽說道:“這是那老牛鼻子的聲音,說不定他們會碰上……”

他正說到這裡,風聲起處,李劍銘飛躍而來,他看見老叫化站在劉雪紅身旁,問道:

“幫主,你剛才到那裡去了?”

老叫化見李劍銘脅下挾著一個人,他說道:“我們回客棧裡再說吧!”他挾起地上躺著的唐門弟子,領先朝客棧奔去。

李劍銘問了聲道:“剛才沒什麼可疑的人來吧!”

劉雪紅搖搖頭,伸出手去挽著李劍銘臂彎,飛身隨老叫化奔回客棧。

他們才一進入屋裡,老叫化瞼上變色地從前面客房走來。

他憤憤地說道:“他們已經開始採取行動了,竟然把客棧裡的人,全數殺死”

李劍銘驚道:“什麼?客棧裡的人,全數被殺死?”

他扔下脅下挾著的人,飛身朝前面奔去。

一來到屋裡,他便聞到一股很濃的血腥氣,他放眼著去,只見地上倒了十幾具屍體,每人都是胸前一個大洞,血液還在汨汨的流出……

他視線停留在樑上,僅僅一會,他的臉色變得殘酷了,他狠狠地念道:“天娛

令!”

敢情樑上正是釘著一塊染滿了血跡的天娛令,一滴滴的鮮血,自令牌上的娛蚣尾巴漏下,模樣甚是恐怖。

他恨恨地哼了聲,右手大袖一拂,一股柔和的氣勁,洶湧而出,嘭地一響,已將那塊“天娛令”擊得粉碎。

他一個旋身又縱回後院房裡,劉雪紅問道:“怎麼啦?”

他回答著道:“全被天娛宮裡的人殺了。”他側首對老叫化道:“這些人裡怎麼會有唐門弟子?還有飛鳳堡裡來的,他們怎會跟天娛宮裡的人一道?”

老叫化道:“我正要告訴你呢!據本幫弟子自黃昏遞來的消息,說那河套煞君已將於明晨趕到那江南行官裡,而所有黑道人物,凡是接到‘天娛令’的,也都趕到杭州來了,他們聯合起來就是為了對付你的。”

李劍銘一揚眉道:“他們怎能殺掉那些毫無抵抗能力的人呢?哼!這下看來我又要大開殺戒了。”他頓了頓道:“幫主,剛才你到那裡去了?”

老叫化道:“我是看到一個老道士,因為面熱得很,所以才趕著跟隨而去……”

李劍銘問道:“老道士?是不是兩撇八字鬍,帶著一付老花眼,頂著一個破道冠,手拿一根長長的布幡的老道士?”

老叫化點頭道:“正是這老道土,你跟他朝過像了?”

李劍銘道:“我們換了兩掌,不分勝負,他非常滑溜的跑了,我正要追趕,竟又看見另一撥人,朝靈隱寺而去,說是要找黃沙一雕商量。”

“我從他們言語中聽到四川唐門之長,以及飛鳳堡堡主單手擘天的歐陽平都奉命來到杭州,聽以我才急急忙忙趕回來……”

他看了眼劉雪紅道:“我是擔心雪紅遇見這些人,恐怕抵擋不住,有了危險,那我就該死了。”

他話中關切之情溢於言表,劉雪紅聽得心裡暗暗感動,含情脈脈的將關注的視線,停在他臉上。

老叫化點點頭,嚴肅地道:“現在你的處境很是危險,看來今晚除夕也不得安寧了,我們等到二更時,再動身到河套煞君的行宮去,把那個女娃兒救出來,攻個出其不備……”他頓了頓道:“剛才你見到的那個老道,是目前武當派裡碩果獨存的一位長老了,他失蹤了將近四十年,不知怎的現在又出現了,看來江湖真個大亂了……”

他說到這裡,好似想到什麼似的,臉上肌肉竟然抽搐了一下,他追問道:“你剛才說靈隱寺裡住了個黃沙一雕?”

李劍銘道:“那些人的輕功很是怪絕,跟中原的‘八步趕蟬’‘草上飛’相似,但卻速度更快,彷彿又是來自邊陲或海島……”

老叫化喃喃道:“黃沙一雕,黃沙一雕,莫非是棗海黃沙島的?”他一拍大腿道:“一定是東海黃沙島的,想不到二百年末見行蹤的黃沙一脈,竟然猶未繼絕,眼見江湖真個愈來愈紛亂了,唉!恩怨仇讎,何時能了?”

李劍銘見到老叫化嘆氣,他樂觀地笑道:“有什麼好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該他要死,我落星追魂稍一慈悲,竟然也會有人騎到我頭上來了,看來殺戒又得重開,不能過於心慈。”

劉雪紅輕聲道:“你要殺人,可不要殺我們峨嵋派的,我這樣出來,就已經……”

李劍銘摸著她的肩膀道:“你放心好了,我不會亂殺人的!”

老叫化見到他們親蜜的樣子,皺了皺眉,反身走出門外道:“現在我要去睡覺,你們恩愛一陣吧!二更叫我。”

他話聲一落,已走到很遠去了,李劍銘笑了笑道:“他就是永遠這樣樂觀,好開玩笑,說起話來有時都氣得死人。”

劉雪紅笑了笑道:“我倒認為他人挺好的,又那麼風趣,說起話來更是有道理。”

李劍銘一揚眉問道:“有道理?”他看到她眼中的蜜慧柔情,恍然道:“嗯!有道理。”

他拉著劉雪紅,走到椅子上去,兩個人依偎在一起,於是細言絮語又輕輕的響起……

冷寂的冬夜,飄落的雪花已經停了,杭州城裡的白雪堆得很高,把日間凌亂的足跡都填得平平的,但見一片平……

兩行足跡自遠處迤邐而去,濛濛的燈籠光,緩緩的前移著,剎時,響起兩聲竹梆敲擊的聲音。

二更了。

這兩行足跡消失在牆角,燈籠光也消失了。

寒風呼呼刮過,在風中,三條人影飛越而起,往城外奔去……

李劍銘輕輕對劉雪紅道:“我給你穿的那副軟銅甲,任何刀劍都刺不進去,而且上面刺孔裡還有毒,你不用怕,跟著我一起進宮去。”

劉雪紅點點頭,默然的往前奔馳著。

他們腳程很快,只在雪地上留下一些影子,連一絲痕跡都沒有,也許他們是不願在這美麗的雪地上留下坯的印子吧!

風,還在凜列的吹若,夜空中卻有著幾顆閃爍的星星。那些雲片此時不知到那裡去了,所以連那一條彎彎的眉月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們在野外飛馳著,除了衣袂發出的蠟蠟聲響外,其餘倒很寧靜,因為他們已遠離了杭州,遠離了杭州的吵雜。

驀地

遠處一聲憤怒的喝叱之聲傳來,接著兩聲摻厲的噑叫,打破這謐靜的冬夜。

李劍銘看了看身旁的兩人,匆匆道:“我去去就來!”他一提氣,振臂飛起,直往聲音響處落去。

他的輕功施展開來,有若流星劃過夜空,兩個起落便已奔出十幾丈之外。

雪地上兩個黑忽忽的影子在顫動著,一片紅色的血液,很快地滲了開去。

李劍銘落在這兩個黑影旁,他見到地上躺著兩個人,每人背上插了一把短劍,活活的被釘在雪地上,四肢還在顫抖著。

他一皺眉,四處打量了一下,便往右側飛躍而去。

他剛剛奔出十幾丈遠,便聽到前面不遠處,響起一聲怪叫道:“你們這些小子都是何人?

我乃河套玉面煞魔是也!”

這聲音一落,另一個清越的聲音響起道:“呵呵!我乃東海黃沙一雕是也!”

這聲音一落,另一個冷冷的哼聲傳來道:“我乃天山冷鋒一劍是也!”

這聲音一落,另一個傲然的聲音傳來道:“我乃武當奪命劍客是也!”

李劍銘一聽這聲音,他驚喜地忖道:“這不是公孫飛鴻的聲音嗎?他又何時叫做奪命劍客了,不過他的內力較之前三人差一點……”

他仰天一聲長嘯,飛身躍起,大喝道:“我乃中原落星追魂是也!”喝聲裡他橫空御風而過,聲音傳出老遠老遠……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2 21:21:06


第十九章  四英一魔

下弦月冷清的掛在蒼穹上,顯得有些一寂寞。

遠遠的天邊,幾顆星星在孤獨的眨著睡眼,也許在除夕裡,人們只顧著守歲,再也沒人出來讚賞星星一番,所以這些小精靈覺得無聊而昏昏欲睡了。

李劍銘騰身飛起,橫空御風而過,兩個起落便已躍出十多丈開外。

他身在空中,便已見淡淡的月光下,有著四條人影在東南西北四個方位站好,每人面面相對著。

此時他們齊都聞聲往這邊看來,每人瞼上都帶著一種不同的情緒。

從那些閃亮有若星星的目光裡,他可以看到其中有詫異,有驚奇,也有欣喜。

他曳著袍角自空中飄墜而下,正好落在那四人的中間。

他身子剛一站穩,便聽一聲冷哼,自北邊擊來一道轟轟的剛猛掌勁,朝他身上撞來。

他輕哼一聲,右袖往外一拂,平和柔軟的一道氣勁,已經佈滿整個右側空間,往外兜去。

兩道掌勁一觸之下,僅僅一聲輕響,便已粘在一起,沒有動靜。

李劍銘掌力剛與對方接觸之際,便覺對方的掌勁是剛猛一路的,豈知對方一縮一伸之際,竟然又透出股軟柔的力道來,剛柔並濟的擋了過來。

他心中微驚,側目一視,但見是個身穿黃色衣袍的年青人,那身衣袍也不知是什麼料子做的,在月光下竟也閃出爍爍的光輝來。

他正在忖想那人該是屬於那一派的,突地身後悄無聲息的襲來一溜風聲,接著聽到公孫飛鴻在喝道:“銘哥!小心背後。”

他怒氣一起,右手手掌往下壓低兩寸,洶湧而出的無匹掌勁,頓時將對方擊出數丈之外。

他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已將斷劍拔出,揮動之間,白光繚繞,“嗆嗆”兩聲,已將那自後襲來的兵刃削斷。

他自劍芒隙縫裡看去,見到偷襲自己的是一個玉面朱唇,頭東金冠,身著金邊繡帶的俊俏青年。

此時正滿面驚詫的揮舞著一枝被削得僅剩尺餘的寶劍,以判官筆的招式,護住身子。

李劍銘冷笑一聲,劍光掣動,銀蛇亂舞,嗆嗆兩聲,又將對方寶劍削斷兩截,只剩下七寸長了。

那人未料李劍銘拔劍如此快速,而且又是削鐵如泥的寶刃,故而手中兵刃被削,頓時一窒,而致被李劍銘搶得先機,逼得自己退出數步之外。

這時他手中僅餘七寸鋒刃,急促間,他喝了一聲,以匕首的刀法,使出一路詭絕奇異的輕巧招式來。

他上挑,下擋,斜削,橫劈,直刺,刀風霍霍間,一連使出十二招,方始將李劍銘劍勢遏住

李劍銘嘿嘿冷笑一聲道:“沒這麼容易吧!”

話聲裡,他劍勢—斂,斜滑兩步,手肘一退間,嗆地一聲,又將對方七寸鋒芒削斷,僅餘下一枝把柄。

那人面色登時大變,他大喝一聲,用力將手中的劍柄擲出,身子卻倏然滑後五尺之外,伸手在腰間,欲待拔出自己的兵器

李劍銘見到對方將劍柄擲來,他哈哈一笑,嗤嗤聲裡,已將那個劍柄削成九截,他這一式正是落星劍式裡的第三式“雲星閃鑠”。

他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一連揮出九劍之多,只見劍芒暴漲,幌動之間,截截斷柄落在地上。

他耳邊響起兩聲喝好,眼見那人伸手到腰,欲拔出兵刃,他喝道:“留下點記號吧!”

他疾射而去,有如白虹貫日,一溜劍光朝那人胸前射去。

他的去勢如電,那人尚不及將兵刃拔出,便已見劍光及體,只得身子一側,雙掌劈出一道寒煞掌風往李劍銘面門撲去。

“嗤”地一響,李劍銘劍尖斷醜已經觸到對方右脅,豈知僅只削入半寸,便不能刺入,他心裡驚忖道:“這人又是身穿堅甲,他是河套天娛宮來的。”

他劍勢受阻,便覺寒煞之氣撲面而來。

沒有任何考慮,他一個身子便已如一片葉子似的飄了起來,往後移出丈外。

劍風一斂,劍已入鞘,公孫飛鴻喊道:“銘哥!你好吧!”

李劍銘點一點頭笑道:“我沒什麼!喂!你怎麼到了這裡?”

公孫飛鴻道:“我跟師祖一起來的,姐姐已被師祖救去了……”

李劍銘一楞,驚喜道:“什麼!慧琴已被你師租救去?哦!你師祖是一個有著一字胡,手拿了一幅算命的白布幡,還戴著一付老花眼鏡的……”

公孫飛鴻點頭道:“正是,他是我師祖,姐姐現在已被救去,她……”

他正說到這裡,一個冷冷的聲音道:“閣下若有家常話,等以後再說吧!這不是敍家常的地方。”

李劍銘一見這人正是剛才出掌攻襲自己的黃袍漢子,他說道:“你嚕囌什麼?吃了一掌還不夠嗎?”

那人瞼上紅了紅道:“哼!一掌算得了什麼”

李劍銘朗笑一聲道:“那你再吃一掌看看”

他斜身跨步,滑出五尺之外,輕飄飄的拍出一掌朝那人臉上拍去,運至半途,他掌勢一頓,幌動之下,那後發的左掌已先至,拍到那人小腹。

那人沒想到李劍銘會說到就打,眼前一花,無數的掌影,繽紛錯綜的往自己面門拍來。

他曲肘沉肩,左掌一揮而出,右掌卻拐一半圓朝李劍銘背後拍去。

他掌勢一出,即覺小腹風聲響起,心中微微一驚,左掌不動,直拍而去,右掌卻詭異無比的彎轉過來,往下拍去。

啪啪兩下,四掌相拍,李劍銘紋風不動,但那人卻身子搖幌了一下,退後了兩步,顯然雙方功力,還相差了一段距離。

那人身子一頓,卻突地聽見一個沙啞的嗓子響起道:“哇呀呀!這是‘無骨掌’,你是東海黃沙一脈的?”

這人斜眼一視,見到一個鶉衣百結的老叫化,以及一個美麗清香的姑娘飛身而來。

他雙眉一揚道:“來者是丐幫弟子?在下正是黃沙一脈第三十二代弟子黃沙一鷗。”

老叫化一拱手道:“呵呵,我乃丐幫幫主飄渺酒丐,想不到黃沙一脈絕跡江湖百年之久,竟出了個閣下如此好手,但不知為何來到中原?”

黃沙一鷗道:“在下奉師命到中原找貴幫有事,不料屬下卻遭玉面煞魔殺死,故而……”

李劍銘俊眉一軒,他回身對玉面煞魔道:“你們天娛宮妄殺無辜,竟敢欺負到我落星追魂頭上,敢情真的不要命了,河套煞君現在那裡?”

玉面煞魔此時已經將腰中盤著的兵器拿了出來,他左手摸了摸脅下適才被削之處,發現外層硬甲已被削開約五寸的長孔,幸好沒有把內面的裡甲削穿。

他心中驚駭之下,冷哼了聲道:“憑你落星追魂這個頭街,倒也不見得多了不起,還沒有資格問家父的行蹤……”

他說到這裡,老叫化呵呵一笑,插口道:“他落星追魂沒資格問,我老叫化該可以吧!喂!

你姓什麼?”

玉面煞魔望了老叫化一眼道:“我姓王,你問這個幹什麼?”

老叫化嘻地一笑,他正容問道:“我想要請教你一個問題,為什麼人家罵人,總是罵王八,不罵王七,也不罵王九,你姓王,這個原故你總知道?”

玉面煞魔沒想到老叫化會問這個怪問題,他一楞道:“這……這我不知道。”

老叫化板起個臉孔,肅然地問道:“你有沒有讀過百家姓?”

玉面煞魔點頭道:“這我倒知道。”

老叫化說道:“既然你曾讀過,你背給我聽聽!”

落星追魂皺了皺眉頭,他不知老叫化搗什麼鬼,竟然在這當兒問這個問題,把百家姓給提了出來,尤其那一付裝出來的模樣更使人忍俊不住。

玉面煞魔滿腹疑雲地道:“趙錢孫李,周吳鄭王……”

老叫化道:“好,你數一數,王字是第幾?”

玉面煞魔點頭道:“不錯,王八不錯,是王八!”

他這話一出,場中冷凍住的空氣頓時融化了,首先李劍銘忍不住捧腹大笑,接著每個人都領悟出其中奧妙來,齊都大笑起來。

老叫化涕泗直流地說道:“王八,不錯,你正是王八。”

玉面煞魔這才悟出自己被老叫叫化拐了個圈子罵了一頓,他狂吼一聲,手中“霸王鞭”

一擺,烏光閃閃,狂風颼颼,朝老叫化當頭砸去。

老叫化怪叫一聲道:“你自己要做王八,還能怪得了我?”

他竹杖一掣,綠影橫空而起,迎向那砸下的覇王鞭。

“噗”地一聲,他手腕一震,身子禁不住大力一撞,往後倒退了半步,方始站穩身子。

他怪叫道:“哇呀呀!你這王八尾也可真重……”

玉面煞魔滿瞼鐵青,他一帶鞭尾,猱身而上,又往老叫化撲去。

他手中的長鞭粗有鵝卵大,鞭頭還頂著一個白頭骷髏,揮舞之間威力長達丈外,風聲咻咻,烏光吞吐,已將老叫化圈在光圈之內。

老叫化仗若一套輕巧靈捷的杖法,閃、騰、轉、挪、奔躍那圈鞭影的隙縫裡,倒也很是從容。

李劍銘走到劉雪紅身旁,對公孫飛鴻招了招手。

他說道:“這是慧琴的弟弟公孫飛鴻,現在是所謂武當奪命劍客,你可要小心點哪!”

公孫飛鴻尷尬地道:“銘哥說笑話,我實在是一點都不行,妄自亂起綽號……”

李劍銘笑了笑道:“這是峨帽的羅剎仙子劉雪紅,她……”

他話還未說完,一直站在東邊沒有聲張的那個身穿銀灰色毛裘,頭帶氈帽的年青俠士飛躍而來,激動地問道:“什麼?劉雪紅?你是劉雪紅?”

李劍銘劍眉一軒道:“閣下何人?”

那年青俠土似是也感到自己失言,他恭然一揖道:“在下天山冷鋒一劍劉懷冰,因舍妹亦是劉雪紅……”

他話還沒說完,劉雪紅驚喜地叫道:“劉懷冰?你真是懷冰哥哥?”

劉懷冰激動地雙手握住她的雙臂,說道:“啊:你真是我的雪紅妹妹?”

劉雪紅珠淚拋出,她喜極而泣,喃喃道:“哥哥!啊!哥哥!”

在這冬日的夜裡,那些冷清的空氣,此時都被這股喜氣給變得溫暖了,彷佛這種氣氛也傳染給了別人,李劍銘禁不住熱淚盈眶,他呆呆的凝望著在喜悅地擁抱著的這對分別了十多年的兄妹。

他想到了從自己生下來以後,即一連串的遭受到許多的磨折,沒有兄弟,沒有姐妹,也沒有一個親人存在於世界上,他孤單地承受著一切命運所給予的安排,其中有好的,也有壞的,有值得欣慰的,也有值得辛酸的……

但是那些畢竟已經過去了,隨著歲月的過去,而被拋至身後,目前,就像這一年中最後一夜樣,過去了,就有另一個新的明天,新的歲月來到……

他茫然了,因為他所感觸列的,和劉雪紅她們兄妹所感受的是完全一樣。

人們,當極大的喜悅或哀傷來到的時候,往往是會感到不知怎樣才好,從茫然中,他們只能找出笑或哭來表現出他們的情緒,其他的一切都會在茫然中消失了,根本想都想不起來。

他怔怔地望著,直一個手掌落到他的肩上為止。

他回過頭來,一見公孫飛鴻拍他的肩膀,他默然的點了點頭,以詢問的眼光望去。

公孫飛鴻輕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銘哥,她是誰?”

李劍銘回答道:“他們兄妹離別了十幾年,直到現在才相逢,所以……哦!我問你,你姐姐還好吧?”他輕輕的擦乾了掛在而上的眼淚,關切的問著。

公孫飛鴻點點頭道:“我和師祖救她出來後被他們發覺了,所以追了過來,師祖引走幾個人,我在這兒碰到了他們……”

正當這時,老叫化大嚷道:“老弟,救命哪!這小子鞭上還裝有暗器呢!”

他聞聲看去,但見飄渺酒丐仗若一枝綠竹杖,堪堪敵住了玉面煞魔的覇王鞭,這時正是使到打狗杖法的第一招,所以他知道二十招內老叫化絕對沒有問題,於是他望了下尚在說著話語的劉雪紅,回過頭來問道:“你現在歇在那裡?”

公孫飛鴻道:“二郎廟。”

李劍銘道:“那個二郎廟?”

公孫飛鴻道:“在城北一個土崗上,離這兒大概二十里路。”

李劍銘點點頭道:“等這兒事了我們一起去吧!”

他頓了一下道:“哦!在宮裡還有一個老人家,你們有沒有……”

公孫飛鴻搖了搖頭道:“我沒有見到他……”

正當這時,老叫化嚷道:“老弟,你再不來,我老叫化可要歸位了。”

李劍銘一見此時玉面煞魔鞭法已經使開,有如一個魚網似的,將老叫化密密的困住,幾乎毫無反擊之力了。

他匆匆說了聲道:“你等一下,我教訓這傢伙後再來”

他這來字才一說完,便已見那黃沙一鵑飛身躍了上去,他喝了聲道:“等我來!”

淡影似風,話聲未完便已飄到老叫化身前,人影一閃間,他已撲進那道鞭影裡。

黃沙一鷓身子才一到,便已見到李劍銘躍進玉面煞魔的圜影內,他心中大驚落星追魂輕功超絕,竟到了無影無蹤的地步了。

他心知黃沙一脈輕功超絕,且能以獨門方法速成,但以自己將近十年的修練,也未能達到落星追魂如此的地步,怪不得他一到中原,便驚問落星追魂的威名了。

他身形一頓,雙足剛一著地,便又倒翻而出,落在六尺之外,看著落星追魂施展手段。

李劍銘身子剛一欺入對方鞭圓之內,便雙手箕張,逕自往鞭頭骷髏抓出。

老暗化叫道:“小心那上面有毒”

他身子一轉,便從李劍銘脅下鑽出來,大大地吁了口氣,退身丈外看著李劍銘與玉面煞魔拚鬥。

李劍銘向來痛恨河套天娛宮裡來的人,這下又知對方兵刃浸毒,他嘿地冷哼一聲,手上力道一加,改抓為劈,劈將出去。

他的掌力渾厚之極,嘭地一聲,將那鞭頭的白色骷髏擊得粉碎,帶著那條粗若鵝卵的鞭身蕩將開去。

李劍銘斜踏一步,右臂一伸,兩指已敲到對方“腕脈穴”上。

玉面煞魔招式被封,空門畢露,再也不及變招,眼見對方兩指已經伸到手背之上,他手腕一翻,以鞭身朝對方手指扣去,自己身子卻滑出三尺之外。

李劍銘笑一聲道:“我正要你這樣!”

他左手袖袍一卷,已將這條長鞭捲住,朝地上一扔,隨著身形的撲上,以一種類似“大擒拿手法”的絕招,朝對方臂上扣去。

玉面煞魔身形一退,立即撮唇一聲呼嘯,雙手連翻中,又已拿到兩枝短劍。

他悶聲不響,刷刷兩聲,短劍脫手射去,急如疾矢,但見兩道白光一閃,便已射到李劍銘胸前。

李劍銘仍然飛躍而來,但是他的衣袍卻在這一剎那鼓起高高的,彷佛吹風鼓漲似的。

那兩枝短劍一觸他的胸前,但聽噗噗兩響,便已自胸前滑落。

他右手一抄一揮,咻咻

“啊!”玉面煞魔剛轉身奔出五尺,便已仆倒地上,他的兩條小腿正好被這兩枝小劍洞穿。

劍上力道很大,使得他仆倒在地,正好釘在雪地上。

李劍銘正待飛身擒住他時,突地

一聲如雷的聲浪,自空中撞進他的耳鼓,頓時嗡嗡之聲響滿耳裡,耳鼓都在發痛。

他心頭大寒,想不到天下還有何人能具此功力,他一驚之下,往著聲音傳來之處望去。

雪地上一個寵大的黑影經天而起,彷佛大鳥騰空,來勢逾電,轉眼便來到距此不足五丈之處。

李劍銘眼力甚好,剎時便已望見那飛躍而來的是一個白麵長鬚的中年人,他忖道:“這人一個起落遠達八丈,莫非他是河套煞君?”

他目光一掃,見到玉面煞魔竟然自雪地站了起來,欲待奔走。

他喝了一聲,飛身騰起,伸手往玉面煞魔背上抓去。

他身子剛一騰起,那飛來的中年人大喝道:“勿傷吾弟!”

喝聲裡,紅光數溜,遍佈空間,朝李劍銘身上罩來。

李劍銘身在空中斗然一頓,雙袖舒展,轉一圓弧,頓時那數溜紅光好像鐵遇磁石似的投入他的袖中。

他展袖一看,見到正是“天娛令”,那紅色的娛蚣,映入他的眼簾,使得他殺意突起。

他大喝一聲,袖中“天娛令”激射而出,朝那中年人打去。

在空中,他真氣一提,右掌一拍而出,一蓬青濛濛的氣勁,直追玉面煞魔背上擊去,玉面煞魔僅僅數招,便遭落星追魂奪去手中長鞭,心膽喪失之下,也沒想到盡出己身絕藝與對方一拚,反而扔了兩枝短劍後,便反身便跑。

這下雙劍剌穿兩條小腿,痛得他更是害怕無比,待他見到自己哥哥趕到,心中一喜,忙不迭地飛奔而去。

背後風聲大作,一蓬氣勁已經追到,他咬了咬牙,提起己身真力,反身往前打去。

漠北為寒酷之地,故河套一脈所練之功勁,俱皆寒煞之氣,他雙掌方一推出,便見到落星追魂半邊臉都成青色,雙眼神光暴射,殺氣騰於眉宇。

心搖膽落之下,他打了個寒噤,盡提全身的勁力,攻將出去。

他掌心與對方一觸之下,心頭頓時一震,緊接著那層層氣勁洶洶而來,好似永無遏止似的。

他狂叫一聲,噴出一口鮮血倒地死去,兩條折斷了的臂骨,也摔出老遠,染得雪地上片片鮮血。

李劍銘施出“落星神功”將玉面煞魔劈於掌下後,他的身子也墜了下來。

就在他雙足剛一落地的那時,一聲悲憤的大喝,接著一個人影飛撲而來,帶著一股無匹的勁道撞向他的身上。

他一眼望去,見到正是那發“天娛令”攻擊自己的中年人,這時他左手微抬,“兩心神功”運出,體內兩股真氣,倒反而行。

左邊臉頰利時一片嫣紅,他那抬起的左掌上有著一圈紅色的印子,晶瑩流轉……

那人見到這種怪誕異常的樣子,心頭一震,目光畏縮了一下,但仍運掌攻將過來。

李劍銘雙唇緊抿,他閉上眼睛,左手飛快地往前一推,一股炙人的熱焰,似是在空氣中燃燒起來似的,轟轟地往那人身上撞去。

“嘭”一聲震耳的巨響,震盪了整個空間。

冰雪飛濺,翻起地下的沙石,佈滿了整個空中,李劍銘一開眼冷哼一聲,踏前一步右手又往前一拍

那中年人剛將掌力擊出,便碰到李劍銘擊出“赤霞神掌”,雙方掌勁一觸,頓時有如熱湯潑雪,他的寒煞氣功,竟然消失無存。

他這下欲退不能,只得硬拚上去,兩股掌力一撞,他的身子受到大力一擊,好似脫了線的紙鳶似的,倒飛出去。

他在空中連翻數個斛鬥,方始脫開那洶湧的掌勁,落在地上。

他一運氣,發覺自己內腑沒有受傷,正在慶幸之際,卻發覺李劍銘又伸出右掌,半邊臉上的青色,使得他打了個顫。

急忙間,他滑步後撤,“嗆”地一響,已經拿出一條飛索,兩眼緊緊的盯視著那揚掌的落星追魂。

突地

“銘哥!不要這樣”

這是劉雪紅驚喊出來的聲音,李劍銘聞聲緩緩回頭,望了一下兩眼睜得大大,驚恐地望著自己的劉雪紅。

他吁了口氣,微微地點了點頭,將那提起的右掌放了下來,他那高高鼓起的衣袍,此時也恢復原狀。

他回過頭來,說道:“今天饒了你,但是總有一天我跟你們‘天娛宮’裡,會有一次大決戰,那時我們再見吧!”

他的臉色仍又轉白,不再有那嚇人的模樣了,睨了一眼地上的屍首,他說道:“你把這屍體帶回去吧!”

那中年人嘴唇蠕動了一下,又看了看地上的屍體說道:“我代家父河套煞君約閣下於年初三到敝行宮一行,尚請大俠能夠前來一結恩怨。”

李劍銘點頭道:“在下一定在初三正午趕到。”

那中年人望了一眼場中各人,道:“此地在場各位,也請一併光臨!”

他再也沒有說話,俯身抱起地上的屍首,掉頭便走。

李劍銘沉吟了一下,便走回到老叫化這邊,劉雪紅迎了上來道:“銘哥,你剛才好怕人喲!”

他笑了笑道:“其實我也不見得能贏他,不過他看我們這兒幾個人都非平庸之輩,所以將帳記下,容後再算罷了。”

他頓了頓又道:“那劉懷冰真是你哥哥?不會錯吧?”

劉雪紅道:“我上次給你的那隻玉馬呢?我要拿給哥哥看看。”

李劍銘從懷中掏出那隻玉馬,交給劉雪紅道:“恭喜你們兄妹重逢,不過”

他壓低嗓子說道:“不過你給我多帶來個大舅子,實在太不好意思了。”

劉雪紅沒想到李劍銘在眾目睽睽之下竟然開起玩笑來,她啐了一聲,罵道:“狗嘴巴—

—”

老叫化湊下一句道:“紅燒最好吃。”

場中各人齊都鬨然大笑,只有公孫飛鴻皺了皺眉,望著暈紅著雙頰的劉雪紅,心裡直替自己姐姐打抱不平,但也不好馬上就問,只好悶在肚裡了。

劉雪紅走了過去,拿著手中的玉馬道:“這是那年逃難時,媽給我掛上的,不知你的可是一樣?”

劉懷冰也將自己玉馬掏出,雙方對照之下,簡直完全一模一樣,只不過相差的是一隻是綠玉雕成,而另一隻則是白玉的。

他摩娑著手中的玉馬,回想著這十幾年的飄萍,過去的一切,不禁又流出淚來,他嗚咽道:“不知道媽現在怎樣了,十多年來的分開,幾乎都記不起她老人家的模樣了,造化弄人,卻使我們今日得能相逢……”

他擦了擦眼淚,對著李劍銘一揖道:“舍妹承吾兄照顧,弟……”

李劍銘還沒等他說完,慌忙恭然一聲道:“那裡那裡!劉兄客氣了,小弟實不敢當……”

老叫化哈哈一笑道:“好啦!都是自己人,免客套了,現在咱們找個地方休息休息為要。”

他轉身對黃沙一鷗道:“敝祖師曾言及貴派與敝幫武功生尅相同,故可融合一起,另創新招。敝幫祖‘絕代異丐’,曾與貴派祖師‘浮萍子’合創一套功夫,封於中原一大山之中,閣下現在是來找尋這套功夫?”

黃沙一雕冷冷望了老叫化一眼:“幫主適才之功夫恐未將精妙之招使出吧?”

老叫化一愕道:“什麼?我老叫化所受祖師傳授的武功,也就只這麼一點,我自己都不知道還有精妙之招,怎地你竟知道?那麼請你教教我吧!”

李劍銘一聽老叫化之言,心知其中一定有著原因,因為剛才老叫化確未施出絕招出來,只零零落落的使出十幾招打狗棒法而已,故而會敗在玉面煞魔手裡。

這時黃沙一雕被老叫化數言,把話給堵住了,他一時為之語塞,望了一下李劍銘在側,也沒多言,拱了拱手便飛身躍走。

李劍銘問道:“這怎麼回事?”

老叫化呵呵笑道:“這個等下再告訴你,現在你到底要到那裡去?”

李劍銘道:“我要先到二郎廟去看看那武當山的老道,你先帶著雪紅和她哥哥回客棧去吧,我很快就去。”

他側首向劉雪紅問道:“好嗎?”

劉雪紅點了點頭,便偕同劉懷冰與老叫化一起朝杭州城裡奔去。

李劍銘對公孫飛鴻道:“我們走吧!”

冷月斜掛,空野寂寂,兩條人影飄飛在黑夜裡,轉眼消失在蒼茫中。

※※※

疏星更稀,寒月冷照。

雪地上的黑影被拉得更長了,隨著寒風在搖幌著,這正是兩株已經掉了樹葉的枯枝。

李劍銘站在樹枝下望著面前土崗上的一幢黑影,對公孫飛鴻道:“這就是二郎廟?”

公孫飛鴻道:“嗯!正是二郎廟。”

李劍銘問道:“這廟裡祀的是宋代楊家將裡的楊二郎?還是那打虎的武二郎。或者就是封神旁裡的楊焐二郎神?”

公孫飛鴻聳聳肩道:“這個我倒不知道,我和師祖也是昨晚住進去的,只見區上寫的二郎廟,今天一早我就出來與師祖一起到那宮裡去救出姐姐”

李劍銘問道:“你怎知道你姐姐被他們捉到那宮裡去?”

公孫飛鴻道:“這倒是師祖偶然聽到一個獨臂大漢說的,故而……”

李劍銘哦了一聲,說道:“現在我們去吧!”

他們相偕而行,兩個縱跳便已來到廟前。

這座二郎廟並不大,牆上灰泥脫落,都有著幾個大洞了,而瓦簷上的油漆也剝落得斑斑點點,呈現一片灰色,看來陰沉沉的。

只不過奇怪的卻是大門好似新裝修的,竟然全新一片,他走近一看,只見大門旁邊刻了數行字。

於是趁著淡淡的月光,他看到上面寫著道:“夫天下之大,莫大於為善,偽善之大,莫大於修廟,修廟之大,莫大於修二郎爺之廟,修二郎爺之廟之大,莫大於修二郎爺之廟之山門之大。夫二郎者,老郎之子、大郎之弟,三郎之兄,而二郎特出乎其間者也。左懸鐘,右懸磬,鍾咚咚,磐嗡嗡,一咚一嗡,一嗡一哆,不哆不嗡,不嗡不咯,於是乎為記。”

他一看之下,不禁捧腹大笑,心想天下那有如此之妙文,他背誦道:“夫二郎者,老郎之子,大郎之弟,三郎之兄,而二郎特出乎其間者也!哈哈!好一個特出乎其間也!哈哈……”

公孫飛鴻在旁突見李劍銘如此大笑,不知其妙何在,也湊前一看,緊跟著,他也禁不住大笑起來。

好半響,他們方始止住笑,公孫飛鴻搖搖頭道:“我這麼兩天也沒有看到,想不到其妙如此!”

李劍銘道:“好了,我們不必進去了,你師租一定不在,我看你留個紙條,我們一起到城埋去吧!”

公孫飛鴻道:“咦!你怎麼知道他們沒在?”

李劍銘道:“我們這麼大笑一場,你師祖也沒出來,當然他還沒回來。”

公孫飛鴻哦了一聲,摸了摸頭,推開大門往裡面走去,果然沒有看見自己師祖回來,他於是拔出寶劍,在桌上刻了幾個字,便又走出廟外。

李劍銘道:“刻好了吧!怎麼說的?”

公孫飛鴻道:“我說我們已經到杭州城裡等他老人家。”

李劍銘道:“你沒告訴他,我們住在那裡?”

公孫飛鴻道:“他老人家自己會找到的,我們走吧!”

下弦月更加斜西,遠處響起第一聲爆竹,夜將過去,白天即將來到了。

黎明前的一剎那是黑暗的,似墨的夜色很快地便吞沒了他們兩個矯捷的身影。

寒風呼呼而過,爆竹聲已斷續響起。

熊熊的炭火,映得牆上的幾個黑影,在搖幌不定。

室內響起了一個沙啞的笑聲道:“哈哈!我老叫化可從沒今天這麼痛快地過年守歲,而且又碰到劉家兄妹重逢,所以大家該乾了這一樽……”

“什麼?這麼一點酒都不能喝?我老叫化已經灌下快兩壇酒了,可也沒喊吃不消,不行,非喝不行。”

李劍銘呵呵笑道:“在這兒各位,又有那個能跟你相比的呢?你這是醉不死的酒鬼,而且你雖然喝了那麼多,可是你一連上了幾次廁所了?”

老叫化笑道:“我老叫化上毛廁有什麼關係?你不服氣盡管也在毛廁裡睡一覺如何?”

李劍銘笑道:“這個在下可不敢領教,也沒那麼大的雅興,不過,老叫化哥哥,我們來個聯字酒令如何?有念不出的就不能吃酒。”

老叫化將頭搖得跟篩米似的,他說道:“我老叫化喝酒可行,但是酒令可不行,要我不喝酒,那可要了我老命。”

李劍銘一笑道:“我這個酒令你一定會,現在你聽我說幾個字,你就說幾個字……”

他朝室中各人眨了下眼睛,起令道:“雨。”

老叫化一聽,喜不自勝地道:“這個簡單,我老叫化也會對。”

他咳嗽一聲,清了清喉嚨道:“風。”他端起酒樽,仰首喝了一口。

李劍銘點頭笑道:“花雨。”

老叫化呵呵答道:“酒風。”

“飛花雨”李劍銘很快接上說道。

“發酒風。”

“點點飛花雨。”

“回回發酒風。”

“簷前點點飛花雨。”

“席上回回發酒風。”

“皇天有道,簷前點點飛花雨。”

老叫化搔了搔頭,沉吟了一下,方始說道:“祖上無德,席上回回發酒風。”

他這話一出,室內鬨然大笑,李劍銘笑道:“你知道就好,以後少喝點酒就不會發酒風了,害得你自己都說祖上無德。”

老叫化一瞪鼠眼道:“這明明是你設下的圈套,偏叫我鑽這個……”

李劍銘道:“好了,我現在說一個白字先生的笑話給大家聽聽,算是補償你這一杯少喝的損失。”

他說道:“一監生愛讀白字,喜看書;一日看水滸,適友人來訪,見而問之:‘兄看何書?’”

答曰:‘木許。’

友詫問道:‘書中所載均是何人?’

答曰:‘有一李達。’

友更詫道:‘李達是何樣人?’

監生慍道:‘爾真笨蛋,豈不知李達手使兩把大爺,有萬夫不當之男?’他剛一說完,惹得滿室大笑,公孫飛鴻笑道:“我也想起一個白字先生的笑話來,現在也一併說出,好讓大家一樂。”

他說道:“一訓蒙先生愛讀白字,東家議明,每年東修谷三石,伙食四千,如教白字一個,罰谷一石,如教一句白字,罰四千。”

“到館後,其東家在街上閒走,見‘泰山石敢當’,先生誤認‘秦川右取堂’。東家說:

‘全是白字,罰谷一石。’”

“回到書館,教學生讀論語,把曾子曰讀作曹子日;卿大夫又被念為鄉大夫。東家說:

‘又是二個白字,三石谷全罰,只剩伙食錢四千。’”

“一日這訓蒙先生又將李康子,唸作李麻子;王曰叟,唸作王四嫂。東家一聽,說道:

‘此是白字兩個,全年伙食四千,一併扣除。’”

“先生作詩嘆曰:‘三石租谷苦教徒,先被秦川右取乎?二石輸在曹子日,一石送與鄉大夫。’又曰:‘四千伙食不為少,可惜四季全扣了;二千贈與李麻子,二千給予王四嫂。’”

他這個笑話一完,又是一陣鬨然大笑,尤其是劉雪紅更是笑得花枝招展,搖擺不已,盆中熊熊爐火,映在她的臉上,更是笑靨如春,薰得人醉。

笑完,劉懷冰道:“我從天山下來,至今已有四月,有一次我從洛水經過,因為要為了方便,所以穿了件儒袍,我在渡船上與搖船的舟子閒談起來,我告訴他說我是教書先生。”

“舟子肅然起敬問道:‘相公貴庚?’我回答:‘我二十三歲,肯狗的。’”

“那舟子一聽,搖頭奇道:‘我也肖狗,為什麼貴賤這麼不同呢?相公你是那個月裡生的?’我說我是正月生的,那舟子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怪不得我搖了這一輩子,我是十二月狗尾巴生的,相公正月,是狗頭生的,所以教(叫)了一輩子。’”

他一攤雙手道:“他說我會叫一輩子,所以我趕緊換上緊身裝,背起寶劍,從此不敢多說話”

他這一個笑話,又惹得室內響起一陣大笑,老叫化大嚷道:“喂!你們再不要講笑話了,我老叫化酒喝得太多,再笑下去,可要把肚子笑得漲破了,稍等我上了廁所後,再來說吧!

拜託”他端了端褲子,飛快地往外奔去。

李劍銘搖了搖頭道:“他生性詼諧,做事更是不拘世俗禮節,開朗達觀,確為性情中人,勝過那些虛偽冒善者多多。”

他抬頭看了看已現灰白的窗外,說道:“天亮了!現在已算是大年初一。”他起立作揖道:“恭賀新禧,恭喜各位如意吉祥,新年如意。”

劉雪紅盈盈走過來,對著李劍銘一福:“恭禧銘哥你一切如意”

李劍銘搖手道:“你不要太客氣了,我可沒有壓歲錢給你!”

劉雪紅一嘟小嘴,伸出手來撒嬌道:“那有這麼好的事?你非給我壓歲錢不可!不然,哼!

門外響起老叫化的聲音,嚷道:“姑奶奶!少撒嬌了,跟我上街去看年景吧!”

話聲裡,門外擲進一串著燃的爆竹,“噼哩叭啦”就在她面前炸了起來。

她驚叫一聲,便往外面躍去,接著老叫化的笑聲,朝前院而去。

李劍銘道:“我們出去看看吧!”

他們一行三人,從裡屋走出,往前院走去。

出得客棧,便見到劉雪紅站在石階上,他笑道:“他呢?”

劉雪紅回頭道:“誰曉得他溜到那裡去了!我一出來就沒看到他的鬼影子。”

劉懷冰道:“妹妹!你的脾氣還是跟小時候一樣,飄渺酒丐為江湖成名前輩,豈可那樣對他?”

劉雪紅似是也感到自己失言,她默然沒有作聲,在晨風裡飄拂的髮絲,使得她看來更是楚楚動人……

李劍銘笑道:“好啦!別噘起個嘴不高興了,要知道今天是新年,不可以發脾氣的。”

她面色一齊,回眸笑道:“誰說我不高興來哉?”

李劍銘笑道:“那麼起步走呀!”

此時震耳的爆竹聲,響徹了整個街道,雪地上灑滿了花花綠綠的紙屑,已有許多人打開大門走到街上。

一片恭喜發財之聲,自每個人嘴裡傳出,笑容堆聚在他們臉上,喜氣隨著刺鼻的煙火味,瀰漫了整個空間,每一個角落,每一條隙縫。

他們緩緩的行走街道上,一面欣賞著家家門前掛著的春聯,一面與別人打著招呼。

轉過了幾個彎後,街上的人越來越多,鬧哄哄的一片,花花綠綠的新裝上綴金帶玉,尤其那些梳著沖天辮子的小孩,口袋裡塞得滿滿的,手裡也拿得滿滿的,甚至連嘴裡也塞得滿滿的,笑逐顏開,跳躍穿梭在人群當中。

時而一頂掛著猩紅幕簾的軟轎,從堞角轉了過來,香風氳氤之中,玉佩叮玲,經過他們身旁時,總有一兩聲嘆息自轎中傳出,甚或一兩聲輕脆的笑聲裡,轎中人輕掀幕簾探出一張塗滿了脂粉的小臉,秋波兒這麼個一轉……

公孫飛鴻摸了摸腦袋,大呼吃不消,他說道:“到底江南女子多風流,她們在轎中這麼一探首,可把我們的味口給倒掉了,尤其剛才過去的那個塗滿了脂粉,把個嘴擦得跟猴屁股樣的女人,她不看看自己的臉跟個大臉盆似的,還在拿起羅帕掩著半邊臉孔,朝我擠了擠眼睛,我清清楚楚的看到她臉上塗著的厚厚的粉,一塊塊的掉落下來……”

他話還沒說完,惹得李劍銘他們忍俊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他們一行四人,男的個個都是玉樹臨風,俊逸不凡,處身於街上,真個是鶴立雞群,傲視眾人,而劉雪紅更是喜事上身,臉上的笑靨從沒有休息的時候,好像一枝綻放著的花朵似的,惹得人眼花撩亂,心裡癢癢的。

此時街道上所有的人們,齊都把視線投射在他們身上,那些鬧哄哄的聲音,頓時靜了下來。

一個小孩的聲音,在人群裡嚷了起來道:“老王,你看這姑姑好漂亮喲!好像我們家畫上的仙女一樣,我真想輕輕的摸一摸她……”

童言無忌,話聲裡的誠摯,敲擊在每個人的心裡,劉雪紅芳心大樂,她看到是一個頭帶瓜皮小帽,身穿紅綢長褂,裝得像個老頭似的白胖小孩。

這個小孩胸前掛著一個鎖片,手上帶著金鐲頭,看來像個富人家的小孩,這時睜著兩個烏溜溜的眼睛,盯著劉雪紅身上。

她噗嗤一笑,走上去抱起那個小孩,在那粉紅的小臉上親了一下,她拿出一錠金元寶。

塞在那小孩手裡,溫柔地說道:“寶寶乖,這給寶寶買糖吃。”

這小孩精靈之極,他毫不客氣的收下那錠金子,說道:“姑姑,天上也有金子?”

劉雪紅疼愛的又親了一下小臉,笑道:“姑姑不是仙女,也是和你媽媽一樣的是人,哦!

寶寶你姓什麼?”

這小孩搖搖頭道:“我不知道?”

劉雪紅沒想到這麼聰敏的小孩,竟不知道姓什麼,她又問道:“那你爸姓什麼?”

這小孩說道:“我媽叫他死鬼……”他眨了下眼睛,又說道:“還是殺千刀的!”

他這言一出,惹得在旁圍觀的眾人鬨然大笑,有那較為敏感的便說道:“他爸一定是個怕老婆的!”

登知這小孩卻聽到了這句話,他點頭道:“我爸爸常常晚上頂著夜壺,在床頭前跪算盤……”

他話未說完,一陣更大的笑聲,鬨然而起,響徹了街上。

一個老人家匆匆走了過來,說道:“小少爺,你再亂說,小心打屁股!”他接過劉雪紅手中的小孩,忙不迭地穿入人群中走了。

劉雪紅掠了下發絲,正待要說話之際,老叫化那張滑稽的臉自人群中現了出來。

他說道:“姑奶奶!你以後可別這樣,否則……”

劉雪紅知道他下面要說什麼,李劍銘也知道老叫化下面要說的話,他連忙一拍老叫化肩膀,說道:“老叫化哥哥,你剛才到那裡去了?”

老叫化嘻嘻地一笑,他說道:“我到分舵去關照他們一下,叫他們不必再到河套煞君那行宮旁去了,好好的過個年,實在他們也夠累了。”

他頓了頓道:“走吧!等逛完街,我們好好的吃他一頓。”

他望了望偕行的四人,說道:“你們個個都是俊俏非凡,丰神朗逸,這下齊都聚在杭州城裡,可把這兒的姑娘都迷死了,這時大概都在整粧,準備出門看看你們……”

劉懷冰生性沉默,不甚多言,這下聽了也是一驚,他問道:“真的?有這回事?”

老叫化道:“當然羅!我剛才還聽說杭州的轎子,此刻都被搶訂一空,紛紛抬在那些小姐的後園門口……”

公孫飛鴻摸了摸額頭,說道:“天哪!真要命!”

他說道:“這才奇怪吧!以往我在其他地方,可從沒碰到這事,這下到了杭州會碰到這事,難道這兒的女子真的如此風流?不行!不行!我們趕緊回客棧去。”

老叫化裂開嘴,笑道:“我老叫化長得這付模樣,可沒有大姑娘肯多瞧我一眼,現在沾了三位大爺的光,竟也有此豔福,可讓我多接受幾道秋波,也可多瞧瞧那些嬌模樣,怎可現在就回客棧?”

他呵呵一笑道:“江南女子。秉山水鍾靈之氣,大都又白又嫩,且美且嬌,可是這兒的男人卻是不行的居多,平常根本不易見到一個俊逸瀟灑的人物,今天你們一來,當然會轟動全城了,喏!你有沒有看到那倚在高樓窗上的大姑娘?媚眼兒往這邊掃了……”

劉懷冰搖搖頭道:“我可從沒注意到自已是什麼模樣,不過劍銘兄確為我聽僅見之美男子……”

李劍銘俊臉一紅,他說道:“劉兄你過獎了,這句話實在應該奉贈給你的,而且飛鴻弟也是可當此種稱呼……”

公孫飛鴻道:“我那裡能跟你比,落星追魂已被公認為天下第一美男子,我奪命劍客的大名卻查遍辭書也查不出……”

他這話說得滑稽,哄得大家又是一笑,老叫化揮手道:“好了!好了!你們都不承認自己長得好看,那你把這封號留給我老叫化吧!哈哈!我老叫化又成了天下第一美男子,呵呵!

得意之至!得意之至。”

李劍銘笑了笑道:“其實愛美是人類的天性,看到了好看的東西,每個人都禁不住要多看一眼,這點是沒有什麼關係的,只看那被人看的氣量大不大,肯不肯讓人看。雪紅!是吧?”

劉雪紅道:“咦!這又關我什麼事?”

李劍銘道:“我若非在伊川城裡多望了你兩眼,怎會認識你呢?”

劉雪紅想不到李劍銘說起的是這件事,她紅著臉啐了一下,隨即她又想到在太白老店裡喝酒時,那個酒保所說的話,禁不住又噗嗤一笑。

在這一笑中,劉懷冰在慶幸著自己的妹妹終身有靠,而公孫飛鴻卻替自己姐姐叫起屈來,他皺了皺眉頭,很快地便緊閉上嘴。

他們一行且說且行,轉了兩個彎,來到一個較為偏僻的小巷。

才走了幾步,他們便見到一個矮眫的中年人,跪在一家大門的門口石階上,兩個白髮長鬚的老者在指手劃腳的訓叱著,旁邊圍著一些人在觀看著。

老叫化動作快速,拔腳就跑了過去,僅一下子,他卻捧著肚子大笑而來,一臉的眼淚鼻涕,幾乎氣竭聲盡。

李劍銘詫道:“又有什麼事這麼高興?”

老叫化搖搖頭,強忍住笑道:“你!你去看看!”

李劍銘不曉得老叫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他聳聳肩,便走了過去。

劉雪紅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老叫化搖搖手道:“你們不要過去,等他回來再一個個的過去……”

他們齊都惑然的望著仍在大笑的老叫化,又一會兒,卻又見到李劍銘捧著肚子大笑而來,這下可更奇了,所以他們三人連忙圍了上去。

劉雪紅問道:“銘哥!怎麼回事?”

李劍銘笑道:“呵呵!真笑死人了”

他強忍住笑,說道:“這人的妻子,一連生了六個女兒,在四個月前,又有身孕將要生了,人人都說:‘這次一定會生一個男孩子了!’那裡知道臨盆之後,又是一個女兒,所以一個朋友寄首詩給他說:‘去年相招雲弄瓦,今年弄瓦又相招,弄來弄去無非瓦,令正原來是瓦窯!’”

他喘了口氣道:“這首詩讓他寡居的母親看了,一氣就病了下來,到現在還沒有好。”

“那裡知道昨天是除夕,他買了紅紙,準備自書春聯,而且要想寫‘天增歲月人增壽,春滿乾坤福滿門。’一聯。”

“等他寫到‘天增歲月’時,想到家中老母生病,為什麼要將壽給人家增了去呢?所以改為‘娘增壽’。”

“又等他寫到‘春滿乾坤’時,突然感到‘福’字對‘娘’字不妥切,一想‘娘’應該對‘爹’才是,所以把個‘爹’字給寫了上去,這下一來就成了‘天增歲月娘增壽,春滿乾坤爹滿門’……”

他這話一完,聽者無不捧腹大笑,不可自禁。

老叫化一臉眼淚,一臉鼻涕的念道:“天增歲月娘增壽,春滿乾坤爹滿門。”

“哈哈!這真是千古絕句,哈哈!哈哈!……”

※※※

夜空開始飄落著雪花的時候,這一年中的第一個日子,在人們的歡笑中過去了。

夜將深,周遭寂靜,日裡的煩雜都被夜幕遮蓋,那些留在四野郊外的是號叫的寒風與斥片的白雪。

李劍銘立在窗口,雙目凝視著外面的夜空,他從日間的歡笑裡退回到夜間的冷寂裡,心裡有著無限的感觸。

他似乎從窗帷裡抓到一絲什麼,但卻又發覺仍然落空,就像那夜空裡飄落的雪花似的,沒有一點規則,完全是紛亂的,時而迷惘,時而儆然……

他雙手摩挲著窗欞,輕輕嘆了口氣,正待將窗子關上。

驀地

他劍眉一軒,隨即右手朝窗欞上一按,一個身子有如脫弦之矢,激射而出,朝圍牆外落去。

牆外那是一條長長寬大的街道,此時雪花蓋得滿滿的,每家門口都堆滿了白雪。

在街道雪地的另一端,此時正有著幾個人影在搏鬥著,他們沒有發出一絲聲音,但是就僅兵器碰擊的聲音,便令李劍銘從屋裡聽到而躍了出來。

他一眼望去,但見一個襤褸衣裳,手拿竹棒的化子,在三個勁裝大漢的圍擊下,已是岌岌可危。

一股怒氣自心頭冒起,他輕哼一聲,經天飛騰而起,躍了過去。

那三個人此刻正將那叫化子打得毫無還手之力,這時一個大漢自左邊連環擊出兩招,將那枝竹杖封住,而月一個大漢卻自背後攻出一招,單掌一壓,已經貼到那化子的背上。

他得意之下,掌力一頓

豈知一聲暴喝起自頂心,李劍銘腳尖一點之下,已敲開這人頭頂“百匯穴”。

李劍銘大袖一拂,一股無濤鈞勁道,登時拍在那拍出雙掌的大漢臉上,鮮血四濺,他半邊臉都給揭開了,毫無聲息地便倒地死去。

他左手曲指一敲,勢逾急電,又將左首那人胸前“氣門穴”閉住。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僅一瞬間便將這三人擊斃,真氣一轉,隨即飄身在地。

那個中年叫化只是眼前一花;便見攻擊自己的三個人都橫屍倒地,他不禁一楞,呆在那兒。

他看到了飄逸瀟灑的李劍銘時,雙足一軟,便跪到地上,喜極道:“弟子參見長老,謝長老救命之恩!”

李劍銘招了招手,問道:“這些人是誰?怎麼……”

他問到這裡?那個叫化子好似想到什麼似的,驚叫了聲道:“弟子稟長老,河套煞君已於適才抵達行宮,而黑道好漢,此時盡集行宮附近,弟子與劉、張、鄭三位長老僅行近行宮廿裡,便遭攔截,現張長老已遭不測,而劉、鄭兩位則在前面與黑道江湖……”

李劍銘一聽之下,雙目頓為之赤,他吼道:“他們在那裡?”

那名丐幫頭目,嚇得顫聲道:“從城北去五里之……”

李劍銘沒等他說完,長吟一聲,沖天而起,施出“流星飛逝”的絕頂輕功,飄行於紛飛的雪花裡。

他摸了摸肩上斷劍,自言自語道:“這下該又要讓鮮血沐浴著你了,劍呀!隨我消除奸孽吧!”

他心頭一急,運出獨門“兩心神功”,氣分兩邊,輪流交替,生生不息,週而復始,轉眼之間,已經來到城外。

老遠他便見到雪地上倒了幾個人,正還有著一場很激烈的爭戰在雪地裡發生。

他反手一拔斷劍,驚虹一起,劍芒似水,長嘯聲裡,他飛騰而起,長虹一道漫空舒捲而去,有如電光似的射了過去。

“啊!”半邊腦袋被削,雪地沾了數點紅花。

銀虹乍閃,斗然跳起

“啊—”咽喉被刺,鮮血噴了出來,隨即屍體倒地。

劍影繽紛,光華千縷

“嗆!哈!哈!哈!”四枝長劍分別斷成十二截。

在那斷劍還未落地之際,四個驚惶失措的黑衣漢子,全被李劍銘刺中“天柱穴”,連呼叫都末叫出,齊都倒地死去。

他劍出如風,那些人都無法抵擋,心搖膽落之下,齊都退出丈外。

他側目一看,見到被困的正是本幫劉長老,此時身上傷痕累累,尤其是一道長長的劍痕自肩上一直劃到小腹,鮮血如潮似的湧了出來,危險之至。

劉長老重重的喘了幾口氣,瞼上露出了一絲笑容,他說道:“謝謝你,還有鄭長老在前頭被困……”

李劍銘問道:“是森羅絕丐?我馬上去救他,你先把傷敷好吧!”

他星目神光如電,掃過了那站在一起的五個黑衣漢子,一眼望去,便知那些都是綠林裡的人物。

他看到了有在微微顫抖的,有在臉上變色的,也有想要溜走的,於是,他輕蔑地笑了,撇了嘴角,他冷冷道:“你們都是與我作對的?嘿嘿!膽子真不小,敢惹到我落星追魂頭上來。”他兩眼大睜,暴喝道:“報上名來好送死!”

那五個人面色鐵青,蠕動了一下嘴唇,卻沒說出一句話來。

李劍銘回頭看了看已敷好金創藥,在盤膝運功的劉長老,他又輕蔑的笑了笑,臉上殺意濃了。

他殘酷地笑了笑,舉起手中的斷劍,頓時,那些人都彷佛墜落在冰窖裡,寒意自腳底冒上心口,直衝腦門。

他們面面相覷了一下,一個高大漢子揚聲道:“我河朔鬼面雙鉤此次……”

李劍銘朗笑一聲道:“太遲了!……”他一說到這裡,突地一頓,朝西北邊望去。

那五人都側目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隨即他們齊都面露喜色,敢情在蒼茫的夜色中,他們已見到十幾條人影飛躍而來,那些身影都是他們所熟悉的。

李劍銘殺意更濃,他冷笑說道:“你們以為唐門門人和天蜈宮裡來了人就能救你們?哈”

他腳下一點,已自空中跨出一丈,劍芒自空瀉下,布成一圈劍網,已將那五人圈住。

數聲喝叱,那五個人散了開來,紛紛舉起兵器擋了上來。

豈知僅寒光一轉,五條握著兵器的手臂便已飛了開去。

慘噑聲裡,他的劍鋒斷刃,已經幻化成五溜劍光,都投射在三十六死穴中的“廉泉穴”

上。

劍光一斂,地上又添五首屍體,雪花開始隨著血水融化,遍地殷紅,殷紅遍地……

李劍銘左手劍訣橫立,長劍下垂指向前方,兩眼平視著已經躍近的那幾條人影。

風聲微颯,一字排開了十四個黑裳勁裝的武林人物。

李劍銘見到其中有若六個人是帶著四川唐門鏢囊的,他立刻就認出了斷了一臂的唐輝雄。

他的視線一斜,便停在另一個斷了臂的枯瘦老人身上,那正是天娛宮裡的寒江釣叟。

他微微的裂開了嘴角,冷聲道:“唐輝雄!你也要來與我作對?”

唐輝雄聞言大驚,他雖是久聞落星追魂的威名,但卻從未見過,此次由於河套煞君的天娛令,害得他老遠從四川趕到杭州,冒著危險找落星追魂的麻煩。

今晚河套煞君已到行宮,卻又適逢丐幫之大長老來犯,故連番劫截之下,追趕到了這裡,正好碰到五個黑道人物逢到敵人。

豈知就僅見劍光微閃之下,五個人便已伏屍倒地,這份超絕天下的無匹功力,已使得他心裡悟然這可能是江湖第一大煞星的厲害。

但不料落星追魂竟能叫出自己的名字,他大驚之下問道:“閣下何人?為何知道在下姓名?”他為了證實自己的想法,故而有此一問。

李劍銘冷哼一聲道:“落—星—追—魂—天—下—寒。”

他目中神光暴射,喝道:“你們都不怕死,那我大開殺戒了。”

他這下神威一發,嚇得那些唐門弟子都將手伸進脅下的鏢囊裡,而那些天娛宮裡的人卻猛地退了一步,然後排成了一個小陣。

李劍銘朗笑一聲,道:“你等既然求死,那就定能償願……”

唐輝雄皺了下眉頭道:“我們四川唐門本與閣下無仇,此次……”

李劍銘一聲斷喝,打斷了唐輝雄的話,他劍眉軒起道:“你既明知與我無仇,竟還敢惹到我頭上,難道落星追魂的威名是紙糊的嗎?”

他回頭一看,見到劉長老已經站了起來,於是他冷笑一聲道:“現在讓你們看看天下的絕藝”

話聲未了,一道銀虹騰昇而起,矯捷有號銀蛇似的,在空中翻騰飛躍。

這下,站在雪地上的眾人,臉色大變,抽動不止,他們從未見過如此神奇之“馭劍飛空”

之術,驍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一聲長嘯,振撼著整個夜的雪地,劍光一斂,李劍銘已落在寒江釣叟面前。

隨著他嗞牙一笑,寒江釣叟嚇得退後一步,一聲吆喝下,他手下的六名大漢,已將兵器撤出,圍住了李劍銘。

那些大漢個個都是面目猙獰,但卻沒有什麼表情,好似行屍走肉,沒有神智,眼見李劍銘滿臉煞氣,卻也毫不害怕。

寒江釣叟怪叫了兩聲,揮起手中的長竿一揚,“咻咻!”聲中,那由六個人所排成的小陣已開始發動起來。

李劍銘見到這六條大漢手中拿的是一柄似銼非銼,似鎚非鎚的怪兵器,此時隨著陣式移動,揮舞開來,倒也虎虎有聲,烏光閃閃裡,齊都往他身上招呼。

他冷笑一聲,心想:“我連少林羅漢陣都闖過了,還怕這個小陣?”

豈知他還沒想完,卻覺得正反兩種力道一牽,腹背兩邊的死穴齊都被勁風罩住。

他咦了一聲,橫踏半步,手腕一挑,劍光漫地灑出,隨著他左手往後一拍,一蓬氣勁已護住後背,頓時將那些逼近的兵器逼出丈外。

他這兩式使出,的確當得起是長江大河,浩淼無邊,起落之間毫無痕跡可尋,招式一出,便已將身前一丈之處護住。

眼見寒江釣叟,一臉恐怖的樣子,倒使他想起那豪邁的森羅絕丐此時正在被圍,於是,他一咬牙,回劍一蕩,落星劍式中的小六式精絕之招使出。

“嗤嗤”劍氣漫天而起,劍式交替使出,“落星繽紛”、“慧星斜落”、“殘星稀疏”,三九二十七劍有如電光石火似的揮將出來。

沒有慘嗥,只有血水,隨著劍光頓處,七個屍首方始緩緩的倒下。

這些河套來的人,每人喉頭穿了孔,未及叫出聲來便已死去。

李劍銘長劍一豎,但見一泓秋水,沒有一絲血影,他左手圈指一彈,一片龍吟之聲,從劍上發出,迴盪在這寂靜的夜裡。

他冷寞地說道:“現在輪到你們了,請罷?”

唐輝雄臉上肌肉抽搐了一下,他很清楚地看到落星追魂瞼上濃厚的殺意,於是他側首看了看身後的六名弟子。

一聲惚哨,他們那些戴著鹿皮手套的手,已自袋中伸出,揚在空中。

剎時—

漫空黑壓壓的一片,縱橫交錯,雜亂紛紛的穿過那片飄落下來的白雪,往李劍銘身上招呼。

李劍銘長嘯一聲,身隨劍起,躍高三丈,他劍演“星幕密密”,數道劍幕布在他身外,飛騰而去。

劍虹暴漲,廣達丈外,但見銀光閃爍裡,那些暗器有如泥牛入海,杳無影蹤了。

隨著他劍光到處,慘噑聲聲,鮮血四濺,已經倒下了兩個人。

唐輝雄眼見本門弟子倒下,他怪叫一聲,又是一蓬暗器朝李劍銘射去,他那獨臂揮動在空中,好像也在顫抖。

李劍銘自空瀉下,左手揮出一道狂飈,右劍一點,洞穿一個唐門弟子的“百會穴”,他身子一蕩,便落在地上。

在劍光的隙縫裡,他看到了在面前的四張屈扭得沒有人樣的瞼孔,尤其唐輝雄那條空蕩蕩的袖子,使他想起了這也是自己切下的。

剎那之間,一股憐憫的念頭閃過腦際,他嘆了口氣,斷劍歸鞘,倒飛而出,躍到劉長老身前。

他左手一抄,已將劉長老手腕帶住,真氣一轉之下,急射而起,朝西北飛去。

夜空裡,留下了他清晰的聲音,道:“你們趕速回去四川,河套煞君自有我來對付。”

在這兒,楞住了的唐輝雄,與另外三個門人,怔怔地站在雪地上,他們迷惘了,像那茫茫的夜色,他們也有茫茫然的感覺。

紛紛的雪花裡,兩道人影有如流星劃過夜空,轉眼便來到另一個雪地。

在這裡,一幕悽慘的場面在發生著。

雪地上已經倒了幾具屍首,那些都是穿著破襤的叫化子,但他們流出來的血,卻一樣的是鮮紅的。

雪白的地上,沾濡了鮮紅的血跡,看來是很美,但是有誰去欣賞它呢?

那些站立的人,此刻都在欣賞著一場貓戰老鼠的戰事。

如果用貓來形容的話,那麼這兒有五隻大貓,在圍著一隻疲乏欲死,滿身傷痕的老鼠,就是丐幫長老中的森羅絕丐了。

他此時全身都流滿了血,頭上亂髮已被連頭皮都削下一大塊,倒掛在臉頰上,他的衣裳只見到一條條的碎布片,其餘均貼在傷痕上了。

此時五個中年勁裝漢子。面上帶若殘酷的笑容連環交擊,揮掌朝他身上攻去。

他身形蹌踉,左手掩著腰上,僅以一隻右掌抵擋來勢,氣喘聲裡,他艱苦地移動著身子,但是“噗噗”兩聲,背上又著了兩掌。

那五個人好似要存心使他折磨得脫力而死,所以掌力並不很重,但是森羅絕丐卻一張嘴,噴出了兩口鮮血。

他咳嗽兩聲,身形搖搖欲墜。這時那站著沒有動手的兩人中的一個說道:“師弟!夠了,讓他一掌‘歸’天吧!”

他這話說來輕鬆,可把這才趕到的劉長老幾乎氣死,他渾身發抖,對李劍銘道:“李長老……”

李劍銘沒等他把話說完,他悲憤地一叫,左手揚處,三溜烏光挾著懾人韻異嘯,電射而去。

“蜻蜒迴旋鏢”一出,一道銀虹隨即穿將出去,朝那五人射去。

那些人一聞這慘厲的叫聲,心中微驚之際,倏又見到三個怪物騰空而來。

“蜻蜒迴旋鏢!”一個人驚呼出口。

“咻!”飛鏢拐了一個大弧,突地加快速度,自空須落

那個人連想逃的念頭還沒轉了過來,便已被洞穿小腹,隨著他的慘叫,一股鮮血噴了出來。

那其餘四人掌力一發,狂刮齊出,劈到頭上,欲待震開“蜻蜒迴旋鏢”。

豈知“嗤”地一響,兩枚飛鏢受掌力一撞,便轉了個大弧,更快地朝他們射去。

隨著驚叫之聲,李劍銘劍光一繞,已將一個驚駭的漢子殺死。

“啊!”慘噑兩聲響起,他們眼睛睜得大大的,雙手摸在胸前,數條折斷了的胸骨裡,“蜻蜒迴旋鏢”深埋在他們胸裡。

眼見這慘狀,另外一個勁裝漢子返身便往後奔去。

他的腳步才奔出三步,驟聽一聲暴喝,一溜急銳的嘯聲,自他身後射來。

他回頭一看,即見銀虹一道電射而來,剎時他的腦中全是空洞,一種潛在意識使得他揮掌側身。

豈知

“啊”慘厲的叫聲,是人類頻臨死亡的噑叫這是絕望的呼叫。

李劍銘脫手擲出的那枝斷劍正好插在這人的胸前,自前胸穿過後背,將他釘在雪地上。

劍柄仍自不住的顫動,銀色的激光裡,有著紅色的血影,閃現在雪地上。

雪花在飄……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2 21:21:50


第二十章  點滴必報

李劍銘大喝一聲,將手中長劍脫手擲出,但見虹光一道,已經穿進那人胸中,將他釘在地上。

慘厲的叫聲裡,那人臉上肌肉抽動了幾下,右手一用勁,竟然挺立起來,自他的嘴角有一絲鮮血流了出來。

他絕望的眼光盯住了李劍銘,待他的視線落在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森羅絕丐身上時,兩滴淚水自他眼角滑落,只見他喉結顫動了幾下,便噴出一口鮮血死去。

李劍銘對劉長老道:“你是否有‘臭狗丸’?趕快給他服下,我收拾這兩個人再說。”

劉長老將森羅絕丐抱起,放在另外一邊,自懷中掏出丐幫的傷藥“臭狗丸”來,給森羅絕丐服下。

李劍銘的視線自森羅絕丐身上收了回來,冷冷地落在那站立一旁的兩人身上。

他日中神光燜烱,卻又寒冷逾冰,直把那兩個人從迷茫中嚇得醒過來。

那兩人之中的一個瘦削有須的中年人望了望那被寶劍刺穿胸部的屍體,他打了個寒顫,問道:“閣下何人?”

李劍銘撇了下嘴角,陰森地道:“你是何人?”

那中年人冷哼一聲道:“我是歐陽平。”

“歐陽平?”李劍銘一楞,又問道:“你就是單手擎天歐陽平?”

歐陽平似是因自己大名被人知道,而且還使人臉色變了一變而得意,他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李劍銘陰毒地盯住了歐陽平,驀地他仰天大笑起來。

笑聲在雪地裡飄蕩著,彷佛夜空裡驀地響起悶雷似的,震得每個人都是心裡一顫,因為他們都可以從話中聽出濃厚的殺意,那是較之寒冰還要冷的笑聲……

李劍銘住了笑聲,他臉上帶著輕蔑的笑容,往前跨了兩步,對著歐陽平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歐陽平被對方目光所逼,他不自禁地往後退了一步,看了身側同伴一眼,他膽子一壯道:

“你且報上名來看看我可認得你這晚輩。”

李劍銘的視線移到另一人身上,他問道:“你的意思也是這樣?”

那人陰惻惻地哼了一聲道:“無知小輩,我看你弄鬼要弄到什麼時候,赫赫!在我渤海絕魂手的面前,你也太狂了一點吧!”

李劍銘不動聲色,他淡淡一笑道:“原來你是渤海派的?哈哈!這下可碰到頭了,我們可要多多親近。”

絕魂手嘿嘿冷笑道:“是嗎?我們渤海派有人認識你,怎麼我這掌門人不曉得?”他雙掌緩緩提起,置於小腹之處,右足已滑後半步,成丁字步立好,兩眼緊盯著李劍銘。

李劍銘點了點頭道:“你還記得五年多前曾有人趕到中原搶奪‘落星秘笈’結果沒有回去的那人嗎?”

絕魂手一驚,他將左足撤回,問道:“那是我的師弟,你……”

李劍銘滿面鐵青,他慘然一笑道:“你們想要‘落星秘笈’,現在看看我的‘落星神功’吧!”

話聲一了,他右手揮個半圓,往前拍去。

絕魂手沒想到面前這個年青人就是落星追魂,他驚叫了聲:“落星追魂!”

他一沉氣,雙掌提至胸前,拍出一股掌勁,往前推去。

一蓬柔和的氣勁撞過他的掌勁,剛好拍在他的胸上。

悶哼一聲,他面色一變,蹬蹬蹬退後了三步,雪地上的足印一個比一個深,到他退到最後一步時,他的右足,白雪已陷到腳背之上了。

隨著他腳步的退後,歐陽平虎吼一聲,蹲身平胸拍出三掌。

他所練的乃是“五行掌”力,純屬陽剛之勁,轟轟之聲裡,勢若奔雷地撞到了李劍銘身上。

李劍銘身子一轉,腳下斜踏數步,已經讓開對方劈出的一掌,他右手駢指一劃號一式“魂魄散”頓時將歐陽平身前空門封住。

歐陽平心頭大驚,他雙肘交互一架,橫在胸前,身子卻滑後了五步之外。

李劍銘冷笑一聲,收回右手,雙目卻註定在絕魂手身上。

他見到絕魂手臉上變幻了幾下,吐出一口鮮血,於是他說道:“當年渤海一派有人參與中條圍攻家父之舉,五年以來,這是我落星追魂還與你的利息,現在你全身經脈已被我毀去三條,五日之後即將斃命,你滾吧!”

絕魂手全身顫抖,他雙眼流出兩行淚水,舉起右手指著李劍銘道:“你……你好狠!”

他狂叫一聲,反掌一拍,只聽拍地一聲,天靈蓋盡碎,翻身倒地死去。

李劍銘楞了一下,他沒想到絕魂手會自盡而亡,豈知就在他一楞的時候,風聲一響,一股宏大無比的剛勁掌力在他的背上。

他因是思考著絕魂手之死,心裡在忖量自己是否做錯了,故而未及注意,待至掌勁壓體力始覺察到有人暗算。

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他渾身氣勁提起,自每個毛孔中逼了出來,衣衫頓時彷佛被風吹進似的高高鼓起。

“嘭”一聲悶響,他的身子紋風不動,一個轉身,他如飛似的轉了過來。

對著滿臉驚懼,仍在搖幌著身子的歐陽平,他劍眉一軒,往前跨了一步道:“你的聲名原來都是這樣得來的?嘿嘿!怪不得意琴姐會被你打傷內腑”他聲音一變,聲色俱厲道:

“你記得在金龍堡裡你打傷的那個女人嗎?你知道她是誰?”

隨著他跨前一步,歐陽平退後了一步。

李劍銘圓瞪雙眼,全身衣衫高高鼓起,頭上的髮絲根根掙脫了束縛,緩緩地豎了起來,在這黑夜裡看來甚是嚇人。

他的腦中所記得的只是若非歐陽平打傷了公孫慧琴,則他們倆不可能遭受這許多的挫折,而至今還未相聚在一起,這豈不是因對方的一掌,而打散了鴛鴦?

因而他死盯若對方那雙碩大的雙掌,一步步的往前跨去……

歐陽平頭上汗珠顆顆湧現出來,他從對方狠毒的目光中,可以查覺到自己的命運了。

死亡的恐懼罩在他的心上,不由自主的,渾身肌肉都在顫抖。

求生的意念促使他在掙扎著,但是面對這江湖上的第一號大殺星,他幾乎不能從紛亂的念頭裡,找出一絲可以抓得牢的線索,來使自己脫身這次危難。

他只悔恨自己當初不該妄下辣手,將公孫慧琴打傷,而無端地惹上了這個魔頭,現在遭受到死的威脅。

寒風吹過他被汗浸得溼溼的衣衫,他看到對方眼中的殺意更濃了。

受不住對方的一再進逼,他盡提全身功力,準備一拚。

驀地

風中傳來幾聲喝罵之聲,他瞼上露出一絲喜色。

李劍銘一咬牙道:“嘿嘿!今天誰也救不了你,你少高興”他大喝一聲道:“接我一掌!”

左手揚處,硃紅血印隱現在掌心之中,一股熾熱的氣勁自掌中推出,往歐陽平逼去。

歐陽平一提氣,心知這下不可倖免,所以五行掌中最霸道的一招“離火炙虛”被擊將出去。

他這下盡出二十餘年來的內力修為,掌勁渾厚無匹,自空氣中滾滾而去。

然而李劍銘天地之橋已通,渾身真氣源源不絕,又加以“赤霞神掌”為玄門絕傳氣勁,是故雙方一擊之下,有如平空起了個大雷。

“嘭”

冰塊泥土翻飛裡,歐陽平一個身形如斷了線的紙鳶,倒飛在空中,直翻出五丈之外,方始跌落地上。

“叭噠”聲裡,他的慘嗥方始叫了出來,敢情他的雙臂已經齊肘而斷,血肉模糊倒在雪地上

血,很快地滲進雪地裡,一股燒焦的味道,自他身上飄將開去。

李劍銘怔了一下,他那鼓起的衣衫和豎起的頭髮,此時都回復正常了。

望著歐陽平胸前一塊黑黑的印子,他淡然的笑了笑,但是心中的怒氣卻沒有完全消失,此刻,他恨透了河套煞君。

他自言自語道:“後天我們碰碰吧!看是你碎還是我破!……”

他從另一具屍體上,將自己的斷劍拔了出來,插回背上。

這時,兩個人影自十丈之外躍近了,他一眼望去,見到其中一人似是受了傷,而另一人還背了個人。

他皺了下眉頭,回頭想看看森羅絕丐是否醒過來了,豈知他一回頭,卻見到劉長老瞪大雙眼,驚詫無比的緊盯住自己。

他心知自己從未顯現過自己的“赤霞神掌”被劉長老看到,所以才會使對方驚奇自己一掌之下,竟能使歐陽平折臂而亡。

他淡淡一笑道:“你怎麼啦?劉長老!”

劉長老吁了口氣道:“李長老,你……”他眼睛瞥處,已經見到了兩個跌跌撞撞的人影,他驚道:“李長老,你看!”

李劍銘回首一看,他雙目如電,已經看清楚是誰了,他大吃一驚,高聲喝叱一聲,平空飛躍而起,欵然而去。

衣袍兜注夜風,呼呼作響,他在空中雙掌一抖而出,兩股完全不同的勁風,在空氣中激起了一個漩渦似的大氣旋,逼使空氣竟然發出嗤嗤的磨擦聲響。

“落星追魂!”

那前面兩人一見李劍銘騰在空中的身影,他們驚呼了聲,便似精力俱疲而栽倒地上,但是“吧噠”聲中,卻跌出了三個人來,敢情一個人是被他們背在背上的……

李劍銘劈出的無匹氣勁,恰好碰上追襲而來所發出的掌勁。

一陣連珠炮似的響聲裡,李劍銘卻已斗然落下。

他見到那追擊者竟只被震得退出數步,絲毫沒有損傷,心中不由一怔,忖道:“我已揮出六成功力,怎地這人還能擋得住?”

待至他看清是個女人時,他更是楞住了,定了定神,他說道:“你可是從河套來的?”

那個人身穿一套黑色毛絨織就之衣衫,臉上蒙了一塊黑紗巾,身材小巧,頭盤雙髻,完全是個女人模樣。

她似是吃虧不小,又似被李劍銘的神采所懾,兩道閃亮的神光,自黑紗後射了出來,盯住在李劍銘臉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李劍銘皺了下眉頭,低頭一看腳下,見到正是十餘日前所見之北海一脈的金玉雙環以及點蒼派的張克英,在金玉雙環背上還揹著一個皓髮銀鬚的老者。

他忖道:“這不是那天和慧琴站在一起的老人?哦!原來他們是溜到河套煞君的行宮裡去把他救出來的!奇怪,昨天我單身闖了進去也沒有見到他和慧琴,怎麼統統被別人救走了?”

他從適才的對掌看來,對力已可是武林絕頂之高手了,較之點蒼掌門也毫無遜色之處,不過

不過對方那眼光實在令他感到可怕,因為那裡面的熱量使他忍受不了。

他嚥了口唾沫,潤了潤喉嚨道:“尊駑是否……”

那個蒙面女郎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伸手揭開面紗。

“啊!是你,徐婉菁。”李劍銘吃驚地問道:“你怎麼趕到杭州了?”

徐婉菁天真地一笑道:“我來找你呀!”

“找我?”李劍銘摸不著頭腦的問道:“找我幹什麼?”

徐婉菁笑了笑道:“我又不認得姐姐,只有你認得她,我不找你找誰?”

李劍銘皺了下眉道:“這兩個人是你打傷的?”

徐婉菁眨了下眼睛道:“不是,他們在路上被人追得急了而打傷的,還是我看這老人家太老了,所以將敵人打退,誰知你倒賞了我一掌,好在我已留意上了,不然豈不是會受傷?”

李劍銘帶著歉意的笑了笑,他說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徐婉菁掩嘴一笑道:“好了,我不敢當……”她眨了眨她那雙大眼,問道:“他們都是你的熟人?”

李劍銘點點頭,他正待說話,卻見徐婉菁已經蹲了下來,從懷中掏出一個瓶子,打開瓶塞,倒出三顆黑色的小丸子。

他一驚道:“喂!你要幹什麼?你手上有毒的……”

徐婉菁飄過來一個白眼,她嘟起嘴道:“毒死他們了,我來賠命,要你急什麼?哦!你怕我全身都是毒?”

李劍銘尷尬地道:“我是吃過中毒的虧,所以見到毒就怕,對不起,算我說錯話好吧!”

她哼了一聲道:“什麼算你說錯話?你明明是說錯了,還有什麼算不算的?”她雖是一面說著,可把三顆丸子都喂進地上的三人嘴裡。

李劍銘道:“他們會好吧!”

她拍拍手道:“我‘五毒門’弄毒天下第一,配藥可也是天下第一,告訴你,這麼一顆小丸子裡可有著‘雞冠紅錦蛇’的膽,‘玉蟾蜍’的腿,二種藍蠍子的尾巴……”

李劍銘嘔心地道:“好了!你別再說下去,我可要吐了。”

徐婉菁咭咭地一笑,她指著地上的屍體道:“這些人都是你殺的?”

他點頭嗯了一聲道:“統統都是我殺的,不過他們都是些該死的傢伙。”

她望見了偎依在劉長老懷裡的森羅絕丐,說道:“那兩個叫化子是誰?也是你打傷的?”

李劍銘這下方始想起森羅絕丐的傷勢來了,他回頭一看,依然見到森羅絕丐緊閉著雙眼,沒有醒了過來。

他看到那些傷痕此刻已不再流血,只有呼吸仍然很急促,他焦急地走了過去問道:“怎麼啦?好點吧!”

劉長老搖搖頭道:“他所受內傷不輕,而且用力過度,精力消耗過多,根本不能補充……”

李劍銘應了一聲,他說道:“現在我們趕快回客棧去,我替他疏導經脈,再加上你的‘臭狗丸’……”

徐婉菁噗嗤一笑,她說道:“哈哈!真好笑,有什麼臭狗丸不臭蛇丸的……”

劉長老哭喪著瞼道:“我也只這麼兩顆給他服下,再也沒有了,若不快點的話……”

李劍銘點點頭道:“你帶著他,我帶著另外兩人。”他轉頭對徐婉菁道:“徐姑娘,請你背起那個老人家好吧!”

她點了點頭,狡黠地笑了笑說:“喂!我告訴你一件事好吧!”

李劍銘道:“有什麼事我們邊走邊談吧!”

他們抱起躺在地上的四人,朝杭州城奔去,只留下寒風,雪花伴著那些已經僵硬了的屍首。

經過一夜的雪花,次日,他們將被深埋在地下,只有等到冰雪融化後,才會被人發現,但已是開春以後的事了。

這些學武者,終因武而死去,他們赤裸裸而來,臨走也沒帶走任何東西,也許他們會懷恨自己技藝不如別人,但那已不是由他們所能夠述說的了,因為他們已經喪失了生命。

唯有生命才是一切的泉源,然而卻有著那麼多人為了一個空幻的希望,或者一些身外之物而浪費了生命沒有更大的悲劇甚於浪費生命,然而悲劇卻是那麼多……

夜空裡的雪花飄著,雪地上人影奔馳著。

徐婉菁加快了兩步,與李劍銘並肩而行,她望著李劍銘瞼上的輪廓,彷佛感受到一種強烈的震撼,那使她有種香醇的感覺。

她說道:“喂!我告訴你呀!”

李劍銘自一個沉思裡驚醒過來,他哦了一聲問道:“什麼事?”他側首道:“你有沒有見到你的爸爸?”

徐婉菁搖搖頭道:“我已經曉得他是誰了,又何必再見他呢?他把我媽扔了,又去做什麼掌門,也不管我們姐妹,我不願再見到他!”她轉了轉眼珠問道:“跟你同行的那位姐姐呢?”

李劍銘道:“她就在杭州城裡!”

“你很喜歡她是嗎?”她問道。

“這……你問這個做什麼?”他窘道。

她幽幽地嘆了口道:“我以前還一直以為我媽說的話對,但是現在我好像覺得她說的話並不怎麼對……”

他訝道:“這話怎說?”

“我媽說天下的男人都是壞蛋,都是不可靠的,但是我曉得你不是壞蛋,至少你是一個好人……”

“我?好人?”

“嗯!不然那位姐姐對你不會那麼信賴的,而且……”她頓了一頓換個語氣道:“喂!

你喜不喜歡我?”

“啊!”李劍銘如被蛇咬,他全身一震,見到身側的徐婉菁兩眼緊盯著自己,從眼光中射出的光芒使得他警戒之心頓起。

他發覺她絲毫沒有羞怯的表情,面下只帶著期待的顏色,等著他的回答。

他知道這是因為她自小未曾接觸過世面,淳樸天真,不會忸怩做作,心裡所想到的,不加思考便說了出來。

但就因為這樣,才使他心中大驚,他忖道:“我豈可再陷入此等迷陣中?現在已經不得了之際,再加上個還得了?”

他瞥了下走在前面的劉長老,輕聲道:“徐姑娘,你為什麼問這句話?”

她舐了舐紅唇,說道:“因為我喜歡你嘛!”

這下可使得李劍銘更是吃驚,他面上一紅,囁囁道:“這……”咳嗽了一聲,他轉移話題道:“徐姑娘,你那些手下呢?”

徐婉菁聳聳肩道:“他們都回到終南山去過冬了,因為我們養的那些小傢伙,正冬天是要睡長覺的,我們硬把他們從洞裡床上掏了出來,他們不高興得緊呢,所以峨嵋山的事情一了,就要放他們去睡覺。”

李劍銘知道她所說的是那些毒物要冬眠,只不過他驚奇她對那些毒物的稱呼是那樣親暱。

徐婉菁道:“喂!我現在還帶了小金和藍花來了,你可要看看?好漂亮喲!”

“是蛇還是娛蚣?”

“一條金蛇,一個大蠍子”

“算了,我不想看看你的寶貝。”他感到毛骨悚然。

她皺起小鼻子做了個鬼臉道:“我聽你的話,把他們都趕回終南山了,以後他們一定不會隨便用毒物害人的,只不過上次我被你唬住了,不是嗎?”

“怎麼?”

“我會玩一百三十多種毒物,還會放二十多種無形的毒,如‘無形之毒’,‘金線蠱毒’,‘祥鱗藍影’,‘盤鳩血漿’……”

“好了!你了不起,不過這些我是一竅不通,你怎麼說我也是青蛙落水不通。”

徐婉菁又是一陣好笑,李劍銘問道:“哦!我還沒問你住在那裡?你以後要怎樣?”

她睜大眼睛道:“我也是住在杭州城,不過我想跟那位姐姐住在一起,因為我也喜歡她,至於說以後,我要請你帶我去找我姐姐。”她頓了頓,又道:“我姐姐是不是跟我一樣?她也喜歡你嗎?”

李劍銘大窘,他說道:“你姐姐跟你一樣漂亮,她……”

徐婉菁掠了下發絲,高興地道:“我很漂亮?喂!李劍銘,你也很漂亮……”

李劍銘心裡罵了聲野丫頭,他抬頭見到城牆已可看到,頓時如釋重擔的道:“已經快到了,加快速度趕上去吧!”

他未等她回答,一提氣,有如急矢似的飛躍上城牆。

三個人影消失在黑黑的牆影后,這時,傳來三更的梆子聲……

※※※

“噹噹噹!”

“咚咚咚!”

一陣陣鑼鼓從人群裡傳了出來,一個較破鑼更大的聲音蓋過了這陣鑼鼓聲:“各位叔叔,伯伯,大爺,大娘,大嬸,姑婆,大哥,大嫂,今日小弟來到貴處設場子,承蒙各位捧場,小弟不勝感激之至。”

“有道是‘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小弟我來到這‘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寶地,與各位鄉親見見面,向各位討教一點人情世故,實在是小弟我的厚福。”

“有的要問‘喂!你這小子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你又會耍些什麼?’”

“呵呵!小弟我葫蘆裡賣的是太上老君八卦臉裡煉就金丹,鐵柺老李背上葫蘆百草仙藥,治的是頭痛發燒,肚痛發毛,腳痛抽筋,婦人百病,小孩百痛。”

“這藥頭痛醫頭,腳痛醫腳,肚子痛吃下不會冶內傷,胃痛吃下不會治傷寒……”

“廢話!”老叫化吐了口唾沫。

李劍銘笑了笑道:“走江湖的還有什麼好話說出來不成?走吧!我們往那邊去看看!”

飄渺酒丐道:“那女娃兒的藥到是蠻靈的,我假使有那藥,一定也可說頭痛醫頭,腳痛醫腳,肚子痛……”

李劍銘揮揮手道:“算了,少把人肚子笑痛了好吧!反正他們已經好了,還怕什麼?”

老叫化道:“那點蒼派的傢伙和金玉雙環確實是個有義氣的漢子,一早就走了,說去找你那慧琴去了,我想有公孫飛鴻跟他去,那老道一定可以找到的。”

李劍銘道:“只不過那個老人家內傷太重,而且還被河套那些混蛋用陰手將經脈腐蝕,有了‘五毒門’的靈藥也得旬日才能好……”

老叫化道:“她們兩個丫頭倒像蜜裡調油似的,要好得不得了,只不過劉懷冰那小子……”他拍了下腦袋道:“哦!你有沒有看到他見到姓徐的那小妮子的一副模樣?兩隻眼睛簡直像不是自己的了,一直粘在她身上……”

李劍銘淡然一笑道:“你管得了他這麼多?男女相悅本亦常事,何用你來想?我們且去逛逛,看能否找到那個老道。”他頓了頓道:“說實話,若非你保證那老道功力超絕,不怕慧琴受到危害,我也不會這樣放心了。”

老叫化拍胸道:“我保證一定沒問題,你相信我好了。”

他們且說且走,在人潮裡穿梭著。

年初三的杭州城,各種人物都湧上了街,雜耍玩戲,相命問卜,說書賣藥,一切九流三教的都有。

街上花花綠綠的盡是一些大姑娘乘著轎子而過,香風陣陣裡,一定有著不少的媚眼拋在李劍銘身上,但卻也厭惡的眼光落在老叫化那付尊容上。

他們旁若無人的隨著人群行走著,老叫化忽地道:“咦!你看那人頭上扎著一根粗帶子做什麼?”

李劍銘聞言一看,果然見到前面一個面目猥瑣的漢子在頭頸之處扎著一根闊帶子,他正要說話之際,突又見那漢子一伸手將別人一頂嶄新的帽子給拿來戴在自己的頭上。

搶帽子的這人笑了下道:“怎麼?掉了帽子!”

失帽子的這人道:“嗯!不知道是誰拿了我的帽子。”他仔仔細細的瞧著那個與自己一模一樣的帽子,但就因為對方多了兩根帶子系在頸上而不敢相認。

搶帽子這人道:“啊!你也掉了帽子?我昨天出門拜年的時候也不知道給誰拿去了我的帽子,所以我今天出門時,乾脆把新帽子用帶子釘起來縛在頭上,這樣一來,總沒有人能搶得走我的帽子了吧!……”

“呵呵!這可不見得!”老叫化一伸手將他帽子摘下道:“我搶不走你的帶子,可搶得走他的帽子!”

搶帽子那人一見自己的把戲被人拆穿,他趕忙一低頭從人群裡溜走。

豈知他剛鑽出兩步,便覺頸後被人一把抓住,一股痛澈心肺的痛楚,使得他禁不住殺豬似的大叫起來。

李劍銘右手一扔,“叭噠”就把這無賴摔在地上。

老叫化將帽子還給那人道:“他說得好,以後帽子上可要釘兩根帶子,不然這種江湖騙子什麼都能騙得走!”

他倆一拍手,笑著往前走去,留下那個被捱揍的人。

循著麻石路板走去,他們轉到了城隍廟前。

路旁擺著許多小攤子,有那賣狗皮膏藥的,也有押寶的,也有耍猴子戲的,有走軟索的,有相命的,有說書的,形形色色,無奇不有。

他們走了兩步但聞:“有一日,這小六子隨著戲班到了一地,他演的是三國裡的張飛,前面正在趕著場子,他在後台取下假須,抽上一口大煙過癮再說。”

“鑼鼓敲得急驟無比,敢情已經輪到他出場了,他放下煙槍,拿起丈八蛇矛,往外便跑,一到台前便大叫道:“哇呀呀!我乃燕人張翼德也!”

他左手一摸頷下,豈知摸了個空,原來鬍子沒有戴上。

與他對陣大將叫道:“張翼德?我看你一根鬍子也沒有,大概是張翼德的兒子吧!快快回去喚你老子出來!”

“小六子急中生智說道:‘對了,家父在屋裡睡覺,我且叫他出來!’他趕忙進去換上假須出場……”

老叫化呵呵笑道:“有道是‘嘴上無毛,辦事不牢。’沒有鬍子連張飛都做不得,只好做他的兒子!”

李劍銘道:“這些笑話還不是人編出來的……”他剛說到這裡,猛地瞥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影一閃而去。

他怔了一下道:“就是那老道,走!”

他拉著老叫化,朝城隍廟後而去。

廟後空蕩蕩的,只有幾個小叫化子靠在牆角打盹,老叫化說道:“怎麼了?”

李劍銘道:“好快!我見到那個老道拿著一個白布幡溜到這邊,豈知又消失了蹤影。”

老叫化道:“我們往前面去看看,也許他在那裡賣卜也說不定。”

他們又轉到前面來,老叫化眼睛溜來溜去在搜索著。

驀地,他扯了扯李劍銘的衣服,指指前面道:“呶,那個小蓬子裡的可能是了”

李劍銘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只見一個白布高高的插在一個蓬子頂上,上面幾個黑墨大字在微微招展著。

他念道:“‘能知你過去未來,能知你禍福兇吉,能斷你婚姻,能定你運命。’嘿嘿!

好大的口氣,那天我和他對了一掌,他便用布幡當旗子使用,連攻了我八招,將我逼退二步,他就趁機溜走了!”

老叫化道:“武當也只剩下他這樣個長老而已,我聽師父說他還練就了‘玄門罡氣’,不過他也是和我們一樣的不拘小節,嘻嘻哈哈慣了,當年我還時常磨著他教我武藝呢!唉!轉瞬四十年……”

李劍銘道:“這下你在他面前可要執子侄之禮,我呢?”

老叫化道:“看在你那個面上,你也應該客氣點哪!”

他們來到竹蓬旁,聽到裡面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先生之相,雖不至大富,也不會大貧。”

“這話怎麼說?”看相的問道:“貧道看先生的鬍子,不多不少,不長不短,似黃不黃,似黑不黑,正是個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之相。”

“嗯,至於說先生之壽,據貧道看先生之氣色以及依命裡之推算,您可以有九十七歲的高壽只要中途不要死去。”

看相的呸了一聲道:“你這是什麼相?亂七八糟,胡說八道……”

老道喚道:“喂!你要付一吊錢,怎地就跑了呢?”

“呸!假使你真能算的話,那麼你該曉得我身上一個大錢都沒有……”話聲裡,一個有著稀疏鬍子的瘦小漢子衝了出來,氣吁吁的走了。

裡面一陣哈哈大笑,那老道說道:“小要飯的,進來吧!少在門口賊頭賊腦的!”

老叫化抓了抓亂髮,邊嚷邊往裡去:“二道爺!您老真是烏龜的壽,王八的一順氣,現在還能看到您老活的好好的!”

李劍銘跟隨而進,見到一個頭如笆斗,眼大如鈴,長眉大耳的老道,然而其中搭配得最不妥當的卻是三柳長髯垂在胸前,這雖然使他增加了一點仙風道骨的氣質,但卻也使人產生一種這美髯不應屬於他所有的感覺。

“這就像硬在下巴上挖洞把馬尾巴栽上去的一樣,太不相配了!”李劍銘胸中的第一個想法。

老道呵呵一笑道:“你這小要飯的是吃了殘飯剩酒太多,幾壇貓尿把你灌糊塗了,見到我二道爺也這樣不客氣!”

老叫化道:“二道爺呀!我昨天在城外見到一個道士被鬼迷住,竟將溼泥塗滿身面,嘴中亂放狗屁,只不過他,一見我經過,卻大喊救命起來。

我叫化子仁慈無比,也就趕忙把他救活,這道士非常感激的道:“‘貧道承救命大恩,今有驅鬼符一道奉謝。’”

他這話一出,逗得李劍銘大笑不已。

二道爺笑道:“好啊!你到諷刺起來,等見到你師父時……”他說到這裡,見老叫化臉色一變,連忙改口道:“這位是落星追魂吧!的確不愧為天下之雄,絕代奇才……”

李劍銘謙遜道:“前輩誇獎了,在下……”

二道爺笑道:“那天都差點被你一掌把骨震故了,好在我老道腳底上抹過油了,所以一溜就溜走!”

李劍銘道:“那天不知是前輩您,得罪之處尚請寬恕。”他一面拱手作了一揖。

老道搖搖手道:“免了!免了!”

就在他搖手的時候,李劍銘覺得一股柔和無比,卻又異常渾厚的氣勁,束縛住他往上帶,不讓他俯身下去。

他兩手左右分劃,體內真氣飛快地轉了半周,自掌心湧了出來,往對方勁氣上兜去。

“波”一聲輕響,李劍銘身子頓了一頓,但仍然彎了下去,完整的作了一揖。

二道爺呆了一下,他訝道:“哦!想不到你玄關已通,這個真是不易喲!我還是隻五年前才能溝通天地二橋……”

李劍銘道:“在下此來一是向您請安,二是要請問公孫姑娘現在……”

二道爺笑道:“你這一來可也把我吃飯的傢伙全給毀了……”

李劍銘忙道:“這個在下自會負責賠償……”

老叫化納悶道:“什麼事賠償不賠償的?”

二道爺朝地上輕輕一拂,但見一個深約七寸的大坑現了出來。石板碎若土灰,浮在地上。

他一觸身側的桌子,根本沒聽到一絲聲音,便已經散了開來,化成木粉落在地上。

老叫化伸了伸舌頭道:“好厲害!”

二道爺嘆了口氣道:“英雄盡在少年,我老道是老了,這次實在可以不必出山的。”他指了指兩張椅子道:“你們坐吧!”

見到他們坐下,二道爺道:“自落星追魂出現江湖以來,到處都是亂烘烘的,中原各大門派受苦的實在不少,故而單打獨鬥也都不能贏你之後,乃有聯合各派圍剿落星追魂之議!”

他望了劍眉軒起的李劍銘一眼道:“哦!我忘了告訴你,公孫姑娘因為被他們打傷經脈,我已送交銀髮華陀那小子那兒去了,可能要五日之後才能好。”

“你不必擔心,她師父在她身旁照料著她,絕對沒有關係。”

李劍銘問道:“她師傅是誰?”

“餘恨大師!”老道解釋道:“她是我師妹的徒弟!”

他沉吟了一下道:“剛才我說到他們曾有聯合中原各派圍剿你之舉,但因各派本身過於驕傲,故談了好久沒有談成,等到上次說好了,卻又逢到崑崙,崆峒兩派遭到大事,無法派遣門人參與此事,故而你也一直沒碰到他們聯合之師。”

“不過最近各派俱已同心,每派將派遣五名好手,來邀你決鬥。”

李劍銘冷笑一聲道:“哼!他們來好了,看我落星追魂可有一絲懼意?”

二道爺自李劍銘眼中看出了一股殺氣,他心裡驚歎道:“他殺氣衝於華蓋,眼見江湖中將要大亂了,唉!我該怎麼才能遏止這場浩劫?”

李劍銘道:“明日河套煞君邀我與之決一勝負,生死尚屬未知之數,想不到中原各派已經團結好了,哈哈!我有何能何德竟使整個中原都忙碌起來”他一說到這裡,突地住口,靜靜的聆聽著。

僅一會兒,他對老叫化道:“這周圍突然增加那麼多人,而且呼吸也較急驟,可見不知是何方來的高手在圍截我們……”

二道爺訝道:“哦!真有這事?”他閉上眼睛,凝神聆聽。

老叫化功力還沒有到這種“內視”的天聽之法,他抓耳揑腮的道:“怎麼?來了很多人?”

二道爺驀地睜開眼睛,他說道:“大約有十人以上,每個人的功力都是一流高手”

李劍銘冷笑一聲道:“現在他們大概還沒見到領頭之人,所以潛伏在這旁邊……”

二道爺頷下美髯不拂自動,目中神光暴射,兩隻眼珠好像要脫出眼眶似的睜得很大,他怒道:“如果是中原各派之人,則我會去勸說,但如是邪道之人,那我們就……”

“就殺他個痛快。”老叫化接口說道:“來來來!我們先喝他幾杯提提神再說!”

他解下背上葫蘆,拔開塞子,剎時一股芬芳的香醇酒味揚溢在空氣裡,他深吸兩口氣道:

“啊!好酒!好酒!”

舐了舐嘴唇,他說道:“老道爺!你有沒有杯子?這上好的花雕已經珍藏了三十年,甘醇無比,喝下一杯包你長了兩百斤力氣,內功加了兩分……”

二道爺笑道:“你這好酒的性子,到死也改不了,那些酒你自己喝吧!加個一兩千斤力氣也不壞。等下好多宰幾個人!”

老叭化搬起葫蘆,一仰頭,“咕嚕”喝下兩口,他讚美地吁了口氣道:“唉!好酒!好酒!”他對著李劍銘道:“你也來一口怎樣?”

李劍銘搖了搖頭,他說道:“我已經聽見車輪轉動的聲音,大概有八輛車子往我們這邊馳來—”

“你怎麼曉得他們是衝著我們來?”老叫化問道。

李劍銘冷哼一聲道:“埋伏在周圍的那些人已經沉不住氣了,那當然可以判定他們就是領頭之人”

二道爺道:“我倒要看看是誰?”

他一揚手往頭上一招,但見白影一道,那插在蓬上的白布幡已經飛落在他手裡。

老叫化聳聳肩道:“好一手‘虛空接引’的氣功。”他又灌了兩口酒道:“我到外面去替你把把風,瞧瞧是何方大老爺到了。”

他背好葫蘆,走到外面,循聲往西邊一望,只見一列華蓋金邊的紫色馬車,緩緩的馳行過來。

那些拉車的馬匹,都是又高又大,神駿非常,蹄聲的節奏竟然完全相同,沒有一絲紊亂。

但最使人驚異的卻是八匹馬都是一色的墨黑色,長鬃油滑,在那額頭上有著一塊圓圓的白色印子,很是奇特突出。

老叫化咦了聲忖道:“有誰能將這八匹駿馬收集在一起?看來都似是蒙古或西域的名馬,這種馬有個名堂叫做……”

他在竹蓬門口坐了下來,皺了下眉頭,又抓了抓頷下的山羊鬍子,一下子扯下了五六根灰色、的鬍子,他方始恍然悟道:“哦!上次小鄭告訴過我,河套煞君自大宛搜來八匹‘烏雲捧日’的名馬,又搜來西域六名美女,湊和著他中原的六個小妾,而成為十二金釵,這下不知道他帶了幾個出來!”

他就坐在雪地上,半睜著眼睛在打著盹,不過他已經對裡面說了聲:“是河套煞君來了!”

“河套煞君!”

李劍銘冷哼一聲道:“他倒等不及到明天!哼!那麼多人,又要施行車輪戰了……”

二道爺已見李劍銘殺氣騰於眉梢,不過他又看到一絲黑氣在眉心凝聚,他驚忖道:“他眼前便有一兇,看來不宜與河套煞君拚鬥,該要避他一避……”

他這念頭還沒想完,門前馬嘶一聲,車輪停在竹蓬外,接著一個宏亮的聲音道:“就在這裡?”

這個聲音雖是並不很大,但卻是反覆回震在竹蓬內,彷如有形之物,撞擊著室內兩人的耳鼓。

李劍銘抬頭一看,已見到竹蓬在搖幌顫動,眼看就要倒了,他運氣逼成一線,朗聲道:

“來者何人?尚請大駕進來一敘。”

一層層的音浪,逼了出去,剎時傳來駿馬驚嘶之聲,以及一陣驚叫的喊聲。

“哈哈!的確不愧是落星追魂!”

循著這個聲音,一個高大的影子將門口的空隙堵得死死的,頓時蓬內光線一暗。

李劍銘星目瞥去,見到是個身高七尺,面白無鬚,背有些駝的中年人,他穿了一襲狐裘制就的銀灰罩袍,頭上帶著一頂高冠,冠上鑲著一顆鵝卵大的明珠,光華瀲然,晶瑩奪目。

他沒想到邪道第一大魔頭竟是這麼個雍容高貴的中年人,他忖道:“他活了一百多歲,怎地顏貌還是如此模樣?那他的內功修為真已至駭人的地步了,就和中原神君一樣……”

二道爺裂開嘴道:“大老爺你可是來看相的?貧道於終南深山,得鬼谷遺書,修得大神通,能夠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能斷你吉凶福禍,能明你疑難之處……”

來人跨了兩步進得屋來,他呵呵笑道:“這敢情好!我河套煞君活了一百三十歲,還想多活幾年,你看我高壽多少?”

二道爺一拂鬍鬚道:“哦!這個,請大老爺你伸出手來!”

河套煞君一翻手掌,將左手伸了出去,他說道:“你看看吧!”

他的手掌碩大無比,然而五根手指卻是又細又長,晶瑩潔白,在他中指之處,有一點紅色的斑印,顯得特別鮮豔。

二渣爺一見這隻手,他面色大變道:“你……你已練成了?”

河套煞君陡地面容一變,他冷笑一聲,左手一轉,往前推了兩寸,剎時只見白色的氣勁自他掌心湧出。

二道爺腳下一滑,如遇鬼魅的退出十步之外,他喊道:“小心他指掌交……”

他還沒喊完,河套煞君已經如影附形的跟隨而進,原式不動的往他胸前印去。

李劍銘輕叱一聲,其快無比的出掌攻招,他掌影彌處,已將河套煞君右脅“期門”,“章門”,“乳根”,“梁門”,“氣舍”等要穴罩住。

河套煞君一覺右脅受攻,他右手一橫,虛抖一圈,竟然奇妙無比的已將李劍銘雙掌封在外門,他斜掌一切,掌風如刀的已攻至李劍銘胸部。

就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李劍銘攻出的一十二掌,統統被河套煞君接了下來,雙方有攻有守的連換幾種打法,而河套煞君仍然站立原地不動。

只聽“波”地一響,二道爺悶哼一聲,跌出二步之外,他那三柳長髯已經齊胸而斷。

河套煞君手中拿著一束黑髯,得意地笑了。

他曲肘一掌,拍出一道狂飈,擋住李劍銘的身子,他斜跨一步,便待將二道爺殺死。

李劍銘大喝一聲,猱身而上,“赤霞神掌”拍了出去

河套煞君也是悶喝一聲,右手一拒之下,左手握拳,穿了出來。

一股白色的煙霧似的氣勁,迎上對方炙熱的勁道。

一觸之下,兩人齊都一顫,李劍銘站立不住,退後了一一步,而河套煞君也搖幌了幾下,後退半步。

※※※

河套煞君右手疾攻三招,便將李劍銘逼退三步。

他狂妄地一笑道:“我當落星追魂真個獨覇天下了,呵呵!也只不過如此!”

他雖是嘴裡這樣說,但心中卻驚忖道:“他這麼一點大,卻已經到了反璞歸真的地步了,只要再加個兩年修為,我萬萬不是他的敵手,若是現在不殺了他,那我天娛宮豈不永遠沉淪……”

他陰森地道:“你將我從河套逼到這裡,總得還我一個公道。”

李劍銘一連與對方換了十幾招,但都被對方逼退,竟連對方腳步都沒移動一下,他心知對方功力深厚,招式奇絕無比,每每在不可能的情形下攻出一招,非使自己不得不收招自保,故而他知自己尚還不是對方敵手。

一個念頭跳進他的腦中:“用兩心神功,以掌劍齊施之法,或許能打個不分勝敗!”

他俊目望去,已見二道爺面色慘白的喘若氣,胸前一個黑色掌印,清清楚楚的映現在道袍上,他不由駭然河套煞君的邪功了。

河套煞君冷冷地一笑,他左手中握著的一把鬍鬚,卻慢慢變為灰白,以至全白,他一扔手,變成白灰散了開來……

李劍銘雙眉軒起,他此時已經運出“兩心神功”,氣分兩路,正反流動,全身衣衫已在緩緩鼓起。

他兩眼凝注在那陰森的笑容裡,左手提起至胸,腳下緩緩往右踏去。

河套煞君見到李劍銘這樣子,知道對方已經運出渾身功勁了,全身等於一把繃緊了的弓弦,稍為一觸,全力的一擊就會發將出來。

他收斂起笑容,左足在前,右足為軸,也隨著對力打著轉。

轉了一圈後,他發覺對方臉色竟然變得一邊紅色,一邊泛青,而眼中的光芒也越來越亮,他不由得暗中嘀咕了一下。

李劍銘喉間低吼一聲,那掩在胸前的左掌往外一亮,只見他左掌心裡,紅光流瀲,晶瑩奪目,剎時,空氣中競然有一種炙熱的感覺……

他深吸口氣,隨著身子的移動,左足一提腳踏前一步,手掌推處,一蓬無儔的勁道,自他掌心而出,翻翻滾滾的湧將過去。

河套煞君輕哼一聲,右足也是踏前一步,順勢右手一拋而出,五縷黑色的氣勁,“嗤嗤”

聲裡,從他那伸出的五指湧出。

“嘭……”

兩股氣勁在空中一碰,發出了一聲巨響,風聲颯颯裡,竹蓬屋頂已被揭飛開去。

隨著李劍銘的後退,銀灰色的影子往前飛撲

“嗆!”

銀芒如水,劍光萬丈,一溜劍影剎時走了個弧形,圈出個圓滿的大圈,“嗤嗤”聲中,劍氣彌散在整個室內。

河套煞君吸了口氣,連出三掌,方將對方劍勢遏住,他喝道:“這屋子太小了!”

大袖飛揚狂風騰嘯而起,這用竹子搭成的小蓬,立時嘩啦一聲,倒在地上。

等到竹蓬一例,李劍銘已經看清楚周圍已有十幾個人圍在三丈之外,而左首停了八輛馬車,車上簾子掀起,探出了六個如花的笑靨來,而那空著的一輛馬車的,卻站著一個面目兇惡,耳戴銅環的高大僧人。

那紅色的袈裟,一眼望去便知道不是中原僧人所穿的,他知道這是一個喇嘛。

視線轉了一匝後,他朗笑一聲道:“今天你帶了這麼多人來,可是要擒我一個人?”

河套煞君道:“本來你落星追魂在中原隨你怎麼追都可以,為什麼要將我兒子臂膀砍去?”

李劍銘冷笑一聲道:“那種採花逼奸的犬子不要也罷!我代你教訓他一頓……”

河套煞君怒叫一聲,將身上的銀裘脫去,露出裡面紅色的緊身衣裳。

李劍銘諷刺道:“邊荒蠻人,也只曉得穿著大紅大綠,老而不死的傢伙是謂之賊!”

河套煞君吼叫一聲,橫空躍起,飛撲而來,當空五縷黑色氣勁,電射而出,朝對方胸前撞到。

李劍銘大喝一聲,沉肩滑步,長劍揮出二招“追魂十二巧打”中的“追魂拿魄”,輕靈無比的攻出一招。

劍虹耀眼,掌勁如山,雙方身形稍沾即退,隨退即上,李劍銘循式演出“魂飛魄散”,“魄落九淵”,“魅影幢幢”,一片劍氣縱橫當空,矯若遊龍,翩若驚魂,在碩大的紅色影子下穿竄跳動。

雙方一剎之間,已經換了二十餘招,李劍銘仗著潑辣輕巧的“追魂十二巧打”在河套煞君右掌之下穿梭往回。

他們知道這只是一個小小接觸而已,因為雙方並非全力以赴。

李劍銘一直顧忌著對方那如玉的左掌,因為剛才他以“赤霞神掌”拍出了八成功力,雖將對方右手五指發出的黑色氣勁擊散。

但是對方卻在自己力道不繼的當兒,擊出了左手,他記得那一掌幾乎把自己真氣擊散,好在“兩心神功”已經運出,方能揮劍攻出一招“星幕密密”將對方身形逼退。

所以他這下全神盯住了對方的左掌,然而另一心神卻在籌思著怎樣運劍攻敵。

他記起了密室之中,承中原神君將落星劍式教完,且授了一些奇招,因而,他決定全部用將出來。

“必要時,我將使出馭劍之術!”他這樣忖思著。

河套煞君裂開嘴笑了笑,他腳步滑開,左掌提起藏在左脅,右掌伸直,五指箕張,但見手上墨黑一片,一根根的青筋都竄動著。

李劍銘在詫異著老叫化怎地沒有聽見一絲聲音便消失了蹤影,而且二道爺又如此的不堪一擊。

一想到二道爺,他就往二道爺躺著之處看去,只見二道爺頭上的道冠已經歪了,頷下長鬚已變短鬚,兩隻眼睛半開半閉的在眥牙裂嘴。

他一見之下卻是一喜,那提起的心,此時放下不少,敢情他已見到二道爺向自己皺眉伸舌頭,因而他知道老道在詐死,這樣做,一定有什麼原因在內的。

他緩緩的往前移了半步,長劍舉在眉頭,又緩緩的放在胸前。

就這麼兩個動作,使得河套煞君將那要發出的招式收了回來。

他收回右手,橫架胸前,五指搭在左臂上,兩眼看去,卻不見一絲空隙可以容自己可以乘虛的。

要知高手對招,往往只在一隙之間,便能夠分出勝負。

而勝負之間的差異,也就是雙方的耐力,眼力,功力經驗所累積出來的,並不是將所會的技藝悉數使將出來,看看那種技術能夠尅住對方,而取得勝利。

這種天下絕高的高手對招,往往由於對方的一絲疏忽,便可將戰局全盤控制住,而置對方於死地。

也就因為這樣,對方一沉肩,一揚指,便可以自己推測出將要發什麼招,因而還在對方未出招之際,便已想要接招之法。

沉、穩、狠三字,配合著個人的技藝,便可決定勝負於一瞬之間,但也可能是數百招之後的事。因為這還要加上經驗以及智慧。

所以在這剎那問,他們已互相換了數種招式,仍然沒有將身形移動。

空氣彷佛已經凝聚,四周十幾個人連呼吸都不敢大聲,眼光齊都集中在這兩人身上,沒有幌動絲毫。

驀地

李劍銘大喝一聲,銀光閃處,身隨劍進,劃出“星月爭輝”。

星芒如電,劍氣如虹,嘶地一聲,劍光卻又斗然跳起,往對方喉結的“天突穴”點去。

他這下可在半途變招,未將“星月爭輝”使完,便又化為華山派的絕招“海市蜃樓”,劍光彌住對方眼目,而劍尖卻指向對方喉部。

他這招是從華山派的老道那兒學來的,威力奇大,尤其那擾人眼目的劍網,只是虛招,卻常使人產生誤會。

河套煞君原本佇立不動,這下右手五指一伸,剎時又收了回來,倒退出半步避開對方的一劍。

他斜轉半身,五指箕張,奇快無比的扣向李劍銘持劍右手脈門。

劍光一跳,李劍銘那招已經被對方避開,他只得沉劍上挑,改攻對方“肩井穴”。

他這一招變得有若雪泥鴻爪,不留絲毫痕跡,劍尖去處,還罩住“友衝”,“風池”,“完骨”三穴。

“噗噗!”長劍被擊,接連的跳了兩跳。

李劍銘腳踏“天星步法”,已經轉出兩個方位,避開對方的左掌。

他吸一口氣,長嘯一下,運劍如虹,又是一招“星月爭輝”緊接著“雲星閃爍”,連著十八個劍式劃出。

劍影千條,銀芒暴漲,佈滿在方圓一丈之內,將河套煞君圈在長劍圈之內。

此時只聞“嘶嘶”劍氣裡,挾著“呼呼”掌風,但見一紅一青兩道影子,在銀色的光幕裡翻滾舒捲,輕巧之極。

河套煞君手足齊飛,擋開了這十八個劍式,他眨眼之間,也還了一十八記絕招,攻向李劍銘。

李劍銘劍演“星移斗換”“噗噗”兩響,已將河套煞君身子逼開。

驀地

平地響起一聲悶雷似的大喝,風聲一響,一道紅色的人影劃空而來。

李劍銘虛幌一劍,已經退出八步之外,他仗劍斜帶,腳登丁字,兩眼覷定那躍過來的身穿紅色袈裟的藏僧。

那個藏僧此刻手裡持著一根粗有碗大的鐵杖,他搖了下禪杖,“嗆啷啷”一陣怪響,自杖上的鐵環上發出。

他對著河套煞君“嘰哩咕嚕”的說了幾句話,河套煞君面露驚容的望了李劍銘手中斷劍一眼。

那僧人指手劃腳的作了幾個手式後,河套煞君點了點頭,他走前兩步道:“這位是前藏章巴楞大師,他在問你那柄斷刃的寶劍是不是你師父傳給你的。”

李箭銘冷哼一聲道:“三十招下來,你也不能贏我,現在是否要憇憇氣?或者來個車輪戰?

如果你怕了,趁早挾著尾巴走!多問幹什麼?”

章巴楞用手拉了拉他的衣衫,說了幾句話,然後提起禪杖,朝李劍銘這邊走來。

他瞪了眼李劍銘手中斷劍道:“施主請了!”

李劍銘一聽這藏僧所說的口音像是四川話,但又像是河北官話,半生不熟的甚是刺耳,不過還能聽得清楚。

所以他也一躬身,抱劍還了一禮道:“大和尚請了。”

章巴楞開口道:“施主你的劍,是不是蒼松上人傳給你的?”

李劍銘一聽這藏僧,竟然提起自己的師祖來了,他肅然道:“蒼松上人乃敝人師祖”

他這言一出,河套煞君也哦地一聲,驚叫出來,他插嘴道:“那你師父是誰?”

李劍銘睨去一眼,冷冷道:“我總希望,人家能對我客氣點,可惜我碰到的都是些不知禮儀的泥蛋!”

河套煞君咬了咬牙,他氣道:“無知小輩,竟敢口出不遜……”

李劍銘截斷他的話道:“本人對那些老不死而猶好色如命的老色鬼,是從不客氣的,如果你能有本事,我們再拚個幾招吧!”

河套煞君畢竟是成名的大魔頭,他發了一下氣便已知道李劍銘是要激起自己心浮氣燥,等下好佔便宜。

他心裡罵了聲,但瞼上卻笑道:“你儘管罵好了,等下我不剝你的皮,抽你的筋,我也不算河套煞君了。”

李劍銘傲然的點了點頭道:“這個倒說不定……”

他說到這裡,驀地心頭一震,住下口來,朝那使他心旌搖曳的視線望去。

他的眼光才一移了過去,心中又是一震,只覺那兩道如夢的眼光,已使得己心如醉。

他心中發出一聲嘆息,那是讚歎著自然造物之奇,使他竟能看到一張如此美的臉龐。啊!

那真可稱為人間仙子,世上一切美好的形容詞,在此刻已不能再用來形容她了。

她,是倚靠在馬車的窗懢上,在紫色長幔的襯托下,她的肌膚泛出一層雪白晶瑩的光輝,那足可撼動任何人的心胸……

尤其在那烏黑細長微微上翹的柳眉下的瑩澈如水的雙眼,裡面包含著無數變幻著的光采,而排在彎彎菱角嘴上的粲然笑靨,卻使得他更迷惑了。

他想不到自己所遇到的女孩子都是那麼美,但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特殊之處,而面前這倚在車上的女孩,卻將她們所有的美都包含住了,再融和著另外一種特殊的氣質,使得她看來是那樣高貴。……

她的目光凝注在他的眼中,從她的眼睛裡,李劍銘可以看到自己的影子。

在這一剎那間,一種自卑感湧上了他的心中,他慚愧地側過頭去。

但是他的心裡卻在奇怪地為何要盯住自己,而且那裡面閃出的光輝,足可使他融化了的……

從迷惘中回到自我,他想到了自己處身之地了,他悚然自己的“兩心神功”在對方兩眼的顧盼下,竟然喪失了作用。

“她是不平凡的,不同於任何女人!”他心裡想著。

河套煞君從李劍銘眼色中看到了絲線索,他回頭叱道:“婷兒,放下幕簾!”

如鈴的嬌笑響在空中,在雪地上的人們,彷佛感到已有春的氣息……

李劍銘又投過去一個視線,卻正好承接到那慧黠的眼光,漆黑的長睫毛眨了一下,在紫色的幔幕俊消失了……

消失了!李劍銘深吸口氣,抑止住腦中的遐思,他在奇異著她竟是河套煞君的女兒……

章巴楞放大嗓子道:“貧僧師祖藏巴,昔日曾會見過蒼松上人,並在中原交過手。……”

他拿起禪杖揮出一招。

李劍銘見對方所使的一招正是自己適才所使過的一招“星移斗換”,雖是對方未能將這招神韻使出,但是架式卻完全不錯。

他哦了一聲,想起在密室之中,師伯中原神君告訴過自己的有關手中斷劍之事。

他還記得那是師祖祖師“蒼松上人”仗著這柄神劍,在中原九大門派前以小六式劍訣中的第四招,將侵入中原的藏僧擊敗。

因為雙方功力都已到了超凡人聖的地步,所以硬生生的將這柄劍尖折斷,而對方的兵器也斷為兩截。

事後“蒼松上人”被尊為“中原之鼎”,喻為神州第一人,受“九龍金杖”,創“清虛門”……

他這才知道對面這猙獰的藏僧是與當年侵犯中原的藏僧是一派的,他忖道:“現在他提起這事倒底是什麼意思?”

章巴楞道:“本教祖師藏巴,因為受傷回返前藏便即死去,現在施主手中那柄劍的五寸劍尖,也供在敝寺裡。”他一揚眉道:“貧僧忝為紅教後輩,現在要領教施主劍法”

李劍銘恍然道:“哦!他原來是要找我比武。”

他問道:“大和尚你這是純屬比武,還是較量生死?”

章巴楞大笑道:“施主絕藝在身,難道還怕我?我們這是比武,至於失手也沒辦法。”

李劍銘斜眼覷道:“那麼我現在是先跟你比,還是和他?”

章巴楞向著河套煞貢說了幾句藏話,又向他行過了藏禮後,他說道:“我們先比!”

李劍銘見河套煞君奸笑了笑,退在一旁,他罵了聲,舉起手中劍,道:“那麼,請了!”

章巴楞默不作聲,他雙手舉起禪杖,使了個好似“舉火撩天”的架式,然後疾進兩步。

但聽他渾身的骨骼像炒蠶豆似的,嗶喙地一陣大響。

繼著這聲大響,他的身子竟然又高了幾寸,只不過顯得瘦長一點罷了。

李劍銘心中一凜,不知這是什麼功夫,竟然能將身子拉長,他曉得自己會縮骨之功,但對於這長骨之功,卻從未試過,其實他是不會。

章巴楞大喝一聲,禪杖畢直在搗了過來,運到中途卻又突地一頓,幻化成數根禪杖,往李劍銘身上掃來。

李劍銘一見對方杖影舞動,完全走的剛猛路子,所以以為對方走的是外門功夫。

豈知對方禪杖一變,竟然將自己上中下之路全部都封住了,杖重如山,風聲激起,氣旋包圍著自己身前,迴旋不已。

他輕喝一聲,足行“天星步法”,手中劍走偏鋒,刺出一招峨嵋少清劍法中的“無極無邊”。

他聰穎無比,與峨嵋派後起之秀司空百里鬥了兩次,便將峨嵋精絕之技學了過來。

這下基於形勢,所以他順理成章的劃出了這招。

劍式一出,宏闊無比,剎時便將禪杖封住。

章巴楞杖頭鐵環“嗆啷啷”地一響,已經碰在地上,他騰身飛起,雙足一翻,整個身子倒仰過來,帶起杖尾反手便是一招。

他這一式使來完全不合技擊之理,禪杖擊出的方向也是雙手不及之處,是故李劍銘劍式出去,失去敵蹤後,還來不及避招,便已覺杖風撲頂,朝自己“百會穴”打來。

他一仰身子,“刷”地仰天刺出一劍“劍定中原”,將邪奇重無比的杖風破去。

“嘭!”杖風擊在地上,激起雪花碎冰,濺得四處都是。

章巴楞身子一沉,他卻陡地一彎腰,在空中像只蝦子似的倒彈而起,升高三尺。

他這一式完全是印度“瑜珈術”裡的“魚龍印”身法,是以能夠由著氣脈的運行,而控制著全身每一段肌肉以及骨骼,做出常人所不能做的動作。

他深吸口氣,禪杖霍地一掄,紅教絕技“飛龍十九變”使將出來。

只見紅影翔空,一陣錯亂無比的環聲,響在空中,彌空的杖影接連的下擊。

有時自上而下,有時卻又橫掄而去,隨著每一杖的擊出,一聲震耳的喝聲發將出來,聲墊驚人之至。

李劍銘仗劍在手,以“星幕密密”“劍定中原”兩式交互使用,擋住對方愈來愈重的杖上力道。

因為他先機一失,身子已經形成蹲著的模樣,所以力道甚難運用,而至危險得很。

“呸”的一聲,章巴楞騰高三丈連人帶杖,化成一道紅影畢直射下。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2 21:22:28


第二十一章 兩敗俱傷

且說李劍銘被章巴楞以“瑜珈術”的奇異身法逼得先機一失,而讓對方那“飛龍十九變”

的紅教絕技使開,以致連身子都蹲在地上。

這時章巴楞飛騰空中三丈,鐵杖“嗆啷啷”的一陣怪響,大喝聲中連人帶杖化成一道人影畢直的射了下來。

他那杖上的力道因是依著招式使出,匯成一股足可開山裂石的無儔勁氣,隨著他的身子的急瀉而下,而齊集李劍銘身上。

那杖上的勁風使得李劍銘的衣衫都“蠟蠟”作響,整個方圓一丈之內,俱都被他的杖風圈住,將空氣激動得起了無數的漩渦。

李劍銘兩眼覷定對力那瀉下的巨大身子,他手中長劍斜斜舉起,微微的顫動了幾下,卸下那洶洶即將壓體的氣勁。

陡地

他雙目圓瞪,舌綻春雷,喝聲在那嗆啷的環聲中清晰的傳了出來,迴繞在空中,撞擊著每個人的耳鼓。

隨著這個喝聲,他渾身真氣自每一個毛孔中滲透出來,氣貫五行,步走天星,他的身子倏然的閃出三步。

光華一道,劍身在空中奇快的一劈,發出刺耳的一聲尖銳的嘯叫,朝對方那粗如兒臂的禪杖劈出。

“嗤”

李劍銘手中的“王者之劍”通體發紅,灼熱無比的削過禪杖。

“嗆啷!”杖首一切即斷,隨著劍上激出的劍氣一撞,紅影翔空噑叫連連,章巴楞跌出四丈之外。

李劍銘平劍於胸,抿住嘴望著在急驟地喘著氣的章巴楞,他那灼熱通紅的長劍此刻已經緩緩冷卻,而回復原先的銀色。

章巴楞撫著胸前被對方劍氣趁勢撞上的地方,感到氣血一陣激盪,翻滾而起直過喉間。

他強抑住那即將噴出的鮮血,茫然的盯著手中被削斷的禪杖,好一會,他喃喃道:“就是這一招………”

他昂首望天,眼中淚珠簌簌落下,嘴唇囁囁而動,似在祈禱什麼似的。

這時,河套煞君緩緩跨前數步,他兩眼盯住李劍銘那寶劍上,然後他側過頭去,對著章巴楞說了幾句藏語。

章巴楞濃眉揚起,他對著河套煞君一拱手,而後朝李劍銘說道:“大俠功力超絕,貧僧今日能見此上乘劍術,甚為欣慰,不過敝教掌教師尊曾囑咐敝派弟子,凡遇到‘蒼松上人’弟子,則邀之赴前藏與敝教切磋一番,貧僧現在………”

李劍銘知道章巴楞下面要說什麼了,他打斷對方話語道:“我近來雜務忙碌,不克遠赴西藏,如貴教欲指教敝人的話,隨時可來中原找我……”

他話還沒說完,便聽到河套煞君狂妄的大笑,笑聲裡河套煞君冷冷道:“落星追魂!你可想到你是否能夠有命活到明天?哈哈!我現在要叫你嚐嚐‘絕魂斷魄’的手段”

話聲未了,紅影暴漲,一團寒澈逾冰的氣體陰時佈滿四周,緊接著無數繽紛的指影,朝他身上點來,剎那之間,已將他胸前所有的穴道罩住。

李劍銘大驚失色,他弓身一退,步步奇正,兩個閃動之下,已轉了數個方位,然而那撲來的指風卻如附骨之蛆,緊跟著他的身子而來。

他吸了口氣,體內真氣運行了半周,倏又施出“兩心神功”來,只見他身子如柔柳迎風似的飄動了兩下,隨即劍虹爍爍,“嗤”地布了一個大大的劍網。

他的左手揚起,掌心一個晶瑩的紅印,光華流轉,隨著他推掌而出,一股灼熱的氣勁,往前撞去。

“轟”

巨響聲中兩個影子,一分而開,尤其那個青色的影子飛得更遠,直倒穿出五丈方始落地。

兩個人影一落,便聽到數聲女人的驚叫,敢情他們為眼前所見的情形而震懾住了。

因為此時李劍銘整頭的頭髮幾乎都被對方那奇快的一式給抓掉,雖則只抓掉了束髮的玉簪,但滿頭的長髮卻已整個披在身上。

他的左肩頭上有著一絲血水流了出來。現在他的眼睛也被亂髮掩住,然而他卻動都沒動一下,因為他知道自己所面對的是一個絕代的高手,隨便怎樣的一個小破綻,也可以使對方發出致自己於死命的一擊。

他的腦筋幾乎已成空白,兩眼凝聚的目光,落在對方身上,那是絕不能容他放鬆一點的。

隨著他微微上舉的斷劍,一塊紅色的布帛掛在劍尖上,然而卻畢直的掛著,沒有隨著微風而幌動,因為此時他的真力已經貫注在劍身的每一寸了。

站在他對面的河套煞君,此時卻一臉孔鐵青,他那揚起的左掌,是一片雪白,有如白玉似的放在面前,在陽光的照射下,竟發出晶瑩的光輝,恍似他的手掌是白玉雕成而非血肉的。

在他的中指上,一點鮮紅的斑點,豔麗奪目,似在緩緩的轉動……

在他抬起的左手袖子上,裂開了一道長長的破縫,一塊碎開的布片在隨風飄揚著……

他兩眼凝注在對方劍尖的破布片上,肌肉抽搐了一下,然後卻露出一絲笑意。

望著那漸濃的笑意,李劍銘的兩道劍眉更為軒起,他心中驚訝對方的臉上卻在這時露出了這種純真的笑容,這是多麼的不相襯!

他更加的提起精神,渾身真氣緩緩的運行,心神一引為二,一方面注意著對方,另一方面則籌思著怎樣取勝之道。

他肩部的血在緩緩流出,溼了衣衫,但他卻彷佛毫無所覺,木立在雪地上,與河套煞君對峙著。

陡地

他的耳邊響起一個細若蚊蟲的聲音:“小心他的左掌,那是佛門‘玄玉般禪掌’,並且他還練有西藏‘紅花指’,小心他的指掌齊施,現在你引他背後對我,我設法破他的‘紅花指’,那時你就可抵住他的‘玄玉般禪掌’。”

他一聽使知這是二道爺說的話,心中一喜之下,立時又是一驚。

因為他可從未聽過有什麼“玄玉般禪掌”,不過剛才自己的“赤霞神掌”卻幾乎擋不住對方的一擊。

因而他這下非常提防對方那如玉的左掌,並且在設法使對方轉變方位。

他緩緩的將長劍提起,擺出一式“落星於野”,這是“落星劍式”裡後六式的第四式,也就是剛才擊敗章巴楞的一式。

他左足貼著地面慢慢的伸了出去,上身微躬,左手運集“赤霞神功”護身,輕悄無比的轉了個方位。

跟望著對方緩緩豎起的滿頭黑髮,以及那轉為鮮紅的左臉,河套煞君也轉了個方位,他那左掌隨著這麼一轉,抬高了兩分,指上的紅點更加鮮豔奪目。

就在這時,他的背後已經向著那仆倒地上的武當長老二道爺,然而他卻絲毫沒有覺察到背後會有人偷襲。

他只變動招式,防備著面前這崛起江湖僅一年多的煞星落星追魂。

李劍銘此時心中念頭頓起伏不已,因為他知道只要二道爺施出“玄門罡氣”的當時,自己能配以“落星劍式”必可將河套煞君殺死無疑。

但是這樣一來,天下的群雄都將知道自己是靠著別人的助力來打敗河套煞君的,那麼自己的聲譽必將受到影響,或甚而為天下武林所不恥。

不過對方百年來的修為,實在較之自己數年的修練要強得多,雖然自己學得“兩心神功”,但是仍然較對方相差那麼一線。

在武林絕頂高手的比武時,僅這麼一線的相差,足可使勝負變為生死之相差。

面臨著生與死,榮譽與生命的選擇關頭,他著實的考慮了好一會。

人生最甚者莫過於害怕失去生命,然而往往為了自己的理想,而丟棄生命者,卻不在少數。

有的人認為愛情甚於生命,有的人認為自由甚於生命,有的人認為追尋真理,追尋榮譽,是值得犧牲生命的。

他們雖在面臨兩者選擇的時候,有過很大的猶疑,但是到了決定了自己選擇的時候,他們定會慷慨悲壯的向著死亡走去。

因為他們已經拋下了在人世的一切掛慮,而人生最大的悲劇莫過於放下這些掛慮,佛門所說的空空世界,也就是勸人不致執著於塵世的俗物,而放得下這些掛慮。

李劍銘望著自己的斷劍,一股豪邁的氣魄自他身上充滿了每個毛孔,他想到了自己身為“清虛門”掌門,手中所持的是昔日師祖“蒼松上人”獨戰西藏藏巴大師的古劍。

就那次的震動天地的大戰,使得中原武林不致受到域外番僧侮辱,而自己這次遭受到一生唯一的大敵,怎能借著別人在背後的暗算,而勝得河套煞君?

“馭劍之術!我用馭劍之術!”

這個念頭閃過腦際,他昂首望天,長嘯一聲,但見他那舉起的長劍,一道劍芒自劍身射出,吞吐不已,耀眼生輝。

他以千里傳音的功夫,將話傳了出去:“二道爺!不要動,我自己和他拚鬥。”

隨著話聲一出,他繞身行走兩步,剎時但見光芒繞體,虹影密佈,閃爍的光華將他整個身子都罩住了。

“嗤嗤”

劍芒騰空而起,一道光華劃空而去,尖銳的嘯鳴聲中,迅疾有如流星電閃的朝河套煞君射去。

河套煞君狂吼一聲,左掌往前一推,一股氣勁有如迅雷似的“隆隆”發出,往那射來的劍虹撲去。

他那中指上的一點紅印剎時擴大及整根中指,火紅的有如一根燒紅的鐵棒。

“噗”

李劍銘的劍虹受到那沉重無比的“玄玉般禪掌”一擊,而致微微一挫,然而光華燦亮,仍然挾著異嘯朝河套煞君射去。

要知這種馭劍之術為劍學上的最最絕頂的功夫,練劍之人何止千百,而會上乘內家劍術又何在少數?然而要行到這種“馭劍飛空”之地步,那又是何等的困難!

劍道之上乘心法,即是能以神馭氣,以氣馭劍,懂得這種劍術的,則非修練數十年所不能的。

然而這種劍術也是劍為身外之物,身劍分開,施以招式來取勝。

但馭劍少循則純為身劍合一,練到這個地步的人,自己全身每一段肌肉,都已經變成了一枝劍,也就是全身的精神,氣血都與寶劍融而為一,至時,殺人於百步之內,而只見劍光一道。

此即古代空空子,精精兒,聶隱,紅線等所擅之飛劍之術也!只因後人罕得見到此種馭劍飛空之術,故而日為神仙一流,而名為劍仙,至此以訛傳訛,終至亂人耳目。

這種馭劍之術,上乘者劍光發出而無絲毫破空之聲,李劍銘得“中原神君”所授者因功力不足,且系初級功夫,故異嘯嚇人,刺耳之極。

河套煞君眼見自己的“玄玉般禪掌”見只能阻止對方劍影頓了一頓,心中不由得大吃一驚。

他闊袖飛揚,有如鬼影似的騰空而起,在空中他大喝一聲,左手揮掌而出,右手五指一揚,五道黑負勁氣自下而上的佈滿面前。

就在這個時候,那假裝受傷的二道爺也是大喝一聲,猛地長身躍起,隨著他兩隻大袖的飛揚之下,一蓬青濛濛的氣柱,柔和無比的遍佈空中,朝河套煞君砸去。

他這揮出的“玄門罡氣”,剛好撞上河套煞君護身的罡氣上。

“澎”地一聲大響裡,劍芒暴漲,嘯聲尖銳直衝九霄,快似電掣的朝河套煞君射去。

河套煞君一個碩大的身子在空中受到兩面夾攻,竟然停在空中一下。

就在這麼一剎那的時間中,他的左掌倏地暴漲數倍,有如巨靈之掌似的,探進那森森的劍氣裡。

他手指的中間,一溜腥紅的勁道,逼了出去

“波波”

輕脆密接的響聲中,數聲悶哼下,三道人影分了開來。

“啊!”驚叫之聲自四方響起,一個輕巧纖小的身影自車座之內閃了出來。

她叫道:“爹!你怎麼啦!”

敢情這時河套煞君左手中指已被削斷一小截,身上紅色的錦袍也被寶劍劃開一道長長的縫,裡面有著血水滲透出來。

他那如玉的左掌,此刻又回覆到適才一樣大小,然而整個掌上都是一片紅色,那是他指上流出的鮮血染得如此之故。

他的臉色鐵青,頷下鬍鬚被李劍銘的劍氣削得乾乾淨淨,聽到他女兒的聲音,他別過頭去緩緩道:“婷兒!我沒什麼!”

她驚魂稍定,側過頭去,便又向著李劍銘投下一個關注的眼色。

李劍銘這時的樣子,真個嚇人得很,因為他的嘴角掛了一條血痕,他的整個左邊胸膛一片血紅,隨著左手的捂悶,自指縫裡鮮血湧了出來。

他那披在頭上的亂髮,仍然散亂的蓋住了臉,自發絲後,一雙紅紅的眼睛望了出來。視線裡充滿了一種奇異的情緒,那只有他自己才能瞭解的情緒。

而二道爺此時卻仆倒在三丈之外,面如白紙似的緊閉著雙眼,他那急驟喘動的胸部與那不時在抽搐著的面上肌肉,可以看出他受了內傷。

李劍銘所注意的是他眉心中的一條黑線,在緩緩的擴大中,他心中大驚,知道二道爺是中了邪門的氣功,或者一種秘練的毒功所致。

但是此時他全身都已乏力,那股御空馭劍的真氣,已受對方的奇重一擊而致擊散,亂竄於七經八脈之中,雖然自己在緩緩的運集,但卻無力再戰。

撫著左胸斷去的三根肋骨,他驚駁地付道:“我以馭劍之術,加上赤霞神掌,仍然不能取勝河套煞君,而且加上了二道爺的‘玄門罡氣’,也只是落得個兩敗俱傷………”

他正忖思到這裡,章巴楞氣勢洶洶的走了過來,他用藏話罵了幾聲,然後大聲說道:

“你們中原的人不要臉,你們兩個打一個,你們用暗算………”

他這話像一枝枝的利箭似的,深深的刺進了李劍銘心底,他忖道:“我一向厭惡用暗算狡計的,需這次卻是靠著暗算而將他的‘紅花指’絕門奇功破去,否則我所受的傷,當不止如此………”

河套煞君此時左手一推,將他的女兒推開,他向前走了兩步,狠狠地道:“落星追魂!

你拿命來吧!”

他舉起右手,一步步的朝這邊走了過來,在他面上,有著一股濃厚的殺氣………

這時四周的一些人都緩緩的圍了過來,那一張張露著驚駭的臉孔,此刻都望著李劍銘在獰笑。

李劍銘胸中的氣血仍在如湧的波動著,他可以感覺到肋骨折斷之處好似火燒似的,那竄散在根經脈裡的真氣,雖然慢慢的又凝聚於丹田,然而此時因為正在用功的時候,所以絕不能動。

望著那些獰笑著的瞼孔,他的兩眼幾乎要冒出火來,牙齒咬得緊緊的,他施出“兩心神功”來,運用著另外一個心神控制著那聚集起的一絲真氣,慢慢的舉起了手中的長劍。

劍上的光輝使得那些靠攏而來的身子齊都一窒,因為他們剛才是看到了神威凜凜的李劍銘施出了馭劍飛空之術,那是足使他們心搖膽落的。

就在這大家一窒的當兒,河套煞君大笑一聲,揚起右掌,朝著李劍銘道:“我要取你的狗命!”

然而那站在一旁的美豔少女,卻躍了上來,她拉著河套煞君道:“爹!你放過他吧!

他……”

河套煞君反頭喝道:“死丫頭!替我滾開!”他大袖一揮,朝她推去。

她的身子直跌出數丈之外,方始站住,由於以往她從未遭受到如此的待遇,因而微微一楞之下,她掩起臉來,便痛哭失聲,回過頭朝馬車奔去。

河套煞君喝出口後,心中便是一陣後悔,尤其聽見了她的哭聲後,他不由得站住身子,回頭喊道:“婷兒!”

她一聽到他的喊聲,哭得更是悽楚,掀開簾子朝馬車裡鑽去。

河套煞君一頓足,然後對李劍銘道:“小子!你拿命來吧!”

豈知他這喝聲未完,遠遠即傳來一聲怪叫道:“那可不見得!”

場中各人齊都朝發聲之處望去,只見一個鶉衣百結,手持綠杖的老叫化,揹著一個人跑了過來,在他的身後跟著五六個人,其中有男有女,其快無比的飛奔過來。

李劍銘自言自語道:“原來是他們來了!”

老叫化奔過來,望見了李劍銘的樣子,他驚叫了聲道:“老弟!怎麼樣?”

李劍銘苦笑了下道:“沒什麼!只肋骨斷了幾根”

他話還未說完,兩個女人便飛躍過來,劉雪紅焦急地問道:“銘哥,你”她趕忙扶住他,將他披散的頭髮拂開。

徐婉菁急忙道:“我這兒有藥,你服下再說!”她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玉瓶,自裡面倒出幾顆丸藥,塞進李劍銘嘴裡。

這時一箇中年道姑走過來問道:“他就是李劍銘?”

劉雪紅點點頭道:“媽!他就是,但是他受了內傷,斷掉幾根肋骨……”說著,她的眼睛便紅了起來,珠淚盈眶,幾欲滴出……

李劍銘詫異地望著這中年道姑,他囁囁道:“前輩………”

“我是餘恨大師,慧琴的師父……”

“餘恨大師?”李劍銘驚詫道:“慧琴怎麼了?”

餘恨大師苦笑了笑,她說道:“等你傷好了後我才告訴你,現在………”

李劍銘一聽她的語氣,彷佛感到什麼不妙似的,他問道:“什麼?慧琴她……”他抓住餘恨大師的道袍,激動的說道。

他話未說完,便已覺察到自己的失態,因而訕訕的放下手道:“二道爺!他受了傷………”

餘恨大師啊了一聲,回頭看到了倒臥地上的二道爺,她叫道:“師兄”一面她朝二道爺臥倒之處躍去。

這時河套煞君伸手一攔,喝道:“別過去!”

然而老叫化卻呵呵笑道:“河套煞君!你不要你兒子的命了?”

他將肩上扛著的人抱了起來,只見一箇中年漢子雙目緊閉的昏迷在老叫化的懷中,在他喉間,有著一個大如小碗的藍色蠍子爬在他的胸口!蠍子尾上的毒螯靠著他的喉部,只要再伸一分,便已觸到他的喉上皮膚。

河套煞君一看,也不由得汗毛直豎,他蠕動一下嘴唇叫道:“龍兒!”

馬車之中,女人驚叫聲尖銳的劃過空氣,一個紫色的影子自馬車中奔了出來,她靠在河套煞君的身邊,瞪大長睛驚恐地望著那隻爬在她哥哥身上的藍色蠍子,她喃喃道:“爹爹!

哥哥,他………”

河套煞君望了望自己的手上那已經乾了的血跡,他撫摸著她那柔軟的頭髮,以一種沙啞的聲音問老叫化道:“你要幹什麼?”

老叫化道:“你派你的寶貝兒子來暗算我們,豈知他倒被我們擒住,那些小嘍嘍此刻都己下了地獄去見閻王,你可沒想到吧!”他望了望身側的劉懷冰與公孫飛鴻,得意的說著。

徐婉菁躍了過來,她說道:“河套煞君,李劍銘可是你打傷的?”

河套煞君一聽面前這小女孩,竟敢直呼自己的名字,他氣得臉上變色道:“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我宰了你……”

徐婉菁輕笑一聲道:“你敢?你不要你兒子了?”

那被稱為婷兒的美豔少女姍姍地走前一步道:“你是誰?落星追魂是你的誰?”

徐婉菁從囊中掏出一條金色的小蛇,笑道:“我是‘五毒門’掌門人!你是誰?”對著對方的美豔,她微帶妒忌的問。

那叫婷兄的少女未及回答,便聽見草巴楞怪叫一聲,飛撲而出,伸出手便往那隻藍色蠍子抓去。

站在老叫化身側的劉懷冰和公孫飛鴻叱叫一聲,雙雙出掌往章巴楞身上擊去,欲待阻止他前進。

章巴楞紅袍微展,大袖左右一分,倏忽之間,攻出數招,將兩邊擊來的招式擋住,他腳下一踢,朝老叫化小腹“橫骨穴”踢去。

老叫化沒想到這紅衣藏僧如此了得,他怪叫一聲,身子朝後一仰,騰出手來,竹杖揮出一招“打斷狗腿”。

豈知他綠杖一出,便已見章巴楞變招,左手五指朝自己臉上“眉衝”、“晴明”、“迎香”三穴點來。

章巴楞左手出招攻敵,右手五指箕張,朝那隻藍色大蠍子抓去。

他的左手一招,逼得老叫化無可反抗,只得向後閃躲,而那隻右手跟著即將抓到那隻蠍子。

陡地

徐婉菁叫道:“藍花!刺他!”

那隻蠍子斗然尾部螫刺翹了起來,那支張開的螯夾朝葷巴楞壓下的掌心刺去。

章巴楞手腕一頓,突地攻抓為掃,勁風一發之下,小指彈了出去,正好敲在那隻蠍子的肚子上。

“噗”地一聲,那隻蠍子跌翻出去,掉在地上。

他的左手往下一壓,右手便待抓住那昏迷不醒的漢子。

一聲輕笑,金光一溜激射而來,朝他手上纏去。

章巴楞的確不愧紅教高手,他的左手就在這個短暫的時間裡,朝外面奇妙的一彎,閃開了撲來的金色小蛇,右手仍然原式不變地抓將出去。

豈知那條金蛇一撲落空,竟然在空中扭曲了一下柔軟的身子,倒彈而起,張開白森森的牙齒,便往他右手脈門咬去。

章巴楞大吃一驚,右手自下而上,斜斜拍出一道掌風,往小金蛇撞去,身子卻猛地退後五尺。

他剛一立定,便已見藍光一頓,自地上彈起往自己腿上躍來。

還沒容得他思考一下,那隻大蠍子已經撲上了他的袍上。

他大喝一聲,渾身衣袍頓時如遇風吹,高高的鼓了起來,將那隻蠍子彈得又落在地上。

就這麼一剎那時間,河套煞君身形一移,已經欺近過來,他右手一揮,五道黑色氣勁射向老叫化,而左手卻往自己兒子身上抓去。

他的身子奇快無比,老叫化只覺眼前一花,紅影便充滿眼眶之內,他心知不妙,整個身子朝後一翻,“金鯉倒穿波”,整個人穿出五尺之外。

然而沒等他抬起頭來,他已見到一隻滿是毛的手掌離自己胸部“期門穴”不足數寸。

心中一驚,冷汗頓時冒出,幸好兩聲喝叱,公孫飛鴻自左邊攻出兩劍,而劉懷冰則騰身躍起,朝河套煞君頭上攻出了一招。

河套煞君兩面受敵,逼得他只能回掌自保。

他身子一錯之下,已將公孫飛鴻攻來的兩劍閃過,但見他反掌一孥,正好將那枝長劍的劍尖揑住。

一抖之下,公孫飛鴻被對方從劍尖上傳來的層層洶湧無比的內力撞得倒飛而出,“叭”

地一聲跌倒地上。

而他那右手斜揮而出,僅僅兩招便將劉懷冰打得飛出老遠,他狂妄地笑了下,伸手便待奪過自己的兒子。

豈知徐婉菁嬌喝道:“你少神氣,看看你的兒子”

敢情這時那條金色的小蛇已繞在那中年漢子的頸上,紅紅的舌信子探在距他臉上不及兩寸之處。

由於投鼠忌器,他果然猶疑了一下,退開兩丈之外,他說道:“你倒底要怎樣?”

徐婉菁彎腰抓起在上的藍色大蠍子,輕聲道:“藍花!可憐你了!不痛!”

她還撫摸了幾下那隻蠍子,然後狡猾的笑了笑道:“我要你馬上就回到河套去,不準再到中原來!”

河套煞君聞言氣道:“你………”

然而一看到自己的兒子在對方蛇嘴之下,他不由得話音一頓,沒有話好說了。

這時,李劍銘緩緩的走了過來,他說道:“今日之戰,在下因學藝不精而致落敗,這點我是沒話好說的,不過大丈夫只要一日不死,必將報此傷體之仇,現在雖然我們用了一點詭計,然而……”

他的眼瞄了一下那被金蛇纏頸的人,改換口氣道:“在下欲與前輩約下三月之期,至時在下將赴河套拜領今日此一招之賜,並且在下將至前藏赴章巴楞大師之約,取回此劍尖,不知……”

章巴楞大叫道:“好!我在前藏等著你!”

河套煞君想了下點頭道:“三月之後,我們在河套見面吧!至時我將在‘天蜈宮’裡備下菜看等你光臨。”

李劍銘對徐婉菁道:“你把他放開……”

徐婉菁一瞪眼道:“為什麼?這是我抓到的,怎麼要你命令我?”

李劍銘愕道:“你……”

徐婉菁輕笑一聲道:“好!好!我聽你的,放放放………”

她正在朝李劍銘說話之際,卻聽到一聲輕啐:“呸!不要臉在男人面前撒嬌………”

她娥眉倒豎,朝那邊望去,發覺那正是身穿紫色衣衫,美豔無比的少女所說的,她問道:

“你剛才說什麼?喂!你是誰?”

那紫衣少女說道:“我是王婷婷,我罵你不要臉………”

他說道:“不要跟她計較,將那人放了吧!”

徐婉菁楞楞的望了下他,默默地道:“她漂亮,你喜歡她是吧?”

李劍銘沒想到當著這麼許多人,她也會說出這話來,他尷尬地道:“呸!你別胡說好吧!”

徐婉菁一見他這樣,她眼眶一紅,別過頭去道:“小金!回來!”

那條金蛇一聽話,剎時身子一鬆,自地上彈起,朝徐婉菁身上撲來。

老叫化拍開那人穴道,朝河套煞君一扔道:“你的寶貝兒子還你!”

河套煞君接過自己的兒子,“啪啪”便給他兩下耳光,還罵道:“混蛋,沒出息的,你替我把臉都丟盡了。”

他朝李劍銘一拱手道:“三月之後再見”

他看了在場的這些人,道:“希望你們都能夠來。”

說完他喝了聲走,便朝馬車裡躍去。

章巴楞一拱手也回到馬車裡去,而王婷婷卻深深的望了李劍銘一眼,然後掉頭朝馬車走去。

就在她回身的當兒,一道白影朝李劍銘射來,他還聽到她說道:“這藥給老道士吃下,其餘你服下………”

接過那個投來的小瓶子,他看到裡面一顆顆紫色的藥丸,抬起頭來,已見到車聲轔轔,馬聲嘯嘯裡,八輛馬車飛也似的馳走。

那黑色的睫毛隱匿在紫色的幕簾後,他的心裡彷佛若有所失,然而他又猛然一懍,回過神來。

他說道:“這給二道爺服下幾顆,我們回客棧去吧!”

徐婉菁冷哼一聲道:“我不稀罕這藥,我有藥………”

李劍銘沒有作聲,便倒出兩顆丸藥放在二道爺嘴裡,而後他說道:“我倒要謝謝你的藥,因為我的肋骨竟然好了,這真是靈得如神似的。”

徐婉菁一聽到他的誇獎,皺了皺小鼻子,得意地笑了。

李劍銘揚首遠眺,只見那最後一個馬車頂上的金邊,在陽光下閃爍了幾絲光輝後,便消失在一排樹林後。

他嘆了口氣道:“走吧!”

但是他話剛說完,便覺渾身力氣盡失,眼前金星亂冒,“叭噠”一聲便昏倒地上。

※※※

是經過杭州城外大戰的五天後,一行約十騎自城內飛馳出來。

到了城外,遠望那漸融的冰雪,他們在大道邊站定了。

這時晨曦剛剛探望大地,關注地看著地上冒起的一點點新綠和柳枝頭上剛透出的淡黃色嫩葉。

晨風帶著輕輕的絮語,自那蓋滿白雪的山頭而來,她驚詫地喊道:“春來了!春來了!”

於是,枝頭上有著小鳥在歡呼,晨光溫和的罩著大地,春的氣息充滿了整個空間。

李劍銘深深的吸了口氣,感慨地道:“江南的春來得好早!眼看又是鶯飛草長的春日了,可惜我沒有機會到西湖去遊春,無從領略西湖的美景。”

他仰首望著遠處雪白的山巔,漫聲吟道:

“輕舟短棹西湖好,綠水逶迤,芳草長堤,隱隱笙歌處處隨。

無風水面琉璃滑,不覺船移,微動漣漪,驚起沙禽掠岸飛。”

他搖頭嘆道:“不知要到何年我才能來到西湖……”

說到這裡,他覺得一隻柔滑的小手抓著自己的右手,劉雪紅輕聲道:“等到你找到慧琴姐後,你到洛寧來找我,我們一塊再到西湖來玩玩,那時我想你一定很高興的。”

李劍銘左手輕輕的拍了下她的手背,說道:“這未來之事,我也不願早就說出來,不過我若找到慧琴姐,一定會到你爹那兒去見你,只是不知那點蒼掌門謝宏志現在會跑到那裡去,我現在就要到雲南去,看看他有沒有把慧琴姐帶到點蒼,唉”

他話聲末完,餘恨大師歉疚地道:“唉!我也不知道謝宏志那小子雖是一派掌門,也會做出這等事來,只怪我老婆子瞎了眼,會把慧琴交給他,唉!慧琴她也是,怎會這樣就跟他走呢?……”

劉億紅接上道:“好了!現在後悔有什麼用,我想謝宏志他不會做出過份的事,李賢侄你找到他不要因此把他殺了,倒底他是救過慧琴的!……”

他嘆一口氣道:“唉!年紀青的人,為了愛情是什麼事都做得出的,愛情這東西真該死,每個人碰到它就好像瞎子摸象似的,憑自己的理智去考慮……”

“老頭子!你還多羅蘇什麼,想當年你還不是這樣?”餘恨大師白了他一眼。

劉億紅呵呵一笑道:“怡紅!你這餘恨大師現在可沒恨了吧!二道爺也答應你還俗,二道爺你說是吧!”

二道爺點頭道:“師妹能夠遇到親人,我很高興,本來我們三清教主並非主張滅絕人倫,當年師父在太原遇見你時,也只答應收你為記名弟子,只不過答應你帶髮修行而已,現在兒子、女兒都有了,你還帶這勞什子道冠幹什麼?你沒看到劉施主這麼年青就已經比我的頭髮還要白,就憑著這點,你已該脫下道袍了,現在我以大師兄的身份答應劉施主的請求………”

他一向詼諧已極,這下卻說得非常正經。

餘恨大師一聽,方待出言抗議,劉雪紅叫道:“媽!你”

餘恨大師望了自己如花的女兒一眼,再轉頭望望那一直在和徐婉菁說話的劉懷冰,不由得心裡一軟,無可奈何地點點頭道:“好吧!”

二道爺笑道:“恭賀師妹,呵呵!我這就帶公孫飛鴻上武當去,至於徐姑娘,她有你大少爺陪著到南海去,我想紫竹神尼是沒話好說的。”

他側首對劉懷冰道:“小子!你到了南海,見到紫竹神尼時,說我二道爺問她好!並且你要請她來中原為落星追魂之事,與中原各派調停一下,否則今年秋日在華山論劍,則各派圍攻落星追魂,那時鬧得血流成河,真個會造成武林大悲劇……”

一直沒開口的老叫化,這時說道:“我老叫化知道有個東西能令各大派不至妄起干戈。”

他頓了頓道:“那就是‘九龍金杖’!我這下回到總舵後,通令天下的叫化子注意這‘九龍金杖’,等到李老弟拿到‘九龍金杖’後,那時只要對各大門派說幾句話也就行了。”

二道爺聞言肅然道:“啊!原來李大俠的祖師是昔年大敗藏僧,會盟天下武林,被尊為‘中原之鼎’的‘蒼松上人’老前輩,那麼‘清虛門’未見於江湖近百年,現在復續於大俠身上……”

李劍銘訕訕道:“現在敝門掌門人乃敝師伯‘中原神君’……”

“啊!那麼‘落星天魔’也是‘清虛門’弟子了?真想不到。”二道爺驚歎道。

老叫化道:“你們閒話少說秄吧!我們現在決定一下二個月後在那裡會合,那時我們好一塊兒上河套去,否則李老弟一人去不大安全。”

二道爺道:“兩個月後,我們還是在四川成都見面的好,那時我們一併上‘天蜈宮’去赴約,此外或者到西藏去,也剛好趁在夏天,你們看怎麼樣?”

徐婉菁道:“我到南海會把姐姐邀來一起去。”

劉懷冰道:“我南海回來後,要到天山去把師父請下山。”

老叫化笑這:“我可不能把叫化子全給叫去河套,那時一人一泡尿,來個尿漫‘天娛宮’,可要臭死他們!”

劉雪紅皺皺眉啐了一聲道:“你總是狗嘴巴………”

老叫化接上道:“紅燒清燉都好吃”

眾人一陣哈哈大笑,李劍銘道:“現在我們可以分手了吧!兩個月後,我們一併在成都城裡會面……”

俞怡紅道:“李賢侄,實在對不起你,害得你又跑到雲南去。”

李劍銘道:“那裡!伯母你太客氣了,這也是命運的播弄所致………”

他想到自三年以前在金龍堡認識公孫慧琴以來,其間所經的挫折、磨難是那麼的多,雙方一直受著命運之神的捉弄,而至於勞燕分飛,數年來只短短的見過幾次面。

但是他一直沒有懷疑到自己的情感,因為他們雙方的情感可說是青梅竹馬,那互相依憐的愛情起自於雙方正患難中,故而這份純真的感情也就愈為甘醇,愈為堅固。

酒肉之交原是不能受到時間的蝕磨啊!但在患難裡產生的情感,卻非任何力量所能摧毀的。

雖然一切都經不起時間的考驗,但真實的愛卻能超越時間的力量之外,因為男女之間的純真感情,原是不能用時間或其他一切有形之物來衡量的。

有人說久別沖淡愛情的濃度,暫別則能增加愛情的濃度,對於這句話我是表示懷疑的,我是懷疑它的確實性究竟有幾分。

雖然許多的例子擺在眼前,來證實這句話的真實,然而,也有許多例子可證實這句話的準確性。

當男女相隔一方的時候,雙方的心情是互相牽掛著的,但是由於環境的影響,當然各人有各人不同的遭遇,而會遭受到不同的誘惑。

但是面對這種新奇的,不同於自己以往所經歷的,有許多人就逐漸將以往的戀人的影子拋諸腦後,隨著歲月的移動,也就完全忘懷了。因為人總是較為健忘的,而且人都有一種喜新厭舊的心理。

就這個原因促使他(她)們把以前產生的一段情感給沖淡了,好使腦中留下空白來容納新的影子。

然而另一方面來說,有些人由於自己的觀念固執,而極力用理智來控制自己,避免接受新的誘惑,或者是他所遇到的新的情人,還不及以往的,因而也會眷念以往的舊情人,而不致轉移自己的感情。

本來這世上的任何事都是相對的,而非絕對的,任何東西里都有矛盾產生,故而對任何一件事(包括愛情在內)都不可妄下斷語,這點各位讀者可從那些世界名人的語錄裡看出它的互相矛盾之處。

走筆至此,方始覺出鋼筆太滑,一滑就滑出老遠,都已經脫離本書的範圍了,現在讓我們言歸正傳吧!

且說李劍銘忖思了一下,暗暗嘆了口氣,私下道:“我只要找到她,今後一定不與她分開!”

這時老叫化嚷道:“好了—各位別再‘臨別依依’了!反正兩個月後就能重見,現在我們也該分手了。”

他對李劍銘道:“我跟你一道走!到中途我們再分開各走各的路。”

李劍銘點了下頭,然後一拱手道:“各位,再見了!後會有期。”

眾人紛紛互道再會,劉懷冰對徐婉菁道:“我們走吧!”

徐婉菁沒有理他,逕自走到李劍銘身邊道:“雲南瘴氣到處都是,我這兒配有解藥,只要感到不好時,放在鼻下聞一下即可………”說著他拿出一個金色小葫蘆來,交給李劍銘。

李劍銘推辭道:“這個我想不必了,謝謝你的好意………”

徐婉菁嘟起嘴道:“這又不是很重的東西,你帶在身上也沒關係呀!何況你若在雲南遇到什麼麻煩時,可以找我們五毒門的弟子,他們一看到這金葫蘆就知道你是本門的長老………”

李劍銘笑道:“這邊也請我當長老,那邊也請我當長老,其實我這長老連一寸長的鬍子都沒有一根,笑都要笑死人了!……”

他看到徐婉菁眼眶竟然一紅,於是改個語氣道:“好!好!我收下就是了,謝謝你唷!這次若非你的照料,我所中‘紅花指’的毒也除不去的。”

徐婉菁聞言哼了一聲道:“那還不是河套煞君的鬼女兒的藥靈,你謝我幹什麼?哼!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你喜歡她。”

李劍銘聞言尷尬地抽動一下臉上的肌肉,他訕訕道:“胡說!你別瞎多心好吧!”

徐婉菁喃喃道:“現在我又認為我媽說的話沒有錯,男人都是壞蛋!”

李劍銘苦笑了一下,知道不能再與她瞎扯下去,他一拱手道:“再會了!”

說著,一拉韁繩掉頭就走,馬蹄得得,緩緩而去。

他才走了幾步,便聽到劉雪紅喊道:“銘哥—”

他駐馬回頭,只見她策馬奔來,含情脈脈的望著自己。

他帶著詢問的目光望去,她蠕動了一下嘴唇,迸出了幾個字:“銘哥,珍重!”

他默然點了點頭,招呼了聲老叫化朝西南而去。

老叫化也弄到一匹馬騎著,一路上駢轡而行,也不時嘴裡嘟嚷著。

李劍銘一直在馬上想著心事,這時耳邊盡在響著老叫化的閒話,不由得惱道:“什麼事呀!老叫化哥哥?”

老叫化一滋牙道:“我剛才忘了買幾斤花雕來,害得現在嘴裡都淡出鳥來,肚子裡酒蟲亂爬,又加以騎在這匹馬上擦得屁股都在發痛,簡直渾身都不舒服……”他伸手抓了抓滿頭亂髮,做出一臉無可奈何的臉色出來。

李劍銘道:“給你買了一匹馬來,你倒認為不舒服,我看到了前面驛站或鎮上,你乾脆拿馬賣了,用這筆錢買酒喝算了!”

老叫化一拍大腿道:“對呀!你這真叫‘一語驚醒夢中人’,我就這麼辦,反正我老叫化生來叫化命,只有赤足的份兒!”他這下聽說有酒喝,一連嚥了好幾口唾沫,兩腿一夾坐騎,潑辣辣的往前馳去。此時路上的冰凍統統融化了,冬日的氣象似乎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連那數日前瑟瑟的寒風,也都被和煦的陽光所趕走了。

李劍銘時道:“當堅持著過去了一連串的苦難日子後,幸福一定會悄悄而來,也許就在我們所最害怕哀傷的時候,幸福已經站在背後了。”

“就像這寒風凜凜,白雪飄飄的日子還在眼前,但是春天實在已經在泥土裡萌芽了,悄悄地,春天使巳代替了冬天。”

“我想我和慧琴之間的一切磨難,此刻都將要過去,幸福馬上就要來了,今後將是一連串美好的日子………”

他的心情逐漸的好轉,於是彈劍高歌:“白馬飾金覊,連翩西北馳。借問誰家子?幽並遊俠兒。少小去鄉邑,揚聲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參差!控弦玻左的,右發摧月支。

仰手接飛猱,俯身散馬蹄。狡捷過猴援,勇剽若豹螭……”

他的歌聲清朗悠揚,有如金石之器敲擊所發出似的,歌聲直上九重天,回縈在白雲群山之間,一股豪邁之氣,充塞住整個空間。

老叫化大叫一聲好,他頜首道:“老曹當年信了讒言,而使得這位‘才高八斗’的曹子健終身憂鬱而死,但他的‘白馬篇’在後世卻也有老弟你將之唱得出神入化,唉!這世上有多少人是懷才不遇,又有多少人是遭受到一句讒言而致使大志不得以償,大志如鴻雁,卻往往困於牢籠裡,不能以強健的翅膀,翱翔於青天之上……”

他引吭高歌:“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糠,憂思難忘,何以解憂?惟有杜康……”

他嘆道:“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唉!沒有老酒,我心憂憂……”

李劍銘被老叫化裝出的一副哭喪臉逗得破顏一笑,他罵了聲:“酒鬼!”

老叫化嗤之以鼻道:“要當酒鬼可也員不容易呢!自杜康老兒造酒以來,千古之大詩人,大聖大賢俱是嗜酒之人,你不聞李白的‘將進酒’上道:‘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鐘鼓饌主不足賓,但願長醉不用醒,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李劍銘搖搖手道:“算了!你這套酒經也免談了,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我勸你還是少說些吧!”

老叫化哈哈一笑道:“你那前面一句是酒逢知己乾杯少呀!哈哈,酒誠為天下之聖品也!”

他得意地高歌:“………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消萬古愁………”

雙騎飛馳於大道之上,和風麗日相伴而行,轉瞬便已奔出數十里。

這時來到一座樹林邊,老叫化皺了皺眉道:“怎麼還沒有到鎮上?我喉嚨裡的酒蟲都在跳動得要死了,唉!沒酒喝真難受呀!偏偏這兒又是個前不靠城,後不靠鎮的地方………”

他還在說著話之際,“咻”地一聲,一枝長箭自密林裡射了出來,落在他們馬前。

李劍銘詫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老叫化笑道:“有人替我送老酒來了,哈哈!兒郎們出來吧!”

果然一聲鑼響,從林裡湧出幾十個手持單刀的壯漢,那當先一人大喝道:“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欲打山前過,留下買路財!呸!那來的兩個肥羊,替大爺們站住!”

李劍銘一楞,他問道:“這些是翦徑的毛賊?哈哈!他們竟找到我們身上來了,這真個妙極了。”

老叫化笑了笑嚷道:“開山立寨的是那位好漢,叫他出來答話。”

那發話的大漢走了兩步問道:“來人是線上的還是合字?請報上萬兒來,本寨主乃黑旋風也!”

老叫化肅容道:“我叫化子既非線上,也非合字,萬兒在東西南北溜,有個名堂叫做吃四方,你們既然線上開扒,那麼財物見者有份,一二添作五,一人一半如何?先奉上兩罈老酒再說。”

他半真半假,半黑半白的話一說出,那些人譁然大叫,正待湧將上來。

突地

一陣急如暴雨的蹄聲,自遠處飛馳而來!灰沙彌空,勢如急電,數十騎快馬轉眼便已馳進。

當先那人發出一聲如狼噑似的嚎叫,蹄聲突地一頓,一排黑衣黑馬的鐵騎一字排將開來。

自林裡走出的黑旋風一見這數十騎人馬,頓時瞼上變色,他囁囁道:“黑狼隊……”

李劍銘回首一看,只見這後面的數十騎,每人都是頭上檬著一個狼形面罩,全身黑色,一式帶著四把飛刀,一根粗如兒臂的狼牙棒,此時默然的望著自己。

那當先一騎帶著韁繩緩緩走前兩步,然後喝道:“你們膽子有好大!竟敢攔著丐幫幫主飄渺酒丐和落星追魂?”

黑旋風一聽,全身一陣哆嗦,他顫動著嘴唇道:“落星追魂?”

李劍銘朗笑一聲道:“落星追魂天下寒”

自林裡湧出的幾十個羅羅,此刻一聽落星追魂就在面前,嚇得齊都扒倒地上。黑旋風渾身抖動了兩下,摔下手中單刀,也是“叭噠”一聲扒倒地上,他說道:“小的不知李大俠到此,冒犯大駕,罪該萬死,尚請大俠制裁……”

李劍銘笑了下道:“你們起來吧!現在孝敬兩罈美酒給飄渺酒丐倒是真的。”

老叫化逗著黑旋風道:“你怎麼不叫兒郎們風緊扯活?還跪在那裡裝矮子幹什麼?走走!

送上兩壇上好美酒來,我的酒蟲都快乾死了!”

黑旋風起身望了黑狼隊一眼。那領隊的一揮手,他才敢回頭退回林中去。

唿哨一聲,那些綠林的好漢齊都退進密林裡去。

這時李劍銘方始側首道:“領隊者何人?你又怎曉得我是落星追魂?”

那當先領隊的答道:“恩公!是我”他將面上狼形面具除下。

“是你呀!木杓飛魔!”李劍銘一見那人竟是個披著白髮的頭陀,也是自己在四川放了的殺父仇人萬天壽。

他可真的沒想到那昔日的黑道魔頭,此刻竟成了黑狼隊的首領,所以一時楞住了。

萬天壽雙膝一彎,說道:“恩公!在下正是萬天壽。”

此刻那些馬上的黑狼隊騎士一見萬天壽跪下,齊都躍下馬來,跪在地上。

李劍銘慌忙躍下馬,扶起萬天壽,說道:“你這是幹什麼?實在不敢當。”

萬天壽感到一股柔和的勁力,緊緊的束住自己,簡直不容跪下去,所以只得站了起來。

他拱手道:“老衲自去秋蒙大俠恕罪之後,曾深思己身之罪孽,因而認為若是就此削髮為僧,實不能使己身之罪孽消去,故而為了減輕以注的罪過,乃重新回到邊域,召集昔日之黑狼隊舊部,奔走江湖,除去宵小匪類,好替天除害。”

“前些日子聽聞河套煞君遠自河套來到中原與你比武,故我率隊自漠北趕來中原,今天趕到杭州,卻又逢到你已動身,所以趕忙又趕了來。”

李劍銘望了那四十餘騎,他說道:“老前輩如此作為令我實在感到慚愧,同時我也要謝謝你們大家的好意,為我奔波了這麼多的路程,剛才看到了黑旋風那副樣子,我便知道黑狼隊的聲名已經名震江湖了………”

萬天壽接著道:“我年紀老邁,往昔那些豪氣俱已消失殆盡,故此次一方面是要來保護恩公,另一方面則是要將帶領此隊的職責交與恩公,因為大俠的威名震爍天下,若黑狼隊得大俠領導,必能成就一番大事………”

李劍銘推辭道:“這個怎麼可以呢?我年輕識淺……”

萬天壽插口道:“恩公仁義蓋天,然而那些自命正派之人,卻不能見恩公為天下除害,而樹立威望於天下武林之心中,乃至聚合起來,欲圖加害恩公,雖然你技傾天下,然而倒底只是一個人,所以老衲千方百計招得昔日生死弟兄,以及江湖好手,為恩公助陣,尚希恩公能夠接受這個職責。”

老叫化這下方始明白其中的因果,他接道:“老弟!依我的意見,你還是聽萬老和尚的話吧!因為你日前敵人太多,正邪兩道都有,雖然明槍好躲,但是暗箭難防,你只一人,隨時碰到像前幾天的危險,若是那些好友不在身旁,那你………”

李劍銘忖思一下,道:“他們都是些什麼人?”

萬天壽一聽李劍銘語氣一鬆,他連忙道:“我這些弟兄一共四十五人,共分為玄天七星,十大護法,廿八星宿三級,他們都是西北成名的好漢,有些是我昔日弟兄的子侄輩,等下我向恩公介紹。”

他望了下老叫化哦了聲道:“我在道上聞說東海黃沙島來的黃沙一雕以及黃沙三鳶,現在正在尋找丐幫幫主,而且聽說黃沙一脈的掌門人,也將自東海來到中原,不知這個從未聞名的黃沙一脈有什麼事要找丐幫的麻煩。”

老叫化乾笑一下道:“這件事我也不大清楚,只不過在三百年前敝幫祖師‘絕代異丐’曾與黃沙之‘浮萍子’合著一本武功秘籍,然而這數百年來,敝幫卻已失去那份秘圖,想必那黃沙一雕所要的也就是這份秘圖………”

李劍銘見他說來勉強得很,心知其中必有隱衷,伹他不願這時予以揭穿,所以他只望著老叫化笑了笑。

他忖思了一下問木杓飛魔道:“怎地這些一毛賊見到你們會如此害怕?你們不是一向在塞北的嗎?”

萬天壽道:“我們先到樹林裡去吧!可能那些傢伙已經把酒菜準備好了。”說著,他招呼了一下黑狼隊的眾人。

只見“刷刷”兩聲,那些人已經躍上馬背,朝林裡馳去。

老叫化暗自為這黑狼隊的敏捷而劃一的行動而驚訝,他想到了丐幫從自己領導以來,即未曾在江湖上做過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

“本幫數十年來,內裡傾軋雖已消除,然而自師尊就任丐幫幫主後,以往那些絕頂的高手,俱都脫離本幫而去,使得流傳百年的秘圖也都遺失,而只仗著幾個人,把整個丐幫給撐持下來………”

想及至此,他不由得嘆了口氣。李劍銘回頭一看見他這副樣子,問道:“老叫化哥哥,有什麼事不高興?是不是關於黃沙一雕?”

老叫化道:“我們祖師‘絕代異丐’在世時,丐幫為天下第一大幫,那時曾與海外黃沙一脈合著一本武功秘笈,聽說天下邪道的詭奇神妙之技俱都記在裡面。”

“因為他老人家認為正派固然循正宗之路入門,而修得無上之大法,然而邪道之中也不乏一些聰慧之人,以絕頂之智慧,自旁門人手,而修得絕頂之內功,甚而超越過正常的進展,而到了一種另外的境界。”

“我們祖師‘絕代異丐’就是這樣一個人,他以旁門邪道入門,終至修成無上劍術,後來領導本幫,而使之成為天下第一幫,但他死後,唉!”他搖搖頭嘆了口氣。

李劍銘知道老叫化這時的心情,他以前從未聽到老叫化談論這事,現在耳聞老叫化將丐幫的秘事說出,他也是很感慨。

他說道:“有許多事情總是這樣,創業艱難而守成更是不易。誰也不能擔保自己的子孫能將自己辛苦立下的基業保得住。”

“我認為天下之事都是這樣循環變遷的,所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又有誰能預料以後的事呢?其實獲得先人遺下事業,還不若自己另創前程,因為要保住一種事業,實在較新創更難。”

“白雲蒼狗,世事悠悠,以貴幫數百年來的興盛,我想現在只是到了一個較為低落的時期罷了,現在只要將那秘圖找到,自可取得那份秘藝……”

他說到此處,卻聽萬天壽“呀”地叫了一聲,好似想到什麼東西,而發出的驚呀之聲,所以側首望著萬天壽,投下一個詢問的目光。

萬天壽拍了拍腦袋道:“哦!我想起來了,當年我師父曾在我師兄天聾叟出山之時吩咐他留意河南的山峰,看看是否有寶光外露,因為那裡面藏著昔年邪門第一至尊‘神手天君’所留之秘功,以及一些上古的兵器,還有奇妙的丹藥,那‘神手天君’不知是否你所說之‘絕代異丐’?”

老叫化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不過黃沙一雕曾說是藏於中原一座大山裡……”

李劍銘腦中靈光一現,突地想到自己在熊耳山中迷路走進一座松林裡,仗著自己稍懂的五行八卦之學,而進入一個大草坪裡,見到一座亭榭,還有一個大鼎,自己就在那裡練得“兩心神功”以及玄門內家上乘心法,並且還吃到了“空青石乳”與“朱莫”。

那時亭中有著一個高大的古鼎,自己卻因身患“五陰絕脈”而不敢將鼎蓋掀開,終於就那樣的放過一個好機會。

他記得竹杖神丐對自己說過,那可能是青城練氣道士玄子修真之所,而自己好幾次都想再去一趟卻沒去得成。

“我一定要設法去一趟那裡,好揭開這個謎,看看那倒底是誰在裡面修練過………”他這樣決定著。

他們走進林裡已見擺了滿滿的桌椅,一罎罎的酒放在林中空曠之處。

老叫化一見連咽兩口唾沫,趕忙走了過去,哈哈笑道:“妙極妙極!”他捧起一個酒罈,揭開封泥便往嘴裡倒。

黑旋風帶笑走上前來道:“落星追魂大俠!小的這兒沒有什麼,只准備一些水酒菜餚,尚請大俠原宥,並請上座。”

李劍銘點頭道:“你們客氣了,你們的山寨就在林子後面吧………”他突地一頓,雙眉豎起,反首朝剛才走來的路上望去。

他說道:“有十幾個人正在施展上乘輕功,從道上趕來,現在距此約十丈之遠,你去看看是否找你們麻煩的!”

黑旋風連忙應了下,招呼一聲,帶了十幾個人便朝林外飛奔而去。

萬天壽道:“我看看是不是找我們黑狼隊的!”

李劍銘伸手攔住他,傾耳靜聽,他只聽了一下,說道:“是黃沙一雕來了!”

※※※

李劍銘一聽林外的聲音,想到了這是誰來,於是他說道:“黃沙一鵑!是他!”

正在大灌老酒,此時一聽李劍銘之話,也是一怔。

他趕忙放下手中酒罈,用手擦了擦頷下掛著的酒珠,問道:“是黃沙一雕?他倒鼻子真靈,老遠的便嗅到了我的味道,他奶奶的,害得我酒沒喝過癮,我倒要看看他怎麼對我說。”

說著,他飛身蹬出林外,大喝道:“黃沙一鵑!你們可是找我?”

李劍銘望了萬天壽一眼道:“我們出去看看吧!”

他提高聲音對那些一直默然站著的黑狼隊的四十五個隊員道:“你們坐下先用酒菜吧!

我和萬前輩出去看看就來。”

萬天壽對那些人點點頭,便隨著李劍銘朝林外走去。

他們一出密林,便聽見老叫化嘶開了他那沙啞的嗓子道:“我告訴你們我不曉得有什麼秘圖的!何況既然如你所說,那麼你們黃沙島也應該有上一份,為什麼要找我要呢?”

黃沙一雕道:“我剛才說過我們那一份秘圖已經遺失了,但我們卻保有半截啟開那座石門的鎖匙,我們雙方合作,才可找到那份秘笈,你又何必這樣呢?反正………”

這時站在他身旁的一個高大粗壯的大漢打斷他的話,大聲道:“老叫化子你不要裝模作樣的,你拿出來我們雙方有利,若不拿出來,我黃沙大鳶把你抓起來,你還得乖乖的拿出來……”

李劍銘見那人一副囂張的樣子,眉毛便是一皺,他冷冷道:“閣下似乎口氣太大了點吧!”

隨著他的聲音,那邊站著的十幾個人,齊都往這邊瞧來。

黃沙大鳶一見是個面白如玉,文質彬彬的書生,他輕蔑地道:“你大爺向來說話就是這樣,你這小子……”他剛說到這裡,便眼前一花,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時,臉上已經著了兩記耳光。

“叭叭”兩聲,他一直退出兩步方始站住身子,微一定神之際,他大吼一聲,雙掌一錯,騰空飛撲而來,對著李劍銘便是一拳。

黃沙一鵑原先見到落星追魂閃了出來,心中便是一驚,微楞之下,卻聽到黃沙大鳶出口罵人。

他心知不妙,忙要制止,卻已見李劍銘宛如鬼魅似的飛身而去,打了自己師弟二記耳光,這下又見師弟飛撲上去,所以趕忙也躍身而去。

李劍銘見這楞楞的大漢,朝自己撲來,他冷笑一聲,揮袖揚出一股勁風,迎上前去。

他的大袖正好接到對方擊出的一拳,“噗”地一聲輕響,黃沙大鳶悶哼一聲,整個身子,跌出五步之外。

李劍銘也覺對方發出的勁力異常奇怪,因為眼見對方氣勢洶洶的撲了過來,好似全身勁力都揮在那個拳中一樣,然而一觸之下,卻立即由極為剛勁變為柔軟,幾乎使自己的力道沒有著處。突地產生了一種空洞的感覺。

幸而他的內力已經到了返璞歸真的地步,所以隨著這一個差異,剎時使加重了兩分勁道,硬將對方劈出的勁力格了回去。

他右袖一捲,瀟灑的轉了半弧,“呼”地一聲,自左肘下穿出,將黃沙一雕撲來的身子給擋住。

他輕笑一聲,左手五指揮出,分點對方“玄機”、“氣門”、“天井”、“雲門”、“神封”五穴,勢避電閃星逝。

黃沙一雕手掌剛一擊出,使被對方大袖捲住,他用力一扯,卻見到對方五指奇妙無比的欺近胸前。

他上身猛然後仰,雙足一齊飛起,腳尖蹴向對方胸部“七坎穴”,膝蓋直抵對方下巴撞去。

他這一式去得妙,而李劍銘卻破得更妙,也沒見他怎麼一閃,對方蹴來的雙足已自左脅踢過。

一等對方踢了個空,他雙手一提,已將黃沙一雕的整個身子抓住,大喝一聲,朝前奮力擲去。

有如一枝脫弦之箭,黃沙一雕在空中都沒有半點掙扎,便被擲出七丈之外,悶哼一聲就昏倒地上。

這只是在一個極為短暫的時間裡所發生的事,黃沙大鳶還是楞楞的坐在地上,他睜大雙眼,搓摸著痠麻的雙手,怔怔的望著李劍銘。

他看了下李劍銘,又回頭望了摔在地上的黃沙一雕,方始啊了一聲,跳了起來。

這時那些黃沙島來的弟子也都自迷糊裡醒了過來,他們一齊拔出寶劍,攔在李劍銘面前,緊張地望著他。

黃沙二鳶和大鳶跑去將黃沙一雕扶起,他們發覺他的睡穴已被點住,伹全身一點傷都沒有。

黃沙大鳶驚詫地問道:“你是誰?”

“哦!你向來是連人家是誰都不知道,就動手打人?”他諷刺地道:“我是落星追魂!”

“落星追魂?”黃沙大鳶哦了一聲,卻對黃沙一雕道:“我們前幾天碰到的那個書生不是要我們找落星追魂嗎?”

李劍銘詫道:“那一個人找我?”

“他說他是點蒼掌門。”黃沙大鳶比了一下,繼續說道:“他叫你到北京去,他會在西山那邊等你。”

李劍銘緊張地問道:“他身邊是不是有個很漂亮的女人?”

黃沙大鳶痴痴地一笑,搖了搖頭道:“我沒看到呀!你看到了?”他這是反問李劍銘。

李劍銘這才攪清面前這黃沙大鳶是個渾人,他問道:“你在那裡遇到他的?”

這下黃沙二鳶碰了碰他的哥哥,黃沙大鳶警覺地道:“我不告訴你”他隨即想到師兄還昏倒著,於是急忙把黃沙一雕穴道解開。

但是他在穴道上戮了兩下,卻沒有將他大師兄穴道解開,不禁惑然的望著自己的手指,然後又重重的點了下去。

“啊!”黃沙一鵬痛苦地叫了一聲,噴出一口鮮血,頭一垂便昏死過去。

李劍銘走了過來,他憤然道:“你這渾蛋!難道不要他的命了?我這是獨門點穴,是你能解得開的?他現在已經身負內傷了。”

他運指如飛,迅速的一連點了黃沙一雕六個穴道,然後在他的“敲尾穴”上一拍,只聽黃沙一雕哼了一聲,悠悠的醒了過來。

李劍銘把他交給那楞楞的渾人,他說道:“一個月內叫他不要妄動真氣,否則氣走百脈,血湧‘百會’,將會立時死去。”

他頓了下,厲聲問道:“那人說在什麼時間裡等我?”

黃沙大鳶囁囁地道:“他說三十天後在那裡等你”

李劍銘雙手握拳,牙齒咬得緊緊的,雙目欲裂。

老叫化知道他這時的心情,他安慰道:“他身為一派掌門,我想不會做出過份的事吧!”

李劍銘重重的哼了幾聲,狠狠地道:“見到他的時候,我要宰了他!”

這時一個聲音接上道;“好!那時我們也在北京等你。”這是黃沙一雕說的。

李劍銘見他眼中射出的痛恨的目光,他淡然一笑道:“你先好好養你的傷再說吧!到時候我們再把賬算清楚。”

黃沙一雕恨恨盯了他一眼,說道:“走!”

“嗆”地一聲,劍已入鞘,他們一齊回頭朝來路飛奔而去,只留下一些淡淡的塵灰散在空中。

李劍銘道:“現在我們得折返東北,到北京去!那麼我們就分手吧!”

老叫化深深的望了他一眼,說道:“我想你此去一定很順利,願你一切如意,我們二個月後在成都見面。”

他拍了下李劍銘的肩膀,自言自語道:“唉!我老了,還是喝酒吧!”

望著飄渺酒丐那滑稽的臉,李劍銘卻有一種悲哀的情緒泛上心頭,他暗歎道:“人只要一承認自己老,那就是最悲哀的事,唉,自古英雄如美女,不許人間見白頭……”

萬天壽那飄動的白髮,閃現在他的眼前,那多皺的額頭,使他突地覺得自己好像又領略到一點什麼似的,他誠摯地說道:“萬老前輩你這次所作之事,使我很感動,的確的,我很感謝你………”

萬天壽聽見他話中充滿了感情,他怔視了好一會兒,說道:“老衲自知罪孽深重,如此做只不過求心安罷了!”

李劍銘道:“我很慚愧,因為我並沒有做什麼好事,值得你如此的,現在你既然如此,那我只好聽你的話,負起率領黑狼隊的責任。不過我要單身趕到北京去,你叫他們在二十八天後在梅山等我。”

萬天壽點點頭道:“那我在梅山見你後,也將覓寺而隱,我們二十八天後再見吧!祝你順風”

李劍銘唿哨一聲,將自己的白馬喚了出來,跨身上馬,朝著東北方而去。

此時日已中天,和熙絢麗的陽光下,一條白線似的,他的馬飛馳在初春的原野。

馬後帶起彌天的灰沙,迎著春風,他高聲朗吟道:

“單騎走遍天涯路,

落星追魂天下寒。”

就在他朝北京而去的當時,另外一條官道上,也飛馳著一輛幃簾蓋得緊緊的馬車,在那車轅上,謝宏志頭戴笠帽,身穿灰布大褂趕著馬也朝北京而去。

在那輛馬車裡,公孫慧琴躺在柔軟的被上,暗暗的啜泣著,她的瞼上浮起了哀怨的顏色,但是這卻非李劍銘所能看到的。

而她那哭泣的聲音,也不能隨著春風吹進李劍銘的耳裡。

就這樣,他們雖是在漸漸的接近中,然而他們卻感到一片茫然。

他們雖是同一目的地,然而雙方的心裡都以為與對方隔得老遠。

人,對於自己的未來,總是會覺得茫然的,因而,在人生的路上,我們總是在慢慢的摸索,前進。

蹄聲得得,馬聲蕭蕭,在那轔轔的車聲裡,他們都奔向黃昏………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2 21:23:06


第二十二章 神手天君

霏霏的細雨,一絲絲一縷縷,好似情人頭上的髮絲……

黛綠的青山,青蔥的叢林,都在濛濛的雨絲下變得朦朧了……

大地似夢,似幻……

白茫茫的天空,白茫茫的曉霧,看來大地更如詩………

涓涓的水流,從山上順著小溝流了下來,沾濡著雨水的青草更加翠綠可愛,只是山間的小道更加泥濘了……

李劍銘以流星飛逝的輕功,有如一縷輕煙似的穿竄於山林之中,每個起落都在十丈開外,快速絕倫的朝山上飛躍而去。

他全身沒有沾一漏雨水,體內的真氣,運轉急速無比,那無濤的氣勁隨著他四肢的揮動,而自每個毛孔中滲出,將他整個身子罩住。

斜斜飄落的雨絲滑過他的身外,根本不能沾上他的衣衫……

隨著他的飛躍,蔥翠的樹林過去了,眼前他又來到一條山澗的旁邊。

湍急的水勢,“嘩啦啦”的奔瀉而下,帶著混濁的泥沙,和碎石草根,聲勢頗為驚人。

他住身立足澗旁,抬頭望了望灰白的天空,心中思忖著現在自己處身的方位。

揭開回憶的黑網,他記起自己以前闖進熊耳山時,是從東南邊入山,而後朝西北方走去。

他清晰地記得那是一個廣闊的松林,松林裡有著一塊空地,而後自己方始被一個猿猴嚇得躍進林裡,然後才能幸運的吃下“空青石乳”與“朱葉”。

他忖思了一下,然後又抬頭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後朝右側密林那邊躍去。

他的腳尖輕點在樹梢,渾身就似一縷煙似的沒有留下絲毫聲息,飛行於樹葉上。

僅僅幾個起落,他便穿出數十丈開外,眼前出現了一座有若屏風似的峭直崖壁,在那崖壁上有著一個高可尋丈的洞穴,黑黝黝的看不清裡面有什麼。

他低頭一看自己腳下,發覺整雙靴子,齊著腳背之處全溼了,雖然身上有護體的罡氣,但是也不能一直毫無休息的奔躍於雨絲飄飄的山裡,否則弄溼衣衫都不好換。

他毫不猶疑的朝那峭直的崖壁奔去,施出流星飛逝的無上輕功,朝山洞躍進。

這個山洞離地面有十餘丈高,洞旁壁上長滿了綠色的藤蘿,正沿著壁上的小縫攀援上去,糾纏在一起。

他的輕功可稱為當世之中第一了,因為他能以“兩心神功”互相交替的施出輕功,運行體內無匹的真氣,而作到常人無法履及的地步。

故而僅僅將手指在藤上點了下,他已換了口氣到了洞裡。

有如一片落葉被微風送進洞裡,沒有留下一絲聲息,他兩眼細細的打量了一下洞內的情形。

眼光所及之處,是一塊塊堅硬的玄武岩,只是右側深入之處,竟有著一絲光線射出,所以使得洞裡看來很是清楚。

他的目力從終南古洞裡練成之後,已是能夠在夜中視物有若白晝了。

所以有著那一縷光線:更是將洞裡看得清清楚楚的,他忖思了一下,也沒決定要到裡面去看看,豈知視線方一轉移,便瞥見右側緊靠石壁上有著一個碩大的手掌印深刻在壁上。

他知道這種玄武岩壁堅硬無比,非通常的岩石可比的,豈知還有人能留下一個如此深的掌印在上面,這令他深為凜然而惑然的。

他皺了下眉頭,輕輕的朝裡走去,冀圖一看究竟。

走到石壁前,他發覺這個掌印缺了一個小指,僅四指並排的印在壁上,深陷石裡有一寸多深。

他吸了口氣,伸出右掌在石壁上一貼,運足功力朝石壁打了一掌。

“嗤”細白的灰粉自他的指隙落出,他的右掌深陷在壁內。

一拿開手掌,他全身一陣悚然,楞楞的望著壁上,敢情他自己掌心所吐出的內力,只在壁上留下了一個深約七分的掌印,與旁邊的一個碩大掌印比來尚差一籌!

他朝前跨了兩步,轉進右側的洞裡。

“哦”他一眼瞥去,但見滿地的骨骸,那白森森的枯骨,參差不一,錯綜陳置在一起,堆起來老高來,禁不住輕呼了聲。

洞內曲折無比,他那輕輕的一個呼聲,立即在洞內迴盪起無數的迴音出來,洞內充滿了他自己的聲音,匯戍一股洪流衝向洞外。

他為這突如其來的一陣洪亮的回聲所驚震,雙掌一錯,整個身子已平空挪出數尺,背貼壁上。

回聲漸漸消失,他抬頭望了望洞內,看到那一堆骨骸的石壁有一個一尺方圓的洞,正好對著天空。

但是因為洞上有著一個斜斜突出的巖片,所以雨水落不進來,而卻可看到天空。

他看到這個小洞,卻沒想到那些飛禽為何會自洞口落到裡面來,他忖思一下,朝裡面走去。

這個洞穴越往前走,則越狹小,而且好像是一直往下傾斜的,因為他走在碎石上,發覺自己要躬身俯背而行。

他運起全身功力,在身外布起一層氣勁,生恐裡面有什麼怪異的山魅魈客出來,因為他聽見厶說過深山大澤裡,往往有一些山魈潛藏在洞穴之中。

他走了一會,仍然沒有看到這個洞底,但是他卻發覺這個洞穴裡有一股怪味,那好似發自人的身體上的。

他兩眼神光四射,在這漆黑的洞穴裡他恍如白晝似的一步步的深入。

他的步履輕靈至極,沒有發出一絲聲息,靜寂無比的洞裡,仍然靜靜的,連他的呼吸聲都已消失了。

陡地

一聲金屬相碰的輕響,自洞底傳出,接著一聲深長的嘆息,悠悠的迴盪在洞中。

李劍銘雙眉一聳,輕喝道:“裡面是誰?”

他這個聲音是以內力逼出的,成一線射進洞底深處。

“裡面是誰?”“裡面是誰?”

一連串的迴音自洞底傳出,然而那原先的金屬相碰的聲音卻未見覆響,而那個嘆息也不復可聞。

李劍銘皺了下眉頭,伸手拔出肩上寶劍,“嗆”地一聲輕響,一道銀色光華伸縮吞吐不已,照得洞內一片銀色,毫髮可見。

他哼了一聲忖這:“任你是什麼妖魔鬼怪,我也給你一招‘星落於野’,將你斬成九截。”

豈知他這個念頭還未想完,洞底發出一聲裂帛似的噑叫,充滿了整個山洞裡,尖銳無比的傳進他的耳中。

隨著這聲暴喝,響起一陣鐵鏈曳地之聲,緊接著一個小小的黑影自洞底穿出,鐵鏈一繞朝李劍銘手上長劍撩來。

李劍銘雖是在突然之中見到裡面躍出一個人影,但仍很清楚的看到是一個不足三尺,全身俱是長毛的怪人,並且還很清楚的看到那根鐵鏈是一根烏光油亮的怪鐵鑄成。

他見對方鐵鏈一撩,一股寒氣立刻襲上自己身上,心知那一定是一種特異的怪鐵,因而他手腕一沉,劍虹一轉,劃出一個大網,自偏縫射出一劍“追魂拿魄”。

劍光倏轉,一連三式,俱將對方脅下要穴罩住,豈知那個怪人不轉不動,上身卻陡地縮後五寸,好似一個虛幻的影子似的,毫無聲息的便避開他的三劍。

鐵鏈嗆啷一聲,仍自往劍刃上撩去,生像硬要與對方寶劍硬碰一下不可。

李劍銘劍尖一提,左足踏前半步,一招“星幕密密”,劍光流轉,風聲嗤嗤,剎時劍氣密佈洞內,恍如一面大綱的朝對方捲去。

石壁觸及他那如虹的劍氣,一塊塊的掉落下來,簌簌的石塊落在劍網內又變為細粉飄了開去。

他這一招中有九個變式,使將開來直如江河瀉下,威力無儔。

然而對方雖不招架,但是身形卻有如片紙飛舞在劍網之中,沒有絲毫拖滯。

李劍銘心中一驚,他知道自己劍式宏闊無比,施將開來是可將劍網布開至三丈,然而就在這個狹小的洞中,這個全身被毛髮包住的侏儒,竟然以一種奇妙的輕功,閃躲在自己劍影之內,卻毫無損傷。

他起先就覺察出對方在開始,以那根鐵鏈碰自己的寶劍時的行動太奇怪,因而劍式施出,絕不讓劍刃與對方鐵鏈相碰。

而那個怪人默不作聲,一連躲開他九個劍式後,鐵鏈一揚,攻出一十六招,每一招都是硬打硬砸的朝他手上的寶劍砸來,好似不要命似的。

李劍銘冷哼一聲,腳下如行雲流水,飄然退出一十六步,將對方招式閃過。

他左袖一揮,右手將手中寶劍插回劍鞘,緊接著出掌擊出一式“落星神功”。

一股濛濛的氣勁,剎時將整個洞穴佈滿,朝那怪人劈去。

那人手中鐵鏈連番揮出,突地覺得身前有一座鐵壁豎起似的,鐵鏈竟然反彈回來,緊接著全身一緊,一蓬窒人慾息的氣勁砸上身來。

他悶哼一聲,雙臂向上一抖,渾身跟炒豆子似的一陣密接無比的暴響,頓時平空伸長三尺,跟一個常人沒有絲毫區別。

他雙掌一拍,互相摩擦了一下,在一個極短的時間裡,拍出了三掌。

李劍銘揮出“落星神功”豈知他見對方手掌一個交錯之下,竟然平空長了三尺,心中不由一楞。

就在這時他覺得一陣恍如一根鐵鑽似的尖細勁道,奇快無比的鑽進自己掌勁,往胸口刺來。

他咦了一聲,手掌往前移出一分,渾身勁力悉數發將出來。

“波”“波”“波”

一連數聲震耳的密接的聲響裡,李劍銘禁不住朝後退了兩步,在地上留了兩個深深的腳印。

而那個人卻雙目圓瞪,身子搖幌了一下。

李劍銘左掌一提,放在胸前,氣分兩道,“兩心神功”運將出來,掌心一個硃紅色的圓印流瀲轉動……

他沉聲喝道:“你是誰?”

那個怪人怔怔的望了他一眼,然後雙手亂拔,將自己臉上的長毛鬍子拔去,他喃喃地念道:“我認得你,我認得你!……”

李劍銘見對方目中光芒閃閃,在這漆黑的洞中恍如兩盞燈似的,但是裡面卻好似有著許多憤恨。

剛才對方那連環劈出的三掌,竟能使掌風逼成一線,像鋼鑽似的穿進自己無匹的氣勁中,令他感到無比的驚訝。

他知道這個全身是毛的怪人,較之河套煞君絕無絲毫遜色,比起自己來又是技高一籌。

他皺了下眉頭喝道:“你認得我是誰?”

那怪人怪叫一聲,右手朝壁上一拍,“啪”地一聲,一大塊石壁被削了下來,他右手一翻一抄,“嗆啷”鐵鏈聲一響,他的手中拿著一根烏光閃閃的鐵鏈。

他啞聲道:“馮颯?你既已練成駐顏之街,那麼你就該放了我!”他的聲音轉為淒厲,嘶叫道:“近兩甲子來,我困在這裡面,而你卻一點都不顧及當日情誼,縱使我將韻梅搶了來,但我也該能夠彌補這個罪過呀!”

李劍銘一聽對方說出的話,他不禁駭然,禁不住呼道:“兩甲子…你在這裡有兩甲子了?”他這下看清對方被那烏光閃閃的鐵鏈困住,不能脫身,因為他的兩根琵琶骨已被穿了兩個洞,鐵鏈正好串在裡面,而又將他的腳束住。

他想不通對方這麼高的功夫,怎麼不能除去這根鐵鏈,於是他問道:“怎麼你不將這根鐵鏈除去呢?”

那怪人聞言似是一怔,而後仰天悽楚地一笑,厲聲道:“你把天下第一堅靱用千年寒鐵煉成的‘大羅寶索’把我琵琶骨穿過,叫我怎能除去?我也沒煉成‘金剛不動禪功’!”

李劍銘這才想通原來對方剛才為什麼要往自己劍上碰的原因了,他忖思一下問道:“你倒底是誰?”

那怪人喃喃地念道:“我到底是誰?”

“我到底是誰?咦!我怎麼不知道自己是誰?”他燥急的抓了抓自己的頭髮,大聲問道:

“我倒底是誰?”

他的呼聲迴盪在洞裡,迴音一陣陣的自洞壁四處反射回來,震得李劍銘的耳鼓都嗡嗡作響。

他看到對方那種樣子,心中非常不忍,問道:“你剛才說我是誰?”

那怪人兩眼一睜道:“馮颯!我死也不能忘記你呀!韻梅!你是知道我愛你的,但你卻理都不理我,我才將你殺死,這麼多年來,你該知道我心中的痛苦,我……”他陡地又放聲大哭起來。

李劍銘見這怪人哭笑無常,幾乎是個瘋子似的,他問道:“你是真的懺悔了?”

那怪人聞言狠狠的盯了李劍銘一眼,恨聲道:“我不要你放我,我有你的那根‘九龍金杖’!我不怕你!”

李劍銘悚然一驚,他訝道:“九龍金杖?這是蒼松上人留下來的……”

“蒼松上人?”那怪人唸了一下,說道:“難道你不是馮颯?”

李劍銘啞然失笑道:“我叫李劍銘,誰叫你一直當我是什麼馮颯!”他肅容道:“我問你,那根九龍金杖,你怎麼有的?”

那長髮怪人呵呵一陣怪笑,他嘶叫道:“天下除了道玄子外,‘神手天君’的大名可也不輸於他這個中原之鼎呀!”

李劍銘大吃一驚,他想不到面前這個怪人就是什麼“神手天君”,而且對方口中所說的中原之鼎也即自己祖師蒼松上人,他猛然之間,禁不住退後了一步!

他驚呼道:“你就是神手天君?”

神手天君勃然大怒,他喝道:“無知小輩,竟敢直呼我的名號!”

他倏然移前二尺,五指一伸,數溜尖銳的指風彈出,直點李劍銘“天突”、“當門”、“期門”、“氣血”、“中極”五大要穴,快速如電。

李劍銘沒想到對方說打就打,招式神奇無比,竟然使自己全身要穴都被封死,兩手都不能轉動。

他哼了聲,兩足腳尖一點,整個身子平躺下來,以“金鯉倒穿波”的身法,倒翻出去,一直落在六尺之外。

他大喝一聲道:“且慢,你剛才說你不知道自己是誰,現在又怎麼說你是‘神手天君’?”

那怪人原先一式怪招將李劍銘逼退,身形如箭似的急穿而出,但是卻聽鐵鏈“嗆啷”一響,已經拉到頭了,他整個身子已不能再進半分。

一聽李劍銘的問話,他愕然地叫了聲,喃喃道:“是呀!我怎麼又知道我是‘神手天君’呢?為什麼我不能是中原之鼎呢?”他沉思一下,突地仰天長笑,卻又自言自語道:“是我非我?萬物是我?我是萬物?”

李劍銘見到面前這個稱是“神手天君”的怪人,好似一個瘋子似的,又笑又鬧,他憐憫地忖道:“這麼多的日子在深洞裡渡過,沒有任何人可見,沒有任何話可聽,只是一個人在懺悔著以往的罪孽,這種懲罪我想也夠了,唉!我是否要放了他?”

那怪人叫了一陣,猛地哼了一聲,兩手扯住“大羅仙索”用力一拉,頓時洞內簌簌作響,一塊塊的巖片自頂上落了下來。

整座山洞恍如地震似的,在搖幌著,他大笑道:“我還管他什麼天下生靈?死他一千個一萬個也不關我的事呀!我要將這山洞拉塌,地脈破壞……”

李劍銘大驚,他見到那怪人全身鬚髮根根豎立如刺,頭頂有著一層白濛濛的氣體升騰起來,顯然已經在使出全身功力了。

李劍銘知道若是這怪人盡出全身之力,或許可將整座山洞拉塌,而他自己也必將被崖石壓死,因為那時他決對不能躍出洞外。

因此大喝一聲,飛身撲去,左掌“赤霞神功”揮出一蓬灼熱的氣勁,朝那怪人背上撞去。

他惟恐一掌打死邪人,所以只揮出六成功力,豈知他的掌勁出手,卻有如撞到萬載寒巖似的,手腕一震,那股勁氣幾乎被對方護體的怪異勁道撞散。

他身子幌了一下,道:“你可是要我施出‘兩心神功’將你打死?”

“兩心神功?”那怪人猛地噑叫一聲道:“那你是道玄子的徒弟?”

李劍銘道:“你且告訴我關於那馮颯以及九龍金杖之事,或許我會設法放了你。”

那怪人怔了一下道:“你已將道玄那‘黃龍冥’的奇功學會了?或者你會佛門金剛不動禪功?”

李劍銘道:“我雖然不會那兩種功夫,但我可以救你出去!現在你且將那‘九龍金杖’之事告訴我吧!”

他頓了頓道:“哦!我要問你,你倒底是不是‘神手天君’?”

那怪人現在似是非常冷靜,他笑了笑道:“我正是‘神手天君’!小子你叫做什麼?”

李劍銘道:“我叫做李劍銘!江湖上稱我為‘落星追魂’!”

“落星追魂?”這怪人唸了一下,搖搖頭道:“我沒聽說過有這個名字!”

他想了一下道:“我記得你剛才有一把寶劍,好像天下第一之‘王者之劍’?你是馮颯的什麼人?”

李劍銘道:“我是‘清虛門’的掌門!而‘清虛門’則是我師祖蒼松上人所創,至於‘中原之鼎’就是敝師祖。”

神手天君兩眼凝視了李劍銘好一陣子,他嘆了口氣道:“我彷佛記得自己也是像你那樣年青,那樣英俊,但是歲月無情,洞中的日子雖然使我衝破‘天地之橋’,但是卻因精血耗損過多,未能做到駐顏之術,往事真個如煙似幻!唉!我一生自傲,意欲由邪門入手,修至最上層之功夫,但卻因情之一字未能堪破,終至落得今日地步……”

李劍銘從對方話中領略到一種哀愁,那消沉的語氣使得他的心情異常沉重,他彷佛看到自己的暮年也是這樣淒涼與孤獨,那一切的情義,一切的榮譽隨著歲月的蝕磨而至無影無蹤……

他嘆了口氣道:“前輩你雖是由邪道入手,但是適才見到您所用之招式莫不是奧秘無比的千古絕藝,而且前輩目前的功力足可說天下無人能敵!”

神手天君苦笑一下道:“天下無敵?天下無敵又有何用?我在百年前已是天下第二高手了,現在馮颯已死我豈不是已經成了天下第一了?但是天下第一卻困於這麼一根鐵索之下。”

李劍銘道:“前輩曾言及九龍金杖之事,不知……”

神手天君雙目神光暴射,他緊盯著李劍銘,好一會方道:“這九龍金杖乃是中原九大門派聯合起來鑄成的,他們那年被藏土東來的幾個喇嘛和尚打得屎尿齊流,眼見即將完蛋之際,虧得我從東海趕回,找到他們,一連殺掉三個老和尚……”

他頓了頓,然後訕訕地道:“不過那些和尚也厲害得緊,他們雖是被我殺了三人,而我卻也因力道用得過度,幾乎被他們那根七十斤重的禪杖打死。

那時馮颯從山下來了,他手持一枝銀色閃光的又長又大的寶劍……”

他看了看李劍銘背上的劍柄,繼續道:“他那時看來年紀很輕,也不過二十多歲的樣子,可是功力卻較我毫不遜色,尤其他那神奇無比的劍術,更是將天地的造化都奪盡了。”

我記得他每個劍招中,共有九個變式在內,劍光閃爍裡,如虹的劍氣瀰漫著數丈之內,他劍式使出如同江河瀉下,洶湧翻滾地奔騰著,僅僅見他使到第三個劍招便已將兩個禿顱削去。而那個帶頭的中年和尚卻一句話都沒說,僅默默的拿起一根粗壯有若海碗的禪杖,他像一朵飛在空中的紅雲,橫空躡行而來,手掌揮動下,那隻手掌猛地變為碩大無比的巨靈之掌,朝那柱劍面立的馮颯拍去。”

他閉上眼睛,似乎沉思以往的舊事,而後以一種柔和的聲調緩緩道:“那時我已久聞藏土‘大手印’之奇功,故而著實替馮颯那小子著急一下,生恐他會擋不住這種怪異非常的掌功,所以我也將我修練的‘玄龜真氣’運集於身,以備合擊那個和尚……”他聲音又轉高昂道:“誰知馮颯劍術的確奧秘無比,他單掌一轉,挽劍斜刺一劍,劍尖顫動著如水的寒芒,頃刻之間,便將那掌上的萬鈞力道卸下……”

李劍銘知道這可能就是自己所會的“劍定中原”這式。

神手天君繼續道:“馮颯傲然的笑了下,他劍交左手,右手單掌一立朝那老和尚喝道:

‘你也嚐嚐我的掌功。’那時我只見他手掌漸青,隨著掌勢的揚出,一股青濛濛的勁道擊將出去,立即便將那個喇嘛和尚擊退數步。”

他說道:“我那時真不知道他的功夫是怎麼練成的,竟然只有二十多歲的年紀,便已練成那樣厲害皆功夫,其實我到後來才知道那時他已經將近四十歲了,只不過他功力精純,已修成駐顏之術。”

他感嘆地摸摸自己枯乾的瞼上那一條條深深的皺紋,然後搖頭嘆道:“他僅在五十招內便將那個和尚的禪杖削落,然而他自己的寶劍卻也因雙方內力的衝擊,而至於折斷一截。”

“至此之後,中原九大門派共同鑄一‘九龍金杖’給他,並尊他為‘中原之鼎’,武林中百年以前,的確未曾有一個人如此地光榮的接受到各大門派的崇敬過,所以憑著他的人才,他的名望,終於使得韻梅離我而去……”

他帶著憤慨地道:“天下那麼多女人,他都不喜歡,卻喜歡上我的表妹,終至使我們兩敗俱傷,而韻梅也因此死去……”他淚水連流,深長的嘆了口氣。

李劍銘知道下面是怎樣的結局了,他也伴著嘆了口氣,面對著這老人,他也不能說些什麼。

洞內沉默了,沉默得很久。

李劍銘感慨地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睛圓缺。這世間是有著太多的遺憾的,前輩您也不能怪自己,同樣的,您也不能怪敝祖師蒼松上人,因為這種錯綜的關係,在人間是實在數不盡的。”

是的,人間有說不盡的恨事。

每個人都曾經年輕過,同樣的,每個年輕人都曾經戀愛過,然而這些愛情卻往往隨著命運的撥弄而至發生挫折,終至留下無邊的遺恨……

李劍銘忖思了一下道:“前輩您將那‘九龍金杖’拿去後又怎樣呢?”

神手天君抬起頭來道:“將近兩甲子來,沒有一個人曾與我說過話,也沒有人聽見我告訴他這番往事,所以我曾經發誓過若在我臨死前,有人能見到我,同情我,甚至能替我除去這個鐵鏈,我就將自己畢生所悟的功夫都傳授給他,所以我見到你後,覺得雙方非常投機,你這種剛強中帶著溫文的性格,與我以往實在太相像了,所以我就想將我身上的這條“大羅寶索”往你劍上碰,希望能碰斷了而至達到我的誓言。”

他看到李劍銘臉上有一種不大相信的表情,於是他仰天大笑道:“每個年輕人都是驕傲無比,就有如一把鋒利的劍似的,往往殺傷別人的時候,也殺傷了自己,所以你應該隱秘才對……”

李劍銘見到神手天君原先一副瘋狂的樣子,這時卻是一本正經,而且神經也沒絲毫錯亂,說起話來更是很有道理。

他悚然地忖道:“我畢竟還太年輕,真個好似一把鋒利的劍,沒有插入劍鞘,那劍刃刺傷別人時,卻也傷害了自己……”

神手天君道:“那根‘九龍金杖’實在巳被我扔掉……”

李劍銘啊地一聲,道:“前輩你……”

神手天君道:“我當時自馮颯手中搶到九龍金杖後,就扔在太湖裡,因為我當時心中恨著他那些榮譽的得來之易,以及韻梅的對他青睞……”

他嘆了口氣道:“往事如煙,卻經常繞縈著心頭,唉!良心的責罰,幾乎把我的神經都致失常,我儘量想法忘卻此事,但是卻永遠都忘不了……”

他的話中深含著痛苦,但是他的臉上卻是一片茫然,表現在眼中的是深長的惆悵。

李劍銘沉思一下道:“在下本來因得罪中原武林,故他們都欲聯合起來與我為敵,非要置我於死地不可,所以我想到找尋‘九龍金杖’或許可以消弭一些禍事,但……”他搖搖頭表示了自己的遺感,然後繼續道:“前輩今後怎樣打算?”

神手天君道:“我一生雖是被天下目為邪惡之人,但我卻是一向本著絕不負人的主張,現在既因我而使你與中原那些假冒為善的自命正流人物發生衝突,那麼我一定要設法幫你瞭解此一事情……”

李劍銘道:“那麼在下替前輩您將這根鐵鏈削斷!”

神手天君道:“你可在鐵鏈根部,靠近岩石處,以寶劍削斷,千萬別用力過大,當年我與馮颯在終南頂上決鬥,在第一百零一招上,我被他寶劍將雙肘封住,而至被他的獨門點穴之法,閉住七處穴道,然後將我帶到這裡來。”

他頓了下道:“這洞壁裡有一塊萬載寒巖,正好壓住一條地下的氣脈上,據馮颯說這條水脈直通洛水,如果將這塊寒巖掀起,則整座崖壁將塌下來,而地脈中的水源也會渲淹出來,流出山去,那麼這附近的村鎮城池都將會被淹,那時會有無數的生靈被這股決流淹死,而馮颯就將這條‘大羅寶索’串在這塊寒巖上。”

他苦笑了下道:“或許他看到我內心的良知未泯,所以才將我困在這裡,但是我確實好幾次都想將這條鐵索掙脫,但是隨著本身功力的修為愈高,我那內心的良知更是顯露出來,它使我一直沒將這塊寒巖掀起!以至於在這裡面困了這麼久!”

李劍銘想到了一個江湖上被目為邪惡的人,卻任由自已被困居在暗無天日的石洞內,而不願將許多的生靈都被自己害死。

這種犧牲一己的幸福而為廣大人群著想的人都是值得他佩服的,而這種悲天憫人的精神,更是難得縱然是被迫如此,也是非常難得的。

他由神手天君此舉想到了自己師祖,直覺告訴他,自己師祖那樣做法實在有點過份了,他忖思道:“人畢竟不能夠十全十美的,每一個人都有著缺點與優點,因為人性裡有同情、慈愛、捨己的成份,同樣也有貪慾、自私、怨恨的成份在內!”

他抽出自己的寶劍,說道:“在下跟前輩將這條‘大羅寶索’解開,前輩或可隨在下一起……”

神手天君哈哈笑道:“你還怕我將天下攪得一塌糊塗?我答應替你解除一切因我扔去‘九龍金杖’所發生的麻煩,以及我答應傳授你我一生的武功精華,這點你絕對不必懷疑的!

君子一言如白染皂!”

李劍銘一面笑著替神手天君削斷鐵索,一面說道:“我李劍銘在江湖上也算是個魔頭,另外再加上前輩這個魔頭,江湖怎得不亂?”

他寶劍鋒利無比,然而也得用去不少功力,才將那條鐵鏈連著岩石之處削斷。

神手天君兩手一抽,將琵琶骨之處扣著的鏈子抽了出來!他說道:“這條‘大羅寶索’就是我的兵刃了!今後江湖上當可見到‘落星追魂’與‘索奴’共同馳騁!”

“索奴?”李劍銘詫問道。

神手天君仰天大笑道:“為索所困,蟄居地洞,這不是索之奴隸是什麼?老弟!我們走吧!

我急於看看天下變成什麼樣子了。”

他拉著李劍銘的手,急如驚電奔雷似的飛躍而出。

洞外細雨已停,天際橫過一條彩虹,翠黛的青山更綠了,雨珠停落在樹葉上,好似顆顆珍珠。

熊耳山裡傳出兩聲有如金石敲擊所發出的裂帛似的長嘯,聲震九霄,直追碧落……

※※※

北京。

初的江京,冬之腳步尚留下了不淺的痕跡,永定河的河水,帶著碎冰潺潺流去,好似情人細碎的絮語……

南飛的紫燕,此刻都漸漸飛回。掠過無數的山頭,呢哺的燕子帶著欣喜的話語,盤亙在穹蒼。

萬壽山的積雪未融,雪白的山巔映著陽光,閃爍出輝亮而聖潔的光芒。

北京素為歷代皇朝,城池樓廓,氣度恢宏,雄偉壯麗的紫禁城,那片片的琉璃瓦射著燦爛輝煌的閃光,使得整座城樓都恍如黃金鍍成似的。

城裡兩道高聳的牆,深隔若兩個不同階級的居住者。

外城的南門,這日清晨來了兩匹乘騎,蹄聲得得裡,這兩匹馬就進了城。

街上的店鋪此時正好開門,那些半眯著眼的夥計,正扛著門板進屋,驀地裡見到這兩匹乘騎,齊都帶著驚詫的目光注視若他們。

敢情這兩匹馬中,一匹是純白毛色,又高又大,上面坐著一個玉面朱唇,渾身白色綢衫,腰上掛著一柄寶劍的少年書生。

而另一匹馬則是似灰似黃,又矮又小,上面坐著一個身著灰色大褂,瘦癯長鬚的老者,奇怪的是這個老人身上掛一條長長的鐵鏈,纏繞著他的頸部和身上,發出黑亮的閃光,好似被人囚禁了似的。

這個老者就是往昔邪道第二高手神手天君,不過現在他已自稱為索奴。

他遵守自己的諾言將他苦思得來的武學秘藝傳授給李劍銘,並且還跟著李劍銘,自稱為奴,為的是他昔日一氣之下將‘九龍金杖’扔下太湖所致。

他知道自己的修為已經到了不拘於任何招式的地步,所以他將“大羅寶索”將自己身上捆住,以示不忘,更避免動手傷人。

李劍銘自釋放了神手天君後,他便又在熊耳山中轉了兩天,但是任憑他跑邇了整座山林,卻仍然沒有見到當年的那些亭榭池水,根本也都沒找到道玄子隱居之處。

至此,他不由嘆息著自己的緣份不夠了,因為他在幼年時尚能闖進那座松林裡,而現在的功力則已至絕頂的地步,流星飛逝的輕功更是躡行無影,卻仍不能找到那座松林,這點他也無可奈何了。

眼看與謝宏志約定的日期已不遠了,他只能廢然的偕同神手天君一起趕程往河北而去。

一路上出虎察關過黃河,經大名府,南宮縣,十幾天使已到了北京。

他們控韁緩緩在大街上行走,雖然無數奇詫的目光投射他們臉上,但是他們卻仍然無動於衷,因為他們同樣的看見過許多這樣的眼光了。

李劍銘望著紫禁城硃紅色的牆,以及那些閃亮的琉璃瓦,他感嘆地道:“倒底是歷代皇朝所在,這種氣象較之洛陽實有過之,您看這兒的商店較之我們河南的城門還大,而且這兒街道寬濶,衚衕弄堂多到不可計算!………”

索奴冷寞地望了下左右,應聲道:“很久沒到北京了,這兒的一切都幾乎不能記憶,現在我倒想到了以前有個侄兒在這兒的丞相衚衕裡住,我們是否要去找找他?”

李劍銘笑了下道:“前輩您現在有一百幾十歲了,那您的侄兒豈不是也有八九十歲了?

怎麼還能找得到他?”

索奴點了點道,他嘆道:“白雲蒼狗,歲月流轉,我在洞中被囚禁之日起,就想出來看看別的人,但是現在出來了,發覺這環境的一切變得這麼快!快得幾乎令我不能想像……”

李劍銘道:“江湖上的恩仇,卻並不因歲月的轉變而有所改變!因為人性並未因歲月的移轉而變得更好,反之,我認為這一切變得更壞!將來也不知道是怎麼了!”

索奴道:“百年來,我的心中只是想到與人接觸,現在卻又恢復到以前的壞脾氣,看不順眼的事,就想管一管,所以我乾脆用大羅寶索綁住手!除非吃飯時才用他!”

李劍銘突地問道:“前輩是否曉得河套有個天娛宮?”

索奴一怔道:“天娛宮?那兒有我的一個師侄!怎麼?”

李劍銘道:“前輩師侄可是叫河套煞君?”

索奴搖搖頭道:“天下除了我神手天君之外,還有誰敢自稱君的?我那師侄乃是東海人士,後來得我師兄授以‘飛娛震’的怪絕功夫,才到河套去建了個天娛宮。”

李劍銘問道:“飛娛震?請問前輩什麼叫飛娛震?”

索奴道:“娛蚣有百足,躡行無風,其毒無比,‘飛娛震’的功夫就是藉四肢的急速轉動,而將掌足之中的毒性發散出去,若是待這個轉動兩匝,則他內勁一發,有如霹靂似的一聲大震裡,那人胸上就印了一排密密的黑印,也就立即死去了!”他笑了笑道:“這種功夫是邪門三大功之一。我授你的‘大雲槌’絕技為邪門第一奇功‘海蝠鑽’所變化的,精奧之處,雖不能與你的那後六式劍招相比,但卻是另走一路的奇功!天下無人能擋開‘大雲槌’三招!”

李劍銘想到河套煞君與自己交手時,所使出的乃是佛門“玄玉般禪掌”以及西藏邪功“紅花指”,裡面並無飛蜈震在內,所以他就沒有再問什麼!

北京城裡,輻輳廣濶,商業發達,路上許多的行人眼見這麼兩個成了反比的人,齊都聚在路邊觀看了。

一頂頂的轎子,一輛輛的馬車,紛紛從他前面走過,掀開了幕簾,裡面總有俊俏的秀靨朝李劍銘投上幾瞥。

北方的樸實大方,而北京的一般人民自然也是講忠孝、尚義俠、重然諾、善武技,故韓文公曾說過:“燕趙古稱多慷慨悲歌之士。”

李劍銘昂首挺胸,高踞鞍上,神采飛揚,瀟灑無比,使得那些姑娘們更是羨慕不已,幾乎都不願將簾子放下。

李劍銘皺了下眉頭,正在懊悔沒有易容之際,猝地前面街上一陣鑼響,一行數座軟轎在兵士的開道下走了過來。

路人紛紛讓了開去,李劍銘望了索奴一眼,也控韁在道旁。

他看了下那數座轎子,對索奴道:“這是戶閣侍郎的府轎,現在大概出城去遊春去了!……”

他在說話之時,那當先的一個軍官騎馬經過他們身旁,看到了索奴的樣子,他楞了下,走了過來道:“你這一個用鐵鏈砸住身子的人,可是從牢裡逃出來的?”

索奴冷哼一聲,閉上了眼睛,理都不理那個傢伙,豈知那個軍官竟然“刷”地一聲,馬鞭子抽了過來,直往索奴臉上打去。

李劍銘見這個軍官蠻橫無比,在光天化日之下竟也敢如此跋巵,他大袖輕輕一拂,一股柔軟無比的勁風發將出去。

“啪”那條揚起的馬鞭子,剛剛要落在索奴臉上之際,卻陡地倒轉回去,抽在那軍官自己臉上。

一條紅紅的印子在他臉上綻出了血跡,他噑叫一聲,臉孔馬上腫了起來。

他叫道:“賊囚!竟敢打人!你們來呀!將他給捆上。”

李劍銘雙眉一聳,目射神光地喝道:“你這人怎地這樣不講理?要打了人竟還說別人打了你?我這老家人生來就是這樣的,你敢罵他是死囚?”

那軍官兩眼一接觸到李劍銘寒冽的目光,他渾身便是一陣哆嗦,嘴唇蠕動了幾下竟說不出話來。

這時座騎後面馳來一匹棕色的駿馬,馬上一個身著黃色錦袍的年輕漢子見到李劍銘這副樣子,他詫異地望了一眼,回頭見到那軍官臉上的血跡,他冷笑一聲道:“好大膽子的傢伙,竟敢目無王法,在皇城下動手傷人!來!隨本座到東廠去一趟!”他話一出口,便已看到李劍銘脅下掛著的“王者之劍”他臉上掠過一個欣喜的神色。

李劍銘沒想到這個年輕的漢子竟然也是不分青紅皂白的朝自己喝叱,他冷冷地一笑道:

“你的意思是要把我關起來?你是誰?你又有何權利?”

那名黃袍漢子傲然道:“本座乃為皇上效忠之錦衣衛二級侍衛‘破雲手’霍光,這禁城之內那個不曉?小子你這樣一表人才,就這麼了帳,我實在也替你可惜。”

李劍銘一笑道:“替我可惜?那你少來找找麻煩,照著你原來的意思,出城去好了。”

霍光眼光瞥了下李劍銘脅下長劍,他說道:“我們侍衛長一生最喜歡寶劍了,我看你還是將這柄劍送給我,我可饒你一命,你看怎樣?”

李劍銘想不到這人竟公然說要自己的寶劍,他心中怒火漸起,但他卻側首對索奴道:

“你看怎樣?”

索奴睜開眼來,冷寞地望了霍光一眼,他淡然道:“送了他!”

李劍銘回過頭來,望著破雲手霍光道:“你們侍衛長叫做什麼?我這柄劍身價非凡,看他可有資格使用?”

霍光喜道:“你定是南方來的,不知道我們侍衛長,他叫做奔雷劍客”

“那他是五台山雲夢小和尚的徒子徒孫。”索奴冷哼一句道。

霍光一驚道:“你也是武林中人?”隨即他又怒道:“五台山雲夢老禪師於九十多歲時圓寂,你怎可那樣說?”

他話聲未了,一個清脆的聲音道:“霍大哥,怎麼啦?”

霍光頭見到中間一座轎中探出一個柳眉鳳目的美貌秀靨,他趕忙道:“是姑娘呀!我這是來問問這傢伙,因為他圖謀不軌。”

那姑娘的視線一投在李劍銘身上,便楞住了,她微啟朱唇,淺淺的笑了笑,但是一與李劍銘目光相接,她的面靨立時飛上兩朵紅雲,放下簾子,縮回身去。

霍光冷哼一聲叱道:“你看什麼?”

李劍銘一生所見佳麗可多得不得了,剛才轎中少女也只不過是中上之姿,他可並未將她放在心上,這下聽霍光妬忌在問話,他淡然一笑道:“你且慢問我看什麼,現在你要這柄寶劍,我可以送給你,但你得替我辦一件事,你看怎樣?”

霍光真摸不清李劍銘這種莫測高深的態度,他先回頭揮了揮手道:“你們先走,我等下馬上趕去!”

座轎又繼續前進,他朝李劍銘上下仔細打量一下,道:“看你這文弱書生樣子,竟好像是個武藝高強的成名人物,嚇!膽子真大,你且說要我辦什麼事?”

李劍銘道:“你們錦衣衛可以替我查一查最近是否有個叫做謝宏志的年青漢子,是不是曾帶了個美麗的姑娘進城?”

霍光聞言大笑道:“錦衣衛是替皇上效勞的,怎能替你查這勞什子的小事……”

李劍銘點頭道:“黑狼隊你有沒有聽過?還有丐幫曉得吧?他們都希望你們能找到點蒼掌門謝宏志如果你不把這話跟那奔雷劍說,那時當心有個大魔頭要來收拾你。”

霍光驚詫地道:“黑狼隊?丐幫?你是誰?”

李劍銘道:“我再告訴你,有個千手佛陀,和雲龍一現都要找到那謝宏志,但若是你們一級侍衛大人不願意這樣做,那麼告訴他,有一顆星星將要落在他身上。”說著他笑了下,縱騎而去。索奴冷哼一聲,也跟隨而去。

破雲手霍光雖是居於北京,可聽見過這些名聞江湖的人物的大名,他一時倒楞住了,想不到這麼多江湖怪傑要到北京來。

一聽到後面那句話,他更是聽得這名詞好熟,他喃喃道:“一顆星,星落在他身上?一顆星星落……”

他臉色一變驚呼道:“落星追魂!是落星追魂!”

一想到江湖傳言,他立即想到剛才那個白衫書生就是落星追魂,頓時之間,他冷汗冒出,放眼四周,他已失去了落星追魂的蹤影。

他摸了摸自己猶在的頸頭,飛快地縱馬朝城內奔馳而去。

李劍銘和索奴轉了兩個衚衕,便見到一箇中年化子靠在牆角伸手要錢,他問道:“你們幫主來了北京沒有?”

那個叫化子驚詫地抬起頭來,望見李劍銘這副樣子,他一撇嘴道:“我不知道有什麼幫主不幫主的!相公你別開玩笑了……”

李劍銘將丐幫令牌交過去道:“告訴我,他在那裡?我有急事找他!”

那叫化子一見手中的令牌,他雙膝一跪,叩頭道:“丐幫第二十二代弟子叩見長老,請長老恕罪,幫主現在神武宮旁的悅來客棧裡等侯長老!”

李劍銘接過令牌,道:“你帶我到他那兒去!”

那叫化趕忙起來帶路,索奴朝李劍銘望了下道:“我年青時天下曾說馮颯是第一奇才,但現在我卻認為你較之中原之鼎毫無遜色之處,我倒不曉得你怎麼弄到個長老當當,又不與叫化子混在一起!”

李劍銘笑了笑道:“我可說是身兼數職,位高權重,只可惜沒被認為是天下第一奇才,前輩你可太誇獎了。”

轉了兩個彎來到一條衚衕裡,李劍銘見到一座大樓前掛著悅來客棧的招牌,他點點頭道:

“你走吧!哦!你們幫主有沒有叫你們打聽點蒼掌門謝宏志之仃蹤?”

那中年叫化恭然道:“謝宏志的行蹤至今未明,但可能是在皇宮裡面。”

李劍銘詫道:“皇宮裡面?好罷!你去!”

他下了馬,偕同索奴走了進去,剛一進門,便看見森羅絕丐在門口與一箇中年漢子下棋。

那個漢子一見李劍銘,立即站起來,叫道:“首領來了!”

森羅絕丐一回頭也見到李劍銘,他笑道:“李長老是你來了,這下來得正好!”

李劍銘看到那個黑衫漢子胸前繡了一個小小的七星,他知道這是黑狼隊裡的玄天七星,於是他點點頭道:“萬前輩有沒有在裡面?”

裡面一陣哈哈大笑,萬天壽和飄渺酒丐走了出來。

飄渺酒丐一見李劍銘道:“哈哈!老弟你來的正好!你那公孫姑娘的下落昨晚才知道。”

李劍銘急忙問道:“她在那裡?”

萬天壽在旁道:“謝宏志那小子到了禁宮裡頭去了!”

他看見了索奴的怪樣子,問道:“恩公!這位是”

索奴木然道:“老朽索奴!”

李劍銘道:“這位前輩是以前……”

他剛說到這裡,耳邊響起索奴的聲昔道:“老弟!我不願再提神手天君四字,此來也是助你一臂之力而已。”

所以他笑了笑道:“索奴就是他的名字及綽號!”他問道:“你是怎樣找到他的行蹤?”

老叫化笑道:“我這麼幾天來呆在這裡悶得要死,又沒有那姓謝小子的消息,派出去的幾十個人也都沒回來,所以前天晚上偷偷跑到皇城裡的御廚去,想吃他幾頓好菜,喝個幾罈好酒,那知我剛伏在樑上,便聽見那大師傳說起鬧狐仙之事。”

他等眾人齊都坐下後繼續道:“當然我知道這定是有人也像我這樣,偷跑到御廚去偷菜吃,所以我拿了幾盤菜和一罈好酒躲到樑上去,慢慢的享受。果然一到半夜,便有一個臉蒙黑布的傢伙偷了進來,他拿著一個簍子將那些菜餚都給包了起來,又偷了一缽子饅頭,然後從窗口躍出。

我一見這人輕功可說是一流高手了,就是不曉得他為什麼要將菜帶出去,所以我跟在他的背後,隨著他朝宮裡奔去。

那知我剛躍出數丈,便見到他破一個暗椿發現,叱叫聲中,這蒙面人身形如電似的飛撲而去,一道白色光芒閃動,便已將那名暗椿收拾了,就在那時,我看清了他所施的一招,那正是點蒼劍法中的一記絕招,所以我心中不由大喜,趕忙跟了過去,敢情他就匿居在一個小閣樓裡……”

李劍銘問道:“你有沒有見到慧琴姐?”

老叫化裂開嘴道:“你一天到晚就唸著你那慧琴姐,不過老弟!我卻沒見過她,不知她是怎麼個天仙化人,使得你這樣的為之顛倒,難道較之河套煞魔那妖女還漂亮嗎?”

李劍銘道:“就算她不漂亮,我也要這樣!因為我最困難的時候,她給了我奮鬥的希望,不住地鼓勵我,所以我今天能夠如此,絕不能置之不理的!”

老叫化拂鬚道:“情之所鍾,像老弟這樣,金石也將為之而開,不要說什麼了,今晚我們就進宮去。”

李劍銘點頭道:“今晚就去!”

瀟天的星斗,密密的綴在藍空上,上弦月好似一隻夢之舟,緩緩的划行著。

剛交初更。

巍峩的紫禁城上,閃起了三條人影。

夜風拂過,人影淡然飄去,淺色的影子,了無痕跡的消朱在樓閣的蔭暗處。

一座高聳的摟房,在連綿的屋宇邊,好似是一座堆砌廢物的地方,黑暗暗的沒有一點燈光露出。

宮內許多的假山,亭池,更有那富麗堂皇的雕樑畫樓,飛簷龍柱,此刻在燦爛的燈光下,顯得有如白晝似的。

陣陣絲樂簫鉸之聲,從宮內傳出,層層薄紗隨著微風的吹動,而飄了起來,現出地板上鋪著的猩紅地氈。

穿梭的宮女和太監,捧著東西緩緩自走廊行過,當然他們不知道在他們的頭上會有人飛躍著。

李劍銘問道:“那謝宏志在那個樓裡?”

老叫化指了指那座暗黑的高樓道:“就在那裡面!”

李劍銘對索奴道:“前輩,我們一起進去,你見到裡面有個美貌……”

索奴道:“我替你擒下那謝宏志,你去救人吧!”

李劍銘點了下頭道:“那麼請老叫化哥哥在這兒把風!”說著,他便朝那座高樓飛躍而去。

老叫化目睹索奴雙足僅跨出二步便躡空而去,他嚇得舌頭都伸了出來,驚忖道:“這滿身纏著鐵鏈的怪老頭,不知是從那裡鑽出來的,竟然功夫強到如此地步,較那河套煞君可厲害多多,這種輕功好像傳聞的‘凌空虛渡’,我可從沒聽過有什麼索奴不索奴的……”

他正在暗中嘀咕,卻聽到下面一聲喝叫道:“宣內庭侍衛長鄧大人……”

緊接著又是一聲拉得長長的呼叫道:“內庭侍衛長鄧大人朝晉皇上”

他探首下去,只見兩個太監在門口等著,一個豹額虎目,目露神光的中年大漢在—個小太監的帶引下,走了過來。

他暗忖道:“乖乖!想不到剛好碰到皇帝小子在這兒行樂,更沒想到這個傢伙的內功這樣精湛,較之我老叫化可厲害多多了。”

他正在詫異之際,那個手持拂塵的太監笑道:“鄧大人,皇上有召,恐怕又是有加封了!”

鄧大人拱手道:“趙公公您客氣了,在下這麼個侍衛長,當來當去還不是這麼回事,尚要請你跟劉老公公進言一下,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

那太監笑道:“這沒問題!你講個笑話聽聽吧!”

鄧大人笑道:“每次碰到你總是要我說笑話,我那來這麼多笑話?”

太監道:“你的笑話都是出了名的,非講不行。”

鄧大人道:“一個太監。”

太監詫問:“下面呢?”

鄧大人道:“沒有了。”

他此言一出,害得這太監滿臉通紅,只得讓開路來。

老叫化一聽禁不住捧腹,他忖道:“太監都已破閹!下面當然沒有了,哈哈!這個笑話真是妙極!”

那鄧大人正要跨進宮去,猛地一抬頭,朝老叫化存身之處望了下,然後朝那太監耳語一陣。

老叫化一想不妙,猛地他也看到了自己的身影被月光映著清清楚楚的倒影在地上,他心呼不好之際,已聽微風颼颼,鄧大人已有如鬼魅似的躍上屋頂。

他腳尖一用勁,朝後便跑,鄧大人輕叱一聲道:“刺客往那裡跑?”

話聲裡一道金風,迅捷有如電掣似的朝他背心“命門穴”砸到。

※※※

老叫化身形暴縮,自脅下探出綠玉杖來,左右獨立為軸,身子急旋,一招“打狗棒法”

中的三大絕招的“趕狗入洞”。

綠影繽紛,排空而出,漩動的氣勁,往外飛撞出去。

鄧大人哼了一聲,身形倏然後退半步,手中雙鐧一變,化成“雙龍入海”之式,直取老叫化頂心“百會穴”及右脅“期門穴”。

老叫化怪叫一聲,竹杖正好敲中兩條金鐧上,只聽噗噗兩響裡,金鐧蕩將開去,而他的身子也旋出兩步之外。

他暗道:“乖乖!這傢伙手上好大的勁,差點都把我虎口震裂!”

他眥牙裂嘴,笑道:“好小子!竟敢找起我麻煩來了!趕緊替我報上名來!”

鄧大人收鐧於胸,凝神注視著老叫化,他嘴含冷笑道:“我道是那個敢來大內!嘿!敢情是丐幫幫主飄渺酒丐!”他厲聲道:“這北京乃是藏龍臥虎之地!你這叫化子想到這兒找到點什麼可不容易!識時務的乖乖的與我束手就縛”

他話聲未了,身後一個冷冷的聲晉道:“這可不大容易吧!”

他心中一驚,腳步斜跨出去,身子有如電光似的扭轉過來,雙鐧一式“重巖疊嶂”金光幢幢灑將出去。

他鐧一揮出,整個身子立即轉了過來,隨著雙鐧的落空,他看到一個滿身被鐵鏈纏住的長髮老者。

他喝道:“你是何人?”

此刻宮內敲起一陣急驟的鑼聲,火把頓時在廢院內燃起!一條條的人影齊都躍上屋頂,將他們圍住。

老叫化摸了摸腦袋,朝索奴道:“前輩,我老弟呢?”

索奴道:“他去搜查那小子行蹤了。”

鄧大人一聽竟還有人在其他地方,他喝道:“速往長春宮將祁老前輩請出!併合錦衣衛入內廷,搜索其他刺客。”

索奴冷哼地道:“你是長白派的嫡傳弟子,為何到這裡來?”

鄧大人一楞,他說道:“前輩進宮有何貴幹?在下‘雙鐧撼山’鄧白系長白風雪道人大弟子。”

老叫化道:“我們到這兒是要找一個人,就是點蒼掌門謝宏志”

“點蒼掌門?”鄧白楞道:“他怎會到這兒來?”

正好這時,一個手持長劍的老者如飛奔來,他喝道:“鄧大人,將刺客擒住,皇上要親自詢問。”

老叫化見到那人全身黃色錦袍,銀髯飄飄,迅捷如風的躍近,他笑了下道:“哦!原來是‘美髯公’劉公搏!別來無恙?想不到你到進了宮裡當起拍屁股的了!”

美髯公劉公搏乃山西有名的劍客,昔年‘臥龍莊’在江湖上大大有名,他就是臥龍莊主,自三十年前,臥龍莊突地被毀,美髯公便失去下落,故老叫化他一見劉公搏心中頗為意外,但由於三十年前有點小小恩怨,所以他就出言諷刺一頓。

劉公搏臉上一紅,他罵道:“臭叫化子,你膽子好大,竟敢跑到大內皇宮之內來,趕緊替我束手就縛。”

他話聲一了,猛地眼前一花,頷下鬍鬚恍如被刀割去似的,根根隨風飄去,吹落地上。

索奴冷冷道:“無知小輩也敢出言不遜,嘿嘿!你那些鬍鬚留來幹什麼?”

劉公搏僅見對方右手輕拂,自己的鬍鬚便已被削斷,他心中大駭,猛一見到索奴這副怪樣子,他驚呼道:“你是跟落星追魂一道進城的!那你們是來找尋點蒼掌門?”

“落星追魂?”鄧白兩眼圓睜道:“落星追魂也進了宮?”他撮唇一吹,一聲尖銳的嘯聲傳將出去!

他招呼一聲道:“劉大人!我們先擒下這兩人再說,不然皇上怪罪下來,你我可擔代不起!”

他雙鐧一穿,撇開索奴,朝老叫化攻去。

劉公搏無可奈何,他劍訣一引,腳下滑了兩步,劍走輕靈,奇詭無比的攻出一劍,往索奴胸前刺來。

索奴身形不動,他左手一招,鐵鏈嗆嗆數響,兜出個圓弧在鄧白手上雙鐧纏去,右手平伸出去,硬往劉公搏長劍抓去。

鄧白雙鐧方一出手,一道寒氣撲將過來,那條閃出黑亮光芒的長鏈已如一條蛇樣的往自己鐧上纏來。

他雙手一沉,右鐧斜撩,左鐧仍往老叫化砸去,把式變化,快捷無比。

豈知那條鐵鏈斗然垂下,仍自搭上自己雙鐧,一股奇異的力量一抖一扯之際,已將他雙鐧奪走……

他正在驚駭之際,老叫化大喝一聲:“看我‘棒打狗腿’!”

綠杖刷地一響,自下而上,乘虛而進,正好打在他腿上,他悶哼一聲,縱身退後,雙掌一封,劈出兩道掌風將那蓬綠影擋住。

豈知他正在坐馬沉身之際,背後悄無聲息的伸來一隻腳,正好將他“敲尾穴”踢中,他真氣一洩,一屁股坐倒地上,迎著老叫化他攻來的一棒,正好滾下屋去。

慘叫聲裡鄧白兩足一齊折斷,昏死在石階上。

正好這時,劉公搏也大叫一聲,寶劍脫手飛去,整個身子恍如一隻脫了線的紙鷂,跌出三丈之外,“叭噠”一聲也摔死在地上。

敢情他剛才刺出一劍,一眼便被索奴認出是崆峒劍派的。

索奴五指一伸,探手進了對方劍網之內,他出招奇詭,還沒等對方變招,便已將劍尖抓住。

格登一聲,劍尖被他硬生生的扭斷,隨著身形的欺近,他那舒捲而來的雙鐧兜了過去,兩根金鐧奸像有眼睛似的已打中他小腹“氣海穴”和“四隔穴”。

也是慘叫一聲,他口吐鮮血,整個身子倒飛出去,就此死了。

老叫化全身一麻,他沒想到這行動怪異的老頭子,功夫雖然不是正派手法,但是竟已到了隨心所欲的地步了,竟然不拘任何招式,就將兩個侍衛長殺死。

他再也想不起江湖上曾否有這樣的一個殺人不眨眼的老者,他摸了摸自己的紅鼻子,說道:“前輩!我們是否要去看看劍銘?”

這時那些圍上來的內庭侍衛和錦衣侍衛,齊都見到他們的侍衛長僅二招之功夫,便已被人殺死,這下嚇得都呆若木雞,不知道怎樣才奸。

索奴大笑一聲道:“百年以來,從未如此痛快過。”

他身上鐵鏈“嗆啷啷”一陣大響,聲勢嚇人之至,他呵呵道:“你們裡面是壞人的統統留在屋頂,讓我殺個痛快。”

隨著他裂牙一笑,那些侍衛嚇得紛紛走得遠遠的,有的竟真的躍下屋去。

他喝道:“好人只有那麼一點點嗎?你們這些都是該殺的壞人了?”

他大步跨出兩步,便見人影紛紛,齊都躍下屋頂,轉眼之間,一個人都沒有了,他仰天大笑道:“天下有這麼多的好人?哈哈都是些貪生怕死之輩。”

他笑聲斗然一住,凝目望著遠遠飛奔而來的兩道人影,他嘿嘿道:“這裡面也有這麼樣的高手!”

兩聲長嘯震撼著春之夜,紅色的影子在微風颯颯下,有如大鳥似的,凌空落將下來。

左首一個頭大如斗的和尚望著索奴道:“你這老兒,怎敢來宮裡?”

索奴道:“你們這兩個禿顱是從天竺來的?”

右首那較老的紅衣和尚朝索奴一豎肩道:“佛爺應皇上之聘,自藏土東來,豈是爾所能辱罵的?”他話語未完,掌出如刀,挾著排山倒海之勁,朝索奴撲來。

左首那個和尚也暴喝一聲,揮掌朝老叫化攻去。

索奴身子滴溜溜的一轉,左臂倏伸,連出一十二掌,將另一撲向老叫化的喇嘛僧擋了回去。

他右手鐵鏈一響,一連數招,便將這個老僧逼退丈外。

他陰陰道:“百年前碰到你們這些混蛋,害得我丟臉都丟盡了,現在可要收回利息了。”

他話聲乍了,疾射而去,右掌揮動之下,古洞中苦心修練的“大雲槌”絕技使將出去。

那兩個喇嘛僧氣勁揮動,空中呼呼作響,紅震乍展即斂,合攻連擊,盡出絕技朝索奴身上死穴招呼。

索奴百廿年以前江湖稱為神手天君,兩手之間的功夫,自是已至絕頂的地步。

這下他因憤恨紅衣藏僧昔年入侵中原,使得馮颯得展絕技,以神劍將藏僧打回西藏,但是就囚中原各派所加之的盛譽,使得他自已的情人轉愛於中原之鼎,使得他為之被囚地洞之中。

這連串的因素,宗全起源於藏僧東來之故,因而此時勾起他的舊恨,他那薄弱的理智轉眼便已失去。

他的神經隨著腦中閃過的血淋淋的事實,而立即錯亂起來。

他身上的“大羅寶索”此刻有如兩條烏光閃閃的長蛇似的,吞吐之間,盡是神妙無比的招式,加上他手上絕招連番使出,所以逼得那兩個藏僧盡在後退。

左首那個較老的喇嘛,怪叫一聲,身形斗然頓住,他右掌一幌,突地漲大不少,整條胳膀都變得粗起來。

他彷佛沉重無比的緩緩推出一掌,一道轟轟的勁風,宛如有形之物的平空湧了出去。

索奴身形一旋,單掌一拂,一道尖銳的勁風,好像扁鑽似的鑽了進去,穿過那道沉重的掌勁,襲將過去。

那老年僧人此刻所施出的,正是西士傳來的“大手印”奇門絕功,不過他的功力並不夠完全將之施出,所以覇道異常,轟轟的響聲,刺耳。

索奴自遭藏巴來到中原以“大手印”奇功,將他所練之“玄龜真氣”擊破之後,乃將邪門第一奇功改為“大雲鎚”絕技。

這種“大雲槌”功夫將全身的真力,以掌沿劈出,成根扁鑽似的勁道發出,好像那佛門“禪指神通”似的,能破除敵人的強勁掌力。

他掌風力一發出,即聽那老年藏僧慘叫一聲,掌心經脈一斷,震斷心脈而死。

索奴鐵鏈一纏,回空兜了個半圈,自對方掌勢空隙穿過,將那個中年喇嘛頸上束住。

他雙手一用勁,鐵鏈纏得緊緊的,立時便將那個喇嘛勒死,他揮舞著手中的鐵鏈,將那沉重的屍體摔下屋頂下去。

他兩眼赤紅,仰天一陣哈哈,大袖一揮,整個飛簷被搗了開去,他身形橫空騰起,有如夜鳥落下。

星下燈火明亮有如白晝,蜂湧而來的人擠得滿滿的,閃閃發光的刀劍,一齊高舉,吶喊之聲震撼著整個宮庭,但是卻沒人敢上屋。

這時索奴飛躍而下,他兩手連揮,沉重無比的勁道,壓將下去,那些人還沒還手便已被他掌勁擊斃。

血水遍灑,慘叫連連,他的神智突地一醒,眼見身外二丈之內,倒了無數的屍駭,他的面色頓時鐵青,他喃喃道:“這是我殺的?這是我殺的?”

他怪叫一聲,自己用鐵鏈將兩手束住,身形一閃,有如流星似的飛射出去。

一連穿過許多的殿宇,他來到一處陰暗的地方,他在喘著氣,此刻他的腦筋紛亂無比,一直在想著是否自己殺了那麼多人。

突然

他聽到一聲大震,自一座高牆後傳來,接著又聽到李劍銘的聲音。

他心中一喜,越過這座高牆,躍將過去。

此刻,他見到李劍銘左手摟著一個長髮垂肩的女人,右手長劍斜舉,在他身外有著一個瘦削的老者和一個年青俊逸的漢子圍著他。

三個人都是木然的站著,輕輕喘氣的聲息,在他是很清晰的聽到。

李劍銘長劍所擺出的招式正是“落星劍式”,他知道面前這兩個人都是絕頂高手!一為正派掌門,一為邪門高手,兩人合擊自己,實在令他有點應付不了,又何況他還負有保護在昏迷不醒的公孫慧琴的責任呢!

他雖然可以將公孫慧琴放在地上,但是他卻又惟恐一脫離自己的懷裡,她將又不會回來。

所以他左手緊緊的摟住她,右手長劍斜指上空,全身都在戒備著。

此時,他心分兩用,一面思考著脫身之計,一面又思考著要怎樣才能將索奴引來。

他剛才與這兩人對了幾招,發覺只要自己施出“兩心神功”則定可取勝。

因為,他的落星劍式是謝宏志所不能抵擋的,而左手可施出傳自索奴的“大雲鎚”奇功,定能尅住這滿身邪氣的老者的邪功。

他因在分心思考,所以一聽到些微聲息,便知道有人來了,他側首望了這邊一下,正好看到索奴自牆那邊躍了過來。

他雖在側首,可是另一心神可完全應付著面前的形勢,而那長髮老者見李劍銘側首回顧,他毫無聲息的攻進一招。

李劍銘手腕一振,光華如水灑出,一式“星幕密密”布起兩層劍幕,銀光閃爍之下,立時將那老人的身子逼了開去。

他手腕一轉,身形驟然暴退,對著索奴道:“前輩,你替我將慧琴姐穴道解開,保護住她,現在我要教訓一下這兩個傢伙。”

他將公孫慧琴交給索奴後,右手一揚,運起“大雲槌”的奇功出來。

腳下一連踩出六步,他劍尖往下一撇,冷笑道:“謝宏志!你身為一代掌門,竟也做出此等事來,別人你可欺負,但你卻欺負到我落星追魂的身上來,這我再也不能容忍了,這次你是非死不行!”

他倏然閃去,一式“星落於野”,劍氣嗤嗤發響,彌天灑出一片銀光,隨著左掌揮動,他一式“雲升日落”將掌風逼在掌沿發出,朝那長髮老人劈去。

謝宏志“射日劍法”施出,卻遏止不住對方劍上那無匹的劍氣,他手腕一顫,身子便是一幌,眼見落星追魂的功夫一天比一天厲害,而他自己的進展卻遠遠落於人後,他心中痛苦無比。

他一式“力挽巨弓”,劍刃帶著渾身力道揮出,正好將對方的“星落於野”擋住。

李劍銘冷哼一聲,力道一沉,劍芒突地一吐,劍上發出的劍氣撞得對方劍身—彎。

他手腕垂下一分,便將謝宏士逼出兩步之外,掙紅著臉方始站好。

左手招式一使開來,他一連攻出八招,每招都是他懂得的絕藝,時而正派絕技,時而邪門奇功,將那長髮老者逼得團團亂轉。

同時,他劍式一連劃出數招,招招怪絕,式式神妙,銀光霍霍下,也逼得謝宏志只能收劍自保,而無還手之力。

李劍銘自覺現在功力較之與河套煞君拚鬥時,又增加一些,但是這一年來,他所對敵的都是江湖上成名高手,所以經驗上更是豐富無比。

這下憑著他的經驗,他已不必加以思考,就能發出一招最為適當的絕招,來擋住敵人的洶湧攻勢。

他知道自己將可到不拘任何招式則可克敵的絕頂地步了,那時,河套煞君將不是他的敵手…

他雖在付思,可是手腳並沒閒著,所以他一連發出數記絕招後,緊接著又是一連串的怪招,有如抽絲剝繭似的綿綿不絕。

突地他覺得那個老人眼睛裡的目光漸轉青色,四肢也好似突地快了許多似的,一股腥臭之氣撲上鼻來。

他的腦際閃過一個念頭:“飛娛震!”

果然,那老人的四肢快得幾乎看不清楚,只見到眼前閃現的都是手足。

那老人其快無比的圍著李劍銘轉動一匝

陡地—

索奴大喝這:“祁佬!快點收功!”

此時那老人已將繞完兩匝,他聞言大驚,四肢一縮一彈已倒飛出去。

但是,一股尖銳的掌風,像一把扁鑽似的,穿過他布起的氣勁,朝他胸部“七坎穴”射來。

他驚呼:“海蝠鑽!”

“嘭”地一聲大響,他整個身子被索奴揮出的一掌震出數丈之外,跌在地上。

就在這一同時,李劍銘劍上光華猛然暴漲,劍氣呼嘯而起,刺耳無比的朝謝宏士射去。

敢情他已施出“落星劍式”中小六式中的第五式“星射萬里”,這傳自中原之鼎的奇絕劍式,霸道無比的疾射而去。

“啊”一聲女人的驚叫,公孫慧琴驚呼道:“銘弟—”

劍光一斂,謝宏志慘叫一聲,臥倒在血泊之中……

他那手中長劍,此刻已被削斷成九截,灑得滿空的寒星,像是九顆流星似的落在地上—



落星?追魂?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2 21:23:48


第二十三章 情海風波

春夜涼如水。

自漠北吹來的寒風,飛過紫禁城巍峨的宮殿,逡巡不息的兵丁,持著火把將宮裡都照得明亮有如白晝。

喧譁的聲響自遠處響起,很快地便又消失在另外一處。

天空中有著稀疏的星星,寂寞的在眨著眼睛,黯淡的浮雲將那彎孤月的光華都掩遮起來。

神武官後,延伸出去的道路,就是往煤山去的,在這冷落的地方,此刻李劍銘的長劍方一收回。

他橫劍於胸,緩緩的回過頭去,在他胸中翻騰的熱血,仍自洶湧不已,他的兩眼裡毫不表露的射出了懷疑的目光。

他目光所及,是驚得呆住了的公孫慧琴。

她的身子靠在牆上,蒼白的面頰,明亮的兩眼,小巧的嘴唇,這整個畫似的美女,又一次展現在他的眼前。

在她的眼眶裡,有著湛清的淚水,出現在淚水裡的,是一種驚駭和喜悅交集的情緒。

她蒼白的嘴唇,微微的顫動著,但是卻說不出話來,那驟然醒來時,所眼見的突然發生之事,使她的神經大大的震撼,而至說不出什麼。

她的眼光很快地便轉到地上的謝宏士身上,看到那血如泉湧,昏死過去的謝宏志。

她驚叫一聲,奔了過去

李劍銘握緊著手,他的面色突地沉了下來,恍如罩上一層寒霜似的,但他卻沒說什麼,仍自看著她。

公孫慧琴走出了幾步,便已發覺自己的過於衝動,她停住腳對李劍銘想要說些什麼。

但她卻已看到他陰沉的眼色了,她猶疑了一下道:“銘弟!……”

李劍銘應了一聲,他面色稍為和緩道:“琴姐!是你叫我住手的,你為什麼要這樣?”

公孫慧琴道:“你不要將他殺了,我看你的劍身閃爍的光芒,好像一道天虹樣的,好像就要將他殺死似的,所以……”

李劍銘哼了聲道:“他?他是誰?”

一稱酸溜溜的感覺泛上心頭,他提高聲音道:“我本來就想殺死這個傢伙,你又為什麼要攔阻我?”

公孫慧琴怔了一下,她忖道:“怎麼銘弟現在的脾氣這麼壞?難道這幾年分開,使得他變了這麼多?”

她幽幽地道:“銘弟!他是個好人!這次他並沒有做什麼,你為什麼忍心殺了他?”

李劍銘面色一變道:“他是好人?你的意思是我要殺這好人,那我就算壞人了?”

公孫慧琴道:“銘弟!你怎麼能這樣說呢?他從小孤苦,經過了無數的奮鬥,才……”

李劍銘此時心中恍如刀割,他想到自己千辛萬苦,跋涉江湖,結了許多的仇人,所為的就是將她從壞人手中拯救出來。

而現在她卻替別人求情,而自己這數年來的奮鬥就根本沒被她注意到,首先所記及的就是那—個點蒼掌門。

“是的!他是一個掌門,而我呢?”他忖道:“而我只是個流浪江湖,到處闖禍的壞蛋,當然,她是這樣想的。”

他劍光—轉,仰首大笑,他冷笑地忖道:“她並不知道我也是個掌門呀!哼!我一直以為在患難中產生的感情是不易泯滅的,但是這倒底也只是我個人的想法罷了,這幼稚的想法……”

公孫慧琴被他這種發狂似的舉動嚇得立時住下口來,她柔聲道:“銘弟,你要知道我並沒有怎樣,而你也不瞭解謝宏志他的……”

李劍銘漲紅著臉,他極力的剋制自己的情緒,但是卻仍然沒法鎮靜下來,這較之他面對河套煞君更使他緊張。

他兩眼深沉的望著她,說道:“你是說你瞭解他?那麼你瞭解我嗎?”

公孫慧琴突地被這句話楞住了,她望著面前這與自己分別許多時侯的李劍銘,雖然他的容貌沒有絲毫改變,反而較以往更為英挺俊逸,但她卻好似覺得有點陌生。

一種昂然雄偉的英姿,自他身上發散出來,那是根本不同於以往在金龍堡所見到的孤苦無依,衣衫襤褸的流淚兒。

以往,她瞭解他,現在,經過這麼多年來,她倒反而覺得自己已漸不瞭解他。

“他變了。”她心裡忖道:“這已不是以往那憂鬱而孤獨的少年,他已成為江湖上成名的英雄了。”

落星追魂的名望,現在已超越各大門派之上,那使得她有一種仰望而高攀不上的感覺。

她望著對方,希望能瞭解到對方的心裡,但是卻不能從那湛清的眼神裡,看到對方心中所想的。

她悽楚地搖搖頭忖道:“我們的心神已不能相通了,這中間相隔著一層我所不能瞭解的紗樣的障礙。”

於是她默默地咀嚼著以前雙方所喜愛的一句詩:“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她凝眸望著他,輕聲道:“以往我瞭解你,但現在我卻對你覺得陌生,我在奇怪你怎會變得如此狠心,謝宏志是不應該死的,這幾天來他對我很守禮……”

她低下了頭,走了過去,從自己身上掏出藥來,替謝宏志包紮傷口。

李劍銘整個心神大震,他咬住了下嘴唇,以防止自己呻吟出口,因為此刻他覺得自己的心靈已被深深的刺痛了。

看到那有如白玉的手掌,在替敵人包紮傷口,他的心更是傷痛。移開了視線,他看到索奴在替那長髮怪人療傷。

他心中有點惶恐地忖道:“我的心太狠了?我的心真會太狠了?”

他自言自語道:“這是他們逼得我這樣……”

“嗤”公孫慧琴撕下自己的衣袖,將謝宏志胸前的傷痕包住。

李劍銘喝叫一聲:“慧琴!你”

他狠狠的頓了頓腳,說道:“索奴!我先走了!”

話聲剛了,他已有如一枝急矢似的破空而去。

公孫慧琴嚶嚀一聲,回過頭來,她叫道:“銘弟”

然而李劍銘影蹤已經消失在重疊巍峨的宮殿後,她低下頭來,兩眼淚水淚淚流下。

索奴自認出那老者就是自己師侄時,他飛躍而去,已發覺被李劍銘的“大雲槌”奇功,震傷內腑。

他運功替自己師侄療傷之際,已經清楚的聽明白李劍銘與公孫慧琴之間的爭執。

他利用邪門“挪移”之法,將自己師侄內腑歸還原位之後,便見到李劍銘先走了。

他搖搖頭,忖道:“年紀輕的人,不能以寬容來了解別人,所以終會產生許多後悔,唉!

我索奴眼見他這樣,怎能束手不管?”

他站了起來,見到自己師侄正在運功,於是他走到公孫慧琴面前。

公孫慧琴正在低頭飲泣之際,猛地見到一個人影有如鬼魅似的站在自己面前,她嚇了一跳,抬起頭來。

見到索奴這怪樣子,她禁不住雙手一封架在胸前,退後了兩步驚問道:“你是誰?”

索奴見到她臉上掛著兩行眼淚,有如雨後的梨花似的,更有一種動人的風韻,他說道:

“我是索奴,乃落星追魂跟前的老頭。”

他頓了下道:“姑娘你如辦好事,就隨索奴一起去,他現在還在宮前與叫化子一起。”

公孫慧琴疑道:“你為什麼要這樣?”

索奴笑道:“因為我的心已經被罪惡的繩索捆住,自然我的身上也應該捆條繩索,而讓別人也能曉得我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壞蛋……”

公孫慧琴擦了擦頰上的眼淚,她睜大眼睛望著索奴,心中一直是在思索著對方這句話,彷佛她能從這句話中瞭解到一點什麼,但是卻又似乎不瞭解她的思緒急驟的變動著,突地她想到了一個她以前所沒想到的問題:“每個人的心裡都有著一個主見,這猶如一條繩索樣的捆住了我們的心,於是,自己由於這種意識而至只想到照著自己的主見去做任何事,沒有想到了解別人,也沒想到讓自己的思想給別人瞭解,於是固執地做著一些自己所不喜歡做的事,以至於使雙方的瞭解歸於虛無……”

她繼續地忖道:“要想了解別人,每個人就得讓自己被別人瞭解,那有如……”

她還沒想完,突地一個驚恐的聲音響起道:“師叔!你沒有死呀!”

她見到那與李劍銘拚鬥的老者跪倒在這滿身纏著鐵索的索奴面前不由得也是一楞。

索奴冷哼一聲道:“我們雖是邪道,但可沒叫門人替官崽子效命,你們以為師門無人,就忘記祖師遺訓了嗎?”

那老人哆嗦道:“侄兒並沒有為皇宮效命,乃是師叔您的侄孫為大內國師‘龍獅頭陀’所邀,駐於‘長春宮’裡接受供養……”

索奴兩眼圓睜,叱道:“你現在多大年紀了?竟還貪這些虛華的富貴?枉我以前教訓你的話……”

那老人道:“侄兒知罪了,望師叔恕罪。”

索奴道:“我已將你六大穴道點住,師門‘六鬼索魂’之刑你總記得吧?限你三天內帶著你的徒弟離開皇宮,我現在住在北京城裡,你到我那兒來!”

他頓了下道:“河套‘天娛宮’裡有個什麼河套煞君你可曉得是誰?”

這老人道:“那就是家表兄‘大力鬼王’……”

索奴呵呵笑道:“原來是這個小鬼!他也自稱為君起來了,你這‘怒火飛蜈’現在倒也老了。”

他又嘆了氣道:“歲月催人,焉得不老?好了,你起來吧!”

“怒火飛蜈”站了起來,他問道:“近兩甲子來師門弟兄連續不斷的找尋師叔您,不知師叔您到那裡去了,現在怎地師叔到了北京?又怎和落星追魂在一起,難道他是師叔您的愛徒?”

索奴搖頭道:“他是‘中原之鼎’的徒孫!不過我們有交情!”

他側首對公孫慧琴道:“現在你跟我一塊到前面去吧,他可能還沒走。”

他也不等公孫慧琴答應,一把拉著她,便往前面飛躍而去。

怒火飛蜈聽到索奴以傳音之法說道:“將這小子送出宮外去,把他扔在路上就行了。”

索奴身形如電,飄行於高聳的宮殿上,往人多之處躍去。

公孫慧琴可從沒見過有這等高強的武功,竟然好似風樣的飄在空中,她的耳邊響起的只是夜風呼呼的聲音,除此,她的身子是整個空懸著的。

仰首望著空中的夜星,她想到這些日子裡謝宏志對自己敘說的身世。

她記得他曾說及今後他是要束髮遁入道門之中,因為點蒼派的掌門定要主持點蒼“清靈宮”的,而他對她卻是那樣的欽慕。

所以他只要求能與她一起共處三十天,僅僅三十天就行了。

望著他那企求的目光,她簡直無以相對,但她卻沒有什麼話可以對他說,她只是默然而已。

雖然這些日子裡,她沒有和他說過什麼話,但是她卻很是瞭解他那種矛盾非常的心情,也經常從他的自言自語裡瞭解一點他所喜愛及僧恨之事。

故此她深深地同情到他的孤獨苦悶的心情,在她乍一醒來,見到李劍銘手中劍光如電,飛閃過去時,她很清楚的看到謝宏志臉上那種恐怖畏懼的神色,於是,她禁不住喊叫起來。

但是李劍銘卻對她這種的關切而表示了憤恨,她想不到他怎會變成如此狠心,真的,她的確想不通男人是怎樣想的。

索奴飛行於高聳的殿嘍上,他看到宮裡喧譁吵雜,簡直亂得一大糊塗,於是他呵呵的笑了。

笑聲飄了開去,在深宮禁苑之中,引起一陣驚叫,緊接著一條條的人影飛了上來,他們在瓦沿上站了一下,便往這邊奔來。

索奴身如掣電,迎上前去,他大袖連拂兩下,一陣急漩的氣流自袖底升起,撞得那當先兩人,一交摔倒瓦上,滾了下來。

他大喝道:“你們可曾見到落星追魂?”

那些侍衛悶不作聲,揮舞著兵器撲了上來。

索奴大怒,喝道:“都替我滾下去!”

“嗆啷”數聲,一條黑色似蛇的長鏈轉折自如的飛舞出去,只覺光影略閃,便是數聲悶哼,一個個的人影自玻璃瓦上滾了下去。

索奴雙足一蹬,躍在半空,有如一隻灰鶴似的盤亙旋轉,在空中轉了兩匝方始落在地上。

周圍有著無數的兵卒手持戟戈,火把的光焰照得四周俱亮,映著雪亮的兵器,更是雄偉之至。

此刻他們一見索奴自空躍下,喊叫一聲,飛箭流矢密密射來,有如一個細網似的罩了下來。

索奴大叫一聲,身子急射直上,有如一隻陀螺似的在空中急轉飛旋,脫出箭網之外。

他左手挾著公孫慧琴,右手兜了一個大弧,擊將下去。

轟然一聲,一蓬罡風有如鐵板壓下,只聽嗤嗤聲中,那些射出的箭矢齊都倒折回去,灑得一地的斷鐵廢鋼。

索奴冷惻惻的哼了一聲,纏在身上的鐵鏈倏地伸長開來,足有一丈有餘,他正待大殺一頓。

公孫慧琴驚悸的叫道:“前輩你不要殺他們!……”

索奴頭一側,正好看到她乞求的目光,那長長的睫毛使得他的心一軟。

他右手往後一拂,體內真氣急驟轉了一匝,然後只見他右足急跨一步

好似天馬行空,他在空中僅跨了兩步,便已到了一座樓上。

呼出一口濁氣,他說道:“我們出宮去吧!到外面去找到他!”

公孫慧琴說道:“老前輩,謝謝你……”

一聲朗笑裡,索奴挾著她,飛離紫禁城,他身後留下了一條淡淡的影子。

且說李劍銘含著一肚子的氣憤從神武官後飛躍而出,他此時心中悲痛無比,僅默默地任自己讓夜風吹拂,但是儘管夜風似水,卻也不能洗去他心中鬱悶。

“哼!這種女人!”他咒罵著。

於是,他又傷心著自己的情感錯擲。

抬頭仰望穹蒼,淡月疏星都似在揶揄地諷刺著他。

此時,他覺得自己彷佛更接近星星,也從未有如此的接近寂寞。

他施出流星飛逝的輕功,有如風似的飄在夜空裡,沒有目的,只有滿臘翻滾的思潮。

月光將他的影子拖成一線,淡淡的閃過琉璃瓦。

他也只是選最高的殿宇上躍去,不管其他任何事情,當然,宮庭裡的一些侍衛是不會發現他的,因為他此刻的速度實在快得如煙似風。

漸漸,他來到了一座較為冷清的宮殿,旁搖曳的樹枝,簌簌的發出了陣陣低吟,蜿蜒而去的高大假山,有著幢幢黑影投擲地上。

這時,晚風輕拂,銅壺漏漏已過二更,但是在夜裡卻有一縷細若遊絲的琴音,隨著晚風飄了過來。

李劍銘為這輕輕的音韻停住了腳,他站在飛簷上,靜靜的聆著這悲哀而憂傷的音韻,心中更有著一種傷感的情緒滋長著。

一陣晚風自假山後邊吹來,帶過斷續的歇聲,隨著歌聲飄過,也將他身子帶得飛縱而去。

柔和而淒涼的餘音,繚繞在他耳邊時,他已站在那座假山上了。

一個嘆息自幽深的竹篁後投擲出來,接著有人低吟道:“節侯雖佳景漸闌,吳綾已去越羅寒,朱扉日暮隨風掩,一樹藤花獨自看。雲鬢亂晚妝殘,帶恨眉兒遠岫攢,斜託香腮春筍嫩,為誰和淚倚欄干?”

寥落的宮裡,有著這種低沉鬱悶的聲音傳出,更平添著一股淒涼的氣氛。

李劍銘心中正在頹喪之際,一聽這等纏綿而悽絕的詞兒,他的心中更是難受。

他忖道:“這或許是一個白頭宮女沒有得到君王的臨幸,而至怨恨這漫長的清夜,所以才會獨自念出此等淒涼的詞句出來。”頓時,他記起了以前所學的一首詩來:“寥落古行宮,宮花寂寞紅,白頭宮女在,閒坐說玄宗。”

他輕嘆口氣,緩緩穿過竹林,想要看看這倒底是那個宮女在操琴吟詞,誰知當他穿過竹林,卻見到是廊上坐著一個豔絕無比的身穿白色羅衫的美女,雖然看去年紀並不輕,但也頂多只有二十四五的樣子。

在她面前有著一個琴架,上面架著一張八角白玉的七絃古琴,一個青銅獸爐裡,有著嫋嫋的青煙上升,縷縷隨風而逝。

那個白衫佳人當真眉兒輕鎖,香腮沾淚,正緩緩的掠動著破風吹亂的青絲。

她的目光茫然的望著搖曳的竹篁,好似又想到什麼往事似的,深深的嘆了口氣。

她擦了擦掛在瞼上的淚珠,輕吟道:“殷袖彩勤捧玉鍾,當年拚卻醉紅顏,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罷桃花扇底風。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缸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她揶揄地自嘲道:“……今宵剩把銀缸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兩顆淚水又從那黑黑的睫毛裡沁出,滑在瞼靨上。

李劍銘至此方始有點了解這個美麗的女子以前曾經有個戀人,而且好像也曾來過,好似現在是個約會之期。而那男人並沒有來,所以她才會那樣的悲哀。

他存身竹林裡,默默地忖道:“她對所愛的人是那樣憶念,但是那個男人又怎麼曉得她在宮裡呢?唉!在人世間就充滿了這種纏綿悱惻的愛,構成了千古多少動人心腸的故事。”

他搖頭嘆息,忖道:“誰知道我自己會怎樣?人生總是如此的渺茫……”

那個美人正在傷感之際,突地聽到一聲輕輕的嘆息,她悚然一驚,兩目朝庭院裡望了幾下,輕聲問道:“是誰?”

李劍銘想了一下,他忖道:“我是否把她救出去?”

正在他還沒決定怎樣之際,一個喝叱之聲自遠處傳來,接著一個蒼老的聲音叫道:“他奶奶的,臭賊禿,你追你爺爺幹什麼?”

李劍銘一聽這正是老叫化那破鑼似的嗓子,他沒有任何可以考慮的,身子一扭,自竹隙縫裡穿了出去,像一隻夜鳥,立即騰躍在空中。

雖然竹枝沒響,但是他那帶起的風聲使得竹葉沙沙作響,惹得那個宮女驚悸地叫了聲。

李劍銘在空中身子一個轉折,便登上殿宇頂上,他方一立定就聽見一個如雷的聲響吼道:

“死叫化子,你往那裡跑,讓佛爺收拾你。”

他舉目望去,只見老叫化揹著個大葫蘆,手挾竹杖,兩隻光腳板子飛快如風的奔跑在屋頂上。

在他後面跟著一個肥大而又笨拙的光頭和尚,大袍翻飛,好像一個肉球似的在屋頂上飛滾而來。

李劍銘一眼看到那和尚,便知道這又是一個來自西藏的喇嘛僧了,因為那個大和尚穿的一身大紅僧袍,手裡拿著一串核桃大小的珠串。

他的身體隨著晚風飄了起來,卻像自空中墜落的流星一樣,奇快的無比的射出七丈之外,落在老叫化面前。

飄渺酒丐正在飛奔之際,眼前一花,一道白影落在他的面前,使得他心中一驚,沒等看清楚,便揮出一招“打斷狗腿”杖風自底下升起,直點李劍銘胸前三大穴道。

李劍銘五指一揚,探臂出去,也是一招“打斷狗腿”直點對方胸前,他笑道:“是我!

劍銘在此。”

老叫化杖一出手便被對方以同樣招式封住,他正在微驚,便聽到李劍銘的聲音了,定神望去,果然李劍銘就站在面前,他頓時轉驚為喜,叫道:“老弟!是你呀!來得正好,快替我將這大和尚擋住。”

他說著便往李劍銘身後一藏,盡在喘著氣。

李劍銘聞到老叫化一身的酒氣,他問道:“你又跑到底下偷喝酒了?”

老叫化道:“我的酒葫蘆都被這死賊禿打穿了,小心他那串念珠,厲害得很哪!”

那胖喇嘛躍近,他嚷道:“死叫化子,你已被我點住獨門穴道,三個時辰後就活不了了!

你還注那裡跑?”

“嗆”一道藍虹閃起,奇速無比的探到他胸前。

這喇嘛輕功雖因受身體上的限制,但是這下劍芒一閃現他的眼中,他便斗然剎住他的身子,低哼一聲,手中珠串平平飛起,竟往李劍銘劍上套來,動作乾淨俐落,奇快迅捷,的是一流高手。

李劍銘劍霞一轉,自對方珠串中射進,直挑對方脈門,鋒芒灼爍,劍氣森然。

這喇嘛僧低吼一聲,手腕往下一帶,左手隨著半側身子欺將進來,五指齊揮,往李劍銘脅下五穴點到。

李劍銘劍式一出,卻被對方珠串奇妙無比的封住,他手上一加勁,卻沒將對方那串念珠削斷,而脅下指風又已探到。

他輕喝一聲,渾身衫袍倏然鼓起,體內真氣深深而出,劍鋒下移兩寸,挾著雷霆萬鈞之力,往右撤身。

這肥眫的喇嘛,左手施出了傳自藏上的“截脈斷筋”手法,正將置對方於死地,倏地見到對方兩眼神光突現,全身衫袍隆然鼓起,五指觸處如遇鐵石,被對方護身勁氣擋住,不能深入。

他心中一驚,手中卻已遇到一股雄渾無比的力道,自對方劍上傳了過來,頓時使他臂上一震,幾乎使虎口震裂。

他虎吼一聲,全身力道齊集右臂,往懷裡奪進

“格登”他腳下兩塊琉璃瓦一踏而斷,兩隻腳陷入屋頂裡。

李劍銘瀟灑的向前跨出一步,只聽“格登”又是一聲,那個喇嘛僧兩足一齊深陷瓦里。

李劍銘知道此刻對方全身力道一齊運出,只要再加上數分勁力。便可打倒對方,他冷哼一聲,獨門“兩心神功”運出。

只見他左手緩緩抬起,掌中流霞輪轉,一股灼熱的勁道隨著手掌的前移,而擊將出去。

“啊”那喇嘛胸前著上一掌,頓時噴出數口鮮血,一連退出幾步,將屋頂上的琉璃瓦踏得碎爛。

他的胸前一塊黑黑有如燒焦了的掌印,兩眼赤紅的緊盯著李劍銘,他連喘幾口氣道:

“你這小子是誰?”

李劍銘見自己一掌卻沒將那喇嘛打死,心中也不禁駭然,他冷聲道:“我乃落星追魂!”

“落星追魂?”那喇嘛喃喃念道。

他兩眼又朝李劍銘望了幾下,說道:“你上北京來幹什麼?”

李劍銘冷哼一聲道:“嘿!你又是誰?怎能問我上北京來幹什麼?”

那喇嘛道:“佛爺乃藏土第三高手鈞鼎是也!”

李劍銘一聽面前這自稱鈞鼎的喇嘛僧,此刻聲音硬朗,內氣充足,較之剛才可好像沒受過傷似的,他兩眼神光暴射,喝道:“你在耍什麼名堂?”

鈞鼎喇嘛呵呵笑道:“我藏土共分三大派脈,各有奇功絕技,豈是你們中原人所能相較的,小子,這下我可不會上當了,嘿!吃我佛爺一招。”

他身隨話走,那串念珠挾著咻咻異響,往李劍銘胸前撞來,身手快捷,好似沒受過傷似的…

李劍銘這下才曉得對方通曉一種奇功,可以不懼掌力毆打,絕不會將心脈震斷,而且能很快地自療傷勢,否則對方這一式絕不可能有如此強勁的力道的。

他足下一移,平空挪出五尺,已站在屋簷邊了,他說道:“大和尚,雖然你具有不懼掌力的奇功,但我這寶劍足可將你殺死,而且只要在五十招以內。”

他這是已經看清對方的輕功根本不行,所以才敢說出這句話來。

鈞鼎大師楞了一下,他說道:“的確如你所說,在五十招內就可將我殺死,但是我若躍在平地上,你可非要到八十招後才能勝得我。”

李劍銘笑道:“我還是說只要五十招便行,不信的話,你可試上一試。”

鈞鼎大師想了一下道:“你有什麼事情,需要求我的。”

李劍銘笑道:“在下想要知道藏土三大派脈以及各派之特有奇技。”

鈞鼎大師臉色一沉道:“你要曉得這個幹什麼?”

李劍銘道:“在下不久之後要赴藏土應天龍派之邀約,所以事先必要對那兒有點了解,你說可是?”

鈞鼎大師笑道:“藏土紅黃兩教,紅教分天龍,寶樹兩派,佛爺為寶樹派中第三高手,至於天龍派中則人材濟濟,施主你雖是功力高強,可不一定能破去天龍寺鎮寺絕技‘飛龍十九變’。”

李劍銘道:“這無須大師擔憂,在下既然要去,當然有力法可以取勝。”

鈞鼎大師睜大眼睛道:“傳聞百餘年前,天龍派曾遠赴中原,但是卻遭中原一個年青人打敗,莫非是閣下這一門?”

李劍銘道:“江湖之中,代出豪傑,中原地大人多,奇才異士更是多得不可計算,你們藏土縱是厲害,也不能與中原相抗,所以在下希望大師能夠對中原人士客氣一點,否則禁宮固然森嚴,但來去自如的人可也不少。”

鈞鼎大師道:“施主所言又是何意?”

李劍銘道:“在下想要帶走一個宮女,希望大師不要過問。”

鈞鼎大師呵呵一笑道:“閣下俊逸非凡,竟然也風流得很。”

他臉色一變道:“不過要從佛爺面前將人盜走,那還不如將我殺了,否則皇上怪罪下來,我這國師還有得乾的?”

李劍銘道:“這個宮女並沒得到皇帝的喜歡,我是不忍心讓她終老於此。難道大師你也不能放過?”

鈞鼎大師道:“宮中不平之事多如恆河之沙,豈有管得了的?佛爺倒也願領教你幾招。”

他話聲一了,右手珠串倏然飛起,兜出一個大弧,朝李劍銘當頭打到。

李劍銘沒有動,那一直在旁聽著的老叫化此時撲了上來,他說道:“老弟,可是你那公孫姑娘在此,我擋住這賊禿二十招,你去救她吧!”

李劍銘長劍一挑,一招“星幕密密”布出兩層劍幕擋在身外,他左手一帶老叫化的手道:

“在這宮裡有個身著白色羅衫的姑娘,你去把她救來,我要成全她的衷情。”

老叫化一摸腦袋道:“你自己的事還顧不到,說什麼救別人?”

李劍銘足踏“天星步法”,劍芒倏閃,斜揮一式“彗星斜落”,一片如虹劍氣,自手底升起,射了過去。

老叫化嘟嚷一聲,朝庭院落下去,自去救人了。

那鈞鼎大師珠串施將開來,幻變莫測,奇招疊出,但是卻攻不破對方那兩層劍幕,而且隨著對方的急閃如電的一招九式變化,使得他一連退出八步之外。

劍幕一斂,他的眼前頓失人影,“嗤”地一聲,一股劍光卻已自偏鋒刺進。

他撤身滑步,藏土“寶樹派”中的鎮派絕技“寶樹花雨一千式”中的一招“玲瓏浮圖”

揮出

只見他有如千手之佛,層層光影卷將而去,陣陣風聲激盪呼嘯,一連快攻十八招,將李劍銘的劍式擋住。

李劍銘見對方施出的路數詭異絕倫,時而大打硬碰,時而快攻速守,輕靈巧妙,眼前紅影翻騰,較之在杭州所遇見的章巴楞,並無遜色之處。

他步履如風,時而施出“追魂十二巧打”中的毒辣偏激之招,時而施出“落星追魂”中的招式,往往將對方如狂風暴雨的一陣陣快攻逼了回去,反而要回身自保。

他見這個藏僧並不怎麼兇狠,所以無意施出落星劍式中的最後三式絕招將之殺死,只是想拖一拖時間。

轉眼四十招便已過去,仍未見到老叫化上屋來。

李劍銘眉頭一皺道:“大師,如果你願放手,我們就此作罷,在下實在不願與大師為敵。”

鈞鼎大師冷笑一下道:“在我面前絕對不能讓你將人救走!”

李劍銘也冷哼一聲道:“既然如此,那麼我就得罪了!”

他臉上神色肅穆無比,劍式一開,揮出“落星劍式”裡後面八式中的第三式“殘星稀疏”,光芒暴漲,劍氣嗤嗤,激得周遭氣旋流動生寒,冷森森的劍氣將一丈之內俱都罩住。

鈞鼎大師面上色變,他上身微仰,手中珠串急揮一招“花雨繽紛”,只見他渾身骨骼一陣暴響,手中的珠串倏然戍一條長鏈,此刻畢直如劍的刺進那劍芒之中。

“嗆”雙方兵器相撞,兩人分了開去,然而就在這時,鈞鼎大師手中的念珠“嗒”地一聲彈了開來,一片碎網真個像滿天花雨,罩了過去。

李劍銘劍招一出,即被對方一撞,一股奇異的力道使得劍式一頓,連貫不下了,他的身子微退半步,正待變招克敵,眼前卻突地閃現一片珠網。

他呼了聲:“好厲害的絕招!”

呼聲剛一出口,他右手長劍收回,左手緩緩劃出一個大圓,千手佛陀傳授給他的接收暗器手法“萬流歸宗”使出。

只見一道旋轉不息的氣渦在他面前生出,對方那一片急射而來的珠網,頓時好像碎鐵遇見磁石一樣,投入他揮出的氣渦裡。

鈞鼎大師兩眼驚駭無比,他大喝一聲,右手緩緩拍將出來,身子卻隨著掌式,奇快無比的迫近。

李劍銘正將對方暗器收入袖底,卻巳見一個碩大的手掌揮將過來,一股壓人慾窒的氣勁有如一片鐵板逼到。

他哼地一聲,吐氣開聲,右手劍式猛然射出一式“星落於野”,左手一勾一轉,已將神手天君所創之“大雲槌”神功施出。

一聲異嘯裡,有如一道扁鑽似的掌風穿過對方“大手印”奇功發出的氣勁,直撞過去。

寒芒流激,劍光閃爍,一股血水倏然射出。

“啊”

鈞鼎大師慘叫一聲,一個龐大的身子跌出兩丈,“叭噠”將屋頂跌穿一個大洞,半身都陷在洞裡,只留下上身在屋上。

在他左肩上,一個深深的洞,血水汨汨流出,而最難看的卻是他那如土的臉色,有如鬼魅似的,朝李劍銘瞪著眼。

李劍銘道:“大師靜靜療傷罷,在下絕不趕盡殺絕。”

他現在心中大定,知道自己功力又較之在杭州與河套煞君大戰時,又增強了數分,足可與河套煞君打上千招。

一想到河套煞君,立時便想到他那豔麗無比的女兒,紫色夢幻似的身材,清秀美麗的容貌,輕輕的淺笑……

他嘆了口氣,因為他又想到公孫慧琴對他的不好之處來了,相反的,他便立即想到底下這個宮女,他認為她對她的情人是那樣的深情,這使他的確很羨慕……

他正在沉思之際,一道黑影快速有如鬼魅似的自下面躍了上來,身形一閃便往吊在屋頂上的鈞鼎大師頭上砸去。

李劍銘俊眉一揚,喝道:“是誰暗算人?”

他左手一揮,袖中的念珠挾著駭人的異嘯激射而去。

※※※

那人手掌剛舉至頭頂,便聽到“咻咻”之聲中,六枚白色的珠子激射而來。

他左手緩緩拍出,一道尖銳的勁風擊將出去,右手仍然原式不動的往鈞鼎大師頭頂“百會穴”劈下。

誰知他左手掌方一拍出,李劍銘冷哼一聲,那六枚念珠突地在空中一頓,然後撒了開來,更是奇快無比的朝那人身上要穴擊去。

他這手絕技一施出,那六枚念珠上打“太陽”、“天突”、“七坎”三穴,下打“氣海”、“章門”、“中極”三穴,挾著雄渾的內力,竟然穿過那人劈出的掌風。

那人也沒想到有這等奇妙的暗器功夫,他此時勢必住手,否則就算他能將人擊傷,但這射去的每一枚暗器都是指向他的死穴,立時他就會死去。

他此刻再也不顧傷人,身子一幌,橫移五步,右手兜一半弧,嗤地一聲,劈出一道尖銳的勁風。

豈知這下他的掌風還沒碰到那些念珠,便聽見“噗噗”數聲,那些暗器一齊落在屋上。

他不禁為這等以氣御使暗器的手法而驚,兩眼直往李劍銘望來。

李劍銘施出有如“飛花殺人”的上乘暗器手法,將那人逼出數尺外,便輕哼一聲,說道:

“閣下年紀輕輕的,不謀與人明鬥,竟要趁人重傷之際暗算於人,這種鄙下的手法,實在有點……”

這人冷笑道:“鄙下?哼!欲達目的,不擇手段,難道殺人還要定時間看日子?我又不是閻王爺。”

李劍銘微怒道:“有我在此,你想暗算人就不行。”

這人朝李劍銘身上瞄了幾下道:“素來聽說落星追魂乃是殺人不眨眼的兇狠之人,想不到你竟然是如此一個美男子,而且又是如此仁心慈心,哈哈!江湖傳聞也有不實之處。”

李劍銘一個身子有如一片落葉似的,飄了過來,他站在這人面前約一丈之處,細細的打量著這人。

只見這人生得額廣鼻挺,眉目清秀,身材也是非常高大,虎背熊腰,全身穿著天藍綢織的長衫,看去英俊瀟灑,也是一個美男子。

他問道:“閣下何人?”

這人微微一笑道:“我來這裡約近一個時辰,眼見你窺著那個姑娘在流淚,也聽見你為她向這個和尚請求放她出去,難道你對她有情嗎?”

李劍銘見對方不回答自己的問話,反而問到適才那個宮女之事,他一皺眉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這人乾笑一聲道:“素聞落星追魂風流瀟灑,行走街上也會惹得滿樓紅袖相招,難道……”

李劍銘怒道:“你再出口汙人,可要小心我的神劍。”

這人冷冷道:“在洛陽,你劍傷崑崙神鞭飛叉皇甫旺,崑崙劍派早就要找你的麻煩了,我就領教一下你的神劍……”

李劍銘道:“你是崑崙派的?”

這人苦笑一下道:“一年以前我是崑崙派的,現在我卻不是。”他雙臂一抖,很快便將身上的長衫脫下,露出裡面的緊身勁裝衣衫。

他說道:“我早就想領教你幾招了,來吧!”

李劍銘道:“我劍式一出則非傷即死,你難道也想一試?”

這人悶聲不響的點了點頭,“嗆”地輕響,一道劍光閃出,劍芒顫出三朶劍花,在夜裡看來美麗之至。

李劍銘道:“你先報上名來,看看是否值得我亮劍。”

這人怒喝一聲道:“小神龍白如雲是也!”

他話聲之中,整個身子躍高三丈,挾著劍風自空中急射而下,朝李劍銘當頭刺到。

李劍銘知道一般武林人物與人拚哄,總是不欲從高空向人攻擊,因為身在空中轉折不易,若是一擊不中,則易被人所乘。

若是以空中進招,則此人一定輕功超絕,或者專門練這種絕技,否則絕對不敢向自己施出這招的。

他立足不動,兩眼凝望自空落下的白如雲,只聽劍聲嗆地一響,幻化成三枝劍刃分向他身上插下。

他低喝一聲,右袖一攆,渾厚無匹的勁氣湧出,在身外布了一層罡勁。

“嗤”

白如雲劍尖一刺,竟然穿透他的罡勁,仍然朝他面門刺來。

李劍銘微驚,他沒想到對方劍上功夫如此高明,揮劍如虹竟能刺穿自己勁風。

他腳下踏出“天星步法”急轉數步,右手變招施出一招“飛星暗渡”以臂作劍,劃將出去。白如雲劍式初出,即見對方奇妙的轉了幾步,已脫出自己劍尖所指之處,他低吟一聲,有如一隻夜鳥似的盤亙一匝,劍光寒芒布出,“嗤嗤”聲裡,劍氣彌然,仍然往李劍銘身上射去。

李劍銘“飛星暗渡”一招施出,一連九個變式,有如江潮湧滾,連綿不斷的逼將出去,自對方劍光中探掌攻敵。

白如雲眼前一花,繽紛的掌影自劍影外探了進來,有如長劍似的,攻向自己要穴。

他吸胸縮背,刷刷刷一連三劍,剎時絲絲的劍氣布起一面網子,擋在他身外,將對方伸出的手掌封住。

李劍銘冷笑一聲,跨前兩步,左臂並掌作劍,劃出一招“星月爭輝”,迅捷絕倫的揮掌而去。

白如雲低吟一下,劍氣卻已封不住對方自側邊攻進的一式,他駭然對方竟能左右兩手各出奇功,而且不會攪亂。

沒有可以考慮的時間,他四肢一彈一縮,平空升起三尺,誰知對方掌影卻仍然攻了進來,好像對方手臂突地也長了三尺似的。

他輕嘯一聲,在空中盤旋一匝,朝殿外飛去,空中他一吸氣,轉了個半弧,又急射過來,劍光一展,攻出一招。

李劍銘讚道:“好身法!”

他全身騰起,躍高五丈也是兜起一個大弧,像只大鳥似的飛了過去。

白如雲劍光一出,便已失去對方身影,頭上忽地傳來一聲長笑,對方身子竟能比自己還要高飛。

他反臂攻出一劍,左手並指為戟,在劍影后伸出,也是倏出絕招,一連攻出十招。

李劍銘任督兩脈早已通了,輕功身法自是超絕,此刻見對方仗著崑崙的“雲龍九折”身法,在空中連攻十招,他大笑一聲,也在虛空中還了十招。

他時而“落星劍式”中的招式,時而施出丐幫的“打狗棒法”,迅捷如電的擊出十招將對方招式封住。

白如雲連出十招俱被對方擋住,他體內真氣已經不能運轉,手肘俱被對方封住,眼見對方右手五指一探,自己便會死去。

他腦中靈光一現,大喝一聲,右足倏地踢出,整個身子好似圓球似的在空中翻了個滾,然後怪異絕倫的攻出一劍。

李劍銘已將對方兩肘封住,卻突地見到對方臉上一喜,兩手碰到一股堅靱強勁的力道,將自己兩臂撐開,他心中微楞

底下一道勁風,已突地探到他小腹“氣海穴”,噗地一聲踢中他的小腹。

李劍銘整個身子倒飛丈外

然而自如雲的身子卻已落在瓦上了,他兩足方一踏在瓦上,便大呼一聲不好,敢情此時李劍銘有如一枝箭矢似的急射過來。

兩道排山倒海似的勁風已迅速絕倫的撞到他身上。

他悶哼一聲,身形一動,整個身子一個急轉,有如一個陀螺似的,氣漩飛起,周圍一十八枝寶劍密密排出一個劍齒似的,在李劍銘眼前晃動。

李劍銘驚呼道:“趕狗入洞?你怎會丐幫絕技?”

他所劈出兩道勁風頓時被對方一個急旋消去乾淨,隨著那陣急旋,一股勁道朝他身上撥來。

他低喝一聲,只聽“嗡嗡”兩聲,劍芒似水,寒氣彌空,激射而去。

白如雲大喝道:“有什麼趕狗入洞不趕狗入洞的,你吃我幾記怪招吧!”

他身劍合一,果然連出幾記怪招,將李劍銘逼得退出幾步之外。

李劍銘心中摸不清對方到底是何門派,因為對方功力時強時弱,招式時而怪絕無比,時而平淡無奇,時而正派之招,時而變換為邪門詭奇毒辣之招。

他一連退出數步後,心中一口氣逼得都幾乎吐血,他大喝一聲道:“快告訴我,你是那一派的?”

白如雲笑道:“你難道看不出來嗎?”

李劍銘怒喝道:“你再不說出來歷,我可要殺了你。”

白如雲好似對自己數記怪招起了信仰,他也大喝道:“你有絕招就施出來吧!”

李劍銘兩眼神光暴射,他清嘯一聲,“兩心神功”使出,頓時左邊瞼孔一片紅霞升起,殺氣騰於眉宇之間。

他已將“赤霞神掌”的佛門奇功提起,只見他右手長劍斜挑,一劍飛出,身隨劍走,“嘶嘶”聲裡,一道虹光將他整個身子包住,射將過去,敢情他已施出“御劍飛空”之術了。

一道劍光纏在他的身外,急射過去,異嘯刺耳,隱隱有風雷之聲發出。

白如雲臉色一變,他身子一扭,奇快無比的在自己身外布起一層劍幕。

“噗”“噗噗”

李劍銘長劍一連射在對方劍幕上數下,他劍上匯聚的宏大力道,頓時將對方劍幕擊開一個大洞。

他望在對方臉上豆大的汗珠沁出,駭然的神色遍佈臉上,傲然的情緒又泛現在他心中,他冷哼一聲,長劍一揮,已將對方劍身截為兩截。

他說道:“饒你一命吧!”

白如雲悲憤的一喝,雙掌緩緩推出,一蓬宏闊無比的狂飈自他掌中發出,氣漩飛轉,撞向李劍銘。

李劍銘左掌“赤霞神掌”適在這時發出,只見熾熱的掌風使得空氣都變得熟熱的,好像有煙冒出……

“嘭”

白如雲蹬蹬蹬連退三步,身子搖幌幾下便站定了,他臉色慘白的道:“落星追魂,你可當天下第一高手……”

他話聲一頓,仰面便倒,叭噠一聲跌倒瓦上。

正當這時,一個尖銳的女人聲音呼道:“如雲!你怎麼啦?”

老叫化喊道:“老弟!你怎麼啦?”

李創銘深吸口氣,回過頭來,見到老叫化挾著那個白衫宮女,朝自己躍來,他說道:

“沒什麼,他只被我閉住穴道而已。”敢情他在與對方對掌時,已迅若電光的將對方穴道閉住。

老叫化道:“這位姑娘等了一年就是等他來,你又怎麼與他碰到了?”

李劍銘望見那白衫姑娘淚痕溼頰,焦急無比的望若躺在地上的白如雲,他躍了過去,連出兩掌將對方穴道解開。

他將白如雲提了起來道:“他的武功有丐幫一路,也有崑崙身法,而且也有邪門的功夫,所以我想問看看他到底是何來路。”

老叫化睜大兩眼,訝道:“難道他已經……”

白如雲醒了過來,他一見到那白衫少女,驚呼道:“如詩,你……”

那白衫少女掙扎著呼道:“如雲,我……”

老叫化大笑道:“小子接住。”

他振臂一扔,將手裡這個白衫少女扔向白如雲。

那少女嬌叫一聲,嚇得趕忙閉上眼睛,白如雲被李劍銘一託,整個身子飛了起來,在空中迎向那少女。

他張臂一抱便將那叫如詩的少女摟在懷裡,一起落在瓦上。

那少女張開眼睛,望見了白如雲,她輕喚一聲,兩眼淚水簌簌落下,但那是喜極的眼淚。

白如雲憐愛的道:“如詩,我來了,我來救你出去。”

那少女泣道:“我以為你忘了我,你叫我好擔心……”

她將自己的頭埋在他的懷裡,輕聲道:“不要離開我……”

白如雲點頭道:“我不離開你……”

李劍銘嘆了口氣,他見到這種憐愛的情景,心中宛如刀割,不忍再看下去,回過頭來,他看到鈞鼎大師吊在屋瓦上,臉色已經變為紅潤了。

他走了過去道:“大師有可助力之處嗎?”

鈞鼎大師搖搖頭,他深深的吐了口濁氣,兩肘一用力,便站在瓦上。

他望了望在擁抱的那兩人,冷哼一聲,李劍銘道:“大師讓他們去吧!又何必多加作難呢?”

鈞鼎大師朝李劍銘深深一揖道:“承大俠手下留情,貧僧感激不盡,如果大俠赴藏,貧僧決定助大俠安全回來。”

李劍銘知道這藏僧因為感激自己剛才救他免於被白如雲殺死,所以才有此說,他點頭道:

“謝謝大師,在下入藏之時,決對會通知大師的,至於這兩人,尚請大師著在在下臉上,不予計較……”

鈞鼎大師默然的一稽首,獨自飛身離去。

老叫化問道:“這怎麼回事?”

李劍銘道:“我因為答應章巴楞到西藏一行,去天龍寺取回劍尖,以及與他們較量一下,但那裡一切都不熟悉,所以遇到這個和尚時,我就設計請他帶路……”他目光一斜,瞥見白如雲挾著那女子走了過來。

他說道:“恭賀兩位”

白如雲恭首道:“謝謝大俠成全。”

李劍銘笑道:“你剛才還以為我有什麼對不起你的地方,現在可不會如此想吧?”

白如雲赧然道:“我趕到之時,正好大俠自竹林裡退出,所以在下一時誤會大俠,才會……”

李劍銘道:r兄台是崑崙弟子,為何又會丐幫功夫?”

白如雲道:“在下於半年以前曾經在崑崙山裡發現一座石洞,在裡面有半卷“黃沙寶笈”,裡面載有一些奇功,所以我就在裡面沒有出來……”

老叫化驚問道:“這‘黃沙寶笈’是否是有丐幫絕代異丐所留的字?”

白如雲點頭道:“另外還有黃沙門的‘浮萍子’所留下的囑言。”

老叫化道:“那麼,另外半卷你是否發現了?”

白如雲搖搖頭道:“我也只找到這半卷,另外半卷不知怎地撕了開去,再也找不到了。”

老叫化沉吟一下道:“你既是崑崙弟子,又怎麼下崑崙山?”

白如雲臉上一紅道:“在下上崑崙兩年,卻不知她已被徵入宮,所以在半年前私下崑崙,尋至昔日故居,方知她已進宮,其時,本門師兄神鞭飛叉在洛陽為李大俠殺傷,所以師門派人下山,正好遇見我,又將我擒回崑崙,拘禁三年,然後逐出門牆,誰知我被禁時發現那個洞府,所以,我學成寶笈上所載功夫,便下山來……”

老叫化點頭稱好,他問李劍銘道:“你看怎樣?”

李劍銘點頭道:“他的武功已可列入一流高手之席,只要再過幾年,定能較我為強。”

老叫化知道李劍銘這話是謙遜之言,其實他正當年輕,而且“任督已通”數年之後,功力只有進而絕無退,那時必可成天下第一高手無疑,不過他既然如此誇獎白如雲,則白如雲的功夫必定也很厲害。

老叫化道:“既然如此,你就加入我們丐幫好了,我這幫主也做得厭了,就讓給你吧。”

白如雲一愕道:“幫主你……”

老叫化揮揮手道:“我生性懶散,不慣當得大任,你既為崑崙所棄,復得本幫絕學,乾脆就當叫化頭子吧!這世界原是年輕人的,我們這些老傢伙若是一直覇著不走,那麼天下的年輕人還有出頭之日?”

李劍銘道:“現在少說,讓我們出宮去罷,不過我也想勸白兄入丐幫……”

白如雲笑道:“在下久仰丐幫威名,如果入幫我倒願意,但在下萬不敢當幫主之任。”

老叫化呵呵道:“慢慢來,我也不著急,咱們還是走吧!”

三道人影躍了開去,屋上又回覆岑靜。

月如銀舟,漸漸的劃入中天……

※※※

河南洛寧城。

這天中午來了一大群人,他們齊都騎著駿馬,好似跋涉過長途似的,每人都風塵滿面。

李劍銘騎在當先一匹馬上,他回頭道:“慧琴姐!這是洛寧城,你師父就在這裡。”

公孫慧琴道:“我正要看看雪紅妹妹,不知道她在家嗎?”

李劍銘道:“我想她一定會在的吧!我們分開時,她曾叫我一定要到洛寧去,然後我才到四川成都去與二道爺會合,上河套去。”

索奴道:“那河套煞君竟敢白稱什麼君,他這簡直是蔑視我,我倒要見識見識他。”

李劍銘回頭望了望自己身後跟著的一群“黑狼隊”中眾人,此刻那些人都把包頭的狼形面具剝下,因為李劍銘認為那樣是過於招搖。

那四十五匹坐騎俱系黑色,一絲雜毛都沒有,馬上前面七個頷下有須的老者,那是玄天七星。中間的十個精神奕奕的中年人是十大護法,後面一連二十八個年輕漢子剛是二十八星宿,他們每人的功夫都是偏向於詭絕一方的,也都是木杓陰魔昔年的部下以及子侄,所以邪門功夫較為精通。

索奴身為邪門第一高手,說起來木杓陰魔之師還是他的徒孫,所以他對著這些自己的後輩,也都儘量將自己的絕技柑授,所以那些人都很感激他。

此刻,他們默然的隨李劍銘向前緩馳著,李劍銘時刻將自己關注的目光放在公孫慧琴的臉上,他又拾回那份幸福了。

公孫慧琴問道:“飄渺酒丐到那裡去了?怎麼第二天就不見他了?”

李劍銘道:“他找到一個好的繼承人,正要趕到泰山去,招集天下的叫化頭子,行那傳位大典,所以不能趕到這兒來,或許他會趕上我們的。”

公孫慧琴道:“那藍如詩妹妹長得真漂亮,真可惜她要當叫化頭子的妻子,髒都髒死了。”

李劍銘笑道:“白如雲背棄崑崙為的就是她,她會嫌他髒嗎?何況白如雲雖然當了幫主,他可不一定要像老叫化那樣穿得破破爛爛的,只要他將丐幫管好就行了。”

公孫慧琴笑道:“我也只是說著玩的,其實我們女人都是一樣的,若是真正的愛一個人,豈有嫌棄的道理?怎樣的苦,我們也能忍受得了。”

李劍銘深情的望了她一眼,緩緩將手伸了過去,兩隻手握得緊緊的,一股溫馨的情感自兩人心中滋長。

他們走出洛寧城外,已看到圓通寺了,李劍銘想到自己在此突發奇想寫了個白布條,找謝宏志決鬥,那時遭到金甲神和摧心毒魔所害,幾乎中毒死去。

而此刻公孫慧琴卻想到自己當日被單手擎天五行掌打傷,自己被謝宏志救在劉億紅的莊裡,拖以三天的內功推拿之法,將自己救活了。

她嘆了口氣,忖道:“那時我怎會想到劉老前輩會是師傅的丈夫,而他所說的話都是有感而發的?唉!人生真是不可捉摸。”

這一年來,她經歷了許多變故,使得她對於人生有著一種感觸,她感到自己好像是一片浮萍,飄在人海中,隨著命運的安排,而流落東西……

她看了看昂首挺胸,英俊雄偉的李劍銘,好像有著一種附依,但是這種安全的感覺,卻又很快地消失了,因為她對於自己的命運有著一種恐懼,恐懼自己會離開他……

她衝動地脫口呼道:“劍銘”

李劍銘側首投過一個詢問的目光,他笑道:“有什麼事?慧琴?”

公孫慧琴羞卻的搖搖頭,說道:“沒有什麼。”

他們兩人這種柔情纏綿的樣子,使得索奴眉頭一皺,他忖道:“人世間有無數的愛在發生著各式各樣的悲喜劇,但口嘗愛的苦果的人,卻較那些心裡甜蜜的人多……”

微風帶著春天清沁的氣息,自田疇吹來,黛綠的青山,黛綠的原野,開滿了美麗的花木,點綴著大地更加美好。

馳過圓通寺,李劍銘望見裡面的山門關得緊緊的,他沒有停留,仍然向前馳去。

“啊”才走出數丈,他一眼望到那以前高大宏闊的莊院,此刻竟已變成碎瓦頹牆,不由得驚叫出來。

他的身子平空飛起,宛如大鳥翔空而去,落在那片碎瓦頹牆裡,頓時一股燒焦了的味道撲上鼻來。

他飛快地在周圍轉了幾圈,然後來到那叢竹篁邊,他的面色蒼白,牙齒緊晈著下唇,不知要怎樣才好。

索奴躡空而來,他一皺眉道:“這莊院好像才被火燒沒兩天光景,裡面還有燒焦的味道……”

他在裡面走了幾丈,恨恨地道:“他媽的這些人好狠,竟然把這些人活生生的燒死!”

李劍銘醒了過來,他看到有五具屍骸燒得焦焦的,被壓在一大片廢牆下,他蹲下身來,扒開那片廢牆,細細的看著那些屍骸。

索奴冷冷道:“這裡面三個女人一個男人。”

李劍銘好像沒聽到什麼,他扒開這五具屍骸,又看到底下壓著兩具燒得已不成形的骨骸,他捧起那具屍體望了望。

索奴道:“這是被劍刺死的,你看他胸前肋骨上有一道痕跡……”

李劍銘雙目俱赤,他啞聲道:“這是女人還是男人?”

索奴道:“看這骨骼較大,是個會武的男人。”

公孫慧琴奔了過來,她驚問道:“劍銘,怎麼啦?”

李劍銘咬牙道:“不知道是那些人侵入莊裡,只要讓我曉得了,一定要將他們碎屍萬段!”

公孫慧琴駁得瞼色大變,她問道:“師父有沒有死?”

李劍銘搖搖頭道:“我不知道。”

他眼光一瞥,已見到有一條紅色的絲巾壓在碎磚下,他飛撲過去,拾起那條絲巾,只見上面沾了一大塊血痕,絲巾也都撕成兩半。

他心裡一痛,緊緊的揑住這條絲巾,眼中狠毒的目光射出,幾欲殺人。

公孫慧琴默然的撫著他的肩,輕聲道:“劍銘,你……”

李劍銘仰天一聲長嘯,滿腹的悲痛,俱都發洩出去,直震得那片竹林簌簌作響。

他緊握拳頭呼道:“我一定要替你報仇,雪恥。”

索奴冷聲道:“這等兇狠之人,我定要他嘗透截脈斷筋之痛,方才讓他死去。”

他目光一斜,瞥見十丈之外兩個人影飛躍而來,大喝一聲道:“來者何人?”

他沒有怎樣作勢,整個身子快若電閃的急射過去,一個起落便達八丈開外,直往那兩人撲去。

那兩人正在飛奔之際,眼前一花一個身纏鐵鏈,白髮滿頭的瘦削老頭已倏然橫空而至。

他們心中一驚,那往前飛躍的身子斗然剎住,兩人雙手一擋胸前,齊喝道:“來者何人?”

他們話方出口,一個迅捷有如急矢的人影也自十丈之外射了過來,來勢雄偉無比,嚇得他們齊都後退一步。

他們定神一看,裂開嘴呼道:“大俠,原來是你。”

李劍銘身子落在地上,他一見這兩人,也是一愕,詫異地道:“哦!原來是吝嗇二仙,你們可好?”

“一毛不拔”丁二拂鬍鬚道:“最近倒黴透了,接連碰到幾件黴事,唉!黴頭簡直觸到天竺國去了。”

“半分不給”丁二道:“前些日子給那些傢伙都幾乎打死了,哦!李大俠你到這裡來幹什麼?可是找這莊院……”

李劍銘沒等他說完,忙追問道:“你可知道這個院子是誰燒的?”

丁一哈哈道:“此事天下無人曉得,只有我們曉得……”

他話才說到這裡,眼前一花,右肩“肩井穴”已被人五指扣住,痛得他叫道:“哎喲!

你這是幹什麼?”

索奴右手五指如鋼抓,緊緊扣住丁一的肩頭,他說道:“這些人都是你殺的?”

丁二一見兄長被扣,他低喝一聲獨門“棺材裡伸手”掌法中一式“死都要錢”施出,只見掌風呼呼,掌影千百,齊往索奴背上打來。

索奴身子一挪,左手奇快無比的抓了出去,往丁二手腕“大陵穴”扣去。

丁二招出一半,即見對方手指已到,他身子一滑,斜裡伸手一揚,五指反往索奴臂彎“曲池穴”點去,這有個名堂叫“死鬼討債”,是他獨創掌法中的絕招。

誰知索奴已經功參造化,他冷哼一聲,左手好像一根軟麵條似的,反臂搭上丁二手臂,兩指一扣也將他“曲池穴”點住。

丁一半邊身子都麻了,他喊道:“老鬼你扣這麼重幹什麼?”

索奴道:“這屋子是不是你燒的?”

丁一道:“誰說我們燒的?”

索奴道:“那你說只有你知道。”

丁一笑道:“我是不想說太多話,恐怕有損元神,其實人家燒這屋時,我剛剛看到。”

李劍銘哦了一聲道:“前輩,你放手吧,或許弄錯了。”

索奴聞言放了手,他哼聲道:“你們說說看,不許隱瞞。”

丁二摸著手肘痛處,嘟嚷道:“你是誰,要我費掉這麼多精神,等下又要花錢吃飯了。”

李劍銘知道這兩個寶貝的脾氣是吃飯都捨不得花錢的,他說道:“請兩位告訴在下是誰將這屋子燒掉的,在下決請兩位到上等酒樓去吃他一頓。”

他望了一下索奴道:“至於這位老前輩則是百年前聞名天下的神手天君老前輩。”

“神手天君?”丁一和丁二兩眼齊都睜得老大。

丁一結結巴巴道:“百……百年前?他是昔年邪門第一高手神手天君前輩?”

李劍銘點點頭道:“正是他老人家。”

丁一和丁二一齊跪在地上,叩頭道:“師叔祖在上,侄孫一毛不拔和半分不給向您老叩頭。”

索奴雙手虛虛一託便將他們兩托起,他說道:“你們師祖是誰?可是‘括皮佬’卜大?”

丁一道:“正是他老人家。”

索奴道:“看你們這兩副眼鏡好像也是他當年所有…”他頓了頓道:“現在你告訴我,這是誰燒的?”

丁一對丁二道:“你說吧!你是弟弟。”

丁二不悅地望了丁二眼,然後咳嗽一聲,碰一碰架在鼻樑上的眼鏡道:“前晚侄孫和家兄買了兩個饅頭要到這兒來吃……”

索奴怒道:“誰叫你嚕囌,你說是那些人就行了。”

丁二急忙道:“據侄孫知道,這裡面有少林派的和尚,有峨嵋派的俗家弟子,也有武當派的道士,還有兩個中年人是崆峒派的,其中有一個崑崙派的還用‘雲龍大八式’的一招‘龍吸水’式打了我一掌……”

李劍銘切齒道:“這些假仁假義自命正派的混帳!”

索奴目射神光,他沉聲問道:“你們看清楚了,還有誰嗎?”

丁二道:“他們一共十二個人,各人雖然所施武功都故意改成不倫不類,但是他們在與那個老女人打的時候,就不得不施出本門功夫了,這我會不曉得?”

李劍銘問道:“他們怎麼了?”

丁一道:“一個白髮老頭被少林神拳打死,那個老女人被四個人圍攻,身中數傷,也倒地死去。只有一個小妞被他們捉走……”

李劍銘追問道:“他們有說什麼地方聚集?”

丁二道:“我好像記得那女人被捉時哭著喊道:‘師兄你們要把我捉到什麼地方去?’那裡面的一個年青傢伙笑道:‘上峨嵋山去……”

“上峨嵋山去!”李劍銘厲聲道:“這下非要叫他們血流遍地不可!”

索奴道:“且慢,他們到少林較近,為何要到四川去呢?”

丁一睜大眼道:“天下九大門派已會師峨嵋,冀圖一舉殲滅落星追魂,師叔祖你還不知道?”

李劍銘道:“你們跟我來吧?”

丁一和丁二道:“當然,他們這些小子還欠了我的債,非要討還不可。”

李劍銘大喝道:“上峨嵋去!”

一行四十餘騎急馳而去,留下霧空塵灰,隨風飄去。

大地彷佛蒙上愁雲慘霧……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2 21:24:29


第二十四章 香消玉殞

峨嵋有七十二洞,而最有名的是九老洞,位於峨嵋最幽勝之處,是為峨嵋八景之一,所謂八景系聖稜晚鐘、羅峰晴雲、雙橋清音、大坪齋雪、洪樁曉雨、九老仙府、象池夜月、白水秋風。

聖積寺即古之老寶樓,明正德年間改此名,殿中有高一丈六尺的普賢騎象佛像,又有二丈六尺高的華嚴銅塔,上鐫小佛四千七百聳,殿左真景樓是宋魏了翁所題,樓懸八卦銅鐘,高九尺,徑八尺,重二萬五千斤,每逢朔望,寺僧以快十八慢十八之法,撞鐘一百零八下,山谷迴音,聲傳百里之遙。

此時皓月當空,碧空無雲,峨嵋山下也都被皓潔的月華映得纖絲可見,數十人家此時都將入睡,所以大地一片岑寂,靜無聲息。

峨嵋山上的鐘聲在這幽靜的夜晚響起了,晚課諒必已經開始。

羅峰庵四處都瀰漫著雲,彷佛整個天空的雲都聚集在這兒似的,茫茫的一片。

清越的鐘聲飛過每一個峰巒,晚風輕輕躡過枝頭,跺碎了片片落英………

庵內佛事已經做完,昏黃的油燈掛在牆壁上,光暈一圈圈的照射著,黝暗的庵內有著沉寂的氣氛,裡面那些神像也都無言的藏在靜謐中。

這時,兩道人影悄無聲息的躍進庵內,僅見淡淡的影子一閃,便已消失蹤跡。

一個佝僂著的老和尚,敲完最後一聲鐘響後,緩緩的步下了真景樓,他漠然的望了下掛在高空的皓月,便低下頭朝樓匠的小屋走去。

兩個人影閃出了陰影,在皓月下,左首那人嘆了口氣道:“這麼美好的月夜,卻眼見血腥將起,唉!人們總想脫離罪惡,卻總是被捲入罪惡的漩渦裡………”

右邊的那人道:“人生也就是如此,不能像碧空一樣,沒有一絲雲彩浮在天上,每個人都有著突發的事,這些外來的事件,就影響著每個人的行動,同時內心的慾望也支配著每個人,像我,活了一百多歲也都不能做到靈台空寂無塵的地步,這又豈是他們這些和尚所能做到的?所以你落星追魂的威名震爍天下,蓋過了這些人時,每人心裡的嗔念也就使得他們起來對付你。”

他頓了頓這:“其實欲之一念在控制著每個人,做著他們所不喜歡做的事,這種心靈的束縛要何時才能解除?”

蒼老的嘆息,輕輕的迴盪著,低沉而悒鬱,充滿了淒涼的意味。

李劍銘仰望竅蒼,他輕聲地說道:“不要拾取那清晨的微曦裡落下的片片花瓣,不要推究不能瞭解的東西,不要讓生命無聲無息的過去,將你們自己的淚珠,用愛的銀線,一顆顆的串起來因為在生命的樂譜裡有血,有淚,但最值得重視,也最重要的卻是情歌………”

他以一種帶著夢幻的聲音,緩緩的說出,眼光悽迷的凝望著空中那輪皓潔的明月。

索奴道:“你想得太多了,因此你的感情像浮在空中的雲片一樣,是飄著的,像這樣,你終會因愛情而痛苦………”

他彷佛看到自己也是年青時,憧憬著金色的希望裡有著綠色的夢………

但是在這些夢破碎俊,他嚐到了空虛的痛苦,一個人的心靈空虛是一種非常深沉的痛苦,那使人有種無所依攀的感覺,自以為是遠離了一切歡樂………

“空虛,空虛,其實人生又何嘗不是一連串的空虛呢?像朝日的露,夕日的彩霞,水中的蜉蝣,在整個時間和空間裡僅是一道閃光而已………”索奴感慨地忖道。

李劍銘默默地將目光移到鐘樓上掛著的銅鐘,他伸出手掌輕輕的對著那個銅鐘一揮,瑩白如玉的手掌,劃出一道悽迷的弧線,鐘聲當地一下,傳出老遠。

嗡嗡的鐘聲餘音裡,兩道人影淡然化出。

庵後一陣腳步聲響起,兩個灰袍芒靴的和尚出現在庵旁,他們走到鐘樓旁望了望高懸的銅鐘,詫異地交換了一個眼光,然後聳聳肩道:“沒有人,大概是他們聽錯了也說不定………”

那知話還未完,一聲冷惻惻的笑聲在他們身後響起,他們猛一回頭,見到了一個白衫的年青人以冷漠的目光凝視著他們。

“落星追魂!”

李劍銘點頭道:“我就是落星追魂!”

那兩個和尚臉色大變,掉頭便跑,他們才轉過頭去,眼前一花,落星追魂便已站在他們面前。

左邊那個和尚悶聲不響,一拳搗出,拳風呼呼裡狂飈翻飛,往李劍銘胸前撞去。

李劍銘輕哼一聲,腳下步法一變,五指奇快地一扣,便將那和尚肩上的一塊軟肉扣住,他振臂一揮,將這和尚揮在空中,藉著這和尚兩足揮動之力,便將另一個和尚的“黑甜穴”

點住。

他問道:“各派掌門是否都在峨嵋山上?劉雪紅是不是在這裡?”

這和尚覺得全身的氣血都似乎停止流動,痠麻無力,呼吸急促,他咬緊了牙關,沒有作聲。

李劍銘目現神光,狠狠道:“你是想嚐嚐我分筋斷脈的‘七星搜陰手法’?”

他五指力道透進對方體內,頓時這和尚頭上汗珠滴漏湧現,他顫聲道:“大俠放手,我說了………”

李劍銘冷哼一聲,鬆開了手,這和尚道:“現今有少林、華山、武當、羅浮、崑崙、崆峒各派掌門在白水普賢寺裡,至於劉雪紅師妹就不知道在那裡了。”

李劍銘冷哼道:“想不到他們都來了,好!這下可要總結一下雙方的恩怨了。”

他問道:“靜幻大師在那裡?”

這和尚道:“靜幻師叔已被掌門禁於九老仙洞裡,因為他曾勸掌門與大俠言和……”

李劍銘道:“這個庵是由那個主持?哦!那麼神劍無影周天雕可在這裡?”

這和尚道:“這兒是靜心師叔所主持,至於周師兄則已經在金剛寺裡………”

他呃地一聲,臉上肌肉曲扭著一個痛苦的弧線,然後嘴角流出一條鮮紅的血跡,他轉過頭投出一個可憐的神色,便倒地死去。

李劍銘緩緩回過頭來,他手裡捏著一個鐵念珠,冷酷地笑了下,在他眼前有一個白鬚光頭的老和尚在默默的望著他。

他點了點頭道:“想不到你們竟是這樣的狠心,連自己本門的弟子也都殺害,這就是所謂正派人物?”

他輕蔑地笑了下道:“怪不得我會被你們認為是邪門惡魔了!呸!你報上名來。”

那老和尚道:“本門弟子叛離祖師者,人人皆能殺之,施主兩次上我峨嵋,造下無邊殺孽,適逢我不在山中………”

李劍銘喝道:“誰問你別的,你是那個?”

那老和尚狡猾地一笑道:“老衲靜心。”

他頓了頓道:“施主你看看背後吧!”

李劍銘微微笑道:“我知道我背後有二十一個禿顱,想要暗算我,但你也先看看你背後吧!”

靜心微微一驚,他看到那些站在李劍銘身後的和尚眼中沒有什麼表示,所以頓時把心放下,說道:“施主不必管老衲如何,但是施主你若是略動一下,那麼有二十一顆四川班門的‘雷神霹霹’等著你………”

李劍銘嗤笑道:“你若一動,則有天下第一高手扭斷你的手臂……”

他們針鋒相對的說了幾句話,靜心不敢回過頭去,他沉吟一下,想要分辨出對方話中的真假,他終於說道:“我可不會中你的計,嘿嘿!”他向後退了一步。

“嘿嘿!”一聲冷笑在他耳邊響起,他悚然一驚,雙肘一封胸前,轉過身來。

那知他剛轉過身去,耳邊又是一陣冷笑,他頭也不回,反臂便是一招“倒打金鐘”劈將出去。

“哼!這條手臂留不得!”

“喀折”一聲,靜心慘叫一聲,整條手臂被扯了下來,鮮血如泉噴出,他背後一股大力托起,“叭噠”摔在地上。

就在這個剎那的功夫裡,李劍銘一個大旋身,身形急閃,十指齊揮,將那些尚在楞住的和尚穴道點住。

只聽到“噗”地一聲,那些和尚幾乎在同時仆倒地上。

李劍銘左袖一抖,二十一顆烏黑的彈丸收回懷裡,他哼了一聲道:“這些雷神霹靂就送給你們吧!”

索奴右足一踢,將靜心穴道閉住,不讓血液再流了出來,他問道:“他們可是已經展開圍攻的計劃了?”

靜心看了看全身被鐵鏈困住的索奴,罵了聲:“賊囚!”

“賊囚!”索奴右足一抬,放在靜心的臉上,他狠聲這:“你再敢說出一個字?”

靜心躺在地上,眼睜睜的望著腳板的壓下,他感到一種死亡的氣息襲進他的心底,於是,他喘息了,臉孔曲扭得像是野獸似的,但是卻有著恐懼的目光射出。

死亡的陰影籠罩著他,那自腳底望上去的索奴,身上糾結的鐵鏈,披散的灰髮,此刻在他眼中真是有如拘魂鬼卒。

李劍銘想到了火燒整個寺院時劉億紅被少林掌門揮出少林神拳打死,驚悸著的劉雪紅高聲嘶叫著,臉上掛著串串淚珠,眼看她的母親在四個高手圍攻下,乏力抵抗,而終至力竭受侮死去。

這血淚交織的畫面映在他的眼前,使他心匠的怒火熊熊升起,他喝道:“你可曾到洛寧去?”

靜心望見落星追魂殺氣瀰漫的臉孔,他顫抖地閉上了眼睛,冀圖減少精神上的威脅。

李劍銘一咬牙將靜心揪了起來,他兩指飛快地點了靜心七個穴道,一拍“尾閭穴”便將靜心扔在地上。

他這最後一掌是將索奴閉住的穴道解開,因此靜心斷臂之處立時血如泉湧,流了出來。

靜心全身氣血一陣翻騰,整個經脈都收縮起來,他呻吟著,全身在不住的顫抖,血,流出去了,經脈,收縮起來了,這種非人能受的痛苦,使得他的兩頰立時陷下去了,頷下的白鬚竟然立即脫落,身軀在慢慢的收縮………

他咬著牙忍受了一下,終於嘶聲道:“我……我說了。”

李劍銘冷哼一聲,將他身上穴道解開,默默的望著他。

靜心大師喘了兩口氣道:“你倒底要問什麼?”

李劍銘道:“劉雪紅在那裡?”

靜心怨恨的目光凝視在李劍銘身上,他恨恨地道:“她被囚在金剛寺後的石洞裡。”

李劍銘道:“你有沒有到洛寧去?”

靜心點了點頭道:“是掌門人叫我去的。”

索奴寒若臉問道:“還有那些人?”

靜心望了望索奴沒有作聲。

索奴道:“你以為我不能整你嗎?百年前若非你們這些混蛋傢伙,我怎會失去我的韻梅?

我又怎會深居地府?又怎會”

“百年前?”靜心大驚。

李劍銘道:“他是百年以前,天下邪道第一高手神手天君。”

索奴身上的鐵鏈一陣響動,兩頭都飛了出去,像是兩條黑蛇似的舒捲而出,任空中橫舞著,他恨聲道:“這都是天下的和尚害得我這麼慘,哼!我神手天君若不因落星追魂,那麼天下的和尚都該被我殺死!你們這些混蛋還要那樣害人!”

李劍銘見索奴似乎又語無倫次,他說道:“有多少人到洛寧去,你若說了,我不殺死你,就讓你獨自去懺悔吧!”

靜心大師眼中又閃出一點希望的光芒,一時之間,這句話在他心裡衝突著,與幾十年的修行衝突著。

他嘴唇蠕動了兩下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李劍銘道:“落星追魂可曾說過一句妄話?你只有聽過天下人說我好殺殘忍,可曾聽他們說我失信過?”

靜心大師道:“少林掌門慈安大師、崑崙天池漁父、崆峒雲中子、武當玄玄道長、以及華山飛雲劍客等。”

李劍銘道:“怎麼只有這六個人?難道你的師侄神劍無影周天雕沒有去?”

靜心臉色一變道:“你怎麼知道?”

李劍銘問道:“還有那些人?”

靜心大師猶疑地道:“其他的人我不認得了。”

索奴不耐煩地道:“我們就到金剛寺去,又何必多加嚕囌。”

李劍銘五指一揮,將靜心大師穴道點住,道:“你就在鐘樓裡睡幾個時辰吧!”

他將靜心提起擺在鐘樓裡,然後躍了起來,正待將其他二十一個僧人統統帶回鐘樓裡,豈知他身子剛一躍下,便見到索奴向他走來道:“走吧!”

李劍銘一愕問道:“他們怎麼了?”

索奴淡然道:“我點了他們死穴,扔下溝裡去了。”

李劍銘一陣凜然,他想不到轉眼又是二十一條生命在這世界消失,他揮了下手掌,敲擊著那隻大鐘,鐘聲又一次悠揚的響起,但這象是替那二十一縷亡魂所敲的喪鐘似的,當他們功德未滿,不能到西天之上時,也許這鐘聲能使他們升得更高更遠。

鐘聲迴盪在群山白雲裡,兩道人影已向著山腰而去。

嵐煙山霧自谷底升了起來,瀰漫著半個山腰,銀色月華灑下,幽清的峨嵋處處有著花香在夜風裡傳來,鬱芳的晚風是那樣富有詩意。

索奴抬頭望了望白雲封住的山頭,說道:“我久仰金頂佛燈之名,可惜今天沒有辦法到上面去看一看,希望明天來時能看得見。”

李劍銘默然的飛馳著,他的心早巳飛到金剛寺石洞裡的劉雪紅身上了,因為在此時,他已不能分出公孫慧琴與劉雪紅在他心裡的地位誰輕誰重,彷佛兩人都佔了一樣的份量。

轉過一個峭壁以及兩個斜長的山坡後,李劍銘已很清晰地看到了金剛寺,也同樣清晰的看到了一大群人影圍在寺前。

地說道:“我們到寺後去!”

他體內真氣立分兩邊流動,兩心神功的獨特心法運去,體內好似鼓進空氣似的騰空飄了起來,劃過夜空悄無聲息的朝寺後落去。

這座金剛寺,整個都是依山而築,傍著峭直的崖壁,巍峩壯麗,但這座寺在峨嵋七十餘座寺中,並不算得什麼,其他像牛心寺、大坪寺、千佛寺、金頂寺、羅峰庵以及旁著九老仙洞而築的山峰寺等,都是峨嵋有名的寺廟。

峨嵋山有七十二洞府,除了九老洞最有名外,其他也都不甚為人所聞,至於其他一些小洞則更是多了,亂石堆聚,山藤纏料後面便可能是一些幽深的山洞,石洞裡也大都鍾乳林立,掛垂空懸。

他身形剛一落在寺後,身旁風聲颼然,索奴也已經到了。

他看到崖壁中有一個洞,看去黝黑不知有多深,不過離地面倒有五丈多高,四邊鬥立平滑,沒有可以攀依的山藤雜樹。

他嘿嘿冷笑一聲道:“他們以為這樣上不連天,下不著地的洞穴可以難得住我?”

側首道:“前輩你在下面等著我,我馬上就下來。”

他身形微幌,已拔起六丈,略一停頓便斜穿入洞,像晚風輕拂崖壁,一些輕微的聲響也沒發生,他已站在洞壁蔭影之處。

循著視線的往內觀望,他看到寬敞的洞穴裡掛著一條條的石乳,洞壁旁邊插著一根竹棒,棒頭扎著的油布此時緩緩地燃燒著,淡淡的光芒灑在洞內。

他將渾身真氣運起,在身上布出一層護體罡氣,微幌身形,便已跨出十丈之外。

幽深的石洞裡傳來了輕微的語聲,他站在洞裡,運出“天視地聽”之法,剎時裡面的聲音清晰可聞。

女人在哭泣著,悽切的哭泣。

男人在得意著,非常的得意。

他說:“師妹,你我已是夫妻了,還有什麼可以哭的?難道說你哭了一晚還不夠?”

女人仍在哭泣著。

他說:“師妹,雖然我是不該用下五門的迷魂藥,但是你知道我是多麼的愛你?從你一進師門,我就開始喜歡你了,但是將近十年來,你卻根本理都不理我,還為了那個小子背叛師門,這次令雙親之事,我也很難過,所以我決定跟你一起逃走了。”

女人仍在哭泣著,哭聲更加的悽苦。

他說道:“師妹,你有什麼要說的,儘管說吧,不要這樣哭,哭得我”

她罵道:“你替我滾出去,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你替我滾,替我滾……”

李劍銘抑止住心裡的怒火,向著聲音來源處躍去。

他轉過一個岔道,便已來到一間較為狹小的石室。

自岩石後看去,見到了一個男人站在一排鐵柵旁,鐵柵的門是開著的,裡面鋪著一些稻草,一個披髮的女人蜷臥在稻草上,另外還有一個女人的屍首躺在鐵柵外,鮮血自頭顱處流出,凍結起了。

他認得那個男人,那正是他初上峨嵋時所遇見的周天雕,而裡面蜷臥著的則是他此次上峨嵋所尋覓的劉雪紅。

周天雕笑了笑道:“我滾出去不難,你也隨我一道滾吧!”

一聲有似幽靈地府裡傳來的冷嗤之聲,在洞裡凍結住了。

周天雕猛一回頭喝道:“是誰?”

李劍銘在石壁後哼了一聲,冷冷道:“是我!”

“你是誰?”周天雕的聲音都在顫抖了。

劉雪紅聽出了這聲音是誰,她驚叫道:“劍銘!”

但她話一出口便號陶大哭,哭聲淒厲無比。

周天雕驚呼道:“落星追魂!”他“叭”地一聲,便將鐵柵門關起,鎖了起來。

李劍銘緩緩的步進室內,他漠然的望著周天雕以及蜷臥在牆角的劉雪紅,眼中閃出一絲難以形容的目光。

他咬緊下唇,臉色鐵青,已經走到那具屍體前,目光一掃,地上躺著的屍體正是他還記得的辣手娘子,她像是被人從背後偷襲,所以不及提防而死的。

周天雕見到對方目中射出的兩道神光,有似兩柄利刃深切入他的心底,他為對方神威所懾,竟然微微顫抖。

他問道:“你怎麼來的?”

李劍銘緩緩抽出寶劍,一弧寒芒,流瀲輝映,劍上的光華使得壁上的燭火都黯然失色。

他舉劍於胸,目光冷冷的凝視在周天雕臉上。

周天雕深吸兩口氣,將身上的長劍也拔了出來,他問道:“你要幹什麼?”

李劍銘冷哼一聲,視線轉向劉雪紅身上,立即,一絲憐憫的神色閃過他的眼中,他輕聲問道:“雪紅,你怎麼啦?”

劉雪紅猛一抬起瞼來,凝視著李劍銘,半晌,她放聲大哭道:“銘哥,你為什麼現在才來?”

周天雕得意地一笑道:“現在她已是我的妻子了……”

劉雪紅罵道:“我恨不得剝你的皮,吃你的肉,你這畜牲,你這不是人的東西”

李劍銘看到她兩個眼泡腫得跟胡桃核一樣,全身除了頭之外,都不能動彈,他問道:

“雪紅,你的穴道閉住了是嗎?”

劉雪紅哀泣道:“我的腳筋被掌門挑斷了。”

李劍銘全身毛骨悚然,一縷寒氣自頭頂流下,使他渾身都在抖動,他咬牙道:“這人侮辱你了?”

劉雪紅哀叫一聲,哭道:“劍銘,你來得太晚了,我對不起你,我要先走一步了。”她死勁地將頭往石壁上一撞

周天雕叫道:“雪紅!”他飛快地一撲,將劉雪紅扯住。

但是劉雪紅已經撞上石壁,一縷鮮血自她的額頭流出,她的頭上有一道深的痕跡。

李劍銘焦急地問道:“雪紅,你怎麼啦?”

周天雕冷笑一聲道:“她昏過去了。”

他大聲喝道:“站住!你要再走一步,我就殺了她!”

李劍銘眼中像要噴出火似的,他寒著臉緩聲道:“你要想怎樣死?”

周天雕猙獰地道:“在我死前,她將會先死,我們雖不同日生,可是同日死,這點我想你也不願意的吧!”

李劍銘木然道:“我想讓你一寸一寸的死,這樣你才會想到不能得罪落星追魂,不能侮辱落星追魂。”

周天雕驚悸地顫抖著,他看到了鐵柵,心裡又好像有點保障,忖道:“儘管他的功夫如何強,但是我說能在他未進入鐵柵門裡時從洞後隧道里逃走!”他的手伸向壁上,想要開啟隧道的樞紐。

李劍銘打量著周天雕離自己僅三丈多遠,自己若施出馭劍之術,必能將對方殺死無疑,但他尚還有點顧忌劉雪紅,恐怕她會被自己如虹的劍芒掃上。

於是他緩緩移動身子,選擇一個良好的角度。

“叭嚏”一聲,周天雕已將那枚樞紐撥開。

但就在這一剎那裡,一聲龍吟虎嘯似的輕聲響起,劍光暴漲,霞光如水遍灑室內。

李劍銘渾身的精神氣血此刻都渾然與寶劍合一,急射而去。

嘯聲急銳的響起,在一個電光石火的剎那,嗤嗤兩聲,劍光已穿過鐵柵。

“啊”

劍芒吞吐之間,一股血水激射而出,濺得滿壁都是,“嗆”地一聲,一截斷臂握著一枝寶劍落在地上。

粗如兒臂的鐵欄柵,此刻整個穿了,一截截的斷鐵殘鋼落得滿地都是。

周天雕右臂齊肘而斷,整個人摔倒地上,鮮血汨汨流出,他臉色蒼白地道:“你……你這是飛劍?”

李劍銘劍落鞘內,他蹲下身來,替劉雪紅把額頭的血跡擦去,一摸身上卻發覺她的心脈已經停止跳動了。

他全身一冷,嘴唇蠕動了幾下,卻說不出話來,頓時整個腦中都是一片空白。

“她死了,她!她離我而去………”他喃喃地道。

“叭”一隻手掌打在他的背心,把他打得身子一頓,哇地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一股掌勁又往他背上撞來,他怒吼一聲,整個軀體一個大旋身轉了過來,挾著山崩地裂似的力道倒瀉回來。

“喀折”周天雕僅餘的一隻手臂也都被劈斷,他悶哼一聲,整個身體被這股窒人的氣勁逼得向後倒飛出去,撞在石壁上。

“叭噠”聲裡,石屑簌簌落下,他的頭顱碎裂,已經悄無聲息的死去了。

李劍銘兩眼血絲布滿,他怔怔地望著周天雕那具屍體,好一會,他仰天狂笑著,悽慘的笑聲迴盪在石洞內,周圍的迴音震得洞內都彷佛要倒塌似的,壁上的石屑片片剝落………

他悠長的嘆了一口氣,喃喃道:“血債血還!”

挾起劉雪紅的屍體,他清吟一聲,飛出了山洞。

※※※

皓月高懸,碧空如洗。

銀色的光華灑下,幢幢層崖疊嶂的陰影下,索奴揮動著雙掌,指東打西、掃南劈北,再加上身上的兩根“大羅寶索”揮舞飛騰,更是如靈蛇出洞,詭奇妙絕,狠辣無比,直打得圍攻他的十餘人叫苦連天。

他哈哈大笑這:“你們這些禿顱都該死!”

空中劍芒初展,一道寒光有如夜空損落流星拖著一條長長的光尾急瀉而下,尖銳的嘶叫聲裡,已將一個手持鐵杖的和尚,連人帶杖劈成兩半。

李劍銘喝道:“落星追魂在此,叫你們掌門下來!”

落星追魂的赫赫威名果然不凡,嚇得那些和尚紛紛讓開,金剛寺裡一陣陣急驟的鐘聲響了起來。

索奴問道:“怎麼啦?”

李劍銘啞聲道:“她受了侮辱,已經自殺了……”

索奴嘆了口氣道:“那你現在應該先把她埋了起來,不然他們這些沽名釣譽的傢伙一陣圍攻,你讓她屍體隨著你打鬥嗎?我看我們還是下山吧!明天再來大殺一頓!”

李劍銘道:“我心裡亂得很,不知道要怎樣才好,也沒考慮到這麼多,既然前輩如此說,那麼我們就下山吧!”

索奴道:“丟失了九龍金杖,難道不能夠向他們說明嗎?”

李劍銘狠聲道:“我現在可不願與他們和解,血債血還,和他們拚到底!”

他仰望蒼穹,高聲呼道:“蒼天呀!蒼天,你對我何其不公?”

索奴一拍他的肩膀道:“我看你精神上受到這個打擊,已使你心疲力竭,還是下山休息吧!其實上天對你實在較之常人更加的眷顧,百年以來,有誰的成就像你這樣輝煌,你只不過一個年輕人而已!如此厚福豈有別人?”

李劍銘緩緩將寶劍收回劍鞘,他望了望躺在懷裡的劉雪紅緊閉著眼睛,蒼白的臉靨,映在月華下更是蒼白,像一朵白色的玫瑰在月夜裡睡著了似的。

他親著她那冰冷的臉頰,忍不住淚如泉湧,咽聲道:“雪紅,你安息吧!”

山頂喝叱連連,數十條人影從雲中瀉下,飛奔而來。

索奴道:“走吧!”

李劍銘猛一抬頭,大袖一揮裡,三顆烏黑的彈丸飛射而去,他狠聲道:“燒掉他吧!讓一切舊夢都就此燒去。”

“轟隆”一聲,瓦飛灰散,火焰騰空而起,整座金剛寺頓時燃燒起來。

濃煙籠罩著整個金剛寺,與山頂繚繞的雲霧連接在一起,很快地使把皓潔的明月掩住。

喧譁聲遠了,峨嵋山遠了,兩道人影已經下了峨嵋。

※※※

峨嵋山下的一個小村莊裡,清晨天猶未明,一連串的蹄聲擊破了清晨的寂靜。

李劍銘昨夜趕到大鎮上購了一個上好的棺木,將劉雪紅的屍體放在裡面,然後找到一間道觀,將棺木存放起來。

一大清早,他便偕同吝嗇二仙以及黑狼隊的四十五人一同馳向峨嵋山下。

馬蹄揚起的灰塵瀰漫著半空,他們已經馳進這個不足百戶的小村裡。

或許是進香朝山的客人大都憩息在這兒,所以這兒倒也有兩個客棧之多。

門扉半開,旗子翻飛,一個斗大的旅字在隨著晨風招展著。

索奴道:“我們就正此憩幾個時辰,然後分配人數,上峨嵋山去。”

李劍銘道:“我要趁他們沒將所有門派聚齊時,殺他一個痛快,這一年來受的氣可也多了。”

“半分不給”丁二道:“這些正派人物假冒為善,我丁老二一向就看不慣,那天還捱了臭道士一掌,打得幾乎都爬不起來。”說著之間,他們已到了那客棧門前。

李劍銘引看大家一齊走進那間客棧裡,他將整座客棧都給包了,等到一眾吃完飯後,他已與索奴商量好了上峨嵋之事。

他對公孫慧琴道:“慧琴,你留在這裡,我叫二十八星宿他們等在這裡,好保護你。”

公孫慧琴搖了搖頭道:“師父既然是他們殺死的,我要為他老人家報仇………”

李劍銘道:“我也知道這幾天你的心情不好,但是我已經失去了雪紅,我實在不願再失去你,你若是要去的話,我還得時刻顧及你的安全,這使得我無法………”

公孫慧琴點了點頭道:“既然你這樣說,我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你小心保重。”

她深情的撫摸著他的臉頰,輕聲道:“你昨晚一晚沒睡,若不休息一下,體力是不是吃得消?”

李劍銘道:“這個我知道的。”

他凝望著她的眼睛,嘆了口氣道:“江湖上的紛爭永無休止,我真願我們兩人到一個遠遠的地方去,沒有任何人干擾,沒有任何事煩惱,只有我們兩人………”

公孫慧琴柔聲道:“你此去要小心一點,不要殺太多的人,以免有幹天和,說真的,你以前是那樣的慈悲,現在似乎狠心了許多………”

李劍銘嘆了口氣道:“這都是環境逼的,只有退出江湖,才能避免仇殺,否則恩怨仇恨總是糾纏不息的,等我從山上回來後,我再考慮考慮,或許我會連西藏都不去。”

他走出房外,囑咐道:“你小心一點,哦!我倒想起來了。”

他從懷裡掏出十顆得自峨嵋和尚手中的班門特製的“雷神霹靂”交給公孫慧琴道:“這是火藥暗器,若在二丈外有人,而你沒法抵擋時,就扔出一個這東西,記住,近距離內千千別扔,以免炸傷了自己。”

他想了一下道:“我現在花半個時辰的功夫將我的暗器傳給你,自保必定有餘。”

於是,他又將自己的獨門暗器“蜻蜒迴旋鏢”拿了出來,將發射的一些巧訣告訴了公孫慧琴,然後,交了五個給她。

他見公孫慧琴巳能應用“蜻蜓迴旋鏢”之後,方始道:“你在這兒等我,中午以前我就會回來。”

他走出房後,來到大廳,見到玄天七星裡的老大邵大奇在與其他六個兄弟絮絮細語,索奴則閉著眼睛在養神。

他自北京從萬天壽手中接過領導黑狼隊的責任下來至今,只對玄天七星的七個兄弟比較熟悉。

這七個兄弟都是木杓飛魔的師弟,但是他們心性卻與萬天壽不同,而且也是一向出沒於大漠南北。

每個人都是沉默寡言,一直沒有說過什麼話,也從沒有告訴過李劍銘他們的來歷以及身世,至於其他的十大護法,也是一樣的沒有說出他們的身世,就像是他們只是一群給人指揮的賤役似的,從不與李劍銘多言什麼。

李劍銘知道這些人完全聽自己吩咐只因萬天壽的關係,他不願問他與萬天壽的關係,也不想知道這點,他只是親切地對待他們罷了。

此刻,他說道:“各位是否已經準備好了?”

索奴睜聞眼道:“我原是因為丟了‘九龍金杖’之故,所以才幫你應付一切的敵人,但是自從見到昨晚你的那個愛人被他們屈辱而死後,我就說定要將這些傢伙打下地獄,為了減少我們的損傷,我將昔年的一套“七星陣法”傳給他們,並且還將“大雲鎚”拆開來,傳給那十個小子,好發揮最大的威力,此刻他們到後面練習去了。”

邵大奇道:“索奴前輩所授之‘七星陣法’與我們所學‘黑狼銼法’可以互相配合,而且由我在‘璇璣’施以‘木杓陰掌’,匯合每個人的力量,則威力更大得驚人………”

李劍銘道:“你們七兄弟在一起,千萬不要分散了,若是遇到強敵,將他們圍了起來,萬一無法站好方位,而敵人太強的話,用火藥暗器招呼他!”他將“雷神霹靂”拿出三顆交給了邵大奇。

邵大奇接過一顆問道:“這是什麼人制造的?”

一個聲音接著道:“四川班門以火藥暗器名聞於世,但近十年來已沒有見到他們牽涉在武林恩怨中,想不到這次會再見到他們的‘雷神霹靂’。”

說這話的正是“一毛不拔”丁一,他自外面走了進來道:“好在我們丁家曾有恩於他們,所以現在我弟弟趕到‘班家莊’去,問問看班門家長是否有介入這場紛爭。”

李劍銘問道:“他什麼時候可以回來?”

丁一道:“班家莊距此僅四十里路,幾個時辰內便可回來。”

李劍銘沉思一下道:“二道爺說要在成都等我,或許他已曉得此事,等下可能趕著來,至時我們分配一下。”

他坐了下來後,說道:“據我所知山上此刻有少林掌門慈安,他由我對付。峨嵋掌門靜虛,則由索奴前輩對付。華山掌門八指仙翁元幻由玄天七星以七星陣法困住他。至於還有崑崙派的天池漁父,崆峒派的雲中子由吝嗇二仙對付。其他的玄玄道人和華山飛雲劍客則希十大護法看住………”

他頓了一頓,等到外面走進了十大護法俊,繼續道:“各位是以天玄地黃,宇宙洪荒黑白十個字號分的,那麼天狼、地狼,二人看定武當玄玄道人,以‘大雲鎚’三大變式困住他,至於黃狼、黑狼,則將華山飛雲劍客困住,另外的八人將其他峨嵋和尚敵住,若是山上還有高手,則二人或三人將之敵住,三十招內,我和索前輩就能替下手來。”

他咬了咬牙道:“等他們九派還沒齊聚時先下手將之殲滅!你們放手去幹吧,等中午丁二回來時再決定那班門的弟子倒底由我或索前輩對付,現在你們各自去憩息吧!”

他叫住邵大奇道:“請你對那二十八兄弟說,請他們守在這裡,千萬要沉著。”

室內的各人都回自己的房去,他對索奴道:“我實在非常不願這樣做,但他們一再逼我,非要我這樣不可,想起五六年前,家父為了我而被各派圍攻於中條山中,他們也是扛著好聽的招牌以眾欺寡,所以這種仇恨非要了結不可………”

頓了頓,他說道:“但是我剛才在想,這下去將那些罪魁殺死,以後又會怎樣,一直糾纏下去嗎?”

索奴冷靜地道:“人世本來就是充塞著無數的矛盾,這種重大的事情確是非常難以決定的,但是一切都要由你自己決定,上不上峨嵋,報不報仇,也都是你的事,我決對幫你到底。”

李劍銘嘆了口氣道:“明知有些事是不能幹的,但是卻非幹不可,這下我們一定上峨嵋去!”

※※※

中午已過,樹影漸斜,陽光自綠色的峨嵋山上射了下來。

山道上塊塊石板鋪著,濃濃的樹蔭,使得陽光不能照射進來,走在山道上有一種清沁幽香的氣息傳進鼻中。

高大層疊的峰巒,挺拔突起,綠色的山莊旁,時而有如帶的白雲飄過,仰頭自樹幹隙縫中望出去,可以見到瀰漫著的白雲。

李劍銘一行二十餘人,自山腳下飛騰而上,雖然林中鳥鳴清脆,微風徐徐,但是他們卻都無心欣賞這些景色。

轉過兩個曲回的山坡後,他們可以看到黛綠的林間掩著一所金碧輝煌的廟宇,丁一道:

“那是峨嵋八景之一的聖積寺,裡面的銅鐘重二萬多斤,鐘聲遠傳百里之外,昨夜我們所聽到的就是這個鐘聲了。”

李劍銘道:“這些風景古蹟,願各位不要用‘雷火霹靂’,以免這些數百年的舊跡煙滅,而不能供後人觀賞。”

敢情他想起自己昨晚將“金剛寺”炸燬之事,所以才說出此話。

他和索奴當頭而行,後面一連跟著十九個人,每個人都精神奕奕的飛躍著,速度很是迅捷。

此刻丁二道:“那班老大因受靜虛老和尚之騙,而至將他的‘雷神霹靂’交了四十顆給靜虛,所以李大俠你可要小心一點靜虛,恐怕他會逼得扔‘雷神霹靂’的!”

李劍銘道:“索前輩碰到靜虛時,尚請恕他一命,因為他跟南海‘凌波玉女’以及‘五毒門’掌門有點關係。”

他才說到這裡,前面山岩後轉出了四個手持戒刀的和尚攔在略上。

他喝問這:“你們攔在路上幹什麼?”

“阿彌陀佛”一聲佛號自山岩後傳來,一個紅臉白鬚的老和尚從岩石後現出身子。

李劍銘哦了一聲,恭身道:“原來是靜幻大師,昨晚聽說大師被禁,今日得能見尊顏,樂何如之?”

靜幻大師道:“我那雪紅侄女能夠跟隨大俠,老衲很是高興,此次他們到洛寧去的事,今晨才知道,請大俠告訴她,說我很難過。”

李劍銘道:“雪紅已經死了。”

靜幻大師白鬚無風自動,他睜大眼睛,激動地問道:“什麼?死了?”

李劍銘漠然地道:“她受了周天雕的侮辱,而自殺身死的,就在昨晚………”

靜幻啊了一聲,他合掌作十呼了聲佛號道:“老衲很瞭解大俠的心情,但是昨晚峨嵋弟子死傷四十餘人,整座金剛寺焚於大火,現在李大俠尚還帶這麼多人來,難道真個要置我峨嵋於萬劫不復之地嗎?”

李劍銘微微冷笑道:“中原各派通令要置我於死地,難道我要束手待斃,難道那些疑害雪紅的人,我會讓他們安穩地度日?”

靜幻道:“大俠出道江湖僅一年多,但是殺孽………”

李劍銘搖手製止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不過我若是因為殺孽過重而遭天譴,那也是我個人的事,大師你此來是要怎樣?”

靜幻垂首道:“阿彌陀佛,掌門人要老衲阻止大俠上山,今日峨嵋誓必………”

索奴一瞪眼喝道:“和尚你嘮叨什麼,替我滾開!”

靜幻臉色一變道:“施主你………”

索奴身形微幌,五指揮出如風,往靜幻臉上抓去。

靜幻話未說完,眼前便是一片掌影,他微挫身子,雙掌自下翻轉上來,一招“問訊蒼天”

揮出,往對方脈門劈去。

索奴冷哼一聲,身子漏溜溜地一轉,原式不動地往靜幻頸上抓去。

靜幻雙掌一出,眼前便已失去對方身影,他撤身滑步,倒劈一掌“倒打金鐘”往背後拍去。

他變招不可謂不快了,但是掌勢方出一半,便覺頸後一緊,全身立時痠軟無力,真氣一洩便被對方提了起來。

索奴一招之間便已將靜幻腦後的一塊軟肉抓住,他振臂一揮,便將靜幻舉在空中。

那在旁的四個和尚眼見剎那之間靜幻便被人擒住,齊都嚇得一楞,他們大喝一聲,刀光霍霍里往索奴身上砸來。

索奴身子一動,嗆啷一響,那條鐵鏈如蛇似的飛舞起來。

黑亮的光芒一閃,只聽噗噗數響,那四把戒刀齊都砍在這條鏈上,然後四根刀刃斷了下來落在地上。

索奴身上這根“大羅寶索”系“萬年寒鐵”所鑄,當年“中原之鼎”以此將他捆住百年之久,以“神手天君”為邪門第一高手,仍然不能脫開,可見這條像似鐵鏈的寶索是何等厲害了。

這下那四柄戒刀碰在這樣鏈上,真個有如豆腐碰石頭。一碰就斷。

長蛇舒捲,靈活無比的在空中兜了個半弧,索奴大笑一聲,已將那四個發怔的和尚點住穴道,定在那裡。

他右臂一揮,將靜幻揚在空中,正要往地上扔去,李劍銘喊道:“前輩不要將他殺死!”

索奴左肘一撞,已將靜幻穴道點住,他喝道:“到樹頂上去涼快一陣吧!”

振臂一揮,靜幻直飛出四丈開外,摔在茂密的樹頂上。

索奴一拍手道:“叫他睡著去烤烤太陽。”

他們一行又繼續往上躍去,一路上雖然碰到有擋路的峨嵋弟子,但由索奴開路,剎那之間便將那些人點住穴道放在路旁。

所以他們很快地便已來到聖積寺前。

一大群的和尚肅穆地排在寺門前,當先峨嵋掌門靜虛大師合掌作十,低頭默禱著,身後排出一大群的道土和俗家勁裝武林人物,個個都將目光望著這邊。

李劍銘領先來到聖積寺前的廣坪,他見對方聚集了大約有一百餘人,當先的幾個人自己也都認得,於是他仰天一聲長嘯。

嘯聲有似金石敲擊,響徹雲霄,迴盪在群山之中。

他將心裡煩悶的怨氣,藉這聲長嘯抒發後,便冷冷地望著低頭的靜虛大師。

兩邊都在靜靜的對望著,沒有一個人出聲,靜虛緩緩的抬起頭來,將視線朝李劍銘這邊掃了一圈,他呼了聲佛號道:“阿彌陀佛,一別數月,施主風采依舊,老衲甚是欣慰。”

李劍銘道:“大師不須客氣,在下此來想要請大師回答幾個問題。”

他頓了頓道:“劉雪紅與大師有仇嗎?”

靜虛大師道:“劉雪紅為本門叛徒,本門以門規處置都不行?難道要施主幹涉?”

李劍銘道:“大師尚還記得凌波玉女鍾菁菁與徐婉菁之事嗎?那麼你豈不是也背叛本門?”

靜虛大師臉色一變,他厲聲道:“本門之事豈有受外人干涉之理?”

李劍銘大喝道:“凡是到洛寧去的,今天我要叫他死在我的寶劍之下!”

他目中神光暴射,威武無比,震懾住場中各人,此刻,可沒有個人說他是狂妄的無知後輩了。

他問道:“慈安大師,此次由你帶頭去的,還有那一個?”

慈安大師道:“老衲原是在少林,適逢靜心大師奉靜幻大師之命,赴湖南洛寧追查峨嵋叛徒,老衲至劉老施主處,曾將靜虛大師之命轉告,不料劉老施主驟以武力解決,故雙方才發生爭戰,這點老衲衷心歉疚………”

李劍銘冷哼一聲道:“是誰放的火?”

他目光一轉道:“崑崙天池漁父?”

一個頭戴斗笠的老者道:“老朽可沒有放火!”

李劍銘厲聲道:“那麼是崆峒雲中子?”

一個高髻道冠的中年道人道:“無量壽佛,貧道可沒有放火。”

他踏前一步道:“武當玄玄道長呢?”

靜虛比道:“你這樣問喝是何意思?”

李劍銘微笑道:“這些去的人都該殺的。”

他臉色一整道:“還有華山飛雲劍客也有去,其他曾到洛寧去的有那幾個?除了靜心和周天雕外。”

靜虛大師怒道:“施主昨晚將本門金剛寺炸燬,殺傷我峨嵋四十餘弟子,難道不須償命嗎?”

李劍銘朗笑道:“我就在這兒,你們要我償命就上吧!”

他向前跨了三步,“嗆”地一聲便把寶劍拔出,然後緩緩舉劍於胸,寒著臉道:“靜虛你出來!”

靜虛哼了一聲,向前跨出一步,他頷下的白鬚無風自動,渾身的衣袍也都似打了氣似的高高鼓起,顯然他心裡很是激動的。

李劍銘喝問道:“是你親手將劉雪紅腳筋挑斷的嗎?”

靜虛點了點頭。

李劍銘道:“若非你將她腳筋挑斷,她又怎會無力反抗而至死去?”

他側首道:“索老前輩,請你將他腳筋挑去!”

索奴一裂嘴,身形如飛似的倏忽間便已躍到靜虛面前,他踏洪門,走中宮,單掌一抓便往靜虛胸前抓去。

靜虛見對方毫無奇招,只不過那份快速卻令他非常吃驚,他腳下一滑,半側身子,左手一封右掌斜劈而下,指尖指向對方胸前“七坎”、“中注”、“氣海”三穴。

李劍銘冷峭地道:“落星追魂在此,有那個來要命的?”

少林掌門慈安大師側首對八指仙翁道:“道兄你認為怎辦?”

八指仙翁元幻道:“貧道一直主張事先不該到洛寧去,但靜虛大師卻定要這樣,現在其他各派雖然答應來,但還不知要何時才能到,我們只得硬撐下去了。”

他闊步前行,說道:“大俠請了!”

李劍銘冷哼一聲道:“玄天七星何在?”

邵大奇應了一聲,七道人影,分了開來,虛虛地將他們圍住。

李劍銘道:“你也在我的陣裡兜了幾圈吧!”他身形一閃便要離開“七星陣”。

元幻喝叱一聲,隨著李劍銘撲了上來,李劍銘左袖一拂,狂飈翻飛,霹靂連聲,一道雄渾無比的掌風往元幻道人撞去。

元幻道人雙掌倏伸,“拍”地一聲,接下了這掌,但是他卻悶哼一聲,跌落地上。

邵大奇喝道:“七星排空”

他身外六個弟弟應聲道:“橫掃群雄。”

人影一陣幌動,陣式頓時轉動開來,奇快無比的一個變動,便將元幻困在陣中。

李劍銘哈哈一笑道:“慈安大師,你的臉色為何如此難看?”

慈安大師罵了聲:“孽畜,我和你拚了!”

李劍銘劍劃千層浪,將慈安過出數步之外,他喝道:“天池漁父!”

天池漁父應了一聲,丁一笑道:“釣魚的,我們來碰碰吧!”他橫空飛躍而去,耳上金環搖幌之下,大袖翩翩,自偏角攻出一招。

天池漁父冷哼一聲,身形一閃,避開來勢,連環五拳十腿,迅速絕倫的朝丁一攻去。

這下丁二裂開了嘴,雙手擺了一個架式,喝道:“那個是崆峒派的雲中子?”

雲中子道:“貧道即是”

丁二道:“你我耍耍吧!”他短杖一伸,一套“要錢不要命”杖法揮出,杖影滿空,猛攻而去。

雲中子喝道:“來得好!”

他飛快地拔出長劍,刷地一劍自對方杖影隙縫裡刺進,劍式快捷,光芒閃爍裡,將對方短杖逼開。

李劍銘這時見天狼和地狼也都找到玄玄道人,而其他的人也都迎上對方湧來的敵人開始廝殺了。

他眼見已開始了這場戰事,狂笑一聲,奇招倏出,連接地攻出了“飛星暗渡”、“星月爭耀”兩招,一十八式劍光燦燦,氣浪如潮,轉眼便將慈安圈在劍光內。

黑狼隊十大護法中的黃狼與黑狼兩人以邪門的奇功將飛雲劍客擋住,他們手持塞北奇門兵刃“黑狼銼”烏光閃閃裡,奇正互生,敵住飛雲劍客的“六合劍法”。

飛雲劍客長劍飛空,劍走輕靈,左刺右劈,堪堪敵住對方兩邊攻來的“黑狼銼”,他的劍法純熟,時而仗著“六合劍法”裡的絕招將黑狼與黃狼逼退,但他們兩人卻又適時施出神手天君所授之“大雲鎚”絕招,將對方劍式擋回,他們確是棋逢敵手。

玄玄道人以“武當亂披風劍法”夾雜著“兩儀劍法”與天狼及地狼兩人拚鬥。

此刻他手腕翻飛,步行奇正,虛虛實實的攻出一十九劍,劍影疊生,劍刃所指之處俱是兩人穴道,招式狠辣之至。

天狼與地狼兩人為木杓飛魔之徒,此時邪門絕招施出,詭奇莫測,隨著身形幌動之際,避開對方攻出的一十九劍,倏又合擊一起,連綿不斷的攻出八銼七腿,立還對方顏色,眼見他們都是佔了一些上風。

丁二以一套“要錢不要命”的勇猛無比的杖法,像狂風暴雨似的猛攻而去,卻不知防衛自己,所以他攻勢一竭,便被雲中子以一式“萬魔伏首”擋了回來。

雲中子為崆峒派之二傳弟子,功力高深,劍法絕不輸於崆峒名聞江湖之“掌劍雙絕”,他一向居於西北,此次應慈安大師飛函,替他們掌門涵石道長開道,先來看看落星追魂的聲勢如何。

崆峒遠處西北,劍法潑辣中帶雄奇,為西北名派,與崑崙的拳法執西北武林牛耳,但崆峒弟子很少到中原來的,除了掌劍雙絕與飛雲子被落星追魂殺死以外,崆峒弟子沒有別人出現過江湖

此時雲中子手持長劍,瀟灑無比的揮動自如,一連八劍,將丁二殺得叫苦連天,他知道僅要三十招,便可將對方殺死無疑,所以態度很是輕鬆。

崑崙派中以內力悠長,拳技超絕聞名於世,而且崑崙地處寒冷的西北高地,所以每個弟子的輕功都是高明非常。

崑崙“雲龍八折”的獨特輕功身法,能以拳掌融合在輕功中,在空中轉折自如。

此刻天池漁父迎上了丁一,他微挫身子,擋開對方來招,便還了五拳十腿,迅速絕倫地朝丁一攻去。

丁一身形飄飄,他施出邪門掌法“陰風十二掌”來,掌風咻咻,也迅速無比的還了五掌十腿。

他們以快打快,雙方都仗著輕功翻騰在一起,剎那之間已連攻四十餘個回合,仍自不分勝負

天池漁父清嘯一聲,躍高二丈,有似野鶴盤空而降,挾著渾厚的掌力往丁一頭上砸去。

丁一步履如風,他滿場遊走,避開對方那沉重的一擊,仰面攻出兩掌,陰寒的勁風兜了上去。

天池漁父右臂微振,雙足往後一彈,平空轉了個半弧,又往丁一頭上劈來。

他這一連六招,都在空中發招,直把丁一打得頭昏眼花,氣喘連連,無法逃過對方在空中的追擊。

他手足無力,眼見天池漁父又挾著沉重如山的勁力劈下,只得閉上眼睛待斃了,誰知人影一閃,一道尖銳的掌風往空中擊去,頓時把天池漁父打得跌下地來。

他張眼一看見到正是神手天君,連忙說道:“師叔祖,謝謝你老。”

索奴受李劍銘之囑不能將靜虛殺死,他功力高絕,已是當代的邪門第一高手,自他在洞中兩甲子自己領悟到許多武功上的秘訣後,功力更是突飛猛進,此次被李劍銘救出洞後,已可算是當世天下第一高手。

所以他雖是面對峨嵋掌門,但是卻輕鬆無比,輕描淡寫的一招便可將對方攻來的絕招破去。

僅僅五招,他都只是守而不攻,但是對方擺出的每個架式,他都知道要攻出那一招,所以在靜虛攻出五招後,他哈哈一笑道:“你接我三招看看!”

他身形微幌,便已攻出三招之多,在這三招裡,拳、指、掌、腿的絕招都包括在內,連綿纏結,實在可說是一招的三個變式。

靜虛大師嚇得臉色鐵青,他一連變換了十五種拳法,也都擋不了對方的一連三招,所以只有一連退出九步之外,方始將對方這三記怪招避過。

他深吸口氣,雙掌一攏,全身內力俱都提到掌上,只見他頷下根根白鬚都豎起,全身的道袍鼓得高高的,滿臉漲得通紅。

他悶哼一聲,向前跨了一步,雙掌向外一推,一蓬柔軟的氣勁,平空翻了出去。

索奴將對方逼出九步之外,他手勢一頓,正待要將對方擒住,誰知一股氣勁宏闊無比的撞將過來。

他看到對方那種幾乎是拚卻全命的駭人模樣,心中也是微驚,只見他微蹲身子,左掌以掌緣斜斜劈出。

“大雲鎚”的奇門神功,挾著驚人的異嘯,像一把扁鑽似的射去。

“啊”靜虛慘叫一聲,他整個身子倒翻出二丈之外,跌倒地上。

索奴在手掌劈出的剎那,想到了李劍銘鄭重囑咐自己之事,他便將自己劈出的八分力勁收回三分,只運起五分力道而已。

但靜虛因少年之時童身已破,不能將上乘的絕頂氣功修成,所以連對方這五分力道也受不住,他只覺手肘一震,兩條手臂都已脫了臼,對方那強勁如鑽的勁風像是一柄鐵錘錘敲在自己身上,眼前一黑,喉頭一甜,便噴出一口鮮血,昏了過去。

索奴飛躍過去,他提起靜虛,右指一劃,便將靜虛兩足腳筋挑斷。

正當這時,他見到了天池漁父躍在空中,向丁一連攻數招,所以身形一閃,便到了丁一身旁。

他右掌一揮,一股雄厚的掌勁劈出,頓時將天池漁父打落地上昏死過去。

此刻只聽一聲慘叫,一個龐大的身子跌了過來,鮮血濺得他滿身都是,他微微一怔,見到地上躺著的正是少林掌門慈安大師,此刻他的喉間和胸部連著三劍,血如泉湧的死去了。

李劍銘以“落星劍式”抵擋慈安大師,他以“七星步法”配合著劍式,神妙無比的劍招,配合著生生不息的內力,僅僅十劍便已將慈安逼得無還手之力。

他寒著臉道:“你殺死劉老伯時可曾想到我?你集合天下武林與我為敵時,可曾想到我,現在我將要你永世難忘!”

他劍式一變,從“落星劍式”小六式中的“慧星殞落”開始,一連變幻到“殘星稀疏”、“星落於野”劍氣瀰漫,耀眼生輝。

劍芒有如浸地的水銀,將每一個空隙都堵得死死的,劍上的力道隨著每一個劍式的承接,而匯成一股萬鈞的劍氣。

慈安大師在劍幕裡已開始喘不過氣來了,他的全身都似陷在泥淖裡,沒有可以轉身之處。

於是,他開始想到自己的一生了,想到了少林在自己統領下所經歷的每一件事,因而他也就發覺到自己實在犯了很大的錯誤,他犯了佛家最不容許的嗔念與貪念。

這使他一生所修練的功德不能圓滿,因而他開始顫抖了。

人畢竟是怕死的,他還只是個人而已。

但是此刻李劍銘劍眉一軒,煞氣齊聚眉梢,劍上的光華突地大盛,三朵燦爛的劍光倏然閃起。

劍刃首先拍向對方胸前“七坎穴”,立即跳到“鎖心穴”,然後在第三朵劍花閃起時劍刃已指向對方喉間“天突穴”。

慘叫聲裡,三條血箭射出,在死前慈安由於人的一種本能,向後死命地一躍,跌出數丈,死在索奴面前。

李劍銘一陣茫然,他視線一轉,見到“七星陣法”已將八指仙翁逼得無可動彈之地了。

他大喝道:“玄天七星,殺了他!”

邵大奇大喝一聲,緩緩的推出一股寒徹逾冰的掌力,剎時只見他半曲著的手掌,一片烏黑,漫漫似煙的氣勁滾滾而出。

八指仙翁被對方陣法逼住,“六合劍法”的絕招都不能施出,此刻一見邵大奇此等駭人的邪門掌功揮出,他狂吼一聲,臉上悲壯無比的將自己尚未全習好的“太清罡氣”揮出。

“嘭”一聲巨響,場中砂石飛濺而起。

邵大奇滙合著其他六個兄弟的內力,所擊出的一掌,使得八指仙翁全身一震,整個劈出的勁力被撞了回來。

他胸中氣血一陣翻滾,心脈已被那股勁道震斷,整個身子倒飛五丈,跌倒地上死了。

邵大奇臉色蒼白,身子搖幌了一下“哇”地一聲噴出一口鮮血,一交坐倒地上。

緊接著邵二奇也臉色蒼白的跌倒地上,玄天七星此刻齊都因用力過度,而跌倒地上,每個人坐著盡在喘氣。

索奴輕叱一聲,身形急閃之下,連攻兩招,已將與丁二對敵的雲中子擋了回去,他低頭問道:“你怎麼了?”

丁二臉色蒼白,左手兩指被削斷,胸前衣袍都被劃開一條長長的縫。

他坐在地上苦笑了下道:“手指沒什麼,只是這身衣服被他劃破了,實在太可惜了,還只穿了兩年而已,唉!真正可惜。”

索奴罵道:“你這傢伙到死都不會變這種吝嗇的性格。”

正當此時,場內“轟隆”一聲巨響,一片片屍體和著灰沙揚在空中,血肉模糊,慘叫聲聲。

他喝道:“那個放火藥暗器?”

他這話還沒完,又是一聲震耳的爆炸聲傳來。

李劍銘大喝道:“是那個放的?”

天狼滿身血汙,他說道:“是地狼將玄玄道人炸死!他們同歸於盡………”他全身一顫,便倒地死去。

李劍銘高聲問道:“還有那個放的?”

場內的各人為這兩聲巨響,震得齊都停止了打鬥,怔怔的望著他。

沒有人作聲,他又喝道:“飛雲劍客呢?”

屍首狼藉,血水和著泥沙傳來陣陣血腥之氣。

正在他們沉默之際,山上一聲大喝,一個人影倏然而至,劍芒閃閃發光,朝李劍銘射來。

李劍銘舉劍一擋,噗地一聲,將對方擋了回去。

他愕道:“司空百里,是你!”

司空百里兩眼俱赤,他默不作聲,劍影一閃,便又往李劍銘身上刺來。

李劍銘一招“星幕密密”兩層重疊的劍幕布起,森森的劍氣剎時便將司空百里纏住。

他手腕一轉,只聽“擦”地一聲,一道閃光飛上半空,落在三丈之外,敢情他已用劍託把司空百里手中長劍震開。

司空百里手上經脈一麻,長劍便已脫手,他悲憤地叫了聲,拚命似的往李劍銘身上打來。

李劍銘見司空百里此時好似瘋了似的,沒有什麼招式揮出,硬是蠻打蠻撞地衝了過來。

他腳下一移,左手兩指飛快地一伸,便已將司空百里穴道點住。

“叭噠”一聲,司空百里跌倒地上,睡了過去。

李劍銘喝道:“其他人都放過他們………”

那知他話未說完,山下其快無比的飛躍上兩條人影,那當先一個喊道:“李大俠!你停手………”

他一看喊道:“二道爺,是你來了,哦!飛鴻弟也來了!”

二道爺一見聲中這付慘境,他一怔道:“他們都死了?”

他跌足嘆道:“唉!我來遲一步了!”

公孫飛鴻道:“李大哥,我姐姐呢?”

李劍銘道;“她在山下沒上來。”

二道爺道:“不得了,他們都來了。”

“誰?”李劍銘一瞥見山下一大群人飛躍上來,他臉色一變道:“是其他各派的精華?”

二道爺道:“長白、羅浮、崑崙、崆峒、點蒼、武當各派掌門都到了,你怎麼辦?”

李劍銘雙眉一皺,他還沒說話,便聽索奴道:“你看,天上飛來的那兩隻大鳥上面有人。”

他仰首朝南方望去,只見天上飛來兩隻大鳥,前面一隻全身雪白,好似是隻白鶴,後面一隻鉤嘴金睛,全身墨黑,竟是一隻其大無比的蒼鷹,兩隻大鳥的背上好似駄著有人。

他“啊”地驚道:“是凌波玉女鍾菁菁,還有劉懷冰,徐婉菁,啊!那就是紫竹神尼了吧!”

鶴唳長空,鷹揚碧落,風聲呼呼裡,一陣驚叫,那隻大鶴盤亙於空中,蒼鷹卻已直瀉而下。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2 21:25:08


第二十五章 正邪難分

鷹揚碧落,鶴唳長空。

大鷹在空中盤旋了兩匝,便飛瀉而下,張開的兩翼有若鋼鐵所鑄成的,在陽光下閃爍著烏黑的光芒,坐在鷹背上的人也清晰可見了。

呼呼的風聲中,蒼鷹巨大的雙翼一斂,落在地上。

劉懷冰喊道:“劍銘兄,你好吧!”

徐婉菁喜氣洋洋的道:“喂!我看到姐姐了,該要謝謝你才對……”

她看到李劍銘臉上有一種悲傷哀愁的神色,不由一怔道:“你怎麼啦?”

李劍銘苦笑了下,對著劉懷冰一揖道:“劉兄尚請節哀,小弟有一事須向你告知的……”

劉懷冰心知不妙,他沉著氣道:“有什麼事情,銘兄儘管說出來。”

李劍銘嘆了口氣道:“令尊及令堂於數日前被殺……”

劉懷冰雙目圓睜,激動的拉著李劍銘的手臂問道:“什麼?你說什麼?還有我的妹妹呢?”

李劍銘道:“她也在昨晚自殺身死!”

劉懷冰睚眥欲裂,慘厲地仰天長笑一聲,厲聲問道:“他們是被誰殺死的?你又怎麼讓他們被殺?”

李劍銘傷痛地道:“我那時正往北京,而各派派出十幾個人到洛寧去圍攻令尊令堂,至於雪紅則是被捉回峨嵋,被掌門人靜虛挑斷腳筋,而致受人侮辱自殺身死……”

劉懷冰整個心神宛如驟然受到雷殛,把他的思想都震得飛了開去,他只睜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在發著呆。

那些以往他所沒找尋到的親人,驟然的獲得後,又驟然的消失,這使得他一切的希望都隨著而幻滅,對他怎不傷痛欲絕呢?

他那雙充血的眼睛,茫然的自李劍銘瞼上移開,又茫然轉到了蔚藍的穹蒼,他喃喃地道:

“死了!他們都死了……”

他怪叫一聲,右手揮舞間,長劍出鞘,在空中顫出一道迷濛的弧線,嗡嗡的劍嘯聲響在空氣中,刺入每個人耳裡。

李劍銘見到劉懷冰好像受到這極端的刺激而至神經失常,他大喝一聲道:“冰兄清醒一點!”

他這喝聲以內力逼出,好似一個悶雷在空中劈下,所以劉懷冰全身顫動一下便驚醒了過來。

他的眼中流出了淚水,一臉都是悲痛的神色,那使得他瞼上的肌肉都整個曲扭起來。

他緩緩問道:“是那些人做的事?”

李劍銘道:“那些到洛寧的人都已被我殺死!”

劉懷冰道:“你說的那個靜虛和尚可在?”

李劍銘望著徐婉菁一眼道:“他已被索老前輩擒住,不過我並沒有傷害他的性命……”

徐婉菁道:“我姐姐和她師傅來了,你對她說吧!我是不會認他的,我的父親已經死了。”

空中白鶴長唳一聲,落在地上,鍾菁菁姍姍的走了過來,朝李劍銘斂衽道:“李大俠,家師已自南海來此,她老人家請你過去一下。”她那雙湛清的眸子裡射出的光芒是那麼的聖潔,使得李劍銘不由得肅然起敬,他說道:“令師能趕到此地甚好,在下……”

鍾菁菁幽幽地輕聲道:“謝謝你還記得我,同時也謝謝你使我看到妹妹,至於家父的一切行為,我實在非常遺撼……”

李劍銘嘆了口氣道:“到此地步,我也沒什麼話好說了,令尊現已受內傷……”

劉懷冰那冷冰冰的聲音響起道:“銘兄請將靜虛和尚交給我,我非要將他碎屍萬段不可……”

他話聲未了,一個慈祥平和的話聲繼之而響起道:“施主戾氣太重,不可如此,須知寃恨輪迴永不休止,莫若就此回頭為善……”

劉懷冰憤然問道:“難道你是說要我就此罷了?”

李劍銘側首一看,只見紫竹神尼長眉如霜,面孔紅潤,一身寬大的緇衣,胸前掛著一串長長的黑色發亮的念珠,臉上揚溢著一片悲天憫人的神色,正緩緩的行將過來。

他問道:“大師就是紫竹神尼?在下有禮了。”

紫竹神尼打個稽首道:“阿彌陀佛,檀越就是名震中原的落星追魂,英俊豪邁,資稟超凡,的確不愧為百年來的奇才。”

李劍銘恭首道:“家師中原神君費幹雲問大師好。”

紫竹神尼目現奇光,乍現即隱,問道:“檀越不是落星天魔之徒?怎麼竟是中原神君之徒?

他還健在吧?”

李劍銘道:“家師現已閉關潛修絕藝,謝大師關懷,至於在下武功因系得到‘落星秘笈’實在並非落星天魔之徒。”

紫竹神尼道:“檀越在江湖上大造殺孽,難道費幹雲不知道嗎?”

李劍銘知道紫竹神尼昔年為中原神君戀人,因遭落星天魔歐嘯天所擄,以至勞燕分飛,削髮為尼。

所以此刻見她話中的語氣隱隱有前輩教訓後輩的意味,也並不以為忤,他說道:“先父曾被各派圍攻於中條山中,而各派為了‘落星秘笈’竟又三番四次圍攻,欲置在下於死地,而在下為了報仇,也不得不以寶劍相向,這點家師很是清楚,也並沒有攔阻……”

紫竹神尼低頭唸了聲佛號道:“阿彌陀佛,就因施主此念,江湖之中多少英雄豪傑死於非命。又有多少家庭遭施主破壞,這點令師難道沒有想到?”

她頓了頓道:“令祖師中原之鼎老前輩,以仁德絕藝,贏得天下人喝彩,遂使‘清虛門’超越各大門派之上,而檀越你卻反之以鮮血灑遍天下,這豈是令祖師當年所能預料的?”

李劍銘還沒有答覆,索奴喝道:“小尼姑你嚕嗦什麼?想那天下之人良善者少,險惡奸詐之人充塞大地,腥氣使得整個空間都變得惡臭,若是沒人去消除此等邪惡之人,那天下良善之輩還有安寧之日嗎?”

紫竹神尼微微一愕道:“這位施主何人?”

索奴道:“本人乃萬邪之尊索奴是也!”他仰天長笑一聲,望著那些才躍上來的各派高手道:“本人專殺那些沽名釣譽自命正派的混蛋!”

李劍銘道:“老前輩請容在下與他們辯駁此事。”

他對那些各派高手投過一個冷峭的微笑,然後對紫竹神尼道:“大師你看,這些都是各派掌門,他們此來就是要圍攻在下,你說這該怎麼辦?難道要我束手就縛嗎?”

紫竹神尼道:“關於那位施主之言,頗有視天下武林為掌中物之意,而且對於正邪之不分,老尼想檀越必受他的影響不少吧!若是如此,那麼又何必怪各派集合起來,圍攻檀越,眼前慘酷的情形也就是如此表示,假使令師到此也不會這樣的吧!”

李劍銘朗笑一聲道:“索老前輩乃是當今天下第一之人,這點在下絕不否認,但各派圍攻在下之際,他並沒有出現江湖,所以在下沒有受他絲毫影響,我只是替家父報仇,家父在十幾個高手圍攻下喪命,而各派依然不放過我,這使得我只能如此做!”

他目射奇光高聲道:“至於正邪之分,在下尚要請問大師,何者為邪?何者為正?”

紫竹神尼長眉一軒道:“老尼至今百歲有餘,方始聽過有自稱天下第一之人,同時也是第一次見到像施主這等聰敏之人不知正邪之分,檀越能否將那位施主大號告知?”

李劍銘道:“索老前輩乃是與家祖師中原之鼎齊名之神手天君,想必大師聽過他的名號!”

場中一片驚歎之聲發出,那些才躍上來的各派掌門都一齊怔住,無數的視線都投注在索奴身上。

紫竹神尼兩眼稜芒如電,凝視著索奴,索奴也將目光盯著神尼,眼中射出的神光如冷電烈炬似的,懾人心魂。

突然之間,峨嵋山彷佛變得更為緊張,一股沉悶的氣息,壓迫著每人的心神,使得他們的手不自覺的伸向自己身上的兵器上。

“啊!他死了!”鍾菁菁驚喊了聲,打破這沉悶的空氣。

李劍銘躍過去問道:“他怎麼會死的呢?”

她聽到李劍銘的話,緩緩抬起頭來說道:“他看到我走了過去,苦笑了下便說了句話,我在想著他的話,卻已看到他流出兩滴眼淚,沒想到他就在這時自斷舌根而死!”

李劍銘問道:“他說了句什麼話?”

鍾菁菁道:“他說:‘正邪無分,只憑一心。’”

紫竹神尼低首合掌道:“阿彌陀佛,老禪師之言令貧尼慚愧。”

李劍銘道:“請問今日所來的各派掌門,是否都能體會峨嵋掌座之言?”

紫竹神尼緩緩行將過去道:“武林之中恩怨糾纏不分,干戈一直不息,各位能否聽貧尼一言,平息此一劫亂?”

一個方面大耳的老和尚道:“貧僧崑崙掌門雲夢,對於神尼之言雖是頗為贊同,但我派並未參與圍攻李檀越令尊之事,為何李施主將我派弟子殺死?這尚要落星追魂能詳告老衲!”

另一個三綹長髯的道人也說道:“貧道崆峒涵石,也反對就此放過落星追魂,至於靜虛大師臨終之言,貧道也認為不對!”

他手中拂塵一揚,說道:“正邪自古以來即有分別,正者行事端正,仁德俠義之輩,邪者為惡不仁,奸險陰毒之輩,涇渭分明,一眼雖不能得知,但天下人自有公斷,豈有不分之理?”

李劍銘冷笑一聲道:“道長乃腔峒掌門,所言之意乃代表崆峒一派,道長不否認吧?那麼其他各派尚有何言?”

山前橫著一排五隊,各派的高手一齊將下山之路堵住,這時第三隊的當先一個老者道:

“老朽執掌羅浮,對於李大俠之言並無意見!”

李劍銘道:“前輩是人稱玉掌金雕吧?在下多謝前輩好意。”

這時一個哼聲道:“本派認為該為死去弟子報仇!”

李劍銘目光一移,冷笑一聲道:“你武當派可沒有資格說這句話了。”

玄真道人臉色一變道:“這話怎說?”

李劍銘道:“貴派玄清子道長曾在郭村與在下打賭:若是在下能破去‘九子連環劍陣’則貴派永不與我為敵,難道你不知道?”

玄真道人憤然說道:“就是那次,敝派弟子遭你殺死二十餘人,難道你不知道?”

李劍銘道:“在下可沒有殺死他們!”

玄真道人說道:“他們一齊自刎而死,說要本派替他們報仇,難道這話是假?”

李劍銘道:“你是不願承認玄清子的話?仍要與我為敵?”他目中鋒芒突現,語氣也變為犀利。

玄真道人默然而退,他望了二道爺一眼,嘆了口氣,一揮手間,武當弟子一齊往山下躍去。

李劍銘朝他一揖道:“在下敬佩道長的正直。”

他頓了頓,見到張克英似有話和自己說似的,於是道:“請問張兄有何指教?”

一劍震天南張克英道:“請問大俠,敝派掌座之下落如何?”

李劍銘道:“月前曾見他於北京,想必會趕回點蒼的!”他頓了頓道:“難道你也要與我為敵?”

張克英搖頭道:“敝派與大俠無仇,並不希望捲入此一漩渦中。”

李劍銘微微點頭道:“那麼現在還有長白風雷道人沒表示意見了。”

長白派的風雷道人陰陰一笑道:“貧道追隨雲夢禪師,因為本派也沒參與圍攻之事,當年令尊且在長白山中得本門之助得到一株千年參王,但閣下卻……”

李劍銘道:“你的意思是說我以怨報德?也就是說你要圍攻我?”

他冷笑一聲道:“人性之中善惡俱有,像你這等冒正派之名而行事邪惡之輩不知有多少,若要有什麼爭戰,我第一個拿你試劍!”

風雷道人裝作沒聽到似的自言自語道:“當年‘落星秘笈’在長白時,沒料到我一時慈悲倒讓江湖遭劫……”

李劍銘重重地哼了一聲道:“涵石道長曾言及崆峒居中原九大門派之中,當屬正派無疑,那麼你們崆峒弟子何曾做了什麼忠義之事?當年掌劍雙絕在中條山中參與圍攻家父,月前雲中子曾與屠殺洛寧劉老前輩之事,難道……”

劉懷冰大喝一聲道:“誰是涵石老道?”

他一直被徐婉菁和公孫飛鴻拉住,不能將滿腹的憤怒發洩出去,這下一聽到李劍銘提及他雙親被殺之事,所以忍不住而躍了過來。

涵石道人怫然道:“縱然你是隨神尼而來,但當著神尼之面,也不能如此稱呼貧道!”

劉懷冰沉聲道:“我乃天山下來的,並非海南或南海兩門中人,現在我需要知道的是雲中子是否為崆峒派的人?”

涵石道人道:“他乃我師弟,怎不是硿峒派的?”

劉懷冰喝道:“那麼由你來抵命!”

話音未了,一道劍光斗然飛出,刺向涵石道人咽喉之處,去勢快捷似雷,毒辣無比。

涵石道人沒想到面前這怒氣衝衝的天山傳人劍出鞘會如此快,他微一錯愕,劍尖已探到他喉部不及三寸之處。

耀眼的鋒芒,寒冷的劍氣使得他頷下長髯斷去一綹,在剎那間,一股狂飈自袖底湧出,將寶劍擋了一擋。

他劈出一道掌風后,右袖如蛇舒捲而出,便將對方刺來的長劍捲住。

劉懷冰長劍刺出被一股剛勁的掌風一擋,對方的長袖已隨著一劈之間,捲上劍刃之上。

他身子微挫,腕上力道一加,驀然之間,劍上光芒大熾,“嘶”地一聲,一塊袍袖飛了開去。

劍芒連閃之間,他已連攻七劍,劍劍環接,毫無空隙可覓,去勢有若雪上驚鴻,輕靈之中又帶雄渾,劍式神奇之至。

涵石道人沒料及對方內力不比自己為弱,寶劍又是削鐵如泥的利器,所以腕上力道一鬆,袖子一塊已破空隨風而去。

他心中一驚,思緒尚未轉換得及,眼前寒光亂閃,劍寒似水,氣勢雄浩無比的將自己圈住。

來勢不但快速而且神奇,使得他不知如何還手攻破那銜接如鏈的劍式,處於被動地位下,他只能退出七步,方始將來勢一一避過。

劉懷冰寶劍一出之際便已施出天山神俠所傳的鎮山絕藝“天禽劍法”中第一式“鷹落空谷”。

潑辣而神奇的七個劍式果然將崆峒掌門逼得退出七步之外,他身形一閃,左手往下一拂,劍訣揑出,長劍已趁著身軀騰空之際,劃出一個圓弧落向涵石道人頭頂。

涵石道人退出七步之後,氣得臉孔通紅,待對方微微一頓之際,大喝一聲,劍光一道畢直射出,劍尖顫出的細小光圈已將對方胸前要穴罩住。

他這下所施乃是崆峒絕藝“伏魔劍法”,劍式宏闊,劍氣嘶嘶彌空布出,耀眼的光芒已將他自己身形隱住。

劉懷冰第二式“鴻雁剔翎”抖起一道弧形劍光,劍光內幻化成的七枝長劍好似在同一時間擊出,所以碰到涵石道人迎上的劍氣,只聽到“噗”地一聲輕響,兩道閃亮的劍虹一齊隱去。

劉懷冰躍出五尺之外,落在地上,臉色蒼白的望著涵石道人。

而崆峒掌門涵石道人則神情肅穆的斜舉長劍,微微顫抖的劍尖可看出他心中的激動。

他們這一連兩個攻勢都是剎那之間發生的,等到大家注意到他們時,他們已凝眸相對了。

紫竹神尼一直合掌站在靜虛和尚身旁,在唸著經,為靜虛的靈魂祝福,此刻她放下念珠,緩緩抬起頭來道:“血腥遍地,而各位仍然還要重起紛爭,難道不能如李檀越之言互相諒解嗎?”

她話還未完,劉懷冰清嘯一聲,騰空直起,劍光一道閃出,又往涵石道人身上攻出七劍,而涵石道人身形連轉下,也連攻數招,破開對方凌厲的劍式。

紫竹神尼嘆了口氣,索奴已朝她一笑道:“世上之事並不是修道人所能瞭解的,我看小尼姑你還是回南海去吧!這些小子都不是為善之輩,該要殺個乾淨!”

紫竹神尼道:“施主雖然說的極是,但佛門廣大,豈有不渡惡人之理?貧尼眼見此等殘酷之事,豈能不予制止?”

她眼中閃過一個憐憫的神色道:“施主你雖為邪門第一高手,但是嗔念未除,殺念未消,斷不能成為天下第一高手,唉!上天有好生之德,施主你又何必如此呢?”

索奴一滋牙道:“小尼姑,你是要勸我不動殺念?那你吃我三掌看看,若你能忍受得了,那我就自此之後絕不殺人!”

紫竹神尼微微一笑道:“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貧尼若能因此而消除江湖未來之災禍,也是甘心情願受施主三掌的。”

索奴聞言一楞,隨即仰天大笑道:“你認定江湖上這些料紛都是由我唆使落星追魂而引起,哈!我索奴自受馮颯那小子以‘大羅寶索’將我困於熊耳山後,深藏地底潛修絕藝,怎會不知修練絕藝之竅?我倒不是說我乃天下第一高手,我只是說我已可抑止以往那種勃發的戾氣,否則河南一境的萬千百姓豈非都死於洪水之下?我跟隨他,也只是因我將‘九龍金杖’扔入太湖,所以……”

紫竹神尼長眉一揚道:“‘九龍金杖’?前輩將九龍金杖扔入太湖?那麼一有‘九龍金杖’就可化解落星追魂與各派的仇恨了?”

索奴點頭道:“正是如此。”

紫竹神尼道:“那麼前輩可曾想到可以將金杖撈起來?”

索奴一摸腦袋道:“我到沒想到這點,不過年代這麼久了,不可能找到吧!”

紫竹神尼身形微閃,已施佛門“大挪移法”,閃出四丈之外,站在劉懷冰與涵石道人的身旁。

劉懷冰劍法凌厲之極,碰上崆峒涵石道人施出的“伏魔劍法”正好將他這一連串攻勢擋住。

他們倆人都是內家高手,劍法施開,風雲變色,層層重疊的劍幕裡瀰漫的森森劍氣,稍一不慎就可喪生於內,所以周圍的人都讓開一個圓圈給他們比劍。

而李劍銘站在圓圈的邊緣,望著這施展上乘劍法的兩個高手,他知道劉懷冰心中悲痛的情緒若不抒發一下的話,足可便之喪失心智的。

並且涵石道人的一番話使得他非常震怒,自己都想教訓對方一頓,此刻當然不會解圍的,所以他只靜靜的望著劍圈下的兩個人影。

此刻,劉懷冰已施出“天禽劍法”中第四式“孔雀展屏”,片片的劍幕虛幻莫測的抖出,劍尖所指,卻是對方胸前“七坎穴”。

涵石道人腳下數易方位,長劍虛虛一引,布起一層劍幕防身,左手卻駢指而待,預備施出本門絕藝“揮戈落日”來。

他這絕藝乃是歷代祖師所創的神奇招式裡所剩下的唯一的一式,施將出去,萬鈞巨石也將為之洞開,此刻是被對方逼得怒火中燒,所以才想置對方於死地。

劉懷冰擊出七劍之後,劍式一轉,即想承接下招,涵石道人卻已大喝一聲,左掌奇快無比的順著劍鋒削出。

就在這一剎那,紫竹神尼身形閃進他們兩人面前的劍幕中。

劉懷冰劍上顫出的一溜劍光正好奔向紫竹神尼身上,只見風旋突自揮起的緇衣下湧起,劍尖一動便被一股大力推得跌出三尺之外。

紫竹神尼左掌微勾,一個浪形掌式劃出,便將涵石道人劈出的巨大勁道卸下,消失於無形,五指揚處已將他雙肘封住。

她呼了聲佛號道:“涵石道長請暫住手。”她的目光掠過每一個人的臉上,然後回到李劍銘那張俊秀的臉靨上,微微頓了頓,她以一種平和的聲音道:“檀越可知‘九龍金杖’下落,如何又要圖造殺孽?”

李劍銘道:“金杖已被索老前輩扔下太湖,而且……”

紫竹神尼道:“檀越想也不忍大開殺戒,那麼為何不將九龍金杖自太湖取出?則各派與你之糾紛就可解除了。”

她見到李劍銘點頭贊同後,合掌道:“善哉!善哉!雲夢禪師認為貧尼此言是否可予贊同?”

雲夢禪師沉吟一下道:“百餘年前中原各大門派共鑄‘九龍金杖’贈與中原之鼎老前輩,曾言及凡是金杖到處,各派效命,如果李施主有‘九龍金杖’的話,敝派自當遵從上代掌門之命,聽憑李施主吩咐。”

長白掌門風雷真人道:“不過他現在並沒有‘九龍金杖’呀!”

索奴大喝一聲,斜掌一切,只聽“嘭”地一聲巨響,立在崖上的一塊千斤巨石裂成數塊,滾下山去,他喝道:“那個再敢嚕嗦,必將有如此石!”

風雷這人一聽巨石被擊裂的石塊滾下山坡的聲音竟然突然聽不見,他正好站在崖邊,一眼望去,只見那些石塊已被山風一吹,化為石粉飛在空中。

這等嚇人的掌力使他打了個寒噤,頓時閉口無言。

紫竹神尼臉上顏色變了下,忖道:“像他這種掌力已至無相的地步,若是加上落星追魂,整個中原武林必定血流成河,我若不化解此一紛爭,罪孽將是何等深重?”

她嘆了口氣道:“依貧尼之意,希望各位掌門能等待些時日,讓他找到‘九龍金杖’,然後……”

李劍銘朗笑一聲道:“我可沒有求你們放過我,若是你們不願的話,我落星追魂絕不含糊!”

紫竹神尼道:“今秋華山劍會,各派將同聚一起,依貧尼之見,莫若到那時才與李檀越一商此事,不知各位掌門意下如何?”

崆峒涵石道人說道:“貧道聽從神尼之勸,暫且放過他,但若至今秋華山大會時,落星追魂還沒有‘九龍金杖’,則敝派將要盡一切力量與周旋到底,至死不休。”

紫竹神尼道:“那麼各位掌門今秋再見吧!”

李劍銘拉住劉懷冰,說道:“一切的事情留待今秋再說罷!”

人影齊往山下而去,剛才的劍拔弩張的情勢,立時消除了。

紫竹神尼道:“貧尼希望不再見江湖有血腥掀起,所以留下菁兒幫檀越找尋‘九龍金杖’之下落,並希檀越能體會上天有好生之德,勿亂造殺孽。”

李劍銘恭首一揖道:“謝大師教誨,在下必能體會大師的善意。”

紫竹神尼凝視了李劍銘一下道:“問候令師,說望他能到南海晉陀一趟。”

她轉過頭去道:“菁兒,你隨李大俠效命,務期能找到‘九龍金杖’,到今秋華山大會後再回普陀吧!”

她跨上那隻大鶴背上,一揚手便駕鶴而去,那隻蒼鷹也巨翼一展,穿雲飛去。

李劍銘依稀聽到她說道:“情孽糾纏何日了?只苦了菁兒了。”他望了下並肩而立的一雙姐妹,一股無名的情緒襲上心頭,使得他感到一陣哀愁,輕輕的嘆了口氣。

他對索奴道:“我們慢慢清理後事吧!”

一陣山風吹來,帶起撲鼻的血腥。

金頂傳來了悠揚的鐘聲……

※※※

大漠乾燥的強風自北方吹來,一出雁門關,便很快的可以嚐到大漠的風味,那三兩的駱駝,駐紮的布幕,以及大草原上一片白色的羊群和奔馳在草野的牛馬,都是中原所罕見的。

夏日的陽光投射在涼城中,數匹駿馬載著幾個奇異的旅客往歸綏而去,塞外的草原只是一片白色,展現在陽光下的草原,好似一面琉璃似的,反射著耀眼的光芒,往日靈廟朝聖的駝隊,浴著烈日,在悅耳的駝鈴中遠去。

乾燥的空氣中,沒有絲毫風的信息,強烈的陽光彷佛傾出它所有的熱量都投向大地,所以白色的草原上真個要冒出煙似的。

李劍銘仍然跨著他那白馬,奔馳在這片一望無涯的大草原上,在他身側的是纏著鐵鏈的索奴,以及汙面蓬頭的老叫化,而他的身後則是緊閉著嘴的劉懷冰,以及長得一模一樣的鐘菁菁和徐婉菁兩人。

他們一行六人都是乘著健馬,備好糧食水囊,方始自山西出雁門關經大同而入綏遠境內的。

李劍銘至峨嵋山大開殺成後,經南海紫竹神尼鶴駕降臨,予以代約華山之會,使各派暫息干戈。

他下山後卻發覺公孫慧琴已被中原神君帶走,所以乃一方面遣派黑狼隊剩餘之人,隨著二道爺與公孫飛鴻赴太湖尋找“九龍金杖”,並且還以長老身份下令丐幫弟子積極找尋“九龍金杖”下落。

索奴則因欲隨李劍銘赴河套“天娛宮”,所以沒有到太湖去,只畫了張圖讓二道爺主持此事。

其實另外一個原因則是他曾經到過大漠,而李劍銘只不過在中原有威名而已,對於歸綏的一切事物都不知道,故需索奴在身旁計籌一切。

劉懷冰一路上精神都很沮喪,幸得有徐婉菁可予安慰,而她則因鍾菁菁之故,對於李劍銘也只得抑住自己的情感,而將關懷投向傷心中的劉懷冰身上。

鍾菁菁那柔婉、溫情、嬌豔何曾沒有使李劍銘留下很深的印象,但他卻因為傷感著劉雪紅的逝去,而不稍假辭色。

其實他的內心裡對於鍾菁菁是頗有好感的,不過這份感情是被他深深的壓制著。

由於劉懷冰的落寞寡歡,使得他的情緒也顯得鬱鬱不樂,是以一路上難得說話,眾人之間的氣氛也顯得極為低沉鬱悶。

老叫化被這股沉悶的氣氛蹩得幾乎透不過氣來,灌了幾口酒拉過劉懷冰悄悄的說了幾句話。

劉懷冰極為歉疚,忖道:“我不該因為自己的情緒而影響大家……”

他趕到李劍銘身旁道:“劍銘兄有幾句話,不知我該不該說?”

李劍銘道:“劉兄請講。”

劉懷冰道:“鍾姑娘自幼蒙神尼收留,在南海長大,從未履足塵世,是一個極為純潔天真的好姑娘,但她遇見你後,一縷情絲便系在你的身上,為此,她曾違抗神尼之命,使得神尼極為憤怒,後來,終於神尼回心轉意,因而乃乘鶴而來,她一方面為的是看看你,另一方面則是替你解除紛爭,結果她甚為滿意,所以乃將鍾姑娘留下,但她老人家昔年曾說待鍾姑娘長大後,予以削髮為尼,繼承南海衣缽,這下既自毀前言,所以要面壁五年。”

李劍銘這時想起神尼騎鶴而去時曾說的一句話,他忖道:“情孽纏身,何日得了?唉!我要怎樣呢?”

劉懷冰道:“雪紅既然已經去了,我也不好怎樣說,只不過希望你不要辜負鍾姑娘的一番好意,雪紅在地下若是有知,也會含笑點頭的。”

李劍銘道:“我知道這事,但是……”

老叫化拍了下李劍銘肩膀道:“老弟!我不是說你怎樣,但你確實是過份矯情,像這樣美慧的女娃兒,你還有什麼可以考慮的,走!好好的去安慰她一下!”

索奴叫道:“你們少嚕嗦,看那邊有人來了。”

李劍銘抬頭一看,只見遠處煙塵滾滾,四匹黑色駿馬飛馳而來,一眼望去,那當頭馬上的是一個勁裝的女子。

他眼光銳利之極,哦了聲道:“那是河套煞君的女兒。”

老叫化一愕道:“怎麼他們這麼快就知道你來了?”

李劍銘控韁緩緩而去,行至鍾菁菁身旁道:“鍾姑娘,河套煞魔有人來了。”

徐婉菁冷哼一聲道:“那個妖女一看到你到這兒來,還不趕快來接!哼!有什麼希罕?”

李劍銘尷尬地道:“我又不認識她,怎……”

來騎如風馳近,越過翠綠的草地,到達面前戛然剎住,果然當先的是那在杭州見過的紫衫女郎。

她望著李劍銘,嬌羞的一笑道:“李大俠果然不失信,來到這裡了,哦!原來還有兩個這麼美的姑娘!”

她的笑容彷佛一陣春風吹過草原,秀髮微掩桃腮,玉頰光豔四射,紫色的騎裝在這荒漠裡更顯現了出她動人的風韻。

李劍銘頓覺限前一花,自對方身上射出的光芒使得他心中一顫,他尷尬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徐婉菁冷哼一聲,道:“你那老子身體還好吧!還有你那寶貝哥哥!”

紫衫女郎淺笑一聲道:“謝謝你的關懷,他們都很好,小妹妹,你也沒讓毒蛇咬到?”

徐婉菁道:“你可要嚐嚐毒牙的滋味,如果你再繼續笑的話,也許會領略到的。”

紫衫少女一拍胸口,笑道:“啊喲!這麼兇啊?連笑都不行?”

李劍銘道:“上次承姑娘贈藥,在下還沒道謝呢!”

紫衫姑娘道:“那算得了什麼,能見到大俠健康如昔就很是欣慰了,上次你的臉色真難看,我都嚇得要死……”

李劍銘微微一怔,細細思量對方說這話的真正意思如何,他看到對方臉上那種無邪的神色,心中一陣震撼,明白對方所說的都是腑肺之言,沒有絲毫虛偽。

他說道:“謝謝姑娘關懷,請問令尊可在宮中?”

紫衫姑娘點了點頭,卻回頭對她身後的三個大漢道:“你們快馬回去,告訴爹爹說落星追魂李大俠已到了青冢。”

那當先的壯漢焦急地道:“公主你……”

紫衫姑娘搖搖頭道:“不要緊的,李大俠不會對我怎樣。”

李劍銘見這三個大漢都是眼光炯炯,兩個太陽穴高高鼓起,在江湖上也足可當得一流高手,而河套煞君的這個女兒卻眼光有似常人,絲毫看不出會武功的樣子。

他心中納悶,禁不住又細細的打量了紫衫姑娘一下,那知徐婉菁卻冷哼一聲,拉著鍾菁菁便跑。

兩匹馬飛馳而去,劉懷冰高喊一聲也縱馬跟隨奔去。

老叫化仰天一個哈哈道:“這女娃兒真個小氣!”

他眯起個鼠眼道:“老弟!你可要介紹介紹這位漂亮的姑娘!我老叫化可從沒見過此等美麗的……”

他話猶未完,那馬上的大漢怒喝一聲道:“死叫化,你亂扯什麼?我們公主……”

紫衫少女輕叱一聲,隨即又和顏悅色的道:“你們趕快回宮去吧!否則爹爹怪罪下來,我也不好說話了。”

那當先的大漢恭然道:“既然公主命令,小的馬上趕回宮,希望公主自己保重。”

三騎掉首而去,帶起漫天的灰塵,黃沙滾滾裡,轉眼便無蹤影。

紫衫少女低首淺笑道:“老爺子,我可曾見過你,就是那次,你扛著我哥哥……”

老叫化訝道:“哦!原來你是河套煞君的女兒?啊!真個沒想到他有這麼美的一個大閨女。”

索奴緩緩的馳了過來,他讚歎道:“老夫活到現在可也沒見過像這麼美的女娃兒,當年我遠行大漠曾到過回紇,卻也未見過像這等風姿的美人,女娃兒,你姓什麼?”

紫衫少女臉上抹過一個紅暈,她說道:“我姓王,叫婷婷,不過我倒喜歡我另一個名字韻梅……”

索奴兩眼圓睜,驚道:“你也叫韻梅?”

李劍銘知道索奴昔年與中原之鼎的一番恩怨,此刻也吃驚面前這個美豔的姑娘竟然也叫韻梅。

王韻梅問道:“怎麼?我這名字難道……”

索奴搖了搖頭道:“沒什麼,我只是以前有個熟人也叫韻梅,所以驟然一聽,也就楞住了。”

王韻梅笑道:“前輩你那樣子已夠叫人害怕了,為什麼又要把這條鐵鏈纏在身上?”

索奴道:“身為索之奴隸,這又有什麼不好?喂!女娃兒,我問你,你那老子叫什麼煞君,是誰給他取的?”

王韻梅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不過等下你就可見到我爹了,你自己問他吧!現在我來帶路。”

她好似想到什麼好笑之事,莞爾一笑道:“剛才那兩位姐姐是發我的脾氣?她們走的路是到歸綏城裡去的,我們現在是要從另外一條路去。”

李劍銘一直使自己沉醉在對方的笑靨中,他面對這個風姿綽約,玉骨冰肌的美人,幾乎已忘卻其他的事,此刻一聽她提起,方始想到鍾菁菁等已馳馬而去。

他哦了一下道:“我去找他們回來。”說完,他一帶韁繩,飛馳而去。

老叫化望著他遠去的身影,心中忖道:“面對這樣一個絕色美人,笑語溫情,叫他這樣的年青人,怎能不為之心旌搖盪,唉!連我都不曉得他心裡怎樣想的。將來又怎麼辦……”

且說李劍銘飛騎朝西北而去,白馬如龍人如玉。轉眼便已到達歸綏城,但是卻沒見到劉懷冰和鍾菁菁姐妹倆。

他納悶地忖道:“就這麼一下子,他們會到那裡去了呢?”

歸綏城中風土都與中原不同,僧侶行走城中,往往受人恭敬地伏在地上膜拜,一般人民都是身穿極為樸實的服裝,各自忙著各人的生意。

狹窄的街道上,騎馬都不大好走,李劍銘望著穿梭不息的人群,皺了下眉頭,正待下馬問一問其他的人,打聽一下劉懷冰的行蹤。

誰知眼前一陣大鬧,鑼聲響了起來,頓時街上的人都伏地叩首不起,整條嚷鬧的大街立時靜寂無聲。

一列紅衣光頭跣足的喇嘛自街角轉了過來,那當先兩個手裡捧著一面金光閃閃的大鑼,後面兩個則捧著個青銅鑄戍的大鼎,鼎裡香菸繚繞,氳氤直上,隨著微風飄向四外。

一連九對紅衣喇嘛後,四個高大的喇嘛扛著一頂敞轎跟隨而來。

李劍銘看到轎中坐著一個頭如巴斗,濃眉獅鼻的大和尚,那個和尚閉著眼睛盤坐在轎中,敞開的轎門上有著薄紗掛著,陽光穿過輕紗,照在那火紅的僧袍上,閃出點點金光,眩人眼目。

行列肅穆地進行著,轉眼便已到了面前,那領先的兩個捧著銅鑼的喇嘛突地望見了騎在白馬上的李劍銘。

他們臉色一變,用力在鑼上敲了兩下,便住下足來,站在李劍銘面前。

整個在進行中的行列立刻停了下來,他們對李劍銘望了兩眼,說道:“活佛出巡?你為什麼敢不下跪?”

李劍銘一聽這兩人的話音雖似北京官話,但難聽之至,他禁不住微微笑道:“你說什麼?

要我下脆?”

左邊那拿鎚的喇嘛默不作聲,身形微幌,鎚首已點向李劍銘小腹,招式快捷凌厲,好像要置李劍銘於死地一樣。

李劍銘雙眉一軒,心中微怒,他右足一抬,足尖指處,已將對方來勢封住,叱道:“你這是幹什麼?”

眼前突地一亮,一道金光照得他幾乎睜不開眼了,他手掌微揚,只聽銅鑼一聲巨響,碎裂成片片飛去。

他右手如電切出,兩指一點正好敲在這手持木鎚的喇嘛腕脈之上,頓時倒地不起。

剛才那用銅鑼反射目光,意欲使李劍銘眼睛睜不開來而施突襲的喇嘛,此刻被破鑼的銅片嵌進體內,鮮血泉湧而出,還沒叫出聲便已死去。

李劍銘飄身下馬,軒昂的身軀淵立嶽峙似的站在街心,他凝眸望著面前散了開去的十六個喇嘛。

地上跪著的人,此刻都在簌簌發抖,退到一邊,嘴裡不住喃喃祈禱著。

那四個高大的喇嘛緩緩的走了過來,到了李劍銘面前約八尺之處站住,敞轎裡的紅衣大喇嘛睜開了眼,冷漠地朝李劍銘望了一眼,說道:“你是從關內來的漢子嗎?怎麼殺我弟子?”

李劍銘一聽這大喇嘛說的漢語極為流利,他冷哼一聲道:“你既知我從中原而來,為何敢叫我下跪?我至今可從沒見過那個敢初次見面便欲置我於死地的,你那個弟子還不是死得活該!”

大喇嘛仰天一笑道:“好個勇敢的青年,只可惜觸犯我法規,非死不可了。”他右手一揮,十六個喇嘛圍將上來。

李劍銘大喝一聲道:“滾回去吧!”

他身形乍閃,如同流星瀉空,影子幌動兩下,紅衣騰空跌出,驚叫之聲不息。

敢情他指掌齊施,加上絕頂輕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那些還沒撲上的喇嘛點住穴道扔了開去。

轎中的大喇嘛瞼色一變,輕叱一聲,坐式不變騰空飛起,躍在李劍銘頭上。

他雙掌一拍,兩道掌風激起一層氣漩,擊向李劍銘。

李劍銘那揮出極快的雙手,自對方氣漩拍下之際,突地在空中一頓,然後在一個極為短暫的剎那,一分雙掌,迎了上去。

“啪”地一聲,四隻手掌在空中一交,便粘在一起。

他覺得對方在空中欲借居高臨下之勢,施出內力與自己比鬥,掌上微顫,一股沉重的勁道壓了下來。

他冷笑一聲,體內無遏止的內力源源而出,立時便將對方力道逼了回去。

眼前一花,對方那盤坐的雙腳,突地快若電閃的踢出,兩縷風聲直奔“鎖心”、“期門”

兩穴。

他悶哼一聲,縮胸吸腹,整個上身後移五寸,手掌上斜半尺,體內真氣源源直上,掌影一揚時,他大喝道:“替我滾開!”

那大喇嘛悶哼一聲,紅影斜飛而出,落回轎子裡面。

他呵呵大笑道:“想不到你有這麼厲害的內力,不過你最愚蠢的地方就是與我手掌相交,你看看我的手掌!”他單掌一伸,只見茸茸的細毛布滿臂上,整隻手掌都是一片赤紅。

李劍銘不屑地冷笑一聲道:“你那隻不過中原的毒砂掌而已,有何希罕,你也瞧瞧我的手掌!”

他左掌一立,那如雪的白哲手掌在陽光中好似白玉雕成的,但是隻轉眼功夫,掌中現出一個圓形瑩光,紅光旋轉不停,光華流激……

那大喇嘛見對方那白色的手掌隨著臉色漸漸紅色而現出一個光霞,他可從未見過此等奇異的功夫,頓時臉色一變,大袍一掀,將腰下掛著的兩面銅鈸拿出。

他手掌一託,銅鈸平飛而出,呼呼的風聲中,一道金黃色的光華閃過空中,射向李劍銘。

李劍銘輕蔑地一笑,還未及想法破去對方銅鈸之際,突地飛鈸一頓,輕響聲中,自裡面彈出四面子鈸。

五面飛鈸交織成網的自五個不同的方位射向李劍銘,來勢如電光劃過空際,快捷無比。

李劍銘左手緩緩一推,“赤霞神拳”突地揮出,熾熱的掌風布在空中。

“嗤嗤”一陣聲響裡,那五枚銅鈸在空中一頓,立即被這股掌風融化,銅汁漏落下來,掌勁仍然撞將出去。

大喇嘛驚叫一聲,騰空躍了起來,隨著他身形離開那頂敞轎,整個轎子被擊成粉碎,一縷輕煙冒了起來。

那四個扛著轎子的喇嘛,嚇得驚叫一聲,逃了開去。

那個大喇嘛清嘯一聲,自空中斜射而下,銅鈸挾著嚇人的風響,砸到李劍銘頭頂“百會穴”上。

李劍銘見得眼前金光萬丈,那巨大的身子彷佛萬斤巨石壓下似的,銅鈸影繽紛,封死一切的空隙,來勢剛猛又輕靈之至。

這等神奇而飄忽的怪招,完全不合中原路數,驟然看來,令他心中一驚。

他側身讓步,右肩微沉之際,悄無聲息的一溜劍光跳了出來,銀芒似水,略一點劃便繞身而起,布出兩層劍幕。

那喇嘛鈸招方出,眼前劍光突地閃起,銀虹瀰漫著身前,沒等他將招式使全,閃耀著的劍幕,已將他拒於丈外。

那冷森的劍氣,使他心神一震,收招轉身躍了開去,繞著對方劍幕連走幾步,他清嘯一聲,躍在空中。

銅鈸彷佛金蛇吸水,三點金光中,射將下來。

李劍銘斜引長劍,劍式自“星幕密密”倏化“落星繽紛”,只聽“嗤嗤”數聲,銀光閃爍中,三截銅片落在地上。

他喝道:“你可是藏土‘天龍派’的。”

那喇嘛胸前裂開一道長長的劍痕,大袍上沁出了一絲血跡,他面現土色顫聲道:“你是中原第一高手所傳的那一脈?”

他心神微定,躬身抱拳道:“貧僧章巴格系天龍派弟子,現為百靈廟主持,請問施主可是應河套煞君之邀?”

李劍銘哦了一聲道:“你就是葷巴楞的師兄弟?我此來正是應河套煞君之邀。”

章巴格大喇嘛面現驚容道:“你就是中原聞名的落星追魂?”

他的目光轉到對方手中那枝銀芒一泓的劍上,說道:“這枝長劍就是令昔年本門祖師藏巴大佛爺杖折名毀的寶劍?五寸劍尖現正供在天龍寺中。”

李劍銘道:“我此來除了應河套煞君之約外,還預備要回那五寸劍尖,但因時間的緊迫,已無暇到前藏去了,你是否能請貴派掌門……”

章巴格道:“大俠不須赴藏土,上月‘寶樹派’鼎鈞大師曾自北京赴藏,言及大俠之意,而適當此時,河套煞君飛柬邀請敝派掌門‘飛龍大佛爺’,此刻已至‘天娛宮’中……”

李劍銘道:“你是說天龍大師已經到了河套?那麼他有沒有帶來那枝劍尖?”

章巴格道:“這個貧僧就不知道了,不過貧僧此來亦是欲赴‘天娛宮’的,沒料到與大俠相逢,而且還親領大俠絕藝,真是榮幸之至,適才失禮之處,尚請大俠原諒。”

李劍銘長劍回鞘,還沒說話,便已聽見身後馬蹄之聲急驟地響起,他回頭一看,只見索奴等飛馳過來。

章巴格訝道:“玉菩公主也來了!那幾位是……”

紫衫少女已馳近而來,她笑道:“你來找人,怎麼找了這麼久還……”

她一眼瞥見章巴格,訝道:“章巴佛爺也從百靈廟來到城裡,怎麼碰到了李大俠……”

章巴格朗爽地一笑道:“門下弟子竟要李大俠下跪,所以就打了起來,不過貧僧對李大俠的武功很是欽佩,剛才若非劍下留情,我這時早就魂歸西方極樂土了。”

李劍銘見到劉懷冰和徐婉菁兩人跟在老叫化身後,卻沒見到鍾菁菁,他問道:“你們跑到那裡去了?鍾姑娘呢?”

徐婉菁哼了一聲道:“她回中原去了!”

李劍銘驚訝地道:“怎麼?她現在趕回中原去幹什麼?”

劉懷冰道:“鍾姑娘說替你去找金杖去,因為此地已不需要她了。”

李劍銘微微怔了下,他嘆了口氣道:“這又是為什麼?”

老叫化道:“老弟,你放心好啦!等到此間事一了,一定可以找到她的。”

玉菩公主道:“我們走吧!兩個時辰後便可以到達了。”

章巴格道:“貧僧也隨李大俠一起走,不過這些弟子……”

李劍銘方始想到那十幾個被自己點住穴道的喇嘛,他一一為之解開穴道,然後跨上白馬。

七人絕塵而去,留下了茫茫的灰沙和跪在地上茫然不解的人們……

※※※

又是一個黃昏,馳過草原後,穿越了沙漠的邊緣,火紅的落日在大地的盡處沉下了,黃沙茫茫裡,暮靄將天空佈滿,寒冷的風,自沙漠中吹來……

李劍銘望見遠處太陽沉沒之處,有著閃爍不減的燈光,彩色的霓霞下映照得美麗之至。

他說道:“那是什麼地方?”

玉菩公主王婷婷道:“那就是天娛宮。”

索奴哼了一聲道:“這小子倒會享受!”

王婷婷眨了下鳳眼,道:“怎麼你還罵我爹爹?”

索奴道:“我橫行天下之際,你那老子還在他師孃那兒呢!現在倒稱起什麼君來!天下誰敢自稱煞君?我一想到就有氣!”

王婷婷道:“難道你比我爹的年紀還大?他已經有一百多歲了,你可知道?”

索奴哈哈一笑道:“我看他碰到我也該死了!你看他敢不對我恭敬的鞠躬?”

王婷婷半信半疑的注著索奴一眼,隨即詫異地問道:“咦!怎麼他們沒有派人來迎接?”

夜風中,這一行七騎漸漸馳近平坦的石板路上,眼前一片低矮的叢林,伸展開去,松枝的香氣隨著晚風吹了過來。

李劍銘道:“黃河曲折的轉了這麼兩個彎,河套的土地就與適才所行的沙漠不同了,這兒還有樹林,倒真個罕見……”

她話末說完,咦地一聲,道:“怎麼宮中此刻竟然鬧得一片混亂?難道……”

索奴傾耳一聽道:“不好,這好像是剛才那個女娃兒的聲音,難道她先闖進天娛宮裡了?”

徐婉菁大驚失色道:“什麼?我姐姐闖天娛宮?”她飛身躍起,奔問光亮的天娛宮。

李劍銘清嘯一聲,自馬上騰空縱起三丈,在空中一扭身子,施出“流星飛逝”的輕功,轉眼便飛躍出十丈之外,消失在夜色之中。

索奴原式不動,平飛而出,有如脫弦急矢射出,隨著李劍銘身後而出。

劉懷冰高叫了聲,也棄馬躍向天娛宮而去,老叫化怪叫一聲,光著腳板也飛奔追去。

王婷婷一伸舌尖道:“他們跟鳥一樣飛了進去,我們不行,章大佛爺走吧!”

章巴格楞了一下道:“落星追魂的輕功真個是我從未見的,掌門人可不一定能贏得了他!

唉!希望不要鬧出事來!”

且說李劍銘去勢逾電,轉眼便越過飛奔的徐婉菁,射向天娛宮而去。

遠處看來雖只是黑幢幢的一片,但一躍近來,便可看清這個宮殿建築的雄偉。

他曾到北京,故而此刻一見這天娛宮,心中雖是微微吃驚,但卻並沒如何感覺。

這天蜈宮位於一片高大的石牆之後,當中的一幢高有十餘丈,明亮的燈光照射下,可看清延伸出去的無數櫛比鱗次的高大屋宇。

整個宮殿彷佛建築在一座半山之上,所以明亮的燈光閃耀著的大地,看來如同白晝似的。

石牆當中一個高有六丈的銅門,門上一個硃紅的大娛蚣,雕刻得栩栩欲生,兩顆眼珠閃出烏黑的光芒,顯然是一種寶珠鑲成的。

他的身子飄上石牆,便聽見裡面響起河套煞君粗獷的喝聲,呼呼的掌風彷佛自屋裡的每一個隙縫中鑽了出來。

他身形一閃,便到了大廳門前,關得緊緊的鐵門,使他眉頭微微皺,暗忖道:“難道真的鐘菁菁到了這裡?她為什麼要這樣呢?”

他四下一看,沒有看見任何一個人在院中,於是他舉起手來,想要敲一下鐵門。

正當這時,屋中一聲驚叫,尖銳的刺進他的耳膜。

他全身一震,右掌運起渾身功勁,拍在門上。

“嘭”一聲巨響,他那無匹的掌勁將鐵門劈開一道長縫,裂成兩半摔落地上。

他深吸口氣,大喝一聲,飛身穿射而進。

隨著他急衝的身子,他的右掌又將一塊木門拍成粉碎,眼前一片爍亮,他已躍進廳內。

屋中一陣驚叫,河套煞君喝道:“是你!落星追魂!”

李劍銘目光微閃,已見到鍾菁菁跌倒地上,身上一片鮮血,玉琴裂成粉碎,昏了過去。

他心中一陣刺痛,雙眉斜飛而起,眼中突地射出寒冷的光芒,緩緩的投射在每一個人臉上。

他目中凝聚的煞氣,使得廳中一陣肅然,竟沒一個人說話。

他重重冷哼一聲,然後飛快地俯下身去,探手一摸鐘菁菁的脈門,只覺散亂鬆浮,跳動得非常緩弱。

五指齊飛,他將鍾菁菁渾身要穴閉住,止住身上傷痕的流血。

正好這時,索奴託著徐婉菁飛身進來,他喝問道:“怎麼?”

徐婉菁驚叫一聲,撲了過來。

李劍銘將手中的鐘菁菁托起,交給徐婉菁道:“你抱著她,若有保住心脈的丸藥,先給她服上一粒,等下我給她療傷。”

索奴怒喝道:“你活到現在也有這麼久了,竟然對一後輩下此毒手,今日老夫在此,若不替祖師執法,那麼天下還有公理?”

河套煞君道:“師叔!你身為邪門長老,怎麼替外人效力?若是祖師有靈,該會……”

李劍銘走了過來道:“老前輩,請容在下與他計較此事。”

他臉色一轉,厲聲道:“我本來不願以血腥相見,但你卻如此鄙劣,這下怪不得我神劍了。”

他緩緩地掣出了腰中的長劍,一道銀虹騰空而起,閃起爍亮的光華。

他微微一頓道:“鼎鈞大師,承你相助,將天龍派各位大師請來,但此為我與河套煞君之間的事,希望各位稍等一下,再……”

河套煞君怒喝一聲道:“小子!你嚕嗦什麼。”

他臉上掠過一絲殺意道:“你既然活著來到我這兒,可不會活著回去!就像那女娃兒一樣,說要替你應約,我就讓她橫屍於地!誰叫她在杭州時使我大失面子!”

李劍銘這才想清原來鍾菁菁會自己赴約,讓河套煞君誤認為是徐婉菁,所以下了毒手,非要置她於死地不可。

他虛虛一引長劍,眼光望著劍刃尖端,緩緩道:“你用兵器吧!”

河套煞君這時也收斂了狂態,神情肅穆的自腰中抖出一根鏈子,“嗆啷啷”一陣輕響,練子頭的五個手形抓子一開一合,映著雪亮的燈光,閃閃生輝。

李劍銘見對方手中的飛抓虛奇莫測的斜掛胸前,他緩緩移動了腳步。向左邊旋去。

連走五步之後,他輕喝一聲,劍刃繞起一個圓弧,一招“飛星暗渡”使出。

眼前劍芒暴張,河套煞君上身一側,飛抓自偏鋒攻進一招,渾厚的勁力將細細的鏈子抖得筆直,光影重重裡,將對方一連九個變式承接住了。

李劍銘這幾個月來的苦練,使得他的功力大進,劍上招式更是熟練無比,施展開來宏闊的劍幕直達丈外,劍尖所吐出的五寸餘長劍芒,閃爍不定,劃開空氣,發出了嗤嗤的聲音。

他自第一式“飛星暗渡”倏化“星月爭輝”,又立即變為第五式“霧飛星耀”劍式銜接之處,密密無縫。

河套煞君接下對方有如狂風暴雨的二十七個變式之後,狂吼一聲,步行奇正,飛抓施出一路怪異詭奇的絕招。

只見他大開大合,長進長退,身形有如車輪急轉,招式快捷到只見白色光幕,不見絲毫人影,在寬闊的大廳中反覆飛騰。

兩個眩人眼目的光虹,使得廳中各人都紛紛退後,那剛自外面躍進來的劉懷冰也為眼前這種千古難得一見的絕藝而忘卻一切,呆呆的站在門口。

門外馬蹄一響,王婷婷奔了進來,她看到廳內滾動的兩團光影,心神一震,想要喊叫出來。

章巴格將她一拉,輕聲道:“不要叫出來,否則你爹會分心而致被對方所乘!”

王婷婷說道:“但是他來的時候還說得好好的,怎麼現在又要拚命一樣的?”

章巴格指著靠在牆角的徐婉菁和昏迷不醒的鐘菁菁道:“呶!你看她傷成那個樣子,怎不令李大俠發怒?”

王婷婷奔了過去,還沒開口說話,徐婉菁投過一個怨恨的目光,喝道:“你這小妖女,都是你害的,我姐姐若是死了,我要叫你受盡一切痛苦而死,還有這廳中的所有喇嘛我也要他們受到我的毒功!”

王婷婷看到對方臉上的神色,嚇得打了個寒噤,她說道:“又不是我……”

徐婉菁一抬手掌,喝道:“你再多說,我叫你馬上死去!”

一隻枯瘦的手掌將她的手腕扣住,索奴喝道:“你要幹什麼?又不是她,不要再生孩子氣了!看看李劍銘那神奇的落星劍式去!”

落星劍式裡的小六式絕招,自“彗星殞落”運行至“殘星稀疏”,那森森的劍氣更加寒徹,彙集起來的力道,隨著劍氣的衝撞而使得對方一連十幾個攻招被拒在丈外。

李劍銘此刻心中的一種疚悔之情,使得他殺意又現於兩眼,那枝閃爍犀利的寶劍,彷佛鼓舞著他的情緒,使他狂熱地提起渾身的功勁。

他不知何時已使出那獨特的“兩心神功”,臉上的顏色也逐漸在變,映著光耀閃閃的劍芒,使得他那嘴角的一絲狠意更濃了。

他左掌已運集“赤霞神掌”的神奇功夫,自劍式後藏起了那火紅的掌心……

轉眼之間,河套煞君已攻出四十餘招,他也擋過了對方三十餘記劍招,但是隨著時間自身形閃動時在飛抓上溜走下,他的心情愈來愈是沉重,他已感到對方劍上所聚的千鈞壓力了。

那使得他不得不使出十二分的力道來抗拒著,剛才與章巴格搏鬥時所耗去的功力此刻無法重複收回,而對方的劍招則愈來愈是沉重……

李劍銘足走“天星步法”,劍式自“殘星稀疏”又運轉到“星落於野”,以至於到了他從未施出的第十一式“穹空星射”。

驀然之間,只聽他大喝一聲,劍光斗然大熾,自光華閃閃中又立刻歸於黯淡。

在這劍式驟閃即隱的剎那,河套煞君一聲慘叫,身形倒退出兩丈,空中呼地一聲,屋頂砰地一下,滴滴血水落在大理石的地上。

每一個人的目光隨著血跡往頭上望去,他們可以看到一條斷臂抓著的飛抓探入瓦中,緊緊的抓住,自斷臂處有血水流下,漏落地上。

他們的目光還沒有移動一下,便聽到河套煞君狂吼一聲,一股刺耳的氣勁撞開空氣,發生無數飛旋的氣渦,使得他們都可感觸到這股壓力。

河套煞君左手提起,整隻手掌是一片瑩白,彷佛他的血液已經完全流走似的,全身都是蒼白,隨著那如白玉的手掌的推出,屋頂上漏落的血水剛好落在他掌上。

而就在這眨眼的功夫中,李劍銘左手急如電光石火的一按,火紅的掌心裡,一股熾熱的掌風飛出。

“嘭”

一聲巨響,屋頂格格作響,灰塵落了下來,掛在牆上的琉璃燈也砰地一聲,墜落地上。

李劍銘身子一陣搖幌,一屁股坐倒地上,寶劍被他往地上一插,幾至沒入大理石內。

河套煞君則身子宛如脫了線的紙鷂,倒飛而出,撞向牆上。

一道人影閃過,急如飛矢的射去,將他即將撞在牆上的頭顱拉回,躍在地上。

王婷婷大叫一聲,奔了過去。

索奴託著河套煞君的身軀,木然道:“他死了!”

王婷婷一陣痛哭,徐婉菁尖銳的笑聲立即迴盪在廳中,但是她又隨即痛哭起來,淒厲的哭聲使得屋中驟然變為沉悶。

一陣陰冷的寒風自大門吹了進來,她厲聲叫道:“我要叫你們不得好死!”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2 21:25:48


第二十六章 豪氣沖天

搖曳的燈光被幌動不停的人影遮掩得時明時暗,隨著索奴嚴肅的話說完後,王婷婷大叫一聲,痛哭地飛奔到索奴的身邊。

兩個中年漠子自人群中躍了出來,其中一個斷去一臂的滿臉洛須大漢振臂一揮,輝耀的光彩挾著咻咻的呼嘯,往李劍銘射去。

李劍銘右肘一撐地上,躍了起來,他眼見急銳射來的暗器密若星網,冷哼一聲方待擊出他那無堅不摧的“赤霞神掌”。

但是王婷婷的痛苦聲卻使得他心中一顫,在電光石火的剎那裡,他手腕一轉,招式倏化“萬流歸宗”的暗器手法。

只見他左手大袖揮出一個圓弧,空中那些閃爍光耀的暗器,彷佛碎鐵遇見磁石飛快的落在大袖施出的氣漩中。

屋中一陣騷動,立即只聽徐婉菁的尖銳失常的笑聲迴盪在廳中,但是笑聲未止,她又痛哭起來,淒厲的哭聲使得屋中驟然變為沉悶。

她兩隻手緊緊的握住,厲聲叫道:“我要叫你們不得好死!”

李劍銘大驚,叱問道:“你說什麼?”

徐婉菁投過一個怨恨的目光道:“我姐姐,她死了!”

李劍銘打了個冷顫,大聲喝問道:“什麼?”

徐婉菁臉上掛著兩道淚痕,鐵青著臉,兩眼兇光畢露,待要施出她五毒門的放毒絕技。

李劍銘知道五毒門毒功並世無雙,若是,她在迷失理智的情況下施出毒功的話,在這大廳裡的每一個人都將無法活著走出大門。

他連揮三掌,雄渾的勁道將那獨臂的中年漢子身子逼出四丈之外,一個大旋身,平空飛躍而起,似流星急電的撲向徐婉菁。

他大聲喝道:“婉菁,別亂來!”

徐婉菁眼見李劍銘軒昂的身軀飛撲而來,那斜飛的劍眉和清澈的星目飛快地擴大著,彷佛一個巨石投入了她已在洶湧的心湖裡。

她整個神經為之大震,心裡倏然湧起一絲悲苦的情緒,痛哭一聲撲進李劍銘懷中。

她那連日來強制阻遏住的情感,此刻好似長堤已毀,毫無阻擋的宣洩而出,伏在李劍銘寬大的胸瞠裡,放聲大哭。

李劍銘尷尬地站著,一時不知怎樣才好,無數的念頭紛至杳來,使得他楞在那兒,沒想到要推開徐婉菁。

他低下頭來,望見徐婉菁密密黑黑的髮絲,發中滲出的一股馥郁的芬芳,使他突地記憶起與鍾菁菁初遇時的情景來了。

回頭前塵,使他從鍾菁菁那幽怨的眼神中,發覺到了自己以往的不對之處。

他喃喃的低聲道:“我的確過於嬌情了。”

他喃喃自語了幾句,突地愕然而悟,整個神經自迷茫中驚醒過來。

他推開徐婉菁,說道:“你不要哭了!你姐姐只是閉住氣而已!”

他身子一個飛旋,躍到老叫化身邊,問道:“她是否心脈未斷?”

老叫化哼了一聲道:“你倒還掛念她的生死?”

李劍銘一怔,但隨即他就明白了老叫化的心情,他苦笑了下道:“你不會明瞭我的想法的!”他飛快地伏下身子,將自己適才點的穴道解開,右手手掌貼住鍾菁菁背後“命門穴”。

果然鍾菁菁只是因為流血過多,真氣不能凝聚丹田而致於閉過氣去了,此時穴道被解開後,便嚶嚀一聲醒了過來。

李劍銘盤膝而坐,運集“兩心神功”,體內真氣分歧流轉,隨著右手貼住鍾菁菁“命門穴”之後,左手飛快地按住她“百會穴”,兩股陰陽不同的真力,循著經脈打進她的體內。

老叫化一見李劍銘臉上嚴肅的表情,此刻知道他是以己身所修得的內力,來替鍾菁菁打通阻塞的經脈,收集殘留在每根經脈中的真氣歸於丹田,此事真個非同小可,稍有不慎,便可導至“走火入魔”。

他一拿手中竹杖,站在李劍銘身前對劉懷冰說道:“你將武器拿出來,替他們護法吧!”

劉懷冰木然的站著,彷佛沒有聽到老叫化他所說的話一樣,他兩隻眼睛盯著徐婉菁,沒有轉移半分,自眼中露出一種奇異的神色。

徐婉菁自被李劍銘推了開去後,臉上立時湧起一片紅暈,這並非是害羞所致,而實在是氣憤受到李劍銘如此對待。

她一向居住在苗疆,終日與毒蛇野獸在一起,所領受的教訓是她母親的另外一套憤恨男人的觀念。

而每個人心底的善良雖然隨著她年齡的漸長與漸有機會接觸男人,而使她發現並非所有的男人皆如她所知道的,都是壞蛋。

尤其自她認得李劍銘後,一種奇妙的情愫使得她否認了自己母親所說的話,然而隨著周圍環境的改變,她只得壓制住自己的情感,而讓自己姐姐能夠幸福。

此刻被李劍銘一掌推開,羞慚愧怍雜著失望,使得她恨極李劍銘,眼光轉了兩轉,她又發現廳內每個人都彷彿在笑她。

於是她臉色驟然由赧紅而變為鐵青,大聲喝道:“我要你們統統都死!”她手掌伸進懷中,又待要施出放毒之術。

劉懷冰漲紅著臉,闊步跨出道:“婉菁,你要怎樣?”

徐婉菁怔了一下,冷嗤一聲道:“你是誰?要你多多管?”

劉懷冰兩道濃眉一揚,臉上浮現一個痛苦的神色,他憤然道:“好!我不多管你!”

他悶哼一聲,彷佛受到巨錘一擊,跨開大步朝門外走去。

徐婉菁將自己的視線自他寬闊的背影上移轉到盤膝而坐的李劍銘身上。

她清晰地看到李劍銘額上一根根青筋湧現,以及整個臉龐上的吃力顏色,襯著鍾菁菁紅潤的臉色,使得她內心底掠過一個悽苦的微笑感覺。

她發覺到自己不知何時臉上竟掛著兩行清涼的淚珠,一掩臉頰,她返身飛奔而出。

夜風自門口吹了進來,帶來兩聲清嘯漸漸遠去。

這剎那間所發生的事情,使得那些紅袍的喇嘛面而相覷了好一會兒,他們不能瞭解這裡面複雜的關係,所以只是奇怪這對男女為何要走出去。

他們卻知道李劍銘此刻正在替一個女子療傷,當然他們也知道只要在予以輕輕一擊,落星追魂的武功將至全廢。

於是,他們以藏話輕輕的交談著,但是僅一會兒,他們便吵了起來。

鼎鈞大師為藏上“寶樹派”高手,在北京時曾被李劍銘救了一命,他此時大聲喝罵著,手指指著那一群紅衣大喇嘛中的一個手柱巨杖的白眉老和尚大聲爭辯著。

章巴格手指著李劍銘插在廳中的寶劍,也是大聲的與另外一個喇嘛爭吵著。

王婷婷緩走了過去,含著眼淚朝當先那白眉老和尚微一斂袵,說了幾句藏語。

鼎鈞大師一拂大袖,闊步跨將出去,朝老叫化這邊走來,他憤然朝老叫化道:“他們那些卑劣的傢伙竟要趁李大俠療傷之際以暗算,我可看不慣此種行為。”

老叫化禿眉一豎,罵道:“這些混蛋小子,只要敢過來,我老叫化叫他來個‘黃狗吃屎’!”

鼎鈞大師道:“李大俠仁義心懷,老衲以全部的力量來保護他的安全,另外還有‘寶樹派’兩百弟子為後盾!”

老叫化一翻三角眼,嘆了口氣道:“在這世上真個很少人能夠了解他的心情,大師你能這樣,我老叫化代他向你謝過。”

他眼睛轉向大廳的另外一角,瞥見索奴正與河套煞君的兩個兒子在說著話,竟然絲毫沒注意到這邊來,他暗自嘀咕道:“他在幹什麼?要叫我老叫化來保護劍銘的安全,若是那些喇嘛群起而攻,我怎麼辦才好?”

李劍銘此刻頭上汗珠滴滴流出,兩手微微顫抖著,似是非常艱苦的運集功力。

他以本身渾厚的內力灌入鍾菁菁體內,將那些被震得離開方位的內腑一一回歸原位,他發現她此刻身上所有的經脈都微弱無比,真氣亂竄,無所依憑的。

他這等強韌的內力也都沒法很快的將那些遊移的真氣控制得歸回丹田。

他深深的嘆了口氣,知道今天她受的傷實在太重了,若是自己以內力替她療傷勢,她的一身功夫也將不保。

因此,他感到自己實在欠她太多了,一種起自心底的懺悔,使得他全神貫注著她的身上,根本沒有顧及到周圍的任何人。

這時那群紅衣喇嘛爭吵了一陣,好似都沒作什麼決定,但是王婷婷卻緩緩的行了過來。

她的面上揚溢著一片堅潔的光輝,悲壯無此的神色好似是比去沙場一樣,沒有一點猶疑。

她那高高盤在頭頂的發髫和插在發下的鳳釵玉簪,配合著瘦削美麗的臉龐,豔光四射,令人不可逼視。

她姍姍的行了過來,嫋嫋的腰肢擺動著一道美麗的弧線,映著明亮的燈光,真個有似一個自飄渺的仙境裡下來的仙女似的。

她走到老叫化身旁,說道:“你拿竹杖站在這裡幹什麼?”

老叫化道:“李老弟正在為她以內功療傷,若沒人護法,他將走火入魔而死!”

王婷婷點了點頭,緩緩自袖裡掏出一條絲質手絹來,望著李劍銘那滿是汗水的面龐嘆了口氣。

她伸出手去,替李劍銘將額上的汗水擦去。

一直閉著眼的李劍銘此時睜開了跟,他望見王婷婷依憐的替自己擦著汗,一股幽清的馥香自對方袖底傳出,直撲進鼻來。

他心神一蕩,體內真力一連浮動,幾乎不由自己控制了,心中頓時大驚,趕忙閉上眼睛,剋制那搖搖欲動的心神。

王婷婷目光凝聚在李劍銘斜長几欲飛去的劍眉上,感憐地伸出手去擦掉他頭上湧出的幾顆汗珠。

她輕聲嘆道:“為什麼你要殺死我的父親?你曾說過不害死他的……”

視線自濃重的劍眉向下轉移,閃現在眼前的是挺直的鼻樑和緊閉的朱唇,那微往上翹的一絲弧線,使得他臉上的沉悶神色表露無遺。

她幽幽的嘆了口氣,緩緩的伸手到自己頭上,將插在發髫上的玉簪拔了下來。

頓時她那盤起的秀髮披散開來,似是一條烏雲的瀑布急瀉而下,循著她圓潤的右背流去。

她秀眉微揚,里長的睫毛輕輕跳動了兩下,愛憐的目光轉眼便變為憤恨,她舉起手中的細長尖銳的玉簪便待插下。

老叫化怪叫一聲喝道:“你要幹什麼?”

王婷婷冷冷地道:“我要殺了他!”

老叫化一伸手中竹杖,擋住王婷婷面前道:“你怎可如此?”

王婷婷一皺秀眉喝道:“拿開你的手!”

她自小居住天娛宮理,受著河套煞君的疼愛,從來沒有一個人敢不聽她的話,偏偏她又是美豔無比。

蘊藏在她身體裡的一種高貴的風度,使得每一個見過她的人都不敢仰視而自漸形穢,隨著她的形跡所至,使得整個塞外甚而藏土都知道玉菩公主的大名。

河套煞君因過於疼愛她,所以連一點武功都沒有傳授給她,其實天下也沒有一個人願意傷害如此美麗的她。

此刻她秀眉徽蹙,自目中逼出一道光芒,使得老叫化一怔,竟然真的收回手去。

她拿起玉簪,仍然朝李劍銘咽喉刺去,但是她手方揮至一半,便被鼎鈞大師禪杖擋住。

鼎鈞大師道:“我不能任你將李大俠殺死!”

王婷婷側過頭冶冷望了他一跟,叱道:“走開!”

鼎鈞大師瞼色一變,道:“你是對我說的?”

王婷婷秀麗而偏激的目光凝聚在他的臉上,又一次冷冷的叱道:“我叫你走開!聽到沒有?”

鼎鈞大師感到對方眼中射出的光芒,彷佛可射穿自己心底似的,使得他全身一顫,禁不住退了一步。

他全身都可感受到自對方眼中射出的懾人目光,那是雜著聖潔與邪惡的複雜情緒,這使得他簡直不知如何是好。

王婷婷見鼎鈞大師仍自站在李劍銘面前,阻著自己去路,她說道:“你走開好吧!”

她的話聲自喝叱轉變為乞求,語音嬌氣,使得聽到她的聲音的人都不願違揹她的意思。

鼎鈞大師心裡一動,幾乎想要走將開去,但是他一看李劍銘臉色凝重,而鍾菁菁的臉上顏色也漸轉紅潤,知道這時最最嚴重的關頭。

他一咬牙道:“公主你刺在我身上好了!貪僧可不讓開半步!”

王婷婷眼啜淚珠,皓白的玉臂微微顫動一下,她玉齒咬得緊緊的,手臂一揮朝鼎鈞大師身上刺去。

“嗤”地一聲,那尖銳的玉簪正好刺在鼎鈞大師胸上,鮮血立刻飛濺而出。

王婷婷那如雪的玉腕濺上點點鮮紅的血,她驚悸地一叫退出數步,放聲痛哭起來。

正當這時,索奴喝叱一聲,身形微一移動便已到了這邊,他右臂倏伸,扣住王婷婷手腕,叱道:“你要幹什麼?”

王婷婷淚水流在瞼上,似是沾濡著細嫩花朵似的,楚楚可憐。她用力一掙道:“你不要管我!”

索奴嘆了口氣道:“你爹又不是李劍銘殺的,實在是他原先練得西土奇功‘紅花指’後來又練成佛門‘玄玉般禪掌’這兩種功夫互相沖突,原本不能相容,偏偏他又好色如命,所以中上李劍銘一劍時,已經功破而死!”

王婷婷眼中射出詫異的目光,彷佛不相信索奴的話。

索奴道:“我起先也怪劍銘出手太重,但是剛才一接你爹屍體時,卻發覺他渾身經脈俱已絡曲,甚至有些還已折斷,所以我再慢慢一仔細端詳,方始發覺他欲由邪道進入正道,卻又受不住色慾的誘惑而至破功緻死!”

他頓了頓,見到王婷婷仍像不相信的樣子,於是又說道:“若依劍銘現在的功力來說,至少要在五百招外方能勝得你爹,何況還要殺死他,這樣非要在六百招方始能夠辦到的,而剛才他們只交手了那麼一會……”

王婷婷緩緩側過頭去,見到鼎鈞大師已將身上的玉簪拔了出來,而李劍銘卻已經放開了手,在盤膝運功。

自鍾菁菁那秀麗的臉靨上移開了視線到鼎鈞大師胸前的血跡,她感觸到一種特殊的情緒。

在她情感極端軟端的時候,看到了鼎鈞大師身被自己刺傷的地方流出鮮紅的血液,使她心神大震,一撩粉面,伏在索奴懷裡哭了起來。

索奴嘆了口氣道:“孩子!你又何必這樣呢?”

鼎鈞大師練有“寶樹派”獨特的內功心法,身上的傷痕很快便可彌合,他對於自己身上的刺痕倒沒怎樣在意,但是對於使得王婷婷哭泣,竟然感到有一種內疚似的。

任何人都不願傷害一個美若天仙的姑娘的感情,因為這未免有點殘忍,而且有揹人性。

他望了望手中的玉簪,問老叫化道:“怎麼他叫她孩子呢?”

老叫化道:“索奴前輩為河套煞君師叔輩,難道不能叫她孩子?又何況他老人家已收她為義女了。”

他話剛說完,身後李劍銘突地接上來道:“你說什麼?索老前輩已收她為義女?”

老叫化和鼎鈞大師猛地一怔,飛快的回過頭去,喜道:“你好了?”

李劍銘略一察視便看到廳內的情勢,他瀟灑的笑了下道:“謝謝你們替我護法!”

他跨前兩步道:“恭賀前輩收了義女。”

王婷婷自索奴懷中探起頭來,輕聲說道:“你好了?”

李劍銘一揖道:“在下對於令尊之逝很是遺憾,本來我那招劍式雖然威力絕大,但令尊已經已經提足真氣,‘玄玉般禪掌’夾在左手飛抓之間,已化成絕招,沒想到他突然間頓了一頓……”王婷婷嘆了口氣道:“家父的死既然不是大俠所為,也沒什麼好說了,這也只怪他老人家……”

她臉上掠過一個黯然的神色,然後又輕嘆了一下道:“對於她的傷,請代向她致意,說我很抱歉……”

她轉過頭對索奴道:“義父!我進去了……”

她的嘴角浮起一個哀怨的神色,略一垂首便往裡間而去。

李劍銘看到她眼眶裡含著晶瑩的淚水,在那又黑又長的睫毛下滾動著,輕微擺動的秀髮長長的披散在肩上。

這種樣子彷佛以前公孫慧琴在金龍堡時一樣,令他心神震慄無比,他嘴唇一張很要說些什麼,但是卻又將要說的話吞了回去,目光送著她的背影隱於門後………

索奴拍了下李劍銘的肩膀道:“你不應該讓她再傷心了!”他掉頭朝門後躍去,很快便消失在牆後。

李劍銘雙眉一皺,想到自己身旁的這些女孩子使得他的情感一直處在猶疑不定的境界裡,他暗歎一聲忖道:“我該好好的作個抉擇了?”

他頭一揚,昂首大步跨出,走到大廳中央,將自己插在地上的長劍拔出。

抬頭望著屋頂上的一截斷臂,他沉聲道:“河套煞君因功夫突然失去,而致死亡,這點索老前輩也已經說過了,在下李劍銘尚有話對天龍大師說……”

那高大魁梧的長眉老和尚向兩旁顧盼了一下道:“老衲即天龍派掌門人,請問大俠有何指教?”

李劍銘聽見這白眉老和尚說得一口好漢語,心中頗為驚詫,說道:“百餘年前令祖師藏巴大師曾赴中原,而此劍也就是那次斷去一截劍尖,鼎鈞大就師必有通知大師……”

天龍大師點頭道:“這劍尖百年來一向供奉於敝寺,此次大徒兒章巴楞赴中原歸來後言及昔年寶劍之主蒼松上人有一傳人,今日一見大俠,果然技藝不凡……”

他頓了頓:“敝派‘飛龍十九變’的技藝,昔年曾敗於大俠師門劍法之下,所以此時老衲想要仍以‘飛龍十九變’領教大俠無上劍法……”

李劍銘點頭道:“不知大師要如何比試?”

天龍大師白眉一揚道:“老衲今日自前藏帶來一十八個弟子,連章巴格徒兒在內,共有一十九個,只要大俠能擋過他們每人一招,那麼那柄劍尖交由你帶回……”

李劍銘哼了一聲,兩道劍眉往上一軒,沉聲道:“還有什麼?”

天龍大師宏聲道:“若是大俠能擋過一十九招,那麼中原只要有大俠威名存在一日,我天龍派弟子一日不踏進中原,並且甘受大俠差遣做任何事……”

李劍銘手腕一抖,劍光閃起一道彎曲如虹的光弧,迷濛而爍亮的光華,奇快地劃過空際。

令人在不及眨眼的短暫時間裡,他飛快地踏出一步,追問道:“還有呢?”

天龍大師目中精光暴射,嚴肅地道:“若是大俠敗於杖下,那麼將此劍留於藏土並幫助老衲征服整個中原武林,這點老衲想沒有問題吧!”

李劍銘仰天長笑,然後雙眼緊盯著天龍大師沉聲道:“不但沒有問題,而且我願意接下你們二十招!”

李劍銘道:“你可站在最後,攻出第二十招,我若不使你杖折如昔,那我也該扔下我落星追魂的招牌,就地自刎了!”

他這話一出,廳內的每一個人齊都大驚,紅衣閃動之下,鼎鈞大師躍了過來道:“李大俠,你可要考慮清楚!天龍大師為藏土第二高手,而……”

李劍銘嘴啜徽笑道:“我為清虛門掌門,豈有敗壞祖師名譽和出賣本門以及整個中原武林之理,我只要看看他憑什麼想要征服整個中原武林!”

老叫化一拉李劍銘左臂,輕聲道:“老弟!你真的應付得了這場車輪戰?我看還是將索老前輩請出來吧!”

李劍銘道:“你跟我相處一起這麼久,難道不知道我的脾氣?老叫化哥哥,你們在旁看著,等下數數看,可是二十根禪杖落在地上!”

老叫化聽了這話也感到一陣驕傲,但他仍然不放心的問道:“你才用了不少功力替凌波玉女療傷,難道現在就恢復了?”

李劍銘昂然道:“我一年前初上少林,仍然能破去十八羅漢陣,現在還能在乎這‘飛龍十九式’嗎?”

老叫化心中知道每一個武林人物,都有一付好強不屈的性子,尤其是榮譽擺在面前,生死又算得了什麼?何況李劍銘還要顧及整個中原武林……

他嘆了口氣退了開去,暗自忖道:“整個中原武林,除了他以外,也沒有誰能說出此等豪語了!”

他此時忽然想起竹杖神丐來,他暗自呼道:“師父,您可知道你老人家全付功力所託的一個年青人,竟成為被藏土高手所視為的中原第一高手?您老人家若是地下有知,想必一定很高興吧。”

由此,他想到自己的無能,對著自己的紅漆葫蘆,他嘆道:“酒鬼呀!酒鬼!你一世沉湎在酒中,又有什麼出息?唉!真恨不得摔了它!”

但他卻撥開塞子,仰首咕嘟連喝幾口,擦了擦嘴角酒潰,他瞥見靠在牆角被包在李劍銘的被內的鐘菁菁。

一個奇怪的念頭閃過腦際,他躍了過去,略一察看便看到鍾菁菁是被點中睡穴,而在沉睡的,於是他拍開了她的穴道。

且說李劍銘說完話後,鼎鈞大師也默然的退了開去,而廳中十幾個紅袍僧人齊都發出了贊之聲。

他們聽到李劍銘豪邁的話語,不但不感到對方狂妄,反而慚愧自己剛才所起的不良主意。

天龍大師從對方的言行中,感到一種自我的渺小,他合掌作十,呼了聲佛號道:“大俠這等氣魄,老衲就自感不如,不管大俠今後視我等如何,敝派將會為大俠永為敝派之友!”

他跨前三步,自懷裡掏出一個錦盒道:“寶劍劍尖在此,請大俠先行收回。”

李劍銘兩眼凝視著對方雪白眉毛下的雙眼,沉吟了一下道:“在下還是希望領教貴派絕藝之後再收回劍尖!”

天龍大師怔了一下,收回錦盒道:“既然如此,那麼等會再交與大俠吧!當然老衲是希望敝派能夠勝利!”

他—揚大袖,禪杖一陣大響,紅影閃動,剎那之間十九個喇嘛交錯紛亂的圍住了李劍銘。

李劍銘劍刃微微一帶,斜置胸前,略一打量便知道這些喇嘛所站之位置乍看是很雜亂,實在都是為了配合發招而佈置好的位置。

他足尖微微踏出,說道:“你們來吧!”

他話聲末了,一個急促的聲音喊起道:“且慢!”

鍾菁菁自牆角躍了過來,朝立在四周的喇嘛望了一眼,對李劍銘道:“這些和尚都要用車輪戰,你一人怎能應付得了?”

他見鍾菁菁眼中的溫柔情意,根本不像今晨時一樣,他心裡知道可能是老叫化說了些什麼,他搖搖頭道:“沒關係,我能夠應付得了的,你站在一旁看著好了!”

鍾菁菁道:“我該要謝謝你替我打通玄關,現在你既要面對著這麼多的敵人,我只能告訴你一個巧訣,來應付這些快速的招式……”

她放低聲音道:“這是我師門絕藝‘彈指神通’!請注意我的手式!”

她沒等李劍銘回答,左手食指一曲,扣住姆指,輕輕一彈。

只聽“當”地一聲,距李劍銘身前六尺處一個喇嘛手中的禪杖跳了一下,杖上的鋼環脫了一個。

鍾菁菁微微一笑,緩緩走了開去。

李劍銘眼睛一閉,他耳邊清晰地響起鍾菁菁的聲音,那是說的練習彈指神通的訣要。

他知道鍾菁菁被自己打通玄關後,已能使出“傳音入密”的神功,他忖道:“雖然我不一定需要,但是這種佛門奇學,學來也是不壞,而且還可立時發生作用,轉眼秋日華山論劍大會快要來到,我也可以……”

於是他劍刃輕輕揚起,斜引劍光指向上空,擺出一個極為謹密的架式。

那些喇嘛都是“天龍寺”中的一流好手,每人窮一生之力精研“飛龍十九變”而選擇其中一招,特別練得純熟無比,所以此刻都氣沉丹田,嶽峙淵停的望著李劍銘,絲毫不放鬆懈。

佛家講究的是“敵未動,我不動。敵一動,我先動。”的銘言,凝神靜氣,聚集所有的精神作最有效的一擊,而立斃敵人於手下。

面對中原第一高手落星追魂,那些喇嘛齊都不敢妄動,生恐稍一不慎,便將整個派譽投在裡面,而永遠不能翻身。

李劍銘習得“兩心神功”,心分二用,一面凝神面對著那些喇嘛,一面聆聽著鍾菁菁所說的口訣。

他生具“五陰絕脈”,兼性聰穎無比,轉瞬之間,便將這等佛門奇學學會。

只見他微仰首,左手食指一曲,扣住姆指,往最近一個喇嘛杖上彈去。

“鐺”地一聲,一溜指風剛好彈上那根杖上。

餘音繚繞未息,他大喝一聲,足踏“天星步法”,劍光一閃,一式“飛星暗渡”擊將出去。

劍上光芒伸縮不停,“嗤”地一聲,已奇快無比的切過一根禪杖。

那當先一個喇嘛沒想到李劍銘身形急逾電光,眼前一花,便被李劍銘逼將近來,他禪杖一舉,方始擊出半招,便被劍上沉猛無比的劍氣擋住。

鋒利無比的王者之劍,斗然切過,立即將那根禪杖斷為兩截。

他左手一伸,大臂挺直如劍揮出了“星月爭輝”之式。

只聽那些喇嘛一陣大喝,烏光閃閃的禪杖挾著沉重如山的勁風朝李劍銘身上砸來。

人影閃動,紅色的僧袍遮天漫地而來,一根禪杖後連接著另一根禪杖,杖影繽紛,自每一個空隙裡攻進。

李劍銘此時好似處身在萬丈巨浪之中,又似存身於狂飈颶風之下,但見他身形奇妙的轉動,腳下神秘無比的天星步法施開,配合著左右兩手連環無懈所擊出的“落星劍式”,在這密密的紅影裡轉動著。

他左右兩手各施絕藝,自“雲星閃爍”氣星移斗換”倏化“落星繽紛”“霧飛星耀”劍式如虹,身如行雲,“嗤嗤”的劍氣彌布身外,劍光每一閃爍,一截禪杖立即斷落地上。

剎那之間十枝禪杖在劍下斷去,廳內突地熾熱無比,“嗤嗤”的怪聲自李劍銘手中紅熾的劍上傳出。

經過了奇速的運轉以及磨擦,他那枝長劍變為紅熱,劍上的力道也因招式承遞而變沉重無比。

周圍急驟轉動的紅影已慢了下來,那些禪杖被切斷的喇嘛也都面含慚色的退開。

白眉皓髯的天龍大師臉色沉重的站在牆邊,眼睛沒有稍為眨動,他臉上的神色雖然不變,但是眼光中已現緊張之色。

紅影突地翔空,一聲大喝中,李劍銘身子迎上飛空中的喇嘛,在空中揮動他那長劍,一式“殘星稀疏”九個變式疊出。

層層劍影重疊下,那個喇嘛臉現驚懼之容,他整個身軀忍受不了對方劍上湧出的沉重勁力,勉強將第十一招“龍游竅空”使出,便被對方長劍切過禪杖。

李劍銘劍身連閃,一連九個變式立即將對方禪杖切成九截,自劍柄上撞出的力道剛好撞在對方胸前。

那喇嘛大叫一聲,吐出一口鮮血,身形急瀉而下。

天龍大師重重哼了一聲,大喝道:“天龍行雲!”

一個龐大的身子飛騰而起,橫曳禪杖,自脅下擊出一杖。

杖影一閃,環聲嗆啷啷地一陣怪響,動人心魄的襲進李劍銘耳中。

李劍銘身在空中,聽見底下風聲一響,好似禪杖已經擊在自己身上似的,他手肘一縮,一招“殘星稀疏”揮將出去。

劍式一出,卻擊個空,他心中一驚,還沒等念頭轉過,已見喇嘛身子一彈,好像蝦米在空中似的,急射而來,禪杖挾著悠悠的風聲擊到。

環聲已經響過耳際,禪杖方始砸到,李劍銘這才想到對方這招施出,可藉著禪杖上的響聲令敵人發生誤會,而致被制於人,這正好似華山“六合劍法”中的“海市蜃樓”一樣都是惑人耳目來取勝的。

他招式落空便已見對方手臂伸長,禪杖擊到自己頭上,式子所帶動之處,竟包括胸膛小腹等處,威力大得嚇人。

他心中在奇怪為何自己與章巴楞交手時為何沒見對方出這招“天龍行雲”來,但是立刻之間他便知道這純粹是對方禪杖上的關係。

這些念頭有如電光石火般掠過腦際,他吸胸縮腹,左手劃一半弧,食指扣住姆指成環,飛快彈出。

“當”地一聲,他在空中一仰上身,斜斜擊出一劍。

劍影排空漫起,擋在對方眼前,一溜劍光卻悄無聲音的指向對方的咽喉。

他這一劍正是“六合劍法”中的精華“海市蜃樓”。

※※※

李劍銘身在空中,劍虹乍然自層層的光影裡擊出,一溜劍光直指對方喉部位“天突穴”,劍式滑溜詭絕,神妙無比。

那個嗽嘛剛將“天龍行雲”施出,眼見杖頭即可打中對方,誰知眼前一花,一片銀色的霞光使得眼目被遮,禪杖不知擊向何處。

他心裡一驚,一排劍影朝胸前襲到,急忙之間狂吼一聲,收禪杖,斜拋肩,猛然揮出,風聲颯颯裡。杖影如山擋在胸前。

他雖然出手如電,快捷迅速,但是“嗤”地一溜光已點到他的喉部。

剎時之間,他魂飛魄散,大叫一聲,跌落地上。

李劍銘也飛身落在地上,他腳步方始站穩,只見章巴格身形如飛衝來,杖影如山,自偏鋒攻進一招。

他腳下步法連轉,倏然之間走開兩個方位,斜引長劍,揮出一招“殘星稀疏”劍上力道如山崩海嘯般洶湧而出。

他長劍揮出之際,左手平拍而出,急旋的氣勁自劍尖下先一步劈出。

他這剛勁如鑽的掌勁正好擊中那自偏鋒遞進的禪杖,有如利刃切過,只聽“啷”地一聲,禪杖中斷為兩截。

劍虹劃出一個半弧,九個變式疊出,完全銜接一起,只見到悽迷的劍氣有如煙霧中的日光一樣,宏闊無比的灑將出去。

數聲驚悸的叫聲裡,五截斷杖飛在空中,紅影隨著劍光跌將開去。

他嘴角含著一絲淡淡的微笑,嫣紅的臉上,彷佛塗過胭脂似的,劍光一斂時,他已橫劍於胸,昂然屹立著。

章巴楞為天龍大師座下首位弟子,武功也為天龍派二代弟子之首,他所立的位置正是施展第十九招的位置。

此刻只見他怒吼一聲,碩大的禪杖隨著急若飛矢的身子揮將而來。

李劍銘原可順著劍式,將第十式“星落於野”擊出,但是“中原神君”曾吩咐他,說著這十二式“落星劍式”若是連環使出,則彙集的勁氣可具有開山裂石的威力。

以“中原神君”的功力也曾說過這“落星劍式”若是使全之際,則天下將無人能抗拒得了那無匹的劍氣。

他從未將此劍式使全,所以也從不知這劍式的最大威力如何,不過依以往看來,他是可相信這劍式的神奇。

所以運行的劍氣雖然突地因劍式停止而隱於無形,但劍上的光芒,卻依然伸縮不定,吞吐不已。

章巴楞揮動粗大的禪杖而來,嗆螂啷的聲響,急驟地敲擊在空氣中,幢幢烏黑的杖影已壓到李劍銘頂心。

李劍銘斜斜削出一劍,半蹲的身子,微仰的臉凝神望著顫動的劍刃上,敢情他已施出“劍定中原”這一式來。

自杖上湧出的沉重無此的勁道,剛已壓到李劍銘頭上,便被往上倏仲的劍刃一分為二。

“嘭”地一聲巨響,自杖上發出的勁道擊在地上。

李劍銘長身而起,劍尖指處,已是對方胸前“鎖心”、“七坎”、“鎖腰”三穴。

章巴楞倒吸一口涼氣,一抖雙臂,禪杖滑溜地一抖,杖頭敲在地上,整個身子平飛而起,躍高二丈。

那知他身子方才升起,便聽李劍銘輕叱一聲,身子急射而上,後發而先至,已躍進他雙臂所擊出的範圍內。

他暗叫一聲不好,曲肘一擊,一個“肘槌”擊出。

誰知李劍銘五指一揮,已將他的手肘封住,只見劍光一閃,章巴楞手中的禪杖已經一斷為二。

他的神情一震,整個身體內的真氣彷佛受到巨鎚一擊,再也提不住了,身子急墜而下,落在地上。

李劍銘飄然落地,他以最大的冒險,最出人意料的招式,將章巴楞的一招破去,但是他仍然面不敢色的仗劍挺立著,好似這些事都未曾發生過一樣。

章巴楞臉孔通紅,楞楞的望著李劍銘,他真沒想到以自己施出這招來都不能勝得對方。

他暗自喃喃道:“我實在老了!”

其實他的年紀並不老,但是人在遭逢到一個重大的失敗時,總要找一個合理的理由來掩飾自己的失敗。

在而對著年輕的李劍銘,他不能不說是年老了,因為在這段期問裡,他沒有絲毫進步,而李劍銘卻從較困難中進步到很是輕易的便將他擊敗了,失敗後的羞慚情緒,使得他不由興起了老邁的感覺。

李劍銘左手微抬,平豎胸前,右手長劍平伸,劍尖直指著白眉飄動的天龍大師。

他沉聲道:“現在在下就等著領教大師的第二十招了!”

天龍大師目中寒芒暴射,他兩眼自李劍銘劍上移到臉上,又緩緩的移開,望著他那些徒弟。

他看到了章巴楞臉上的羞慚,也看到了驚駭的情緒……

他默默的將視線收回,嘴唇緊抿著,沒有作聲。

李劍銘的目光與對力眼中射出的神光凝住了,從對方眼中,他看到了複雜的神態,那使得他捉摸不住的奇異目光、使得他漸漸迷惑了。

天龍大師兩道白眉斜斜飛起,身上的紅袍也慢慢鼓高起來,他緩緩掣起手中巨大的禪杖……

廳中一片寂靜,滿地的斷杖雜亂的交置在一起,而人們卻遠遠的靠在牆邊。

敞開的大門,時刻有著寒冷的夜風吹了進來,燈光搖曳得更加快了,人影映在雪白的牆上,也更是幌動得厲害。

剛才的一陣急驟的動,現在又立即轉變為安寧的靜。

兩個面對面的人,像是石塊雕塑成的一樣,沒有移動一下,靜靜的站立著。

李劍銘雙眼在與對方凝住著的時候,漸漸他感到一陣暈眩,輕微的睡意隨著天龍大師眼光的射出而襲上身來。

一種疲乏的感覺使得他全身都發懈下來,睜大的兩眼也漸漸合了起來。

天龍大師嘴角開始有了笑意,淡淡的笑意愈來愈濃……

他那移動的腳步,一分分的前進著,隨著禪杖也向上高舉著。

李劍銘此刻感到深沉的睡意襲來,但他的潛在的意識卻使得他幾欲閉上的眼睛又睜開來。

突地

廳內響起一陣大喝,緊接著一陣暴響自屋後傳來。

李劍銘神情一震,“兩心神功”又自然的施展出來。

屋後一聲巨大的爆炸聲中,屋頂上一陣格格聲響,塵灰“簌簌”落了下來。

就在這灰塵彌空的剎那,天龍大師輕哼一聲,攻進了一招。

杖影平空而起,狂飈似一面鐵板壓出,將四外的空隙一齊佈滿,頓時濛濛的塵灰被逼了開去。

李劍銘雙目大張,舌綻春雷,怒吼聲中,一片銀光灑將開去。

他在此刻已施出“落星劍式”中的“彎空星射”這一招,迷濛的劍光下,點點寒星在寒澈的氣漩裡飛舞著。

“嗤嗤”一陣怪響裡,他的劍刃曳著無匹的劍氣擊在自四個不同方位中擊來的禪杖。

長劍微微顫動了一下,“嗡嗡”聲裡,整根劍身變為通紅,一股熾熱的氣焰自劍上飛出。

天龍大師禪杖揮出,左掌突地漲大,整個手掌依著禪杖擊出的方向揮起。

他渾身架裟俱已飛起,好似紅雲自空而降,罩著烏黑的杖影下,疾若流星飛旋著。

李劍銘劍一出手,便碰到對方杖上傳來的如山力道,劍勢微微一挫,便劃過杖風,切上禪杖。

“嗆”地一聲,爍紅的劍身立即轉為通紅,閃閃的光芒立即斂去,一截禪杖落下。

李劍銘將禪杖切斷,劍光劃出了一個茫茫的半弧,便已收回長劍,那知眼前灰塵隨著杖風的沒去而揚開,在灰塵後,一隻碩大的手掌拍了過來。

“大手印!”一個念頭閃過他的腦際,手掌已經距他不足二尺之處了。

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他側身豎掌,提氣,分心,切掌,一式“大雲槌”擊出,嘯聲中一股如山氣勁向著對方手掌中心擊去。

“啊!”

天龍大師吼叫一聲,跌出丈外,“叭噠”一聲碰在牆上。

李劍銘左手掩著脅下的衣衫,冷冷的道:“這是第幾招?”

天龍大師臉色大變,紅色的袈裟上有一條長長的裂縫,嘴角也有一條血跡沁出,他一扔手中斷杖,微微嘆了口氣,道:“敝派今後只要見到李大俠令諭,必將全力聽從大俠吩咐!”

李劍銘舒了一口氣,緩聲道:“既然如此,請大師將劍尖交還在下。”他將寶劍還鞘,緩緩的退後了一步。

天龍大師自懷中掏出一個玉盒道:“寶劍劍尖就在盒中,希大俠收下。”

李劍銘接過盒子,道:“謝謝大師。”他頓了頓道:“在下對於大師身上傷痕,很是抱歉。”

天龍大師道:“老衲尚要請問大俠,適才所施之掌功………”

“那是‘大雲槌’神功!系索老前輩所創。”他深吸口氣道:“大師適才所施‘迷魂’之功,的確很是高明,但不知傳自何地?”

天龍大師擦了擦嘴角的血跡,道:“傳自西域的‘攝魂大法’,本系旁門末技,自然不入大俠法眼………”

他話聲未了,裡面一條人影飛躍而出,隨著風聲一斂,索奴大喝道:“你們還不快走,這屋子馬上就要爆炸了!”

李劍銘問道:“怎麼?”

索奴怒目暴喝道:“快走!”他自己脅下挾著昏迷的王婷婷,快速無比的躍出屋去。

李劍銘大喝一聲,雙袖平飛而起,兩股剛柔不同的氣勁飛旋而出。

他眼見室內有二十餘人,而大門僅一個,所以急忙之間運起“兩心神功”氣分兩道,左手擊出“赤霞神掌”,右手則以“落星神功”擊出。

兩股陰陽不同的氣勁一同擊出,只聽“轟隆”一聲巨響,瓦片飛出數丈,灰塵漫天而起,灑得遍地都是。

整塊牆壁都被擊戍粉碎,斷壁殘垣中,十幾條人影飛躍而出。

李劍銘自缺口處躍出,一直飛出十丈方始站住身子,他剛一回頭便聽到一個響徹空際的爆炸聲傳來,火光飛騰而起,碎石廢瓦迸裂開去。

夜空中的黝黑被閃起的火光揭開一角,原先爍亮的星星也變為黯淡起來,在夜空中孤寂的閃著微弱的光芒。

自遙遠的地方,回聲隨著夜風兜了轉來。

轟然的爆炸聲後的寂靜更甚於平常,熊熊的火光在繼續的燒著。

索奴望著火光罵道:“這兩個混蛋小子真該死!”

李劍銘問道:“怎麼回事?”

索奴道:“這兩個混蛋小子趁你們都在廳裡的時候,把火藥信點燃了,竟要把我們都炸死在裡面,幸好被我乾女兒看見了,那知他們竟把她打傷了,若非我恰好趕到,大家都死在這裡了!”

他望著火焰仍在燃燒的天娛宮,嘆了口氣道:“裡面好多女人都被炸死了!連一個都沒活命!”

老叫化湊了上來,道:“天蜈宮燒掉也好,讓武林中,永遠除去天娛宮的惡名!”

鼎鈞大師道:“河套煞君還有徒弟在西北戈壁大沙漠一帶,天娛令的威名在西北恐怕一時不會消滅的!”

李劍銘望見了鍾菁菁在對自己微笑著,在火光的照耀下,微笑像是花朵似的綻放著,他感到了一陣甜蜜襲上心頭,一絲溫暖自對方目光傳進自己身體裡。

他自然的也對著鍾菁菁笑了下,以往冷冰冰的瞼孔,隨著這一笑而融化了。

幾乎沒有什麼隔閡了,他可以自然的對著她笑,笑意由淺而深,由淡化濃,以前所強制遏止住的感情,此刻也毫無隱瞞的表露了出來。

他對自己的笑也感到奇異,而想不到自己為何要如此喜悅地對著鍾菁菁笑。

其實他剛自一個生死開頭走了回來,對於一般事物的感受很是強烈,面對著明媚美麗的鐘菁菁,自然表面上不會再想到任何抗拒對方情意的念頭了。

索奴哼了一聲道:“劍銘!你過來我有話說!”

李劍銘走了過去問道:“索老前輩,有什麼話……”

索奴低頭望了望睡去的王婷婷,輕聲道:“你要把她怎樣?”

李劍銘一楞隨即想到了索奴話中之意,他沉吟了一下道:“在下不知前輩之意是……”

索奴道:“我這乾女兒可說是豔色天下無雙,你不管怎樣也不可傷害她的感情。”

李劍銘還沒說話,天龍大師大步跨了過來,朝著他合掌道:“老衲先謝過大俠破壁之恩,本派雖然敗於大俠手中,但實在敗得心甘情願,希望大俠日後有暇,到我西士一遊。”

他念了聲佛號,正要走開,驀然又好像想到什麼,而佇下腳步來道:“大俠若有事須敝派效勞,請帶一信物於百靈廟即可!”

李劍銘一拱手道:“祝大師一路順風!”

天龍大師一揮手,飄然而去。

夜風中送來一陣誦經的聲音,一縷縷嫋嫋地散入空隙………

李劍銘凝望著茫茫的夜色中,自言自語道:“終於了結了這個仇恨!”

老叫化接上道:“還有華山論劍之會呢!希望也能像這樣了結。”

李劍銘道:“若非地上斷杖使他滑了一下,而使那招擊出之際,露出一絲空隙,我也不會這麼樣就將他擊敗的!”

他頓了一頓道:“那西土的‘攝魂大法’確實厲害,若非那爆炸聲,我也不會醒了過來!”

仰首望著空中的星星,他喃喃道:“像那些星星一樣,我們不能分清那一顆最亮,也不能算清有多少顆星星懸在天空,人世之間,懷有絕藝的太多了……”

鼎鈞大師在旁呼了聲佛號道:“宇寰之內奇才異術之人真個多若恆河之沙,貧僧眼見大俠絕藝日進千里,也就想此迴歸藏土,閉關修習本門絕藝,就此告別了!”

他掉過頭去,仰首清吟,飛身於蒼茫的夜色中,轉眼便失去蹤影。

李劍銘側首望著將要燒完的灰爐,才感到一陣突然而起的寥落孤寂的情緒泛上心頭,他說道:“走吧!”

晚風自沙漠那邊吹來,遠處有著野狼悽楚的噑叫………

夜,更深了。

※※※

秋風起,北雁南飛。

玉門關外的寒風將柳樹枝的葉子,吹得片片落下,枯黃的柳條,隨風飄舞著,塞外的枯草混雜著黃沙,一眼望去,無盡無涯的黃………

高高的蒼竅,一片蔚藍,朵朵的白雲悠閒的浮在蔚藍的空中,秋陽淡淡的灑在大地,在無垠的黃沙上塗上一層金色的光輝。

大風起兮………

雲飛揚………

雲片飄過了玉門關,來到了高聳的華山。

華山

繚繞的白雲似帶,圍著挺拔的山峰,嶙峋的怪石在深幽的峽谷裡靜靜的躺著,叢叢白荻長在幽澗裡,隨著一陣秋風吹過,搖曳著如霜的荻花,散了開去。

一股山風迴盪在華山裡,帶起白白的荻花,飄得滿山遍野都是。

華山上清宮,一排蒼松旁著金碧輝煌的廟宇,石階自廣場前消失,寬澗的黃土地上,此刻鋪了一層細沙。

在上清官前,華山派的道士統統站在宮門的石階上,他們個個都是穿著鮮豔的道袍,佩著長長的寶劍,精神奕奕的屹立著。

一個長鬚的老者,揮動了一下手中的拂塵,圍在石階前的一群道士便散了開去。

日影漸移,廣場上已沒有一個人停留了,這時在山下,李劍銘瀟灑的下了馬。

他的身旁有著索奴,飄渺神丐,鍾菁菁,和王婷婷等人。

仰首望著蒼黃的山脈,他感慨地忖道:“往事回想起來,真是令人感慨不已,我已連上兩次華山,但華山卻依舊如此,只是人事已全非了……”

他想到今日為華山論劍之期,也是各派聯合起來對付自己的一天。

沒有看到“九龍金杖”的出現,他逼非得已,只得大開殺戒了,他暗自忖道:“希望不要大開殺戒,讓清虛門的威名受到天下的鄙視。”

循著石階而上,老叫化笑著道:“二十年來,九大門派都養精蓄銳預備在今日的劍會奪取首位,沒想到經過落星追魂的出現江湖,而使得各派又精疲力竭,二十年前他們真不會想到吧!”

李劍銘嘆了口氣道:“自從那寶劍經過索老前輩煉復之後,我倒沒想以此神劍再吸去武林中人的血,也許江湖的恩怨使我厭倦了吧!我實在希望二道爺他們能及時趕到。”

老叫化道:“我丐幫經白如雲掌理幫務以來,往日的威名又漸漸恢復了,他在今天一定會來華山的,還有天山神俠想必也會來吧!”

李劍銘道:“那天我在天娛宮中替菁菁打通穴道,根本不知道劉懷冰劉兄與徐姑娘之間倒底發生些什麼事,希望他們能夠很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鍾菁菁臉上紅潤非常,她聞言微微一笑道:“我妹妹的脾氣我知道的,他們一定會和好的!”

王婷婷依偎在索奴身旁,她長長的髮絲捲了起來,頭上戴著一個白色的紙花,更顯得她俏麗無比。

她雖然默默無語,但是目光卻經常關注在李劍銘身上,時而也能互相交換了一個愛憐的神色。

以往那些互相仇視的理由,此刻全已消除,所以她對於鍾菁菁,也是很為友善,表面上也都知道了對方的心理,所以在李劍銘面前更加溫柔了。

她有著索奴做靠山,好像不怕會失去李劍銘似的,淺笑盈盈,梨渦常現。

而鍾菁菁則也有老叫化做後盾,並且知道了自己師父也答應不讓自己削髮為尼,故此她也是心情非常愉快。

他們一行緩緩登山,時而有若笑語傳出,竟然拿這一行不當作是赴武林中論劍大會,而是遊山登高一樣。

轉過了兩個山壁,蒼翠的巨松傍看石階植著、像一面綠屏風似的,將後面的峽谷遮住。

現出在眼前的是兩個捧劍挺立道旁的道士,微風飄動著他們劍上的絲衲和道袍,但他們卻仍然目不轉睛的像石人樣的屹立著。

李劍銘輕喝一聲道:“請通報,落星追魂李劍銘已來華山!”

他的話音嘹亮之極,迴繞在群山之間,傳出去老遠。

但是那捧劍而立的道士卻仍然動都不動的,彷佛根本沒聽到他這聲音。

李劍銘微微一楞,放鬆的精神,很快便提起,他雙眉微皺,忖道:“華山派莫非有什麼陰謀?難道八指仙翁元幻死後,他們……”

他腳步一頓,側首對索奴這:“他們這樣,莫非有什麼陰謀?”

索奴雙眼一閉,運起“地聽”之術,停了一會,他睜開眼睛道:“在這左邊林中有一些伏著,在那山壁後好像也有人在裡面……”

他一抬頭道:“不好!我們恐怕要被圍了!”

李劍銘一看四周,見到這兒正是自己初上華山想要拜師學藝時,遇見一鶚子的地方,左邊是一塊松林,右邊則是高約二十丈的石壁,像是一個峽谷似的,自己則處身在這峽谷裡。

就在他忖想之際,只見前面那些道士一齊朝山壁後隱去,接著一聲怪響,自崖壁上倒下了一桶油來。

嘩啦聲中,石階的高處也有油流了下來,順著石階處,似是一條小河樣,飛快地瀉下。

李劍銘叫道:“不好!他們要用火攻了!”

他話聲未了,只見一捆燒著的木柴被扔了下來,火焰熊熊的立即隨著油脂的流瀉而蔓延開來。

火焰自石板階道的高處向下燃燒,很快地便將松林燒著,“嗶剝”的松脂燃燒聲中,火舌高高的吐起,將他們包在裡面。

索奴怒喝一聲,身上鐵鏈像條烏光閃閃的巨蛇似的,騰空直上,向著崖壁上搭去。

“嗆”地一聲,那條寒鐵鑄成的“大羅寶索”深深打入崖石裡,誰知上面吆喝一下,一大桶油又灑了下來。

火焰延著鐵鏈上燃燒,火勢蔓延得更大了,周圍也只有數尺之地沒有被油浸上,火焰烘得他們臉上都已出汗。

李劍銘咬牙切齒,怒喝道:“這些小輩都該死!”

他一拉索奴手臂道:“我將你拋起,然後我再躍在空中,你踏著我手掌,借力躍上崖去!”

沒等索奴答應,他大喝一聲,雙手揪著索奴手臂,向上用力一拋,然後自己飛身躍起。

他在這危急萬分的剎那,已將“兩心神功”使出,空中一頓,氣分兩邊,生化互易,一直躍上約八丈方始身子一挫。

他手腕一伸,正好接住索奴雙足,雙臂一揚,又將索奴拋高起來。

他自己的身子急墜而下,又跌落在火圈之中。

索奴身在空中,藉著李劍銘振臂一揮之力,提氣飛躍而上,身上鐵鏈揮舞之間,已搭住崖壁,落在崖上。

腳步方一站穩,眼前一片劍影灑來,耀眼的劍光乍然大熾,朝他全身要穴刺到。

他怒氣充滿胸中,雙臂一回,左掌一記“大雲鎚”劈出,右手“大羅寶索”一招“橫掃千軍”,風聲呼呼裡,數聲慘叫隨著飛起的人影傳出。

鮮紅的血液灑得一地都是,屍體狼籍的躺臥在地上。

他一眼望去,見到上面還有兩桶油液沒有倒出,不禁恨恨的罵了一聲。

李劍銘長嘯一聲道:“老叫化!你放鬆身子,我擲你上去!”

他右臂一振,將老叫化拋了起來,手腕一轉,揪著鍾菁菁的手臂,死勁的往上一扔。

兩道人影飛躍而起,“嗆啷啷”一陣響聲,索奴將臂上的“大羅寶索”扔在空中,大喝道:“抓住它!”

鍾菁菁輕功較之“任督二脈”未打通前可高明得多了,被李劍銘一拋後,借力上升,已騰高十餘丈。

正在真氣一竭之際,眼前烏光一閃,鐵鏈已被索奴抖得畢直橫在空中,她右手一攀身子一翻,換了一口氣,便已登上崖上。

老叫化雖然以輕功聞名於武林,但是此刻卻是要在空中提氣上升,所以身子只升高了八丈多高便將往下墜。

他怪叫一聲,全身拚命的一掙,死勁一抓,將鐵鏈抓住,三把兩把的攀上崖去。

李劍銘把老叫化扔上去後,方始回頭。他一回頭,便見到王婷婷兩眼關注的望著自己,臉上沒有一絲慌張的表情,火紅的烈焰使得她的臉上都冒出汗珠,但她卻擦都沒擦一下。

他看了一下週圍的火焰愈來愈烈,自己所立的地方也愈來愈縮小了,而王婷婷仍然沒有為之動容。

他楞了一下道:“你難道一點都不怕嗎?”

王婷婷搖搖頭道:“有你在我身邊,我什麼都不怕!”

她這話說來平易,但卻像個霹靂在李劍銘心裡響起,他激動地叫道:“韻梅!”

油煙突地大盛,他暗叫一聲不好。猿臂一伸,將王婷婷纖腰摟住,長吟一聲,飛騰直上。

有如一枝急矢,直射六丈多高,他深吸口氣,運出“兩心神功”來,身子一扭又平空升起四丈多高。

索奴大喝一聲,一抖手中鐵鏈,剛好搭在李劍銘伸起的手腕上,用力一扯,便將李劍銘拉上崖上。一股股的油煙往上衝,李劍銘回頭望了望底下的石道,已破一片火海吞噬住了,他心中不禁駭然自己剛才的鎮靜來了。

看到那麼高的距離,而自己竟然摟著一個人還能躍上十丈多高,這叫他簡直都有點不相信了。

其實,一個人在得到另外一個人全心信賴的時候,他必定會盡自己力量來報答別人對他的知遇之恩的。

何況這麼一句完全信賴的話,是出自美麗的王婷婷口中,怎不激發起他潛在的勇氣。

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背道:“不要怕了!我們已經躍出險境!”

王婷婷睜開了眼睛,嬌羞的掙開了他的懷抱,投進索奴懷裡。

李劍銘臉上掠過一絲柔意,但是立刻又被心中的憤怒所取代了,他說道:“這種利用詭計的害人手法,最是鄙下了,我該要予他們嚴懲!”他一抹臉上的汗道:“走吧!”

索奴一摟王婷婷,當先飛躍而去,身形飛快有若流星飛電,轉眼便消失在山壁後。

老叫化喝了口酒,一抹嘴角酒漬,灑開大步飛奔而去,因為就在他喝酒的剎那,眼前人影都已消失了。

他嘟嚷著飛奔而去,僅兩個轉折便已過了一座山壁,一轉過彎他看到地上幾個屍首,血液仍自流著。

一眼看去他便知道這些道士都是索奴所殺的,心中本倒有些不忍,但是一見滿地的暗器,立時對這些道士不加憐憫了,他“呸”地一下,吐了口唾沫,又往前躍去。

眼前一幢金碧輝煌的道觀連綿不斷,櫛比鱗次的,道觀前的—座廣場上,身著青色道袍的年青道士和身著杏黃道袍的中年道人交雜的排列著,每一個人都肅穆的望著面前,眼睛都沒有瞬動一下。

他身子一頓,靠著樹幹旁,拿起酒葫蘆來便往嘴裡灌,好一副隔岸觀火的樣子。

在廣場中鋪滿細沙的地上,有用木椿和繩子牽成的圈子,圈子外面有許多的椅子擺列著,每排椅子前還標著各大門派的標號,在那些椅子上有著木板架好的棚子,是用來遮日光的。

李劍銘昂然立在圈子裡面,他面對著華山派的道士,接受看每一雙眼睛裡投來的怒視,他的目光從華山派前移到了峨嵋派的席次上。

峨嵋之秀司空百里按劍側首怒視,濃濃的盾毛下隱藏的憤怒仇恨之意,使得李劍銘也不由得皺了眉頭!

他轉過頭去,見到少林派的席次前是一個人都沒有。

武當派掌門玄真道長帶著三個弟子坐在度上,但卻沒有往這邊望來。

崑崙派和崆峒派的人都沒有來。

羅浮派的席位上也是空無一人。

長白派席上,風雷道人陰陰的坐著,在他身後隨著四個長衫高髫的道人,每個道人手中橫著一枝長劍。

李劍銘冷哼一聲,轉移開目光,到了點蒼派的席位上,一劍震天南張克英一人坐在席上,他望見李劍銘向這邊看來,趕忙起立合手一揖。

李劍銘還了一揖後道:“謝宏志沒來?”

張克英道:“掌門今日必會趕到的,謝謝大俠關注!”

李劍銘點了點頭,隨即又將視線轉回華山派席上,他哼了一聲道:“你們自命正派人物,為何竟施出火攻的詭計?難道我李劍銘不能也施出同樣的手段?”

他聲音轉為強硬道:“我這兒有班門‘雷火霹靂’只要三顆便可令你華山派自武林絕傳!

但是我雖然被你們這些正派人物目為邪道,我卻不會做出這種事來,這事你華山派一定要向我交代個清楚!”

華山派席位中的一個白鬚老道緩緩長身而起道:“施主將敝派掌門殺死,即為敝派仇人!

但敝派行事向來光明,若是有施主所指之事,則貧道必將查明此等欺師滅祖的門人以家法處置!”

李劍銘冷哼一聲道:“老道你說的話可真動聽,我就等著看你的家法吧!”

那老道哼了一聲,頷下的鬍子也氣得飛了起來,他說道:“貧道元真現掌華山派,依照上次大會規定,已時還未見其他各派來的話,則宣佈他們棄權!現在距已時尚有半個時辰!”

李劍銘道:“我清虛門雖未參加論劍,但也該留個席位!”他舉掌一削,自椅子上劈下一大塊木板來,小指微勾之際,已將“清虛門”三個字刻了出來。

他坐了下來,索奴和王婷婷也一起坐下,鍾菁菁微微笑了笑也坐在王婷婷身旁。

廣場上一片寂靜,沒有人說話,時而有輕微的山風拂過棚上的布幕發出蠟蠟的聲響。

沉靜了一下,李劍銘方始想到老叫化的蹤影未見,他還沒問出話來,只聽老叫化嘶啞的喉嚨喊道:“丐幫幫主白如雲,率長老飄渺酒丐,以及丐幫十大弟子駕到!”

他啞然一笑,回頭之間,已見到白如雲大袖飄飄,瀟灑自然的躍了過來,身旁是適才沒跟上來的老叫化,還有十個身背四個麻袋的中年化子。

白如雲見到李劍銘,忙拱手一揖道:“李兄恕罪,小弟來遲了。”

李劍銘方才引白如雲入座,便聽到一個高昂的聲音道:“崑崙掌門雲夢禪師,崆峒掌座涵石道長率弟子駕到。”

話聲拉得長長的,但是還沒喊完,便戛然而頓,生像是看到什麼事或者有什麼發生似的。

李劍銘眉頭一皺,飛快回頭一看,只見那上山的石階上立著一個黑裳蒙面的漢子,兩隻炯炯的目光從面巾開洞處露出,陰狠地望著場裡的每一個人。

在他的身前一個道士仰天倒臥地上,額上眉心有一道血痕,鮮血自額上流下,一直流在目邊。

崑崙雲夢禪師輕叱一聲,闊袖一揚之際,飛身躍起,雙足連蹬幾步,似是長了翅膀的大鳥樣,斜射而下,雙掌似隱似現的露在袖外。

那黑衣蒙面漢子身上的衣裳都被夢禪師劈出的渾厚掌風颳得向後飛起,但他卻仍然沒動分毫,有如山嶽峙立著一樣。

雲夢禪師見面前這黑裳漢子如此藐視自己,心中怒氣一生,雙掌運足勁,隨著身子的急瀉而下,往那黑衣漢子身上擊去。

就在他雙掌即將擊倒到那人身上之際,只見黑裳蒙面漢子冷哼一聲,上身倏地平移五寸,一道劍光自這五寸的空隙裡刺了出來。

長劍一出,瀰漫起一層濛濛的劍氣,疾若飛電奔雷的射向雲夢禪師,招式毒辣,詭奇無比。

雲夢禪師沒想到那黑衣漢子竟有如此高明的劍術,幸好他為崑崙掌門,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本門“雲龍折”的神妙功夫施將出來。

他引吭清嘯一聲,有如老龍吟雲,雙掌一翻一揚,身子倒飛而起,在空中盤旋了一匝,避開對方的長劍。

那黑衣蒙面漢子,身軀一扭,平飛而起,四肢張開,劍式虛渺莫測的揮起一片驚虹射向雲夢禪師。

他這一劍擊出,李劍銘咦了一聲道:“這個劍式怎地這麼熟悉?好像你曾施出一樣?”他這話是對白如雲說的。

白如雲也驚詫地道:“這好像那招‘漫漫黃沙’!”

他話未說完,又詫道:“咦!怎麼變式是這樣呢?”

敢情此刻那黑衣漢子一劍擊出,被雲夢禪師封住,他卻手腕一轉,長劍斗然一彎,自一個出乎意料的部位攻出二劍。

三道迷茫的劍影還沒在空中消失,雲夢禪師悶哼一聲,只聽“嗤啦”一下,他的大袖被削開一道長長的劍痕。

那黑衣漢子發出一聲滿足的冷笑聲,飄身落在地上,他腳步方一站穩,便“嘿”地大喝一聲,回身攻出一劍。

一道剌人眼目的爍亮劍光閃出,涵石道人大袍一陣飛旋,手中松紋古劍布起一層劍網布在面前。

“嗆!嗆!”

兩枝長劍一交,發出一陣刺耳的磨擦聲,涵石道長悶哼一聲身子一陣搖幌,退出數步。

李劍銘雙眉揚起,大喝道:“好一招‘后羿射日’!”

“一劍震天南”張克英叫了一聲,飛躍而出。

他躍到那蒙面人身前,恭身一揖道:“掌座!你來了。”

那黑衣蒙面人長劍橫挑,劍尖搭住左手,冷冷的望著張克英一眼道:“怎麼只有你一人來此?”

張克英道:“掌座未回點蒼,師兄弟們都很焦急,本想不參加此次論劍,然而……”

崑崙派掌門雲夢禪師長眉一挑道:“你就是點蒼掌門謝宏志?”

那黑衣蒙面漢子望了雲夢禪師一眼,不層地道:“是又怎樣?”

雲夢禪師還未答話,涵石道人一劍抖出,三朵劍花射到對方“天突”、“鎖心”、“期門”三穴。

劍花飛出,他大喝道:“叫你嚐嚐寶劍滋味!”

謝宏志身子一幌,移形換位,劍式一閃,便連攻五劍,綜雜交錯的劍影轉眼之間已將涵石道人逼出三步之外。

他冷哼一聲,擊出的長劍又收了回來,道:“華山掌門有沒有在此?”

元真道人走了過來,問道:“施主……”

謝宏志還沒等元真說完話,喝道:“你華山派專施暗算,也能算是今日中原劍派論劍的主人?”

元真臉上顏色微變道:“施主此言何意?”

謝宏志道:“火燒山道,暗計害人,還能夠側身於九大正派之列?”

元真道人臉色大變,未及說出話來,便聽李劍銘一聲朗笑,飛身而來道:“這下可有證人!你尚有什麼話好說?”

元真道人囁囁無語,不知怎樣回答才好。

李劍銘目光移向蒙面的謝宏志,接觸到了對方冷若寒芒的目光,他微微笑了一下,還未及說話,便見到山道下來了三個人。

他哦了一聲自言自語道:“怎麼她來了!”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2 21:28:11


第二十七章 論劍大會

且說李劍銘回頭看到了山道上有三個人飛奔而來,他楞了一下,驚詫地哦了一聲,自言自語道:“怎麼她來了?”

敢情這下自山下奔來的三人,都是他所認識的,最左邊一個是斷去一臂的俊郎君諸葛輝雄,在他身後的是雲鬢微掩的顧鳳霞,以及銀麒堡主鐵膽金槍顧凌武。

顧鳳霞老遠就望見了李劍銘,她的身形微微一頓,遲疑了一下,仍然隨著諸葛輝雄奔上廣場。

顧凌武身後揹著他那環接的金槍,朝著李劍銘一拱手道:“久未見到尊容,想不到大俠依然容光如昔,回想昔年大俠在敝堡………”

李劍銘一抱拳,裝成恍然大悟的樣子道:“哦!原來是堡主大駕,四年一別,堡主仍然精神奕奕,未見絲毫老態,真是老當益壯。”

顧凌武一拂頷下鬍鬚,蒼白的臉上泛著一個甚尷尬的神色,敢情他想到四年前自己因女兒的推薦,而聘用李劍銘為西席,後來自己又疑心李劍銘是丐幫弟子,而將之打下終南谷。

後來堡中被“雲龍一現”打得落花流水,自己羞極而閉堡專心修練絕藝,待至女兒偕同斷去一臂的女婿回來後,方知昔日的西席現在已成為江湖上名聲赫赫的落星追魂。

而神龍一現也就是落星追魂的化身,那當日幾使自己喪命的李劍銘,現在又斬了自己女婿一臂,他於是就偕同女兒女婿到華山來圍攻落星追魂。

一上山,他便望見李劍銘神采飛揚的昂然而立,眼前的李劍銘仍是和以前一樣的丰神朗透,一副書生模樣。

如今被李劍銘一說,他想到自己昔日有眼無珠,所以禁不住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他乾咳一聲道:“這是金龍堡主俊郎君諸葛輝雄,也就是小婿。”

李劍銘徽徽頷首道:“恭喜諸葛兄得到這麼一個美豔的姑娘為妻,想必諸葛兄不會再像往昔………”

諸葛輝雄冷哼一聲側過頭去。

李劍銘微微一笑道:“顧堡主,大駕光臨華山,是要………”

顧凌武趕忙接上道:“華山論劍為二十年一度之盛典,為了一飽眼福,也該來看看,大俠你說可是?”

他話一說完,華山新任掌門元道真人走了過來,他徽一稽首道:“顧堡主請進涼棚坐!”

顧鳳霞自諸葛輝雄身後閃了出來,朝元真道人斂袵一禮道:“掌門人,弟子顧鳳霞敬祝掌門福體康泰!”

元道真人點了點頭,眼睛瞥了瞥李劍銘,嘆了口氣道:“華山存亡之機全在今日了,你們來了也好,到涼棚裡坐吧!”

李劍銘目光接觸到滿臉幽怨的顧鳳霞投過來的眼光,他微微一怔,不自然地笑了下道:

“姑娘近況可好?”

顧鳳霞抿緊嚶唇,深深的望了李劍銘一眼,但是諸葛輝雄已將右臂扯住她的手腕道:

“走吧!到涼棚去!”他話中充滿了妒忌的語氣,拉著顧鳳霞而去。

李劍銘望著她無語的轉頭而去,他可以看到在她眼眶裡有溼潤的淚水,這使得他感到深深的惆悵,一股突來的惆悵襲上心頭,使他茫然的將視線投向穹蒼。

雲,正飄過……

他收回視線,心頭的惆悵像那片雲似的也飄了過去。

看著顧鳳霞微隆的腹部和那豐滿的身軀,他暗自祝福道:“祝你幸福……”

雖然顧鳳霞的驕傲曾使得他因此而厭惡,但是若非她,他不可能有以後的一連串奇異遭遇,如今看到了她,使他的記憶中的鮮明的一段又跳了出來。

他驀然回過頭來,看到蒙著臉的謝宏志正以一種嘲諷的目光望著自己,他淡然一笑道:

“數月不見,謝大掌門功藝猛進,真個可喜可賀………”

他頓了頓道:“以崑崙玉柱峰上‘雲龍八折’絕頂心法,和崆峒‘伏魔劍法’仍然不是點蒼‘射日劍法’的敵手,我看兩位大掌門還是就此下山吧!”

崑崙雲夢禪師大喝一聲道:“你說什麼?”他一提僧袍下襬,往裡面一操,拿出一柄僅二尺餘長的玉劍出來,滿臉怒容的朝著李劍銘大吼。

李劍銘輕蔑地一笑道:“你不服氣?我們鬥個幾劍試試看!”

涵石道人冷哼一聲,拉住了崑崙掌門雲夢禪師道:“現在又何必中他的計呢?等下再與他算賬!”

他回頭大喝一聲道:“你們要幹什麼?難道不知道他是落星追魂?”

雲夢禪師也喝道:“你們怎麼了?快收回寶劍!”

敢情那些跟隨雲夢禪師和涵石道長而來的兩派弟子,此刻已將身上兵器拔了出來,冀圍落星追魂一與他們掌門發生衝突,便一舉殺之。

此刻彼他們掌門人一喝,齊都默然的收回兵器,恨恨的望著李劍銘。

元真道人輕拂長髯道:“兩位道兄請入涼棚休息,待得少林掌門來此再作定奪。”

他望了望天上雲彩道:“還有半個時辰,劍會即將開始,請入涼棚休息吧!”

雲夢禪師率領弟子向廣場而去。

涵石道人瞪了謝宏志一眼道:“貴派及敝派一向沒有什麼不快之事,真沒想到謝大掌門會揮劍殺死敝派弟子,等下論劍之時當與閣下理論。”他一拂袖,也率同崆峒弟子而去。

元真道人正待回頭,李劍銘道:“元真道長,貴派放火設計暗算之事,難道……”

元真道人苦笑一聲道:“剛才貧道已派座下弟子去查問,現在已扣到兩個嫌疑弟子,待論劍之後,當會嚴格審問,公於天下武林之面前,屆時必令大俠及謝大掌門滿意就是!”

他凝望了謝宏志一眼,輕嘆一聲道:“敝派弟子被殺之後,也須謝大掌門當著天下同道說明!”

謝宏志輕挽長劍,手腕一個抖劍尖抖出兩朵劍花,他點了點頭道:“我當然會當著各大派掌門面前,將此事說明!”

他的目光自嘲諷轉為狠毒,陰陰的盯了李劍銘一眼道:“今日也是我們清算舊債的時候!

等下當要領教你的‘御劍飛空’的劍術和‘赤霞神掌’!”

李劍銘眼中冷芒暴射,寒聲道:“你也要與中原各派聯合對付我?”

謝宏志朗笑一聲道:“我謝宏志何曾這樣無恥過?我雖然曾經暗算過你,但是你卻欺騙了慧琴,你也是個無恥之徒。”

李劍銘跨前一步,喝道:“住口!你說什麼?難道不怕我長劍之利?”

謝宏志哼了一聲道:“你的長劍我並不是沒有嚐到過!對我又有什麼稀奇?”

他厲聲道:“你既然有了慧琴,為什麼還要其他女人?難道你不知道愛情是獨佔的?難道你以為慧琴會能忍受?”

李劍銘心中大震,被對方聲勢所逼,一時說不出話來,他暗自忖道:“的確他說得對,愛情原是獨佔的,慧琴若是曉得了她們,那她將怎樣?等到她來了,我又怎樣向她解釋呢?”

謝宏志長劍一劃,一道閃光掠過他的面前,顫出一個迷濛的光弧,他狠聲道:“你若是一個有良心之人,你就不該使得慧琴痛苦,但你這樣,屢次使她痛苦,難道你這是愛她嗎?”

李劍銘被對方語氣所逼,狼狽無比的退了一步,一時之間,無數的念頭泛上心頭,謝宏志的話像是一個個鐵錘樣的敲在他的心中,使得他那道劍眉禁不住緊緊皺了起來。

他雖然一直想到這個問題,但是卻說是沒有解決的辦法,此刻被謝宏志問到整個問題的中心,使得他更是回答不來。

謝宏志的聲音轉為激動的道:“你根本不能使她幸福,難道還有什麼辯白的嗎?”

李劍銘被這句話刺激得神情大怒,他的目中射出一股寒森的電芒,厲聲問道:“這些都是我的事情,你憑什麼要多管我能否給她幸福?”

謝宏志冷冷地答道:“因為我愛她!”

李劍銘仰天一聲長笑,笑聲不斷的迴繞在華山的群峰之間,驚起了無數林中的飛鳥振翼飛去

他笑聲一停冷冷道:“我與她的愛情堅逾金石,豈會因你這句話而改變?你今日一見在我面前說出此話,也該嘗一嘗我的長劍滋味。”

他頓了頓,昂聲道:“把你的面巾除下!讓我看著你憑什麼敢這麼說!”

謝宏志眼中掠過一個痛苦的表情,他全身一陣抖動,停了好一會兒方始回覆正常,平靜的道:“等會我將以個人身份,向你挑戰!再一次領教你的‘落星劍法’!”

他回頭道:“克英!走吧!”說完他灑開大步,朝廣場涼棚而去。

張克英放鬆下按在劍上的手,朝李劍銘一拱手,隨著他的掌門人朝廣場而去。

李劍銘突地感到一陣煩惱,他望著浮在山巒間悠遊的白雲,發了一會楞,好一會才深深的嘆了口氣,回過頭來。

在他身後,鍾菁菁秀眉一皺,也嘆了一口氣,她幽幽地道:“我聽到你們的話!劍銘,我實在不該來打擾你原已紛亂的心緒,但………”

李劍銘搖搖頭痛苦地道:“菁菁,你不要這樣說,我實在很難受………”

鍾菁菁輕輕的伸出手,撫著他的手,自臉上泛起一個微笑道:“我只要知道你是喜歡我,我就滿足了,我………”

李劍銘搖搖頭,道:“你不要再說下去了,我知道的………”

他略微沉吟了一下道:“不管怎樣,一切等今日過了再說吧!”

他拉著她的手,緩緩的走回涼棚中,坐在位子上。

此刻,華山掌門元真這人低聲與旁邊一個老和尚說了幾句話,便站將起來,往鋪滿細沙的比武場地中走去。

他立定之後,單掌一搭,朝四邊各打了個稽首,然後提高聲音道:“此刻已到巳時,除了羅浮門掌門人未到之外,少林派因掌門就近圓寂,尚未重立掌門,所以少林長老憨和尚,代少林參加此二十年一度的論劍………”

他此言一出,其他各派的掌門齊都大驚,將視線投了過去。

在這邊老叫化也“呀”地一聲驚叫,睜開他那原在閉住養神的三角眼,死勁的盯住對面棚中的老和尚身上。

李劍銘也隨著他的視線望去,只見那個老和尚生得滿臉紅潤,短短的鬍鬚迎風飄拂著,面孔五官也是擠在一堆,像個木頭似的閉著眼睛端坐著。

他忖道:“怎麼剛才倒沒有見到,我一出涼柵,他便來到了,他是從那邊來的?”

他壓低嗓子道:“這老和尚是誰?”

飄渺酒丐道:“三十餘年前武林中六老之首,少林‘憨和尚’,他與我師父最是要好了,但是在三十年之前,江湖上都知道他已圓寂於嵩山少室峰上,不料他竟會出現在這兒!”

李劍銘凝神看了一下,道:“那麼他們吃驚的原因在於他已被傳言死去,而現在又突然出現?嗯!那麼他剛才出現時竟沒有發現他是憨和尚?你也不知道嗎?”

老叫化搖了搖頭道:“剛才你一走開,他便出現了,而他這個樣子卻與我以前見過的不同,在二十多年前,他比現在的樣子還老,但現在卻反而此我老叫化看來年輕,其實他最少也有八十歲了!”

李劍銘道:“他怎麼以前都沒出現過呢?這可能是在‘坐關’的時期,看他那樣子,也已到了還璞歸真的地步了!”

老叫化道:“六十年前他參與論劍時,曾壓倒各派,取得勝利,四十年前,少林又因他保持勝利,那時的劍術隱然有繼‘落星天魔’第一高手的尊稱,他此刻到此恐怕要找你比劍來了!”

李劍銘淡然一笑道:“少林有‘達摩劍法’但不見得有何出奇之處,而且中原四大劍派的劍術,我也見識過了,並沒有什麼奇妙無比的絕招!”

他頓了頓道:“看今日這種冷清樣子,就知道論劍大會沒什麼成就!”

老叫化搖頭道:“話不是這麼說,以往三次論劍,傳言都是很激烈的,這次因為你的出現江湖,所以才會看來冷落,而且這劍會曾規定不是九大門派的人是不能上山,所以………”

就在他們說話的這一段時間,元真道人已將開場白說完,他拍了拍手掌,兩個道士捧著一個木盤緩緩走到場中。

元真道人揭開蓋在盤上的黃綾,只見一個狹長的玉盒在陽光下反射出一道晶瑩的光芒。

他滿臉肅容的朝玉盒行了一禮,然後高聲道:“今日我華山為上屆劍會優勝者,所以依慣例為地主,當著各派同道面前,宣佈本屆劍會自現在開始!”

他輕輕揭開玉盒,自裡面拿出一柄金光燦爛的寶劍,道:“‘金石之劍,堅同金石’,願我同道切記祖師遺訓!”

在這邊棚裡,王婷婷扯了扯李劍銘的袖子,問道:“那老道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那把金光閃閃的短劍真好看哪!是什麼鑄成的?”

李劍銘這:“他的話是說那柄劍名叫‘金石劍’,是以前他們祖師傳下來要他們比劍勝利的一派保持,叫他們團結一致,像金劍一樣的堅硬!至於那柄劍是什麼鑄的我可也不知道,因為黃金不會有這麼硬!”

王婷婷羞怯的笑了笑,輕聲低語道:“你會不會笑我太蠢?這些日子來,義父告訴了我許多以前從所未聞的事,但我卻依然覺得所知有限,中原的一切真是居住在大漠邊緣的人所不能想像的,這就好像是在浩瀚的大海邊,有一個小池塘,我以前只看到那個池塘………”

李劍銘伸出手去,輕輕摸了下她那如玉的柔荑,無限愛憐地道:“中原的文物風土一切都和大漠塞北不同,歷經無數的人獻出他們的力量來創造,所以傳下來的一切都是浩瀚的,大賢大哲傳授的學問更是豐富得很,每個人生命都是有限的,當然不可能什麼事都懂,儘管你不知這些,但卻沒有人說你蠢……”他將視線凝注在她的臉上,於是他接觸到她那秋水的憐愛。

一時之間,心中感觸無比,暗自忖思道:“像她這樣純真的女孩子,又是這樣的美麗,叫我怎能忍心拒絕她那如綿的情意?”

時間每能試鏈愛情,所以說時間是愛情的試金石。

世界上任何的事情都不能使愛情變色,除了時間。

短暫的時間裡的分離,能增進情人的愛情,但是長久的分離卻能沖淡愛情。

李劍銘和公孫慧琴固然因為在金龍堡中互相憐愛,而產生了非常濃厚的感情,而已到了互訂終身的地步。

但是經過一年多培養的感情,卻要經歷四五年的分離來考驗,雖然他不是一個負心人,但身旁圍繞的,都是會使他把持不住的美女,這叫他怎能拒絕她們的關注與愛情?

人類本性都有喜新厭舊的心裡,他雖沒有就此拋棄了公孫慧琴,但是隨著時間的過去,他卻不能不接受了她的情感,雖然他曾極力抗拒過。

人類的感情原是由相處中產生的,由長久的相處,方始能互相瞭解,由互相諒解中,醇厚的感情就自然的發生了。

李劍銘忖思了一下,暗自嘆了口氣道:“我倒不願你懂得過多,因為那樣就會有損你的美麗,使你喪失了純潔的感情!”

任何一個人都樂於接近那些像白玉未鑿的少年人,就因為他們不像老於世故的人一樣使人畏懼和討厭。

王婷婷眨了眨眼睛,輕聲細語道:“我雖然聽不懂你的話,但是我一定會聽你的話去做!”

李劍銘點了點頭,臉上浮起一個微笑道:“我們不要說話了,看他們比劍吧!”

“金石劍”已被收了起來,元真道人正在說道:“此次論劍有華山、武當、崑崙、峨嵋、崆峒、長白、點蒼、少林等八派羅浮無人來,算是放棄此次論劍。”

他頓了頓道:“請各派參加論劍弟子準備!”

他的目光又往李劍銘這邊看來,稍微等了一下,道:“現在請少林憨和尚前輩向大家說幾句話!”

少林席上,憨和尚回頭吩咐了坐在他身後的諸葛輝雄一下,便立起身來。

也沒見他怎樣作勢,身子已閃到木樁圈好的廣場中,他緊閉著嘴唇朝四下望了會,然後合掌呼了聲佛號。

嘶啞的聲音響起,低沉而清晰的語聲在廣場中回縈著,他說道:“自百年前‘落星天魔’挾著狂風暴雨的威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將我中原武林打得七零八落,後來雖賴‘天山神俠’及‘紫竹神尼’合擊‘落星天魔’於泰山之巔,伹我等各派精英喪失大半,絕藝因之更加無存。”

“因而各派掌門乃合商於嵩山少室之峰,決定每二十年一次論劍,以求各派追研絕藝?

收共砌共磋之效。”

“至今日之會,已歷四屆,在此四屆,中原各派都有絕藝發現,這是很為可喜之事,本來劍為百兵之祖,劍術之道,首在修心,所謂劍道亦即人道,就是這個意思。”

他的聲音至此戛然而頓,目光寒芒突地大盛,朝李劍銘這邊望來。

李劍銘輕輕一笑,道:“談到主題了!”

老叫化摸了摸腦袋,掩住嘴唇輕聲道:“他若要擺出長輩的樣子,我可吃不消,幸好我已將丐幫的大任交給白如雲了!”

李劍銘望了下端坐在後面的白如雲,和十個揹著四個麻袋的弟子,回頭道:“他們個個都是一流高手,看這樣子,白如雲可真稱職!”

老叫化道:“等這次論劍大會後,我可要邀遊天下名山大川,大吃一頓天下名菜,大喝一下天下名酒。”

李劍銘道:“不管這場論劍是以喜劇結束或者是悲劇收場,我也將離開江湖,到天涯海角去!”

老叫化道:“你可要將你的這幾個姑娘攪好點!否則關係沒攪好,那今後的生活也不會多愉快的!我老叫化就深深的知道孔夫子說的‘惟女子與小人最難養也!’這句話,所以寧願打一輩子光棍,也不想找個叫化婆來!”

“我連一個都不敢找,而你卻找了三四個之多,我看坐在對面華山派席裡的那個小妞,好像也向你在行注目大禮呢!你真的不怕煩惱?”

李劍銘瞥了下顧鳳霞,見到她正以妒忌的目光望著王婷婷,還不時將眼光溜到鍾菁菁身上,這下一見自己望過去,她投過了一個哀怨的眼色,好似不勝悲哀的低頭飲泣了。

他暗自忖道:“她為什麼要那樣對我呢?難道她的婚姻不美滿嗎?”

於是他自然而然的向諸葛輝雄那邊望去,對方那肅然而坐的嚴謹樣子,雖然有一條手臂斷去,但是還沒有看到任何一絲頹喪的表情。

他暗歎口氣,道:“殘人肢體的確是予一個人最大的打擊,看他的額上,竟然有了歲月深深刻下的印痕,這也許會便他的精神與以往完全改變,有的會受不住而倒下,有的會因此而奮發!”

“唉!我當時在圓通寺中看到他那樣的殘忍,所以方才下手將他一臂斷去,但是我若知道他會是顧鳳霞的丈夫,我一定放過他的!”

他的思緒宛如吹過湖面的微風,風一過,湖面又歸於平靜。

憨和尚高昂的聲音在四周不停的迴旋著,他說道:“……江湖上自落星追魂出現後,黑道中人齊都甚為高興,而我們中原九大門派卻因此而遭到自落星天魔以來最大的損傷,各派死亡弟子不可勝數,掌門竟有被殺之事。”

“但我們今日竟還能看到他端坐在會場之中,這豈是我中原各派要遭受滅亡的現象?”

李劍銘自鼻孔冷哼一聲,道:“若非我一直容忍,死亡的人將更多!他們也總是將我當作黑道中人看待,以為殺了我便替天下除害,哼!”

他這個想法還沒想完之際,自對面棚中,響起一聲呼喝。

謝宏志長身而起,飛身躍到場子裡,他雙拳一抱,對著憨和尚道:“在下點蒼掌門謝宏志,

憨和尚哦了一聲道:“點蒼未入中原幾達百年,難道施主執掌點蒼,是以蒙面……”

謝宏志濃眉一皺,道:“在下既然蒙面以對天下人,自然有苦衷,難道大師要強人所難?”

憨和尚愕了一下道:“既然施主這麼說,老衲就此先讓施主說幾句話!”

謝宏志點頭謝過後,緩緩在場內兜了一個小圈子,然後朗聲道:“適才憨和尚說過落星追魂李劍銘為黑道中人,這點在下要申明落星追魂並非黑道之人,當然,他也不是白道中人,他只是半正半邪的怪人而已!”

他的話聲至此一頓,但是稍為停了一下,他又說道:“本門上代掌門神劍謝一平曾被‘落星天魔’以‘落星劍式’擊敗,自此以後,本門封山不入江湖。”

“我謝宏志乃昔日神劍謝一平之孫,現執掌點蒼一派,向天下武林同道鄭重宣告,我點蒼自今日起,本門弟子將重入江湖,願各位掌門人看在同道面上,予本門弟子以方便!”

他朝四周作了一揖後,又道;“現在我以個人身份,向落星追魂挑戰!請落星追魂出場!”

李劍銘暗叫一聲道:“好漢子!”

老叫化道:“他真是一個漢子!不趁現成的來檢便宜,老弟!你可要饒過他這遭!”

李劍銘站了起來,正待走出涼棚,索奴把他叫住道:“這個傢伙的功力較之在北京可增進不少!小心點!”

他沉吟一下道:“人性之中善惡並存,惡者有其善時,善者也有惡的時候!你不要過於趕盡殺絕!”

李劍銘見劍索奴閉著眼睛,臉色雖然沒有什麼不同,但聲音可微弱得很,他詫異地道:

“老前輩,你怎麼啦?”

索奴搖了搖頭道:“沒什麼!”

廣場中,謝宏志已將長劍出鞘,他又喊道:“李劍銘,你出來!”

李劍銘劍眉一挑,身形如流星橫過天空,影子淡淡的閃過地面,便已到了謝宏志面前,他以左足為軸,緩緩的將自己視線掃過四周,然後凝神注視著謝宏志。

他冷冷地道:“在北京城裡放過了你,你又想怎樣?”

謝宏志慢慢舉起手中長劍,狠聲道:“我要殺了你!”

李劍銘仰天一個哈哈,笑聲未了,一道虹光宛如一面扇子樣的在他面前布起。

“嗡嗡”劍刃被他左指一彈,響起一陣有似龍吟虎嘯的聲音,他說道:“你劍術雖已大進,但老實說來尚不是我的對手,不過你放心好了,我不會這樣對你說話的,因為我若要殺你,不必等到現在!”

謝宏志默然無聲,兩隻眼睛緊盯著李劍銘,目裡面噴出一股憤怒的火焰,隨著腳步的緩緩移動,劍尖已繞著李劍銘轉了一圈。

李劍銘平伸長劍,也緩緩的隨著對方的劍尖轉圈子。

謝宏志映在地上的影子漸漸縮短,隨著身形的移動,他知道此刻已將至正午,也就是日光最強的時候!

他正待出手之際,一聲大喝傳了過來,人影飛飛躍過來。

他的神情一怔,隨即哼了一聲,退出二丈開外。

這原已繃得緊緊有如弓弦的情勢,因這一聲喝叫而變為鬆懈。

李劍銘手一揮,劍已回鞘,身形微動,也巳滑出丈外。

他看到奔來的是諸葛輝雄,問道:“作什麼?”

憨和尚曳著僧袍,翔空而來,他白眉一挑叱道:“你要幹什麼?”

諸葛輝雄因左臂已斷,所以長劍是掛在背上,此刻一身勁裝,凝目注視著李劍銘。

他聽到憨和尚的叱問,恭身道:“師祖請恕徒孫之罪,但是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他與徒孫且有斷臂之恨,此仇不報,耿耿於心,請師祖鑑諒。”

憨和尚道:“殺孽及於天下,難道你還怕他不受天下武林的合擊而亡?又何必爭在這一時候呢?”

諸葛輝雄將目光移到坐在華山席裡的顧鳳霞身上,他看到她側過頭去,心中有如刀割一樣,痛苦不堪。

他單掌一立道:“弟子非手刃仇人不可!”

憨和尚怒道:“我教你的武藝是要參加論劍大會,難道你自量是落星追魂的敵手?”

諸葛輝雄道:“弟子雖因此而死,但心中並無怨言,大丈夫要轟轟烈烈的死,豈能窩窩囊囊的活著,受著自己妻子的譏笑?”

他反臂一操,劍光脫鞘而起,然後面對著李劍銘道:“在圓通寺中,我斷去一臂並不後悔,但是昔日你化裝成‘雲龍一現’時,為何要殺死我父?”

李劍銘冷冷地道:“當然他有該殺的理由!就因為他是崆峒弟子,而崆峒派曾參與合攻吾父之舉!”

諸葛輝雄大喝一聲,“刷”地一劍擊出,身隨劍走,劍尖勾起三朵劍花,朝李劍銘身上刺到,劍式快捷如風,狠辣之極。

李劍銘咦了一聲,上身一側,左掌微掩已封住來式,右手並掌如刀,斜斜劈將下去。

諸葛輝雄腳下一轉,曲肘弓背,手腕抖動之際,已施出“達摩十三劍”中的“行空展雲”。

劍風呼呼,劍式閃動之際,朵朵銀花飛起。

李劍銘喝了一聲道:“較以前可真進步多了!”

他雖然在說著話,但是手可不閒,只見他右手插入胸前英雄絆中,左臂駢指如戟,時而點穴,時而擒拿,奇招百出,神妙無比。

諸葛輝雄見到對方只是單臂與自己對敵而且還是空手,而自己竟還不能勝對方,心中蓋憤無比,怒喝一聲,收回劍式。

他深吸口氣,連跨兩步,劍身自周圍划起一蓬細微的光影,然後向中宮攻進一招,劍式沉重,隱隱有風雷之聲從劍圈中響起。

李劍銘雙眉軒起,詫異地咦了聲,忖道:“怎麼他會這麼一大套威力的劍術?”

一念有如電光閃過腦際,他輕嘯一聲,左掌一揚,上臂伸得筆直如劍,擊出一招“追魂十二巧打”中的“追魂拿魄”,漩激的氣勁使得聲勢驚人無比。

諸葛輝雄此刻見自己一劍竟使得對方發出驚詫的呼聲,他精神一振,凌厲猛狠的劍招使將出來,更是隻見劍光霍霍,風雷之聲大作。

李劍銘朗吟一聲,左臂自對方劍影裡伸縮閃騰,轉眼之間便已施出兩記絕招。

諸葛輝雄自斷臂之後,苦練單臂劍術,後來復遇本門長老憨和尚,得到憨和尚以潛修深山的二套自創劍法相授,叫他參加華山論劍之舉。

雖然這套劍法神妙怪絕,但是李劍銘功力深厚,幾已可成為武林第一劍,雖然他長劍末出鞘,但是左臂揮動作劍,威力不減絲毫。

他一見李劍銘朗吟一聲,只見眼前一花,九個人影將他圈住,渾厚的勁道自四方八面圈了起來,往他身上逼到。

幌動的掌影,此刻都如一枝枝長劍,擊將過來。

他心裡一慌手上一個搖幌,寶劍已經脫手飛去,隨著劍柄上傳來的一股沉重逾山的力道,使得他悶哼一聲,跌出六尺開外,一交坐在地上。

那枝長劍被擊飛在空中,分成九截落在地上,斷刃灑在細沙上,映著日光閃起片片光芒。

李劍銘將“殘星稀疏”這個劍式在剎那裡完全擊出九個變式,快速超過對方變招的速度,所以手掌完全砍在對方劍身上,力道如山,硬生生將長劍震斷。

他這一手使來神奇之極,尤其九片斷刃一直落在地上方始散開,更是奪人心魄。

驚呼之聲隨著那枝長劍突地進裂而叫了起來,兩旁有不少人站了起來。

顧鳳霞奔了出來,臉色嚇得變為蒼白,她扶起諸葛輝雄道:“你沒怎樣吧?”

諸葛輝雄頹喪的臉色隨著顧鳳霞的奔來而開朗了,他的目光接受到了她那種焦急,惶恐,憐愛的目光,突地哈哈大笑起來。

顧鳳霞惶惑地問道:“輝雄!你怎麼啦?”

諸葛輝雄搖了搖頭道:“我只是太高興了,因為我已真正的獲得了你的愛情!”

他站了起來,親切地道:“你怎可亂跑呢?要小心你是有身孕了,別動了胎氣!”

顧鳳霞紅了下瞼,低下了頭。

李劍銘以一種平和的聲音道:“恭賀賢伉儷………”

諸葛輝雄苦笑了下道:“我也不要這一切的虛名,敗了就敗吧,這條斷臂會令我想起那次受你的劍光劃過,也會令我想起那次自己的不對………”

李劍銘愕了一下,道:“你也不須傷心,若非你的功力較淺,也不會這麼快便敗於我劍下的!”

顧鳳霞望了李劍銘一眼,對諸葛輝雄道:“我們真不該來這兒!”

諸葛輝雄愛憐地望了她一眼道:“好吧!我們下山去,以後我再也不問江湖上的事了!”

憨和尚訝道:“徒孫,你說什麼?”

諸葛輝雄恭身道:“徒孫愚劣,無法替本門爭光,今日就此下山了。”

顧鳳霞招呼了鐵膽金槍顧凌武一聲,偕同諸葛輝雄下山去了。

顧凌武朝憨和尚一拱手道:“請大師原諒小婿。”

他身形如飛,也悄然飄身下山去。

※※※

且說諸葛輝雄因為長劍被李劍銘擊飛,但因而也就領略到安祥的家庭生活,實在勝於在江湖中介於仇殺恩怨裡,而至心情不能得到寧靜。

看到了顧鳳霞的柔情以待,他為自己獲得真正的愛情而喜悅,尤其一想到自己將是為人之父時,一切恩怨仇恨都自心頭放開了,對於江湖虛名,他也已不足惜,所以乃偕同顧鳳霞下山而去。

李劍銘體會出了諸葛輝雄此刻的心情,所以他阻住了憨和尚的發怒。

他說道:“大師你遁身佛門之中,修習佛經數十年,但是對於人生還不能得大解脫。了悟真諦,在下真替大師可惜。”

憨和尚白眉一揚道:“你說這話是何意思?”

李劍銘肅容道:“天下之事,有因必有其果,有果亦必有其因,大師你難道不知道少林此番大難系由以前所種之因?而大師身為佛家子弟,尚不能跳出名利圈子外,還算得了什麼修行之人?”

憨和尚哼了一聲這:“你殺了這麼多人,難道也會知道因果之說嗎?”

李劍銘大笑一聲道:“大師只要顧上自己也就行了,又何必管在下怎樣?否則殺孽豈非是大師一手做成?”

憨和尚怔了一下,道:“老衲生平所好,惟劍學一道,今日見到大俠劍法,總希望能親身領教一下‘落星劍法’,諒大俠………”

這時,元真道人見憨和尚說話愈來愈客氣了,他奔了過來道:“大師,你……”

憨和尚笑道:“你不是說他乃是昔年中原之鼎蒼松上人之嫡傳門人嗎?若是他把‘九龍金杖’拿了出來,你該怎樣?”

元真道人囁嚅了一下道:“但他並沒有‘九龍金杖’呀!”

李劍銘道:“在下曾在峨嵋面對紫竹神尼、雲夢禪師、涵石道長說過,今日若不拿九龍金杖出來,則隨便你們怎樣圍攻。”

他頓了頓道:“其實在下以個人之力還敢與你們九大門派對敵,何況現在‘紫竹神尼’和‘天山神俠’都為在下後盾,後有‘神手天君’在旁,豈有畏懼各位之理?”

他目中寒芒突地暴射道:“若你們一味獨斷獨行,則中原精英將自此一掃而光,這並非我李劍銘胡言!”

他的話中有軟有硬,說到後來更是豪氣干雲,雄邁無比,語聲悠揚有如金石被敲擊的一樣,餘音嫋嫋不息………

“哼!”

謝宏志冷哼一聲道:“好大的口氣!”

李劍銘猛地投過一個冷若寒冰的視線,冷冷道:“依你現在功力,還是擋不了我三十招的,還有什麼好哼?”

謝宏志倒特長劍,又走了過來道:“我倒還要嚐嚐你的三十招劍法!”

憨和尚道:“且慢,老衲還沒領教他的劍法呢!”

李劍銘大笑一聲道:“你們倆人何不全上呢?”

他這言一出,真個像是晴朗的空中猛然響起一個霹靂一樣,震撼住了每一個人。

憨和尚頷下白鬚無風飛起,激動地道:“什麼?你說什麼?”

謝宏志卻冷哼一聲道:“你真想找死。”

李劍銘道:“你又不是沒有做過兩人合攻之事,難道現在當著天下群雄就不敢了?”

他側首對憨和尚道:“在下之意乃是說兩位不妨盡出絕招,若能在三十招內擊敗在下,則兩位勝了,但若是任在下逃過三十招,那麼………”

憨和尚大聲道:“好!就這麼辦!”

元真道人在旁皺眉道:“難道劍會就此停止而只看大師與………”

憨和尚哦了一聲笑道:“我倒忘了各派還要論劍,等各派論劍完了,我們就較量吧!反正你還在等著九龍金杖,若是我們此完劍,而金杖還沒來的話,那麼各派可要與你算帳了!”

李劍銘點頭道:“這當然的。”

元真道人喊道:“各位掌門贊不贊成憨大師此言?”

涼棚中一片默然,接著交頭接耳的聲音響了一陣,每個掌門齊都點了點頭。

謝宏志反手將長劍插回劍鞘裡,說道:“我倒真要領教你的絕藝,看看是否能憑此而說出這句大話。”他頭也不回,朝自己座位上走去。

憨和尚合掌唸了聲佛號,往涼棚中而去。

李劍銘拱了拱手,他便見到白如雲拉住了他,道:“那個點蒼掌門,好像是另外半部‘黃沙寶笈’的得主。”

李劍銘哦了一聲,道:“你難道看出什麼破綻嗎?”

白如雲道:“我師父在對面坐著,所以我一直不敢讓他看見,所以那蒙面者使出一招劍法時,我只看到了一點點,後來仔細一想才知道他這式與我所習的‘漫漫黃沙’很是相近,倒像是連環下去的招式一樣,所以………”

李劍銘道:“你既然已被崑崙逐出門牆,且已成為丐幫幫主,豈是以前的白如雲?又有什麼害怕呢?”

白如雲點了點頭道:“‘黃沙寶笈’裡有一篇論及劍法的,其中有一路‘十絕劍法’,不過我得到的那殘餘的一篇卻只有一招………”

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就是上次我最後施出那招,不過卻還是被你破去!”

李劍銘想到在北京時曾施出“馭劍飛空”之術,將白如雲威力極大的一招破去,沒想到謝宏志竟也得到了“黃沙寶笈”。

他暗自付道:“不知道他學會了幾招?得到幾頁劍訣?”

於是他又想到等一下自己將要以一敵二,若是勝利了,自己則可成為武林中第一劍手,否則……。

他沒有想下去了,因為不管多麼困難的情勢,他也要闖下去,也要比完劍再說,多想又何用?

元真道人自懷內掏出一張書就的名單出來,朗誦道:“參加論劍有武當‘離塵劍客丁一鳴’。峨嵋派‘峨嵋一秀司空百里’。點蒼‘一劍震天南張克英’。華山‘一鶚子’。崑崙‘斷虹劍’。崆峒‘玉石道人’。長白‘千山一劍’等七人。”

他放下手中名單道:“本來此次尚有少林‘俊郎君諸葛輝雄’及羅浮‘蒼冥劍’兩人參加,但此兩人現未在此。所以當作棄權論。”

頓了頓,他又道:“現在請各派劍士出場。”

自每個席次裡,那些參加此次比劍的各派弟子,齊都脫去外衣,走出棚外。

有的用手提劍,有的斜插背後,有的脅下掛劍,還有一人兩腰各掛一柄長劍,形式各各不同,然而表情則是一樣的嚴肅。

元真這人說道:“此次論劍採淘汰制,而且為了時間的關係,每一次比劍限在三十招內決定勝負,若是貧道將鐘聲一敲,為了公平起見,貧道還請憨大師作為審判之人。”

憨和尚搖搖頭道:“你這樣比賽較之以前實在不同,以往原是由各派掌門聯合為裁判者……”

元真道人道:“各派掌門諒必不肯任裁判別人吧!貧道遵上代掌門之命,方始決定此一辦法,否則採取車輪戰法,天下有幾個人能擋得各派精華的連擊?”

憨和尚猶疑了一下道:“上次論劍似是請天山神俠老前輩參加。”

元真道人說道:“此次雖然曾修書邀請,但是卻未見宇內二聖來此。”

憨和尚道:“好吧!我就權充裁判者,劍會就此開始了。”

元真道人偕同憨和尚走向座椅中坐下,他一伸手,敲起桌上的鐘聲這:“請各位來此抽籤決定先後之次序。”

七個劍土走到桌前,抽好了籤便在預備好的座席上坐下。

元真道人站了起來道:“抽籤已完,按照比劍次序,長白、崆峒、崑崙、武當、點蒼、峨嵋、華山。現在請長白‘千山一劍’和崆峒‘玉石道人’出場。”

一個瘦弱矮小的漢子,自座上站起,走到廣場上,朝四下作了一禮,然後將手中提著的長劍一揚,劍鞘已落在身後丈外,寒光閃閃的青鋒,已橫置胸前。

玉石道人腰下掛著兩枝形式古樸的松紋古劍,杏黃的絲穗隨著微風的拂過而搖幌不停,但他挺立的身軀,卻像是石塊雕戍的一樣,沒有幌勁一下。

他打了個稽首道:“請”

聲音一歇,他左手兩指已將劍訣亮開,嗆地一聲,長劍出鞘。

千山一劍兩眼與對方凝望了一下,身軀緩緩自右邊旋開,細碎的腳步踏在沙上,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隨著映茌地上的影子移動,他已轉了兩匝。

玉石道人左手收回護胸,劍尖自下挫而漸漸上揚。

突地

他大喝一聲,提起到胸的劍刃,奇快的一削而出,劍尖映日生輝,沉穩的劍式中,劍尖已指向對方“志堂穴”。

千山一劍移動的身形一挫,劍尖絞起一蓬細碎的光影,已擋過對方這削來的一劍。

他上身一俯,刷刷兩劍,滑溜無比的自偏鋒削出三劍,詭異的劍法,狠辣之極。

玉石道人“喝”地一聲,手臂一伸,劍式開闔之下,浩闊的劍光開展出來,崆峒“伏魔劍法”已施展而出。

劍勢森森,千山一劍那種虛幻飄渺的劍招頓時被逼得攻不進去,只好在周圍死勁的擋住對方宏闊的劍勢。

玉石道人滿臉肅穆,步行龍虎,氣慨似可吞山河一樣,劍招擊出,光影層層,劍風颼颼,硬是將對方長劍拒出一丈之外。

李劍銘看了一下道:“這傢伙劍式過於詭異而又輕浮,遇到玉石道人那種沉穩的劍招,卻還不失名家氣慨的正大風度,怎能夠不敗呢?我看頂多再有五招,千山一劍就會落敗。”

老叫化看了一下道:“老弟,你說的真的一點不錯,崆峒出了這麼個好手倒也不簡單!”

陽光灼灼,劍光翻騰如蛇,轉眼之間,兩個人都已攻出一十八招。

劍刃飛出,尚未到達對方身前,只聽一聲清吟,一溜劍影自正面彈出。

“啊”

千山一劍驚叫一聲,手中長劍飛起三丈,插在地上。

他的手臂上,一條碎裂的布片掛了下來,血液湧出如潮。

玉石道人劍已回鞘,朝對方打了個稽首道:“無量壽佛,得罪了施主,尚請施主原諒。”

千山一劍忍痛拱手作了一揖,苦笑了一下,默然走回座中。

元真道人自台上站起,道:“第一場玉石道長勝,第二場由崑崙斷虹劍出場與賽。”

玉石道人雙手擦了一擦,望著自座中走出的斷虹劍。

斷虹劍是一個瘦高的年青漢子,修長的身軀,一身墨綠色的似綢衣衫,隨著他腳步的移動而發出一片閃閃的反光。

他口角含笑,立定之後朝著玉石道人一拱手道:“請道兄指教!”

玉石道人欠身道:“還要請您指教!”

斷虹劍兩眼盯著對方手上,腳下已慢慢移動起來。

玉石道人臉上立即變為肅穆,兩手握著劍柄,凝神注視著對方身形的移動。

斷虹劍腳尖點地,疾行數步,突地輕喝一聲,長劍出鞘,遞劍,攻敵,一口氣擊出了五劍。

玉石道人身形微蹲,劍上光華一閃,細碎的光影在身前幌過,他已連綿攻出五劍,劍出如風,正好擊上對方劍刃。

“嗆—嗆!嗆—”

一陣龍吟虎嘯的聲音傳出,兩枝劍竟貼在一起。

玉石道人左手劍訣上揚,右手長劍運起內力逼向對方,似潮的勁道自劍身傳出攻向對方。

斷虹劍腳下跨著子午樁,左手平貼右臂,也正在運勁攻向對方。

他們這下可真是逼不得已而行比試內力,因為他們誰也不敢先行放手,或者減低內力的,生恐自己稍一放鬆,便會被對方乘虛而進。

所以他們只能將力道一分一分的加重。

坐在涼棚中的崆峒掌門怒罵一聲道:“蠢貨!怎可跟人比起內力呢?”

崑崙掌門知道本門內力悠長不息,綿綿不斷,而斷虹劍又以內力深厚高出同儕,所以他臉上有了笑意。

他暗自忖道:“這正是以己之長攻敵之短,這下玉石小道敗定了。”

果然玉石道人雖為玄門高手,但因平常只注重劍術修養,而忽略了內功上的修為,所以此刻被對方誘上而與之比試內力,使得他險紅耳赤,汗水冷涔涔而下。

他的手腕一陣顫抖,長剝被對方逼得向身上縮來,左手的劍訣也已收回按住劍柄,腳下漸漸深陷入沙內。

斷虹劍臉上又浮起那種淺笑,雖然臉上的肌膚有著汗水,但他那種驕傲的神色,卻掩不住流露出來。

玉石道人手腕在抖動著,牙齒咬得緊緊的,仍然在抗拒著,沒有放鬆一點。

在這邊棚中,王婷婷微微皺了下她那秀麗的眉毛,輕聲道:“這個道人既然受不了,又何必這麼死命的掙扎呢?把劍放鬆就行了,反正他敗了。”

李劍銘笑了下道:“我在奇怪你爹怎會不傳授武功給你?而讓你整日遊玩。”

他輕輕拍了下她的柔荑道:“這道人雖然內力稍遜對方,但那崑崙斷虹劍卻不該就此驕傲起來,因而真氣一浮,說不定那道人還會贏!”

王婷婷睜大了她那無塵的秋水,不信的盯了李劍銘一眼,然後側頭對鍾菁菁道:“鍾姐姐,他說的可是?”

鍾菁菁點點頭道:“他可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落星追魂,難道你不相信他的話,呶,你看!”

王婷婷趕忙將目光移向場中,她哦了一聲,不好意思的笑了下。

敢情此刻那玉石道人趁對方一鬆之際,腳下連退三步,輕喝一聲,長劍死勁一推,左手飛快地一閃。

他的身形一轉,上身斜向左邊一移,左手一揚,劍光刷地一道,已將對方長劍磕飛。

雙股長劍倏忽攻出兩劍,已將斷虹劍拒出三丈。

他在電光石火間攻出的一記奇招,的確出乎人的意料之外,也因此而反敗為勝。

崑崙雲夢禪師激動地站了起來,怒罵一聲道:“蠢材!”

遠處一聲長笑,一個爽朗的聲昔自山下傳來道:“你說誰是蠢材!”

山下如電的飛來三條人影,憨大師首先哦了一聲道:“天山神俠!”

※※※

那三條人影來勢快速,風聲微颼之際,已經落在場中。

在三人當中的一個高大魁梧,滿臉紅光的老者,哈哈笑道:“各位掌門人好,請恕老朽來遲。”

在棚中端坐的各大門派掌門人齊都站了起來,走出棚外。

崑崙掌門雲夢禪師合掌道:“阿彌陀佛,神俠能趕上此次大會,真乃我等之幸,請神俠入座。”

天山神俠這:“本來我也不想重履中原,但是冰兒卻硬要我到華山來,自天山下來,這幾天日趕夜趕,我的骨頭都趕散了,差點都上不了這山!”

華山掌門元真道人道:“無量壽佛,前輩來此,真是幸事,尚請前輩到觀裡用膳!”

天山神俠哈哈一笑道:“怎麼?一來就吃飯?那我豈不成了專僅為吃飯而來嗎?真個不好意思!”

憨和尚與天山飛俠共居武林六老之中,所以較之天山神俠尚還低上一輩,此刻上前見禮道:“前輩遠自天山而來,尚請入內稍為休息。”

天山神俠含笑道:“想不到還能見到你重入江湖!此次若非冰兒他師父坐關,我也懶得下山。唉!人老了便什麼事都不想幹了!”

憨和尚道:“前輩紅光滿瞼,已修至金剛不壞之身了,豈還怕老………”

天山神俠臉色一黯,嘆了口氣道:“天下有什麼功夫能使人不死?金剛不壞之身也只是武林中人的夢想而已!”

他這話說來沉重之至,幾乎每個人都感受到老年暮日的悲涼氣息,因而場中頓時默然無聲。

索奴自坐進位子上,即閉目而坐,對於周圍一切事情不加理會,彷佛整個精神都已脫離軀體。

而在這劍會中也沒有人會干擾他的沉靜,所以李劍銘也一直沒找他說話。

但是隨著天山神俠那種深沉的話語,他也深深的嘆了口氣,睜開眼睛對李劍銘道:“人生變幻無常,私慾纏繞不息,天下又豈有不老不死之人?我一生自邪門入道,中途曾憤正邪之分過於嚴謹,所以堅欲以邪道修至上大法,但古洞幽禁雖使我修成絕藝,卻依然不成大道。”

他輕嘆口氣,道:“剛才我瞑目沉思,突地覺得己身巳與天地相通,神遊太虛之中,往事全然了悟,因而也就覺得不應在此觀戰,血流成河,屍橫於野已夠我悔懺了……”

他自懷中掏出一本小冊子,交給王婷婷道:“這是我自己潛修而悟的一些防身功夫,你只要靜心潛悟,一定會有成就的………”

王婷婷接過那本小冊子,問道:“義父,你……”

索奴臉上映過一個黯然的神色,憐愛地道:“孩子,你今後應該與菁菁她們和睦相處,不要鬧意氣,我今後或許還會回來看你,但是也許……”

李劍銘詫異地問道:“前輩,你……”

索奴道:“我就此走了,你長劍已經我以真火相煉,殺孽之氣大減,而劍式威力也能發揮,今日之會必能逢凶化吉的……”

他頓了頓道:“而且依我適才默中所悟及的情形看來,那九龍金杖必能尋到的,今後婷婷的一切都託付給你,希望你善待她。”

他話聲一了,身形已如一縷輕煙,淡然化去。

群山叢蠻裡,傳來了一陣歌聲:

“大風起兮,雲飛揚………

遨遊太虛,走天涯………”

李劍銘楞了一下嘆道:“一切都須有個了結,他這樣去也好……”

鍾菁菁輕聲道:“我妹妹和天山神俠來了……”

一個豪爽開朗的聲音道:“落星追魂可就在這兒?”

徐婉菁走了進來道:“姐姐!他師祖來了。”

鍾菁菁笑了笑,輕聲道;“你怎麼跟他這麼親密了?連我的生死都不顧了。”

徐婉菁還沒說話,劉懷冰走了進來道:“劍銘兄,我師祖來了。”

李劍銘站了起來,看到那滿臉紅光,白髮蒼蒼的高大老者已隨著劉懷冰走進棚內。

他上前一拱道:“前輩好!”

他的武功得自“落星天魔”手撰的“落星秘笈”上,而“落星秘笈”又是他父親為之喪命的秘笈。

所以他雖然未曾見過落星天魔,但隱然以自己為“落星天魔”的徒弟自居,此刻既然面對昔年掌劈落星天魔的天山神俠。他實在不能勉強自己很尊敬的對待他。

天山神俠呵呵笑道:“令師伯中原神君曾於去歲末至天山寒舍小住,他曾提及你的事,並且我也聽冰兒說及你,今日一見,果然是天縱英才,今老朽一見,頓興老邁之感了。”

他這頂高帽子往李劍銘頭上一戴,頓時收效不少。

李劍銘心中受用非常,恭身道:“謝前輩金言,此次勞動前輩,真個過意不去。”

天山神俠呵呵笑道:“武林中自落星天魔後,已過於紛亂不堪了,此次又有賢侄你,真個使得天下震驚,英名遠播……”

他臉色一整道:“但是就此使得無數人死亡,使許多的人遭受破碎流散之苦,你能如此忍心?”

李劍銘眉稍一揚道:“但是我的父親,我的伯父,我的親人都須報仇,難道他們造下殺孽,就這樣算了嗎?”

天山神俠道:“以往的都已過去,我是說今後不應再使得江湖上不得安寧了。”

李劍銘低下了頭道:“若是九龍金杖沒有找到的話,那他們也不會放過我,而我也………”

天山神俠搖搖手道:“這我知道。不過為了你,令師伯和我,以及紫竹神尼都已重入江湖,不管怎樣,江湖上實在不該再發生殺孽了。”

元真道人自對面棚中走了過來,對天山神俠道:“請神俠上裁判台中……”

天山神俠回過頭去,點了點頭,灑開大步往廣場中的台上走去。

元真道人上台,說道:“剛才崆峒玉石道長與崑崙斷虹劍比試的第二場,為玉石道長得勝,現在則由武當離塵劍客出場與賽。”

矮壯的離塵劍客丁一鳴滿臉肅穆的走出柵中,來到場裡,他慢吞吞的自脅下將所佩長劍抽出。

一道寒光自他出鞘的劍上騰起,有如一道弧光似的伸縮不定,彎彎如新月的寶劍,使得玉石道人臉上掠過一個驚奇的神色。

他左手劍已回鞘,仍是一劍在握,隨著身形的屹立。長劍斜指天空,氣勢雄偉傲然。

離塵劍客了一鳴緩慢的行動,使得他本身有一種高深莫測的表情,根本不被對方知這他自己心中想的是什麼。

他走到距玉石道人面前約六尺之處,方始身形一頓,臉上泛起一個微笑道:“我這柄寶劍系傳自天竺,有斷鐵斬鋼之能,你可要小心點!”

玉石道人左掌一立道:“貧道自然留心,施主放心好了。”

他話剛一出口,臉上忽地閃過一個其極難看的表情,彷佛是恐懼,又彷佛是喜悅,那是一種極其複雜的情緒的流露。

就在這時,一道經天長虹滑在空中,悽迷的劍影已開展在他面前。

他“嘿”地一聲,上身移開三寸,腳下一滑,自側旁攻進一劍。

離塵劍客丁一鳴大喝一聲,劍落人起,整個身子飛騰而起,曼妙神奇的揮臂一劍切出。

“嗆”地一聲輕響,他那彎如新月的寶劍削過玉石道人的長劍,斷成三截的劍刃落在地上。

玉石道人神迷意奪,悲痛地大吼一聲,右手將劍柄擲出,左手一伸長劍已將出鞘。

烈日下,離塵劍客的矮壯身子一射,淡淡的影子被一道彎月的光芒纏住,朝玉石道人身上激射而去。

“哼!”

痛苦的一聲悶哼裡,玉石道人劍還沒出鞘,整個劍鞘都被那枝寶劍切斷,鋒芒刺痛了他的左脅,血跡立即滲出道袍外,一漏漏落在沙上。

他的臉孔上的肌肉,曲扭起一道道痛苦的痕跡,那是希望的驟然破滅而產生的痛苦情緒。

“你……”他囁嚅了一下,終於沒有說出話來,眼睛裡淚光一陣閃動,便仆倒地上。

一陣喧亂中,涵石道長飛躍而出,他扳開玉石道人仆倒沙石地上的身子,憤怒地吼道:

“你怎麼將他殺死?”

武當掌門玄真道長也飛躍而來,他見到玉石道人胸前已被劍尖刺中一個洞,血水正不斷的流出,臉上一陣惻然,合掌俯首道:“無量壽佛。”

涵石道人道:“請問道兄,他適才所施可是武當劍術?”

玄真道長眉頭一皺,側首道:“一鳴,你那招是何名堂?為何連我都不認識?”

丁一鳴道:“弟子那招乃是本門‘兩儀劍法’中的‘蒼冥茫茫’及‘流雲劍法’裡的‘蒼隱搏兔’混合而成的。”

玄真道人啊地一聲驚叫,喃喃地道:“我怎麼沒想到這兩招合施,能夠產生如此大的威力?”

他深吸口氣這:“涵石道兄,這正是本門絕招,至於……”

“當”

台上一聲鐘響,天山神俠道:“這場由武當離塵劍客得勝,因為過招之時常有不測發生,所以第二次論劍大會時曾親定凡論劍死傷,概不許因而結仇。”

涵石道人朝台上看了看,元真道人點了點頭,憨和尚也點了點頭,於是他嘆了口氣,托起玉石道人的屍首,走回棚中。

廣場上的細沙,尚還留下鮮紅的血跡,李劍銘微皺起眉道:“武當何時又出了這麼個好手,竟能將劍招去蕪存菁,另創絕技?看他適才那手真非數十年功力不可,但他那樣子?”

他沉吟了,一下道:“本來武當派由公孫飛鴻出來參加比劍的,又何時換上他?看來這次劍會,他一定能夠取得勝利。”

他看到謝宏志在俯身到張克英耳邊,輕聲細語著,彷佛是在指點什麼似的,他暗笑地忖道:“論出劍之穩之狠以及這份快速,張克英怎會是他的對手?這丁一鳴可較之白如雲還要高上一籌,因為他有一枝好劍!”

離塵劍客臉上木然,那彎如一泓秋水似的寶劍,此刻仍然靜靜的被握在他的手中。

台上一聲鐘響,元真道人道:“第四場由武當離塵劍客丁一鳴與點蒼一劍震天南張克英比試。”

張克英走出柵外,來到比試場裡,他的眼中閃出一陣炯然的光芒,盯住對方那枝彎月形的寶劍。

離塵劍客臉上又恢復他那種莫測高深的微笑,他平靜地道:“可能在二十招內,你將死去!”

張克英微微一怔,隨即問道:“為什麼?”

丁一鳴道:“因為這是死亡之劍!”

他話聲才了,身形已隱於劍幕中,光芒灼灼的寶劍上,隨著往前射去的快速中,劍尖吐出了一條長約三寸的劍芒。

張克英臉上顏色一變,身形如飛急退,已連轉四個方位,因為在他面前的劍芒,已將他所有能出劍攻擊的部位閉住,使得他不得不退了開去。

但是了一鳴那矮壯的身子彷彿飄在風中的雪花似的,一個翻騰,原式不變的射到張克英身上,有如附骨之蛆,不脫分毫。

張克英深吸口氣,那駭然的臉上。一片紅暈倏然布上,“呼”地一聲,長髮飛了起來,根根直立如針。

他好似手挽千斤巨石,沉重無比的擊出一劍“盤馬彎弓”,劍上撞出一道韌氣。

“嗆!”

自雙方劍身上發出的劍氣,在空中一撞,張克英悶哼一聲,倒退出四尺,氣喘運連的渾身顫抖。

他們這一擊,可真是不凡,連憨和尚、謝宏志、李劍銘、劉懷冰這些劍道高手齊都一驚。

因為從雙方的樣子看來,顯然張克英尚差上一籌,至少他倒退出四尺方始站穩,而丁一鳴沒有。

謝宏志霍地一下站了起來道:“克英,你認輸吧!你不是他的對手。”

張克英重重的喘息了一下,紅潤的臉頰此刻已變為蒼白,他苦笑了下,默然的回頭朝棚裡走去。

台上鐘聲一響,元真道人說道:“第五場由峨嵋之秀司空百里出場。”

司空百里濃黑的眉毛皺得緊緊的,他的長劍已掣出在手,隨著幌動的身子,劍上有閃閃的光芒閃出。

他沉穩地來到細沙場中,冷漠地望著了一鳴一眼道:“你出劍吧!”

丁一鳴冷哼一聲,彎劍勾一半弧,斜置胸前半尺之處,凝神注視著對方。

司空百里雙手一抱劍柄,劍尖朝著上天,目光也凝注對方,不稍放鬆一點。

兩人如同鬥雞一樣的盯住了,但是雖然手臂移動了許多架式,卻仍然沒有移動半步,也沒攻進一招。

這正是上等劍術的攻鬥前奏,因為雙方若是稍動一下,便被對方識破下一式轉攻那一招,因而雖然變招換式,卻仍然不敢冒然攻進一招。

李劍銘注意到那默然走回棚裡的張克英,因為看到那彷佛足上繫著千斤的沉重情形,使他很是擔心。

果然張克英還沒走到棚裡已吐出一口鮮血,倒在地上。

李劍銘眼中鋒芒畢露,重重的哼了一聲,道:“武當派怎會出了這麼個不施武當劍術的好手?奇怪的是他的功力竟好似是無可測定的一樣,比之武當掌門都高上許多。”

他不再多想,因為此刻場中喝叫連聲,雙方各已攻出數招,劍光飛騰,沙石齊飛,緊張無比。

司空百里為峨嵋絕流高手,自李劍銘率黑狼隊上峨嵋,將所有會武的高手殺戮後,山上共剩下少數閉關入洞修練的和尚會武,其他的和尚,可都不會武了。

所以他是俗家弟子中惟一能來參加劍會的高手。

經過幾個月的潛心修練,他的功力的確大進,所以面對著高深莫測的離塵劍客,仍能從容攻出十招。

似電的招式換遞。雙方都似是打定以快攻快的主意,所以身形飛漩激起細沙彌漫空中。

兩道迷濛的光影在灰沙裡糾纏轉幌,嘯聲自劍風旋轉的時候傳開,一直迴繞在華山群峰之間。

突地

沉寂的棚中響起一聲龍吟虎嘯似的長嘯,嘯聲裡李劍銘御劍騰空而去。

一道有如流星開過空際的閃光,帶著一陣異嘯,在不及眨眼的剎那功夫中,射到了場中。

“嗆!嗆!嗆!”

司空百里跌出兩丈開外,手中長劍已被削得只剩一截劍柄。

丁一鳴臉上色變,步行丁字,繞著李劍銘打圈。

“啊”

等沙石落地,那些人看清了李劍銘擊出的“御劍飛空”之神奇之術,竟然沒有將丁一鳴斬於劍下,齊都不自禁發出一聲驚叫,一齊站了起來。

李劍銘冷冷地問道:“你怎麼也會‘落星劍法’?”

丁一鳴道:“誰說我是施出‘落星劍法’?”

李劍銘重重的哼了一聲,道:“你那招‘星落於野’是誰教你的?”

丁一鳴身形一頓,仰天哈哈大笑,身子突地“喀折”數聲輕響,那矮壯的身軀,突地增高兩尺,他一揭臉上,只見一層薄薄的人皮飛去。

一個淡目疏眉,朱唇瑤鼻的美少年現身在李劍銘面前。

李劍銘一楞,還沒想到問話,丁一鳴已喝了一聲道,“你吃我一次‘劍罡’看著!”

話聲一了,他的雙臂平伸?劍身微微一頓,自那彎如新月的劍上湧起一層似霧似煙的白色氣體。

他臉色凝重,雙手向前一送,那團劍氣竟然鬥地消失。

李劍銘只覺身外四處,一股重如萬鈞的勁道壓束下來,他臉上顏色一變,長吸口氣,自劍尖伸出一條劍芒。

隨著腳下一移,他使出落星劍式中的一式“穹空星射”劍氣滿空,鋒芒如電射將出去。

“澎”

一聲悶哼,丁一鳴身形飄起三丈,似是紙鳶飛在空中。

他落在四丈之外,道:“你的功力還是此我強了不少,師父說得不錯!”

李剝銘劍眉軒起,喝道:“你師父是誰?”

遠處山中,突地響起一陣長聲的嘯鳴,繞著白雲而來。

丁一鳴道:“師父在叫我,我走了!”他身子一扭,巳飛出五丈開外,似是一隻大鷹掠空而去。

李劍銘正待追去,只見公孫飛鴻飛躍而來,將一道金光閃閃的東西扔了過來,道:“接住九龍金杖!中原神君已去追落星天魔了!”

“落星天魔?”李劍銘大叫一聲,道:“九龍金杖在此,還給你們!”

一道金光射出,“蹬”地一聲釘在元真道人面前。

李劍銘大喝一聲,身形繞空而起,道:“跟我走!”

剎時之間,老叫化和鍾菁菁帶著王婷婷飛身下山而去。

天山神俠也大喝一聲偕同徐婉菁、劉懷冰而去。

空山寂寂,白雲悠悠,嘯聲在華山繞著,人影剎時不見行蹤。

元真道人楞了一下嘆道;“如此論劍大會?”

憨和尚叫道:“落星天魔出現江湖,我們走吧!”

人影立刻隨風而逝,只餘下空寂的華山。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2 21:28:55


第二十八章 伴美歸隱

空山寂寂,白雲悠悠……

瑟瑟的秋風自山谷裡吟著小曲而來,輕靈的腳步藤行在樹枝頭上,跺落了殷紅的楓葉,一片片落下………

華山芙蓉峰頂,有兩道人影似電掣星飛,閃動之間,白雲片片飄散開去,風雷聲中,碎石泥沙簌簌的落了下去。

“砰”

一聲巨響,一塊重逾千斤的巨石被一個身材魁梧的長髯老者一掌拍碎,有似冰雹一樣漫空飛散而下,順著斜坡落下山去。

他悶哼一聲道:“師兄,你這樣阻擋我是為了什麼?”

在他對面的一個威武飄逸,一身裝扮有如王者的中年人道:“嘯天,你這就不該了,當年之事已經煙消雲散,你又何必再仇視江湖呢?”

那老者濃眉似墨,眼有重瞳,淡金色的臉上,透出一股使人震懾的神情,他雙手揮動之間,已擊出十幾招,將對方擊出的所有招式擋過。

他雙掌一封道:“難道我落星天魔不能出現江湖嗎?我歐嘯天隱匿海外數十年之久,還不是為了要殺狄浩那傢伙,難道就此放過他嗎?師兄。你說我有何不對?”

中原神君費幹雲怒叱道:“你一生聰明任性,做出的事都是隨心之好惡而發,所以被天下之人目為邪惡中人,替師父丟人丟到極點了,你還要一味孤行,不理天下人對你的想法如何,到現在年紀這麼大了還不知道追悔?”

落星天魔厲聲道:“你這些話都對,但你可知道我自泰山暗襲之後,傷重幾乎死去,那時叫天不應,呼地不響,怎麼你不會來告訴我這些話?”

中原神君身形急轉,似風飛旋,閃開對方擊出的幾記絕招,喝道:“你殘害中原各派英才達百人之多,那時師尊剛飛昇而去,我也坐關不知,若非狄浩兄和……”

落星天魔濃眉一揚大喝道:“你提她幹什麼?當年中原各派糾人起來,以眾凌寡,我為了自己生命,豈有不奮力衝出之理?若非那時我尚愛著她,豈有被她打上一掌之理,哼!沒想到她那末狠心,一掌之下就使得我二十年都沒恢復過來!”

中原神君道:“這些舊事都已經過去了,你我都是百歲之人了,還有什麼放不開的?你把你的徒弟帶來華山幹什麼?”

落星天魔冷哼一聲道:“我為他把那些人都殺了!若非你的來到,我也不會叫他回來的!”

中原神君嘴裡雖然仍在說著話,但是手下可並沒閒著,他的身形有似風車旋轉不停,掌上帶起的勁風將周圍的草木都揮得飛開老遠,連圍在山腰的白雲,也都被他們發出的強勁似颶風的掌風擊穿。

他聽完落星天魔的話道:“你雖然被逐出師門,但是本門功夫一點都沒放下,這麼多年來,想必更加勤苦練習吧!”

落星天魔見對方突地說出這番話來,他心中一怔?眼中似電的冷芒漸漸收斂回去,眼望對方那頷下的長髴和額頭的皺紋,他忽地記起自己幼年時被師父蒼松上人收為弟子時,受到師父照料的情形了。

頓時之間,一切過去所深藏在心底的事蹟都慢慢的被髮掘出來,鮮明的閃現在腦海中………

他想到目己幼年孤獨,雙親很早便死去,幸得師尊帶到洞中習藝,在那時,承師兄費幹雲的照顧,得到許多的方便……

後來,自己才知道師兄也就是自己的表兄,於是,兩人的感情更加濃厚了,一直都相處得很好………

然而,她來了!她那純潔明媚的笑,好似輕風飄過熱騰騰的大地一樣,使人感到清涼而舒適,於是他偷偷的愛上了她………

但是他卻發現她的輕柔的微笑,總是拋在師兄的身上,這使得他那尚未完全成熟的心靈開始有了一種特殊的感覺,那是嫉妬啊!

他開始對自己表兄有了不滿,雖然費幹雲對自己仍然一樣,但是自己卻更加不滿了,這因為師兄在江湖上開始闖了個很大的威名………

那些積得愈來愈高的嫉妬,使得他終於有一天誼洩了,他趁師兄打坐時,閉了穴道,然後挾著她逃了出去……

這一連串的往事像是湖水裡映著的蒼天,清晰地閃現在他心裡,那泯沒的靈智剎時自心中湧現。

他看了有些老態的中原神君,嘆了口氣道:“你也老了!”

費幹雲身子微幌,已躍出數丈,他怔了一下,望著那濃眉雄偉的歐嘯天,心中有著一股說不出的滋味,他也嘆了口氣道:“你也老了!唉!我們都老了!”

歐嘯天自覺這句話像是自己心底所要說出的一樣,他抬起頭來,看到悠悠的白雲,以及倉鬱的樹林,一股蕭索的感覺浮上心頭。

他想到昔年自己因為一時疏忽,自被她跑了,結果被南海普陀來的一個老尼姑救去,他卻因功力未臻絕頂,而終被老尼姑打敗。

他苦笑了下忖道:“那是第六百招時的事了,若是那時我有現在的功力,這一切都不同了!”

是的,一切都會不同了。

他將可以偕同她,遨遊江湖,那時再也不會因憤嫉過份而胡亂殺人了。

他記得自己曾苦練劍法,並欲找天下劍法名手較量,但是在他的落星劍法下,沒有人能全身而退的。

他幾次都想到普陀山去,但卻是總被料纏不息的中原武林人物阻止他的行程,沒想到那年在泰山觀日出之時被包圍起來……

也就是那次,他看了削髮為尼的她,他在重重包圍之中,奮力的掙扎著,為的就是想看到她。

可是,她卻給了他一記狠辣無比的掌風………

他咬了咬牙,暗自忖道:“當時我實在可以擋得過的,但我卻沒有抵抗沒想到望見是真的下手,所以我身受重傷,被劈得滾下山去!”

他握了握手中的拳頭道:“我曾打算要殺盡天下的尼姑,以及找狄浩那小子報一掌之仇。”

中原神君見到落星天魔的臉色本來很是緩和,沒想到此刻竟突地變成兇狠起來,他身形一閃,又自五丈之外躍了過來道:“嘯天,你到現在還沒有想通?”

歐嘯天冷笑了下,道:“有什麼想不通的,想你我同門又是同一家親戚,卻任那天山小子找我麻煩?哼!我自己不能親手將天下的尼姑庵剷平,自有我的徒兒去幹。”

中原神君知道歐嘯天的性格變幻不定,喜怒之間,經常不容一發,他淡淡一笑道:“不管怎樣,你這個思想是完全荒謬無疑,中原尚有落星追魂呢!你徒弟又有何用?”

落星天魔吸口氣,道:“我那本落星秘笈遺留在長白,倒給這傢伙……”

他話還未說完,丁一鳴全身浴血的奔了上來,心中一驚,也沒顧到什麼,便自山峰頂上瀉下。

他身在高空,喝道:“一鳴,你怎麼啦?”

丁一鳴半身是血,滿頭的汗水,混合著泥沙,形容狼狽無比,他一見落星天魔躍了下來,再也支持不住,一交跌倒地上。

落星天魔歐嘯天濃眉斜軒,一把扯住丁一鳴的身子,問道:“有誰能將你打成這樣子?”

丁一鳴囁囁地道:“落星追魂!”

歐嘯天兩眼圓睜,喝道:“什麼?落星追魂?”

他話聲剛了,一聲穿雲裂霧,有如金石敲擊的嘯聲響起,天山神俠偕同徐婉菁,劉懷冰飛躍而來。

嘯聲還未歇,另一個清朗的嘯聲響起,李劍銘左手拉著公孫慧琴而來,他怒目向著仆倒於地的丁一鳴,道:“想不到你還能跑到這裡來!”

落星天魔歐嘯天凝視了李劍銘一下,道:“你就是李劍銘,江湖上稱為落星追魂的?”

李劍銘還未及說話,費幹雲道:“這是你那未見一面的師父落星天魔。”

李劍銘哦了一聲,躬身道:“師父,你……”

落星天魔吃了一驚,道:“師父?”他大喝一聲道:“呸!吃我一掌看看!”

他右掌一豎,剎時青氣繚繞,落星神功的勁氣自掌心飛出,朝李劍銘擊去。

李劍銘深吸口氣,右掌一伸,但是他卻沒發出掌來,他全身一閃,轉出了幾步,便避開了那宏闊的勁風。

歐嘯天哼了聲道:“你的步法倒走得熟!”

他在說話的剎那功夫中,連劈三掌,氣浪重疊,激漩飛揚,迴旋的勁風自四面八方朝李劍銘身上撞到。

李劍銘此刻心中矛盾無比,他一向都默認落星天魔為自己的師父,雖然他的武功是得自“落星秘笈”而他也一直沒見過歐嘯天,但是他自受人鄙視,受人欺凌中,能夠使得自己受到天下的武林的尊敬與懼怕,這完全是由於“落星秘笈”的緣故。

所以他一直都是將歐嘯天尊為自己之師,現在驟然之間見到了歐嘯天竟要以威力奇大的“落星神功”打擊自己,這使他不知要怎樣才好。

回手,或者不回手,都在他腦海中轉過,但他依然決定不下。

就在他思索未定之際,落星天魔連環三掌已經壓到。

他悶哼一聲,身軀迴旋有如風車,斜掌劈出“大雲槌”的掌功。

如錘的氣勁,穿過東在四周的勁風,刺向落星天魔手掌。

落星天魔怪叫一聲,身形急閃躍出三丈開外,問道:“你這是什麼功夫?”

李劍銘哼了一聲,沒有理歐嘯天說些什麼,敢情他認為這等不明是非的人,已不能算是自己的師父。

他暗忖道:“雖然‘落星秘笈’是你手著的,但父親和伯父都將性命投擲在裡面,而我也費了那麼大的力量才學成它,現在知道你是這個樣子,哼!”

他伸手到懷裡,將那密藏的“落星秘笈”掏了出來,道:“這是前輩的落星秘笈,現在在下交還給你!”說著,他將套在封面的封套卸了下來。

落星天魔沒想到李劍銘會如此做,他接過李劍銘拋來的“落星秘笈”,發了一下楞,然後狂笑一聲,雙手一搓,紙屑片片飛去。

他喝道:“你將封套留著幹什麼?”

李劍銘冷冷道:“這是父親以生命換來的,上面還沾有他老人家的鮮血,我當然應該留下!”

落星天魔大喝一聲道:“你竟敢打傷我的徒兒,吃我幾招!”

李劍銘怒道:“他竟政調戲慧琴姐,若非看在是你徒兒面上,現在就已經要了他的老命了,你還要……”

他話未說完,落星天魔已挾著傾山倒海的威勢,攻將上來,掌影紛紛,氣勁呼嘯騰激,迴旋的勁風迫人慾窒。

李劍銘深吸口氣,右掌平揮,“落星神功”擊出,左掌斜旋揮出“大雲槌”奇功。兩股氣勁自不同的方位揮擊而去。

“砰砰”

沙石飛騰,漩轉激濺的碎石,落在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然後急速的滾下山去。

落星天魔睜大眼睛,道:“好小子,真不差。”

李劍銘運氣於身,飛快地在體內運行了一週,沒有感到什麼不適,他冷笑一聲,待要說話,卻見到中原神君費幹雲躍了過來。

費幹雲知道歐嘯天的性情,同時他更瞭解李劍銘的性格,他曉得李劍銘平時對落星天魔隱然有一種默認為師的感情存在,所以他並沒阻止李劍銘尊稱落星天魔為師。

沒想到落星天魔竟然如此怪癖,為了丁一鳴,竟要掌劈李劍銘,他於是就一直忖想李劍銘整個心理的變化過程。

果然,李劍銘因為自己平時幻想中的落星天魔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沒想到此刻眼見到的歐嘯天,卻是個善惡不分,胡作亂為的人。

他自將“九龍金杖”接到後,即偕同公孫飛鴻飛躍而出,沒料到兜了一個大圈子,又回到華山來了,遠遠就看到公孫慧琴被一個年青漢子圈在掌影中,不能脫身,仔細一看,竟是那適才冒充武當弟子的離塵劍丁一鳴。

他怒火中燒,長嘯一聲,運起“兩心神功”,即將“赤霞神掌”施出,騰空御劍而去,將丁一鳴殺傷。

這一股怒氣加上失望,使得他不願意再認落星天魔為他的師父了。

中原神君完全看透了李劍銘心中聽想的,他不由得為落星天魔本性的不改而嘆息了。

他單掌一擋道:“掌門人且慢,容老朽與師弟說幾句話。”

落星天魔一愕道:“掌門人?他幾時成了掌門人?”

中原神君肅穆地道:“他是清虛門第三代掌門人,嘯天,你難道不願重回師門嗎?”

歐嘯天眼睛轉了兩轉道:“百年來飄蕩於天下,像個無主的孤魂一樣,我當然想重返師門………”他頓了頓道:“但是我尚有未了之事要辦!”

他頜下白髯無風自動,目射異光道:“老朽很高興你能因我的這本‘落星秘笈’得到中原各派的敬畏,我一生剛強,從未向任何事情低頭過,你也有這個性情,我更是欣慰無比,這是老朽所收之徒弟,一向驕縱慣了,希望你能好好管教!”

他轉首對丁一鳴比道:“你這個風流的惡習仍未改掉,若非是你師兄,你還有命嗎?還不快謝過師兄?”

丁一鳴一向與歐嘯天相處,知道師父的性情一直都是喜怒無常,根本不能猜測到下一個時辰將會怎樣,所以他暗自苦笑了下,朝李劍銘一揖道:“謝謝師兄不殺之恩,尚請師兄原諒小弟的不遜之處。”

李劍銘淡淡的應了一聲,也沒說什麼。

落星天魔眼中露出一片殺氣,緩緩轉過身來,朝著天山神俠道:“狄老兒,你還沒死呀!”

天山神俠一見落星天魔的目光,心知此刻他是計較到百年前在泰山時,自己給予他的一掌。

他淡然一笑道:“老兒,你也沒死!”

歐嘯天緩緩的自脅下將長劍拔了出來,他冷冷道:“現在我要你看看百年來落星劍式的變化,同時也要再見識一下天山的‘天禽劍法’。”

天山神俠狄浩輕輕拂了一下頷下鬍鬚,道:“百年以還,人事滄桑,變幻莫測,今日之狄浩已非往日之狄浩,爭強鬥勝之心也都沒有了,你又何必使我為難?”他頓了一下道:

“至於當年泰山之事,也只是格於形勢,否則你已受紫竹神尼一記神掌,不管麼樣,也不會受得了我一記‘無相神掌’吧!但你卻就此飛躍下山,難道……”

落星天魔歐嘯天濃眉軒起,喝道:“你的意思乃是當年放我逃生的是你?”

天山神俠默然的點了點頭。

歐嘯天掀須大笑,笑聲響徹雲霄,好半晌,他才止住笑聲,指著往上飛奔的各派掌門,對狄浩說:“你能對他們說,百年前各派弟子死傷四十餘人,結果還讓我脫走,是因為你一時慈悲,以掌風送我脫走的?”

狄浩苦笑了下道:“這點你可以問令師兄便可知道!”

歐嘯天道:“我現在是要聽你的答覆,不是要聽別人對我說這些話!”

費幹雲沉聲道:“師弟!您豈可如此追迫狄兄?”

他肅穆地道:“你在江湖上普造殺孽,遭受各派圍剿,有何善事能令天下人憐憫你?狄兄因昔年承師尊指點過劍術,所以才放過你一遭,昔年我赴天山,承他以此相告,並且還知道他因此衷心很是不安……”

他的聲音鎮定沉著,緩緩的流過每個人的心田,使得周圍之人都能覺察出來他的言辭的公正與慈藹,他微微一頓道:“這種顧及恩惠的施與和報答的人,正是我等練武之人所應有的德行,昔年師尊曾言劍道亦即人道,難道你不知道這裡面的意思嗎?”

落星天魔嘴唇蠕動了幾下,他的目光轉移到那些圍在他四周的各派弟子,道:“昔年各派圍攻我於泰山,所施之陰毒手段,難道也該我放過他們嗎?”

天山神俠臉孔通紅,他接受到各派掌門投來的鄙恨的目光,心中有著無限的感慨,他想到因自己昔日的一時心軟而放過了落星天魔,以致於在今日會得各派門人都知道現今落星天魔的重現江湖再造殺孽,都是源由於自己……

從落星天魔這種跋扈的樣子,使他想到了在泰山經過各派圍攻時的慘樣子了……

在那段記憶裡,鮮血染紅了泰山,慘號繼續不斷的響起,三天之中,日以繼夜的拚鬥,使得兵器斷折,殘骸滿山,而歐嘯天卻身中十幾處傷痕,披頭散髮,形同困獸死鬥,目中射出的光芒是混合著憤恨與淒涼……

他苦笑了下,忖道:“當年我見他劍術乃是蒼松上人嫡傳,而且又見到紫竹神尼眼中也露出不忍之色,所以不願,也不忍當時斃之於掌下,原來以為他那時身受之傷,無論如何也不會好了,但是他卻在百年之後重現江湖,若是天下武林因此而遭受浩劫的話,那這一切都是我所造成的了……”

他看了看落星天魔手中長劍劍芒突射,吞吐下定,暗暗咬了咬牙齒道:“他若要重施殺手,邪我只好與之一拚了,就算兩敗俱傷,同歸於盡,我也不可猶疑了,反正活得也夠了……”

這些念頭有如電光石火在他腦際一閃而過,他闊步向前道:“昔年各派之事,一切都由我承擔,你如要報那一掌之仇,就衝著我來好了!”

落星天魔濃眉斜剔,目射精光,道:“你要一手承擔?那麼吃我一劍。”

他劍隨聲起,乍閃即飛,一道劍虹夾著風雷驟發之聲,射到狄浩身上。

天山神俠狄浩清吟一聲,肩膀未動,身如游龍翔空而起,“嗖”地一響,劍已出鞘,烏黑的光芒顫起一縷細碎的輕音,似是龍吟雲霄,鳳鳴九淵,清越之至。.一道悽迷的烏光,排空現出一座屏風,擋住了對方刺到的一劍。

歐嘯天大喝一聲道:“好一式‘孔雀開屏’!”

他身形微頓,便斜引劍訣,一式“雲星閃耀”,星芒點點飛出,氣勢宏闊無比,神妙莫測。

“嗆!嗆!嗆!”

耀眼的劍光似是電光連閃,森森的劍氣,寒徹逾冰,往四外發散開去,劍圈立時擴大至丈外。

劍身相磨,發出一連串清脆的聲音,落星天魔身子在空中微微一頓,藉著長劍一觸之勁,又飄身騰空。

他巨目張開,鬚髮俱立,大喝一聲,劍上湧起一層寒芒,劍尖聚起一團蕈狀白氣。

“劍罡!”狄浩驚呼一聲,長劍繞體,虹光一道飛瀉而去,僅一眨眼功夫,便閃出數丈開外。

落星天魔長嘯一聲,如附骨之蛆,逐身之蠅,劍尖上凝聚著劍罡,星射而去。

就在他長嘯急射之際,中原神君費幹雲招呼了李劍銘一聲道:“你施出馭劍之術,擋住狄老兒,我則將嘯天的劍罡擋住!”

他話聲一了,伸手之間,已將丁一鳴手中的月形彎劍拿到手中,一聲輕嘯,化為電芒一道,激射而上。

李劍銘一仰身,手中寶劍出鞘,寒芒突漲,劍氣迴繞體外,囁空而起,“嗤嗤”的劍氣聲中,彌空而布,射向天山神俠。

狄浩見到落星天魔以劍道中的無上絕技“劍罡”朝自己撞到,他悶哼一聲,白皙的臉上頓時泛上一層紅暈,只見他左手姆指扣著長劍劍尖,立時劍身彎曲起來。

他身在空中,弓著一彈,左手一用勁,“格登”數聲,長劍已被也扣斷成為五截,五點寒星彷佛被人虛空托住似的,仍然像一枝長劍行空射出。

李劍銘剛剛施出“馭劍飛空”之術飛射而上,便碰到狄浩施出那等奇異的功夫出來,他微一怔,但卻仍然原式不變的配合中原神君費幹雲乘射而去的劍芒,射向兩人中間。

一團劍氣纏著他的身子,正好趕上狄浩彈出五枝斷劍。

“噗!”劍氣受到千鈞的一擊,李劍銘心中一驚,知道這可能是天山神俠練成的獨特心法,折劍御空之術,用來抗拒落星天魔的劍罡。

他看到後面四截仍然緩緩射將過來,心知威力,一定更為厲害,以天山神俠的百年功力之聚,一定非自己單劍所能接得下的。

心念一轉之下,獨門“兩心神功”已經運出,剎時只見他身外劍芒大盛,左掌做一轉旋,“大雲槌”激漩著空氣,呼嘯而出。

“當!”一點星火自那截斷劍上傳來,李劍銘劍刃沉下兩分。

“當!”又有一點火星自斷劍撞及劍刃,李劍銘劍刃立時沉下半寸。

他悶哼一聲,體內真氣分流兩道,左掌劈出白一記“大雲槌”正好將那第四截斷劍劈中,斜落地上。

第五截劍刃連著劍柄,本來緩緩飛到,此刻突地加快射下,嘯聲不歇,驚人之至。

李劍銘深吸口氣,左手往下一拂,下沉的身軀平空升起三尺,右手長劍斜揮,兩層劍幕布起。

“噗!”劍光一閃,他輕喝一聲,長劍自“星幕密密”化為“穹蒼星射”,一連九劍在一個剎那裡揮出,立時將那根劍柄切為九段。

只聽輕脆的響聲中,劍光一絞,碎末隨風化去,他喝道:“請老前輩住手!”

天山神俠見到一剎那功夫,情勢突地一變,一道劍虹突地自中間插了進來,將落星天魔的劍罡擋了過去。

他這一手絕技乃是練成的“折劍行空”,有似玄門“馭劍”之術,威力自是非同小可,這下一見有人竟要分開自己與落星天魔之鬥,他心中不由一怔。

因為他與落星天魔的功力,可算是天下絕頂的高手,當世之中,絕無人敢獨自一人分開兩人的爭鬥。

他這門功夫,一出手之下,便無法收回,所以心中雖是焦急,但是卻還沒想到要如何才好。

那知他的念頭還沒想完,便見到了李劍銘以風捲殘雲之勢,將自己的“折劍行空”破去。

這些動作都是剎那之間完成的,他在驚詫之中,一聽李劍銘之言,便飄身落在地上。

李劍銘也躍落於地,他看到天山神俠的錯愕神色,忙抱拳道:“尚請前輩見諒……”

他話聲未了,即聽落星天魔暴喝道:“師兄!你要幹什麼?”

費幹雲怒叱道:“你一生偏激,害得天下武林都為之受罪,至今仍然不敢分毫,我念姑母早年寡居,含辛茹苦之情,一向縱容你,連你對我的暗中加害也都不加計較,所希望的只是你有反悔之時,豈知至今仍然如此,我以師尊之名,將要仗劍鋤去為害整個江湖之害!也免得令你以為我一生都是優柔寡斷!”

四周的各派掌門以及弟子,都為適才眼前所見的武林神技所驚,齊都閉口無聲,而中原神君朗朗的聲音,雄渾而懾人,繞空迥蕩,久久未散。

歐嘯天看到費幹雲的激動樣子,心中微微一怔,旋即為對方眼中射出的神光懾住,隱於心底的善良意念立時又萌發起來。

風吹起了他的頷下白鬚,他嘆了口氣道:“雲哥,你又何必這樣呢?”

費幹雲見歐嘯天將長劍放回鞘中,他臉色稍為和緩道:“這並非我要這樣,我可是一直都記住師尊之言。”

他微微一頓道:“你還記得師尊創立清虛門時在他的住處所題的‘慵庵’二字的意思嗎?”

歐嘯天聽費幹雲突又言及師尊蒼松上人昔年手創清虛門的事來,他點了點頭道:“我記得!”

費幹雲仰首向著蒼天,緩緩道:

“丹經慵讀,道不在書;藏經慵覽,道之皮膚。

至道之要,貴乎清虛;何謂清虛?終日如愚。”

歐嘯天右手掀須接下去道:

“有詩慵吟,向外腸枯;有琴慵彈,弦外韻孤。

有酒慵飲,醉外江湖;有碁慵奕二,意外干戈。”

費幹雲一聽歐嘯天接著下去,他收回投向雲天的視線,瞼上揚起一片欣慰的神色,朗吟道:

“慵觀溪山,內有畫圖;慵對風月,內有蓬壺;慵陪世事,內有田盧:慵問寒暑,內有神都。”

歐嘯天踏前一步,激動地道:“松枯石爛,我常如是………”

費幹雲嘴唇蠕動了幾下,道:“謂之慵庵,不亦可乎?”

他大聲喝道:“嘯天,你還記得師尊常日所吟,此意如何?”

歐嘯天眼現淚光,點了點頭,喃喃道:“師尊之意,我到現在方才明白了!”

他大喝一聲,右手一揮,將長劍連鞘帶劍的往地上一擲,立時整根長劍沒入地裡,沒見絲毫影子。

費幹雲將手中彎月形寶劍擲還丁一鳴,這:“那你還有什麼放不下的?”

歐嘯天道:“雲哥,我們走吧!”他清嘯一聲,一條人影倏然淡去。

費幹雲微一抱拳道:“九龍金杖已歸還各派,落星追魂之事既了,老朽也該走了!”

話聲一了,他已橫空飛躍而去,轉眼便不見影蹤。

各派掌門都沒料到這中原百年未見的一場紛爭,會由清虛門中這一對老師兄弟說了幾句話便終止了。

他們齊都楞了楞,沒想到要說什麼時,兩人齊都騰空躍走了。

一時之間,沉寂籠罩著四周,沒有一個人說出話來。

狄浩茫然的望著悠悠的白雲,好一會兒他嘆了口氣,喃喃道:

“至道之要,貴乎清虛。

何謂清虛?終日如愚。”

他反覆輕吟了幾聲,眼睛突地一亮,哈哈大笑道:“既然已悟真諦,我還留此作啥?樹高萬丈,葉落也將歸根!”

長笑聲中,他大袖微拂銀飄飄翔空而去。

劉懷冰叫了聲,拉起徐婉菁,便待離開,誰知一聲暴笑,憨和尚一把將他拉住,問道:

“你知道他適才的意思嗎?”

劉懷冰一愕,搖了搖頭道:“我聽不懂!”

憨和尚哈哈笑道:“這江湖上是需要你們這些年青人,我們都是老了,根本不要計較這些虛有的浮名。”

他向著李劍銘打了個稽首道:“適才之約,就此取消,貧僧認輸就是。”

李劍銘一拱手道:“大師能了悟真諦,在下先為大師祝賀。”

憨和尚捧腹大笑,緩緩向山下走去,但是僅見他足躡草上,轉眼之間便走出數十丈外。

微風帶來了他的歌聲:

“天地即道,浮雲即道,至道之要,貴乎清虛,何謂清虛?終日如愚……”

歌聲悠然消逝,老叫化深沉的嘆了口氣,道:“浮生若夢,為歡幾何?他們是真正與大自然合而為一了。”

※※※

李劍銘能夠感觸到這些在江湖上威名赫赫的老人家心中所感觸到的事情,他想到昔日自己讀書時,老塾師就經常嘆著人世之間的世事無常,那就像一些歷盡滄桑的人,經常會想到生命的問題而興出人生不再的嘆息。

人的生命總有滅絕的一日,就像一枝臘燭總有一日要熄滅一樣,所以能夠感觸到這種想法的人,在他熱愛人生的時候,每日生活的感覺上會加添了悲哀的詩意,而這種悲感,使得人們更熱切深刻地去領略人生的樂趣,盡情的去享受人生。

然而有些人卻將這種感覺昇華到追尋一種永生的希望,他們將自己的心靈揉合到大自然裡,與天地的氣脈感觸相同,彷佛自己都已沒有存在,只依附在自然中………

佛教與道家的區別在於佛家的意念,是要一個人無求於世家道家的意念卻是相反,要一個人不被世人所求,做一個不被世人所求的無憂無慮的人。

但是人生的慾望無窮,要能摒棄得了,無所冀求是談何容易?所以一旦能夠了悟到自己內心所尋的東西,而放棄了這種冀求的心理,摒棄了慾望,那麼就不會計較到一些浮名了。

昔年蒼松上人以聰穎無比的天資,悟得無上之絕藝,在九大門派之外,另樹一幟,贏得天下人之無限欽佩,至中年之際,便了悟至道,乃創立清虛門。

他所題的詩句,好似老子的無為而治一樣,一切放任,悠閒的生活,盡情的玩賞大自然,使心地恬靜,樂天曠達,對世事而無所求。

所以他題著“至道之要,貴乎清虛,何謂清虛?終日如愚。”

繼著這些年過百歲的江湖奇俠紛紛離去後,李劍銘道:“九龍金杖已經找到,此間恩怨已了,各位大概沒有什麼話好說了吧!”

華山掌門元真道人望了望李劍銘,將手中的九龍金杖拿了起來道:“各位道兄看看九龍金杖!”

這根金杖長約一尺,粗如兒臂,杖上刻著九條長牙舞爪。栩栩如生的金龍,每條金龍的兩顆跟珠都是用珍珠所鑲,在太陽光下,閃閃生輝,十八條龍爪向項空伸出,擎著一個金印。

在印上刻著各大門派掌門簽署的名號,下面還刻著兩柄交叉的長劍,劍下有著一行細字。

靜虛念道:“凡我弟子務須遵從此杖者有兩個願望,不可有違,否則當治以欺師滅祖之罪,人人追殺。”

崑崙掌門雲夢禪師點點頭道:“本門願聽李大俠吩咐!”

武當掌門玄真道人道:“本門也願聽大俠吩咐。”

靜虛道:“李大俠為清虛門掌門,中原神君老前輩及天山神俠老前輩都已承認,現在既有九龍金杖,本門也願聽大俠吩咐。”

他頓了頓道;“本門上代掌門傳言下來,凡遵囑做完一事,得能將杖上龍爪上的鱗片剝去一片,各位請看這爪上果然有兩片較大之鱗,這更可證明此杖非假。”

崆峒掌門涵石陰陰一笑,沒有說話,他將長白派風雷道長袖子一拉,輕輕的說了幾句話。

李劍銘此刻可沒注意到這些,他只是看了看他們,便仍然將自己的視線投在謝宏志身上,他看到謝宏志見到公孫慧琴時,眼中所露出的一股奇異的情緒。

那是感傷混合著自卑的情緒,從他臉上唯一露出面巾外的眼睛裡,毫無隱瞞的表露了出來。

李劍銘看了看身後的老叫化和白如雲,也看到丁一鳴木然的站著的樣子,他突地心底泛起一絲寂寞的情緒,那就好像幼年獨自流淚時的心情一樣。

雖然這些人都是自己的友人,但是他覺得此刻一切都離開自己這麼遠。

鍾菁菁和王婷婷同徐婉菁一起在輕聲低語著,留下公孫慧琴一個人默然的站著,她在這種情形下,可用女性特有的觸角,感覺出來她們所談及的必是自己。

她一直沒有機會同她們見面,也沒有聽到李劍銘對她說過,所以不知道三個美豔無比的女人是誰。

她很快便發現到鍾菁菁和徐婉菁兩人臉貌相同之處了,同樣的,她記起好像在那裡見過王婷婷似的,那使她都自愧不如的美麗,確實是很少見的。

她剛在記憶中搜尋這個俏麗的影子時,猛地接觸到了謝宏志那種奇異的樣子,和那兩道怪異的目光。

她愕然不解對方為何會有此種目光,又為何要將面目蒙成那個樣子,但她不想知道,她緩緩移開自己的視線。

然後輕輕走到李劍銘身邊,輕輕地問道:“那個姑娘是誰?好漂亮呀!”

李劍銘臉上掠過一個淡淡的笑意,道:“你猜猜她們是誰?”

公孫慧琴白了他一眼,對公孫飛鴻道:“鴻弟,她們是誰?”

公孫飛鴻因與劉懷冰一起追求徐婉菁,但他一直被二道爺拉著,沒有機會接觸到徐婉菁,此次自江湖回來後,卻發覺徐婉菁和劉懷冰的感情已要好得很,使他心中發生一股酸味,都恨不得趕快離開華山,所以一直都默然的沒有說話,獨自一人望著重疊的峰巒在出神。

公孫慧琴一連叫了兩聲,他才自沉思中醒了過來,慌忙問道:“什麼?你說什麼?”

公孫慧琴輕罵一聲道:“你怎麼啦!失了魂似的,我說那三個姑娘是誰?”

公孫飛鴻看到鍾菁菁跟王婷婷的親密樣子,暗自罵了聲,衝口而出道:“她們跟劍銘哥……”

他說到這裡。李劍銘乾咳一聲,使他立時驚覺到自己實在不該在這種場合裡說出來。因此立時就住了口。

公孫慧琴眼珠轉動了兩下,已大約猜出這裡面的關係,她問道:“你為什麼不說了呢?”

公孫飛鴻又認為自己實在不該欺騙自己的姐姐,所以他只得苦笑了下道:“你問劍銘哥好了,他等下會告訴你的。”

公孫慧琴哼了一聲,她一轉過頭去,看見李劍銘在朝著這邊勾手指,一見自己回過頭去,慌忙尷尬地一笑。

她也不由得好笑起來,輕聲問道:“你有什麼說就是了,為什麼這樣?”

李劍銘聳聳肩道:“沒有什麼!等我們過了今天,我再告訴你吧!”

謝宏志可親眼看到他們這種親密的樣子,他咬了咬牙,大喝一聲道:“李劍銘!我們還有一場劍沒此完!”

他右手一揮,劍虹乍展,嗤嗤劍氣彌空而起,一連劃出三個連串的劍花。

李劍銘看清了對方眼中所露出的妒恨,他淡然一笑道:“這場劍我看也免不了,但是又何妨等此間事了結之後再此呢?”

謝宏志一怔,隨即頷首道:“也好!等此間事一了之後再比吧!”他緩緩的將長劍入鞘,默然的退了開去。

李劍銘見對方雖然在盛怒之下,也能很快地剋制住自己的情感,心中不由得暗驚,忖道:

“沒想到他的修養功夫能夠做到懸崖勒馬的程度了,真個不簡單。”

就在他忖想之際,元真道人啟口道:“李大俠!請問對於敝派,大俠想要敝派做些什麼?”

李劍銘道:“希望貴派能放開江湖上的事,潛修本門絕藝五年!”

他頓了頓道:“這是在下第一個願望,也是希望各位掌門的,至於第二個………”

他話還沒說完,長白掌門風雷道人喝了一聲道:“且慢!”

他大步跨向元真道人,說道:“九龍金杖尚沒有讓各派看清,怎能就此答應呢?”

元真道人一愕,隨即笑了笑道:“這上面有各派掌門的名號及簽署,難道還有假的?”

風雷道人笑道:“請讓貧道看看……”

元真道人不防有他,就將手中金杖交給風雷道人。

風雷道人一拿到金杖,低頭看了看,衝著李劍銘陰笑了下,道:“一點都不錯,這枝金杖是真的!”

司空百里算是代表峨嵋派,他也湊了上去,細細的看了看道:“一點都不錯,這枝金杖是真的!”

風雷道人將金杖交給崆峒掌門人涵石道人,道:“請道兄也看看!”

涵石道人接過金杖,看都沒看,便收了起來,他陰沉的一笑道:“請崑崙、華山、峨嵋、點蒼、武當,各派掌門及弟子聽著,立刻將落星追魂及離塵劍丁一鳴殺死!”他此言一出,有如悶雷響起,一陣譁然,雲夢禪師喝道:“你要幹什麼?”

涵石道人舉起手中金杖,念道:“凡我弟子務須遵從持有此杖者兩個願望,不可有違,否則當以欺師滅祖之罪,人人得追殺。”

他大聲喝道:“你們聽到沒有?務須遵從持有此杖者兩個願望,現在我就是金杖持有者!”

武當玄真道人怒喝一聲,道:“涵石,你怎可如此?”

涵石道人雙目圓睜,喝道:“你想欺師減祖嗎?”

雲夢禪師一咬牙,唸了聲佛號道:“阿彌陀佛!我佛慈悲!”

他大袖一揮,禪杖挾著排山倒海的威勢,朝李劍銘砸去。

李劍銘沒料到情勢突地轉變成這樣,他怒火中燒·喝這:“大師,你怎麼啦!”

雲夢禪師苦笑一聲道:“請大俠原諒貧僧身不由己!”

李劍銘右掌一拂,“落星神功”推出,一股柔和的勁氣將對方杖勢擋住,他喝道:“你替我擋住他!”

鍾菁菁輕叱一聲,身如流星電閃,雙掌飄忽,一片掌影飛出,朝雲夢禪師襲去。

李劍銘目中冷電暴射,臉上一片殺氣,回頭喝道:“丐幫弟子擋住這些各派弟子,不可傷害他們!”

他深吸口氣,長劍經天閃出一片虹光,左手平伸而出,一個圓形霞光晶瑩流轉。

武當掌門玄真道長將松紋古劍拔出,朝涵石道人恨恨的望了一眼,左袖一揮道:“攻向落星追魂與丁一鳴!”

他撲了上去,李劍銘喝道:“你也要與我作對?”

玄真道人苦笑一下道:“事非得已,貧道只好如此了!”

李劍銘身形微閃,避開對方攻來的六招快劍,一個大旋身,翔空而起,朝涵石道人射去。

劉懷冰自偏鋒刺來一劍,一溜劍光將玄真道人的長劍接住。

玄真道人一眼望見公孫飛鴻在發著楞,他喝道:“飛鴻!你是不是本門之徒?”

公孫飛鴻“啊”了一聲道:“是的!師父。”

玄真攻出三劍,劍光一轉,將劉懷冰逼出兩步之外,道:“那麼你聽到祖師令沒有?難道你要欺師減祖?”

公孫飛鴻一舉劍,朝丁一鳴劈去,道:“請丁兄原諒!”

丁一鳴怒罵一聲,左掌一封對方劍式,右手一揮,彎月銀輝划起一條悽迷的劍虹,他一閃身,撲向涵石道人而去。

公孫慧琴見到情勢突然一變,她一引長劍,道:“鴻弟!你瘋了嗎?”

公孫飛鴻苦笑一聲道:“姐姐!你總不願我欺師滅祖吧!”

公孫慧琴道:“那麼我纏著你,不讓你去殺人總行?”她一劍揮出,便將公孫飛鴻身子卷在劍光之中。

李劍銘身形剛起,便碰到謝宏志騰空躍起,在空中截住。

他喝道:“姓謝的!讓開點!”

謝宏志冷哼一聲道:“我這是尊從祖師遺命!”

李劍銘左掌一揮,一股熱熾的剛猛勁道劈出,擊向謝宏志。

謝宏志看到對方手中流瀲轉動,晶瑩四射,知道這赤霞神掌的厲害,慌忙一提氣,劍交左手,右手似拳似掌,揮出一記點蒼的“烈陽功”。

“呼”熱焰剎時隨著手掌的揮出,撞向李劍銘。

兩股同屬陽剛的掌功相碰,有似沉寂如死的晴空裡響起了一個悶雷,狂刮飛揚,氣漩激動,“轟”地一聲,捲起地上的沙石騰上空中,灑得謝宏志一身都是。

李劍銘覺得對方掌勁的確很有進展,伹他真氣一轉,手掌下沉數寸,勁這洶湧而出,頓時將謝宏志震了開去。

他藉著手掌一觸對方勁道之力,深吸口氣,又騰空數尺,似天神而降,神威凜凜的捧劍射向涵石道人。

謝宏志被對方的掌勁撞得面紅耳赤,血液加速而流,心脈砰砰跳動,幾乎受震斷去,這下子他才知道自己的功力距李劍銘還有好半截。

但是一股憤怒使他沒有多想什麼,略一定神便又一躍而起。

白如雲一見情勢突變,他便吩咐跟來的十個四袋丐幫高手,將那些身不由己的各派門人擋住,但不可傷害生靈。

老叫化見到他行事有條不紊,還顧及許多方面,心中暗贊,也暗自慶賀自己有眼光。

他知道這些人中,就只王婷婷不會武功,所以趕快躍去,道:“姑娘,不要怕,跟著我老叫化沒錯!”

徐婉菁一直因為王婷婷不會武功,恐會遭受意外,所以一直沒敢離開她身旁,雖然她躍躍欲試,伹卻一直沒有辦法走開,直急得磨拳擦掌,一股怒火不得發洩。

這一下見老叫化趕了過來,她不由大喜道:“好了,她交給你了,老叫化!”

她眼光一瞥,見到謝宏志被李劍銘劈了下地,還想撲上去,她怒喝一聲道:“喂!你要不要瞼?”

謝宏志腳步沒起來,便聽到身後的怒喝,他眉毛一皺,一個大旋身,看到徐婉菁躍了過來,他問道:“你是對誰說話?”

徐婉菁右掌一立,道:“姑娘就是罵你這混蛋!”

謝宏志目射奇光道:“你再罵一句!”

徐婉菁玉掌一揚,香風迴轉,雪白的掌影似瑞雪飄飄,往謝宏志身上大穴拍到,掌風漩激,怪嘯聲聲。

謝宏志沒想到對方沒有說話,使攻將上來,凌厲無比的掌勢,竟將自己身前的所有空隙都填得死死的。

他不由得心裡暗驚,猛退兩步,閃將開去。

他以為自己是一派掌門,絕不可以用長劍來與一個空手的女子對敵,所以他施開左掌,拍出一記掌風,右手長劍回鞘。

徐婉菁冷笑一聲道:“假惺惺什麼?”

她兩手晶瑩似玉,香風捲起,有如凌虛仙子,嬌柔無比的欺身而上,十指有似蘭花經風吹襲,搖擺幌動裡,已點出十八記獨步南疆的“玉簪指”功夫。

謝宏志突地見到對方身法一變,五指還未全出,又是五指揮出,快如急電,攻勢所到之處都是令自己不能預料得到的,奧秘無比,奇幻莫測。

他竟思索不出有何方法可以破去對方的玉指,一直退出六七步遠,兩手連封,也都擋不了對方連串的凌厲攻勢。

驀然之間,他想起一事,大喝道:“你是五毒門的?”

徐婉菁輕笑一聲道:“本掌門人在此,你到現在才知道?”

謝宏志一凜,右手一轉,已將長劍掣出,微一仰身,揮出一招“后羿盤弓”,爍爍的劍光護住身子,緊接著又是一記“力挽巨弓”,將對方身子逼了出去。

徐婉菁諷刺地冷笑一聲道:“你早就該拔出寶劍了!”

謝宏志身為點蒼掌門,久居南疆,自然知道五毒們的毒功,天下無雙,生恐稍有不慎,便中上了毒,所以不理對方的諷刺,悶聲不響的出劍攻敵,立時與徐婉菁戰在一起。

且說峨嵋之秀司空百里,他此次抱著很大的希望來參加此次大會,沒料到會被人擊敗,而且若沒有李劍銘救命的話,早就被丁一鳴殺死了。

此刻一聽涵石道人的喝叱,心中不由得一陣猶疑,雖然他知道涵石道人此種行為很是不對,但是在欺師滅祖的大帽子壓制下,他可不願冒這個險。

他一領手中劍,剛好看到丁一鳴躍將過來。一股怒氣頓時向他心底冒起,他上身稍傾,橫空遞出一劍,截住對方飛躍的身子。

丁一鳴一見眼前劍光迷濛,彎劍一斜,劍氣颼颼而響,立時將對方擋住。

他身子一落地上,看見是司空百里,冷笑一聲道:“原來是你!呸!吃我一劍!”

他劍眉倒豎,左手一合劍柄,彎月一泓,織起一條美麗璀燦的劍虹,卷向司空百里。

司空百里深深為對方那玄妙的劍法所懾,尤其他自己苦練劍法,深知劍道浩瀚有如大海,剛剛親見落星天魔施出的“劍罡”神技,以及天山神俠的“折劍行空”的奇妙馭劍功夫,使他更驟然的認為自己的不行起來。

那長久培養起來的自信,剎時消去乾淨,頓時使他興起自卑感來、因此他就更感到束手束腳了。

僅僅幾招,只見一彎爍亮如月的劍光閃閃飛動,司空百里身形疾轉,逼得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

丁一鳴嘴上浮起了一絲微笑,那是滲雜著得意與殘忍的笑意,這就像白如雲臉上所露出的笑意一樣。

白如雲此刻一劍在手,輕鬆無比的將華山掌門真元道人封於身外。

敢情他截下了元真道人後,便痛恨元真的昏庸,而致使已將解決的事,另起風波,所以手下毫不留情,施出得自“黃沙寶笈”中的絕招,打得元真叫苦連天,沒有還手之力。

他連攻數劍,看到一個空隙,方待揮出一招“十絕於天”的無上劍訣將元真殺死,那知眼光所及之處,卻看到一場驚心動魄的殺戮。

他看到李劍銘全身纏在一道爍爍的光霞中,騰空飛行如電,朝涵石道人射去。

涵石道人自與風雷道人合謀,想出這個壞主意來,便見到一片混亂。

他朝風雷道人拋了個眼色,待要商量下一步該怎麼之際,猛地急嘯聲之中,一道劍芒騰空飛瀉而下。

一見之下,他心膽俱裂,匆忙地道:“道兄!你們來擋住他!”他拔劍一揮,崆峒弟子一齊聚齊在他身旁,舉起劍來。

李劍銘長嘯一聲,豪氣干雲直上,眼中露出的目光駭人之至,他此刻將渾身真氣提起十成,“兩心神功”運出,臉上的神色都變成一邊泛紅,一邊轉青,殺氣騰於劍刃,劍光就像要吸血似的,比較那斜下的秋陽,更加爍然輝亮。

他看到金色的寶杖,在涵石道人手中,也看到那些舉起長劍的道人,在那些道人的眼中,他看到了許多懼怕的目光。

但急射而下的身子,使他沒有多想什麼,因為他連轉一個念頭都沒有。

眼前的人擴大起來,長劍已往他身上刺到,他暴喝一聲,在一個電光石火的剎那,長劍一切。

“啊”

展出來的劍芒帶起了一片血水,慘叫之聲在劍尖的隙縫中流過了,灑開的血水裡,有旋著碎成鐵屑的斷劍和堆疊的屍體。

一大群的人體都仆倒了,只有涵石道人仍然屹立著,他的左手握著那根九龍金杖,右手卻齊掌而斷。

兩個痴呆無神的眼珠,竟然沒有一點生意,死,在他身上伸開了魔掌……

他嘴唇蠕動了一下,那受到太大驚駭,而至失去神智的腦筋稍為轉動了一下,他木然的望了自己身上濺著的一大片血跡,然後看到堆積在自己身旁的十幾具屍體。

兩顆淚珠在他的眼眶裡滾動,他那無神的眼珠裡突地泛上一個悲哀的神色。

他的嘴唇顫動了許久,方始嘆了口氣,喃喃道:“一念之差……”

話未說完,他左手一揚,拿起手中的九龍金杖對著頭頂一砸,只聲噗地一聲,鮮血飛濺,金杖深深鐫進他的“太陽穴”裡。

李劍銘見到涵石道人臉上閃起一個痛恨的神色,已仰天倒了下去。

兩顆失神的眼珠仍然瞪著,仰視蒼穹,一抹灰雲正掠過。

李劍銘正待要上前將九龍金杖拿起,猛地腦後一溜急銳的劍風朝他志堂穴奔到。

他的“兩心神功”此刻可是運用起來,一心兩用,根本早就知道身後有人暗算了。

只聽他冷哼一聲,拋肩旋腳,一個大翻身,一縷劍光斜飛而出。

“嗆!”

一劍切過,一截斷刃飛起空中,風雷道人心神俱裂,大喝一聲,將手中半截斷劍拋出,反身便跑。

李劍銘知道風雷道人狡猾無比,此間一切都是他一個人搗鬼才發生的,所以他大喝道:

“往那裡跑!”

他舉劍一挑,將那半截斷劍揮上空中,身形急轉而起,“流星飛逝”躡空躍出五丈,快如山風掠過空中。

“風雷道人”一奔到自己弟子中,喝道:“布劍陣!”

十二個長白山下來的道人,此刻一轉一合,撤劍擊出,連綿攻出一十二劍,將長白“千山劍陣”運轉起來。

李劍銘一咬牙,身隨劍走,一式“落星於野”九個劍式變化開來,九九八十一劍擊出。

“嗆!嗆!嗆?嗆”

斷劍和著殘肢齊飛,鮮血共道袍一色。

李劍銘已在一個不及眨眼的剎那裡,破了這個劍陣,劍尖點過了每一個道人眉心“眉衝穴”,齊都仰天仆倒,魂歸地府了。

他見到風雷道人已躍出十丈開外,正在拚命的奔跑著,頓時嘴角閃過一個殘酷的神色。

他喝道:“往那裡跑!”

身形一動,如脫弦之箭,一個起落便是七丈開外,他左肘一沉,“兩心神功”運起,氣分兩道,一扭身,又躍出數丈開外。

風雷道人一聽身後風聲微颯,慌忙一回頭,已見到李劍銘已空騰躍而來。

他嚇得心膽顫動,右手一抖,三枝短劍自脅下打出,射向李劍銘。

李劍銘大喝一聲。道:

“你到死也不悟!呸!去吧!”

只見他星目暴射寒光,左掌一揮,赤霞神掌劈出。

一股宏闊的勁道似山峰壓下,沒等風雷道人吭出聲來,便已震斷心脈,七孔流血而死。

在他背後衣衫上,有一塊黑黑的燒焦了的印子……

※※※

殘陽銜著遠山,茫茫的白雲間,有著絢麗的彩霞,燦爛的霞光和掠過天際的烏黑的烏鴉,交織成一幅黃昏的景色。

李劍銘身形在空中,可以看到遼闊的華山在白雲的懷抱裡,靜靜的躺著,山風吹過,搖起崖壁上的白荻,天籟陣陣,寧馨寂靜。

他的心中突地感觸到一件事,暗忖道:“這整個大自然都是很有秩序,非常寧靜的,但是這世界上為何要有血腥產生?這一切都是人為的,都是由於人的私慾所做成的……”

他想到了老子的無為而治的主張來了,此刻他覺得自己很瞭解老子當年的心理,彷佛他整個思想都融合在裡面了。

但是他立刻又想到一個問題,忖道:“若是沒有人制裁這些行非作歹的人,那麼這個世界將成了什麼樣子?家有家法,國有國法,江湖裡,也有江湖的法規,這就是韓非子的主張了……”

這些一個念頭在他腦際一閃而過,待他落在地上時,他不由得訝然失笑,忖道:“我怎會想到這些事來?尤其在這種場合裡?”

但他卻為自己思想的矛盾而感到好笑起來,待他眼光轉到滿地殘骸,血肉橫飛的情形,他的心情立時沉重下來。

心上好像壓著一塊石頭似的。他趕忙拾起那沾滿血跡的“九龍金杖”,對著那些在拼鬥中人大喝一聲。

他的喝聲有似雷神霹靂,震驚住整個華山,那些已飛投入林的宿鳥,此刻撲撲翅膀,吱吱喳喳的叫了幾聲,又飛出林裡,將低空都遮得滿滿的。

兵器敲擊聲停了,他喝道:“你們都與我住手!”

謝宏志旋身過來,長劍一指道:“你憑什麼叫住手?”

李劍銘大怒,喝道:“我真要殺了你!”

謝宏志冷笑道:“沒這麼簡單吧!”

徐婉菁娥眉倒豎,叱道:“姓謝的,你真要找死,可試試我的毒功!”

李劍銘一眼掃過,見到自己這方是佔上風,司空百里被丁一鳴將長劍削斷,元真道人也破白如雲用長劍逼著,道袍上劍痕累累的。

而崑崙雲夢禪師也被鍾菁菁打得仍在氣喘不停,唯有玄真道人情形較好,沒有什麼狼狽樣子,但他知道這定是劉懷冰手下留情。

那些各派弟子有好多被丐幫的十大高手點住穴道躺在地上,還有些道冠都脫落的,真個狼狽不堪。

他瞥見了公孫慧琴驚愕的樣子,心中不禁冷笑一笑,也沒管她投過的目光。

他緩慢的行走過去,從那堅硬的岩石上印著的一個個腳印,顯示出他心裡的怒意,也可看出他那洶湧不停的血液在何等急速的流動。

他眼中射出懾人的目光,好似要吞下對方似的,隨著一步步移動的腳步,更加強烈的閃現在每個人的心裡。

謝宏志不由得打了個寒噤,他橫劍於胸,咬緊著嘴唇注視著對方,連轉動一下都沒有。

李劍銘道:“你將面巾除下!”

謝宏志哼了一聲道:“你少來這套!”

李劍銘冷笑一下道:“難道你有見不得人的地方嗎?”

謝宏志一聽此言,好似被人咬了一口似的,跳了起來,狂吼一聲,身似狂風急轉,利劍灑出點點寒星。李劍銘手腕微顫,一式“星幕密密”,布起兩層劍幕,劍光重疊推出,將對方長劍擋出八尺之外。

他一收長劍,冷冷道:“你已經碰到我三次,我也放過你三次,這次我若再放過你,我李劍銘自此在江湖上除名。”

他目光掃過每個人臉上,然後緩緩道:“我若不在十招之內殺了你,落星追魂之名從此不在江湖上了。”

他說得嚴肅之至,比之山中的寒風還要冷,使得每個人都起了雞皮疙瘩,寒上心頭,他們都在愕然不知李劍銘為何視謝宏志如仇,而要發此大誓。

公孫慧琴嘴唇蠕動了兩下,卻覺得喉嚨乾乾的說不出話來,她心中明白李劍銘是看到自己每次都維護著對方而痛心,並且謝宏志一直都與李劍銘作對,所以惹得李劍銘下此狠心。

她投過一個求援的眼光給老叫化,但卻見到老叫化摟著那個美麗無比的女孩,輕輕的安慰著,似是那姑娘很駭怕這懾人的氣氛,所以老叫化才低頭的安慰著她。

收回了眼光,她拉了拉公孫飛鴻道:“鴻弟,你去勸勸他……”

公孫飛鴻一聳肩道:“銘哥從沒這樣怒過,我可不願去碰釘子,難道他這樣的威名要令天下人恥笑嗎?笑他口出大言,卻無法做到?”

公孫慧琴全身一顫,但她卻叫了聲道:“劍銘……”

李劍銘目光一轉,問道:“做什麼?”

公孫慧琴囁囁了好一下,方始道:“你放過他吧!”

李劍銘心如刀割,大喝道:“放了他?你一點都沒有替我在江湖上的名望著想?”

他頓了頓,厲聲道:“他是你的什麼人?”

公孫慧琴掩面痛哭,飛奔下山。

李劍銘鋼牙咬得茲茲作響,眼中幾乎要噴火似的望著她奔下山的背影。

謝宏志大叫一聲,和身帶劍,撲了過來,劍嘯急響,電芒暴漲,逼向李劍銘射到,劍式凌厲,有如拼命。

李劍銘身形剛轉開去,便聽身後劍嘯急起,劍氣森然襲到,他提氣輕身,似一片落葉粘在劍尖上,飄了開去。

他身形一轉,大旋身。揚長劍,斜飛掌,身劍合一,射了過去。

謝宏志一劍削空,深吸口氣,沒容大腦思索什麼,一招“十絕茫茫”揮出。

“嗆!”

兩枝劍刃相碰,彈了開去,數點火花在空中一閃即逝。

李劍銘左掌化掌為指,五指一帶,玄秘奇妙的朝謝宏志瞼上面巾抓去。

謝宏志上身被對方劍上衝來的一股劍氣撞得向後一仰,直退兩步方始站住腳跟。

他心中震懾,眼前已看到對方箕張伸到的五指,一吸氣,斜身側首,左掌拍了上去,手腕一轉,要想勾住對方手掌。

李劍銘手腕一沉,中指斜斜挑出,“嗤”地一聲已將對方矇住面的布巾劃破。

“啊—”他驚駭的低聲叫了下,整個神經宛如遭受鐵錘一擊,全身都是一震,木然的看著對方的臉……

“啪”謝宏志擊出的一掌正好拍中他的左胸。

他身形跌出三尺,“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他喃喃地道:“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

敢情謝宏志的臉上模糊不清,一塊塊的死肉粘在臉上,一條條的疤痕交錯的深刻著,耳朵也已經被不知什麼東西咬掉了,只留下兩個洞……

嘴唇已扭曲得不成樣子了,參差的牙齒因為牙肉的裂開,已可清晰的看到白森森的骨頭……

簡直不是一個人的臉孔,除了那閃爍著怒火的眼睛外,其他沒有一絲人的意味了。

他這副怪樣,使得每個人都倒吸一口涼氣,不忍目睹,徐婉菁尖叫了聲,趕忙將眼睛掩住,不敢再看。

謝宏志慘笑了聲冷哼一聲道:“為什麼變成這樣子?”他悽楚的笑了笑,有似山魈夜嚎,使得整個山谷裡都回蕩著他的笑聲,寒氣襲人。

他目光凝視著李劍銘,緩緩道:“你還記得在北京城裡,將我殺昏的情形?我的臉上這條劍痕就是你賜的!”

他厲聲道:“你趁我昏迷之際,將我扔在郊外,由於那個潮溼的洞裡有一窩大螞蟻,所以我的臉就變成這個樣子!”

他仰天的笑道:“這樣你該高興了吧!從此再也沒人跟你搶奪公孫慧琴了。”

李劍銘沒料到當時索奴叫那個老者將謝宏志帶出城外,會使得他受此災難,直聽得他毛骨悚然,震懾無比。

他深吸口氣,定了定神,道:“當日將你身體帶出城的,並非是我,而是與你並肩的那個老者,至於這些事,我是一點都不知道。”

他臉上掠過一個痛苦的神色道:“不過這些雖然都是我不知道的事,但是由於你這事,而使我感到有生以來第一大的遺憾,較之我劍上所染的那些血腥,還更令我難過。”

他收回長劍,道:“我落星追魂的名號,自此從江湖上除去,今後你將不會再見我出現江湖,因為我並沒有殺你。”

謝宏志厲聲道:“你這是憐憫我嗎?”

李劍銘苦笑一聲,道:“我已自承敗了,只是憐憫自己罷了!”

他一拱手,道:“各位,從此一切恩怨已了,落星追魂已自江湖除名了!”

他身軀一扭,朝老叫化叫了一聲道:“走吧!老叫化哥哥!”

他摟起王婷婷,朝山下躍去,鍾菁菁和老叫化也一起追了上去。

劉懷冰一拉徐婉菁,招呼了聲公孫飛鴻,躍下山去。

白如雲身後跟著十個四袋弟子,也如微風飄開,轉眼便已消失蹤影。

謝宏志木然的站著,望著遠去的人影,喃喃道:“落星追魂,落星追魂?你以這個震驚天下的綽號來換得我這殘缺的生命,我一定會珍視它的。”

他的眼中湧出兩顆晶瑩的淚珠,低下頭去,他看到了自己胸前一條長長的劍痕,那是剛才李劍銘長劍留下的痕跡。

他一扔手中劍,狂笑一聲,飄然而去,在暮靄裡消失了蹤影。

元真道人茫然的拾起地上的九龍金杖,道:“這又算是什麼?”他苦笑了下,將手中金杖用力一搓,朝山谷裡扔去。

一陣昏鴉目他頭上掠過,往山下投去。

在山腰裡,李劍銘看到了公孫慧琴靠在一株樹邊,暗自飲泣著。

他歉然的叫了聲,道:“我沒有殺他,我除去了我的綽號。”

公孫慧琴兩眼圓瞪道:“真的?”

她擦了擦眼淚道:“我知道你不會這麼狠心的!”

李劍銘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一向讓著我,絕對不會離我而去的!”

公孫慧琴哼了聲,道:“這個辣妹是誰?”

李劍銘道:“她叫王婷婷……”他一回頭,看到鍾菁菁也來到了身邊,說道:“這是鍾菁菁……”

公孫慧琴笑道:“你們好漂亮,這倒是便宜了劍銘!”

王婷婷嬌羞的一笑,叫了公孫慧琴一聲,鍾菁菁卻朝公孫慧琴微一斂袵道:“請姊姊原諒了!”

李劍銘見到公孫慧琴疼愛的將鍾菁菁和王婷婷拉在身邊,他得意的一笑,忖道:“人世間的虛名算得了什麼?只有這種純真的愛,才值得以生命來追求的。”

山風傳聞了他的笑聲。殘霞已經盡褪,夜幕罩上大地……

夜空有著幾顆早現的寒星,閃著光亮的眼睛,似是為他們祝福。

遠處,一顆流星卻忍受不了,曳著一條長長的藍色光尾,落向山那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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