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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南湘野叟] 玄幽禪功《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14 13:54:37     標題: [南湘野叟] 玄幽禪功《全文完》

玄幽禪功  作者:南湘野叟


姥山,峰矗半天,林木蔥龍,

除了日午當空的短暫時候外,

全是雲橫霧湧,極少開朗。

聳天叢林的籠罩下,勁列的山風,

“呼呼”作響,不斷吹出慘厲的號聲,

更把這一座姥山頂峰,變與世隔絕,

陰森絕境,可是.....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14 13:55:25


第一章 燦目流輝,鶯聲驚少俠 小樓試藝,神尼話江湖

巢湖位居安徽省的中央,風景優美,旎旖萬千,廣闊無邊的湖面,帆影點點,碧波粼粼,數個清的漁舟,撩不盡的湖浪,永遠不停地飄駛起伏,忙碌著大自然賦於它們的天職。

無際湖波中,矗立著一座似島非島的孤山——姥山。它彷佛一枚青螺,置放在水晶盤中,讓萬頃湖水環託永遠不變也不動。

姥山,峰矗半天,林木蔥龍,除了日午當空的短暫時候外,全是雲橫霧湧,極少開朗。聳天叢林的籠罩下,勁列的山風,“呼呼”作響,不斷吹出慘厲的號聲,更把這一座姥山頂峰,變與世隔絕,陰森絕境。可是,在峰頂的一片幽谷,卻有一片十畝盆地,為造物者所憐憫,脫出這一片陰森絕境?另成世外桃源。

這世外桃源裡,有一座以翠竹建成的三層樓閣,背倚孤峰面臨這片盆地。孤峰上,一條百丈銀蟒,凌空倒掛,“隆隆”作響,玉濺珠噴,不知注到何處?恰好為竹樓織成一道銀瀑飛簾。盆地上,自然長出瑤草琪花,不分季節的迎風飄出陣陣悠悠醉人的清香。

就在竹樓頂層,飛瀑煩流之處,一塊凸巖上,負手凝佇著一個十七歲的少年。生得面如冠玉,俊眉入鬢,鼻加懸膽,目如朗星,丰神秀逸,宛加玉樹臨風,謫仙降世,端的超塵絕世。

他望著白練飛瀑,感慨的嘆了口氣,覺得人生就像飛瀑傾流般的捷速,瞬息即逝。想到九年來,不懂武功的師父——慧靜大師,不顧幸勞的以師伯臨終前記述下來的武功,教傳給自己,希望自己負起崑崙派的興亡重擔。然而,十年後的今天,師父病逝,自己對本派至高絕學,佛門先天“玄幽禪功”,還未能登峰造極,爐火純青,怎能下山呢?

可是,師父雖不諳武功,卻精於先天易數之學,臨逝前曾慎重的指定,吩咐自己明日下山,無論先天“玄幽禪功”是否練成,亦不能絲毫耽誤,敢情師父算出什麼玄機,非這般成行不可。

想到這裡,倏的轉身緩步走下凸巖,繞過竹樓,行列樓前盆地,欣賞大自然的花草,眉宇間,不知不覺的顯出依依不捨的神態。

不久,夕陽西墜,夜暮已臨。他走進竹樓的大廳,舉目望著神桌上的兩面畫相,跪禱道:“弟子白斌,拜見師父、師伯,白斌奉命遠行,但願兩位老人家能在天此護。”說完,連拜三禮,這才回房整理行裝,練了一會兒先天“玄幽禪功”,休息養神。

一夜時光,匆匆溜過。翌日朝陽東昇,金光萬道,白斌提起包袱打扮成遊學書生揹著二十年前,他師伯所用之崑崙派至寶——“伽藍劍”,展開“凌空虛渡”的上乘輕功,穿越姥山陰森絕境,朝山麓落去。

白斌一身武學,除先天“玄幽禪功”外,都已登峰造極。眨眼工夫,已抵山麓湖邊,但見旭日普照下的萬頃碧水,彩光波影,映日生輝,端的瑰麗無比,不覺連我俱忘,如醉如痴。

驀地,一陣銀鈴輕笑,接著聽到一個女孩的聲音道:“師姊,你看那書生被湖面景色,迷得亡魂失魄,他還不知背後的姥山還要美呢!”

隨著“噫!”的一聲,清脆嬌聲道:“師妹,你想他是怎麼來的?怎不見有船——”

白斌在如醉加痴中,突然驚醒過來。那一聲“噫”的驚訝聲,似電傳心,立刻心兒猛跳,又甜蜜,又喜悅。

他驟然抬起頭來,一雙星目隨聲望去。但見扁舟一葉,破浪疾馳,舟上坐著兩位姑娘,以衣色來分,正是一白一青。白衣姑娘正看著白斌,此刻卻不知是羞,抑是正好側目垂頸,自然的避開了白斌的眼波。

這時,輕舟漸近,卻聽青衣姑娘答道:“人家敢情是由峰上下來,怎會有船。”

半晌,青衣姑娘忽覺白衣姑娘沒有應話,側首一瞥,白衣姑娘粉頸低垂,那是反常的神態,頓時似有所悟的朝白斌看去。心說:“原來是你這臭書生盯著師姊,姑娘不教訓你才怪。”

青衣姑娘心裡說著,船槳疾劃兩下,扁舟頓如離弦之矢,朝姥山沿岸疾駛。

白斌眺見輕舟駛近,心底一喜,心說:“好了,這下可有船坐到對岸,不必再以輕功飛渡,驚動世俗。”

原來,白斌八歲的時候,和慧靜大師照著他師伯彌陀僧的圖示,費了半個月工夫,始到了姥山頂峰的世外桃源。如是十年文武並進,武功不談,文事方面,卻也有了根底。

但是,十年生活,到底只有他和慧靜大師兩人,少年樸實的心,不免對男女之間的事,自然看得較為清淡,故此,在心裡歡喜之餘,不禁怔怔地望著駛來輕舟出神。

就在白斌歡悅之際,輕舟已僅相距一箭之遙。青衣姑娘手中槳倏的一翻,擊拍水面,撩起幾道水箭,逕朝白斌身上射來,並嬌叱道:“臭書生,你瞧個什麼勁,我師姊蚩是你瞧的!”

白斌那裡料到青衣姑娘會突然來了這一手,正好被淋得渾身溼透,心裡不由生氣。就想罵她幾句,口才一開,卻不知從何處罵起,啞然半晌,才進出一句話,道:“你怎打水灑人?”

青衣姑娘見白斌模樣,心裡好笑,不由“噗嗤”笑出聲來,心說:“誰叫你盡瞪我師姊!”

白衣姑娘驟聽青衣姑娘笑聲,已趕緊嬌聲道:“師妹無禮,敬請公子見諒,姑娘這廂陪禮了。”話清脆已極,似黃鶯出谷,玉盤滾珠,朝著書生襝衽一禮。

白斌怒氣衝衝,不知怎地聽了白衣姑娘這番話,頓時消得無影無蹤,嘴角帶甜,輕輕答道:“姑娘客氣了。”

他說著,星目輕溜一瞥,但見白衣姑娘站立舟上,輕紗飄飄,宛如凌波仙子,鳳眸一轉,臉現梨渦,嬌媚萬千蕪爾一笑,齒若編貝,光芒四射,直把白斌心兒一震,又驚羨,又訝異,更而情意油生,星目不覺射出柔和的光輝。

白衣姑娘就在白斌一瞥間,心裡驀然升起一種敏感,正所謂心有靈犀一點通,妙目傳情,紅霞塗頰,萬縷情絲向白斌身上飄來。

青衣姑娘鳳目一溜,唉!他不依然的瞪著師姊嗎?聽白斌說完,禁不住的“哼”了一聲,腳下一蹬,身形凌空拔起,右手提船槳,宛如一縷青煙,疾朝白斌撲打過去。

白斌陶醉在甜蜜的情境中,驀聽“哼”聲,青影挾勁至,甜夢驚蘇,驟然間,展開“崑崙十二式”中的守式,“神龍託珠”,身形不動,右手平託迎向船槳,也不敢施出全勁,只輕輕地以三成勁力推出。

青衣姑娘敢情沒有想到眼前書生練有武功,是以,這一下身法雖快,卻也只用了三成勁力。

這一來,同是三成功勁。白斌是苦練十年,身負重興崑崙派聲譽和武功的重責,功力火候,自然高出青衣姑娘,故此,青衣姑娘吃虧了。

白斌推掌迎去,青衣姑娘但覺手中船獎一震,幾乎脫手飛出,自己打下之勢,宛如石沉大海,已然被消卸得絲毫不存。

青衣姑娘年僅十歲,赤子之心,那曾吃過這種虧,身形才一踏地,一咬銀牙,喝道:“好!”船獎一翻,氣湧如山,運起八成功力,連槳帶身,齊朝白斌擊去。

果然與前不同,但見青影撲處,槳勁凌厲,破空疾馳“呼呼”作響,似驟雨狂飄,怒濤疾卷。

白斌驟見青衣姑娘再次襲來聲勢此前更猛更快。他雖然武功已盡得崑崙彌陀僧真傳,但真正與人交手,尚是生平第一次,想以全力相抗,然而,青衣姑娘與白衣姑娘是同門姊妹,此刻,白斌心中對白衣姑娘,已然存了某種遐思,若他錯手傷了青衣姑娘,豈不是間接傷了白衣姑娘的心嗎?

剎那間,再不容白斌有蹉跎的餘地,在船漿堪堪到的瞬間,腳尖一點,身形倏凌空飛拔,一個“神龍盤空”,驟然平停半空,卻不落下來。

青衣姑娘眼看堪堪擊中,驀地失去書生蹤跡,去勢過疾,無法收住,竟往前衝了三步,始勉強拿樁站穩。仰頭一望,白斌正停半空,鳳目溜轉,心念油生,心說:“好呀!姑娘就等你下來,趁勢給你一槳。”凝神注目,蓄勢以待。

就在這時,凝佇船上的白衣姑娘,倏的一晃身形,輕紗飄飛,縱身落到青衣姑娘面前,低聲道:“師妹,你不見他那種身法嗎?”嬌軀一轉,抑頭一拇手,嬌聲道:“原來公子竟是崑崙門下。”

說話間,白斌一斂真氣,飄然落地,忖道:“這崑崙十二式中的『神龍盤空』,師父曾說過,當今武林中,僅有幾位前輩高人,曾經見師伯彌陀僧施展,難道白衣姑娘師門,就是那幾位高人嗎?不然,怎地方才一見,便知自己是崑崙門人。”

他這樣想著,也不否認道:“在下正是崑崙弟子,未知姑娘有何見教?”

白衣姑娘嫣然一笑,道:“公子武功出神入化,姑娘望塵莫及,只是奉師父之命,前來迎接公子到敝居一聚。”

青衣姑娘雙目圓瞪,心說:“怎地他會是師父要接之人!”

白斌心裡一怔,心想:“原來師父曾約人相接,無怪臨逝前堅言吩咐自己今日下山,敢情這中間另有一番因果。”

忖畢,說道:“白斌螢燭末光,何幸得尊師召見,敢問尊師何名?姑娘仙居何處?”

白衣姑娘又是一笑道:“恩師名諱,公子過後自知,小妹姓華名紫雲,這位師妹姓柳名巧花,蝸居北峽山青雲谷;白公子既是崑崙門人,這就煩請上舟吧!”

白斌點點頭道:“華姑娘、柳姑娘請了。”

青衣姑娘置若罔聞,心說:“船是我們的,你請什麼?”飄身同船,倏的揮獎疾劃。敢情她心裡不服剛才的敗績,故意要試試白斌功力。

華紫雲見狀心裡有數,知道師妹故意作難,襝衽道:“白公子請了。”身形拔空,白紗飄飛,宛如姑射仙子疾落輕舟上。

白斌見柳巧花故意使計,想要難倒自己,藝高膽大,也不在意,心說:“你不服,我就讓你開開眼界,見識一番。”

眼看華紫雲飄身落船,輕舟離岸十丈多遠,才朗聲道:“柳姑娘稍等,白斌來了。”聲落,身形拔空,“神龍盤空”、“凌空虛渡”,身若行雲輕飄過去。

柳巧花聽說“來了”,隨聲疾劃兩槳,船身不覺又疾駛一丈開外,心說:“姑娘且看你怎麼來法?”

猛地,粉頸同轉,不山不禁大怔,眼光到處,白斌已不知何時落到船上。但見他對著自己微微一笑道:“多謝柳姑娘幫忙,不然,白斌可真要變成落湯雞!”

原來,白斌憑著本身真氣妙用,施出“崑崙十二式”中的“神龍盤空”,停空看望,測好柳巧花推槳速度,才施出“凌空虛渡”的輕功絕學,飛撲過去,似閃電落葉般的落到柳巧花身後。

柳巧花心知白斌以弦外之音,訕笑自己,可是人家武功此自己高得多,又有什麼辦法?心裡驚怒交集,苦笑道:“白公子過獎了。”說完,側目輕瞥師姊,她竟也秀目瞟著自己傻笑,不由垂下粉頸嬌羞萬分。

半晌,柳巧花忽覺四周太寂靜了,心裡訝異,似有所悟的抬起頭來。她不敢看白斌,卻朝華紫雲看去。

白斌挖苦了柳巧花後,便朝華紫雲看去,那是一種不能抵抗的魔力,催促他這麼看。

這一看,華紫雲那又深邃,又清澈的一雙杏目,正面對著閃射出白斌從未見過,但一經觸及,即會怦然心跳的甜蜜眼波,不由得把白斌一雙星目刁蠻的吸住,不瞬的盯在華紫雲芙蓉粉面上。

華紫雲心怦然亂撞,不勝嬌羞,就是偶然眼皮一抬,也禁不住白斌刁蠻的眼波,粉頸低垂,赧澀頰紅。

柳巧花童心未泯,那能體會到白斌和華紫雲的微妙情境,這女兒家的嬌羞、赧澀,正是生晴心怯的象徵。

這時,她抬頭一看,止見到白斌和華紫雲四目傳情。小丫頭不解風情,只覺得白斌盯著師姊,小心兒裡就是千個不高興,萬個不舒服。但她卻想不出道理,怎地師姊華紫雲不生氣,又不現怒容,反而羞答答呢?地心裡不明白,只好盡往華紫雲臉上瞧,那神態就想找出答案。

可是,儘管小丫頭目不轉睛的看著華紫雲,但華紫雲卻半點兒也不知道,她心中激起了異樣的漣漪,又驚又喜,又羞又甜,心河盪漾,無法平靜下來。

白斌對華紫雲初次邂逅,即撩起縷縷不絕的情絲,雖然他是一個初出世面的人,對於愛的滋味從沒有嘗過,但他由華紫雲眼波中,已感到姑娘對他已蘊情意,故此,儘管口裡不敢說出,但那由星目射出的神光,卻是深深地蘊藏著萬縷情絲。是以,對柳巧花疑惑的舉動,也是未曾注意到。

豔紅的太陽,漸漸升到中天,柳巧花再也忍耐不住,叫一聲道:“師姊!回去嗎?我肚子餓了。”

雖然僅是鶯啼般的輕道,卻恍如平地焦雷,華紫雲和白斌當堂甦醒過來,各禁不住的啞然一笑,仰首望天。

華紫雲道:“師妹,我們先到前面小集吃午膳,再趕路吧!”嫣然一笑,又望著白斌道:“白公子,你說好嗎?”

柳巧花一聽,那管白斌好不好,舉槳疾劃,恨不得一下就到集上飽吃一頓。

不一會兒,船到巢湖湖邊小集靠岸,柳巧花船獎一丟,搶前登岸,直奔集上而去。敢情小丫頭真的餓壞了,不然怎會這般急法。

華紫雲望著師妹背影,笑道:“師妹就是這麼一股急勁,事事喜歡搶頭,白公子請勿見笑。”

白斌不知怎麼回答才好,只好蕪爾一笑。

華紫雲、白斌先後登岸,朝集上緩步走去,方進集口,正好面對一家飯館,夥計突然搶前搭道:“少爺、姑娘請進,請進,小姑娘久等了。”

兩人進到店裡,正巧柳巧花吃完一碗,回頭張望,一見兩人,就大聲道:“師姊,你們那麼慢,我已吃了一碗,快來,快來。”說著,已然再盛第二碗。

華紫雲見了笑道:“人家白公子還沒到,你就這樣,怕不叫人笑掉牙齒才怪。”

說完,望著白斌一笑,又道:“快!不然可叫師妹吃完了。”聲落,一拉白斌坐到柳巧花對面。

夥計隨手替兩人盛飯擺筷。

驀地,右角傳來一聲哈哈,嚷道:“貧道今日大飽眼福,大姑娘拉著哥兒跑,急著沒飯吃,罕見!罕見!”

華紫雲一聽,那人說話時聲氣衝沛、宏亮,無疑的內功已見火候。心裡羞怒交集,勉強矜持,循聲看去。但見飯館右角座上,坐著一位二十歲左右的年輕道士,青色道裝,面目清秀,可惜眉宇間卻蘊藏幾分邪煞。道士見華紫雲瞥目張望,依然貌作悠閒若無其事的微微笑著。

白斌心裡有數,見青衣道士年紀與自己相差無幾,竟然在這公共場所輕薄狂言,不由心怒暗道:“看你亦是一派年輕後輩,卻是恁的輕狂,今日白斌初涉江湖,就先試試你的功力。”接著,劍眉一豎,喝一聲道:“賊毛道,竟敢肆口狂言。”

柳巧花雖然自顧大吃,這時亦是放下碗筷,鳳目一溜,見師姊、白斌怒氣滿容,暗忖道:“你欺笑姓白的還罷!怎地連我師姊也欺侮了。”不由得鳳目怒向道士一瞪。

小丫頭這一瞪眼,卻聽青衣道士笑道:“小丫頭,難道你也看上道爺不成!”說完,得意的哈哈大笑。

白斌見青衣道士我行我素,根本沒有把他的話,當作一同事,心裡氣怒難忍,倏的站立起來,就要找道士出氣算賬。

那知,青影一閃,柳巧花已搶先躍到青衣道士面前,嬌叱道:“牛鼻子,雜毛道,你狂什麼,來來來,到外頭去,看本姑娘教訓你!”身形一晃,已然朝店外落去。

青衣道士趾高氣傲,既然故意取鬧,故此對眼前的形勢,並不在意,應一聲道:“好!貧道就喜歡受人教訓!”聲落人至,猶此柳巧花快出一籌。

白斌、華紫雲心怕柳巧花有失,立刻追隨出店。

這時,炎陽當空,金光燦爛,柳巧花、青衣道士對面鵠立,相距五尺,等到白斌、華紫雲走出來。

青衣道士側首一望兩人,笑道:“今天貧道就領教丹心神尼太清派的絕學。”

敢情他閱歷精湛,對各派的武功,無一不通,是以,在柳巧花飄身出店之際,便已看出她的派門業師。

白斌一聽,口喃心想:“原來,這兩位姑娘竟是人稱武林八奇人,『僧道尼丐,妖魔鬼怪』中的丹心神尼門下弟子。但這道士又是誰人門下,怎地竟敢找神尼門下弟子的晦氣。”

華紫雲冷然一笑,卻不作聲。

柳巧花叱聲道:“雜毛接招!”玉掌一揮,發招搶攻。

青衣道士已蓄勢相待,“移形換位”,縱身避掌,借勢還擊,雙掌翻揮,快若閃電,凌厲兇猛,眨眼工夫,便還攻了三招兩式。

柳巧花驟覺對方掌勢逼人,不敢怠慢,嬌軀擺晃,人如飛絮,勉強避開青衣道士電光石火般的還攻。心裡暗驚道:“這雜毛功力,怕不也高出師姊一籌。”

她心裡有了這種感覺,身形一變,施出輕巧的身法,閃避青衣道士的正面攻勢,避重就輕,想要先消耗對方功力,以便自己不敵之後,讓師姊能夠從容取勝。

一男一女,這一交手,一攻一避,眨眼工夫,便已過了三十多招。

青衣道士身負絕學,這一連串的攻勢,卻被柳巧花以輕巧身法,連連閃避,心知對方計策。倏的,收掌停勢,不再搶攻,冷笑一聲,運起新由追魂魔君學來的崆峒派絕技,先天“陰煞氣功”,猛地運掌推出。

這一下,但見青灰道士雙掌平胸推出,一股無比陰森的潛力,挾在徐徐掌風中,直朝柳巧花撞去。

小丫頭倏見對方收招歇勁,似有意似無意的再次發掌,不知利害,心說:“待姑娘硬接你雜毛一招試試!”玉掌一翻,竟然往青衣道士掌勢迎去。

華紫雲見勢大驚,心說:“怎地這道士練有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這下師妹完了。”心裡焦急異常,但自己對這種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剛才入門,功力還是未俱分毫火候,但眼見師妹即將喪命掌下只好拼死救援,嬌叱一聲,身形縱起……。

這時,柳巧花已如飛蛾撲火,搶往青衣道士迎過去。眼看她郎將喪命在青衣道士先天“陰煞氣功”的掌勢下……。

就在這生死俄頃的時間,華紫雲只見人影一閃,疾撲柳巧花和青衣道士中間,那人一招“神龍雙現”,右掌施出先天“玄幽禪功”十成功力,迎推青衣道士雙掌推擊的先天“陰煞氣功”勁勢,左掌另以恰到好處的勁道硬接柳巧花來掌。

“砰”的一響,三股勁氣撞在一起,華紫雲飛縱的身形已被震落,只見白斌泰然的立在青衣道士和師妹之間,屹立如山,神情瀟灑。青衣道士臉露驚訝之色,那是對白斌也練有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且能以單掌接下他雙掌勁力而所自然露出神態。再看師妹跌坐地面,鳳目瞪著白斌背影,露出一付震驚的神色。

華紫雲走前扶起柳巧花,道:“師妹,沒受傷吧?”

柳巧花搖搖頭,站了起來,道:“白公子功力好深呀!”

華紫雲嫣然一笑,心說:“小丫頭,你這時才佩服嗎!”轉身一看白斌和青衣道士,拉著柳巧花暫退一旁。

但聽青衣道士說道:“傳聞彌陀僧老前輩仙逝多年,敢問閣下尊師是那位崑崙高人?”

白斌心裡贊服青衣道士的眼光和閱歷,道:“在下白斌崑崙弟子,家師無名江湖,彌陀僧正是白某師伯,未知閣下道號尊稱可否見告?”

青衣道士似覺一愕,想不出近年來,崑崙除了彌陀僧外,另一位武功出眾的前輩高人。停了半晌才道:“乾坤秀士杜永光就是貧道賤號,家師太空道人,白公子可曾耳聞吧?”

白斌感到意外,心想:“原來就是八奇人中太空道人門下,無怪才有這等功力,難道他適才施展的就是那道家先天『罡幻神氣』?”他凝神沉思,竟忘記了乾坤秀士杜永光站立面前,等待著他間話。

華紫雲驟然一聽,大吃一驚,心說:“這乾坤秀士杜永光,師父曾經說過他背師另投,集八奇人中,道、魔兩門武學,適才那必是追魂魔君的先天『陰煞氣功』無疑,幸虧白斌在場,不然師妹性命定是難保了。”

柳巧花可不知道這些事情,但太空道人她卻清楚,是以,她心裡只感到有點難受和不服氣罷了。

乾坤秀士杜永光見白斌似有心思,沒回答自己問話,不由怒氣漸升,暗道:“你這小子無名無號,竟敢對我無禮。”驀地又運起先天“陰煞氣功”,便要朝白斌擊去。

這一瞬間,白斌身形一動,似有所悟的點了點頭。敢情他知道對方已然蓄勁擊他,這才點頭作答。

乾坤秀士杜永光劍拔弩張之勢,立時為白斌的幾下點頭化於無形,笑道:“這般說,白公子與杜某師門有淵源,杜某馬齒虛增,可要瞻稱白弟了……”

頓了一頓,接道:“白弟,適才愚兄不禮之處,猶希見諒,水酒一杯,向神尼前輩高足賠禮。”

白斌忖道:“自己初闖江湖,閱歷淺疏,他與丹心神尼或有芥蒂,但自己與他無仇無怨,今日若能交個八奇中的門人為友,將來諒必也有一番幫助。”心中有意,點點頭,隨著轉頭望著華紫雲和柳巧花露出徵求兩人同意的眼波。

乾坤秀士杜永光見白斌點頭,竟道:“姑娘請了。”伸手一挽白斌,就往店裡走進。

華紫雲見白斌不知乾坤秀士杜永光根底,當下也不說破,對柳巧花道:“師妹,你且忍住,我們就叨擾他一次。”

小丫頭生來饞嘴,心裡雖怒氣未消,但一聽只要忍耐就有得吃,一股怨憤,拋上九霄,點了點頭,便偕華紫雲隨後跟進店裡。

這一下,四人魚貫而入,選了一處雅座坐下。不久,乾坤秀士杜永光所喚酒菜也就送到了。

乾坤秀土杜永光提起酒壺為白斌倒注一杯,舉杯喝了一口道:“白弟崑崙絕學,已臻神境,愚兄佩服之至。”

白斌微微一笑道:“杜兄師門先天真氣功夫,譽稱武林一絕,杜兄具此火候,白斌望塵莫及……”又連連稱讚乾坤秀士的武功,及太空道人的絕學。

乾坤秀士杜永光心裡驟然感到又喜又惜,喜的是自己武功受人讚頌,惜的是自己背師另投過早,以至師門號稱武林一絕的正宗道家先天“罡幻神氣”沒有得傳。念頭一轉,想白斌猶未知悉,便搭口謙遜道:“白弟過獎了……”

華紫雲莞爾一笑,心說:“乾坤秀士,可憐你此刻隱得滿好,但等會兒就狡狐露尾了。”

柳巧花不管別人說些什麼,只管儘量挾菜往口裡送,吃得風捲狼藉,滿臉歡喜異常。

這一膳,直吃到黃昏,夕陽斜墜之際,始告完歇。白斌、華紫雲、柳巧花要轉上北峽山青雲谷,乾坤秀士杜永光小便同往,也就道別各奔前程。

天色入暮,明月初升,華光加洗,白斌、華紫雲、柳巧花三人,駛舟沿巢湖支河而上。

二更剛過,已越舒城進入北峽山山界,入山水道,曲折迂迴,還好柳姑娘駑舟技術高超,水聲汩汩,輕快如前。

柳巧花推槳疾駛,白斌、華紫雲相對傾談。倏的,柳巧花道:“面前水道彎曲,趕緊低頭臥倒。”

原來,水道至此,倏現一洞,洞口低垂,不過三尺,三人只得暫臥舟中。輕舟本來就不大,因為柳巧花佔著船尾,白斌、華紫雲無法分離,竟雙雙並頭交臥……。

這一併臥,肌膚相親,耳鬢廝磨,幽香撩神。白斌生平何嘗遇見此種情境,心醉神迷,情不自禁的在華紫丟耳邊,低聲道:“華姑娘,這段水道,白斌願它綿綿不盡……。”

華紫雲萬縷情絲,全已係到白斌身上,聽他出語示情,芳心歡喜萬分,卻也羞不可仰。半晌,才嬌滴滴答道:“紫雲蒙公子錯愛,此生心不他屬,只是師門先天‘蘭花氣掌’,初窺門徑,三年之後,公子再來北峽山青雲谷,紫雲必請準師父,相偕行道江湖,地老天荒,永不分離,又何必戀此片刻水洞途程……”

白斌話說出口,一顆心直跳腔中,雖然明知姑娘情意綿綿,一時之間,卻也無法揣測姑娘心意,是喜?是怒?華紫雲這一句“此生心不他屬”,“地老天荒,永不分離”,直把白斌聽得心花怒放,渾身說不出的熨貼舒服。

但是,想到這還是三年後的事,不由心說:“白斌呀!你這三年又將怎麼過呢?留在青雲谷?江湖兒女焉能如此,何況崑崙派絕學,需得克紹箕裘,聲譽綿連,怎能就此留下……”

船行雖慢,卻因水洞不長,就在白斌猶豫想念間,轉折了幾個彎,便已出洞。

白斌、華紫雲並臥舟山,心甜意迷,出洞之後,雖不想分開,但已近青雲谷,是以,雙雙分坐起來。

白斌挺身坐起,眼前一亮,真個“柳暗花明又一村”,不覺脫口聲驚呼,讚歎不止。

但見水洞出口之處,竟是一片湖塘,湖雖不大,卻也不小,湖水清澈如鏡,游魚絡繹,清晰可辨。

四面高峰環繞,陡壁千仞,宛如一座土堡。此刻,正值皓月中天,環湖花樹,為溶溶清光聽籠,凝霧含煙,充滿了一片清妙祥和,安謐之氣。

湖心突起一座孤嶼,似乎與山麓一線相銜。柳巧花望嶼催舟,疾行如箭,不一會兒,已近嶼旁。柳巧花恍如乳燕返巢,不等輕舟靠岸,倏的停槳凌空縱飛,直朝嶼上一座兩層的玲瓏樓閣如飛跑去。

華紫雲笑道:“白公子,我們也上去吧!”聲落身起,當先往岸上落去。

白斌看著華紫雲似凌波仙子的身法,心裡贊好稱妙,跟著一點舟面,隨後躍上。

這座樓閣分為兩層,十丈見方,與姥山竹樓又自不同,通體香楠所建,不加雕漆,自然的古色古香。閣內陳設雅潔已極,清風徐徐,幽香時至,令人心曠神恰,俗念全消,如入仙境。

白斌趕上華紫雲,雙雙轉過閣前,剛剛上得樓梯,已聽一個蒼老嘹吭,微帶慈愛之聲,道:“是崑崙傳人來了嗎?老尼未克迎迓,至感失禮!”又說道:“雲兒,請你師兄進來……”

華紫雲心知師父已得師妹報告,但師兄之稱何來?心裡想著,已然雙雙走登樓上。

白斌走到樓上,只見對面八仙桌旁,坐著柳巧花和一位清癯玄衫老尼,知這位老尼就是人稱八奇中的丹心神尼,搶前一步,揖手恭禮,這:“崑崙弟子白斌,拜見神尼老前輩,幸蒙召見,逕來仙居。”

丹心神尼領頷微笑,點了點頭,道:“貧尼二十多年前,承蒙尊師慧靜大師傳授先天易數之學,日前無意卜卦,得知賢侄下山在即,故此傳門下迎接,如有不周之處,還望賢侄見諒。”

白斌心裡感謝萬分,謙聲道:“白斌初下姥山,閱歷淺疏,老前輩淵若湖海,名震三山五嶽,今日有幸能得一見,晚輩竊心情愉,老前輩再這般說項,晚輩萬萬承受不起了。”

華紫雲看師父對白斌恁是歡迎、親切的稱呼——賢侄。心裡的歡喜,可真喜衝九霄天。

柳巧花自蒙白斌由乾坤秀士杜永光掌下救出來後,小心兒的感謝,已蓋過初見時的悠恨,也露出兩個小梨渦微笑。

丹心神尼又道:“白賢侄,你別這般謙遜,以後也別以老前輩稱呼貧尼,貧尼既稱賢侄,你就喚聲師叔好了。”

說完,又對兩位姑娘道:“你們以後就稱他師兄吧!”

接著,丹心神尼問白斌姥山學藝的經過,談到慧靜大師圓寂,白斌自是悲慟不已,淚珠盈眶。丹心神尼、華紫雲、柳巧花卻是感慨萬千,對慧靜大師以不諳武功之身,十數年來的苦心傳藝,感到又敬又佩,不覺也隨著側然。

經過這一陣時光,星月疏沉,五更已過,晨曦透曙,黎明將臨。華紫雲倏的想起師父怎的沒有提到乾坤秀士杜永光的事,說道;“師父,柳師妹沒有說過白師兄救命之事嗎?”

丹心神尼震訝楞然搖了搖頭。

柳巧花衝口答道:“我正要說起這事,你們便進來了,所以師父還不知道呢!”說著,露出幼稚天真,無可奈何的神態。

白斌接道:“師叔,那不過是一時誤會起了爭執,刻經白斌調解已是冰釋了。”

說完,倏的想到事情是由華紫雲拉著自己奔跑而起,小由轉頭一看華紫雲,立時紅著俊臉,趕緊低垂著頭。

丹心神尼固然不知兩人已定了三年之約,但她從先天易數的靈感中,卻已覺得兩人之間,正有著一線情緣,會心一笑,問道:“但是對方是何人呢?”

柳巧花童心未泯,搶口道:“都是師父不好,藏私!才會讓花兒吃虧……”說著,竟哭了起來。

華紫雲喝道:“師妹,你真胡說,這豈是師父的責任,只怪自己天賦太差,未能盡得所傳罷了。”

丹心神尼一聽,更是莫名其妙,輕哄柳巧花,正想再問。白斌已道:“對方是太空道人老前輩門下的乾坤秀土社永光,已領悟了所謂道家先天‘罡幻神氣’,故此,柳師妹在較藝中幾乎遇險。”

丹心神尼笑道:“花兒,這不是師父藏私,只是你功候未到,不能練那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罷了,就你華師姊也不是剛才入門嗎?……”

柳巧花鳳目圓睜,忖道:“難道師姊近日練的就是那無形無相的所謂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嗎?”

丹心神尼看了柳巧花的神色,又道:“白賢侄,你錯了!那乾坤秀士杜永光所練的並不是道家先天‘罡幻神氣’,而是異曲同工的那八奇人中,追魂魔君的崆峒派絕學,先天‘陰煞氣功’。”

白斌不禁一怔!

丹心神尼頓了一頓,接道:“這件事武林中,知道的不多,我也是近日才聽說的,難道雲兒當時沒有對賢侄提起嗎?”

華紫雲道:“雲兒見當時乾坤秀士對白師兄並無惡意,故此未曾提起,想等見到師父後由師父說出。”

丹心神尼點了點頭,對白斌道:“白賢侄,你道那乾坤秀士社永光怎地本門功夫不學,卻學起旁門之藝呢?”

原來,乾坤秀土社永光是一個棄嬰,定值太空道人云遊遇見,見他天賦練武奇質,並以修道人之善心,救回武當山教養,傳其衣缽。

果然,不負太空道人之望,除道家先天“罡幻神氣”之外,已盡所傳。那知,杜永光生性嗜武,在太空道人命他行道江湖之際,巧遇追魂魔君賞識他的天賦奇質,允授他那先天“陰煞氣功’,於是背師另投。但是自他練得先天“陰煞氣功”之後,無甚惡跡,只是喜歡與人較量,是以太空道人也沒有宣佈遂出門牆,但卻沒有將先天“罡幻神氣”傳給他。

丹心神尼雖然不知杜永光身世,但地聽太空道人說過傳藝的經過,故此說出給白斌聽,最後補充道:“乾坤秀士這人或許對你心生好感,日後相見時,他若心無惡念,你也可好好與他相交一場,對於你的前途亦會有幫助。”

白斌點頭說道:“多謝師叔指點迷津,只是白斌初涉江湖,今後去路末決,還望師叔開導。”

丹心神尼倏的念道:“子曰:龍種虎子之言,諒必不會有錯……”說到這裡,倏的左掌由袖底翻出,極其自然的往前揮去,形似蘭花,美麗非凡。

這一下白斌驟覺有異,一股無形無相的潛力,綿綿湧推而至,回異凡響,帶著微微刺耳之聲,轉念間已知這正是丹心神尼獨特的先天“蘭花氣掌”,心裡驟間驚愕怔住,卻自然的運起先天“玄幽禪功”散佈全身,抵禦這股潛力。漸漸地,自斌只覺丹心神尼勁勢加強,自己此刻施出全力街未能將它逼間剋制,眼看再過瞬息,就要被震傷了……。

剎那間倏的一聲贊好,壓力盡解,但見丹心神尼雙手籠同袖裡,笑容滿面,白斌不知說些什麼,一雙星目卻凝視著丹心神尼的笑臉,楞楞地不知所然。

丹心神尼道:“白賢侄,剛才老身以先天‘蘭花氣掌’一試,果然賢侄已有這等功候。再經過幾年曆練,恐當今武林中,除昔年之八奇,和幾個出名魔頭外,再也無敵手了。”

華紫雲驟見師父以先天“蘭花氣掌”逼推白斌,芳心裡宛如鍋中螻蟻,焦慮萬分,此刻聽師父之言,由急轉喜,竟脫口道:“師父也太急人了,白師兄可差點震傷呢!”

白斌由楞然中甦醒過來,心說:“原來竟是在試我功力火候……”

丹心神尼笑道:“好呀!白賢侄,你怎麼謝雲兒,她可差點替你……”

說到這裡,華紫雲已是霞生滿頰,嬌羞滴滴的低垂著粉頸,撲進丹心神尼懷中嬌聲嚷道:“師父,你笑人,我不來了……”說罷,連粉頸嬌臉也埋入丹心神尼懷裡。

白斌心裡甜蜜蜜,暖烘烘,卻也自滿面飛霞,但雙目猶禁不住的往華紫雲溜去,露出又喜悅,又溫馨的神情,目不轉睛……。

旭日東昇,窗外的草木,帶著點點水露,迎著初升的太陽,幻成七色的彩珠,閃閃爍爍,宛如千萬顆耀目的金鋼鑽一般。

丹心神尼推起懷中華紫雲,道:“雲兒、花兒,你們倆去準備早膳。”聲落,兩位姑娘已緩步下樓,華紫雲卻在轉身間,又往白斌情意綿綿的飄了一眼,才走下去。

丹心神尼見兩位姑娘走後,笑道:“白賢侄,這青雲谷晨景瑰麗之極,你就趁時觀賞一番吧!”

白斌恭手答道:“是!”靠近窗邊,迎著柔和晨光,看到樓下門前,敢情昨夜進來之時,沒有留心細看,是以,一見眼前美景,竟如墜仙境,加醉加痴。

但見,樓前除昨夜疾步而過的圓名小路外,奇花異卉,爭妍鬥豔,隨風吹來芬芳馥郁,更在這大自然的花園中,竟有幾枝珊瑚,盛在磁盆置放在綠茵茵的嫩草上,泛著火紅,寶光四射,紅噴噴的,煞惹人愛。

高出樓閣的幾株合抱巨木的濃蔭處,小鳥囀囀婉啼,倉人脫塵脫俗,凡念俱消,難怪他會楞楞地呆然。

不知過了多久,倏的梯聲輕響,華紫雲道:“師兄,師父請你進膳。”原來,丹心神尼也不知不覺的離開了。

白斌轉身一看,又是那明澈含情的眼波,多麼親切、活潑、體貼、天真,心裡說不出的快慰,無限的欣喜,倒把他看得呆了,忘了答話移步。

華紫雲這次並未感到情怯,嬌聲又道:“瞧!你這樣傻楞楞的,人家可等著呢!”嬌軀一轉,已然往梯口走去,敢情膳廳就在樓下。

白斌隨著走下,轉過照屏,到一扇門前,華紫雲停身掀簾,先讓白斌走進,這一進來,心裡不由“喝彩”一聲。原來這間是和外面走廊連接一塊兒,裡邊的三面,除屏後廚門外,對面,左邊同樣有一道門徑,大概就是通臥室的了。

室內陳設清雅幽致,無奢無侈,正中一張直徑三四尺寬的青色大理石圓桌,青溜閃光,潔潤古樸,三面牆壁之旁,排列著臂粗青松,令人若置身幽林之中。

丹心神尼坐在紫色藤街上,微微笑著。柳巧花露著急不及待的饞相,那又圓又大的眼珠兒,自然流露出童稚之態,凝神瞪著桌上的菜餚。

白斌在丹心神尼對面坐下,華紫雲面對柳巧花而座,陽光從松葉間穿射入來,照得滿室形影錯落,暖風吹至,松葉隨搖,光影也婆娑起舞。

四人全是武林人物,白斌沒再謙讓多禮,但覺菜看入口,鮮美無此,脫口讚道:“好!”

丹心神尼微微而笑。柳巧花卻口含著菜餚道:“這都是師姊燒的,當然好吃。一說著,又挾菜往口裡送,端的是眼似閃電,筷下如雨。

華紫雲笑喝道:“你有個完嗎?不識羞,人家白師兄剛才吃了一口,你卻沒差點連盤郡吃掉。”

說完,早把小丫頭羞怨得嘟起櫻口,大眼兒亂瞪,粉臉透紅,再也不敢盡搶菜吃。

一會飯罷,丹心神尼倏的面容一整,一臉嚴肅之色,道:“白賢侄,本來是應該要留你幾天,但適才心血來潮,想起一件事來,正好賢侄在此,故此想將此事託為代勞,不知賢侄允否?”

白斌道:“只要弟子力之所及,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靜候師叔吩咐就是。”

丹心神尼沉思點首,道:“此事關係甚重,大者關係著就將掀起的一場武林浩劫,提前爆發,小者可暫時按下,使其延長時日,便於武林俠義道的聯合。”

華紫雲忍不住搶道:“師父,事主是何派高人,怎牽連到江湖大變呢?”

丹心神尼道:“這人白賢侄或許不知,但其父千面人妖八奇之一,你也就知道了。”

白斌不覺一怔,道:“就是那人稱‘妖魔鬼怪’四邪道奇人中,武功最精湛之天山派人物千面人妖之子嗎?”

華紫雲接道:“師父是說那陰陽童宗居平嗎?不過,聽說他們父子隱居天山十數年,未歷江湖,難道有疑問嗎?”

丹心神尼點了點頭,道:“正是陰陽童宗居平這人。”說到這裡,倏的嘆了口氣,接道:“自從人稱正邪八奇人紛紛退出江湖後,正道四奇人中,也許受天意所定,所傳弟子不是背師另投,便是智質後人,真正已得真傅,除白賢侄之外,敢情絕無僅有了……”

“然而,邪道中呢?卻正恰相反,奇質之多,正如繁星布空,道消魔長,不久武林浩劫必然形成。偏偏在這時候,神醫客洪尚賢天山採藥,竟犯了千面人妖之忌,以令陰陽童宗居平下山執法,欲殺神醫客警眾……”

白斌忿然心說:“難道連採藥也有法定不成!”

華紫雲道:“神醫客洪尚賢醫術天下第一人,豈能就為這犯忌小事被殺!”

靜聽的柳巧花倏然嚷道:“這正是陰謀呀!”

丹心神尼接道:“豈止如此,恐怕背後尚隱有許多秘密亦未可知。今日不說也罷,白賢侄還是先救人要緊。”

白斌道:“白斌就此趕去,還望師叔指示徑路和地點。”

丹心神尼道:“神醫客世居洞庭岳陽樓南的扁山上,白賢侄就先往那邊一行。”

說走就走,白斌並沒帶著重物,昨夜柳巧花在安置包袱時,並沒有移動過,是以不一會兒已準備妥當。但是,最奧妙難解的事,卻油然來了……。

他想到此行事情是否真能如理想的解決,心中的愛侶要待何時再能相見?三年之約太長久嗎?滿懷離味,驪歌一曲,愁思萬千,全然由心裡湧起來。但是,神醫客的生死,關係著武林正道上的勢力和聲譽,救了神醫客,就是給邪道上一個警告,挫其兇焰呀!同時,自己崑崙派的絕學,亦可由此在江湖上重現聲威,是以,他此刻雖是千頭萬緒,卻也立即向丹心神尼辭行。

丹心神尼打量了白斌的打扮,點了點頭,回頭一望身旁的華紫雲,道:“雲兒,你且替我送白師兄過山頭吧?”

華紫雲十六七歲的姑娘,平日寂處谷中,自從遇見白斌,平靜的心河,撩起情潮,猶如經過一夜春雨,怒放的嬌花一般,禁不住的提了三年之約。加今,眼看心愛的人兒別離在即,那還不感慨萬千,離愁別緒齊湧心頭……。

她本來在心中早有了預定,若心上人行時,無論如何,必要獨送一程,並說些如海枯石爛,永遠相待的盟言,縱是師父阻止,亦要偷偷去送別,不料師父竟然派她這個差使,反而一舉兩得,竟感激得幾乎潸然淚下。

白斌拱手作別,步出扇門。華紫雲隨後跟出,雙雙緩步走著。一旁的柳巧花,敢情幼稚的心裡,也受了感情的盪漾,那是基於兄妹間,純潔的情,不由就想追將出去。

卻聽丹心神尼阻道:“花兒,別去了,有你師姊一人就夠了。”說畢,微微一笑。

柳巧花更加莫名其妙,地就是想不出為何呢?怎樣呢?回到師父身旁依偎著,大眼兒露出蠻有介事的疑問。

華紫雲走在白斌身旁,但覺兩腿絆石千斤,白斌呢?亦是步艱心沉,無法走快。

本來嘛!從青雲谷越山頭而出,以兩人的輕功造詣,只不過一個時辰即可走到,但他們卻費了半日光景。

兩人雖有滿腔私言,到底都是初歷情場的兒女,竟不知從何說起,別話是悲悽的呀!下禁只不時的交換一瞥眼波,把那萬千的別緒,滿懷的離愁,都交付在這黯然的一瞥中……。

走的雖慢,但寰宇問,到底沒有走不完的路,豔陽漸升,不久已至正午,隨著兩人已過山頭。

華紫雲驟然停步轉身,眉宇聚愁,眼迷燜波,悽悽慼慼,不勝離情道:“人曰:‘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好在三年時光,並不算久,白師兄,我們就此別過吧!”

說完,抿緊櫻唇,勉強一笑,但一雙杏目蘊盈晶淚,卻熬不住串淚般的滴流兩頰。

白斌何嘗不是離愁萬縷,但是到底是個男兒,心想著華紫雲所說的三年時光,並不算久,極力矜持,強忍離愁,笑道:“雲妹深情,白斌鏤心刻骨,永記肺腑,三年彈指光陰,何所惜別,他日雲妹武功成就,同闖江湖,時日正多,至此為止,白斌這就起程……”

聲落,狠起心腸,旋身疾走了六步。但是那裡捨得去呢!背對著這樣一位美擬天人的紅顏知己,還不是柔腸百轉,滿覺不是滋味,竟又停步間望,痴痴延凝。

半晌,才又進幾句話:“雲妹,就此請回,以釋師叔懸念……”說罷,一個“神龍昇天”身形拔空,足尖一點樹梢,“凌空虛渡”,衣袂飄飄逕向山下落飛奔去。

華紫雲耳聽親蜜的一聲“雲妹”,芳心是喜、是愁分不出,說下出,待他說畢,才覺腦海轟然巨響,忙脫口叫一聲道:“斌哥……”

白斌又悲又喜,心知委實不能再留,長嘆一聲,竟在心上人甜蜜呼喚聲中,依然如飛走了。

良久,華紫雲芳心似碎,杏眸凝霧,熱淚灑頰,直到白斌形影消失林間,才滿懷淒涼,獨自踅轉青雲谷了。

正是始嘗初戀味,又盡別離愁。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14 13:56:02


第二章 情深意蜜,揮淚別佳麗 玄功劍影,至藝止干戈

白斌耳聽著清脆的叫聲“斌哥”,是多麼悽楚、難捨,他強忍情懷,施展“凌空虛渡”的輕功,一口氣疾行如飛,直達山麓大道。間頭再望山頂松濤泛波,樹海掀浪,那裡還看見伊人芳影呢?想到日來鶼鶼鰈鰈,情意之深,如漆如膠,不由得鼻頭一酸,星目凝霧,潸然淚下。

他心裡悽然,在道中裹足呆了一會,嘆了口氣,這才又往前走,約莫經過一個時辰,前面現出一個鎮甸。

這鎮甸不小,黑壓壓一大片房屋,心想:“中午已過,也該填飽肚子了。”更不猶豫,直進街口,前行數步,見街旁一個酒館,白斌上得樓來,選了一席雅座,要酒點菜。不久,酒菜齊上,舉杯獨酌,不知是甜、是苦、是酸、是辣,但覺情愁萬縷,風起雲湧,齊上心頭。正是抽刀斬水,水更流,舉酒消愁,愁更愁。

良久,良久,才勉強學筷,但吃到口裡,猶是淡然無味,如咽枯草,硬澀的難以入喉,再也提不起興吃喝下去。

驀地,樓梯響動,上來兩人,坐落在白斌不遠座上。

但聽一人道:“師兄,你想神醫客糟老頭,真的會在扁山碧霞莊約人與陰陽童宗居平,宗公子對抗嗎?”

白斌神智頓時清醒過來,轉臉一看,但見那兩人年紀全在三十歲出頭光景,適才說話之人,身著青粗布短移,是個虯髯大漢,臉孔黑黝黝的,簡直就分不出是肉是髯。

此刻,另一人道:“師弟,你真多慮了,想宗公子藝高技深,除了幾個已退隱的八奇人外,還有敵手嗎?”接著哈哈一笑。

白斌隨聲再看,這人黃色長衫,膚色之黑,並不遜於虯髯漢,不同之處,只是沒髯罷了。

白斌聽著黃衫黑漢的話,心想:“難道陰陽童宗居平,真的可謂天下後輩第一人嗎?”

他正想著,虯髯大漢己又道:“師兄,如乾坤秀士找來,那又怎麼說法?”

黃衫黑漢一怔,道:“此事並不幹於乾坤秀士,想來他不會去的……”

頓了一頓,接道:“就是去了,亦是無妨,宗公子可與他另行約期再比呀!”

虯髯漢道:“那麼宗公子幾時可到碧霞莊呢?”

黃衫黑漢道:“大約再五天吧!師弟,我們趕得上的,喝酒吃菜要緊。”

說完,雙雙舉杯,觥籌交錯,牛飲起來。

白斌意外得到線索,喚過小二結賬,問明洞庭路徑,走出酒館,便往大道行去。

莫約盞茶工夫,倏的來路隱隱傳來追奔疾行之聲,白斌心奮回顧,但見一青一黃,兩條人影,正是在酒館遇見那兩名黑漢。

原來,虯髯漢人稱虯髯客石復,黃衫黑漢人稱雪中炭秦鳴,是山東摩天嶺的黑道人物。十數年前,千面人妖尚未歸隱之時,承蒙千面人妖傳了一套武功,故此,多年來,都為了千面人妖盡心奔走。

適才飲酒之際,倏聞白斌問往洞庭的路,雪中炭秦鳴頗工心計,驟然想起方才的對話,提議道:“師弟,看那書生舉止分明是武林人物,雖不知武功火候,但他既往洞庭,定有圖謀,是敵是友?我們且追去問問,如果是敵,就立刻把他除掉吧!”

虯髯客石複道:“對?我們這就追去。”

於是,兩人結賬問明白斌去向,便沿道追去。

這時白斌見兩人追來,心知對方意圖攔截,暗道:“你們要找死,怪不得我!”

就在一轉念間,雪中炭秦鳴、虯髯客石復兩人,已雙雙趕過白斌面前,喝道:“朋友,停步!”

白斌星目炯炯,一瞥兩人神情,笑道:“兩位兄台想是武林異人,小弟白斌一向不曾在江湖走動,故此見聞寡陋,敢請兩位賜示名諱,並道來意……”

雪中炭秦鳴眯縫著雙眼,細細端詳白斌,心念:“白斌……這人從不曾聽過,是何派的呢?”眼縫間,射出不屑陰森的光芒,並沒答話。

虯髯客石復見師兄不答,禁不住的就要開口,卻為雪中炭秦鳴擺手阻止,竟暴躁的“哼”了一聲,敢情他此刻心中瞧不起白斌,想要報出名號唬他一下。

白斌初涉江湖,自救柳巧花於乾坤秀士掌下後,再受丹心神尼的讚揚,心裡上對未下山時的自卑感,已減消了許多,此刻,他對虯髯客的哼聲,並沒感到有甚異樣,含笑等候間答,神情真個從容之極。

雪中炭秦鳴倏的說道:“我們兄弟就是摩天雙黑,我是雪中炭秦鳴,他是虯髯客石復。朋友,你是何派弟子?”

白斌不知兩人身世來歷,心想:“今日自己為正道之義氣,前往相救神醫客之命,此刻,正好遇上敵人,況又是自找上門,這就挫一下他們的焰氣也罷……”

忖畢,隨即說道:“人曰:‘道不相同,不相為謀’,兩位是趕路,白斌這就請了。”

摩天雙黑出道已久,何嘗聽不出白斌語中之意,雪中炭秦鳴冷冶一笑,心說:“小鬼,想是剛出道雛兒,等下卻看你還能狂甚麼!”

虯髯客石復仰天一聲長笑,道:“這樣說來,你是認識我們的了,我們摩天雙黑也不會就此要了你性命,來吧!較量,較量,姓石的讓你三招!”

白斌心念早定,也不生氣,微微一笑道:“兩位有此雅興,白斌若不奉陪,豈不掃了閣下雅興,但是讓招一節,白斌不敢承受,你就免了吧!”蓄勢相待,神態飄逸。

雪中炭秦鳴看著白斌這種泰然的神態,不由對虯髯客道:“師弟,人家不願你讓,你就免了!”退後五步,兀立道旁。

虯髯客點了點頭說道:“好,先接石某一掌……”餘音未落,身形已一步搶前,雙掌一錯,右掌疾吐,“平推長城”,逕朝白斌面部劈推擊到。

白斌見虯髯客來掌,勁勢並不凌厲,知他未用全力,不閃不讓施出“崑崙十二式”中的守式,“神龍託珠”左掌輕輕推出,迎託來掌,笑道:“你別客氣……”

虯髯客但覺自己掌勁堪堪被對方擋住,身形倏退,左掌一卷,右掌猛吐,身隨掌進,左掌貼胸,已蓄三種變化,一招絕招。

這一招正是昔年千面人妖傳授之功,勁勢火候自是不同凡響,但見掌出“呼呼”風響,凌厲兇極。

白斌崑崙唯一傳人,十年苦學,雖不曾實用,但一看虯髯客身勢,已知利害招式,必然隨後而至,心想:“若此時自己以高出對方來勢之功力,硬接硬架,使其禁受不住,豈不是迫使對方易攻為守,把蓄勢待發之招式,自然消卸收回嗎?”

心念一動,不過瞬息之間,但見他依然不閃不避,右掌疾吐,“神龍搶珠”聲勢兇猛凌厲,快速無倫。

“砰”的一聲悶響,兩股掌風,在半空一接觸,虯髯客悶哼一聲,身形猛退,連踉艙了七八步,才拿樁站穩。

白斌依然悠閒之態,嘴角露著微笑,顯然這一次的對掌,是他勝了。

須知,武功一道除了練那先天真氣之外,普通內外功的修為,都有一定的終點。自然狠毒的邪功,又當別論。此刻,白斌和虯髯客兩人,若論本身內外修為的功力,則是不分軒輊,只因適才虯髯客勝心急切,心存輕視之念,更想不到白斌會視自己之勁勢若無睹,而以真力硬拼,因此只用了八成功力,故此,此消彼長,也就差了一籌。

虯髯客一招吃虧,再也不敢心存輕視,怪嘯一聲,雙臂運足全勁,雙掌一前一後,兩股勁風,再次滾滾猛撞過去。

白斌心知對方功力不會超出自己,神態閒逸,不露懼色,雙掌倏分又合,猶然採用適才之勢,“神龍搶珠”,雙掌同時併發。

這一下,雙方皆運足了十成功勁,半空中,“砰”的又是一聲巨響,但見憑空旋起一陣狂風,吹得沙土飛揚,瀰漫天空,接著兩條身形同時飛退出來。

虯髯客倒飛四丈,翩然落地,眼前一花,金星穿眼閃爍,已知受了內傷,趕緊懾定心神,頹然坐地。

白斌撞掌之後,施起先天“玄幽禪功”妙用,逼用身形,勉強暴退四步,為的是不使摩天雙黑瞧出他練有先天真氣的功夫,笑道:“秦兄,可有興領教白斌掌法嗎?”說著,星日望著雪中炭秦鳴,真是自然瀟灑,風姿飄逸。

雪中炭秦鳴那顯得與白斌說話,同門兄弟之情,飛步搶到虯髯客面前,問道:“師弟,傷重嗎?”

虯髯客勉強搖頭,毫無勁力的道:“你且問明此人來歷,我們改天再行找他算賬……”

雪中炭秦鳴點頭,返身走到白斌面前,道:“朋友,師弟受傷,秦某今日無暇再行領教,是好漢,留下後會地址,我們兄弟自會前往討教!”

白斌笑道:“白斌浪跡江湖,無所居處,若兩位定要白斌留下後會,則五日後在扁山碧霞莊相見,或著三年後元宵夜,在北峽山青雲谷相會亦可……”

雪中炭秦鳴暗驚,心說:“原來此人與丹心神尼另有淵源,無怪師弟二十年修為功力尚遜此人一籌。”

隨即說道:“既然如此,扁山之約我們無顏再去,青山常在,綠水長流,三年後定往青雲谷討教便了……”扶起虯髯客,疾步往來路回去。

白斌看著兩人背影,滿意的一笑,又起步趕路。

紅日西墜,天色入暮,隨著明月東昇,清光溶溶。他計算著路程,日復一日的展開輕功,飛奔趕路。

這日清晨,來到城陵磯洞庭湖口。心想:“一路疾行,腳程甚健,陰陽童宗居平扁山之行,尚有一日光景,何不趁此良機,略賞洞庭秋水……”

此刻,紅日方升,彩霞布空,金芒萬丈,平射湖面碧波澄澈之中,漾蕩起片片金鱗,煞是好看。山容凝黛,水色施青,真個美景無邊,瑰麗無比。

白斌兀立湖岸,欣賞美景,倏的看到一葉扁舟遊劃近處,心中感觸,忖道:“何不到湖中一遊……”

他想著,揮手喊道:“船家來呀……”船家聞聲果然往這邊駛來。

眨眼工夫扁舟駛到,自斌舉目一望,心頭大怔,心說:“怎地這船家竟練有絕頂功夫呢?”

船家道:“公子是遊湖,抑是另有要事?”

“另有要事”,這不是令人莫名其妙嗎?但是,白斌此刻心記遊湖,竟然沒有體會到船家這句話,竟道:“是遊湖,老兄可幫忙嗎?”敢情他由船家的武功,推測到這並不平凡,故此,客氣的搭口了。

半晌,他忽覺船家沒有答話,不禁把賞景的眼光轉視,那船家雙目炯炯的盯視自己,心裡明白,那是包袱中的“伽藍劍”引起船家的注意,再道:“老兄行嗎?”

船家身負奇責,奉命接人,此際注視了白斌一會,心說:“這公子看來並非練武之人,怎地卻藏有兵刃?”

他心裡疑惑著,卻又聽白斌的話,仰頭一看天色,道:“公子如真的是遊湖,我可效勞,但時間卻不能長久,恁好時,就請上舟吧!”話語之間,猶暗含弦外之音。

白斌不加思索,謝道:“有勞老兄了。”說完,船已靠岸,白斌舉步緩行上船,那形態就如沒有練武一般。

船家問道:“公子,將遊那方景色?”

白斌初臨洞庭,不知何處好遊,便道:“這又煩老兄嚮導了。”

船家點頭,心說:“這正合我意思。”雙槳一翻,離岸直朝湖心駛去。

白斌趁這時候,詳細打量船家。但見船家生得蜂腰猿背,三十歲出頭滿臉正氣,且外家功夫已臻神境,登峰造極:卻不知怎地,眉宇間隱蘊深愁。

他心裡感謝這人載舟好意,道:“老兄可有什麼憂念嗎?白斌說句冒昧話,敢請老兄說出來,白斌或可代為分擔,亦未可知。”這正是正義感的流露,並沒有絲毫自傲之意。

船家抬眼一瞥,嘆了口氣,道:“公子,你看這八百里洞庭,天水混融,波濤浩渺,何等壯觀,飄浮湖中的扁山,更是瑰麗無比。可是,想在明日天明之後,這片大好湖山,就要變成一片腥血,怎不捨人神傷?”

白斌一聽,心說:“聽他口氣,他大概和碧霞莊神醫客有淵源的了。”脫口道:“你是說陰陽童宗居平,今夜必然來定了嗎?”

船家大愕,忙道:“公子,你怎麼知道此事?”

白斌微微一笑道:“敢問老兄如何稱呼,與神醫客洪莊主有何淵源?”

船家見白斌說話之間,並無敵意,便道:“在下人稱鐵槳吳飛,洪莊主正是在下救命恩人。”

白斌顧名思義的朝船槳一望,道:“在下名叫白斌,吳兄如不見外,以後就喚在下一聲白弟。在下對洪莊主神交己久,並聞陰陽童要來尋釁,特冒昧前來薄效微勞,順便瞻仰洪莊主神采風姿,不期巧遇吳兄,就煩請吳兄引見了。”

原來鐵槳吳飛二十歲時來洞庭湖遊玩,忽然船翻落水,眼看即將溺斃,正好神醫客洪尚賢經過看見,把他救起,帶返扁山碧霞莊,並傳以外家武學,如是十年武功已臻化境,爐火純青,又兵刃為一雙鐵槳,故此博得鐵槳吳飛之名號。

今日奉神醫客之命,前來城陵磯迎接一名,答應前來相助之青靈派高手。誰知,此人沒有接到,卻遇見白斌,並自願相助,心裡又喜悅又感激,忙道:“白公子特來相助,吳飛這先代洪莊主領情了。”雙手一拱,躬身行起大禮。

白斌心知阻上不住,等吳飛禮罷,笑道:“吳兄,時已近午,小弟帶有乾糧,先一填肚皮如何?”

鐵槳吳飛見白斌年少氣豪,心中喜極,哈哈一笑,乾脆的道:“白弟,我就如此稱呼,今日何幸相見,心悅萬分,此刻剛值午時,街有半日光景,愚兄作個東道,我們且上岳陽樓飲它幾杯,也不枉兄弟相交一場。”說著,不等白斌間答,雙槳翻飛,輕舟破浪,已朝岳陽樓駛去。

船行如飛,半晌已到岳陽樓前,雙雙上得樓來,在依湖窗邊選座坐下,點過酒菜。

一會兒,酒菜端上,鐵槳吳飛舉杯道:“白弟,景色恰人,助人酒興,乾杯!”當先一飲而盡。

白斌跟著乾杯,望著窗外湖色,念起唐人劉禹錫詩云:“湖光秋色兩相和,潭面無光鏡未磨,遙望洞庭山水翠,白銀盤裡一青螺……”

鐵槳吳飛雖不知白斌武功深淺,但想到他既明知陰陽童要來尋釁,卻毫無懼色,反而吟起詩來,諒必有過人的藝業,也就笑笑道:“白弟雅人多興,愚兄自嘆弗如,且再乾杯。”

白斌回敬一杯,隨著雙雙談起山水時事,武功絕學,各派人物。鐵槳吳飛嘆道:“當今武林之中,武功首屈一指,當推武當派太空道人老前輩的先天‘罡幻神氣’,但是想到不久亦將失傳,埋入黃土,實是令人惋惜。”

白斌心知自師伯彌陀僧圓寂,武林中人已然認為崑崙派的絕世武學,已經失傳,故此鐵槳吳飛只說太空道人的先天“罡幻神氣”,不由得道:“吳兄,若崑崙派之絕學,尚流傳世間,那又怎地說法?”

鐵槳吳飛搖頭道:“崑崙派彌陀僧老前輩仙逝,絕技已經失傳,縱有技藝流傳,也是一些普通武功而已。”

白斌心說:“今夜白斌就要讓一些江湖人物,知道崑崙派的絕世武學並沒有失傳。”心裡說著,卻點了點頭,把話題轉到別處,以免鐵槳吳飛倏然間問起自己派門。

不知不覺已到了夕陽斜沉,黃昏日暮之際。鐵槳吳飛一看天色,道:“白弟,陰陽童宗居平之人,今夜三更必到,我們先間碧霞莊見過莊主和各位請來的高手如何?”

白斌點了點頭,鐵槳吳飛結過酒賬,雙雙下樓上舟,鐵槳一翻,船已如脫弦之矢,朝湖心射去……。

扁山,岳陽樓南端十畢之處,鐵獎吳飛運槳如飛,何沽時辰工夫,已然舉目可見。

這時,晚霞已沒,明月東昇,時值中秋將臨,故此雖是初升之月,亦有明朗光華。白斌坐在船上望著扁山孤嶼,但見嶼上疏燈映浪,與月影星光蕩成一片金銀之色,真正是瑰麗清絕。

不消多時,船已停泊,當下棄舟登岸。鐵獎吳飛朝著前面透出燈光的竹林一指,道:“白弟,穿過此林就是碧霞莊了。”說完,引導白斌往竹林走入。

白斌跟在身後走進,風搖竹動,沙沙聲響,此息彼起,不絕於耳。穿過竹林,眼前燈光大亮,方到林端,已有一名莊丁前來迎接。

但聽莊丁道:“吳爺,青靈派葛大爺僱舟已到多時,莊主吩咐小的等吳爺回來後,請往大廳相見。”

鐵獎吳飛漫應一聲,轉身對白斌道:“大約邀請的人全到齊了,我們到大廳去。”說完,吩咐莊丁將白斌的包袱安置在自己房中,偕伴白斌雙雙踏進莊門……。

大廳在碧霞莊的中央,兩人穿過前院,走到廳前。但見燈光通明,人聲喧譁,觥籌交錯。

兩人跨入廳中,雖然沒有出聲,但整個大廳卻頓時寂然,幾十隻眼睛齊向兩人看來。他們為白斌英俊瀟灑的風姿怔住了,無不露出羨慕,訝異的模樣。

鐵槳吳飛拱手道:“小弟吳飛適遇新知,遲間片刻,敬請各位兄長前輩見諒!”說完,又為白斌引見,並道明白斌來意。

白斌迎前對廳中眾人作禮,接道:“小弟白斌初涉江湖,見聞寡陋,還望各位多多指教!”

廳中眾人一一回禮,重新坐下。吳飛偕白斌到首席,對著一位白鬚老者道:“這位就是神醫客洪尚賢洪莊主……”

白斌隨聲一揖道:“洪老前輩在上,白斌有禮了。”

神醫客洪尚賢回禮道:“白英雄,洪某謹領相助之情,就請入座吧!”吩咐鐵槳吳飛陪白斌到鄰座空位同飲。

白斌酒量有限,岳陽樓正因酒逢知己乾杯少,已喝得差不多過量,是以只隨便用點菜餚,一面和鐵獎吳飛談些有關陰陽童宗居平的事。

時光匆匆,明月中天,廳中眾人敢情因群雄大會,談說興致,已然忘記自己此行目的,個個勸酒連連。

白斌暗看神醫客洪尚賢神色,但見臉龐塗霜,漸漸浮現出焦急不安的神情,好像時光的溜過,正對他命運安排某一種前途。

驀地,廳外傳來數聲冷笑,有如夜梟,淒厲冷峻,合人心悸神晃,說不出的難受。剎那間,全廳寂然無聲。

神醫客洪尚賢臉色嚴肅,聲發丹田,道:“陰陽童宗居平果是信人,洪某等候多時,這就請現身解決。”聲氣充沛,清晰嘹曉,餘音嫋嫋,源源不絕。

廳外倏的一聲尖嘯,接著一陣怪笑,笑聲時高時低,或柔或壯,若夜梟嗚咽,午夜鬼嚎,懾人心魄,正是顯然的表現出來人的修為火候已達化境。

笑聲戛然而停,但見廳門一晃飄落一個二十八歲左右的少年,英俊爽颯,嘴角含笑,驟然一見,誰也不會相信他會發出適才的怪笑聲……。

但聽他道:“陰陽童宗居平今夜特偕幾位同門和好友,前來結算洪莊主犯山之罪。”聲落,人影連晃,又落下十人,排在陰陽童宗居平身後半丈之地,對著廳內臉露冷笑。

神醫客洪尚賢離座走前邊行邊說,道:“天地萬物為何而生,天山片地又非你們宗家所有,老夫人山採藥為濟世人,於天理對人意,有何差錯,如今,你們強詞奪理,老夫心裡不服,這就領教你們宗家天山派武學。”大廳眾人跟著紛紛離席,魚貫隨後逕走廳門口處。

陰陽童宗居平冶哼一聲,道:“既然不服,就請劃下道來,宗某若不取得你老匹夫性命,今後誓不踏入江湖一步。”

神醫客洪尚賢大笑道:“好好好!這才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大丈夫!”

說完,走步出廳,陰陽童宗居平諸人閃開一面,廳中眾人魚貫跟出。

陰陽童宗居平等十一人待廳中人全走出後,也一一跟隨走去。

大廳左邊十丈遠處,言一片廣闊平地,這是碧霞莊平日曬網之處,今夜卻作了風雲際會之場。

這時,皓月中天,銀輝匝地,雙方眾人在六盞氣死風燈導引下,相繼進入曬場。

白斌驟聞陰陽童宗居下怪笑聲,忖道:“這人果是勁敵,看來先天真氣的功力火候,已在自己伯仲之間。適才酒席間,曾朝廳中眾人看過,其中雖有內外功都已登峰造極的人物,但若真與這先天真氣的功夫相拼,則無異雞蛋碰石頭,看來能挽救這場劫數的人,非己莫屬了。”

他心裡這樣想著,為了謹慎起見,想到“伽藍劍”的威力,增加幾分決勝的把握,竟對走在身旁的鐵槳吳飛道:“吳兄,適才小弟為了拜見洪莊主,沒將兵刃佩上,如今激戰在即,就請吳兄伴小弟前往取出兵雙,以便急用。”

鐵獎吳飛點了點頭,使偕白斌往自己居處走去。

白斌和鐵槳吳飛的離開,並沒有影響雙方決鬥的情形,雙方入到曬場,分成兩邊對立。

陰陽童宗居平仰臉望望當空皓月,縱聲笑道:“月光如畫,場地絕佳,宗某同門好友,能夠藉此良宵,會見各位獨傳武學,真是一件難忘之事。”

神醫客洪尚賢微微一笑,卻嘆道:“真是難得之舉,只是今晚一戰,武林間又枉送了數條性命。”

倏的,陰陽童身後說道:“枉送性命之人,只怕全是你們……”聲落,走出一箇中年大漢,面色皙白如紙,全無血色,手持三尖長刀,又道:“不信的話,我冷麵王車剎,就先超渡幾位,讓你們開開眼界。”

這邊神醫客身邊前夾助拳之人,齊都握拳透爪,熬怒衝頂,但見其中一個華山派高手,搶步上前,背上青鋼劍出鞘,—笑一聲,怒道:“無名小卒,竟敢肆口狂言,我華山客劉天苞,最是不知死活,就先見識見識!”

冷麵王車剎大笑道:“好!”皙白的臉孔這一笑,更加陰司鬼怪,三尖長刀白光一閃,逕刺華山客前胸要害。

華山客劉天苞青銅劍掄卷迎上,“當”的一聲,金鐵交鳴,兩人退後一看兵雙無損,疾又搶前激戰,頓時刀光劍影,捲浪滾濤,眨眼工夫,便已戰了三十多招。

倏的又是“當”的巨響,震人耳鼓。青銅劍、三尖長刀,雙雙疾射飛空,化成兩道銀虹,朝場外林間射落。同時,華山客和冷麵王的激戰身形,也跟著一分,各自退後三步,楞然呆立,說不出話來。

兩人勝負未分,這啞然的情形,不過瞬息即逝。冷麵王車剎狂言在前,那能就此停手,大聲道:“且慢退下,咱倆空手再拼一陣!”

華山客劉天苞何嘗有退下之意,正是聲譽之戰、生死之鬥,怒道:“自當奉陪。”身形欺進,劈空掌勁力跟著左掌猛拍出去,“狂風掃柳”兇猛加濤綿綿撞去。

冷麵王車剎驟見勁道凌厲,一閃身,身形斜穿避掌,獨門“混天指”並指疾點,勁透指端射出,直指華山客右肋。

華山客劉天苞說道:“好!”猛收勁力,斜肩搶進,雙掌疾卷猛吐,旋身橫掃直劈,“縱橫交徵”,但覺掌風似吐風怒濤,澎湃卷撞,快捷無倫。

冷麵王車剎料不到對方進招如是快捷,見掌勢兩面挾襲而至,待要後退,卻怕華山客一擊未著,趁勢追擊逼進,將來只有束手待斃。倉促間,易指為掌,不閃不避,雙掌分別推翻迎接來勢。

“砰”的聲加劈竹裂帛,沙土飛揚四濺,沙土塵影中,華山客和冷麵王兩人,已然雙雙跌坐於地。

但見兩人頹然坐地,運功調氣,華山客還罷了,冷麵王卻倏的一張口,吐出大口鮮血來。原來適才一掌之際,冷麵王被迫硬接,功力未能全部施出,是以他吃虧了。

這時,雙方觀戰之人,各自走出一人,將自己人扶同陣中。隨著,雙方又分別走出一人,進場宣戰。

左面之人,乃青靈派高手摩雲鵬葛俊陽,正是鐵槳吳飛要迎接之人,右面是陰陽童宗居平的師弟,少林派叛徒青陽禪師。

青陽禪師一揚手中禪杖道:“我們比兵器,還是空手對招?”

摩雲鵬葛俊陽笑道:“葛某生平未曾用過兵器,就以雙掌領教禪師杖法。”

青陽禪師縱聲大笑,笑聲了嘹亮,響遏行雲,道:“我青陽禪師何等人物,豈能佔你便宜,貽笑江湖。”

說完,右手禪杖往東面一株巨松射去,但見烏光一縷,圓頭禪杖竟正正的插在松幹上,直沒半尺之深,震得松葉紛紛飄落,宿鳥驚飛。

摩雲鵬葛俊陽亦是一派長老,聽了青陽禪師蠻橫傲慢的話,怒吼一聲道:“你敢輕視我青靈派獨傳秘功“迴環掌法”,雙掌交徵,右掌卷拍,“急浪翻舟”一股回異凡響的掌勁,竟似圓環掄卷,滾滾襲向青陽禪師胸前。

青陽禪師在少林十年,天山五年的苦學,武功確異凡響,但遇這種青靈派獨特的掌力,卻也不敢大意,冒然硬接消卸,身形借勢一閃,避過來招,也不客氣,雙腿連踢,正是少林派“連環腿”絕學,剎那間便還攻了八腿。

兩人全不是弱者,掌、腿交擊,二十招一過,直戰得難捨,形影不分。

場中青陽禪師、摩雲鵬雙雙激戰,一時勝負難分,雙方觀戰之人已有幾人按耐不住。陰陽童宗居平的陣中搶出一人,道:“光看人家交手有啥用,是好漢,我銅腳李元霸想領教領教!”

話未說完,但覺眼前一晃,人影撲至,夾著一道青光,說道:“無極派青竹杖江皋來了。”

李元霸退步閃身,銅腳兵器一揚,“策馬神州”黃光如電,疾打江皋頭部天靈蓋。

江皋見銅腳打到,知自己竹杖不能硬接,身形斜搶,“順水推舟”竹杖竟貼銅腳,平掛欺身疾點李元霸“笑腰穴”,端的快速無匹,又狠又準。

李元霸以為這下打去,除江皋運杖硬接外,縱是閃身或後退,自己隱蓄的三招絕式,即可綿綿施出,非使江皋斃命不可。誰知,他這樣算著,人家竟然有出他意料的招式,阻了銅腳去勢,更隨招反攻。眼看竹杖似蛇游上,待要閃避已是無及,除非銅腳撒手才可挽救,又急又驚,右手銅腳一放,身軀滾地翻出丈外,想趁勢拾起銅腳再戰。

這一下動作甚疾,江皋卻更快,身形暴射,竹杖卷翻打“和尚敲鐘”,但聽“哎呀”一聲慘叫,江皋竹杖打下之處,李元霸腦漿四濺,一命嗚呼。

陰陽童宗居平凝神的看著李、江決戰,看到李元霸喪命,僅冷哼一聲,沒有絲毫悲忿之態。

神醫客洪尚賢面色冷然,心說:“幸好他戰勝了,不然我死後又多一條性命之債……”

驀地,青陽禪師和摩丟鵬的拼鬥中,叱喝連聲,青陽禪師“連環腿”招式中,又加上千麵人妖所傳之“天山掌法”,真個勁勢頓加,迅厲無匹。

摩雲鵬葛俊陽一聲清嘯,也將“鴛鴦腿法”施出,滲融於“迴環掌法”中使用,腳踢掌劈,聲勢猶未落後。

青陽禪師愈鬥愈兇,出手撩腿,就是七八招之多,招招精狠,已然施出渾身所學,極力進攻。

摩雲鵬葛俊陽縱是藝高瞻大,亦覺心驚魄動,施出生平絕學,全力以赴,以快打快,待機突襲。

倏地,摩雲鵬葛俊陽施出他所以得名的“天鵬撲”秘技,身形往空一縱,隨即凌空急轉,雙掌箕張,施出“迴環掌”全力臨空朝青陽禪師罩下。

青陽禪師驟見對方凌空拔起,翻身全力罩下,聲勢驚人,身軀落地生根,雙掌平翻舉上,“推窗望月”運起全身功力,迎擋摩雲鵬掌勢,身形斜退,雙掌倏收又吐,夾著一股勁風,朝被自己擋住倏消掌勁之摩雲鵬落身處擊去。

摩雲鵬葛俊陽身形臨空即落,要想躲避此招,談何容易。那知,這正是“天鵬撲”最能發揮威力的時候。但見他雙掌一併,迎向青陽禪師掌勢,一撞即收,雙臂一張,如鵬展翼,借勢反彈,身形驟然臨空飛起二丈,飄飄然的便把青陽禪師兇猛勁勢,消卸得無影無蹤。同時,反撲下來,一丈之內掌風颯然罩落。

這一下,直把雙方觀戰之人,佩服得五體投地,除了陰陽童那邊的人外,全禁不住的大聲喝采。

青陽禪師猛覺勁風臨頭,自己招式已老,只有閉目待斃的份兒,嚇得一聲驚呼,百忙中,雙掌往上一揮,護著頂門。

驀地,在這生死一發之際,青陽禪師耳聽“砰”的一聲,跟著有人悶哼,頭頂千鈞之力,全在這一瞥間消失,鬆了口氣,緩緩地睜開雙目。

但見摩雲鵬葛俊陽倒地吐鮮血,奄奄待斃。再一轉頭,卻見陰陽童宗居平立在離身兩丈之處。心說:“原來是師兄施出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震跌對方救了自己。”

青陽禪師忙道:“謝師兄救命!”

陰湯童宗居平只輕聲的“嗯”了一聲。

摩雲鵬葛俊陽眼看即將青陽禪師擊斃,誰知,橫禍飛來,眼角驀見陰陽童飛奔五步,右掌凌空一推,即覺一股無形無相的潛力,推撞過來,竟是抵擋不住。這股潛力頓撞上身,威力無比,回身一繞,受傷跌地吐血。

神醫客洪尚賢見狀,飛步上前,望了摩雲鵬一眼,潸然淚下,悲痛萬分。

摩雲鵬葛俊陽心知去死不遠,道:“洪莊主,葛某今宵未能滅敵,身已將死,若今晚在場之人,能有生機,就請替口我……帶……信……九……官……山……掌……門……師……兄……為……我……報……仇……”雙目一閉,倏的又睜,再道:“洪莊主……小心!那……先……天……氣……功……成……”雙腳一伸,已然死去。

神醫客洪尚賢怒憤填膺,對摩雲鵬後面所說的話,已聽不進耳,唯有楞然出神,老淚縱橫,沿頰滾落。

這時,清朗的天空,倏的飄來一朵烏雲,擋住了溶溶月色,更使這塊曬場中,顯得幽悽參絕。

陰陽童宗居平先怪笑一陣,才冷冷道:“老匹夫,既然心痛朋友為你而死,你就親自上來與我解決,授命之後,本公子看在你適才眼淚份上,也不趕盡殺絕,放過前來助拳而未喪命的人就是了。”

神醫客洪尚賢仰天悽然一聲長嘯,正待答話,這邊倏的一聲大喝道:“姓宗的,你敢藐視我們,咱毛家兄弟會你……”聲未落,兩條人影夾著兩道白練飛奔到陰陽童宗居平面前,雙劍合璧,一左一右,齊向陰陽童中盤刺去。

陰陽童宗居平微微冷笑,直待雙劍堪堪擊到之際,身形倏的輕描淡寫的一攏,四周立時起了一層磁牆,把兩面刺到的劍勢,引得自相交刺,差點便自相刺傷。

毛家兄弟大吃一驚,急忙收劍退後三步,想不出陰陽童宗居平施的是什麼功夫,生平僅見,不覺愕然怔立。

陰陽童宗居平怪笑三聲,喝道:“憑這三腳貓的功夫,也想跟本公子較量,不收拾你們諒必不知利害。”

他說完又是一聲怪笑,身形似陰魂一飄,但聽“砰砰”兩響,誰也沒有看清楚,他用的是什麼身法武功,毛家兄弟便雙雙倒地斃命。

這時,離隊取劍的白斌,和偕他同去的鐵槳吳飛,緩步間到神醫客身邊,諸人卻沒有感覺奇異。敢情他們全為陰陽童的威勢所驚嚇了,是以沒有絲毫知覺。

陰陽童宗居平縱聲長笑,道:“還有誰替洪老匹夫送死,本公子成全他一番心意。”

神醫客洪尚賢見了陰陽童適才威勢,驚悟了摩雲鵬臨終時,最後一句話是說:“那陰陽童宗居平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已練成了。”

他知道不出場不行了,縱然再有人出去,亦是徒然送死,身形一轉,悽然道:“諸位英雄,洪某多謝各位盛情相勸,只是敵人太強,洪某不敢再勞諸位,洪某死後想自會有同道代為報仇,請諸位各自離去,不敢有勞了。”

白斌一聽,真想立時站出與陰陽童宗居平一決生死,但想到主人未與來敵過招,雖然他心知神醫客洪尚賢終歸不免敗落,卻想趁此良機,瞻仰神醫客螳螂派武功,和陰陽童絕學,也好作待會兒對敵之用。所以仍靜靜地站著,俊臉飄逸巳極,沒有絲毫異樣的神態,俊目斂光,輕輕的朝陰陽童看去。

鐵槳吳飛心說:“強什麼?吳飛才不怕你!”鐵獎一提,就要進攻。

他才一動,神醫客洪尚賢身形一飄,阻擋道:“吳飛,你若感恩昔年洪某救命之情,你就不要出場,碧霞莊一事全託你了。”

鐵槳吳飛一怔,道:“莊主,你怎地盡說那些令人洩氣的話,吳飛就不信那小子有什麼能耐。”

神醫客洪街賢知道適才激戰,吳飛沒有看到,卻也不說什麼,點了點頭,一看白斌,道:“白英雄,如看得起洪某生平做人,就請留在碧霞莊幫吳飛掌管莊務為何?”

白斌微微一笑,不搖頭,也沒答應,笑道:“吉人自有天相,洪莊主不要過分洩氣了,小心應戰吧!”

神醫客洪尚賢似懂非懂,對白斌後面那句似長輩口吻的失言,也不覺得,點了點頭,道:“但願如此!”說完,轉身往陰陽童立處緩步行走。

他走了六步,倏的回頭朝白斌一看,似已悟通了白斌那句話中暗示他只要小心應戰,危時自會相助之語,默默點頭,才又同頭朝前行去。

陰陽童宗居平鵠立場個,每當神醫客踏前一步,便發出一聲怪笑,頓把寂靜緊張的曬場,彷佛帶入了陰森鬼域,但覺毛髮悚然,大地無光。

這時,天上的烏雲,好像特意為此所存一般,依然罩著溶溶皓月。瞬息問,神醫客走到相距陰陽童一丈遠處,說道:“宗公子說話算話,洪某這就領教宗家天山派絕學。”身形站定,蓄勢搶攻。

陰陽童宗居平仰天怪聲長笑,道:“請了!”身形飄動,掌隨聲發,右掌平吐,“奇峰突起”,正是“天山掌法”中的普通招式,但威力卻此青陽禪師高出一倍有餘。

神醫客洪尚賢雖不曾領教過先天真氣的絕技,究竟他是當今螳螂派僅存的高手,見陰陽童此掌打到,威勢雖猛,卻沒有獨特怪異之處,知道對方沒有施出先天真氣,身形一閃借勢還掌,雙掌連揮,聲勢凌厲無倫,剎那問,便已還攻了五掌。

陰陽童宗居平對神醫客武功造詣瞭如掌指,心想除非不敵,決不以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佔勝,施出天山派的家傳“天山掌法”,但見他身形連擺,“奇峰草擺”讓開攻勢,雙掌飄醫客陣中飛出,齊撲陰陽童宗居平。只見神醫客洪尚賢在這人影疾撲之際,身形被彈出五丈開外,趺坐在地,驚訝萬分。

“砰”的震天價響,有如平地焦雷,沙土瀰漫,四射飛揚,三股無形無相的先天真氣,相撞併發,捲起一個捲風,似沙漠“大龍捲”,形成一柱氣柱直衝九霄,竟把擋月烏雲震散飄沒,露出清輝光華,雖然已近五更,卻仍光明已極。

半晌,沙土擋落,整個曬場又明朗的座落在溶溶清輝下。但見場中除陰陽童宗居平外,另站著兩個少年,一個英俊瀟灑,玉樹臨風,背上半截劍柄突出,正是神醫客陣中飛出的白斌。另一個卻是青衣道士,手持一柄玉扇,這人由竹梢落下,不知為何而來?

但聽青衣道士一看白斌笑道:“白弟,正是人生何處不相逢,這次可要你作東道請客了。”來人正是和白斌在巢湖集上相遇,稱兄道弟的乾坤秀士杜永光。

白斌笑道:“這沒問題,白斌承領了。”

乾坤秀士杜永光點頭這好,隨著轉頭對陰陽童宗居平道:“在下人稱乾坤秀士杜永光,久聞天山派絕學震天下,心慕已久,日前適逢耳聞宗兄有洞庭之行,故此特地趕來,想領教宗兄幾手天山派絕學,宗兄大概不會謙遜不賜吧!”

陰陽童宗居平“哼”了一聲,心說:“我道誰來,原來就是你這到處尋人較技,顯露武功的乾坤秀士杜永光,難道我真怕你不成。”嘿嘿一笑,道:“原來是為領教而來,本公子絕不使你失望,但須待此間事了再戰如何?或是你們齊來,還是個別討教?”

乾坤秀士杜永光哈哈大笑道:“你也太看輕人了,我們無意相逢,何況人家又是一派傳人,絕不會以多欺少,你儘可放心,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頓了一頓,指著白斌接道:“諒你們還是初次見面吧!這位便是當今崑崙派唯一傳人白斌,你不見他背上神器‘伽藍劍’嗎?”

白斌嘴角掛笑,道:“白斌初涉江湖,還望兩位指教!”

陰陽童宗居平心神一怔,想不到彌陀僧仙逝十數年,卻留有傳人,敢情適才逼退神醫客,擋住自己先天“虛無功”竟是那號稱正宗佛門先天“玄幽禪功”了,說道:“白公子此來也為領教敝派武學嗎?”

白斌點頭笑道:“對是對了,卻只對了一半,白斌不說,宗公子諒亦明白。”

陰陽童宗居平“嗯”了一聲,對乾坤秀士笑道:“這樣說來,就煩杜兄稍候片刻,待宗某先討教白公子崑崙絕學,再來和杜兄較量了。”

乾坤秀士杜永光忙道:“無妨,無妨!你們這就先請,我也可大飽眼輻,賞識瞻仰天山、崑崙的絕世武學。”說完,退步五丈,背手而立。

神醫客洪尚賢此刻睜眼凝視,心說:“果然那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威猛無匹,自己若非被人一託離開,怕不已成肉醬,看來拋託自己的必是白斌無疑了。”雙目看著白斌背影,不由得心裡又感激、又佩服。

神醫客洪尚賢緩緩站起來,鐵槳吳飛已經奔到,道:“莊主受傷否?”

神醫客洪尚賢搖一搖頭,走回到自己陣中凝神關注場裡的變化。

此刻,在場雙方全是江湖聞名之士,聽到場上陰陽童、乾坤秀士、白斌三人的答問,全不由得暗自吃驚。神醫客、吳飛兩人,更是禁不住的流下感激的眼淚,口中喃喃地禱著。其餘為助神醫客而來的諸人,也因白斌顯出那一手絕技,救神醫客洪尚賢於生死俄頃之間,內心裡真個欽佩不已。

晨曦微露,東空布彩,升起了繽紛奪目的芒霞,朝暾金光,映出扁山山容水色,美麗清幽。

這時,雙方觀戰的人為著即將展開激戰,也隨在乾坤秀士杜永光後移四丈遠近。

白斌退後半丈,道:“宗公子,白斌今為排解而來,你我無冤無仇,我們是空手對招,還是兵刃相見。”

陰陽童宗居平亦是後返半丈,冷冷說道:“恩怨不論,宗某就先領教貴派十二式掌法絕學。”

白斌笑道:“請了。”左拳右掌,拳抵掌心,向前一拱,這正是崑崙派與人比武之禮。“崑崙十二式”中的“神龍翻爪”之式,雖是作禮,其實內中暗藏勁力,以逸代勞,更後面亦蘊藏著精妙絕招。

陰陽童宗居平自幼受千面人妖薰陶,對武林各派武學,已略熟悉,冷冷一笑,雙掌合併,還了一禮,手未分開,倏的身形搶進,“奇峰崩裂”竟往白斌“天靈蓋”劈去。

白斌拳掌一分,斜身欺步,右掌“神龍託珠”,左掌“神龍搶珠”,橫擋疾吐,快如電閃,逕已攻了兩招。

陰陽童宗居平似實若虛,將劈未劈,雙掌倏分,右掌封擋白斌左掌來勢,左掌易掌變指,勢捷如電,雙指並交,疾點白斌腰間“鳳尾穴”。

白斌扭腰一閃,“移形換位”卷掌倒劈,“神龍擺尾”,右掌已然挾著兇猛勁勢,往陰陽童劈去。

兩人交手,彼此攻守,全以本身修為功力,互相拼鬥。旁邊雙方諸人都已明白,兩人除了未曾施出先天真氣的氣動功夫,全以全力激戰。

漸漸地兩人疾攻之勢山快轉慢,看來不過是輕描淡寫,越到後來,越是輕淡,但每招每式卻是無限威猛,更蘊藏著極大殺機,隨時預備著施出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自守搶攻。

半晌,白斌和陰陽童宗居平兩人的距離,由於招式的轉變,勁道的增強,越離越遠。最後竟相距到兩丈遠近,雙雙倏地收掌兀立。

陰陽童宗居平道:“崑崙十二式果然妙用無匹,我們且隔空對幾掌試試。”說完,運起天山派先天“虛無功”,蓄勢以待,準備硬碰白斌的先天“玄幽禪功”。

白斌初逢敵手,不敢息慢,氣發丹田,運通雙臂,道:“接招!”左掌徐徐平推,先天“玄幽禪功”已然發動,勢如無形石壁,直朝陰陽童推壓過去。

陰陽童宗居平怪笑一聲,亦以左掌發出,卻與白斌不同,疾勢猛吐,似巨洪衝堤,先天“虛無功”的凌厲勁道,滾滾朝白斌所發潛力撞迎過去。

兩股先天真氣的氣勁,猛然相撞,勝負未分,兩人右掌又同時拍出。這一下,依然未分強弱,不由得形勢一變,從一掌一掌變為連環疾發,四掌翻飛,數股潛力在空中你來我往,相撞之聲漸烈,勁勢亦是越來越是凌厲。

但見,兩人對立之中,氣流回旋,沙石四射,在豔紅時太陽照射下彷佛平地上驟然布起一團濃霧,風吹不散,竟然還會隨氣迴旋擊空。

兩旁觀戰諸人,那曾見過此種戰法,就是乾坤秀士社永光也未經過和看過,全都又佩又驚的凝神注視。

盞茶工夫,陰陽童宗居平漸覺自己先天“虛無功”氣勁,越來越發不出去,掌才施出,便被擋間,然白斌的先天“玄幽禪功”潛力,卻緩緩朝自己身軀逼來,心知不妙,忖道:“如此下去,連自己也將斃命於白小子的先天‘玄幽禪功’氣勁之下。”一邊抵擋,一邊思索出奇制勝之計。

乾坤秀士杜永光見白斌舉手投足之間,竟是自然瀟灑,風姿飄逸。陰陽童則神色吃重,緊緊閉雙唇,雖說勝負未分,卻已知白斌功力火候高出一籌,不由心裡暗自慶幸,巢湖集上相遇之刻,沒有相見高低,小然必敗無疑。

他這裡想著,陰陽童已想到出奇制勝之計。倏的一聲怪嘯,身形離地拔起,雙掌合併,似巨鳥撲食,託著先天“虛無功”全勁,朝白斌當頭撲去,勢若洪流潰堤,兇猛絕倫,快速無比。

白斌先天“玄幽禪功”一掌推出,驟然失去應有阻力,心神一怔。隨著被震得“咔嚓”連聲暴響的斷竹中,已覺身前半空氣勁滾滾逼至。剎那間,便知怎麼間事,然而,自己一掌剛才推出,如以單掌硬接勢必敗落無疑。電閃腦海,只有一法可破,借勢換位,輕卸對方勁勢。

肘腋之變,間不容髮,但見白斌右掌一吐一收,雙足離地縱起,“神龍昇天”身軀凌空一翻,疾朝陰陽童適才立處洛去,他這借勁、拔身、翻身、飛落,幾個動作,全是一氣呵成,捷逾閃電,美妙已極。

雙方觀戰諸人情不自禁鬨然叫聲:“好!”

陰陽童宗居平對猝然的飛身突襲,心裡有十二萬分的把握,眼看白斌單掌迎來,心說:“是你自討死亡,這下可不能怪本公子!”

那知,在他那先天“虛無功”氣勁撲至時,才覺得白斌那迎來單掌,竟是借勢拔空之妙用,眼角一瞥,白斌已然凌空拔起,由自己頭頂飛過。但見氣勁撲空,氣流旋地,飛沙走石,陰陽童身形落地,所立之處,正好是適才白斌所站地方。

陰陽童宗居平面對白斌,心想:“白小子掌法、先天真氣盡似高出一籌,不知就以兵器,或許尚有可能取勝……”

他心裡這樣想著,口中卻往自己臉上貼金,道:“白公子崑崙絕學,果然回異凡響,加今勝負未分,你我再以兵器相較一陣。”說完,往腰間一採,白光暴射,在陽光照耀下,閃閃生光,正是如緬刀一般柔軟的緬劍。

白斌勝券穩操,卻因閱歷淺疏,被陰陽童以閃電之變招,平平隱過,變為不分軒輊的情勢。此刻,一聽陰陽童的話,笑道:“宗公子有興,白斌自當奉陪。”聲落,伽藍劍出鞘,青光一縷,抱劍而立,蓄勢以待。

陰陽童宗居平一聲道:“有僭!”身形飄動,展開“天山絕屍劍法”,“追雲擎月”劍尖銀芒顫動,疾刺進攻。

白斌身軀一擺,“移形換位”伽藍劍一卷,“分波拂浪”橫劍迎架陰陽童緬劍來勢,正是崑崙派“紫冥劍法”。

雙劍交擊,響起一片龍吟虎嘯之聲,兩人但覺右臂一震,趕緊分開,後退半丈,兩劍全是天下奇珍,自然無甚損傷。

陰陽童宗居平喝聲道:“好!”先天“虛無功”灌通緬劍,身形欺前搶步,白光一閃,劍端銀芒“絲”的一聲,倏的暴長疾射,劍氣滔滔連綿不絕。

白斌伽藍劍一揚,先天“玄幽禪功”透劍發動,劍氣蕩蕩,衣袂飄揚,劍芒耀眼,恍如青光遍地,掣電飛空,配著劍氣發出的“絲絲”響聲,更是勢威驚人。

霎時間,白虹青電,兩相縱橫,全是奇招險式,綿綿不絕,令人眼花撩亂,分不出誰佔上風,誰勝誰負。只有獨立觀戰的乾坤秀士杜永光微微辨得出一點頭緒,心裡又驚又贊。

倏的,陰陽童宗居平緬劍平地斜翹刺上,欺身並進,疾刺白斌腰際。白斌在這電光石火問,伽藍劍翻卷,亦是搶身進步,劍尖急絞陰陽童頸部。

陰陽童宗居平緬劍稍縮,先天“虛無功”飲氣一瞬倏的平刺過去。白斌伽藍劍被陰陽童先天“虛無功”一斂又發?先天“玄幽禪功”一滯,劍身一滑斜貼陰陽童緬劍,施出先天一玄幽禪功一全身火候,向前一送,和陰陽童拼起真功夫來。

這一下,彼此以先天真氣“玄幽禪功”和“虛無功”,較量內力火候。兩人寸步未移雙劍黏住,陰陽童面色凝重,白斌卻神態飄逸。其實,這不過是佛門先天“玄幽禪功”,特別俱有的形相。此刻,兩人功力悉敵,斤兩相稱,漸漸地一齊邁步,雙劍緊貼一起,互轉起圈子。

白斌知道此刻貼劍的拼鬥,正如適才對掌遙擊一般,慢慢的自己便會穩佔上風,心下微喜,凝神憑氣,施出全身功力火候貫注劍端。

陰陽童宗居平施出先天“虛無功”突襲無功,前車可鑑,對方必定不會再讓自己有機擺脫,心裡遂漸沉重,只有拼出全力,拼鬥抵擋。

這時,炎陽中天,已是午刻時分。雙方觀戰諸人,被場中兩人的拼門,忘記飲食,更緊張得捏緊拳頭,心兒“怦怦”亂跳。

白斌、陰陽童宗居平兩人以劍相架,故此雖以先天真氣相拼,卻因氣勁全聚劍身,看來反而平淡無奇,消失適才快加閃電交擊時的劍氣聲,和身形移動的勁風。

兩人相持了頓飯工夫,彼此頭上全浸出豆大汗珠,竟像雨水般的滾落。

陰陽童宗居平已成強弩之末,心說:“今天扁山碧霞莊之行,事與願違,功虧一簣,不加以退為進,暫時敗退,保住性命,迴天山苦練,他日再行報仇雪恨。”

他心念一決,但覺一片戛然,輕鬆了許多。猛然以先天“虛無功”全勁貫注緬劍,倏的一卷緬劍,“嗆”的微響,收斂先天“虛無功”勁道,身形抱劍退後疾射。拼戰中的兩人,身形已自分開。

然而,白斌先天“玄幽禪功”的氣勁,卻在陰陽童倏然後退之際,隨著伽藍劍射出一道青色劍芒,趕上陰陽童身形,劃破了陰陽童左手袖口,飄落一片布塊。

白斌一收劍勢,笑道:“承讓!承讓!”

陰陽童宗居平臉色寒凝,勉強笑道:“白公子技藝高超,本公子無意再戰,就此告退,卻想與白公子一訂二年中秋之約,到時請到天山蝸居印證。”

白斌藝高膽大,快人快語,笑道:“白斌到時定上天山討教!”

陰陽童宗居平冷冷地“嗯”了一聲,轉頭對乾坤秀士杜永光道:“杜兄,本公子今日無臉討教杜兄絕學,若杜兄有興,亦請於兩年後中秋到天山印證。”

乾坤秀土杜永光玉扇一揮,笑道:“好!杜某決定應約討教。”

陰陽童宗居平羞憤交集,叱聲道:“神醫客老匹夫,今日既有崑崙弟子代為保命,本公子暫且寄命兩年,兩年後本公子定到此地取命……”聲落,一聲厲嘯,身形飄動,領著帶來同伴,消失在竹林中。

正是雲開見明月,雨過天又晴。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14 13:56:46

第三章 各岳飛瀑,醉丐鬥少俠 龍吟虎嘯,寶駒結新緣

中午的太陽,放射出炙膚的熱浪,碧霞莊曬場自陰陽童宗居平等人離去,又恢復了平靜。

乾坤秀士杜永光走近白斌,道:“白弟崑崙絕學,愚兄大開眼界,心佩之極,如今事情告歇,適才答應東道之約,白弟可要實踐了,是岳陽樓?還是另有去處?”

白斌尚未答話,神醫客洪尚賢已領諸人圍攏過來。

鐵槳吳飛人末到,已揚聲道:“吳某有限不識泰山,城陵磯相見,還道白弟是遊學公子,就是適才取劍之際,猶然心存懷疑……”

神醫客洪尚賢雙手一拱,搶道:“二位仗義解圍,洪某銘心刻骨,如不謙遜,就由洪某略備水酒薄看,共飲幾杯!”前來助拳的各派人物,同聲讚道:“好!好!”

白斌一望乾坤秀士杜永光,見他微微頷首,也就道:“既然如此,有擾莊主了……”說完,偕乾坤秀士杜永光跟文神醫客洪尚賢諸人身後,朝碧霞莊大廳走去。

進入大廳,炊金鍥玉,炮鳳烹龍,盛筵排上。還英豪大會,正是“酒逢知己乾杯少”。竟喝得風捲殘雲,杯盤狼藉,酒醉飯飽,到了三更時分,才紛紛回客房安歇。

但是,在鐵獎吳飛房中,卻有人繼續著他們整夜聚談,就是神醫客、吳飛、白斌和乾坤秀士杜永光四人。

神醫客洪尚賢道:“白少俠、杜少俠,陰陽童此番受挫,回到天山之後,除將會加緊練功之外,必然也將會把昔年千面人妖稱絕江湖上之最歹毒暗器‘F燕子追魂鏢’練成,以便對付二位之用,到時二位可要小心謹慎。”

白斌和乾坤秀士杜永光,雖是雙雙謝過神醫客洪街賢對自己的關懷,但乾坤秀士杜永光卻有點勉強作態的樣子。

白斌道:“請問莊主此去天山,將需多久時日,路程如何走法,白斌末學膚淺,還請莊主指示迷津。”

乾坤秀士杜永光不等神醫客答話,已道:“白弟天山之行,是獨去?還是相偕同往?”

神醫客洪尚賢道:“二位若無其他事情,洪某妄參末議,就請二位同行,萬一有虞,也有個掠陣接應。”

鐵槳吳飛隨聲讚道:“好!”

一時間,白斌但覺猶豫難決,心想:“此行若偕乾坤秀土杜永光同往,被誤認為自己心存怯意,邀約幫手,則對崑崙派聲譽、武學有所影響,但如不與他同行,想到青雲谷丹心神尼一席話,萬一乾坤秀士杜永光誤會自己瞧他不起,因此劃地絕交,則將來武林大變,江湖俠義道士,豈不少去一得力幫手……”

此刻,乾坤秀士杜永光見白斌對自己的話,罔若無聞,似乎在想著什麼,果然心裡不悅,心說:“你認為我配不上嗎………”面容漸漸泛起一股慍色,雙目瞅著白斌。

白斌雖然不知乾坤秀士杜永光具有善疑易怒的性格,即如巢湖集上,白斌同應較遲,竟引起乾坤秀士杜永光之殺機,那時,白斌沉聚於思潮中,沒有警覺,但是此刻他卻顯然的見到了,故此微微一笑,道:“白斌豈有獨行之理,杜兄如能同往,正是欲喜不及,只是,白斌初涉江湖,想藉此一段時光,遊歷三嶽五嶽,多增見識,不知杜兄亦有此興相偕一遊麼?”邊說邊看乾坤秀士神色,直到見他怒容消斂,心坎裡始才暗暗地鬆了一口氣。

神醫客洪尚賢、鐵槳吳飛二人,一聽白斌有意,乾坤秀士杜永光當先提問,自是不成問題,於是也就靜靜地不再插口。

乾坤秀士杜永光頓時笑道:“愚兄閒蕩江湖,白弟邀約相遊,正是不勝歡喜,我們明日就起程吧!”

白斌笑道:“人曰:洞庭湖一年四季,以秋景為最,一日之間,則以夜為最,想明日,不!該是今天,即是中秋節日,為遊賞洞庭湖之無上佳辰,我們雖非騷人墨客,亦不妨應景一敘。”

神醫客洪尚賢、鐵槳吳飛二人,連連稱是。

乾坤秀士杜永光夜遊洞庭多次,卻不曾賞過洞庭中秋景緻,也就點頭默許。

夜——是中秋。湖——是洞庭。前來助陣諸人,亦是趁此良機,遊賞這難遇的景色,神醫客洪尚賢、鐵槳吳飛身為主人,為事煩忙,接待助陣諸人。白斌和乾坤秀士杜永光二人,獨駕輕舟,取了一甕碧霞山莊特釀竹葉青,一些肉脯,飄遊湖中,邊飲邊賞,更是別有一番隋趣。

白斌望著清麗壯闊的洞庭中秋夜景,飲了一口佳釀,豪興勃發,隨口吟起韓冬郎詩道:“洞庭湖水清秋月,月皎湖寬萬頃霜,玉腕深沉潭底白,金盃細碎浪頭光。寒驚鳥飛離巢噪,冷射蛟娟換窟藏,便憶瑤台逢此夜,水晶宮殿挹瓊漿……”

乾坤秀士社永光自幼即得太空道人文武兼授,雖然另投他派,學得的卻沒有丟掉,聽了白斌吟詩,亦隨著吟起青蓮居士的短詩,道:“帝子瀟湘去不返,空餘草色洞庭間,淡掃明湖開王鏡,丹青畫出是君山……”

白斌拍手笑道:“杜兄才藝超群,白斌自嘆弗如,只是不解杜兄年紀輕輕,卻為何學人依皈三清呢?”

乾坤秀士杜永光似乎沒有想到這個問題,出道以來,懂事以來,僅是追求武學,為作武林第一人想。如今,白斌這麼輕輕一提,尤其那句“年紀輕輕”的話,使他倏然想起,感觸到每個人有這麼一個青春,它的時間並不長久,更是一去不返,自己如今正踏步在這個時期中……。

幾年來,到底得了些什麼?武功嗎?看來還不曾出人頭地,其他?就是被人譏笑,認為是無情無義的叛徒,還有什麼?沒有!是辜負青春,還是滿足了……。

然而,眼前的白斌呢?年紀比自己小,但得到的卻比自己多,不知不覺竟想到從未想過的事,男女之間的愛。回憶到巢湖集上飯館白斌和華紫雲親熱的情形,一時之間,默默無言,不覺然的嘆了一口氣,奸像已感到自己年華虛度,青春辜負。

白斌自作聰明的以為所謂傷心別有懷抱,見他不應,亦不再問,舉起酒杯,笑道:“杜兄,良宵美景,我們且莫辜負了它,乾杯!”當先一飲而盡。

乾坤秀士杜永光意淡心冷,茫茫然的感慨心說:“我必須還俗,我必須還俗……”卻也舉杯乾盡。

一宵過去,翌日乾坤秀士杜永光和白斌回到碧霞莊,拜辭神醫客洪尚賢、鐵槳吳飛及各派英豪。果然,乾坤秀士杜永光除去道裝,改扮書生,與白斌雙雙成為兩位風度翩翩的俊灑書生,離開洞庭湖,沿湘水陸行南下。

這一日,白斌、乾坤秀士杜永光雙雙行到響譽四海,五嶽中的南嶽——衡山。

但見衡山周圍八百餘里,七十二連環峰層環疊嶂,雄偉奇秀,紫蓋峰、蓮花峰、祝蜜峰挺霄礙日,在這夕陽西墜之際,更是旖旎萬千,美麗已極。

白斌、乾坤秀士杜永光二人,說好遊賞衡山夜色,便雙雙走入鎮內,朝一家酒店行去。

這酒店敢情在衡山鎮中,亦算是大店,此刻始值黃昏時分,卻已有十多座客人,二人走進店裡,找了靠窗雅座坐下,正要招呼夥計過來,驀聽對廂座中,呵呵連笑,吟道:“醉裡乾坤大,壺中日月長,好酒!好酒!夥計,再來一壺。”

白斌一聽不覺有異,心裡以為此人飲酒興豪,驟然吟詠罷了。

乾坤秀土杜永光出道多年,閱歷已深,知道武林間所謂世外高人,都喜歡遊戲風塵,故此心神一怔,忖道:“傳衡山歷年都有高人墊居隱修,難道這就是隱居衡山的高人,今日正好下山來此飲喝,郎為自己撞上了,此來非領教這人武功,絕不甘休……”不禁心喜微笑。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他自吟聲中,聽出吟聲之人,武功已臻上乘之境,竟動了他那好武之性,想要與吟聲之人,較量一番。

白斌點酒要菜,驀見乾坤秀土杜永光微微一笑,俊目凝視對廂,心感奇怪,竟也察覺到適才吟聲有異,正是出自一位武功已然登峰造極之人,不覺也朝對廂望去。

只見廂中坐著一個比起乞丐差不多少的窮老頭兒,一身破舊不堪的黑色非僧非道的衣著,長髮蓬鬆,幾兜腰膝,烏黑油滑,已是醉眼乜斜,卻仍然嚷著要酒。

倏地,窮老頭兒回頭衝著二人一瞪,罵道:“王八還王八,頭尾一縮,竟是難分頭尾、高低,我老頭兒有啥好瞧!”說完,連聲呵呵大笑。

乾坤秀土杜永光腦海正想尋個歪理,激鬥窮老頭兒,如今驟聽窮老頭兒開口罵人,更語氣間似含有譏笑自己背師另投之意,心裡大怒,也不想想對方郎能以弦外之音笑罵他,則必是一位有來歷的人物,竟罵道:“糟老頭兒,你也想想你在世能有幾何,卻故意找死捱打………”

聲未落,舉杯帶灑,以發暗器的手法,“刷”的一聲,直朝窮老頭兒“天靈蓋”飛射過去。

白斌阻止不及,心知窮老頭兒武功已臻神境,絕不會輕易擊中,故此心裡不急,相反地,正想瞻仰一番,看看窮老頭兒如何清解這一下猝然的襲擊,雙目凝視,限波隨杯看去。

窮老頭兒竟如不覺,似有意似無意的倏然左手卷揮,這一瞬間,但見堪堪擊到之酒杯帶酒,緩緩地凌空劃戍一道弧形白線,折送回射乾坤秀士杜永光面前。手法輕快俐落,更證明了窮老頭兒武功精湛。

乾坤秀士杜永光怒氣當頭,見酒杯回射,暗罵道:“糟老頭兒,你敢目中無人……”身形驟然離座疾搶對廂,自然避開回射酒杯,雙掌齊拍推出。

這一下,掌勢若怒潮奔騰,狂風怒號,滾滾不絕。

白斌心存觀賞之意,依然不動聲色,凝神細看。窮老頭兒果然膽大,閒逸如恆,等乾坤秀士杜永光雙掌挾勁撲到,酒杯碎裂聲響,才呵呵一笑,道:“你是考定我老頭兒了,我們晚上紫蓋峰水簾洞前相見!,”單掌平胸一吐,倏的一旋身,一錠大銀置放桌上,人已出廂,朝酒店門口飄飛而出。

二股掌勁相交一撞,竟然消卸得一乾二淨,沒有發出聲響。酒店中客人,只聽到窮老頭兒和乾坤秀士杜永光的笑罵、邀約聲,那裡知道二人已較了一次功勁。

乾坤秀士杜永光見窮老頭兒把自己發出的掌勁,輕淡消卸,心裡佩服,更想一較長短高低,身形一動,就要縱身追去。

白斌忙道:“杜兄,他既約晚上見,我們也不必急於一時,且再飲幾杯……”

乾坤秀士杜永光一聽有理,道聲:“好!”回身坐下,舉杯又與白斌飲了起來。但心裡卻恨不得天色趕快入暮。

不久,夜暮已垂,車方皎月激升,已是初更時分。白斌和乾坤秀士杜永光二人,因有紫蓋峰之約,也就付清酒賬,走出酒店。

行到鎮外,眼看行人飲跡,雙雙展開輕功絕學,縱步如飛,逕朝衡山七十二連環峰奔了去。

二人翻山越嶺,穿奔崎嶇山道,足足費了一個更次的時光,才到早先問好所約的紫蓋峰上。

但見,峰高筆插雲霄,就在峰側一道白練飛瀉,白斌指道:“杜兄,那白練所在之處,敢情就是老頭兒所謂的水簾洞……”

乾坤秀士杜永光放眼一看,點頭道:“白弟,就在那裡,我們去……”聲落,足上加勁,當先朝白練飛瀉之處,如箭飛射,疾奔而去。

白斌隨後趕去,剎那間,但見皓月清光下,二條人影搜起鵑落,跳高竄低,似流星趕月,急弩離弦,施展的全是上乘輕功“凌空虛渡”的絕學。

盞茶工夫,雙雙到達地頭。但覺水聲“隆隆”震耳,白斌眼到之處,只見似倒掛白緞般的瀑布,有一丈距離,平坦的四周,沒有人影,更沒有能夠藏身的地方,忖道:“難道這不是水簾洞嗎……”

白斌想到水簾洞,不覓煞有介事般的又朝四處張望,彷佛奇怪這附近並沒有洞的樣子,怔怔地看著眼前瀑布出神。

驀地,乾坤秀士杜永光指著瀑布,道:“白弟,你看那飛瀑中,朦朧的隱現出一個洞口,這正是水簾洞呀!怎地卻不見糟老頭兒人影,大約他心懼不敢來了……”

聲未落,已聽到一陣呵呵大笑,一條人影隨著瀑布飛瀉下來,落在乾坤秀士杜永光面前丈許之處,正是那酒店相約來此水簾洞的窮老頭兒。

窮老頭兒身形一擺,佇立笑道:“誰說我老頭兒不敢來,我等候多時了。”大約他已聽到乾坤秀士杜永光的話,不然怎會這樣說呢?

乾坤秀士杜永光冷哼一聲,道:“來就來,杜某這就教訓你這自視高大的糟老頭兒,你且說怎麼比法?”

白斌心想:“這老頭兒能在‘隆隆’瀑布衝激聲下,清晰的聽到乾坤秀士杜永光的話,及隨著瀑布飛瀉下來,恰到好處的身法,功力之深,只怕自己亦是望塵莫及。”不覺擔心乾坤秀士杜永光太過意氣相拚,而生意外,說道:“咱們先討教他的掌法……”

窮老頭兒笑道:“你們既是一夥兒,我老頭兒願作一次人情債,讓你們有難同當,就一起來吧!”他此種作為,並沒有惡意,只是想教訓二人一頓罷了。

乾坤秀士杜永光這一聽來,五中如焚,大罵一聲,喝道:“糟老頭兒,接招!”一開始即發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先天陰煞氣功”,左掌卷吐,欺身搶攻。

這一下,含念出手,威勢之猛,直若長江大河翻滾激衝,罡風猛卷,無與倫比。

窮老頭兒呵呵一笑,不敢絲毫輕視,“移形換位”,黑衣輕飄,閃過一邊,笑道:“果然還有成就,這下牛鼻子可要氣壞了……”說著,身形連晃,閃避乾坤秀士右掌來勢。

乾坤秀士杜永光心頭一震,忖道:“這句話,分明是說:‘自己學這些崆峒派絕學“先天陰煞氣功”已有成就,自己前師太空道人可要氣壞了。’他是誰?竟膽敢稱前師太空道人為牛鼻子——”

交戰中,他不能分心去想那麼多的事,二招成空,故此,心念一掠即逝,身形飄動,雙掌連揮,全以“先天陰煞氣功”勁道疾攻,不讓窮老頭兒有再次說話的機會。

窮老頭兒似乎已知利害,另一面卻似有意試探乾坤秀士杜永光武功造詣,雖沒開口,竟全以閃挪功夫,避開了坤秀士杜永光如狂風怒濤般的攻擊,卻仍閒逸之極的樣子。

眨眼工夫,乾坤秀十杜永光已搶攻了二十多招,卻沒有碰著窮老頭兒一根毫毛,心頭火起,叱聲:“好!”掌法倏變,威勢頓增一倍,逼得窮老頭兒再也無法閃挪,用的正是名派絕學,武當鎮山掌法“乾坤八卦掌”。

白斌驟見之下,心裡暗暗歎服,心說:“這掌法看來正與天山掌法不分軒輊。”

果然,窮老頭兒有所變動,竟在閃挪間,倏地還擊,勁道之凌厲,竟然猶比乾坤秀士高出一籌,在舉手投足間,似乎蘊著某種絕學,屬於先天真氣的修為潛力。瞬息間,竟把乾坤秀士凌厲攻勢逼住,更露勝負定數。

乾坤秀士杜永光倏的念頭一掠,心說:“我怎麼沒有想到是他——八奇中的醉丐魯純如,只有他才膽敢稱自己前師太空道人為牛鼻子,及露出這種狂態。”

他心裡說著,已知今夜只有被戲弄的份兒,但堅強的意志告訴著他,只要拚命,危急時白斌自會出手相助,這一來,以二對一,就算不能戰勝,卻也不會落敗。不由覺得一片戛然,輕鬆了許多,當然,他心裡也計算起,將要如何才好。

就在這時,醉丐魯純如左掌挾著衡山派絕學“先天醉天真功”疾推而至。

本來,乾坤秀士杜永光每週此種情勢,必然後退閃避,這是醉丐魯純如早就預料得到的。但是,這一下竟無意中巧合了他心中的安排,霎時雙掌併合貼胸,運足“先天陰煞氣功”全身勁力,倏的翻掌平推迎向來掌。

醉丐魯純如猝然遇到乾坤秀土杜永光雙掌齊迎,“乾坤一柱”的絕式氣勁,正好他此次擊出左掌,只用了八成勁道,一時間,再要加勁已來不及。

“砰”的一響,聲如裂帛,醉丐魯純如竟在一時大意之間,被震得退後一步,始拿樁站穩。

白斌眼見乾坤秀士杜永光這一下意外的佔先,感到擔心起來。為的是這一格之後,必然勾起窮老頭兒火氣,全力搶攻,則乾坤秀士必敗,甚至喪命亦未可知,不禁屏息凝目,以便救乾坤秀士於萬一。

乾坤秀士杜永光趁這震退醉丐魯純如之際,眼角斜瞥白斌,確定了自己意志,竟凝神蓄勢,等待醉丐魯純如即將如狂風暴雨似的攻擊。

醉丐魯純如八奇人之一,成名以來,幾曾敗過,最多也不過是在勢均力敵之下,稍稍差了一點罷了。如今,他與一個後輩交手,竟然在硬接硬架上,敗退了一步,將來傳開江湖,他還有什麼面目在江湖上、武林中稱雄呢?

剎那間,暗中咬牙,勾起他如乾坤秀士杜永光在巢湖集上,對柳巧花的恐怖念頭,想擊斃乾坤秀士杜永光,自然連白斌也無條件的算上了。

他倏的仰天哈哈大笑,長及膝蓋的散發,根根倒立沖天,東在一起,身邊激盪捲起無形無相的氣流,逼得相距半丈的乾坤秀士杜永光後退三丈多餘。顯然,他殺心已定,運起先天“醉天真功”全勁,準備在一擊之下,便把乾坤秀士擊斃,震落身後瀑布衝激之絕崖下。

瀑布,一瀉千丈,聚出“隆隆”聲響,星月匝地,清光溶溶,但是,如果除去“隆隆”的瀑布聲響,就可用“萬木無聲待雨來”這句話來形容此際的情形。

白斌由此刻的形象,也知道眼前窮老頭兒是誰了,隨著心情複雜起來,那是他必須救乾坤秀士於萬一,能負得起嗎?擋得住嗎?最低限度,他不能因此和醉丐魯純如結下仇怨,如果沒有辦法,那又是自當別論。

就在他輾轉想念間,醉丐魯純如劍拔弩張之勢,已然啟動。但見醉丐魯純如雙手放腰際,雙目精光逼射著乾坤秀士杜永光,露出炯炯殺氣,竟把旁觀的白斌拋置腦後,敢情他心想當今武林間,能有乾坤秀士這般功力的年輕後輩,自他退隱不問世事以來的想像中,已是寥寥無幾,故此,他不必右所戒備。

驀地,宛如地殼搖動,隨著醉丐魯純如移動腳步,一次接一次的發生,正是“先天醉天真功”威勢的最有力證明。他一步一步的逼住乾坤秀土面前走去,端的連白斌也感到似有一陣恐懼強烈地搖撼著他。

乾坤秀士杜永光眼旦醉丐魯純如的形相,那陣陣扣人心絃的腳步移動聲,恐懼的情緒,不知不覺已散佈在他全身的每一角落,毛髮悚然,竟隨著醉丐魯純如前進的步伐一步一步的後退,忘記了這將距離白斌越遠,而變成遠水救不及近火的慘局,更背後瀑布沖瀉的懸崖,正和他相距不遠,只有二人的樣子——

醉丐魯純如敢情看透乾坤秀土杜永光的情緒,竟把那急欲待發的“先天醉天真功”,極力矜持,腳步一步一步的前行,大概他想先給乾坤秀土杜永光心靈中的恐懼,最後退到瀑布邊緣,才發展擊斃,使他墜落萬丈懸崖,消失得無影無蹤,讓武林中人不知曾發生過此事,但見乾坤秀士杜永光退後一步,他便加緊一步。

白斌眼見當前形勢,心裡又急又慌,心說:“這還得了,再退可要墜入懸崖了,自己怎麼救法——”

他心裡著急,竟脫口喊道:“杜兄,小心!後面是——”聲未落,身已搶撲,直朝醉丐身後的乾坤秀士杜永光飛躍過去,勢若離弦急弩,快速無匹。

乾坤秀士杜永光驟聞白斌告警,猛然回頭一望,喔!那是一步之差,就得跌落萬丈懸崖。心頭一凜,趕緊同轉,正要縱身換位,勁風諷然,已是無及——

正是攻其無備,勝券穩操。這一瞬間,醉丐魯純如雙掌翻飛疾吐,兩股先天氣勁,一卷一劈,直朝乾坤秀土杜永光卷劈到來。

變生肘腋,間不容髮,白斌雖然閱歷不深,卻對眼前醉丐魯純如心思,料得分毫不差。心知在醉丐心目中,必定此際發動攻擊,因此,故意放聲脫口喊出,趁機一滯醉丐魯純如發掌之勢,讓乾坤秀士杜永光有機閃避,同時為著防範萬一醉丐也發難於同時,竟隨著施出天下一絕的無上輕功“捉風撲影”,搶身縱去。

果然,白斌所料無差,醉丐魯純如於同時發難,雙掌卷劈,全是“先天醉天真功”渾身功力,直如山崩地裂,星月為之黯然失色。眼看乾坤秀士杜永光耳鳴目眩,就要為“先天醉天真功”無形潛力,卷劈成肉醬,飛跌無匠深淵。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千鈞一髮,須臾之刻,好在白斌起身快於醉丐一瞬,且施的又是“捉風撲影”的無上絕學,全憑先天“玄幽禪功”,先天真氣之真元,雖然他此刻先天“玄幽禪功”尚未登峰造極,但用在“捉風撲影”的身法上,卻恰到好處。

但見,白影閃動,搶在醉丐“先天醉天真功”勁道之前,右手探繞乾坤秀士腰際,“神龍昇天”借勢拔空反射,升高十丈,隨著一鬆右手,喊道:“杜兄!走!”雙雙臨空,展開“凌空虛渡”的輕功絕學,急往紫蓋峰下落去,疾逾流星飛瀉,眨眼工夫,便清失在樹林暮色問。

星月在天,只餘下瀑布沖瀉之聲,醉丐魯純如對這不知名,卻知是崑崙派弟子的那種機警、搶先、救人等一氣呵成的崑崙身法,感到萬分佩服。但另一方面,卻懊喪到極點,堂堂武林八奇中的人物,竟被人家在自己存心擊斃對方,且使盡全力中,從容的將人救去。

不禁仰天長嘆,自問道:“醉丐魯純如,你老了——”

一時之間,他忘記了時間,楞然呆立在水簾洞前,直到朝陽東昇,大地光明才甦醒過來。

他忽然覺得誰在他心上,猛戳一刀似地劇痛起來,對著眼前瀑布,悽然長笑一陣,道:“我醉丐魯純如若不將太空道人叛徒乾坤秀士杜永光,及那崑崙弟子手雙成碎塊,誓不再參與今後武林任何大事——”

聲落,身形飄然,似行雲流水,衣袂飄飄,直朝峰下落去。敢情他此後即將尋遍天涯海角,殺死白斌和乾坤秀士社永光二人,彌補這一次自尊心的打擊,才甘心重隱山野林間,摒棄十丈紅塵。

白斌、乾坤秀士杜永尤二人,展開“凌空虛渡”的身法,連夜疾奔,沒有作片刻的停留、休息,直到天色放亮,始放緩了腳步,慢慢走著,為的是他們心中確定醉丐魯純如再也追不到了。

乾坤秀土杜永光嘆了一口氣,道:“白弟,合你我之力,我們定能勝他……”

白斌日來與他相聚,同行同宿,已深深地摸透了他那自傲永遠不服輸,和心中佩服,卻從不開口讚頌的獨特性格。

白斌微微一笑,答道:“他是一個武林譽稱八奇的人物,論輩份、武功,無一不是高人一籌,試想他成名以來,幾曾敗過誰來,昨夜他為杜兄倏然之勢,震退一步,在他這位高人的自尊心中,已蒙上了一層灰影、傷痛,若我們再合力迎鬥,戰勝了他,豈不是使這位八奇人中的醉丐魯純如前輩,羞慚萬分,發生令人想像不到的後果嗎?”

乾坤秀士杜永光心說:“原來你也知道他是八奇中的醉丐魯純如了……”心裡雖不同意白斌的見解,但是這句話並沒有絲毫越出常理,何況他心中猶存著感謝救他之恩,於是點了點頭,把話題引開談到別的地方。

二人邊行邊談,已把昨宵的事,忘得一乾二淨。

炎陽中天,正午時分,二人走出山間樹林,來到山下平坦草徑。敢情這一夜間,他們已翻過了衡山七十二連環峰,不然怎會有這般漫長的山徑,容他們走到此時才完呢?

眼前二兄,雙雙佇立眺望,但見四下俱是田園縱橫,只有靠右那邊,卻有塊畝許大的泥坪,泥坪稍邊長著兩株高大榕樹,樹下蓋有十幾間磚泥草房。

奇怪的,這四下竟是那麼寂靜,難道是個廢村嗎?不!顯然的在不久之前,就是數日以前,這地方是有人居住過的。是了,這地方必是發生過天災人禍,村人在這事變中死去,或逃避了……。

二人心裡覺得迷惑、奇異、訝然地凝視著這一片沉寂的田莊。半晌,沒有因時間的關係,改變當前的情境。相反地,由於二人心中的疑念,無形中增加了一分原先不曾有的陰森恐怖。

驀地,一聲似龍吟虎嘯的長嘶聲,劃破了這反常的沉寂,一條血紅的形影,快如電光石火,由左面盡處林間一閃而逝。

二人全是文武兼修之上,聞聲辨影,便知嘶聲是由紅影發出,雖只那麼短暫一瞬,已然確定這嘶聲紅影,正是一匹寰宇間,空前罕有的良駒,二人身形齊射撲去,一點也不讓寶貴的光陰平白消失,就如在那麼一瞬間,也足夠改變一切般的重要,忘記了那十幾問泥磚草茅,及沉寂的田園,更忘記了一切,全神貫注到那輕輕一瞥的紅影上,瞬息間,雙雙消失在左面盡處的林間。

你道這十幾問泥磚草房二具的沒有人嗎?不!他們正緊閉著房門,躲在屋內祈神求佛,希望無邊佛法神力,替他們帶走適才那似虎嘯龍吟後的騷動,就是白斌和乾坤秀土杜永光認為罕世無匹的良駒,所帶來的災害,踏人、咬人,撲死牲畜,這一切無法應付的事……

原來,這片地方,由那十幾間泥磚草茅的主人耕種著,且過著安逸幽然的生活。六天前,也許上天故意要使他們平靜清淡的生活,穿插一點突來的情趣,改變一下他們的環境,或是,特意考驗他們,竟給他們帶來了一次不大不小的禍害。

萬籟俱寂的夜晚,那是六天前的晚上。他們守著“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古傳諾言,初更剛上,便進入被窩休息,以恢復一天的辛勞。

中秋剛過的月亮,當然明亮異常,可是,這夜裡,卻一往反常,顯得沒有像往時那麼光輝如洗,假若人們全是能夠未卜先知,則將曾感到這是一種不祥的預兆,將在宇宙的某一角落,發生不幸的災禍。

此刻,這片地方的人,正享受著甜蜜的美夢,一聲龍吟似的長嘶,響徹了這片沉寂的地方,隨著便是雞鴨臨死的啼叫,牛也驚走了。但是,他們沒有驚醒,這突來的災禍,也跟著走了。

一夜,就這樣的過去,當他們醒來時,對這空前未有的大洗劫,感到驚懼萬分,不知是什麼怪物來襲擊他們財產的一部分,還會來嗎?

第二夜,天上的月亮,似乎他們已預測到了,不必再給子他們預兆一般,恢復原來它應具的光華。那龍吟虎嘯似的長嘶,又響了起來,這次他們沒有去尋找美夢。他們想著,這敢情就是浩劫來臨的前奏,年輕有力的壯漢,為著守護他們的財富,紛紛開門走出,想除去即將再次奪去他們財富的害蟲。

但見溶溶清光下,一團似烈火的紅影,逐漸疾馳而來,眼光到處,竟是一匹血紅色的俊馬。那馬不管有人虎視在旁,正預準在它有所舉動時,便要將它打死,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直朝雞鴨籠宿撲去,前蹄一揚,踏破籠宿,馬嘴一探,已把雞鴨吃了起來。

他們那曾見過此景,不由愕然大怔,一時間竟忘記他們是為什麼而守護。但是,在一瞬之間便又甦醒過來,喊了一聲:“打!”十幾個年輕壯漠,各自揚棍朝紅馬打去。

這一打,那馬竟似會武之人,閃開即將臨身的木棍,四蹄翻揚,剎那間便造成可怕的局面,揚棍打去的十幾人,已有五人斃命,五人受傷,只剩下二人見勢不妙,狼狽逃竄,躲進屋裡。那馬卻不慌不忙的吃飽美餐後,從容朝左面樹林遁去。

可怕的慘局,使他們下敢再次嘗試,隨著那馬卻似食髓知味,竟不分日夜,想來就來,直把這片地方的人們,驚騷得不敢踏出門牆半步。

今天,他們在沒有辦法下,祈神求佛,適才嘶聲又起卻不知怎地竟沒有動靜。敵情神佛顯靈,阻住了洗劫者,不然怎會不見它來呢?大膽的人,藉著窗間細縫往外看去,那有什麼形跡?接著開門出來,心裡餘悸猶存,藉著景物屋角,悄悄走著,以便遇警便捷速的躲回去。

然而,左邊林間,此刻正展開一場人馬之戰,直到內斌使出先天“玄幽禪功”,乾坤秀士杜永光使出先天“陰煞氣功”,以二股先天真氣的氣勁,始將紅馬制服,雙雙騎上馬背,奔出林來。

但見一團烈火上,飄浮著兩條身影。悄悄由屋中溜出的冒險者,驟然一見,覺得那馬不像以前狂奔亂跳,更奇怪的,為何馬上多了兩條白影呢?……

一種好奇心的使然,使他們增加了一份膽量,關注的站立出來,連躲在屋中的人,也禁不住採出頭來。

剎那間,紅影載著白點,奔到兩棵巨榕跟前停下,正是白斌和乾坤秀士杜永光二個白衣俊少年。

田村眾人,見二人生得丰神秀逸,加上那練過先天真氣的一種獨特風度,竟誤為二人是自天而降的天兵童子,專為他們心目中的魔馬而來,霎時,伏地跪拜,有的甚至還念出謝天謝地的話來。

這一來,白斌和乾坤秀士杜永光二人,茅塞頓開,已知適才所見沉寂的由來,不禁對跪拜諸人會心一笑。

白斌禁不住的道:“我們不是神佛,和你們一樣同是凡人,只是我們自幼練過一點功夫,你們請起來。”

說完,已有幾人站了起來,卻露出不甚相信的神色,餘下的連動也不動。敢情他們認定除了神佛的使者和本身外,萬沒有這等降伏魔馬的能力,故此,他們不信白斌的話,怕因此得罪了神佛。

乾坤秀士杜永光心念一動,笑道:“各位請站起來,這匹馬名叫赤雲追風駒,只是性子較烈,如今已被我們制服,我們不是神仙,如各位有意敬謝我們,就給我們一頓飯菜吃吧!”

他這一說,最後一句功效最大,村人驟然一聽,全部站立起來。敢情他們心目中的神佛,及天上降下的神將天兵,是不吃飯的,是以,一聽乾坤秀士杜永光最後一句話,竟然相信了。

就在這時,村人中走出一位老者,發須全白,帶著鍾老之態,一瞪一頭的由一個十歲孩童,扶著走到白斌和乾坤秀土杜永光共乘之赤雲追風駒前,打揖行禮道:“二位英雄請了,老夫代表獻村十三戶,向二位拜謝,請二位下馬到舍下用膳,讓老夫一盡地主之誼。”說完,又是洪手躬身行禮。

白斌、乾坤秀士杜永光二人,趕緊下馬還禮,客套一番。白斌輕拍赤雲追風駒,道:“你不要亂跑,在這裡等我們。”這才和乾坤秀士杜永光隨著老者走進二棵榕樹間的泥磚茅屋裡。

這間泥磚茅屋,進去便是大廳,廳中擺著一張紅木八仙桌,老者似知不必與二人再行客套,逕先在主位坐下,再請二人坐居客位。

不一會兒,酒菜齊上,老者舉杯道:“老夫姓俞名深,敢問二位英雄英名何稱?且受老夫一敬。”舉杯乾盡。

白斌道:“俞老先生,晚輩姓白名斌,敢請先生此後別再以英雄稱呼,就請直喚晚輩姓名好了。”舉杯隨乾。

乾坤秀土杜永光跟著白斌向老者謙遜一番,舉杯隨後乾了。

倏地,那扶俞深走路的孩童,天真的道:“二位哥哥,叔叔們說你們練過功夫,才能收服那壞馬,那功夫怎麼練法,教我好嗎?”

說著,露出天真無邪的真性,好像白、杜二人如真的教他功夫,他將一舉學成,二隻明亮圓睜的大眼睛,竟隨著他的話聲,直在白、杜二人面上溜來溜去。

俞深聽了,正要罵他無禮,白斌已笑道:“小弟弟,你叫什麼名字,你喜歡練功夫嗎?”

孩童喜道:“哥哥!我說了你教我功夫嗎?”

乾坤秀士杜永光搶道:“小弟弟,你說好了,他不傳你,我傳你!”敢情乾坤秀士杜永光見白斌喜這孩童,竟也同生好感,不然,以他的性格,將不會有此變動。

孩童驟聽乾坤秀士杜永光的話,再看白斌,他也對自己微笑點頭,小心兒大喜,道:“好!小弟姓俞,名統發,叔叔和爺爺喚我發兒,哥哥,你們叫什麼我都會應。”

他一半硬充大人口氣?另一半卻仍是小孩說法,一時間,直把三位大人引得鬨笑不止。

俞統發不知他們笑什麼,問道:“爺爺,哥哥,你們笑什麼?告訴我,也讓我笑笑好嗎?”二隻大眼兒莫名其妙的直朝三人面上溜轉,好像就在尋找他的答案。

那知,他這麼一說,更引人大笑,笑個不停。這一膳,直到黃昏入暮才算結束。白斌、乾坤秀士杜永光二人,因為答應傳俞統發武功,是以不得不留宿一宵。

明夜當空,清澈如水,白斌和乾坤秀士杜永光二人,等到全村諸人都已入夢,始偕俞深、俞統發爺孫二人,來到演樹邊的泥坪。

白斌對俞統發道:“小弟弟,我現在要教你的是崑崙派的功夫,名叫‘崑崙十二式’,但這十二式並非能在一時領悟,我們機緣只有半夜,是以,你能學得幾式,便算幾式。”

俞統發聽了白斌的話,心裡不相信僅僅十二式,他不能在半夜時光學成,卻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隨著,白斌便將“崑崙十二式中”,最容易學成,威力也最強的四招,“神龍託珠”、“神龍搶珠”、“神龍擺尾”、“神龍昇天”,傳給俞統發。但是,後面那招“神龍昇天”之式,卻由於俞統發沒有輕功根基,故此,沒有辦法學會。這樣上半夜已過,餘下的便是輪到乾坤秀士杜永光的傳授時間。

乾坤秀士杜永光為著要促成俞統發練成“神龍昇天”之式,他將輕功練法秘訣,詳細的同時說明給俞氏孫爺聽,要俞深督促俞統發每夜不斷練習,則自然在輕功進步中,那“崑崙十二式”中的四招,也將同時得到更佳的效果。

這一下,經過二人的傳授,及得到曠世奇緣,又使日後武林間,多出一代小俠,和柳巧花一爭長短。

翌日,白斌和乾坤秀士杜永光二人,吃過早膳,餵過赤雲追風駒。自然,赤雲追風駒吃慣牲畜,杜、白二人,為著改變它的食物,又不得不費一番工夫,再裝上馬韁,直到日高三竿,一切就緒,才出發起程。

白斌、乾坤秀士杜永光二人,初乘寶駒,但覺馬快如飛隼出塵,兩耳“呼呼”風響,路旁景物,閃電般的往後移去,眨眼工夫,已跑了十多里,走進新橋鎮大道。

白斌一勒馬韁,收住赤雲追風駒,回頭對乾坤秀士杜永光笑道:“杜兄,我們有緣得此赤雲追風寶駒,天山之行,路程中無形中縮短一倍,前面想是俞老先生所言之新橋鎮,白斌初涉江湖,這就請杜兄嚮導,我們且作順道一遊為何?”

乾坤秀士杜永光答道:“好!我們這就穿新橋鎮北上。”

白斌道:“好!”一帶韁,朝西北新橋鎮馳去。

赤雲追風駒天下第一名駒,有日行千里的腳程,再次放轡急馳,愈覺快速無匹,白斌二人分前後坐在馬背上,直覺得如騰雲駕霧,一道道塵煙滾滾,根本分不出人和馬來。

又急馳了一陣,新橋鎮已呈眼前,二人不想入鎮,繞道過鎮,繼續急馳北上。

驀地,在急馳中,傳來金鐵交鳴之聲,敢情這附近正有一場生死激鬥。

白斌收住韁繩,停下赤雲追風駒,凝神四顧,輕聲道:“杜兄,此間林中遠處,似有人交手拚命,我們且去看看……”說著,朝道旁林間指去。

乾坤秀士杜永光嗜武如命,心說:“希望有個高手,能和我較量才好。”

他心裡打算,以動作答覆白斌,騰身離馬背,白衣飄飄,似穿雲巧燕,一縱躍間,足點道旁林木樹梢,展開“凌坐虛渡”的輕功,飛躍樹梢而去。

白斌微微一笑,對赤雲追風駒道:“我們進林去,不要給人發現,好嗎………”手指乾坤秀土奔去的樹林。

赤雲追風駒似解人意,馬首一點,揚蹄往樹林緩緩奔去,猶比常人跑得更快,且沒有絲毫聲響。

午刻將至,火傘高張,可是進入林中的白斌卻不覺怎樣,敢情樹林緊密叢生,綠葉成蔭,擋住了這種天然熱浪,才會這樣。

白斌坐在赤雲追風駒上,遁著陣陣傳來的金鐵交鳴聲,直往深處奔去。但見,樹林越走越密,漸漸地生出一種陰森的氣氛,令人感覺出一種悚檁的感覺。那陣陣的金鐵交鳴聲,也越來越清朗,好像正告訴追尋者,那發出聲音的地方,就在不遠。

半晌,林中漸稀,陰森氣氛消失,正是已達樹林盡處。白斌為著先採望形勢,勒住馬韁,靠藏在一棵巨木中,伸頭往外看去。

原來,這片樹林外面;竟是一片丘陵盆地。白斌不知這是什麼地方,可是,在這一瞥間,他已感覺到這地方清幽之極,令人俗念消脫,輕輕吸了一口氣,好像他此際已忘記了一切,吸這口氣作日後的回憶。

漸漸地,由近而遠,朝發聲的地方,就是這片丘陵盆地的中央看去,那是充滿血腥的一角落。

但見,三對二的站立著五人,而在兩幫人的中間,此刻正展開著一場激戰,直把五人十隻眼睛緊緊的吸住,就是此際有人朝他們走去,他們也將不會有所感覺。

白斌初涉江湖,對一般武林人物很少認識,他不看中間的拚鬥,卻朝那三、二對立觀戰,互相對敵的五人看去。敵情他想先看清楚那些人的面目後,才能決定自己將要如何解決,這場無意間為他撞見的糾紛。

那三人,斜揹著白斌,一個勁裝打扮,背上揹著一對錐形兵器,看來那錐至少有七、八十斤以上,若此人雙臂沒有四、五百斤的臂力,就休想舞動得它。

再看那人身邊二位,一高一矮,矮子生得十分奇特,雙腿奇短,滿頭黃髮,臉上眼、鼻、嘴,全都擠在一處,嘴限小,身又短,偏偏那頭卻生得奇大,這長相,堪稱一絕,真個令人一見,便不順眼,一看便知是個江湖怪物。手中握著一件奇形兵器,形似三才棒,但棒端卻多出一個鷹嘴般的鐵鉤?鉤上閃射著一層暗藍光輝,正是練過強烈毒藥的象徵。

另一個,雖說他高,其實只高出矮子罷了,若與背錐的比擬,那就相差太多了。他手中持著一柄撥水鋼刀,刀身也閃射著浸過劇毒的象徵。

白斌心中一轉,雖還沒有看其他二人,卻已暗道:“今夜我可要特別當心這兩件兵刃才行……”

他剛剛這樣想著,卻聽乾坤秀士杜永光在樹梢,道:“白弟,那夫婦和正交手的少年,是愚兄同門,你暫且在此,我繞道過去,以便相助……”樹梢微響,敢情他已繞道去了。

白斌心中本來就對那三人沒有好感,如今一聽乾坤秀士杜永光的話,心裡不曾決定的意念,頓時決定下來,不由得朝那夫婦二人看去。

那夫婦二人,看來年紀同在四十歲上下,生得平凡,並沒有特異的地方,二人手中持著一柄非鋼劍,正凝神細看著中間的拚鬥。

就在這時,激戰中傳來一聲斷喝:“著!”白斌看到夫婦神色一喜,心知少年勝了,轉眼一看,果然不錯,那少年確實勝了。但見,拚鬥中二人,已然歇著,分開而立,一個是中年大漢,一個是二十歲左右的少年,少年手持一柄長劍,劍尖處,染著一片鮮血,臉上微微露出笑容,他刺傷了中年大漢。敢情他那臉上的微笑,就代表他的話,那是一句勝利者謙遜之言:“承讓!”那麼短短的兩字。

中年大漢左臂衣袖,染滿劍傷流出的鮮血,他看著少年笑臉,氣得七孔生煙,恨不得再撲上一拚,可是,那左臂劍傷,使他痛失勁力,就在這時,背錐形兵雙的大漢,已上來把他扶退下去。

白斌雖然沒有看到少年如何戰勝,到底他想幫助的一面勝了,心中自然輕鬆許多,竟感到有點可惜,為的是沒有看到少年獲勝的身法。

這一瞬間,丘陵盆地中的兩幫人,又有新的變化。

背錐形兵器的人扶退中年大漢,邁步前來,冷笑道:“果然武當派自負名門正派,原來還有幾下家當,褚某再想請教幾招名門劍法。”說著,已把背上一對錐拔下,左右各一,形態間,更含著輕視的神色。

少年人的天性,那有不好勝的,頓時朗聲一笑,搶道:“人家怕你大力錐煞褚坤,本公子不信,就想領教幾式。”

這句話和那神態簡直是近乎侮辱的挑戰,試想能有幾人禁受得住?

大力錐煞褚坤氣得猛吼一聲,不見還嘴,雙錐“呼”的一聲,朝少年迎面砸去,錐重力大,勁道自是不小,錐未砸到,已然蕩起驚人的勁風。

少年武功上果然有獨到之處,長劍蓄勢,身形一挫,欺步擺腰,避過錐勢,反朝大力錐煞褚坤手臂圈中欺進,右腕一振,“白蛇吐信”,長劍似一道寒光,疾刺右脅臍處,端的夠快夠狠,又夠膽,看得藏在林中的崑崙門人白斌,也禁不住的暗道:“好!”

說時遲,那時快,大力錐煞褚坤一方之霸,那能就此敗下,砸出雙錐,倏的一挫又進,竟仗著重兵器的性能,直朝長劍迎去。

少年似怕大力錐煞褚坤錐勢,趕緊變招換式。

這一來,大力錐煞褚帥搶制機先,冷笑一聲,人錐齊撲,剎那間,雙錐施出勁風,頓把少年團團罩住,逼得少年手忙腳亂,看來最多再擋十招,便非喪命在那點點錐影中不可。

白斌一看情形,轉頭看那夫婦二人,此刻全露出著急之色,不由心說:“怎麼不下去逼退大力錐煞褚坤,救那少年……”

但是,白斌那裡知道夫婦二人的心計苦處呢?試想那夫婦二人知道自己功力,正和在旁的一高一矮,不分伯仲,若在少年末將喪命之刻,出手搶逼大力錐煞褚坤,去一人,那一高一矮也必出一人把自己纏住,去二人呢?遠不是一樣,故此,夫婦二人不想即時出手,而被纏住,致失去那最緊要關頭。一高一矮,將因見自己人勝券穩操,而失去注意的那一剎工夫——救少年的最好機會。

白斌心裡雖然奇怪著夫婦二人的舉止,但心裡卻也並不著急,為的是心知乾坤秀士杜永光去了,以他的功力,搶救少年是輕而易舉的事。

可是,這一瞬間,他心中忽起一個怪異的念頭,他看見坐下的赤雲追風駒,竟也凝神的細看鬥場,似乎它也知道武功一般。

心念一動,不由拍了赤雲追風駒,道:“你看懂嗎?那少年是朋友,他快敗了,你救得了他嗎?”

赤雲追風駒未等白斌說完,已自點頭,輕“嘶”一聲。敢情它就這樣回答白斌的話——我能救得了。

白斌又喜又奇,喜的是他竟然得了這樣一匹寶駒,奇的是這畜牲竟也懂得武功。微笑點頭,道:“那麼你現在出去救那少年,但要小心,別讓錐劍傷了。”說完,縱身下馬,輕拍馬臀,說道:“去吧!”

赤雲追風駒似乎歡喜著他主人給它這一個機會,表現它的智慧和力量,仰首一聲長嘶,龍吟虎嘯,嘶聲中,四蹄齊放,逕往鬥場疾馳而去——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14 13:57:24


第四章 鬼哭神驚,鮮血濺綠野 一見鍾情,幽情縈心聲

鬥場中,除少年拚命抵擋,大力錐煞褚坤急疾進攻,無暇回顧外,一高一矮及受劍傷的中年大漢,齊都為這突來的嘶聲,撼動得轉頭看望,就是那凝神待機的夫婦,也忘記了這是救人的最好機會,竟也輕轉斜望,那意念中所想的全是“這是什麼?”

這一瞥間,但見赤雲追風駒形似一團烈火,在綠茵茵的草地上,滾滾疾馳,快捷無倫,紅綠相間,更形成一片奇觀。

說時遲,那時快,赤雲追風駒已奔到少年和大力錐煞楮坤一丈之處,它沒有停下,也沒有放緩奔勢,直朝正拚鬥約二人中間衝去,快得只見紅影似火,一瞥即逝。

但聽“砰咚”二響,赤雲追風駒火似身影一掠已過,少年不知去向,大力錐煞褚坤雙錐只剩左錐,人飛二丈開外,受傷跌坐在地,右臂垂墜,骨節脫臼,痛得幾乎喊出聲來。

然而,那突如其來的紅影,疾馳七丈之後,倏的轉頭往它來的地方奔回去。但見它口中咬著一個人影,無疑的,那是赤雲追風駒救了那少年,奔回林去給它的主人白斌領功。

這一下變幻之奇,使諸人全都怔住了。正強忍劇痛的大力錐煞楮坤,忘記了臂痛,他想自己為何受傷呢——

那是他正以生平“萬花錐法”中,一招三式的絕招,“萬點金光”進攻中;少年被迫以劍硬迎,就在此時,一團紅影撲至,錐將劍砸飛了,但他右臂卻為這猝然而來的紅影,撞得錐飛數丈,臂也受傷脫臼。

驀地,紅影赤雲追風駒再次由林間奔出,馬背上多出二個人影,一個白衣飄飄,另一個正是適才被馬咬去的少年。

這一下,更使他們如墜五里霧中,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怔神間,更填了一份驚詫的感覺。

原來,赤雲追風駒咬著少年奔回林中白斌藏身之處,把少年放下,輕“嘶”一聲,表示它已完成任務。

白斌微笑點頭,輕撫馬頭,道:“好!我以後有時間必代你創一套功夫教你,讓你不但能夠救人,也能打人。”

赤雲追風駒似歡喜,似另有意思的將馬首偎依到白斌頸項間,輕輕連嘶,敢情它的依偎是表示親熱道謝,而低聲輕嘶,卻是告訴白斌說:“我不只會救人,而且我也還會打人的功夫——”

這一瞬間,被救的少年已道:“汪祥拜謝公於救命之恩。”說著,伏地跪拜起來。

白斌泰然一笑,道:“汪公子,你謝我有什麼意思,是它救你的呀!”指著赤雲追風駒,又是微微一笑。少年汪祥,他在以劍硬架脫手之際,眼看命喪旦夕,誰知,卻為一匹紅馬所救,正是事出意料,不禁楞然怔住,直到白斌對馬說話,這才甦醒過來,說出道謝的話。

那知,他說了之後,竟被白斌一聲輕笑,婉辭了他的謝意,更意思要向那馬道謝,不禁又愕然起來。

半晌,才想到那馬靈慧之極,似解人言,竟道:“馬先生,汪祥謝你救命之恩。”雙手合掌,拱禮躬腰。敢情他不知怎麼稱呼赤雲追風駒,故此可笑的竟以“馬先生”代替了。

白斌強忍笑道:“汪公子,你該回去了,我也想結交幾位朋友,‘馬先生’帶我們去吧……”說完,一拉汪祥手臂,輕提縱身,已上馬背,赤雲追風駒通靈放蹄疾馳出林。

這時,被怔且帶驚愕的諸人,全被赤雲追風駒奔到倏停的聲勢,驚醒過來。

汪祥躍身下馬,跑到那對夫婦跟前,這是人類真愛的表現。

白斌乘坐馬上,神態端的閒逸之極,更不斷的打量他意念的敵人,一高一矮的中年大漢,和被赤雲追風駒所傷,己被接上骨節的大力錐煞褚坤,露出若無其事的笑容。

但見,汪祥帶著夫婦二人,走到白斌、赤雲追風駒的前面,道:“爹、娘,是這位公子的寶駒救了孩兒性命。”敢情這夫婦和少年三人,正是直系親屬的一家人,父母和兒子三人。

那為爹的忙揖禮道:“汪義明謹謝公子再造犬子之恩,敬請公子賜示名諱。”

原來,汪祥適才並沒有請示白斌姓名,故此,汪義明才有這麼一問。

白斌連忙還禮,笑道:“我輩仗義江湖,以除強扶弱為本旨,何況我們之間還有一段友誼之情,白斌此為無足掛齒,遠請汪先生不要太客氣了。”

說完,不等回答,一拍赤雲追風駒,道:“你去接杜兄來……”飛身下馬,落到汪氏夫婦的兒子面前,動作之神速,端的令人歎服。

赤雲追風駒仰首四顧;一聲輕嘶,直朝汪氏夫婦汪祥三人背立之處奔去。敢情它在這一剎那間,已見到乾坤秀士杜永光了,故此,這才馳奔過去。

汪氏夫婦、汪祥三人一時之間,不知所然,對這素昧平生的人,所謂:我們之間遠有一段友誼之情,更感到莫名其妙。

就在這時,赤雲追風駒堪堪奔及一丈,那相距汪氏夫婦、汪祥三人背後三丈遠近之地,一塊石頭後面,已然射出一條白色人影,坐落馬上。馬身隨轉,眨眼工夫,已回到白斌身邊,那不是乾坤秀土杜永光合是誰。

乾坤秀士杜永光笑道:“白弟,這馬真行,我們給它一個名字,以後就喚它‘寶兒’吧!”

白斌連道:“好!好!好!”

汪義明武當派俗家弟子,是掌門太空道人師弟玉虛真人的大弟子飛雲客尹志勝之徒。和乾坤秀土杜永光正好相差一輩,他曾見乾坤秀土杜永光道裝打扮,故此,雖然已經易服書生打扮,卻依然認識。

當下白斌說完後,便拜道:“晚輩汪義明拜見師叔金安!”

乾坤秀土杜永光回禮並請汪夫人和汪祥不必再行多禮,躍下馬背,落到白斌身旁。

這時,在一旁的一高一矮中年大漢和大力錐煞褚坤等四人,見白斌來後,接著汪義明的年輕白衣師叔又來,那神態好像就沒有把他們放在眼底,理也不理,不由怒火萬丈,各心說:“你們兩個小子,膽敢輕視我們龍虎幫的人。”

他們心裡說著?卻極力強忍,如今見對方的話,說到了一段落,並且連禮也行過了,也就再也禁不住了。

黃髮矮子“嘿嘿”冷笑,道:“在下三尺毒者呼延緱(gou)、龍虎幫湘鄉分舵副舵主,兩位既然一為武當長輩,一為武當之友,本幫主天地日月叟司徒轅,和貴派掌門太空道人,昔年那段恩怨,想你們亦必曾聽過。故此,貴派門人若遇本幫弟子,就當認命。”

說至此,細如直線的—雙目,稜芒一逼乾坤秀土杜永光,再道:“你既是長輩,想必有獨特的造詣,你想和我交手,遠是陪在下師弟旋風毒者藍有亮見個高低。”敢情那旋風毒者藍有亮既是三尺毒者呼延緱身旁較高之人。

白斌不知什麼龍虎幫、天地日月叟司徒轅和太空道人的恩怨,故此,他聽了三尺毒者呼延緱的話,就好像替他介紹當今武林中有這麼一個龍虎幫,幫主天地日月叟司徒轅武功獨特超凡,曾和太空道人有過料紛,此事至今還未解決,所以龍虎幫的人遇見武當門人,便要殺死而後已。再者,就是站在矮子身旁之人,名喚旋風毒者藍有亮罷了。

乾坤秀土杜永光臉色一變,只因對於一切,就是龍虎幫的勢力,天地日月叟司徒轅和太空道人結怨經過,他全都熟悉,更有一件就是武林間尚未正式傳開的人事,他也知道了,那是傳他先天“陰煞氣功”的崆峒派掌門,武林八奇之一的追魂魔君,已經答應以全派勢力,併入龍虎幫稱霸江湖,消減各派之實力,是以,這一瞬間,心裡起了一陣激戰。

他蒙受崆峒派掌門追魂魔君傳授先天“陰煞氣功”,既然崆峒派已答應併入龍虎幫,無形中他已同龍虎幫有了一段淵源,再也下該與龍虎幫作對,也就是說假如龍虎幫和武當派拚門時,他必須避開。

但是,他自和白斌相遇稱兄道弟以來,白斌迢迢救神醫客洪尚賢於洞庭扁山碧霞莊,不惜與武林邪道魔頭天山派千面人妖之子陰陽童宗居平結仇,約定萬里天山之約以及救他於衡山紫蓋峰的舉動,這兩件仗義為人為友的行徑,使他深深佩服到極點,再也不想離開白斌,敢情這就是似乎近代所謂新名詞“同性戀”的一種微妙作用。

本來嘛!他的性格就是好強,正和他追求武學,不惜身負背師之名,想將來步上如崑崙派彌陀僧一般,作武林第一人想。然而,此際卻出來了一個白斌,雖然他不知白斌是否也同樣一般想像,顯然的,他行要在白斌前面,在好的方面,他必須比白斌表現得好,武功也要比白斌高強——

他要武功高強,當世間,只有一條路可行,就是他在赴約天山之前,必須作出令人感佩的事,當然是指仗義行俠之類的事,讓前師太空道人信任他,而在天山赴約之後,回到武當山負荊請罪,使太空道人諒解以往之過,並傳授聲稱道家正宗的先天“罡幻神氣”,只有學成這先天“罡幻神氣”,始能和白斌比擬。

他心裡有著以上幾種念頭和關係,故此,他心裡起了激戰。但是,一比三,後者好的方面,佔了絕對優勢,不由這場天人的交戰,只在一瞥間就決定了。

他心裡有了主意,輕鬆的一笑,看過白斌,倏的仰天哈哈大笑,道:“好!算你有種,乾坤秀士杜永光就讓你見識見識,號稱名門正派的武當絕學。”同時雙目中射出炯炯殺光,邁步前進。

中午已過?炎熱的太陽,並沒有因時光的稍差,減弱了它的熱度,火傘高張,敢情它特意丘陵盆地,所蘊藏即將爆發?已到頂點的武林無窮殺機,互相比擬,不然怎會一反往常的尼?

乾坤秀士杜永光邁步前進,雙掌交錯,蓄勢待發,殺氣沖沖,只要龍虎幫四人中,任何一人定出,他將會立時發動掌勢,疾攻過去。

三尺毒者呼延緱驟聽乾坤秀士杜永光自報姓名,心神一凜,忖道:“這乾坤秀土杜永光聽說整年青色道裝打扮,武功已臻神境,怎地此刻卻是書生模樣,敢情另有一人不成……”心裡想著,竟疑惑的沒有回話。

這一瞬間,汪義明僱的持劍上前,走到乾坤秀士身側,道:“師叔,這陣就讓我領教他們幾招。”

乾坤秀士眼瞥無甚動靜,點頭道:“師侄,小心!”竟自退下走到白斌身旁。

汪義明轉頭朗聲道:“你們既不敢與汪某師叔較量,汪某此際出場,想不致再退票吧!”青鋼劍一抖,蓄勢待敵,滿臉不屑之色。

三尺毒者呼延緱堂堂龍虎幫湘鄉分舵副舵主,生平幾曾怕過誰來,適才不過猝然間對乾坤秀士杜永光的聲名打扮,感到驚訝而怔,此刻一聽汪義明這種超乎侮辱的正面挑戰,那裡忍受得住,嘿嘿冷笑,奮門兵器“三才毒龍鉤”一揚,就要連身搶攻。

誰知,三尺毒者呼延緱方才一動,身旁旋風毒者藍有亮已然搶道:“師兄,這個給我!”話聲中,潑水鋼刀挾著一縷藍毒光輝,直朝汪義明砍去。

汪義明凝神不敢大煮,晃身避刀還劍,青鋼劍一揮,耀日生輝,一開始,便展開武當絕學“玄機劍法”、“劍底魂飛”身形微挫,劍削旋風毒者藍有亮雙腳。

旋風毒者藍有亮潑水鋼刀一層,亦是生平絕學“撥風絕水十五式”,縱身閃避來劍,“水底摸魚”、“狂風拔樹”、“風雨交擊”,“刷刷刷”刀光如雪帶著萬點流螢,卷著全身,翻翻滾滾,凌厲無比。

眨眼工夫,兩人已戰得難捨難分,功力悉敵,一時間,倒也不能立判勝負屬誰?

汪祥好勝之心未息,適才被大刀錐煞褚坤迫得險些喪命,他把敗因全推在那雙錐上,如今,見大力錐煞褚坤右臂脫臼,雖經接好,心知不能施用全勁,彼消己長,頓時忘記適才危險,他想報復回去,不禁一看母親臉色,再望乾坤秀士杜永光和白斌神態,露出希望再有一戰的神情。

白斌、乾坤秀土杜永光二人,藝高超群,一看戰況,便知汪義明和旋風毒者藍有亮之戰,並不是一時間便可分出勝負,是以,轉眼環顧在場雙方觀戰人的神色。看到汪祥那希望中含著倔強好勝之態,二人不禁會心相對一笑。

乾坤秀士杜永光笑道:“汪祥,你是想再鬥鬥那大力錐煞褚坤嗎?”

汪祥正希望有這麼一問,急忙點頭稱是,同時將適才被砸飛,而已拾回的長劍握緊,只要他師叔祖杜永光答應;他便將立時指名索戰。

汪夫人素知兒子性格,她聽了乾坤秀土杜永光和汪祥的回答,只輕瞥一眼,裝成不知。

乾坤秀士杜永光似對汪祥這股性子,有了極濃厚的興趣,微微一笑,卻不馬上點頭,或答好。

白斌心裡好笑,覺得這一點二人全相同,竟道:“去吧!可要小心才好。”

乾坤秀土杜永光隨著點了點頭。

這一來,汪祥無異驟見皇恩大赦,一顆心,喜得差點跳出口腔,那劍拔弩張的意念,再也禁不住的邁步搶身,朗聲道:“大力錐煞褚坤,本公子想再討教幾招,那有名無實的‘萬花錐法’。”語氣之刻薄,真個把大力錐煞褚坤損到極點。

大力錐煞褚坤號稱大力,外家硬碰硬架的功夫,獨霸一方,適才猝然遇變傷了右臂,但他對汪祥之戰,並沒有敗落,相反地,還高出很多,此刻驟聽汪祥指名索戰,五中如焚,不管右臂之傷未愈,不能使力,功力已打折扣,一揚左手單錐,喝道:“你算什麼東西……”聲落錐出,金光一現,一出手便是生平絕學“萬花錐法”,凌厲兇猛,竟不遜於適才雙錐之勢。

汪祥心知不能硬架,身形微晃,“風吹柳擺”,長劍一翻,逕刺大力錐煞楮坤右臂傷處,寒光一瞥,堪堪刺到。

大力錐煞楮坤這套“萬花錐法”,仍是左右雙錐並用的招式,這一式“金光一現”之後,便是右手錐“金光成堵”,欲攻實守之式,現在右手不能配合施用,招式無形中一滯,眼看汪祥長劍刺到,倉促間,要以左錐招架,已是不及,於是步步後退避招,再行轉身施出左錐進攻。

汪祥一招施出,頓把大力錐煞褚坤迫得後退變招,心說:“你這弱點被我捏著,看我不把你殺得團團轉才怪。”借勢避錐,長劍再刺,仍是“風吹柳擺”之式,身形微斜,指的正是大力錐煞褚坤右臂方位。

大力錐煞褚坤想不到右臂之傷,影響這麼大,眼見對方一招變勢後,竟然仍以適才招式攻來,一時之間想不到奸辦法,只得再次轉身後退,以左錐還攻。

汪祥心意已定,眼見左錐再次挾勁攻來,又是一閃避開,長劍一掄又攻過去。

一時間,二人交戰之勢,竟在閃攻迴環中,不停的連續疾戰,由緩而快,但見劍光錐影,點點如鏈,竟也戰得敵我難分。

雙方觀戰的人,本來自汪祥和大力錐煞楮坤再行交戰後,全都集中到汪、褚二人身上。但是,此刻見到汪、褚二人,竟全以同式同招,互相攻守,也就引起人類一種本有天性,他們眼見自己關心的人,脫離了關係,變成如在戲場看戲一般,而看的戲是無味的,最後終於不看了,或者到別的地方看他們自己喜歡的戲。

如今,他們就是這樣,不再看汪祥和大力錐煞褚坤二人的激戰,而轉看他們認為欲分勝負,還須要一段時間的汪義明和旋風毒者藍有亮之戰。

就在這眨眼工夫中,汪義明和旋風毒者藍有亮之戰,已有很大的變化,那是已到了性命相拚的階段。其實,這時無論雙方何人交上手,都是可稱為性命相拚鬥,只是這變化似乎快了一點,令人有點害怕罷了。

須知,他們二人自交手起,便施出自己看家本領,即武當派的“玄機劍法”,和別創一格的“撥風絕水十五式”,互相對敵。但是數招過後,各人的心中,頓時存著一點相同的意念,就是誰也沒有將最後絕招殺手施出,故此在彼此顧忌間,竟戰得勝負難分,生死未判。

這時,二人彼此攻守交戰,已過五六十招,心裡不禁認為再不施出絕招殺手,便休想戰勝對方。是以,無怪雙方觀戰的人,在轉視汪祥和大力錐煞楮坤交戰的剎那間,才剛轉視回來,便見汪義明和旋風毒者藍有亮之拚門,已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

旋風毒者藍有亮和汪義明二人,意念同生,招式併發。旋風毒者藍有亮使的是,那一招遷出後,其中同時暗含著五種變化,“撥風絕水十五式”中,第十五式名謂“絕屍斷種”之式,絕招殺手,端的是脖厲無倫,無人能躲。

汪義明使的乃是“玄機劍法”,六六三十六招中,第三十六招的殺手鏑“玄機莫測”之式,與旋風毒者之“絕屍斷種”一招,有著異曲同工之妙,亦是同暗含五種變化,劍勢之猛,似乎有過之無不及。

一時之間,各以最快,疾逾閃電般的手法、全身的勁力,同時出手搶進。那勁道,那奇式,直把雙方觀戰的人,驚得目瞪口呆,連那赤雲追風駒也禁不住的發出一聲似悲又驚的長嘶。

這剎那間,但見汪義明青鋼劍由一道白虹,變成五點白光,“玄機莫測”之式所暗含的五種變化殺手絕式,已然印現在五點白光中,點、刺、砍、挑、削,同朝五個方位同時攻去,沒有一種是守式。

旋風毒者藍有亮潑水鋼刀,亦同汪義明的青鋼劍一樣,化戍五點白中帶藍之光,“絕屍斷種”之式的五個殺手網式,連變式帶方位,全部與汪義明沒有兩樣。

正是變生俄頃,同工同曲,間不容髮。一聲慘叫隨起,叫聲中旋風毒者藍有亮已然劍穿胸背,嘴角一動,是說他那“絕屍斷種”之式,並沒有遜於汪義明那“玄機莫測”之式。他的死是心甘意足,再者就是表示汪義明也被他鋼刀點著,刀上的劍毒已傳人身上,不久也將與他一樣,同步九泉,只不過是遲一刻罷了。

這一戰,正如旋風毒者藍有亮臨逝前,那嘴角一動,而沒有說出一般,他沒有輸,而是汪義明的青鋼劍比旋風毒者藍有亮的潑水鋼刀稍長些,佔了便宜,青銅劍刺穿了旋風毒者藍有亮的胸背,但是,潑水鋼刀上的劇毒,也因汪義明的胸前被劃破,傳入了體內。

但見汪義明刺斃旋風毒者藍有亮之後,連忙丟劍坐地,閉氣運功,阻止毒氣攻心。

白斌下山以來,雖然見識不多,但他和陰陽童宗居平之戰,及救乾坤秀士杜永光於八奇之一的醉丐魯純如掌下之役,也算是夠驚險的了,可是,若和這一戰相比,白斌可將自嘆弗如。自然,那是指驚險來講,並不是指戰中的勁勢。

乾坤秀士杜永光見多識廣,但真正遇到見到的,那是和白斌一般,非這一戰莫屬了。

其他的人呢?不用說,全都和白斌、杜永光兩人一樣,只是自身的經歷不同罷了。不然,此刻汪義明坐地運氣逼毒,三尺毒者呼延緱怎不趁機下手,報師弟旋風毒者藍有亮被殺之仇?真的,雙方觀戰的人,全被這空前絕後的拚命怔住了,忘記自身的存在——

然而,變化多端的宇宙,卻沒有因這一部份人,忘記自身的存在,而平靜下來。

但聽這片已帶上血腥,喪命一人,及另有一人仍在生死邊緣徘徊的丘陵盆地,又傳出一聲悽慘的聲音,和適才一樣,由二人激門中發出。不同的只是此次慘叫的人,沒有和適才那人一樣,魂歸九泉,而是僅僅斷了一條手臂。敢情他為了使宇宙永遠不斷的有事發生吧!

原來,汪祥和大力錐煞褚坤之戰,也在汪義明、旋風毒者藍有亮二人判生死,和雙方觀戰的人驚愕的當兒,決定了勝負之數。

汪祥和大力錐煞褚坤以那同式同招,互相交換政守了百餘招。就在這一百多招過後,大力錐煞褚坤因右臂接骨未愈,經過這一陣劇戰,竟又痛了起來。

須知,交戰中的他們,只要有一方失招,則另一方便會要了他的性命,這對大力錐煞褚坤來說更是重要。

“生命”,它是人類最寶貴的東西,有了生命,每個人都可以做他喜歡做的事,甚至是最慘無人道的殺人,也是有了生命這個東西,他便可以做出來,故此,每個人都十分珍重自己的生命。

大力錐煞褚坤是一個人,自然不能例外,此刻,他必須忍住臂痛,爭取時間,在自己右臂將痛得連人也不能動彈之前,必須戰勝汪祥,也就等於殺死汪祥一樣。

於是,激戰中,大力錐煞褚坤鋼牙一咬,在汪祥長劍“風吹柳擺”,刺到之際,左錐倏的搶先半招,變原來“金光一現”之式,為“金光成堵”。這一招本應由右錐施出,但他此刻沒有右錐,倏然以左錐遞出,招出之快,仍和以右錐施出時一般,快捷絕倫,威猛異常。

汪祥心知自己功力、招式,猶差對方一籌,但此際對方臂傷在痛,功力已白打折扣,但一時之間,卻沒有辦法堆制機先。

如今,驟見大力錐煞諸坤猝然變招迎砸自己長劍,心中一動,心說:“你不使這招,我對你尚無辦法,一使這招,那你活該倒楣!”

心裡說著,長劍易刺為點,“蜻蜒點水”,長劍倏點大力錐煞褚坤左錐,身形借勢拔起,“鯉魚翻身”,錯過大力錐煞錐影勁道,翻身長劍下削,慘叫聲中,已把大力錐煞受傷末痊之右臂,整條削了下奪。

這一聲慘叫,驚醒了雙方被怔住的人。汪夫人奔去看已頹然坐地,運氣阻毒的丈夫。三尺毒者呼延緱縱身一躍,奇門兵器“三才毒龍鉤”一揮,擋住大力錐煞諸坤面前,使汪祥不能趁勢進攻取命。白斌和乾坤秀士杜永光二人,卻注視三尺毒者呼延緱和中年大漢,使他們不能有越軌的行動。

汪祥見三尺毒者呼延猴擋住,不能再取大力錐煞褚坤生命。他是勝利者,少年好勝的心填滿了,放聲一笑,提劍奔回乾坤秀士杜永光和白斌身旁,雙目露出勝利者可傲的光芒。竟沒有注意到他的父親身中劇毒,正在生死邊緣上回轉。

白斌輕道:“好了,我們去看你父親——”

乾坤秀士杜永光已然一拉汪祥手臂,疾往汪義明坐處奔去。

但見汪義明頹然坐地,運氣阻毒,臉色已然變成慘白。敢情那毒太過劇烈,以汪義明的修為功力,竟不能把它陽止得住。

汪夫人似乎知道這劇毒已然無藥可解,淚流滿面。但她還希望丈夫有一線生機,說道:“義明,真的無可解救矚?”自然她是抱著縱然無效,就是問一問也是好的。

汪義明不能說話,點了點頭,意思是沒有辦法了。

這時,乾坤秀士杜永光已拉著汪祥和白斌到來。

汪祥父子情深,禁不住就要搶步上前查看傷勢,卻被汪夫人阻止了。

乾坤秀士杜永光以長輩身分,和白斌走向汪義明面前。乾坤秀士杜永光一看汪義明慘白的面容,他見多識廣,心知劇毒攻心,汪義明本身功力不克阻止,問道:“阻上不住嗎?”一時之間,不知不覺的卑此一問。

汪義明勉強點了點頭。

白斌說道:“杜兄,我們可以先用先天真氣,把毒氣暫時逼住一處,再找解藥,或達到洞庭湖扁山碧霞莊,請神醫客洪莊主醫治。”

說到解藥,一語驚醒蘿中人,人曰:“羊毛出在羊身上,解鈴還須繫鈴人。”這解藥不是向三尺毒者呼延緱索取即可嗎?

誰知,天意使然,人力豈可挽回。乾坤秀土杜永光回頭一望,那裡還有三尺毒者呼延緱的人影。就是中年大漢、大力錐煞楮坤,和已斃命的旋風毒者藍有亮屍體,全不知在何時消失,離開了——

西方天際,彩雲絢爛一片,返照出萬道霞光,已是落日時分。

乾坤秀士杜永光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相信自己的聽覺,何以那幫人離去,他竟會不知,不禁運足目力,再往四下環顧,人影杏杳。

驀地,忽有所悟的朝適才他藏身的石頭看去,眼光到處,一片白影飄動,心說:“敢情關鍵全在那白影上——”立時縱身過去。

白斌對乾坤秀士杜永光的舉動,視若無睹。他有一顆少年純潔善良的心,走上前道:“汪先生,且待白斌運氣助你一臂。”語音和態度,莫不自然關切誠摯,便是不懂事的孩子,也會覺得心神暢快,及他那衷心之意。

汪夫人、汪祥母子二人,感動得禁不住潸然淚下。

白斌說完,已自握託汪義明右手掌心,不惜以自身尚未練到登峰造極的先天“玄幽禪功”,運起由左手從汪義明掌心穿透傳去,若說幫助不如說救助來得恰當。

汪義明只覺火熱的一股氣體潛力,自掌心擠迫而入,無限的受用,那自己逼阻不住的毒氣,竟被這股火熱,而不覺真熱的氣流,漸漸吸住,推逼到左手無名指指端,直把無名指漲得通體紫黑。同時,體內除無名指外,全感覺得氣血流行暢順,和平時一般,甚至更覺舒適暢快。

這都是顧盼間的事,隨著白斌已松離汪義明的手,卻如懵然欲睡的人一般,雙目緊閉。運氣休息。

盞茶工夫,白斌真氣恢復,汪義明也站立起來。汪夫人和汪祥急忙跪拜道謝,直把白斌窘得不知所然。

就在這時,乾坤秀士杜永光手中拿著一方白布,不勝氣憤的跑回來,氣沖沖的道:“無能之輩,竟敢小覷我們,約戰湘鄉無花坪——”

隨著,朝汪義明道:“汪賢侄,好了嗎?”

白斌搖頭代答道:“暫時逼住了,只是不宜劇動,且須於十日內醫治得愈,不然生命尚未能保。”

汪義明處身其境,自然明白,汪夫人和汪祥卻是心存隱憂,面露愁色。

乾坤秀士杜永光沉思片刻,道:“汪賢侄,如今龍虎幫湘鄉分舵約戰我們,不知汪賢侄是同去索藥,亦是立時赴洞庭扁山碧霞莊神醫客洪莊主處求治。”

汪義明心裡雖想同往索取解藥,但自己不能動武,直到毒氣清淨為止,等於沒有武功之人一樣,去了又有何用,不由說道:“晚輩但聽師叔吩咐。”

汪夫人和汪祥二人,聽汪義明這般說法,心裡就有主意,也是不敢提出,只得靜靜等待決定。

這時,白斌接過乾坤秀士杜永光手中白布,讀道:“武當弟子乾坤秀土杜永光,是英雄、是好漢,咱們湘鄉無花坪見!”接著,只見左角畫著一柄奇門兵器,正是三尺毒者呼廷緱的兵刃“三才毒龍鉤”,沒有日期,無疑的,是他臨走前,匆匆留下的。

白斌微微一笑,道:“杜兄,既然如此,白斌自然陪同一行,只是汪先生療傷的事,看就由汪夫人和汪祥護送洞庭扁山碧霞莊較妥,不知白斌見解可否照行。”

乾坤秀士杜永光正也是這般想法,立即道:“白弟見解甚是,就這麼辦吧!”

頓了一頓,隨著對汪氏夫婦、汪祥三人,道:“你們到洞庭扁山碧霞莊後,就說崑崙白少俠推薦求治即可。”

汪氏夫婦、汪祥三人,連忙點頭稱是。

汪義明心神一怔,心說:“這樣說來,適才運氣逼毒的功夫,敢情就是聲稱天下一絕的先天‘玄幽禪功’了,不然怎會有這般功效,竟能把毒氣逼住十天之久。”

心裡說著,不由往白斌看去,只見他似有意似無意的對自己微笑,難道他已看破了自己的意思,故此才這般對自己微笑。過了半晌,白斌道:“天色不早,汪先生,你們快走吧!”

說著,騎上赤雲追風駒,接著對乾坤秀士杜永光:道:“杜兄,我們且趁此時光,一遊這片黃昏佳景。”

乾坤秀士杜永光點了點頭,催汪氏夫婦、汪祥三人起程。說道:“白弟,真是雅人多興,愚兄自然奉陪——”話聲中,身形一縱上馬,紅影動處,赤雲追風駒已然放蹄,繞著這片盆地奔馳起來。

汪氏夫婦、汪祥三人,帶著羨慕、佩服的眼光,望著放馬奔馳的白斌和乾坤秀士杜永光二人背影,穿過樹林,轉這步行,朝洞庭湖的旅途前進。

誰知,皇天負人,汪氏夫婦和汪祥三人,竟在途中,再遇龍虎幫高手,寡不敵眾,汪義明和汪夫人喪命途中,汪祥卻在千鈞一髮之際,巧為醉丐魯純如所救,並收錄門下,日後功成闖江湖,為武林放異彩。

正是夕陽無限好,只惜近黃昏,轉眼便是夜暮低垂,成千成萬的美景,也就籠罩在夜色中,清失了。

這一夜,白斌和乾坤秀士杜永光、赤雲追風駒二人一馬,在丘陵上的一間破廟,渡過一個寂靜清爽的長夜。

次日清晨,二人騎著赤雲追風駒離廟動身,奔了一陣,已到蔣市鎮。只見街道上,熙來攘往,商家鋪戶,均已開了鋪門。

二人昨日折騰了一下午,昨夜只吃了一些乾糧,早覺腹中飢餓,沿街緩奔一會兒,見街北有一家客棧兼賣酒飯;小廝正在打掃店外,看樣子已經開始作買賣了。

於是,雙雙停馬躍下,吩咐小廝以上等馬料餵馬,隨著走進店內,竟然早有兩三個客人。二人尋座坐下,點了飯菜和酒,吃喝起來。

驀地,店外傳來奔馬停蹄之聲,白斌、乾坤秀士杜永光二人,不約而同往門外看去。剎那間,眼前二兄,雙雙望著店門口,目不轉睛的怔住了,敢情這是一件引人人勝的東西。

原來,此刻由店門外進來了一位年約二十歲的白衣姑娘。敢情這年頭的美人兒,都喜歡以雪白的服色,來襯托她天生的風姿。

但見這白衣姑娘好美,美得宛如出水芙蓉、凌波仙子,一雙翦波明眸,朗若辰星,細發衣角隨著晨風起舞,真個是美人兒。

她在店門口一停,那雙令人心醉的眼波,朝店內輕飄一瞬,似乎搜索什麼似的,竟落到白斌和乾坤秀士杜永光座上,盯住二人。見二人目不轉睛的望著她,臉蛋一紅,俏眼往下一彎,柳眉輕掀,陡然間,櫻桃乍破,梨渦一現,笑了起來,笑得好媚,沒有絲毫兒女之態。

白斌和乾坤秀士杜永光二人,被白灰姑娘這嬌媚的輕笑,驚醒過來。覺得太不雅觀,不該這股勁的瞧人,雙雙不約而同的垂下頭來,心裡卻說:“怎地這般悄姑娘也會騎馬,由適才的蹄聲聽來,又是奔馳得那麼快——”敢情這姑娘也練過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故此神光內斂,他們二人這才沒有瞧出。

自然的現象,使二人禁不住的俊目微抬,再往白衣姑娘望去。卻因二人俊目只那麼微微一抬,故此看到的,也就只及白灰姑娘的腰際。但是,這一抬,已夠二人心頭,恍如鑽出五六隻小鹿兒,亂撞、心跳不止。

但見白衣姑娘的下半身,一雙蓮勾,竟緩緩的從店門口,朝二人祈坐之處,輕輕移步走過來。

眼看白衣姑娘即將走列二人座前,二人倏的不約而同的抬起頭,道:“杜兄,且乾一杯!”“白弟,且乾此杯!”各舉杯一飲而盡,竟是配合得那麼恰當。其實,這不過在二人心中,同時起了掩飾窘態的意念罷了,並沒有其他的原理。

二人乾杯之後,面面相覦,各望著對方的神態,想到適才不約而同的舉動,心裡覺得可笑,竟忍不住的相對傻笑。

就在這時,銀鈴聲響,道:“二位公子請了,店外的那匹紅馬,可是公子的嗎?”聲如玉盤滾珠,清脆之極。

二人隨聲轉頭,不知何時那白衣姑娘已站在自己的座旁。白斌生平和女人相對說話,僅有一次,是和北俠山青雲谷的華紫雲、柳巧花、丹心神尼三人。

如今,她倏然這麼一問,聲音竟是那麼清脆動人,和誓約三年的意中人華紫雲,一般無二,不由得勾起他對華紫雲的情思。一時之間,平時機警謹慎的他,競忘記了自身的存在,愕然呆坐,同不出話來。

乾坤秀士杜永光雖說見多識廣,但以前是三清道裝,更以追研武學為宗旨,縱是遇見這種場面,他也不會注意理合。那知,中秋夜和白斌同舟遊洞庭湖賞月,無意間為白斌勾起那些他從不曾想到,所謂人生另一種境遇,就是指對於男女間的情愫。故此,他此刻的表現,和白斌完全兩樣。他只為白衣姑娘的倏然一問,怔了剎那。

他對臉上露著滿懷情思的白斌一望,答道:“店外那紅馬,正是在下二人所有,不知姑娘有何見教!”

白衣姑娘嫣然一笑,道:“只是見馬神俊,想看它的主人罷了,不想卻驚動二位公子酒興。”其實,她這句話,一半是真,另一半卻是臨時加上的。

原來,這白衣姑娘姓鮑名紅,外號玉羅利,乃是武林八奇中,雪山派掌門人白骨怪的掌珠,武功盡得乃父真傳,功力之深,似乎猶高出丹心神尼門下華紫雲一籌,為的是練武年數較久,先天“白骨陰氣”,亦練到了五六分火候。

這次奉其父白骨怪之命,下山偵察當今武林情勢,和赴一個昨夜答應了人家的約會。今日來到此間蔣市鎮,奔馳小,驟見客棧外正吃著馬料的紅馬,竟是一匹神俊良駒。問過小廝,知是二位公子所有,心裡某種意念,催促他進店看看,究竟那二位公子是何等人物,竟然有這麼神駿可愛的紅馬。

那知,店門口的輕瞥一瞬間,她見到小廝所說的二位公子,竟然是那麼英俊瀟灑。她還沒有看清楚二人是否會武,然而她的心底已起了莫名的漣漪。那是蘊藏著男女情愫的意念,對白斌和乾坤秀士杜永光二人所發。

一時之間,她覺得二人同佔著她,不知該選擇那一人才好。不覺的,竟想起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忘記她的來意,問紅馬的主人,是否割愛賣給她。想出的辦法,竟是當她問後,第一位回答她的人,就是她所選擇的對象。可笑的,她也沒有想想回答她的人,會答應接受她的愛嗎?竟把這足夠影響她一生的重要問題,要在這荒唐的一問一答間,決定了它。這真可稱為空前絕後的笑話,但話說回來,若上天有了這種安排,卻也有成事的可能。故此,她適才回乾坤秀士杜永光的話,那前半是真,後半卻是臨時加上的客套話。

這時,白斌已在乾坤秀士杜永光和玉羅利鮑紅一問一答間,由回憶情思中甦醒了過來。道:“姑娘如不嫌棄,就請坐下同飲一杯為何?”敢情他覺得她和他們之間,並不須要有客氣的存在,故此,他竟這樣說了。

玉羅利鮑紅似乎亦有同感,莞爾一笑,道:“既是公子邀請,鮑紅若再客套,那就顯得失禮了。”說完,那已蘊情意的微笑,竟浮現於兩個梨渦中,她對乾坤秀士杜永光笑了,那神態正是江湖兒女的本色。

乾坤秀士杜永光隨聲說道:“鮑……”腦後門“轟”的一聲作響,如墜五里霧中,半晌始接道:“鮑姑娘,請了。”

白斌對乾坤秀土杜永光的一怔,覺得就如第一次對華紫雲一樣,微微一笑,卻沒有說出什麼。

玉羅剎鮑紅更不在意,好像乾坤秀士杜永光這一著,本來就是少不了的一般,嫣然的坐到二人的對面,舉起夥計己為她送來的酒杯,倒注一杯,道:“鮑紅還未請教公子大名?”說著,舉杯一飲。

白斌道:“白斌就是在下姓名。”神色間,有點不自然,故此語氣也硬些,隨著舉杯一飲。

乾坤秀士杜永光適才那一聲巨響,猶然徘徊腦際,姑娘的請教,他聽到了,舉杯飲酒卻沒有說出名諱。

他心裡不斷念著:“鮑紅,鮑紅,這姑娘人稱玉羅利,是八奇中人白骨怪的女兒,難道她就是她嗎?不!白骨怪乃是邪道魔頭,他不會有這麼明豔清秀的女兒。”他不知為何會這樣偏護她,敢情他們二人,竟在那輕瞥一瞬間,已經互相生出所謂男女間的情傣,不然他對她,只不過是初見面的人,難道就值得他這麼關心嗎?

白斌見乾坤秀士杜永光的模樣,以為他一時窘住了,說道:“這位是在下兄弟,武當派太空道人唯一弟子乾坤秀士杜永光。”

玉羅利鮑紅頓時一愕,心說:“敢情他已知道自己來歷,不敢道出姓名,怕自己因此為門派之見,和他疏遠,這樣嗎?”這也是一種可笑的想法。她往好處想,就覺得自己選擇了乾坤秀士杜永光是沒有絲毫錯處。至於白斌,她已沒有理由想他。

她心裡不由一喜,嫣然一笑,嬌聲道:“原來竟是武當弟子,鮑紅真是何幸相遇——”

乾坤秀士杜永光心裡對她已生情愫,心想著她不會是白骨怪的女兒,甚至心想:“縱然是她,也是沒有關係,他對她之間,是不應該有此間隔的!”

他有了這種念頭、這種決定,似乎輕鬆了許多,頓時笑道:“鮑姑娘家傳武學久仰已極,今日可否一顯,供為瞻仰。”他那種嗜武如命的性格,似乎永遠如此,故此,連這種情形下,也不曾忘記。

白斌不禁心說:“原來這鮑姑娘尚有家傳武學享譽武林。敢情這武學亦堪稱江湖一絕,不然,怎地一提姓名,乾坤秀士杜永光即知呢?”心裡不禁想問姑娘長輩,但一時之間,卻難以開口,不知怎麼說法·

玉羅利鮑紅已笑道:“微末家學,何足道哉,鮑紅怎敢獻醜。”說完,嫣然作笑,杏目望著白、杜二人。

這一來,白斌也不再問,覺得開口問了,人家不答反而不好意思,隨聲道:“我們且吃菜吧!”

於是,二男一女,便不再說話,相繼吃過菜飯。

膳罷,玉羅剎鮑紅當先站起,道:“鮑紅有事在身,不能逗留,我們後會有期——”

但見她說著,杏目望著乾坤秀士杜永光露出依依之色,好像是說:這後會的日期,將不知在何時?覺得再那麼輕瞥一瞬,也是溫馨甜蜜,倒沒有即時離去。

乾坤秀士驟聽她要走的話,心坎裡頓時恍如倏然失去了什麼似的,覺得空虛、惆悵,甚至有點輕愁。那是聽了她的話,再看到她那依依不捨的眼波,祈感覺到的。他和她一樣,留戀著那臨別前,最後片刻在眼皮上的溫情。

二人固然不覺什麼,但白斌就不同了,他看到她此際的眼波,熟悉的緊,那是在他和華紫雲別離時見過的,不由心說:“想不到第一次見面,愛神就把他們系在一起,他們是墜入情網了——”

白斌心裡說著,把二人比作鸞鳳,羨慕萬分。但是,他不知道,忘記了他們三人中,就有一人,也曾經把他這麼比喻,甚至比他此刻的感覺遠深刻。當然,那是還沒有遇見玉羅利鮑紅前的乾坤秀士杜永光。

這時,乾坤秀土杜永光不需要再羨慕人家,因他也將捉到了能夠使人羨慕的東西——他和她之間的情愛。

他對著正看他的白斌一望,提起勇氣,問她道:“鮑姑娘此行是北上呢?——還是南下?”他希望只說到前面,便見她點頭,故此,竟停了一會兒,才說出下面那一句。

但是,卻不知是因姑娘要南下,還是另有方向,竟沒有回答,甚至到他頓了一頓後,說出“還是南下”四字,還是沒有作答。

過了半晌,她才嬌聲輕道:“是北上。”難道她對他的一問,感到羞於啟口?不!那是因心裡感謝他有此一問,太過歡喜,一時說不出來。

白斌似乎忽然想起作月下老人的事來,想給乾坤秀土杜永光嘗試更多的甜蜜,那是居於男女之間,情愛所能得到的東西。竟道:“鮑姑娘既是北上,何不同道走呢?”

乾坤秀士杜永光心裡十分感謝,他代自己說了這句話,連忙接道:“鮑姑娘,如無不便之處,我們真的可以成為一道同行呀!”

他說完此話,心裡正如適才他說了北上、南下後的感覺,希望她點頭或說好。就是不立時回答點頭,若和適才停了半晌才說,甚至到臨死前才說,只要是地點頭,或說聲好,他將會興奮得連我俱忘。於是,他靜靜的耐心等待,那甜蜜使他興奮的迴音。

她似乎已知他此刻的心情,及對她唯一的希望,是那麼短,而且也似那麼長的一句:好,或是因為——所以——的使他失望的話。

然而,她不能和杜、白二人同行,那是因為還存著一層足夠把她和他,這一見鍾情的情誼,變得後會無期,甚至痛苦終身的事,因她答應了三尺毒者呼延緱要和杜、白二人拚鬥。她不能讓他知道,就是連白斌也不能,她必須製造一個偽證,失約於三尺毒者呼延猴。她有這麼多的事瞞著,怎能和他們二人一起北上呢?

這一下,她處於不讓他失望,疏遠他和她之間的情誼,和不失約於三尺毒者呼延緱,影響她父親白骨怪三次下山時的友誼。這二件大事問,一時覺得以情為貴,但又覺得父女之情更可貴,竟不知怎麼選擇,只好讓時間來為她答覆,為她選擇。

這一來,一個是不管時間的長短,一個是要讓不能作主的時間來決定,雖然同是以時間為背景,但他們的意念,卻是絕對矛盾,永遠不能湊合。可是,由於他們各堅持著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意思,也就不覺得他們在這一陣子間,已過了不少時光。

白斌看著他們二人,正所謂旁觀者清,當局者迷。他已知他們之間,必然存著他所不能看出的矛盾,忖道:“如再這樣的拖延下去,時間固然沒有關係,卻會被人當作笑話,一男一女怎能在大眾面前,如此四目相交傳情呆然呢?”

他心裡這麼想著,便道:“如鮑姑娘另有要事,我們可在前頭再會——”

這一句話是振奮劑,早催醒劑,他們當堂甦醒過來,他得到回答,雖然出自白斌口裡,卻也充滿無限的興奮和愉快。她也是得到最佳的決定,她可以暫時離開,偽稱另有要事,失約於三尺毒者呼延緱,再在前途等那一見鍾情的他,真是圓滿到極點。

玉羅剎鮑紅立時道:“那麼鮑紅先行一步,我們前面武陵城再見!”說完,強忍著滿懷的愁緒,轉身疾行。至店門口,再回頭一瞥,只見已是淚光澄澄。

乾坤秀士杜永光心悅後會有期,也沒有想到武陵城何等廣闊,人海茫茫,將在那裡相會。俊目中閃射出又喜又悲的眼光,把她送出客棧。隨著蹄聲響起,他喃喃念道:“目送芳塵去,試問——”

白斌不等他念下去,接道:“我們也該走了。”敢情他了解他此刻的心情,故此這般的說了。

乾坤秀士杜永光隨著白斌的話聲,點了點頭,喚夥計結賬,和白斌走出客棧,騎上赤雲追風駒離開蔣市鎮,北上奔去。

一陣奔馳,白斌收韁停馬,已到湘鄉前的一座小鎮,三棗集。這時天色剛過正午時分,百里行程,竟只不過費了一個時辰。

白斌轉頭指著前邊,道:“杜兄,過此小鎮就是湘鄉了,我們是休息一會兒,還是繼續趕路?”

乾坤秀士杜永光初歷情場,心惦著玉羅剎鮑紅,怕讓她先趕到武陵城等得太久,恨不得一步跨到湘鄉無花坪,把整座龍虎幫分舵搗毀,然後直上武陵城和她相會。當下聽完話,即道:“我們趕路——”

白斌會心一笑,放轡一蹬,寶駒通靈,昂首一聲長嘶,已然放蹄如飛,奔馳起來。

眨眼工夫,過三棗集,重入廣闊平坦的原野,但見稻田塊塊,綠黃參差,已到即可收割的時候。

過了一陣,赤雲追風駒愈馳愈疾,直似一團紅雲掠空疾飄,行人偶遇駐足注目,就看不清馬上騎的人是什麼模樣,只覺一晃即逝,快捷無比。馬上的人,也如驟雲駕霧,把路人看成一粒塵沙,一飄即沒。

太陽漸移,炎熱轉緩和,正是已近黃昏。

驀地,赤雲追風駒疾奔之勢放緩,只見暖和的夕陽下,前面不遠之處,隱現出一片黑壓壓的房屋,看來敢情就是湘鄉鎮了。

白斌道:“湘鄉已到,那無花坪又在何處?”

乾坤秀士杜永光只知那無花坪在鎮外,卻也不知實在何處。沉思一會兒,道:“我們先入鎮吃飯,再問夥計就知道了。”說完,摧馬疾奔入鎮。

入到鎮內,吃過晚膳,一問夥計無花坪所在,果然一問就知。

原來,這無花坪乃在鎮東郊外,是龍虎幫分舵所在,剛建之時,固然隱密,但日後由於日常買賣,和綠林豪客的投帖拜見,也漸為大眾所知。但因另有戒律,不能隨便進出,故此,知其所在的雖多,但真正知道里面建設的倒沒有,這是指平常人所言,幫中人卻是例外。

二人間明無花坪所在,也就不急於即刻行事,當下開了一間客房,安頓寶駒,雙雙休息下來。

不久,日落暮沉,天色入夜,明月當空,雖是清光溶溶,卻為片片烏雲,偶爾穿遮,顯得倏明又暗,使有意的人,感覺到那是一種預兆,也是最好行動的時刻。

烏雲溜過,又恢復清朗。這時,客棧的屋頂白影一閃二條人影,白衣飄飄,直朝鎮郊飛奔而去。

看那二人身法,施的是所謂“凌空虛渡”的上乘輕功,且那方向朝的正是東面無花坪所在,敢情這二人就是白斌和乾坤秀士杜永光吧!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14 13:58:05


第五章 寒月銀月,銀虹卷迅電 殘燈閃爍,少俠嘗溫馨

龍虎幫湘鄉分舵——“無花坪”。相距湘鄉鎮不足二里,沿著背後丘陵地而築著一片莊院。乾坤秀土杜永光和白斌二人,展開“凌空虛渡”的上乘輕功,那還不是眨眼工夫即到。

這時,烏雲遮月,大地昏暗。這無花坪竟然沒有一盞燈光,黑黝黝一片,宛如面臨宇宙末日一般。

敢情莊中之人,已知今宵會有敵人到來,故此斂燈以應那我暗敵明,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之話。

白斌、乾坤秀土杜永光二人,藝高膽大,直闖莊門,縱身躍牆飛入,正擬尋人傳話,已見一個身著勁裝,手持兵刃的中年大漢,緩步現身迎至。

中年大漢手上闊背刀一掛腰際,揖手一禮,道:“兩位可是武當應約之人,裘舵主久等了。”

白斌俊目一瞥,心想:“我道為何沒有一盞燈火,原來他們知道我們要來,才故意如此——”

乾坤秀士杜水光哈哈一笑,道:“你們舵主也太多禮了。我們正是應約之人,請帶路吧!”

中年大漢嗯了一聲,道:“兩位果是應約之人,這就請隨在下進莊——”說完,轉身領先,朝前面屋角走去。

驀地,四面燈光齊亮,光明如晝,竟不知這是那一門的禮節。

白斌、乾坤秀士杜永光二人,跟在中年大漢身後,沒有絲毫露出膽怯或詫異的神色,左轉右彎,直到一塊平坦廣場的前面,一莊磚樓門前停下。

但見,廣場和磚樓四周,均林立著高大檜柏,疏疏落落,參雜其間。直將四面圍沒得密不通風,真個不走到地頭,遠遠眺望,則絕對看不出,此間還有這麼一個地方。並且,前面所建的房屋,就為著隱遮這地方所築的。

倏地,廳中傳出了曉的笑聲,道:“武當弟子真是信人,裘某迎接遲了。”

話聲中,自磚樓廳內,陸續走出五個人來。

白斌、乾坤秀土杜永光二人,隨聲看去,只見前面三人是三尺毒者呼廷緱,和自稱為裘某的湘鄉分舵舵主雙頭鷹裘通,以及一個英俊瀟灑,雙袖高卷,臂腕間,左右各露出一隻耀眼金環的黃衣少年。

後面二人,卻是二名五十歲以上的老者,面色慘白如紙,沒有絲毫血色,更帶著陰森之氣,身雖走著,口裡卻露出似哭的冷笑。

白斌環視五人之後,雙目落到黃衣少年臂腕金環上,暗道:“難道這對金環就是此人兵器?——”

乾坤秀士杜永光見多識廣,立時一怔,心說:“怎地這小子也在這裡,看來今晚有得戰了。”

他心裡說著,卻冷笑道:“你道區區之會,就會使杜某不敢來嗎?”

須知,這黃衣少年,乃是龍虎幫幫主天地日月叟司徒轅的第三弟子——金環瘟君詹天倫。武功已得天地日月叟司徒轅真傳,一雙金環真有奪天之巧,詭異無比,還有那與所謂先天真氣,異曲同工的外家絕頂“混元功”,亦已頓具火候,出道以來,相傳還未真逢敵手,故此生性頗為自負,並存著唯我獨尊的念頭。

當下,一聽乾坤秀士杜永光話,利時面色一變,俊臉現出怒容,俏目隱透殺機,怒道:

“你乾坤秀士有甚麼了不起,我金環詹天倫就不把你放在眼底,想討教吧——”

敢情他對“金環瘟君”這個外號,並不感到滿意,尤其是後面兩字,故此,他僅以“金環詹天倫”稱自己。

乾坤秀士杜永光幾曾受人如此譏笑過,“哼”的一聲,先天“陰煞氣功”已然發動,雙掌當胸一錯,就要進攻。

“嗖!”人影一晃,白斌倏的搶前一步,阻道:“杜兄,既然已來,還能不一拚嗎?看來他即非此間舵主,我們何必為他動怒,貽笑於人。”

乾坤秀士杜永光心知白斌初涉江湖,不知這金環瘟君詹天倫來歷,是以這般說法。便道:“白弟,此人乃是龍虎幫幫主弟子,地位高出此間舵主一等,故此才敢如此猖狂。”

說著,心中也覺得應該略為沉氣才對,不知不覺間怒氣已然消去一半,再為白斌阻身在前,暫時看不到金環瘟君詹天倫的面容,也就矜持住了。

金環瘟君詹天倫雖然自負之極,卻也為乾坤秀士杜永光運起先天真氣的形相一怔,暗道:“原來他已領悟了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無怪膽敢這般自傲。”

心裡說著,也如乾坤秀土杜永光一般,在不知不覺中,怒氣消減,暫時沉住了。

雙頭鷹裘通敢情極為熟悉金環瘟君詹天倫性格,故此,適才雙方怒言相譏之際,也不出言阻止。

如今,眼見風雲暫息,才說道:“兩位是應約而來,如無其他高見,裘某這就劃道一決雄雌!”

白斌心怕乾坤秀士杜永光再以冷言相譏,搶道:“裘舵主儘管劃下道兒,杜公子和白斌定然遵命討教!”

雙頭鷹裘通點了點頭,轉身低聲朝二位老者和三尺毒者呼延緱,金環瘟君詹天倫說了一陣。

三尺毒者呼延緱倏的邁步上前,一抖手中奇門兵器三才毒龍鉤,嘿嘿笑道:“兩位就先償在下師弟性命——”

乾坤秀士杜永光冷哼一聲,緩步上前,邊行邊道:“你也償我師侄毒傷——”

三尺毒者呼延緱白髮一豎,仰天大笑,道:“恩怨並償,接招吧!”

話聲中,矮短的身軀,隨聲倏的一挫,宛如只剩一顆大頭顱,右臂一揮,三才毒龍鉤化成一道藍光,一招“老樹盤根”,直朝乾坤秀士杜永光下盤雙足捲去。

乾坤秀士杜永光眼見三尺毒者呼延緱矮小的身形,再行一挫,變得更矮,心說:“你喜歡矮,我就使你更矮——”

當下,身形不動,雙掌朝下壓擊,同時雙足微拔,借勢避過三尺毒者呼延緱那捲襲下盤的攻勢。

三尺毒者呼延緱不管乾坤秀士杜永光下擊之勢,矮挫的身形,再行一縮,竟如一團肉球,夾著三才毒龍鉤所發出的藍光,翻翻滾滾,展開他生平絕學“滾地十八式”的功夫,勢若平地風捲,威猛無倫。

乾坤秀土杜永光驟見三尺毒者呼延緱展開看家本領,攻勢愈加凌厲。那三才毒龍鉤所附的劇毒,正是他所心存顧忌的,不由“哼”了一聲,身法招式倏變,雖沒有施出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卻已將“乾坤八卦掌”招式施出。

剎那間,雙掌一翻,“旋轉乾坤”,“乾坤一柱”,“呼呼!”二招絕學,直朝三尺毒者呼延緱滾地之勢,還擊搶攻,聲勢之猛,更勝一籌。

白斌俊目觀注兩人戰況,暗道:“這一下,不須施出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已是勝券穩操了。”

然而,龍虎幫湘鄉分舵四人,卻凝神屏氣,注視鬥場,暗中為三尺毒者呼延緱被迫將敗之勢,流了一身冷汗,因為這時乾坤秀土杜永光已是著著搶制機先。

三尺毒者呼延緱平日極為自負,此刻兵刃在手,竟為乾坤秀七杜永光掌勢迫居下風,這等侮辱,無異掃盡他一生威名,利時哼聲連連,滾地疾攻之勢,倏地一頓,身形猛然暴長騰起,三才毒龍鉤隨勢疾吐,一招“大蟒吐信”,直鉤刺乾坤秀士杜永光胸前“氣海穴”,正是拚命之招。

乾坤秀士杜永光何等人物,豈肯輕易與人拚命。但見他右足斜踏七星步,身形微擺,卻沒閃避,右掌猝然易掌為指,使出武當擒拿手,“穿雲取月”,疾抓三尺毒者呼延緱右腕脈門,左掌一招“乾坤一柱”,疾拍對方前胸。

三尺毒者呼延緱眼見對方身形微擺,自己冒然拚命之招式,已經使老,變式不及,只覺對方二招勁式,堪堪擊到;心神凜然,暗道:“這番休矣——”雙目一閉,等待死神來臨。

驀地,人彩一閃,二股勁風,直撲乾坤秀士杜永光身後要害。

乾坤秀士杜永光為勢所追,不得不先行自救,三尺毒者呼延緱閉目中忽覺形勢有異,雙目一睜,已自趁機晃身斜縱,避過生死之劫。

乾坤秀士杜永光功敗垂成,心裡大怒,“嘿嘿”二聲,大喝:“好!全來吧!”轉身自救,卻猛可將先天“陰煞氣功”貫注雙臂,雙掌連揮,即自救又還攻,端的凌厲已極。

“砰砰”二響,搶救三尺毒者呼延緱的二人,已為乾坤秀土杜永光驟然發動的先天真氣掌勁,擊得飛跌五丈開外,倒地斃命。

原來,這搶救三尺毒者呼延緱喪命的二人,正是那五十歲左右,臉白如紙的二位老者。

三尺毒者呼延緱逃命掌下,正想趁機再次進攻,但為這“砰砰”二響後的形勢,嚇得趕緊退立到雙頭鷹襲通,和金環瘟君詹天倫身旁。

乾坤秀土杜永光餘威之下,仰天長笑,道:“還有誰出來領教!”

金環瘟君詹天倫頓時俊臉如罩寒霜,一抖雙臂,金環在握,冷冷道:“詹某就要領教,請一兄兵刃!”

雙頭鷹裘通倏的飛身上前,笑道:“杜公子,你已接過一陣,這就讓裘某討教你朋友的高招,避免以為本幫以車輪戰對你!”

乾坤秀土杜永光哈哈一笑,轉頭對白斌笑道:“白弟,裘舵主技癢想領教你的崑崙絕學。”

“本派素與貴幫無甚糾葛,裘舵主有興指教,白斌卻是歡迎之至。”

白斌微微笑著,緩步上前,神色間,閒逸之極。

雙頭鷹裘通一聽乾坤秀士杜永光的話,已是一怔,心說:“崑崙一派,自彌陀僧仙逝後,武功已自失傳,難道還有旁支流傳不成——”

那知,在這想念間,白斌竟然自認崑崙門下,且語氣雖然客氣之至,卻是有恃無恐,並不怕得罪龍虎幫一般,不由懷疑中微微含怒,道:“白公子有興教導,裘某何幸之至!”

“哼!”金環瘟君詹大倫倏的插口道:“你就是近傳洞庭劍退天山派陰陽童宗居平的崑崙弟子嗎?——”

白斌自見金環瘟君詹大倫第一眼起,內心對他那種猖狂傲慢之態,已是憎恨異常,至於適才勸過乾坤秀土杜永光,乃是心存男子漢大丈夫,而不與小人鬥氣的觀念。這刻,他再也矜持不住了,心中如焚,怒哼一聲,衝口答道:“是又怎樣!”

雙頭鷹裘通一看形勢,也就暫時靜待。

乾坤秀士杜永光冷笑旁觀,卻是等待金環瘟君詹天倫有所舉動,便將欺身一戰。

金環瘟君詹天倫雙目精光一掃,奇怪的竟沒有為白斌的話,激怒或出手擊人,依然冷玲地道:“你是崑崙弟子,但你師父卻是何人?”

白斌似乎感到有點意外的一楞,但立即微微一笑。敢情他心想自己縱然說出師尊名諱,也將無人知道,不如不說來得好些一,故此微微一笑,沒有開口。

但是,你道為何金環瘟君詹天倫一聽白斌是崑崙弟子,便追問其師父名諱呢?——

原來,這中間,還有一層關係整個崑崙派的門戶之爭。

須知,崑崙派自彌陀僧仙逝之後,那譽為崑崙鎮派寶劍——“伽藍劍”,和彌陀僧所持崑崙歷代單傳的武功秘笈,也在他昇天後同時消失,不知去向。

近十年來,武林中再也不曾見過崑崙門人出現,也就是崑崙一派,已經在江湖上失去了派名。

但是,當今武林中卻有一人,他曾經和彌陀僧相聚過一段時間,並學會了崑崙派的各種武功,可是遺憾的是他沒有學到那稱絕武林的先天“玄幽禪功”。後來,他雖已由崑崙派和他本身所學的武學中,另外領悟出一種與所謂先天真氣,俱有同等威力的外家絕學“混元功”。

雖然,他在這十年之中,從不曾施過崑崙派的武學於江湖上,但是由於他身具崑崙派武學,是以,想重立崑崙派,並自任掌門之職。自然,這是由於崑崙派自創派以來,無論聲譽、武功,都是超人一著之故。

可是,他在未見到“迦藍劍”之前,卻也不敢斷然立派自稱,以免他派貽笑。這人就是龍虎幫幫主天地日月叟司徒轅。

當然,天地日月叟司徒轅對於這一節事情,除為著要尋那“伽藍劍”,和確定當今武林間是否還有崑崙門人存在之故,略微告訴過弟子外,就是幫中最親近之人,也是不知有過這麼一回事。所以,武林中自天地日月叟司徒轅在七年前創立龍虎幫,自任幫主以來,只知他武功莫測高深,卻不知他來歷和派門。

金環瘟君詹天倫乃是口月叟司徒轅的第三弟子,自然知道此事,剛好這次奉命查巡各處分舵,且於日前行經武陵,聽到中秋前夕,有一位崑崙弟子以“伽藍劍”和先天“玄幽禪功”,挫敗天山派八奇之一,千面人妖之子陰陽童宗居平,並道將在湘、鄂一帶,遊歷名勝古蹟,故此金環瘟君也就逗留鄂、湘一帶,想見識、瞻仰這位崑崙弟子。

那知,他今日來到湘鄉分舵之際,正好遇上三尺毒者呼延緱回來,說出與乾坤秀士杜永光約戰之事,於是他便留下應戰。至於三尺毒者呼延緱膽敢自做主張約戰一節,自然是內算好他於近日會來。

由於以上的幾點,所以金環瘟君詹天倫這才一連串的追問白斌師父名諱。

這時,金環瘟君詹天倫見白斌不答,心裡誤認他是無師自練,不由忖道:“即是無師自練,諒也不會強到那裡,定是那陰陽量宗居平有名無實了。”

金環瘟君詹天倫心裡這樣想著,便道:“裘舵主,你就領教崑崙絕學——”

白斌依然微微一笑,沒有作聲。

乾坤秀士杜永光衝口冷笑道:“姓詹的,你不要老是給人派場,等會兒杜某可要領教你幾招金環絕學。”

金環瘟君詹天倫聞言怒極,俊臉登時滿布殺氣,錯非他已叫雙頭鷹裘通和白斌較量,則將立即撲出和乾坤秀土杜永光一拚生死。

雙頭鷹裘通不管兩人怎樣,身形一飄,落在白斌面前半丈之處,揖手一禮,道:“裘某領教貴派絕學,就請發招!”

敢情他已知白斌武功不凡,這才如此客氣說話。

白斌見他辭色之間,極為謙婉,全然不同於金環瘟君詹天倫那種自傲橫蠻之態,便霽色回道:“那白斌就以雙掌討教裘舵主高招。”同時,心中暗自打算,只要自己稍微佔居上風即可,決不使對方太過於丟臉。

雙頭鷹裘通邁步錯掌,道聲:“有僭!”聲落,進步遞掌,右掌一招“推態望月”,已向白斌胸中“玄機穴”拍去。但見勁道功力,全勝適才搶救三尺毒者呼延緱的二位老者一籌。

白斌眼見對方出手不凡,雖然心存讓意,卻也不敢大意,身形一晃,“移形換位”,不待掌勢逼至,已向斜邊閃出半丈,縱身避招,卻沒還擊。

雙頭鷹裘通適才一掌,已是六成功勁,眼見對方避過,卻不還攻,心說:“你縱想讓我,也不該如此,這一來,豈不等於瞧我不起。”

心念一掠即逝,雙掌一收,再次搶攻,一招“雲繞茂林”,一擊左肩,一攻右脅,勁勢凌厲,又快又準,正是他生平武學中,最得意的“追雲掌法”。

白斌崑崙派唯一傳人,心裡暗自叫好,卻因他心裡已決定以不還手,而要將對方折服。利時,展開“崑崙十二式”中的“神龍昇天”之式,兩臂平伸,身腰一挺,在雙頭鷹裘通雙掌堪堪擊到之際,平地拔起二丈高下,身形凌空一翻,疾射雙頭鷹襲通身後。同時,運起先天“玄幽禪功”,散佈全身,準備僅以這二避一迎,在三個照面間,便將對方弄得口服心服的。

雙頭鷹裘通眼看堪堪擊到,倏的失去白斌蹤跡,心知白斌這招必是所謂“崑崙十二式”中的招式,相似於自己“追雲掌法”中的“流水行雲”之式,凌空避招,飛身再由對方身後攻擊。

利時,暗吃一驚,趕緊轉身,心怕白斌趁機搶先攻擊,雙掌交併,一招“助雲遮月”,搶先攻去。

這一招,拚命發出,勁勢果然不同凡響,但覺掌風呼呼,宛如長江大河,滾滾湧至。

白斌敢情藝高膽大,故此飄逸從容之極,竟然不以掌相迎,微微一笑,身形不動,以身迎掌;雙頭鷹裘通見狀怒罵於心,雙掌猛可加快推去。

眼看掌勢堪堪擊到,倏的發覺自己發出千鈞之力,竟然宛如石沉大海,毫無是處,不由心膽俱寒,暗道:“完了,他若趁勢反擊,則命休矣!”

就在這時,白斌笑道:“裘舵主武功已臻神境,白斌承讓了。”

說話間,已將“玄幽禪功”氣勁潛力消斂,正是恰到好處,沒有將雙頭鷹襲通已經失去勁力的身形,吸得往前踉蹌站立不住。

雙頭鷹裘通心神俱安,卻臉孔一紅,答道:“裘某微末之技,貽笑公子了。”心裡佩服不已,趕緊拱手退後。

這一陣,竟然以真正以武會友之勢而完歇了。

乾坤秀士杜永光心裡有點不滿,但因心知白斌不想隨便結怨,只冷冷地對雙頭鷹裘通報以一聲“嘿嘿”。

“果然輕功、掌法、先天真氣均是迥異凡流,詹某膽敢討教劍法,想不致吝嗇不賜吧!”

敢情金環瘟君詹天倫此刻才將白斌放在眼底,這才出言激鬥。

“姓詹的,你不先過杜某這關,休要另存他想。”

乾坤秀土杜永光不等白斌開口,已然搶先說話,同時,雙目冷然一睨金環瘟君詹天倫。

金環瘟君詹天倫立時俊臉變色,怒叱:“接招!”話聲中,身形疾搶,雙手一對金環,但見金光閃處,已然隨著欺前身形,直朝乾坤秀土杜永光面門擊去。

乾坤秀土杜永光強敵當前,不敢絲毫怠慢,斜身側步,“移形換位”,左掌護胸一擺,右手探腰抽出,兵器玉扇一亮,一道白光射掠,反攻回去。

金環瘟君詹天倫眼見對方身法輕盈,所施兵刃與自己兵刃,同是門外兵器。當下,不敢冒然搶攻,欲先瞧明乾坤秀土杜永光武功家數,再定對策,故此,比喝一聲,雙手金環施出看家本領,“金鍰十八式”中的守式。

乾坤秀士杜永光似知其意,竟故意賣狂突道:“杜某渾身火熱,使扇生風,你可注意了。”

聲落,運起先天“陰煞氣功”,貫透玉扇,摺扇揮開,一招“狂風斗扇”,逕朝金環瘟君詹天倫扇去。

金環瘟君詹天倫自幼受天地日月叟司徒轅悉心陶教,天地日月叟司徒轅淵若湖海,當世各家各派武學,無一不聽聞見傳,如今,金環瘟君詹天倫使用金環為兵刃,就是天地日月叟司徒轅一片苦心,想為武林創一奇蹟所創,故此招式詭異之極。

這刻,只見他雙環倏的一交錯,又分開,已自將對方勁道封開斂去。

乾坤秀士杜永光一見對方招式,果然適異凡響,於是招式一變,也將看家本領施出,只見玉扇招式,全是迂儒模樣,但勁道去勢,卻處處招呼人身要害,凌厲已極。

原來,太空道人少年時,乃是一位遊學書生,文武兼學,後來武學愈練愈精,竟自觸類旁通,將武學與書生酸態融為一體,創下一路以扇為兵刃的武學,名謂“酸溜扇法”。隨後,只因他領悟了道家先天“罡幻神氣”,逐易服全真潛研這絕世神功,並且斂跡江湖,故此,這“酸溜扇法”雖已創出,卻未真正在武林道上揚眉吐氣。

乾坤秀士杜永光練武奇才,太空道人唯一弟子,十數年武當山埋首苦練,就除了背師另投過早,那先天“罡幻神氣”沒有學到外,其他太空道人所有武功,端的無一不是練得出神入化,後來又得機緣,巧得天地間第一精玉製成的“白玉扇”,於是更將這套“酸溜扇法”,練得更加登峰造極,列為自己生平絕學。

如今,他以這種絕世罕見的“酸溜扇法”加上先天“陰煞氣功”,施出和金環瘟君詹天倫交手,就是金環瘟君詹天倫自幼蒙受天地日月叟司徒轅所陶教,自命當世間青年輩之佼佼者,一時之間,卻也只能堪堪招架抵擋。

但見玉扇宛如銀散鐵劃,勁峭凌厲,金環猶如遍地黃金,耀眼生輝,兩樣兵刃,縱橫交錯,只是從不曾交撞擊過,以及分出勝負之數。

半晌,金環瘟君詹天倫雖不曾見識過“酸溜扇法”的精奧,但是到底是一代怪傑天地日月叟司徒轅之徒,“金環十八式”又是一項絕學,於是漸漸地也將“金環十八式”中的攻式,參雜使用,有攻有守。

乾坤秀上杜永光見金環瘟君詹天倫武功果然高強,自己先天“陰煞氣功”氣勁潛力,正好為對方外家絕項“混元功”抵住,且對方金環之勢,已然逐漸易守為攻了,不禁喝一聲採,叫道:“小心,颱風來了。”

聲落,左手長袖飛舞,直似白蛇亂遊,右手玉扇白光連閃,狂奔疾走,出招變得全不依章法,但見他如瘋如癲,如酒醉,似中邪,玉扇生勁,招招凌厲得無以復加。

金環瘟君詹天倫眼見對方易招疾攻,心知若不再以攻還攻,而一味堅守,則將被迫下風。當下,長嘯一聲三見將“金環十八式”中的攻式,全然施出,並且左右金環,時而相對一砸,隱隱發出雷電交擊之聲。利時,兩道金光鼓起陣陣銳利疾風,宛如兩條金龍飛舞,直與乾坤秀士杜永光玉扇帶出白虹匹鏈,互相交融激鬥。

轉眼之間,兩人以攻應攻的招式,越使越快,愈閱愈猛,身影兵刃,黃白相交,竟是旗鼓相當,秋色平分。

白斌眼見兩人全以超越閃光似的捷速身法,生平武學之精髓,互相激鬥,那種身法,那種聲勢,感到有點自嘆弗如之感。

忽地,心念一掠,心說:“噫!那金環瘟君詹天倫的一雙金環,在激鬥中時而相互自砸,發出一種似有一定音韻的響聲,這莫不是暗含武學中所謂‘奪神魔音’的外門功夫嗎?”

他心裡這麼說著,不禁往三尺毒者呼延緱和雙頭鷹襲通看去,但見兩人“太陽穴”上,冷汗直流,每粒足有黃豆大小,臉孔滿布痛苦之色,好像正強忍著某種有生以來,使他們最痛苦,並且無法避開的災禍,正是因為他們沒有練那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而以自身後天修為的內家功力,勉強抵擋那自金環互砸,所發出含有所謂“奪神魔音”的功夫,所感到痛苦,而自然露出的苦相。

原來,這所謂“奪神魔音”的功夫,乃是一種近乎左道旁門的外門功夫,這功夫含有一定的韻律,能借各種金屬物質,以及琴、簫一類的樂器,照著那一定的韻律發出,這發出的聲音,隨著各種樂器物質而不同,但所產生的功效,卻是完全相同。它能使聽到聲音的人,感到魂魄皆失,恍恍惚惚,再者就是痛苦萬分,心如刀割,欲生不能,欲死不得,這般威力說來,可真堪稱天下無雙。

但是,寰宇間,本就沒有天下無雙的武功,就說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也有外家絕頂“混元功”,與之匹敵。故此,這所謂“奪神魔音”的功夫,也是一樣,它所發出的聲音,只能對沒有練過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之人,收穫到它的威力,而對曾經練過先天真氣的人,也就不會產生效果,或收穫到某一種利益。

這時,三尺毒者呼延緱和雙頭鷹裘通二人,到底算是武林有數的人物,他們雖然不知金環瘟君詹天倫,那“金環十八式”中,含蘊著這種“奪神魔音”的功夫,可是經過這一陣強忍,已嘗試到它的威力,知道這並不是自身後天修為的內家功力所能忍受抵擋得了,於是,就在白斌看他的瞬息間,趕緊展開輕功,直朝聽不到那金環交砸聲的地方跑去。

於是,無花坪這片為檜柏所籠圍的廣場,就只剩下激鬥中的金環瘟君詹天倫、乾坤秀土杜永光,和在旁觀戰的白斌等三人。

烏雲,還是一朵一朵的穿遮過天上的皎月,把大地變幻得忽明忽暗,更使這片廣場除金環瘟君詹天倫和乾坤秀士仕永光二人,拚鬥所生的緊張情境之外,倍增了淒涼之感。

乾坤秀士杜永光和金環瘟君詹天倫的激戰,並沒有因時間的消失,而把那疾逾電光石火,強若怒海奔騰,快捷無倫,兇猛凌厲的身法和勁道,變緩或轉弱下來。在那明月忽現的一剎那,告訴著白斌,兩人已經戰了二個更次,已是將近四更天了。

驀地,激鬥中的黃白身影,金光白虹,倏然一斂,乾坤秀土杜永光和金環瘟君詹天倫激戰之勢,隨在這顧盼之間,變得出手遲緩,可是用勁之巧,卻猶比適才快捷無倫的身法時,更加兇猛狠辣,全是“金環十八式”和“酸溜扇法”中的絕招奇式,每遞一招一式,背後全然暗隱著七至八式的連環殺手,故此誰也不敢冒然搶先攻出,正是四面楚歌,危機四伏。

白斌俊目一掃兩人,只見兩人的臉色,全是那麼緊張、小心!

為的是因這時節的兩人,全處於所謂地獄的邊緣一般,只要他們絲毫差錯,則他們的聲譽,甚至人生最寶貴的性命,也將會在這指顧問失去。

然而,他如果再仔細的看,他將會看出在那緊張和小心的後面,卻蘊藏著他們兩人,心中各幻想將來在武林上的聲譽和威望,也就是兩人在將對方擊敗,或擊斃後,所能得到的那一些,所引起令人興奮的念頭。那是一股危險的力量,它很強烈,而且也是冰冷的。

這股莫名強烈,而且冰冷的力量,逐漸在他們心中鼓動,它雖然不快,卻很有力量,使他們把緊張和小心,拋諸腦後,而生出幻想和帶著濃厚血腥味的衝力。

白斌沒有仔細的看,故此沒有看到這一切,他此刻的心意,希望他們能夠就快些罷手,以免落得最後變成兩敗俱傷,或生出其他更重大,而料想不到的慘局。他有了這種念頭二兄在一瞥兩人之後,沉思起欲使他們停手的最好辦法。

可是,天意使然,豈是白斌所能挽回,就在他沉思辦法之際,他們心中所懂憬的未來聲譽和威望,所形成的血腥衝力,已然超越了他們內心的緊張和小心,發動了它的威力。

金環瘟君詹天倫“嘿嘿”笑了兩聲,手中金環,倏的相自一砸,“當”的巨響,響徹雲霄三兄把四周檜柏之葉,震得簌簌飄落。

響聲中,早把外家絕頂“混元功”的勁力,貫注金環,一招“金虹飛電”,右手金環疾點乾坤秀土杜永光左腕脈門,且在同時身形猝然拔空平射,右手金環再以“金絲綿綿”之式,直襲對方“天靈蓋”要害。指顧問,已把乾坤秀士杜永光全籠罩在金環勁風潛力之下,其非他硬架硬碰,否則休想擺脫得掉。

乾坤秀士杜永光早想發動,先天“陰煞氣功”潛力已及,此刻驟見對方搶先攻來,且一發之勢,已然不容自己有所閃避,剎時,“嘿”的大喝一聲,身形微挫,右手玉扇直迎金環瘟君詹天倫左手金環來勢,左手沒有兵器,倏的一翻長袖疾卷金環,同時,左手蓄勢以待反扣對方右腕。

這剎那間的變化,直把正在沉思的白斌驚醒,急不及待的運起先天“玄幽禪功”全勁,飛身疾撲兩人已經碰上的身形間。

但聽“當!”“噗!”二聲併發,白斌沒有趕上他們硬架硬碰之勢,但卻阻止了他們的第二次攻擊。

人影分處,白斌站立正他們兩人之間,凝神注視著兩人,只要他們有所拚命的舉動,便將立即全力阻止。

金環瘟君詹天倫一對金環,乃是左右而握,卻多了一片白布,他望著乾坤秀士杜永光冷笑,卻對白斌露出詫異之色。敢情他所驚奇的是,白斌竟敢這一剎搶進來阻止,而不怕若出手過慢時,將同時受到雙力勁力的交擊,他能抵擋得住嗎?

乾坤秀士杜永光右手握著玉扇,左手抓著一塊黃布,他沒有看白斌,卻也報以金環瘟君詹天倫一連串的冷笑。

原來,這一照面,竟是棋逢敵手,將遇良材,平分秋色,勝負未判。金環瘟君詹天倫把乾坤秀士杜永光捲到右手金環的長袖震斷,乾坤秀士杜永光也把金環瘟君詹天倫右手黃色衣袖抓下一片。

“嘿嘿!這一陣勝負未分,姓詹的,我們再鬥一場!”乾坤秀士杜永光冷笑的說著。

白斌心知說話阻止必然無效,故此沉默不言,但卻蓄勢以待,準備以武力硬阻。

金環瘟君詹天倫俊目一掃,忖道:“今夜看來要勝乾坤秀士杜永光已是無望,自己功力和他伯仲不算,那白斌功力似乎猶高一籌,今宵之約不如就此暫告結束,他日再邀師兄弟和他們一拚生死。”

心念一掠,不由冷哼一聲,冷然道:“姓杜的,你別猖狂,詹某不曾敗下,只因另有要事待辦,咱們後會有期!”身形一晃,已消失在暮色檜柏林間。

乾坤秀士杜永光倏的仰天長笑,回身撲向磚樓,雙掌連揮,全是先天“陰煞氣功”氣勁掌力,聲勢凌厲得無以復加。

掌力到處,“砰!砰!砰!砰!”四響,宛如平地焦雷,那座磚樓竟被他擊得“嘩啦”連響,倒塌下來。

白斌阻止不及,只好喃喃道:“這樣也好,少得龍虎幫在這湘鄉一帶為非作歹。”

乾坤秀士杜永光望著已經倒塌的磚樓,又是哈哈笑了一陣,才道:“白弟,我們回店休息一會兒,就上武陵去!”

他經過這一陣激戰後,竟又想起武陵之約,可見玉羅剎鮑紅此際在他心坎裡,所印上的將是不可磨滅的影子,敢情這就是所謂男女之間,最微妙的“情”字吧!

白斌仰頭望著已過五更,晨曦已露的長空,點了點頭,隨著已起身的乾坤秀士杜永光身後,展開輕功逕向湘鄉鎮客棧的道上奔去。

可是,心裡卻為乾坤秀士杜永光急著赴約武陵的話,激起萬千情思,想念著在北峽山青雲谷的心上人華紫雲三見不知不覺的茫然呆立道中,直到乾坤秀士杜永光催行,方才甦醒過來,繼續趕路。

這當兒,無花坪檜柏的廣場上回來了兩條人影,一高一矮,正是雙頭鷹裘通和三尺毒者呼延緱。

雙頭鷹裘通睜眼望著被擊塌的磚樓,以及為乾坤秀土杜永光以先天“陰煞氣功”震斃的二位老者,嘆了口氣,滾落二滴眼淚來。

敢情他覺得今宵敗得大慘,是他自任舵主以來,空前第一遭,故此,令他但覺英雄氣短而流淚了。

三尺毒者呼延緱也往四面環顧,心說:“看來連詹香主也沒有討好,而回總舵去了。”

不久,旭日東昇,金光匝地,雙頭鷹襲通和三尺毒者呼延緱二人,這才整理一切後事善後。

正是事過境遷,直至五年後,汪祥別師武林八奇之一的醉丐魯純如下山報仇,湘鄉無花坪之地,這才再起風雲。

白斌和乾坤秀土杜永光二人,回到鎮內客棧,休息了片刻,也就策馬趕路,直奔武林大道。

江南秋天的早晨,風雖強烈,但並不冷,兩人騎著赤雲追風駒飛奔疾馳,淡淡的涼意,就像一條小蛇滑過皮膚一般,並沒有其他的感覺。

太陽正從遠處重疊的山峰間升起,厚重的雲層,像一幅半透明的大帷幕,看不見的陽光得意的將他渲染戍深紫色、青色、淺紫色和橙色,它重疊著,間隔著,一片片,一條條的在交相變幻,不相滲染。不庸一,第一線光透出了雲層,耀眼的金光鋪滿了東方的天際,瑰麗無比。

赤雲追風駒好像為這象徵著光明前程的陽光所鼓勵,揚起滾滾的砂塵,跑得更快。眨眼工夫,已奔出了五十多里路。

乾坤秀土杜永光心急如焚,恨不得立時飛到武陵和玉羅剎鮑紅相見,奔了一陣之後,就叫白斌轉途直馳山間捷徑。

片刻工夫,轉進山區;眼光到處,但見雲峰山脈山嶺銜接,重峰疊障,雲山相連,不知有多遠多深。

還奸,他們奔馳的只不過是山脈邊緣的崎雲山路,赤雲追風駒天地間第一龍種,放蹄如飛,那還不是如履平地。

中午剛到,便已跑過三百多里,直到洞庭湖資水東岸的馬跡塘,剩下的只不過百把里路程。

這時,二人一馬,清早出發,馬雖不累,人卻已有餓意。乾坤秀士杜永光似乎對餘下短短的路程,感到並不需要更做不停的疾馳,說道:“白弟,前面過河,再過百多里便是武陵了,我們且休息一陣吧!”

寶駒通靈,未等他說完,已自緩蹄走入鎮上。

白斌在一家飯館收韁停馬,笑道:“杜兄,我們就在這裡用膳。”

說著,雙雙縱身落地,並吩咐小廝照料赤雲追風駒,便朝飯館大門走進。

兩人匆匆吃過午膳,僱船過河,騎上赤雲追風駒,寶駒昂首一聲長嘶,已然再次放蹄疾奔趕路。

馬行如飛,百多里路程能有多遠,黃昏未到,便已走完,而到了武陵城外。

武陵城洞庭湖西面最大城鎮,商業繁盛,大街之上,行人如鯽,熙熙攘攘,熱鬧已極。

兩人進入城中,牽馬緩行,一街再過一街,乾坤秀士杜永光面臨著最大的煩惱。心裡不斷喃喃念道:“杜永光呀,杜永光,你怎麼恁的糊塗,那時怎地不約好在甚麼地方相待,如客棧、酒店,甚至什麼偏僻的角落也可以呀!如今,這偌大的武陵城,試想人是那麼多,玉人何處?怎麼找呢?”

白斌固然也想到了這個問題,但亦沒有辦法,只好茫然的跟在乾坤秀士杜永光身後,試那宛如大海撈針的辦法。

這條街已經走過了,叫是還得再走一次——二次——三次——四次——。

不知不覺間,華燈已上,到了入暮時分,走過客棧門前,夥計們不再招呼做生意,而是睜著訝異的眼睛,望著他們,只因他們走過太多次了,二個白衣書生打扮的少年,一匹紅色駿馬,那是一瞥間便能深深的記著。

乾坤秀士杜永光心坎裡為愛情強烈的熱火,所燃燒著,因此對其他的一切,就是百隻以上的眼睛,正不停的輪流,且奇異的看著他,也是茫然不覺,還是繼續走著,那意思好像早已存了找不到玉羅剎鮑紅誓不甘休的樣子。

白斌跟著乾坤秀士杜永光走著,自然也不能得到刮目相看的待遇,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正是如此,他知道這種盲目亂撞,並不是辦法,但在沒有好辦法之前,不由忖道:“不如先找地方休息,再另行想辦法較好。”

他心裡有了這個念頭,不禁邊行邊抬頭四顧,倏的,眼光到處,在燈下隱隱可見一家招牌的四個大字,“水泰鏢局”。

剎那間,心念一掠,想起—個人來,心說:“人曰:鏢局人手多,或許對找人的事,他們較有辦法。”

於是,頓足道:“杜兄,鮑姑娘既然約下武陵之會,勢必到來,只要她來,諒必找來亦是不難,正好此間鏢局有一位朋友,諒杜兄亦曾相識,我們不如進去休息一會兒,順便託他代訪,或許另有辦法,亦未可知。”

原來,白斌所說的朋友,就是青竹杖江皋,無極派僅存的高手。中秋前夕,天山派陰陽童宗居平率人到洞庭扁山碧霞莊欲取莊主神醫客洪尚賢之命時,他仗義相助,接戰一場,擊斃銅腳李元霸。而在分別之際,曾將住址告訴白斌,正是這武陵城的“永泰鏢局”,故此,白斌見到這四個字,也就想了起來。

乾坤秀士杜永光此刻正當沒有辦法,於是一聽白斌的話,立刻點頭並且有氣無力的應了一聲:“好!”

白斌見他同意,便一帶赤雲追風駒,當先朝“水泰鏢局”走去。

兩人剛走到店門口,頓覺有點不怎對勁,但見店內似因有人故意搗亂,顯得有點凌亂,冷清清的,寂靜得見不到半個人影。

乾坤秀士杜永光江湖閱歷精湛之極,一看情形立道:“白弟,敢情你這朋友的鏢局,已為他人搗亂過了!”

白斌似乎早已覺到,旦因心裡奇怪著以青竹杖江皋的武功造詣來講,在江湖上已可算是一派高手,到底來此間搗亂的人是誰?何以有這等似乎高出青竹杖江皋武功的人,並且這樣大瞻的來鑲局挑梁。

此刻,驟聽乾坤秀士杜永光這麼說,立時搶身進門,叫道:“裡面有人嗎?”

他喝了一聲,裡面竟然沒有回應,不由得再走進一些,繞過前廳,進入中閣,又問了一聲,但覺裡面依然那麼寂靜,除了自己的聲音,和那一閃一閃的檯燈外,再也沒有什麼動靜。

他四下環顧,剎時感到有點淒涼、陰森,那是心靈上的錯覺,但覺毛髮悚然,就要回身退出。

“刷!”驀地,一聲細響,勁風颯然,一團黑影撲出,並且雙掌已然發出武林上所謂“百步劈空掌”的掌力,逕朝他的背後襲到。

他驟覺勁風襲至,雖未看清來人,先天“玄幽禪功”已自然的發動,護住全身,同時轉身迎將過來。

“噗!”的一聲,宛如裂帛聲響,那撲身發掌之人,已為白斌護身先天“玄幽禪功”氣勁潛力,震得後退半丈,跌坐在地。

可是,來人並沒有因此停手,倏的一揚手,五條白色絲線,在閃閃燈光下,分成五個方位,環繞攻到。

白斌眼見來人偷襲不成,竟然又以暗器攻擊,且發暗器之際又沒有開口招呼,心裡暗罵:“你這人怎地這般狠毒!”身形一挫,展開“捉風撲影”的奇快身法,避過暗器,並且搶身將來人右腕脈門扣住。

“哎呀”一聲,竟是黃鶯哀啼,敢情來人正是一位女子。

白斌在來人出聲間,扣住脈門的手,趕緊一鬆,竟忘記來人曾不擇手段的要取他生命,且楞然呆立。

原來,白斌手扣來人之際,他觸到了生來最甜蜜溫馨的感覺,如同在巢湖小集時,華紫雲握著他的手,跑進飯館的那一剎一般,他扣到的正是一條軟綿綿,細膩膩的手腕,是姑娘家的玉腕。

來人一聲“哎呀!”也不知是痛、是羞、是驚,抑是求救的呼喚,竟見在白斌鬆手楞然的當兒,也是動也不動三八見她一雙杏目不斷的打量,這在她心裡上,但覺身法奇快,功力精湛,而這刻正楞然呆立的少年——白斌。

就在這時,一條快捷無倫的身影,撲了過來,但見他身形落地,很快的張開口欲說話,可是,還沒有說出半句話,便又合了下去。

白斌道:“杜兄,沒什麼吧!”

原來,這開口沒說話的人,正是乾坤秀士杜永光。

他微微一笑,搖了搖頭,只因這刻白斌所問的話,正是適才他欲說的話,試想叫他怎麼回答呢?

至於他何以已經開口而沒有說出時理由,那是簡單不過的事了,正因在他欲說之際,見到白斌身側站立著一位清麗絕代的姑娘,並且她正以一雙杏目緊望著白斌,看來眼神中似乎並沒有敵意。

半晌,他才開口道:“沒什麼,你們談談!”說著,身形一晃,直朝外面飄飛出去。

他這臨走的一句話,端的有莫大的威力,直把白斌和那突現的姑娘,說得相對一望,同時迸出一句話來。

“你是什麼人?”

“你是誰?”

敢情只因同時開口之故,竟然全又禁不住的楞然。

半晌,姑娘才詫異的道:“我當然是這裡的主人。”

白斌連忙道:“那無極派青竹杖江——”

姑娘不等他說完,倏的冷哼一聲,搶道:“江某正是家父,原來你也是和他們是一夥的。”

聲末落,左掌一卷,右掌疾吐,倏的又朝白斌擊去。

白斌猝然受此攻擊,距離又近,倉促間,先天“玄幽禪功”自動發出氣勁潛力,將身形四周布起一團無形無相的氣堵,堪堪將姑娘右掌勁道吸收消斂。

這一來,可就妙了,他倉促間發動的先天“玄幽禪功”,若用以擋堵姑娘掌勁猶好,但是隻因心怕姑娘抵受不住這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竟然施出吸收消斂的勁道。於是,這一施出,姑娘的勁力,雖然消洩得一乾二淨,但隨著而來的妙,卻因功候之差,而無法抑止。

姑娘一掌推出,眼見對力並沒還掌招架或閃避,心說:“打死你!”左掌正要再以進招,卻忽覺自己右掌勁勢宛如掃沉大海,絲毫餘力,並且更有一股不能自制的吸引力,發動傳到自己身軀之內。

剎那間,但覺這股吸引之力,不強不弱,卻是令人難以抵擋,竟不由自主的被這潛力牽制,隨著引力方向,疾撞過去。

“噗”的一聲,妙到極點,只見白斌的胸懷中,多了一位可人兒,那是姑娘受先天“玄幽禪功”的餘力,所吸撞過來投進了他的胸懷中。

這一下,出其不意,鸞鳳飛舞。他沒有想到先天“玄幽禪功”所產生的餘有潛力竟會造成這巧妙的情境;她更沒有料到眼前的少年,他在消卸了自己掌力之後,還有這等莫名其妙的餘力,一時之間,那“噗”的一響,聽在耳裡,真比轟雷還響,血液的循環,利時快了一倍,心底也跟著產生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這敢情就喚“掌底緣”吧!

兩人立時匆匆的分開,各自退後一步,白斌只覺懷中,依然存著適才那一剎軟綿綿,暖烘烘的感覺,不同於青雲谷輕舟穿洞的那一刻,時間雖是那麼一瞬,卻是回味無窮。但是,那所謂人類固有的天性——“羞”,並沒有把他遺忘,他在這一回味間,頓時赤霞繞頰,蓋了起來。

姑娘呢?她雖然也嘗試到那甜蜜溫馨的一剎,但是,她那仇視的意念,依然飄浮腦際,蓋過了她內心的感覺,以及女兒家的羞赧,杏目一瞪,立又錯掌進招攻來。

白斌自在回味慚羞中,但由於那無窮的回味,牽制著他,故此,意念間在不知不覺中,注視著眼前姑娘,於是一覺勁風撲至,利時晃身避過,同時也覺非趕緊解釋不可,忙道:“江姑娘,你誤會了,白斌此來拜訪江英雄,並無絲毫惡意。”

江姑娘名英琳,此刻一聽白斌解釋,芳心裡雖沒有完全相信,但“白斌”這個名字,卻是熟悉之極,那是她父親青竹杖江皋,自洞庭扁山碧霞莊回來後,告訴她的,須知,青竹杖江皋對白斌可是衷心佩服到極點,故此,在姑娘的心眼裡,對白斌這個陌生人,也存了極深刻的印象。

於是,她在驟聽之下·不由脫口道:“你就是白斌?”

白斌一聽江英琳口氣,似乎對自己早已久仰,暗道:“她怎地會知道我的姓名?”

其實,這是最簡單不過的事情,根本就不需要他去想,在轉念間,便將能自然明白,那是她必曾聽父親說過的。

只聽他道:“在下正是白斌,未知令尊江英雄在家與否?”

江英琳倏的嬌臉露出喜色,喃喃道:“這敢情好,看來再多來幾人也將沒有關係了!”

白斌眼見她喃喃自語,說得莫名其妙,心想:“這句話,大約與當前情境有關吧!”

他心裡有了這種想法,也就開口想問一問清楚,但她已道:“白——公子,家父因事負傷,此刻正在後園石室靜養,白公子是一個人去,還是與外面那——”

敢情她不知怎麼稱呼外面的乾坤秀士杜永光才好,故此,說到這裡竟不知怎麼說法而停住了。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14 13:58:45


第六章 厲聲慘號,禪功斃頑兇 風平浪靜,鏢客話舊事

這時,倏的傳來一聲輕笑,道:“自然少不了我的份呀,白弟,你說是嗎?”

敢情適才的對話,甚至那微妙的鏡頭,乾坤秀士杜永光也看到聽到了,不然怎麼會故意說出另有含意的話。

白斌那裡不知他話中的含意,點了點頭,笑道:“人家江姑娘又沒有說不讓你去,你急什麼?”

這一說,乾坤秀士杜永光可算黴頭觸足了,頓時再也說不出話來。

江英琳卻是嬌羞不勝,想到乾坤秀土杜永光能夠說出這句話,自然在自己與白斌說話間,他必然在附近不遠的地方,是以他聽到了。

須知,這不遠的地方,當然是很近了,多近呢?她不敢想像,適才那撞懷的微妙,若是他看到了,那是多麼難為情的事呀!

於是,半晌過後,才羞答答地道:“兩位公子請了!”說著,領先朝後房走去。

白斌和乾坤秀士杜永光二人,點了點頭,這才陸續跟在江英琳身後走進。

一會兒,出了中閣,過後廳,已是後院花園。這時,新月在天,清輝匝地,只是園內時蒔花傳香,香風陣陣,迎面一座涼亭,忽隱忽現,環繞亭旁的丈許竹林,隨風飄搖,發出“沙沙”聲響,卻不見姑娘所說石室。

穿走著花間小徑,右繞左彎,已到竹林前端,兩人跟在姑娘身後,又走了一段,原來早過竹林涼亭,這才看去在前面五丈遠處,建築著一間丈方石室。敢情此刻青竹杖江皋就在屋內,只見屋內石縫間,傳出微弱黃光,正是油燈發射透出的光芒。

江英琳倏然停腳道:“家父正在此間養傷,兩位公子請便,姑娘奉命巡敵,少陪了!”

說完,嬌軀一轉,就要往來路奔去。

乾坤秀士杜永光笑道:“姑娘,杜某雖然不知府上發生何事,但適才無意聽到令尊受傷,故此來前已叫‘寶兒’注意,若有敵蹤出現,它自會長嘶傳警,這點姑娘儘可放心。”

說著,似乎又怕她不甚相信,又對白斌道:“白弟,愚兄之言對嗎?‘寶兒’可靠得住吧!”

白斌笑道:“有‘寶兒’守望,姑娘可放心了。”

江英琳雖不知他們所說的“寶兒”是指何物,但只因她此刻心中對白斌所說的話,已是信賴之極,於是點了點頭,再往前領路。

這邊三人,剛緩步走到相距石室丈許之處,已聽石室中說道:“是琳兒嗎?”聲氣衰弱,證明屋中人此際果然已是受了重傷。

江英琳縱身一躍,道:“爹,你說的白公子和一位杜公子來看你了。”說著,已到門前,開門進去。

白斌和乾坤秀士杜永光二人,眼見姑娘已然飛身開門進去,於是展開“凌空虛渡”的上乘輕功,也不見停落,輕飄飄的在一晃身間,也進到石室內。

眼光到處,只見方丈石室中,擺著一張竹床,床上躺著一人,雙眼圓圓睜著,目光有點呆滯,仍是生機閃爍,正是無極派僅存的高手青竹杖江皋。

青竹杖江皋呆滯的眼光,一瞥兩人飛身進來,忙道:“江某何幸之有,竟蒙兩位少俠光臨探視,抱病之軀,未能迎迓,敬希見諒。”

白斌揖手一禮,笑道:“江英雄太客氣了。”

乾坤秀土杜永光也謙遜了幾句,卻問道:“杜某不怕江英雄見外,敢問江英雄此傷何來,可否見告?”

江英琳聞言杏目一瞥青竹杖江皋,意思是說:“這事關係爹爹你一生英名,還是不說吧!”

青竹杖江皋好像看懂愛女心事,點了點頭,道:“這有什麼關係,人曰:‘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江某這次雖敗在一位姑娘手裡,卻也並不過分。”

乾坤秀士杜永光心念一掠,忙問道:“江英雄可有看清楚那姑娘打扮,和問知姑娘名諱?”

青竹杖江皋嗯了一聲,道:“這位姑娘名頭之大,不下於天山派陰陽童宗居平,她就是雪山派武林八奇之一白骨怪之女,人稱玉羅剎鮑紅,江某就是傷在她那先天‘白骨陰氣’的氣勁功夫下,這人杜少俠想必聽過吧!”

白斌一怔,心說:“原來鮑姑娘竟是白骨怪之女,只是玉羅剎這外號並不雅聞,怪不得當日乾坤秀士杜永光要她露一手家傳武學,聽來她已得乃父真傳,且已練了那雪山派稱絕江湖的先天‘白骨陰氣’,這就無怪他不敵受傷了。”

江英琳自從知道白斌不是敵人時,芳心裡已自在不知不覺中生出所謂男女間的情愫,也由於這情愫的驅使,意念閻便不覺然的對他注意起來。如今,一見白斌倏然一怔,臉上隨著流露出一連串不同的神色,好像他對這位鮑姑娘,已然有了多時的相聚,卻只因不知她的來歷,故在這突然聽到當兄,露出這種怔然沉思的形態。

一時之間,仇怨,情愁驟由心底湧了起來,竟目不轉睛的望著白斌,杏目聚霧,珠淚潸然。

乾坤秀士杜永光卻是臉容平淡,再問道:“江英雄,適才姑娘口氣,似乎對方還要再來是嗎?”

青竹杖江皋點了點頭,卻沒開口。敢情他受傷很重,適才他說話之間,又動了不少真氣,是以,此刻已然疲乏,就是想再說,也說不出了。

乾坤秀士杜永光茫然的跟著點頭,心說:“鮑紅,你今晚一定再來,我們也就可相見了。”

這就是所謂“情”字的魔力,他自聽了青竹杖江皋的敵人三見是自己心所愛的人——玉羅剎鮑紅。本來一顆欲助青竹杖江皋報仇的心,立時為意念間的情愫所泯滅。

他平淡的那麼一問,當他問明今宵還會再來的時候,雖然只茫然的點頭,和祈禱她一定要來之外,在他內心裡已是欣悅萬分,差點叫跳起來。

這刻,他心中更存了一個不合乎情理的想法,忘記了玉羅利鮑紅和此間的主人父女二人,已然成了水火之勢,而認為她打傷青竹杖江皋是應該的,如果不這樣的話,或許他們兩人也就將要從此相見無期了。

他在這一瞬間,彷佛嚐到了相見後,心裡所將享受到的甜蜜溫馨,竟不由的微笑起來。

白斌俊目一瞥,不禁皺眉暗道:“這件事怎麼辦才好?”自然,他只看到乾坤秀士杜永光的微笑,而沒有見到江英琳正幽怨的流著眼淚,不然,又得有他再皺眉的了。

心念一動,不禁轉頭一望青竹杖江皋,只見他此刻已然雙目緊閉,正以自身的修為功力,抵禦那為玉羅剎鮑紅先天“白骨陰氣”所浸蝕的傷軀,而露出不勝其力的樣子。

於是,身形一動,走近床沿,道:“江英雄,我助你一臂——”說著,伸出右手,貼到青竹杖江皋丹田之處,運起自身先天“玄幽禪功”,貫通右臂,直貫青竹杖江皋丹田要穴,將為先天“白骨陰氣”所冰凍的真元助長流動起來,並把先天“白骨陰氣”浸體之氣迫去。

轉眼間,只見青竹杖江皋已恢復了生機,自己能夠運功行氣。白斌也斂手離開床沿,走出石室,提氣養神。

青竹杖江皋元氣恢復,但乃不能走動,但兩道感謝的神光,已然由雙目射出,一瞥愛女江英琳,而轉視白斌走出的背影,好像是說:“琳兒,你該去向白少俠道謝才對呀!”

江英琳這刻見白斌為父親助氣療傷,芳心裡,早把適才的仇怨和情愁,收敘起來,化成滿腔的感激,眼淚雖然已在適才含蘊目間,但它所流落的意思,變成了決對的反比。

她觸到父親的眼波,便不由自主的跟著走出石室。

乾坤秀士杜永光依然在嘴角間露出欣悅的微笑,好像眼前的事,對他全然無關,那神態一望而知,他正等待著一生將感到最快樂,幸福的來臨,等待他心所愛的人——玉羅剎鮑紅。

白斌走出石室,在左近的一塊平坦石板坐下養神。

中天的月亮,照射出溶溶的清光,四周顯得一片悠然寂籟。

倏地,他覺得似有雨滴一般,背後頸間一涼,但又立覺得不是涼,而是暖烘烘,不由忖道:“這不是雨呀!”

心裡想著,綏緩地轉回頭來,眼光到處,只見背後一條儷影盈立,她不知何時走來,竟然能夠使他沒有發覺,剎那間,他頓覺千頭萬緒,不知如何才好,只因這一瞥間,他已看清楚這條儷影正是江英琳。

雖然,這一瞥是多麼的短暫,但是,即使最細微的動作,也逃不過他銳利的眼睛,適才的那一滴清涼,正是天地問最能流露表現出人類真情的眼淚,它由江英琳的杏目流落下來,是感激,是幽怨,還是什麼呢?

這些問題,正因情境的不同,白斌即使想穿了腦袋,也不能找到確定的答案。不過,有一點他是明瞭清楚的,他覺得在眼波相觸的當兒,他們之間的距離,似乎因此已經接近了一點。

這種距離上的感覺,在他的心裡,她雖然比不上華紫雲,但卻比玉羅剎鮑紅強得了,那並不是白斌心理上的成見,它的確是這般的。

他望著她那露出感激,但又帶悽惋之色的面容,和不再滴落的眼淚,呆了一會,茫然的站了起來。

她見他站了起來,嗚咽道:“謝謝白公子——”

敢情她此刻面對相望,感觸更深,故此禁不住的嗚咽低泣,再也說不下去了。

驀地,一聲龍吟虎嘯,隨著風聲颯然,那是赤雲追風駒的嘶聲,和一條捷速的白影,他的衣襟帶起了風聲。

白斌和江英琳二人,倉皇回顧,白影已杳,卻知是乾坤秀士杜永光疾奔的身影。

江英琳利時斂起泣聲,抹去淚痕,心說:“這龍吟虎嘯之聲,必是他們適才所說的‘寶兒’,發出之警號,看這姓杜的公子,好快的身法,只怕連父親亦是難望其背,望塵莫及。”嬌軀倏的一動,逕奔前去。

“這怎麼行?”白斌心念一掠,身形疾射,展開“捉風撲影”的絕頂奇功,搶越落在江英琳身前擋住。

江英琳驟覺眼前一晃,倉促間以為敵人撲到,立時揮掌擊出,正是所謂“百步劈空掌”的勁道。

“砰”的一聲,只見來人已被自己掌勁震退五步,似乎沒有受傷,一看竟是白斌,不覺啞然呆了。

“你回去照顧江英雄,諒來此事只要杜公子一句話,便可解決了。”白斌微微笑著對江英琳說。

她點了點頭,只因昨夜的情形,使他猶記心頭,敵方人多勢眾,自己父親打死,打傷了幾人,最後卻被後來的玉羅剎鮑紅以先天“白骨陰氣”的氣勁功夫震傷,但那一剎,若非玉羅利鮑紅阻止,並約下今晚之約,則早巳被敵人趁機下手擊斃了。

於是,在她一轉念間,便立時返身往石室奔回。

白斌望著她的背影,似乎減輕了不少重擔,輕輕的吁了一口氣,展開“凌空虛渡”的上乘輕功,朝乾坤秀士杜永光奔去的方向追去。

眨眼工夫,已到鏢局後院之處,身形一頓,正想躍上屋頂,卻已聽瓦面上傳來男女對話之聲,頓時努力一挫身形,放眼看去。只見瓦面上站立著二條白影,正是乾坤秀土杜永光和玉羅剎鮑紅。

原來,乾坤秀土杜永光在石室中,已經忘記了一切的存在,就連眼前的青竹杖江皋也包括在內,好像飄浮在渺茫的空際,悠悠自得的等待著心目中,將感到最甜蜜溫馨的來臨。

那倏來的一聲龍吟虎嘯,正是他最有力的振奮劑,也是他期待來臨的前聲。“光陰是最寶貴的”,這刻用這句話來比喻,正是最恰當不過的了。他沒等嘶聲停止,便施展“凌空虛渡”的上乘輕功,疾撲奔去。

一瞬過後,他已到了鏢局門口的瓦面上,放眼一看,只見一位身穿白衣姑娘身旁跟著四名中年大漢,白衣姑娘來到門前一看赤雲追風駒,倏的頓足呆立,粉臉露出似驚又喜之色,但四名中年大漢並沒有因她的駐足而絲毫停頓,頃刻間,便已紛紛飛躍瓦面,直朝鏢局後院青竹杖江皋養傷的石室之處奔去。

白衣姑娘走近赤雲追風駒身旁,嬌聲道:“你叫什麼名字,杜公子呢?”這人正是玉羅利鮑紅。

赤雲追風駒似乎對她的問話,感到奇怪,不禁側首張望,露出詫異的眼光,好像是說:“我主人可沒有你這個朋友呀!”輕輕的低嘶一聲,就是回答。

她知道即使它已通靈,也不會開口回話,故此一聽它的低嘶,心說:“它敢情是說在裡面吧!”

競道:“謝謝,我會去找他的!”說著,嬌軀一晃,“乳燕穿林”,直往瓦面躍去。

她一躍上,登時脫口喚道:“杜公子——”下面的話,一時之間,卻不知怎說法,和將說些什麼才好。

原來,她眼到之處,只見眼前飄飄然的站著一位白衣少年,正是自己相約武陵見的乾坤秀土杜永光。

乾坤秀士杜永光也跟著脫口喚了一聲:“鮑姑娘——”

就在這時,忽見白影一瞥,她正想喝問,已聽他道:“那是白公子,我們且到城外河邊去!”說著,俊目一瞥玉羅剎鮑紅,展開輕功離開瓦面而去。

這一句話,蘊藏著莫大的魔力,他當先一走,她頓時忘記此來的用意,立時跟著展開輕功追趕而去。

眨眼工夫,便已雙雙消失在起伏不平的瓦面上。

他們倏然一瞥的白影,不錯,正是白斌。

這時,白斌點了點頭,暗道:“這敢情好了。”

驀地,石室方面傳來嬌叱之聲,他不由脫口喃道:“原來還有別人!”身形一轉,趕緊返身朝石室奔回。

他這一奔回去,但見石室前面,已然分成兩堆正在廝殺,江氏父女二人,各以一敵二,雙方打得難分難解,一時之間,卻也分不出勝負。於是,心念一掠,忖道:“我不如暫時藏身觀戰,以便救助,順便更進一番閱歷。”

原來,江英琳聽了白斌的話,當然不知他另有用意,而他自然也不知除了玉羅利鮑紅之外,還會有人同來,那是因青竹杖江皋說到受傷時,沒有說及之故。但是,所謂“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她聽了之後,連想起昨夜的情形,於是在點頭之後,趕緊奔回石室,也正因如此,才減輕了青竹杖江皋在體力方復之際,所遇的以一敵四的重擔。

她返身奔回的當兒,只見四條人影撲到石室門前。

為首一人,“嘿嘿”冷冷地笑道:“姓江的,昨夜準備後事,今宵我們四兄弟特來送終,請了——”

敢情他們早已確定青竹杖江皋的傷勢,不會好轉的那麼快,還不是手到擒來,一刀兩斷,那麼方便俐落,故此,口氣方才這般橫蠻堅定。

“哈哈!人曰:‘生死有定’,此言端的不錯,你們既然已來,江某就遂成你們這番心願吧!”

話聲中,“呼”的一聲,勁風颯然,青竹杖江皋已然手提兵刃青竹杖,左掌一揮,疾撲出來。

這等聲勢,那曾有受傷之態,室外四人,利時為這出乎他們意料之外的聲勢,驚嚇得連退三步,滿面露出訝異的神色,目不轉睛的瞪著青竹杖江皋,是不是有裝腔做態的可能。

青竹杖江皋環目四顧,冷笑道:“原來就是你們這幫無名的崆峒小輩,江某促成你們,來,來,來——”

原來,這四名中年大漢乃是崆峒派掌門追魂魔君師弟宇宙道祖的門下弟子,人稱岑家四凶,岑大、岑二、岑三、岑四等四位兄弟。

這岑家四凶在江湖上,也是頗有字號的人物,雖然輩份上,或許低於青竹杖江皋一輩,但平時自負已極,試想幾曾被人如此當面奚落,利時臉色全變,氣怒非凡。

岑大首先按耐不住,喝道:“你敢瞧我們兄弟不起,打!”拔起背上九紋刀,當無疾砍過來。

隨著,岑二、岑三、岑四三人,也紛紛提起兵刃,刀、劍、棍三般兵器,同時一揚,就要加入以多攻少。

這一來,江英琳身形豐到,已禁不住的嬌叱一聲道:“你們休想以多勝少,看姑娘打你!”話聲中,左掌一揮,一招“開天闢地”,施出“百步劈空掌”的勁力,直朝岑二、岑三打去。

這一招,含念出手,一發之勢,直如洪流潰堤,凌厲已極。

岑二、岑三兩人,一聽嬌叱之聲,便知江英琳擊到,身形一晃,閃身避招,刀、劍齊揮,轉攻江英琳。然而,岑四卻依然一揮手中棍,助岑大搶攻青竹杖江皋。

於是,石室之前,分成兩堆大戰起來。白斌是以返身趕來,眼見雙方不分軒輊,正是隻因這刻激戰方才開始之故。

當下,青竹杖江皋一見愛女現身助戰,心知岑家四凶各負崆峒絕學,並非無能之輩,不由暗忖:“自己以一敵二,自然沒有問題,可是琳兒亦是以一敵二,可就不敢想像了!”

心念一動,利時施出無極派絕學“青鸞杖法”,宛如風雷併發,怒潮洶湧,直朝岑大、岑四兩人疾攻,只因他必須趕緊先戰勝其中一人,而去幫助愛女江英琳。

岑大身形連閃,九紋刀隨身發招,“橫掃千軍”,刀光如雪,“刷刷刷”一連三刀,逕攻青竹杖江皋下盤。

岑四也不落後,長眉棍一伸,從側疾點“氣海穴”。

青竹杖江皋無極派僅存高手,青竹杖為無極派鎮派之寶,乃由深山萬年異竹製成,不懼普通兵刃削斷,眼見二人刀棍攻至,青竹杖翻飛帶出勁風,一招“分花拂柳”,閃身遞杖,“當”的一響,盪開二人刀棍攻勢,隨著趁勢搶進,反手青竹杖疾點岑大咽喉,左手駢指,疾點岑四“肩井穴”,一招兩式,快捷無倫,兇猛之極。

岑家兄弟,同是當今崆峒派有數的人物,只見岑大、岑四兩人,側身避招,九紋刀、長眉棍易勢搶攻,亦是又狠又辣,快捷無倫。

幾招過後,青竹杖、九紋刀、長眉棍三般兵刃,融匯交集,已然戰得白光閃閃,杖影點點、棍勢如山,端的是勢若排山倒海,怒潮衝擊,彼此難分。

這邊激戰,另一邊亦是不閒。

汪英琳一招“開天闢地”打出,接過岑二、岑三兩人慾攻青竹杖江皋之勢,接著玉掌徽揮,喝聲:“打!”五點白光立時隨聲疾射岑二和岑三兩人。

敢情她已知自己以一敵二,功力相差太遠,故此,先來個下馬威,發出暗器,使對方先存顧忌,較奸應付。

岑二、岑三兩人,避開掌勢,倏聞嬌叱之聲,眼光到處,各不禁暗驚罵道:“這丫頭好毒!”

冷哼一聲,刀、劍翻卷如幕,擋開暗器,同時欺身搶攻。

這一來,江英琳再也不敢以空手應敵,閃身避招,趁勢後退二步,右手一翻,背後長劍隨勢出鞘,當先迎向岑二劍勢,左手一招“柳絮迎風”,暫時追住岑三餘勢。拖的正是無極派“無極劍法”和“無極掌法”中的精研守式。

但是,一擋之後,利時嬌軀徽晃,變招易式,掌、劍招式併發,齊齊反攻擊去。

須知,岑二、岑三兩人,各人本身功力火候,已經處於江英琳伯仲之間,如今以二對一,那還不立即見效。

當下,一見江英琳反攻過來,竟是不閃不避,加勁硬碰過去。

“當!”“砰!”二響,江英琳吃虧在一心二用,勁力二分,立時被震得連連後退。

岑二、岑三兩人,得勢不饒人,“嘿嘿”冷笑二聲,趁勢搶攻,“刷刷刷”,刀劍交加,又攻了三招。

一時之間,只見江英琳被逼連連,險象環生,守多攻少,狼狽之極。

白斌隱身觀戰,自然看得清清楚楚,但是藝高膽大,存心等到最後關頭,方才出手相助,故此仍做壁上觀,可是心中卻是緊張到極點。

然而,青竹杖江皋卻是不同了,父女之情,身歷其境,無形中又增添了一番緊張的氣氛,不由心裡大急,青竹杖搶招急急進攻,大有捨命不顧之態。

正是一夫拚命,萬夫草敵。青竹杖江皋以一獨戰岑大、岑四二人,本來就微佔上風,如今,變式拚命搶攻,那還不是更加兇猛百倍,一時之間,只見青竹化成萬點青光,直把對敵兩人,團團罩住。

驀地,一聲大喝,青竹杖江皋旋身一轉,青竹杖挽起斗大杖花,猛然低身撤出,疾截岑大下盤。

這一招,又快又狠,饒是岑大武功身居四凶之首,也禁不住的急使了“鷂子翻身”之式,倒竄出五六步,當下堪堪避過這招猛掃的招式。

這一來,形勢大變,青竹杖江皋在迫退岑大的剎那,猛可易勢轉攻岑四而去。

說時遲,那時快,岑四驟然慧變,閃避不及,只得拚命舉起長眉棍,朝青竹杖來勢迎去。

“嚓”的一聲,杖、棍交擊,只見岑四長眉棍斷成兩截,人也被震得跟艙後退不已。

眼看只要青竹杖江皋趁勢追擊,也就難逃劫數了。剎那間,岑大眼看兄弟命在旦夕,正好後退之勢已盡,立時拚命舉刀砍來,以進為退,這才救下岑四之命。

這招一過,霎時引起岑大和岑四拚命之心,九紋刀、兩段長層棍兩般兵器,齊齊加緊招式,直把青竹杖江皋堪堪逼住,心說:“你休猖狂,等岑二、岑三擊斃你女兒後,以四人之力戰你,看看還不是死路一條。”

青竹杖江皋這一下狠攻,目的末達,相反地更招來了對方的拚命抵擋,心裡不由大怒,連哼二聲,想要再次加勁猛攻。卻在這時,忽覺提氣之間,似乎略有後力不繼的樣子,利時心神一凜,暗道:“糟了,自己受傷方愈,敢情舊傷禁受不住復發,這一來,恐怕自守亦難了。

這一來,失望和感傷,立時由他內心底升起,他失去了信心,青竹杖的勁勢,競不由得呆滯下來,於是,形勢竟在他一念之間,完全變了,而漸被迫下風。

青竹杖江皋這邊的形勢,主客易勢,江英琳那邊也更糟了。

江英琳力敵岑二、岑三兩位功力與她在伯仲之間的高手,雖然險象環生,但卻依然能夠勉強抵住,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乃是基於人類內心中的信念,她相信青竹杖江皋一定能夠在不久之間,戰勝岑大、岑四兩人,這一些,她由雙目所見的情形,可下一個鐵一般的證明,故此,她心裡堅信著只要自己再抵擋一會兒,她的父親便會前來助她,於是,她能夠抵擋得了岑二和岑三的齊力攻擊;

如今,在一瞬間,她的堅信意念成灰了,故此,手上的長劍不由一滯,竟生了性命之憂。

利時,只見白光一掠,岑二長劍疾刺前胸,岑三的闊背刀也臨“天靈蓋”砍到,正是容一不容二,再也不能抵擋,只有閉目待斃的份兒。

變生肘腋,間不容髮,倏的一條白影疾射撲至,人未到,一股無形無相的潛力,已然當先推撞而來,它帶走了江英琳,同時也盪開了岑二和岑三的刀劍勁勢和方向。

原來,這白影正是隱身觀戰的白斌,敢情他看出這次江英琳再也不能招架了,這才現身以先天“玄幽禪功”救了這俄頃危機。

江英琳被救又驚又喜,卻禁不住的啞然呆立。

岑二、岑三兩人,卻是驚訝到極點,各不自覺的連退三步,雙目不住的打量白斌。

那邊,青竹杖江皋和岑大、岑四之戰,並沒有因白斌的出現,而停下或緩滯慢下,相反地更加激烈,這全因白斌出現之故。

岑大和岑四兩人,雖然並不認識白斌,也沒有見到他適才怎麼救江英琳,但有一個心念,那是他們多了一個敵人,於是,本來希望等待岑二、岑三來助的意念,立時改變過來,變成他們必須趕緊解決青竹杖江皋,而再去助岑二和岑三,也就加強了攻勢。

然而,青竹杖江皋也囚白斌的出現振奮起來,只因他認識白斌,心知只要他來了,自己縱是有什麼危險,也能夠比險為夷。於是,忘記了內傷方愈的事,而拚命起來,利時所發招式,全攻無守。

這一來,雙方同時加勁搶攻,正是火上加油,越加越烈,越戰越凌厲兇猛起來。

白斌緩步走近江英琳身旁,輕輕問道:“江姑娘,沒有受傷吧!”說著,雙目連朝四下一望也沒有,這神態如用“旁若無人”,這句話來形容,將是最恰當不過的了。其實,他此刻端的沒把岑二和岑三放在眼底,就連岑大和岑四兩人,加起來也是一樣。

江英琳默默的點了點頭,意思是說沒有受傷。但是,她那清澈如水的杏目,卻流露出無限感激的眼波,和含著綿綿情意,萬斛柔情,正是默默無語,情傳眉宇,默默是真,無言卻是未必。

這種眼波,白斌早已熟悉,他曾在華紫雲眼中看過、陶醉過,再者玉羅剎鮑紅對乾坤秀土杜永光也曾這麼的流露過;心知眼前這姑娘,對他已經生愛,這是什麼原因呢?怎地下山後,方才遇到了三個姑娘二共中便有二位愛上他呢?

一時之間,“怎麼?”“為什麼?”這些問題困擾著他,竟不由得望著江英琳出神,就好像這一連串的問題,全能在她身上找到答案一般。

白斌和江英琳兩人,楞然相望,由適才白斌的口氣,岑二和岑三兩人,得到了解答,心說:“原來這小子不是偶然出手相助,而是他們早已認識的了!”

心裡說著,眼見白斌的神態,不覺氣怒起來,又因不認識白斌,不知他的厲害,竟不由認為適才的變化,那是因為事起突然之故。

於是,眼光到處,隨著掠過一個念頭:“看!敵人正楞然呆立,這是最好的下手機會——”

須知,他們早已沒有所謂英雄氣概的存在,其實,也不需要有,岑家四凶本來交手之際,就慣於四人合攻,像今夜這種以二對一的情形,已絕無僅有的事了,於是,對於明攻暗襲的途徑,那更不需要談了。但見他們兩人,雙雙舉起刀劍,朝相距丈許的白斌和江英琳慢慢撲去。

一步一步,很慢很輕,敢情他們要殺人也要看情形,對這一雙似陶醉在情愛中的人,必須特別作出緊張的氣氛,使自己另外有所感受,這才感到滿意。

距離的接近,整整拉近了一半,只相差到半丈遠近,只要他們再輕輕的跨上三步,刀劍砍下的勁勢,就足夠白斌和江英琳兩人陸續步上九泉。

夜,更深,更寂靜,夜風把四面的竹林,吹得“沙沙”作響,就如大自然的景物,也對被殺者發出警告,或者,就是從中欣賞這即將演成的悲劇,感到無限欣喜三見發出這種鼓勵的呼號,淹沒了殺人者的腳步聲,只見他們也真會把握機會,又走近了二步,連第三步也抬了起來。

激戰中的青竹杖江皋,沒有時間旁顧,自然不知這被供奉在他心目中的後輩佼佼者,當前的白衣少年白斌,正和愛女江英琳已處在空前危機之中,不然,足夠他拚命的大喝一聲,警告他們。正是萬籟俱寂,危機四伏。

這時,白斌和江英琳兩人,各為著自己的問題,處於人我俱忘的情境中,不知只要在岑二和岑三兩人,那已經抬起的腳,跨下的當兒,便是他們生命之火,熄滅的一刻,跟著便將永遠不能說話、走動、作事,其他的更不用提了,而剩下的將是隻有一條所謂憲魂不散的東西了。

但是,奇異的事,每在意料中發生,當岑二和岑三跨出第三步的時候,他們競沒有立即下手,是遲疑嗎?

不!怔住了,只因他們此刻的心裡,倏然掠過一個念頭,正如一名劊子手將要處決一個死囚一般,當他舉刀砍下之際,他被犯人鎮靜的神態所怔住,而不覺然的緩了砍下之勢,就是指頓了一頓,並非沒有砍下。

如今,他們正是這樣,被白斌和江英琳楞然到連那生死之刻,也未查覺的神態怔住了,頓了一頓,這才出力砍劈下去!

驀地,傳來一聲龍吟虎嘯,響徹雲霄,竟救了白斌和江英琳的生命,但卻為岑二和岑三兩人,做了招魂之聲,斷送了他們的生命。

敢情這就是佛家所謂的因果報應,不然怎會這般湊巧,這聲音正是赤雲追風駒的嘶聲。

原來,在這剎那間,白斌倏的被這嘶聲驚醒;他反應極為靈敏,頓覺背後金鐵破空之聲襲到,同時,眼前一瞥,江英琳也正為另一人所襲擊,利時,嘿的一聲,身形疾搶,一招“神龍雙現”,先天“玄幽禪功”的氣勁潛力,自然隨著發生妙用,發動起來。

這一下,生命之憂,並帶忿怒之意,故此,一發之勢,氣勢萬千,凌厲得無以復加。

“砰砰”二響,慘聲隨號,岑二和岑三兩人,在加勁砍下的當兒,忽覺身形一震,五內全碎,不覺慘叫一聲,丟下兵刃,倒地斃命。

這邊的慘叫聲,蓋過了適才的嘶聲,撼動了岑大和岑四的心神,立時使那邊青竹杖江皋和岑大、岑四的戰況,起了很大的變動,跟著也傳出一聲慘叫。

他們這一戰,自改變戰術之後,越打越疾,勁道也愈來愈加兇猛,於是恁是何等高強,一時之間,卻也不能分出軒輊。

正是對敵之際,分毫之差,即可制敵死命。如今,岑大和岑四兩人,倏聞怪聲震耳,接著又是二聲慘叫,兄弟骨內之情,那還不是一聽即知,於是心裡大驚,暗道:“誰有這等功力三兄然能在一招之內,同時擊斃自己二個兄弟,這還得了!”

岑大和岑四兩人,這一驚恐起來,身法不晃一滯,發出去的招式,也就擋不住了。

岑大究竟是岑家四凶之首,功力在四人之中為最精湛,故此立刻暴身疾退,解救自己危機。

岑四卻因功力懸殊,閃避不及,硬接了青竹杖江皋的青竹杖威猛勁道,且又在被震之際,被趁機追襲,如在洞庭扁山碧霞莊的銅腳李元霸一般,慘叫一聲,腦漿四濺,一命嗚呼。

岑大暴退身形未落,耳聽岑四斃命之聲,魂飛魄散,正想晃身逃走,已聽一聲嬌叱:“留下命來!”白光疾卷,只見江英琳已然劍身合一,疾撲過來。

原來,江英琳在白斌以先天“玄幽禪功”震斃岑二和岑三之際,也完全由情思中甦醒過來,當下,忽聽父親方面的激戰中傅來一聲慘叫,杏目一瞥,正是岑大拔足欲溜,故此,叱喝撲去。

岑大驟見倩影剝勢撲至,暗道不好,正想拚命逼退來人再逃,那知,一團青光早又僕至,並喝道:“認命吧!”於是,把心一橫,長劍拚出全力迎向青竹杖江皋青竹杖來勢。

“當!”金鐵交鳴,“哇!”一聲死喚,人影一分,岑大長劍脫手,胸前劍身透背,已經被江英琳刺死了。

青竹杖江皋微微一笑,對愛女能夠把握時機,趁時下手刺死岑大,連聲道好。

江英琳心裡高興,卻道:“有什麼好,適才若不是白公子及時出手,只怕死的是我們呢!”

白斌連忙謙虛幾句,這:“江英雄,這幾人難道與玉羅利鮑紅是同派嗎?”

青竹杖江皋立時將岑宗四凶派門,來歷說了出來,並問道:“白少俠,今晚可有見到玉羅利到來?”

白斌點了點頭,卻未回答。

江英琳道:“杜公子追上去了。”

青竹杖江皋雙目一瞥白斌,而意思是希望有個正確的答案,以免在乾坤秀士杜永光發生意外時,多加重了他內心的歉咎。

白斌似乎清楚他的心急,笑道:“江英雄,只因這玉羅剎鮑紅和杜公子之問,尚有一段情愛牽纏,故此,白斌不去了,諒必不會有麻煩,只是對江英雄有點——”下面的話,雖沒有說下去,但意思已然明顯之極。

江英琳輕輕地鬆了一口氣,心說:“英琳呀,你誤會了!”只因她自聽青竹杖江皋說出玉羅剎鮑紅後,由白斌神色間,料想他或許與玉羅剎鮑紅有過能使她發生酸性作用的事情,芳心裡存了成見之故,這才這般念頭。

青竹杖江皋沒有注意到她的神態,卻體會白斌下面所沒有說的話,那意思是說:“如果你青竹杖江皋對玉羅剎鮑紅的事情,不能就此算完的話,那麼他在這個立場上,將會左右為難了。”

其實,青竹杖江皋受上代已逝無極派先師的陶冶,內心裡,本來就把這江湖上的恩怨,看得平淡之極,根本不十分重視,故此,在他已知白斌的心意後,如果白斌再感到為難的話,那將是大錯特錯的想法。

青竹杖江皋哈哈大笑,道:“白少俠,你也太客氣了,這有什麼說不得呢?江某不說白少俠對在下的恩惠,試想昨夜若非鮑姑娘從中阻止那些崆峒派的狂徒,江某今日還能有命嗎?”

敢情他此刻真的太歡喜了,故此對玉羅剎鮑紅的稱呼也政變了。

白斌聽到他又提起昨晚的事,不禁就想開口問問他們結怨的經過。

那知,青竹杖江皋又道:“白少俠,不知杜少俠可有遇見鮑姑娘?”

白斌點了點頭,道:“他們已經相偕離去,只不知此刻在那裡罷了,看來諒必不會發生意外!”

江英琳一聽白斌說完,忙道:“爹,我們進石室去,順便也說說這次的經過給白公子評評理。”

這一來,正合白斌心意,應道:“好!”不等青竹杖江皋邀請,已自跟在江英琳身後走右。

青竹杖江皋走在最後,倏的看著兩人背影,掠過一個念頭,心說:“端的是人間龍種,假如愛女能夠僥倖博得他一份情愛,實在太好了!”

他心裡生出這個念頭,致使日後極力江英琳追求不捨,竟因此生出不少禍患。

當下,白斌、青竹杖江皋和江英琳三人,連袂回到石室裡面坐下,只聽青竹杖江皋將這樁事的前因後果敘述出來。

五年前,一個秋高氣爽的早晨,青竹杖江皋親自押著一批鏢貨,由荊州出發北上,剛好來到襄陽西南的隆中山下——

驀地,“咻!”一支響箭飛空,隨著由道旁樹林奔出五匹駿馬,馬鞍上,各騎著一名大漢。這五人手中各持著不同的兵刃,眨眼間,就把青竹杖江皋正在前行的鏢車,完全擋住,並排橫立道中。

青竹杖江皋雙日一掃,眼光到處,已把五人看得清清楚楚,只見五人年紀全在三十五歲左右,由左看起:

第一人:身著藍色粗布衫襖,鷹鉤鼻,雙目尖細,目光炯炯,手中握著二環刀,正神氣十足的逼視著他。

第二人:衣著和第一人相同,卻是方臉通紅,手持的是吳鉤劍,雙目緊盯著鏢車。

第三人:穿著玄色短衫褲,臉色正和第二人相反,皙白如紙,更帶青色,和他衣著襯托起來,更是令人心生反感,手中持著一柄大芭蕉扇,敢情這就是他的兵器。

第四人:身穿白色衣衫,可是膚色黝黑閃光,配襯起來,也是難看到極點,他的兵刃是匕首尖刀。

第五人:身穿青色粗布衣衫,軀高手短,手中的兵刃是一根長鐵棍。

青竹杖江皋打量過後,身形一晃,搶到五人馬前半丈之地,手中青竹杖朝地面用力一插,半截沒入土中,冷笑一聲,神色間,根本沒有把五人放在眼底。

五人驟見青竹杖江皋上來的身法,似乎一怔,十隻眼睛齊朝他手中青竹杖看去。

“嘿嘿!原來是無極派青竹杖姓江的吧!今日咱們可真有幸得會高人了!”

敢情那中間的白麵大漢,見多識廣,故此一見青竹杖,便立即喚出青竹杖江皋的名號來。

青竹杖江皋見對方認出自己,神色不由放得較為尊重一些,思了聲,道:“在下正是無極派江某人,未知各位名諱稱呼,此來有何貴幹?”

手持吳鉤劍的人,倏的雙目又朝鏢車上一瞧,道:“我們是誰,以後你自去打聽,至於此來嗎?談不上貴幹,只望你江某人留下鏢車就可了。”

青竹杖江皋雙目又是一掃,倏的仰天長笑,道:“那真多謝各位給江某一番差事,鏢車不能留,看來這番差事,江某也不必麻煩了。”

那意思是說:“我也不想打探,這就解決你們。”

他這一番話,來人全是一方梟雄,那能聽不出來,利時,只見五人身形一縱,飄身落馬,動作神速,靈敏快捷,沒有絲毫含糊。

隨著,白麵大漢笑道:“姓江的,咱們有僭了!”說話間,手中大芭蕉扇一扇,使個眼色三見是五人齊向青竹杖江皋圍攻過去。

青竹杖江皋話方出口,早已蓄勢以待,驟見五人攻來,立時掄起青竹杖回敬過去。

眨眼工夫,以一對五,雙方已打得難分難捨,激烈非凡。

這一戰,足足打了半天光景,最後青竹杖江皋終於技高一壽,當場擊斃四人,只留下一名使吳鉤劍的大漢,負傷逃去,而存下昨夜的後患。

光陰如矢,晃眼五年,這使吳鉤劍的人,姓韋名裡,在這五年中,他投入崆峒派掌門武林八奇之一的追魂魔君的師弟宇宙道祖門下;苦練絕技直至前一個月,才偕同岑家四凶,隴海瘋客等六人,離崆峒山來武陵尋仇。

他們六名崆峒派的人物,日行夜宿,正好於昨日清晨來到武陵城,在城東的一家客棧住下,探明“永泰鏢局”的地址,便在房間開懷痛飲起來,他們藉此消磨白天的時光,而等待夜暮的來臨。

就在這時,這家客棧也來了一位白衣姑娘,正是玉羅利鮑紅。

她為著等待乾坤秀士杜永光,正好下榻於崆峒派門人的隔壁,是以無意間聽到他們的對話,雖然她並不認識這批人,但由於崆峒和雪山派有點淵源,她父親白骨怪和追魂魔君更是莫逆之交,又聽他們話中的仇敵,是和她漠不相關的無極派人物,故此在門間的觀念驅使下,她不由暗存了相助之意。

不久,夕陽斜墜,晚霞流照,紅雲如火,隨著,夜幕低沉,星月閃光,已是初更時分。

玉羅利鮑紅靜坐休息,倏的聽到隔壁態戶微響,心說:“敢情他們已動身了,我且趕緊迫去,不然,可將失去目標了!”心念即動,身形一晃,跟著趕緊飛上瓦面。

星月在天,清光溶溶,她身落瓦面,縱目四顧,果然六條身影,起落疾奔,宛如流星飛瀉,難為之駑,逕朝武陵城中心奔去。

當下,身形一動,白衣飄飛,展開上乘輕功“凌空虛渡”的身法,輕飄飄的追了下去。

眨眼工夫,只見崆峒派五人,來到“永泰鏢局”門前停下,玉羅剎鮑紅不想被六人發現,是以逕朝鄰居屋頂躍去,她身法快捷異常,一掠即逝,故此他們六人並沒發覺。

她萬才隱好身形,崆峒派諸人剛剛停落。“永泰鏢局”大門,倏的自行打開,燈光外射,已聽裡面朗聲道:“志氣可佩,江某等待多時了!”頓了一頓,再道:“請了,江某在後院恭候!”

敢情說話的人,此刻已漸向後院走去,故此聲音也是越去越遠,而低沉下來。

崆峒派六人,似乎對說話之人,能夠知道自己將於今夜會來的事,感到有點疑惑,不覺怔了一會,這才縱身進屋。

玉羅剎鮑紅聽到屋內的說話聲,杏目一瞥,順著店門朝後面沿看過去。敢情她已知後院所在,身形疾射,已朝目光所及之處,飛縱而去。

她身形一落地,急忙躍上院旁一株巨松,回頭一看,已見一個手提青竹杖的人,和一位妙齡少女走了進來,正是青竹杖江皋和江英琳父女兩人。

江英琳道:“爹!你有把握嗎?”

敢情她已知今夜來的人,並非庸手,是以連她平時最敬佩的父親,也令她掛慮。

青竹杖江皋笑道:“琳兒,你也太減爹的威風了,爹爹生平怕過誰來,何況來人還是昔年杖底遊魂。”

父女兩人,邊說邊行,到玉羅剎鮑紅藏身的巨松下,回頭一瞥,停了下來。

玉羅剎鮑紅心說:“聽來這人氣度剛強可佩,只是太過驕傲一點。”

不一會兒,崆峒派六人,已然陸續由江氏父女出來的地方現身。

青竹杖江皋道:“姓韋的,五年苦學,諒必有特出的造詣吧!”

頓了一頓,雙目一掃,又道:“人曰:‘為友雙肋插刀而不皺眉。’各位有幸而來,江某決不使各位失望。”

這意思刻薄之極,既譏笑韋裡不敢獨自尋仇,且又表示他不怕他們人多,定要令他們鎩羽而歸。

霎時,六影一瞥,搶身欺步,道:“我隴海瘋客就先會你!”

“刷!”人影一晃,韋裡倏的飛身攔前低聲道:“師弟,還怕他逃去不成!”

隴海瘋客哼了一聲,雙目一瞪,這才緩步退回岑家四凶身旁。

岑家四凶冷冷一笑,凝立未動。

“五年前,韋某僥倖留得一命,埋首苦修!”韋裡朗聲說道:“姓江的,快人快語,今夜我們再見真章,以便安靈過去逝去的朋友,不會另有他言吧!”

江英琳心知這人便是五年前,父親杖底遊魂,不由得嬌聲搶道:“你算什麼?也敢對我爹無禮,要尋仇就先問問姑娘手中兵刃!”

韋裡冷哼一聲,正待開口,隴海瘋客已然再度撲身前來,一掄手中長劍,喝道:“臭丫頭,你哇哇叫甚麼,爺陪你幾招!”

汪英琳平生幾曾被罵過“臭丫頭”這句話,柳眉一豎,腳下一跺,氣沖沖的就要撲身攻去。

“琳兒,你忘記爹的話嗎?”青竹杖江皋說著,硬生生的把她擋退二步。

原來,青竹杖江皋對於韋裡離開崆峒尋仇的事,他早在幾日前便已得到消息,故此預先佈置一切,遣開了鏢局中的人,甚至連愛女江英琳,也在那遣開的人之列。

那知,自從他愛妻林氏病故,他們父女相依為命,骨肉情深,江英琳死也不肯離去不讓父親單身待敵。一時之間,他也就無法可想,於是父女兩人約法三章,說來人武功極高,要她到時不能輕易的妄動才可。當然,她心裡雖然不服,但終於答應了,而他也才讓她留下。

這時,她雖然被他阻止退後,但手中長劍卻依然在握,哼了一聲,咬唇切齒,那形態只要他閃開一步,或半步,她必將立刻不顧一切的搶前進攻。

隴海瘋客似乎已知這戰又告吹了,竟冷然的一笑,退了回來。

岑家四凶作風一慣,依然冷笑凝立。

青竹杖江皋知道愛女性格,是以見到隴海瘋客退下之後,始閃開踏步轉身對韋裡道:“姓韋的,今夜是你先動手,抑是先讓朋友效勞?”

這一句話,恰到好處,即迫住他們不敢以多勝少,又順便再譏諷了韋裡一番。

韋裡敢情來前心念已定,也不動容,冷冷地道:“韋某再是不濟,也不會以多勝少,這點你姓江的儘可放心!”

說完,卻沒有說出是由他先動手,還是另有其人。

青竹杖江皋心說:“好呀,原來你想先用別人當先和我動手,待我真氣消耗之後,你才與我決戰。”

江英琳杏目一瞪,搶道:“這樣說來,你是先做旁觀者了。”

頓了一頓,哼了一聲,又道:“那麼你們誰有興領教,姑娘就讓你們見識見識!”

聲未落,隴海瘋客按照韋裡的安排,又欺身搶前,長劍一揮,劍走偏鋒,直朝江英琳疾剌過去。

韋裡和岑家四凶自然移浚數步。

青竹杖江皋也不再阻擋,並且也移後二步。

剎那間,中間便讓出一片場地來。

江英琳晃身避招,右手長劍一揮,猛可錯步搶前,一招“玉女簪花”,直朝隴海瘋客前胸還剌過去。

這一劍,暗藏變化,不等敵人閃避抵擋,倏的一轉,繞過正面,一掄劍影,反向對方面門斜剌。

果然,隴海瘋客撤招變式,身形隨著一轉,江英琳便又急搶偏鋒,打側面攻上。

“刷刷刷”一連三劍,狠毒迅捷,劍光如鏈,所攻之處,全是人身要害穴道,正是無極派別樹一幟的“無極劍法”。

這不過是轉眼間的事,隴海瘋客適才輕敵,一時被搶制機先,當下,冷哼一聲,長劍翻卷,回攻硬架,只見白虹飛舞,分點江英琳全身要害。

玉羅剎鮑紅藏身不露,暗自點頭,心說:“早該這樣才對。”

江英琳奮劍連衝,想要重製機先,但究竟功力火候弱於對方,於是幾招之後,也就漸轉下風。

韋裡眼見己方佔據上風,不覺會心一笑,傲慢的望起青竹杖江皋。

青竹杖江皋理也不理,雙目凝神注視愛女和隴海瘋客之戰,只因這形勢看來,江英琳將是敗在眼前,故此,他準備有變便立即搶救。

那知,江英琳連連還攻無效,且漸被迫下風,倏的嬌叱一聲,劍交左手,改使起另一種劍法,並補於右掌使出“無極掌法”,只見身形大變,一反常態,如瘋如狂,威力大增,頓把形勢改變過來,著著搶制機先。

隴海瘋客驟見對方變招換式,左劍右掌,掌勢雖然無奇,但左手劍招卻是雲詭波譎,離奇莫測,只見明明和適才所施的“無極劍法”中的招式相同,可是每在臨左刺到之際,卻又變成臨右攻來,一時之間,竟是狼狽之極。

這時,形勢轉變,青竹杖江皋固然心裡歡喜到極點,可是卻有點疑惑在心,不知愛女何以劍換左手出招,並加上右掌勁道之後,竟然威力大增,且劍勢似左實右,似上且下,更是匪夷所思。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14 13:59:22


第七章 事過境遷,前因應後果 兒女情長,星星伴皎月

韋裡原有的笑容倏的完全消失,心裡又驚、又訝!不知所以然來。

岑家四凶彷佛對這驟然的變化,並不感到關心、奇怪,或露出敢情已知江英琳奇異劍招的原由的神色。神態間,夥然傲慢之極,一點兒也沒有把它放在眼底。

玉羅剎鮑紅藏身巨松觀戰,卻是唯一看出江英琳左手劍招上奧妙的人;那是由於她父親白骨怪的陶冶,對各種武學的認識所得。她杏目一瞥之後,已知這乃是江英琳別出心裁,另行改變的所謂“反手無極劍法”。

心說:“你這‘反手無極劍法’,雖然別具風格,但在功力上,你卻仍低一籌,看來你也只能暫搶上風罷了,這義有什麼用呢?”

江英琳這手劍法,自從領悟之後,今夜可是首次對敵,她一連攻了幾招,搶佔上風之後,似乎也知道這種變化,只能夠處於一時而已,除非在這瞬息之間,急快的把隴海瘋客打倒,不然,那一會兒過後,也就將會重蹈前轍,處於危險之境。

於是,趁著隴海瘋客困惑狼狽之際,又是叱喝一聲,奮起平生功力,掌劍齊揮,縱橫交擊,更是疾攻起來。

隴海瘋客聲譽不談,生死關頭,那能馬虎,心裡儘管凜然驚駭,但出招變式之間,卻不敢有絲毫疏忽,手中長劍,翻卷飛舞,身形閃竄騰挪,劍勢勁道、變疾加勁,竟然在連連被迫之後,又漸漸地挽回搶先起來。

青竹杖江皋凝立在旁觀戰,但原先心裡已打定主意,決意不讓愛女江英琳插手其間,故此,一見形勢又將改變,立時一揮手中青竹杖,一招“青竹趕蛇”,倏然搶身朝隴海瘋客打去,同時,朗聲道:“琳兒,讓他知道利害就好了。”話聲間,只見杖影如山,滾滾罩去。

這一下,青竹杖江早猝然攻去,雖然口中話意是要阻止隴海瘋客,好讓江英琳及時退下達到所謂見好即收的形勢,但心意其實卻與口氣迥然不同,而是想在他發聲阻擊時,江英琳能夠趁機除去對方,少去後面激戰之勞。

果然,江英琳隨聲掌劍並攻,長劍虛刺右方,轉削左臂,右掌兇猛推出,拍擊“天靈蓋”,端的是出手如電,招式勁道宛如風雷併發,快捷無倫,兇猛無比。

韋裡、岑家四凶五人,口裡喊“糟”之聲,雖然各不相同,動作卻是一樣,疾如電掣雲馳,齊往青竹杖江皋撲去。

隴海瘋客猝然間,背腹受敵,正是緩不濟急,一個措手不及,剎時慘叫一聲,整條左臂,竟為江英琳倏然變式的,“反手無極劍法”中之“含沙射影”一招,活生生地切了下來。

慘叫聲中,風聲颯然,人影連晃,韋裡和岑家四凶兵刃掌勁齊發,勁道和速度,直若怒潮激空,閃電飛舞,已然堪堪罩到。

敢情他們已不管受傷慘叫的隴海瘋客,竟要在這一撲之間,擊斃江氏父女,併為隴海瘋客報仇。

青竹杖江皋何等人物,他早已料到必有這著,喝道:“退!”江英琳隨聲疾退,他也如同閃電般的前進。

剎那間,韋裡和岑家四凶五人,帶著凌厲的攻勢,如影隨形,立時又欺身搶進攻來。

青竹杖江皋立刻判斷出這五人撲來之勢,已含著不達目的,誓不甘休的形態;厲害到極點,不論自己父女再連連後退,都絕對不能從容避開。

念頭一掠之際,慘叫之聲又起。敢情那隴海瘋客已自先犧牲在自己人手下了。

青竹杖江皋但覺兵刃耀眼,勁風罩體,絲毫也沒有為適才的慘叫聲,呆滯了片刻的樣子,不由心中為之大駭,喝道:“滾!”江英琳和他兩人,利時,把整個軀體貼地向旁滾開了去。

這一下,青竹杖江皋和江英琳兩人的動作,快得異乎尋常,臥地滾身,全在一時間內一氣呵成,同時,只見兩人在這一滾身之間,雙雙把青竹杖和長劍,翻卷成幕,宛如平地間,驀地出現了青霓和白虹一般。

韋裡和岑家四凶五人似乎已知這一連串的攻擊之後,沒有收到效果,則再也沒有辦法藉故群毆,於是各自冷“哼”一聲,收勁停身凝立,但眼角卻不自覺的一瞥被自己擊斃的同門師兄弟隴海瘋客,暗暗的露出後悔之色,同時,更瞪眼怒視江氏父女,殺氣滿面,兇光閃閃。

就在這時,人影倏的一閃,只見從他們經過這一番撲擊之後,已經相距離開二丈左右的巨松上,迎風飄擺,宛如白鶴橫空,冉冉落下一位白衣姑娘,正是雪山派武林八奇之一白骨怪的掌珠——玉羅剎鮑紅。

在場的雙方各人,武功雖稱不上空前絕後,卻也都是有名之士,這刻驟見這白友姑娘飛墜之勢,立時發覺到她的輕功,已達即將堪稱為上格青冥的境界,學會了那所謂上乘絕學“凌空虛渡”的輕功。以此推論,其他的武功,那還有差池嗎?然而,這種武林頂尖的角色,倏然在此出現,是敵是友,全然未判,不由得雙方諸人,齊齊轉身面對著她楞然呆立。

玉羅剎鮑紅的身形,看來迂徐不迫,其實卻是快速無比,白衣飄飄,轉眼間,已落在相距他們五步之地。

她杏目飄波,嫣然一笑,道:“姑娘就是玉羅利鮑紅,怎麼樣?你們崆峒派膽怯了嗎?我助你們一臂之力吧!”

敢情她對人家送她的外號“玉羅剎”三字,也是極為賞識,故此,這才在現身表明身分之際,連號帶名一起報出。

青竹杖江皋驟聽來人來歷,心際不由得暗自叫苦,心說:“方才心喜除去了一人,卻又多出一人,並且武功更是精湛難纏,莫測高深。”

江英琳江湖閱歷淺疏,雖然不知玉羅剎鮑紅的能耐,但由於適才的身法看來,已然足夠她暗暗感到詫異,和皺眉叫苦了。

“多謝姑娘關懷,謹代師伯拜問令尊鮑老前輩金安!”韋裡說到這裡,揖手一禮,雙目往後一掃江氏父女兩人,再道:“此間姓江的,和本派之事,韋某諒還能擔待得起,若姑娘閒來無事,就不妨略為頓足觀摩!”

說著,形態間,並沒有露出感激之色,那是任何人都能夠一目瞭然,尤其是最後的一句,更是顯著的表達了出來。

岑家四凶似乎也同韋裡一般看法,心說:“我們又不需要你幫忙,你來作啥?”冷冷地望著玉羅剎鮑紅,只微微地點了點頭,卻沒有說出半句感謝的話。

玉羅剎鮑紅鑑聲察色,“哼”了一聲,暗道:“好!我就看看你們到底有何家當,能夠以一對一的戰勝人家。”

心念一動,竟決定一項念頭,她要絕對阻止崆峒派的人,以多勝少,以便挫挫這些傲慢無禮的狂徒。

青竹杖江皋是個老江湖,見多識廣,利時在一瞥間,判斷出玉羅剎鮑紅並非他們邀來的幫手,並且在此刻似乎已對這般敵人生出反感,雖然沒有即時拂袖離去,但由神態間已足可斷定她絕不會澈底的與己方為敵,直至生命交關的境界。

他立即道:“鮑姑娘,敝派素與貴派無爭,若姑娘此來只為印證敞派武學,就煩請稍待此間事了,再行指教吧;玉羅剎鮑紅芳心裡已有主見,聽了青竹杖江皋的話三見嫣然一笑並不答話。

江英琳見父親模樣,知道對這玉羅剎鮑紅頗為顧忌,如依照她平日的性格,就在玉羅剎鮑紅只笑不答的情況下,她必會立時以言相譏,但這刻她好像瞭解情境的惡劣,暗道:“縱然你如何的高強,也不該擺這臭架子!”同時,冷“哼”一聲,側目旁顧,意思是:“我就看不起你。”

“姓江的,你們無極派自然與雪山派無關,你放心吧!但我們之間恩怨,也該清斷了。”韋裡倏然開口說著,邁步上前,一抖手中吳鉤劍,示威起來。

“好!請了。”青竹杖江皋也不相讓,聲落,青竹杖隨聲一揮,一招“走馬看花”,青光勁風,“呼呼”聲響,直朝韋裡揮打過去。

韋裡這五年來的苦學,並沒白費,身形一晃,“移形換位”,手中吳鉤劍展開吳鉤劍特具的妙用,手卷劍卷,白虹閃動,也朝青竹杖江皋來勢削勾還擊。

青竹杖江皋一見來勢,全然與五年前回然不同,勁道招式,別具風格,微妙之極。當下,不敢因以前是手下敗將,而心存絲毫輕敵之念,青竹杖一收閃身再攻,展開無極派歷代獨傳的“青鸞杖法”,只見杖影如山,綿綿不絕的往韋裡罩擊過去。

韋裡見勢凌厲之極,心說:“原來五年來你也沒有白費!”利時加緊劍勢,也把看家本領施展出來,端的是又凌厲、又狠毒、又快捷、又怪異。

這時,兩人全以生平所學互相拼鬥,招式越打越疾,勁道愈來愈猛,指顧間,便已戰了二十多招。

江英琳杏目盯著戰場,那是骨肉之情,生平僅見,頓時凝神屏氣,連我俱忘。

岑家四凶眼對著青竹杖江皋和韋裡之戰,他們比不上江氏父女之情,但卻是友情和師門聲譽之關係,於是也目不轉睛,緊張非凡。

玉羅剎鮑紅在觀戰的人中,她是最輕鬆的一人了,面對激戰,視同兒戲。自然,那是由於所謂“你為你,我為我”,站在第三者的立場,所能感覺得到的。

她看著當前的激戰,就好像做師父的,在觀察她的徒弟練武對招一般,看了一會兒,忖道:“可惜,無極派自從前五代祖師青天霹靂韶和仙逝之後,便人材稀落,門下弟子竟沒有一個人能夠把他們本派至高無上的先天‘青鸞氣功’練成,不然,當今武林上就不僅只有八奇人了,看來這青竹杖江皋也是一樣,沒有練成那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不過,以他目前的功力,看來這崆峒派的韋裡已不是他的敵手了!”

心裡想著,不覺然的嘆了口氣,難道她真的替無極派惋惜,還是對韋裡將敗之勢在嘆氣呢?

這瞬息間,激戰中的兩人,經過一陣彼此攻守之後,漸漸的由各人本身的功力火候上,分出深淺強弱的現象。敵情這戰況已經到了強存弱亡,生死立判的地步了。

驀地,聽得青竹杖江皋一聲大喝:“接著!”青竹杖掄起兇猛杖勢,一招“韋陀降杵”,隨聲疾打下來。

韋裡似乎早知這招式威猛非凡,正是和五年前一模一樣,威力一觸即發,假使他在這招之下,閃身避開,則那後面的絕招奇式,必將綿綿卷至,簡直防不勝防,只有束手待斃的份兒。

這個念頭,一掠而過,利時再也不容他慢慢考慮,除非他施出生平修為功力,與之相薩,那是再也沒有辦法,來不及了。於是,只見他冷“哼”一聲,右手一翻,一招“急浪翻舟”,吳鉤劍拼出全身功勁,直往青竹杖勁勢迎去。

這一瞬間,岑家四凶好像知道這一硬拼之後,便是韋裡抵擋不住,險著喪命之際,下由得齊露出緊張欲撲的樣子。

江英琳當然欣喜萬分,卻立刻感到必須注意岑家四凶,因情勢之變,而倏然僕出攻擊,彷佛適才的情形一般,發生不能意料的危險,利時長劍易手,蓄勢以待。

玉羅剎鮑紅卻在這時,倏地冷笑一聲,一雙清澈如秋水的眼睛,閃射出冷清迫人的神光,順著江英琳往岑家四凶環視掃去,令人一觸,毛髮悚然。

敢情她此刻芳心裡倏然起了某種念頭,只要在青竹杖江皋和韋裡之戰,沒有結束之前,誰敢輕易妄動,她則要以絕毒殺手,擊斃那違犯她心意的人,至於那令人悚然的眼波,正是證明她已經得了先天“白骨陰氣”的象徵。

果然,她杏目環顧之後,岑家四凶消洩了緊張欲撲之勢,江英琳也不由得放鬆了已蓄的勁勢。他們是怕嗎?不得而知;其實,那隻不過是一時間的感應而已。

“當”的巨響,青竹杖和吳鉤劍硬碰結實,嫋嫋餘昔,顯然地表示了這次的交擊,已到了生命交關的境界。

玉羅剎鮑紅似乎感到違背良心,作了一件不應該做的事,暗自一咬銀牙,閉起雙目,不敢再看這一聲巨響後的慘變。

但見,這一聲巨響之際,韋裡手中吳鉤劍被震墜地,面色鐵青,雙足一蹬,借勢就要往後暴退。

須知,生命相拼,招得勢,豈能相容,青竹杖江皋利時青竹杖翻揮,一招“雷震五嶽”,快如電光石火般的追擊過去。

正是生死有命,絲毫不能勉強,青竹杖這一招追擊過去,真的是間不容髮,試想韋裡還能應變,當下措手不及,一聲慘叫,一條靈魂,直朝陰間報到。

這指顧間的慘變,頓把岑家四凶驚醒,可是卻已救之不及,於是,岑大叫道:“姓江的且慢,我們岑家四兄弟領教幾招!”聲落,岑家四凶齊齊撲出,四般兵刃同時一揮,就朝青竹杖江皋進攻。

“刷刷”風響,人影晃處,只見江英琳和玉羅剎鮑紅兩人,也齊往青竹杖江皋面前撲到。當然,這是慘叫聲在喚醒了岑家的四凶的當兒,也叫醒了這二位心存不同念頭的姑娘。

三幫人的動作,全是一齊發出,如閃電,似流星,端的快速無倫,一瞥即至。

這一來,玉羅剎鮑紅武功造詣高出一籌,搶身最疾,只見她在即臨青竹杖江皋身前時,倏地一返身,輕飄飄地推出玉掌,利時把岑家四凶和江英琳五人,宛如平地倏然築起一道無形壁堵般的擋住。這是先天“白骨陰氣”沒有透出殺人陰氣時的現象,僅能夠堪堪把人逼住而已。

青竹杖江皋在那身後,輕道:“多謝姑娘,江某這廂有禮了。”那聲音一聽即知是衷心的,沒有絲毫虛偽的成分存在。

玉羅剎鮑紅輕輕地“嗯”了一聲,這聲音在青竹杖江皋聽來,但覺意味全然不同於適才未戰前的那一聲。

岑家四凶和江英琳五人,這刻好像已知必然無法搶身進前,齊齊不約而同的全撤勁停下身來。

“你們全讓開,姑娘這就領教幾手無極派的杖法!”玉羅剎鮑紅見各人停下,口裡說著,緩緩地轉身過來,和青竹杖江皋相對而立。

岑家四凶和江英琳萬人,內心裡雖然不甘願,但雙足卻不由自主的緩緩往旁移去。敢情這玉羅剎鮑紅髮出的聲吾,在她施出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後三見然別具了莫名的威力,非使他們這般作不行。

青竹杖江皋揖手一禮,道:“江某螢燭末光,豈敢獻醜,不過,姑娘若真的要以貴派武學和敞派印證的話,則江某必定真誠奉陪,並請姑娘多多指教!”

這句話,含意極深,話意中含著客氣,客氣中卻微微地露出泰然並不害怕的神氣。

玉羅剎鮑紅似乎不頤多說話一般,又是“嗯”了一聲,但眉宇間露出的神色,已足夠證明她已下了決定較量的決心,同時,緩步後退三步,這正是武林間比武較量的善意禮節。

青竹杖江皋點了點頭,道:“那麼姑娘就在掌法上指教幾招吧!”說著,緩步後退三步還禮,手中青竹杖往地面上一插,雙掌交錯當胸,“上下交徵”,正是“無極掌法”中,以守欲攻的第一起式。

玉羅剎鮑紅點頭道:“請了。”

話是請人,卻是自己先動手了,敢情這就是雪山派應那不攻則已,欲攻則先的話,所創出的特異尋常的掌法,只見她右掌一揮,一招“仙女散花”,直攻過去。

青竹杖江皋好像早知必有這一著的樣子,當下晃身避掌,施的只是“無極掌法”中的守式而已。

玉羅剎鮑紅曾經聽父親白骨怪說過,自己雪山派只才是兩百年來新興的派門,在武林間是以能夠稱雄霸道,那是全仗著先天“白骨陰氣”的功夫,和絕毒暗器“白骨回散沙”兩種奇學,但真正若在掌法和兵刃上的功夫說來,若非練成先天“白骨陰氣”之後,參透施出,則將無法與其他各大派相比擬。

於是,她驟聽青竹杖江皋欲比掌法時,便暗自叫苦,故此不客氣的當先進招,而應那不攻則已,欲攻則先的諺言。

這時,她見青竹杖江皋在自己攻擊之後,竟然只閃身而不還擊,且施出的招式,逕是不攻只守而已,於是,不胡然地感觸到她內心中,對雪山派掌法上所存的自卑感,生出一種與人不同的想法。她誤會布只守不攻的理由,是基於她曾經多次的阻止崆峒派即將群攻的場面,這才由心底發出對她的客套,而施出這種招式。

這一來,她認為青竹杖江皋瞧她不起,由小而大,更看不起雪山派,利時一咬銀牙,叱道:“好!”展開身形,以那捷速無比的輕功“移形換位”的身法,補助掌招上的弱處,瘋狂的亂攻起來。

當然,此刻她已恨透了青竹杖江皋,甚至就是此刻正在旁觀戰的岑家四凶和江英琳等人,只要心存瞭如同她想像的意念時,她也會對他們下手,直到把對方打敗或打死為止。

就是如此,還有一件值得慶幸,那是在誤會觸起她的自卑感而瘋狂搶攻的當兒,她沒有施出先天“白骨陰氣”的氣勁功夫,或那令人聞名喪膽的絕毒暗器“白骨回散沙”,不然,只怕就有一百個青竹杖江皋也敵不住了。

但是,無極派在四百年以前,武學方面是以先天“青鸞氣功”配於“無極掌法”的施出,稱雄江湖;如今,青竹杖江皋雖然沒有練成那先天“青鸞氣功”,但掌法上的造詣,卻已達出神入化的境界了。

這時,他自然沒有想到玉羅剎鮑紅,竟然會生出這種超越常理的反應,就是在她瘋狂疾攻的現在,他還是茫然不覺。他見她攻的越疾,意念間,便驅使他守得越緊,這正是人之常情,又有什麼辦法呢?何況對手的人,正在極力搶攻,如果他萬一疏忽錯手,豈不是要遭受到生命的危險嗎?

於是,雙方同以後天修為的功力,互相拼戰之下,饒她玉羅剎鮑紅如何的搶攻,在青竹杖江皋的極力守勢下,一時之間,卻也無法得逞。

高手對招,快攻穩守,指顧間,玉羅剎鮑紅已攻了一百多招。

這一百多招間,她使盡了雪山派獨特掌法中,所有進攻的招式,在這種無法取勝的當兒,她不由得沮喪自怨起來,心裡不斷念道:“怎麼雪山派不會創出一套天下無雙的掌法,就是怎地難練也好,只要是有——有——”

她心裡不斷的念著,意念間,不覺然的感慨起來,似乎雪山派已經真有了這種掌法,並且她已經練成了,覺得這刻她只那麼輕描淡寫的發出招式,便打青竹杖江皋迫得只守而不敢還擊的錯覺。

眨眼之間,她那自怨自憐的情緒,到達了最高潮,失去了判斷力,頭吾腦脹,竟把沒有的事實,假想成真有那麼一回事一般,藉以減輕心中的哀傷,於是,她對青竹杖江皋的攻勢,不知不覺的緩和下來。

這一些變化,青竹杖江皋自然沒有足夠的理由可料想得到,他立時覺得奇怪,為何她轉弱攻勢呢?

岑家四凶、江英琳五人,雖說旁觀者清,當局者迷,但她們卻也一概不知,比之青竹杖江皋更是茫然。

驀地,玉羅剎鮑紅倏覺青竹杖江皋的掌勁,增強的反朝自己壓來,昏亂的頭腦,利時搖動了她心中的慰藉!念頭一掠:“啊!我這是什麼?”只因掌法上的隱疚,妒火漸漸升燃起來,終於變成恨怒!

剎那間,她冷“哼”了一聲,四周頓時好像佈滿了殺氣一般,星月倏然變得沒有先前那般的明亮,更增添了一層陰森的氣氛;她在這刻間,已運起先天“白骨陰氣”的氣勁功夫,貫透雙臂,一招“雪山倒塌”,雙掌交併疾推而出。

青竹杖江皋原來在她勁勢轉弱時,心中覺得奇怪,不覺然地將守式上的掌勁,倏然加勁的拍出一招,以試試情況;誰知,卻因此遭受到她的氣恨,而施出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來。

當下,他但覺心神一檁,一股無形無相的陰森潛力,直襲過來,雖然已自連起後天修為的真力,猶自抵擋不住,霎時眼花神昏,再也禁不住地跌坐於地。

玉羅剎鮑紅意氣揚揚地笑了起來,喃喃地道:“掌法,這有什麼要緊,他能抵得住雪山派的先天‘白骨陰氣’——”

可笑的,她竟起了這種想法,而未曾想到如有一個人,他也練成了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時,在功夫悉敵的情形下,這掌法的招式,低了人家一籌,則將只有敗落的機會了。

青竹杖江皋倏的似乎忍受不住那先天“白骨陰氣”的透體陰氣的侵蝕,瞼色慘白的“哼”了一聲。

江英琳在青竹杖江皋跌坐時,她已見到了,芳心裡可說緊張慌忙之極,但只因為玉羅剎鮑紅反常態的長笑和喃喃數語,所吸引去了心神,如今,驟聽他的悶哼忍痛聲,剎時宛如晴天霹靂一般,只見她身形一晃,疾搶到青竹杖江皋身旁,望著他的臉孔,“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岑家四凶這刻也立時甦醒過來,心說:“這是好機會,報仇吧!”各人心裡說著,齊齊不約而同的縱身往青竹杖江皋和江英琳父女兩人攻擊過去,端的快如閃電,兇猛已極。

這一下,變生肘腋,禍起俄頃,出乎意料之外,江英琳父女情深,心裡悽楚到了極點,對周圍的一切,不用說,已經拋諸九霄天外,於是,對岑家四凶這刻的暗襲三見然的絲毫不覺。

青竹杖江皋這刻正以自身後天修為的真力,抵禦先天“白骨陰氣”的侵蝕;這意外的攻勢,他雖發覺了,卻是不能開口,同時,也因心知愛女也是沒有辦法抵禦,並且意念間,更掠過臨逝前的甜蜜感慨,他想到父女兩人,即將死在一起,永不分舍,這似乎別具風味,並且太好了。

勁風颯颯,人影連晃,眼看岑家四凶對江氏父女兩人的突襲,已將堪堪逼至!

就在這時,玉羅剎鮑紅似乎倏為江英琳悲痛的哭聲所感動,腦海間一清醒,並且掠過一種天良的念頭。剎時,嬌叱一聲:“你們做什麼!”白衣飄忽,身形疾搶,玉掌揮飛,先天“白骨陰氣”布成一道無形的氣堵,堪堪在岑家四凶即將撲至時,把他們統統逼住。

至於她會倏然的這麼做,敢情就是她獨特的性格所然,不然,絕不會在一念之間,便相差的這麼遠;須知,她適才還想把他殺之而後已呀!

岑家四凶再次為先天“白骨陰氣”所阻,收勁停身,八隻眼睛齊齊氣沖沖地瞪著玉羅利鮑槓,那神態若非他們自忖不是敵手,則將一定反目相向,一拼生死。

青竹杖江皋眼看著適才的情形,知道又是玉羅剎鮑紅救了自己父女兩人,於是,對她既傷了自己,復又救了自己,這一連串的矛盾問題,想不出所以然的望著她。

江英琳此刻也覺得有異,她的心,正如青竹杖江皋一般,不禁又訝異,又感激的望著玉羅剎鮑紅。

玉羅剎鮑紅意志似乎更堅定,自卑感消失,道:“今宵你們受傷了,我們暫且不為難你們,明曉見吧!”

她即代岑家四凶做主說了話,故此隨著轉頭對岑家四凶道:“好漢不乘人之危,我們明曉再來!”

說完,杏目朝江氏父女兩人眨了一眨,這是好意的暗示,要兩人在明晚前離開這裡,再另想辦法療傷

青竹杖江皋自然看到了,,他深深地藏在心裡,露出感激但卻無可奈何的眼波,向玉羅剎鮑紅望去。

玉羅剎鮑紅杏目一瞥,似乎得了一絲安慰,不管青竹杖江皋有什麼隱衷,說道:“走吧!”緩緩地當先走了二步,再回頭看望岑家四凶的情形。

岑家四凶心知今夜再也無法得逞,好在玉羅剎鮑紅說過明晚再來,心裡雖然千萬個不願意,卻已在玉羅利鮑紅回頭的當兒,朝青竹杖江皋狠狠地瞪了一眼,那意思是:“今晚且留下命兒,讓你們多活一天吧!”

隨著,只見岑大一晃身,搶在玉羅剎鮑紅面前,道:“鮑姑娘,我們兄弟走了。”說完,一揮手,四位兄弟陸續離開“永泰鏢局”後院而去。

玉羅剎鮑紅不想讓岑家四凶另有其他的念頭,是以,也在岑家四凶起身的當兒,猶自比岑家四凶搶先一著,相隨著離開了。

青竹杖江皋經過這一陣之後,已暫時以後天修為的真力,逼住了先天“白骨陰氣”侵體的陰氣,雙目望著離去各人的背影,和死在院中的韋裡和隴海瘋客的屍體,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暗道:“人類為什麼對恩怨的事,記得這麼深重呢?又玉羅剎鮑紅對我的暗示離開之事,怎麼辦呢?”半晌,他使做了決定,心說:“我是當今無極派的唯一傳人,縱是死了,也絕不能做出貽笑於人的事!”

他決定不離開之後,使吩咐江英琳先把死去的韋裡和隴海瘋客的屍體埋葬,然後,就到後面的石室,靜靜地等待第二夜的來臨——。

隨著,第二夜的經過情形,白斌已經親眼看到了,並且親身參加。

這時,青竹杖江皋在石室中,將這一段事情,扼要的敘述出來。尤其對玉羅剎鮑紅變幻無常,使他猜想不透的性格,更加描述得詳細之極。

白斌聽完了這一切經過,不由得對乾坤秀土杜永光和玉羅剎鮑紅的情愛,暗暗感到憂慮起來,不覺輕輕地吁了口氣,那是對他們兩人的性格所發的敏感。

詩間,在青竹杖江皋敘述五年前及昨夜的經過中,悄悄地溜過,明月漸杳,星兒疏落,隨著,射入暖和的朝陽光輝,不覺得一宵已過。

突然,又是龍吟虎嘯般的長嘶,劃破了沉寂的清早。

江英琳道:“白公子,莫不是你們的‘寶兒’又傳警了。”她沒有把乾坤秀士杜永光分開,故此,以“你們”稱呼。

青竹杖江皋不知什麼叫“寶兒”,只因適才已經傳來了一聲,並又聽了愛女的話,故此沒有開口說話,雙目朝白斌一瞥而已。

白斌“嗯”了一聲,點頭道:“我去看看!”身形站起,就要朝石室外面奔去。

驀地,一條人影,已然匆匆忙忙的急撞進來,只見來人氣喘喘地,並且似乎受了傷。進來之後,雙目先朝青竹杖江皋和江英琳一望,最後落到白斌面上,露出疑惑的神色,目不轉睛的打量起來。

青竹杖江皋道:“魏標南?你們怎地兩天便回來了?”敢情這人就是青竹杖江皋手下鏢師,故此,他一見面便認出,並且連稱呼也喚了出來。

白斌見這姓魏的鏢師,沒有回話,只顧訝異的望著自己,不由得也舉目打量這位鏢師。只見他身穿青色粗布勁裝,面目眉宇間,自然流露出傑傲強悍之色,雙目微微露出光芒,象徵著他在武功上很有點根底。

江英琳見來人未答,催道:“魏師父,你沒聽到家父的話嗎?”

這一下,被稱魏標南的鏢師,似乎已聽到了,他不再凝視白斌,轉頭再往江氏父女兩人一瞥,開口說了,但卻不是回答青竹杖江皋的話,而是對白斌說。

“這位相公,敢問外面的那匹紅馬是相公所有的嗎?”他說到這裡,歇了一歇,再道:“實在太厲害了……”說著,朝自己腰間一瞥,露出疼痛的神色。敢情他之所以會說厲害,就是因為腰間為赤雲追風駒所傷了。

白斌心中一動,大概已知一二,道:“魏師父,你可是為它所傷了?”

青竹杖江皋和江英琳兩人,一聽兩人的對話,各不由得心說:“原來,那叫‘寶兒’能夠通靈傳警的就是他的坐騎,但它能傷害手下得力鏢師,到底怎麼厲害法呢?”

魏標南面對白斌,楞然地點了點頭,卻立即轉頭對青竹杖江皋埋怨道:“江鏢頭,你有事情,也該對我們說呀!雖說我們學不足用,但也多少能給鏢頭一個接應,如今,幸好局內沒有意外,不然,我們還能在江湖上走動嗎?那實在貽人見笑了。”

原來,青竹杖江皋探知韋里約人前來報仇之時,他立時遣開鏢局裡的各人,但只因當他遣開各人之際,並沒有說及事由,故此,各人在離開之後,略加思索,便覺事有蹊蹺,這守趕緊回來。

那知,他們於今日清晨趕回店前,卻見門前多了一匹神駿紅馬,而且,這紅馬竟在他們要進門之際,發動了曠世罕見的奇舉;倏地朝他們攻來,剎那間,便把除魏標南外的五名鏢師:劉天惠、張炳三、萬飛、金柏和朱由等五人,全部擊倒於地,更發出長嘶傳警。

這一來,魏標南可覺得將有意外的事發生了,當下忍住腰傷,趕緊往裡面奔來。穿到後院三見然不見一人,他也和白斌昨夜進來時一樣,連叫了數聲,直到離石室不遠的地方,這才見到四具屍體,於是爭不及待的闖進石室。

他見到江氏父女兩人無恙,這才一放心,但隨又見到白斌這位陌生人,由於外面餘悸猶存,這才先對白斌發話,等到見白斌沒有惡意,並且似乎是自己人時,這才開口埋怨起青竹杖江皋來。

青竹杖江皋這刻一聽魏標南的話,“嗯”了一聲,滿瞼露出歉疚的神色,不知應由何說起。

江英琳也為魏標南的真誠之心,感動得潸然落下淚來。

白斌知道這些事,雖然在青竹杖江皋敘述時,他沒有說出沒有告訴他們的原由,但卻能夠一想便知,不覺得默默地點頭,心裡感慨萬千,又是佩服,又是欣悅,他竟認識了這麼一位義薄雲天的朋友。

魏標南頓了一頓,又急急地說道:“喔!對了,外面的坐騎,既是這位相公所有,那我們且趕緊救人要緊,適才進來之時,還有五位夥伴被相公的坐騎踢倒了。”

江英琳搶道:“是和你一起離開的劉師父他們五人嗎?”

青竹杖江皋也暗驚道:“這是什麼馬?竟有這等莫測高深的造詣!”父女兩人齊不禁驚訝地朝白斌直瞪眼。

白斌忙道:“寶兒不知是自己人,所以撒野了,白斌這廂先對江英雄和魏鏢師賠禮。”

說著,揖手一禮,說道:“我們就去吧!”身形一飄,躍出石室,當先便朝鏢局門前奔去。

青竹杖江皋經過這一陣談話,身體已然完全復原,聲道:“我們也去。”身形一起,跟在白斌身後追。

江英琳和魏標南兩人,見青竹杖江皋已隨後趕去,剎時各喝聲:“走!”魚貫奔出石室,逕朝前面白斌和青竹杖江皋背後身形追去。

眨眼工夫,白斌、青竹杖江皋、江英琳和魏標南四人,已然相繼來到鏢局門前。

這一下,還好是在清晨時分,不然可就驚動世俗了,只見鏢局門前橫豎倒著五人,沒有絲毫外傷的傷痕,看來敢情這赤雲追風駒也會點穴的功夫,並且認穴的能力,也是精湛之極,不然,斷不會一舉便成這般形勢!

這五人,正是青竹杖江皋手下鏢師,劉天惠、張炳三、萬飛、金柏和朱由。

赤雲追風駒見到白斌,輕輕地低嘶了一聲,靠近白斌身旁,口裡咬著一卷白紙,交到白斌手中,親蜜地以頸緊擦山斌的俊臉。

白斌接過白紙,輕撫著它的頸間,讚道:“好!你幾時也練會了點穴功夫?”

赤雲追風駒又輕“嘶”一聲,那聲音一聽即知歡喜已極,假使它會說話,看來它定會告訴白斌是怎麼學會點穴的。

正是良駒配俠士,至於赤雲追風駒會武功一節,它另有一段因果,就是得天獨厚,上天特意為它創造罷了。

這一瞬間,青竹杖江皋已把五人穴道解開,救醒過來,魚貫的走近白斌和赤雲追風駒的身邊來。

白斌連忙推開赤雲追風駒,回身揖手為禮,道:“寶兒無知,冒犯各位師父,白斌這裡道歉賠禮。”

五位鏢師一聽眼前這位白衣少年,便是青竹杖江皋自洞庭扁山碧霞莊回來後,一直讚口不絕的白斌,全不由一怔,隨著露出幸會之至的神色,不住的齊朝白斌細細端詳,認清這位當代唯一得傳崑崙派衣缽的廬山真面目。

白斌見五位鏢師直望看自己,俊臉一紅,露出難為情的樣子。

青竹杖江皋忙著為各入介紹,並道:“我們裡邊坐吧!”

隨著,又轉頭對江英琳道:“琳兒,你去準備早點。”說完,當先領路,走進大廳。

白斌撞手輕拍赤雲追風駒道:“寶兒,你不要亂跑,等會兒我再來看你。”跟著青竹杖江皋和鏢師走進大廳。

這時,天色大明,陽光燦爛,青竹杖江皋熄滅殘燈,請白斌坐下,隨著,再將這次的先後經過,對六位鏢師簡單的說了一遍。

不久,江英琳把早點做好端上,各不客氣的吃起來。

江英琳對白斌已然由敬佩而生愛;剛見面時,只因不知敵友,而在交手間造成軟玉香抱的場面。試想姑娘家的玉體,豈能輕易供人擁抱,故此當她知道他是白斌之後,由於男女間所生情愫的微妙作用之下,她對他的一舉一動,不覺十分關切起來。

適才,他和赤雲追風駒親熱時,她似乎見到它交給他一卷白紙,這刻杏目輕瞥,只見在他左手白紙依然在握,不由得嬌聲道:“白公子,你手上的白紙是作什麼的?好像是信一樣呀!”

白斌“喔”的一聲,好像這才想起似的,趕緊展開手中白紙卷,又“噫”了一聲,喃喃念道:“白弟,我已見到了鮑姑娘,我們談起天山之約,她竟也要同去,只因另有要事待辦,堅偕愚兄為伴,所以不得不與你暫時分別,謹此留書見告,天山再見!”原來,這封信正是乾坤秀士杜永光留給白斌的。

鏢師劉天惠道:“白相公,可是留給你的信嗎?”

白斌點了點頭,道:“是杜公子的留書。”

青竹杖江皋道:“這麼說,乾坤秀士杜少俠可是已偕鮑姑娘另奔前程了。”

這一來,六位鏢師們頓時齊露出訝異的神色,他們不解何以乾坤秀士杜永光會偕玉羅剎鮑紅同行,只因在青竹杖江皋敘述經過時,他只簡單地說了,故此,沒有說及乾坤秀土杜永光的事。

當下,青竹杖江皋鑑聲察色,便將乾坤秀士杜永光和玉羅剎鮑紅兩人間的事,再行補充的說了出來。

白斌倏的心念一掠:心說:“這樣也好,省得寶兒一天到晚忙著追。”

心裡說著,利時記起赤雲追風駒自昨天午後,就沒有吃過糧食,說道:“敢問江英雄這兒可有馬料?”

青竹杖江皋一聽,暫時停下他正對鏢師們說及乾坤秀士杜永光和玉羅剎鮑紅的事,忙道:“有,有。”

江英琳搶道:“爹,我去拿來。”說著,杏目往白斌脈脈一飄,正是輕瞥勝千言,只見她轉身便向裡邊走去。

白斌忙道:“不敢有勞姑娘,白斌自己拿好了。”說完,身軀站起,不知是否見到適才那一瞥含情脈脈的眼波;逕跟著往裡邊趕去。

青竹杖江皋望著兩人背影,暗暗心喜,忖道:“原來琳兒果然是對白少俠已有了愛意,這敢情好,好——”

可笑的,他也不想想白斌是否也如江英琳一般,對她已生情愛,竟這般的想了。只見他抿嘴欣喜的一笑,這才繼續將未說完的話,對鏢師們說了出來。

江英琳緩步走在前面,笑道:“你要拿,你說你知道放在那裡嗎?”

白斌俊臉一紅,心說:“可不是嗎?”

心裡說著,乃是緩步跟在她的後面,只因他不敢麻煩她,而欲在她帶到地方後,自己動手拿馬料,並沒有其他用意。

片刻,白斌和江英琳兩人,各提著一桶馬料走了出來。只因他在到達存放的地方後,並阻止不住江英琳的好意之故,只見這馬料是最上等的一種,由米飯和雜糧加水配成。

江英琳愛人及馬,搶先走到赤雲追風駒身前,放下馬料桶,嬌聲道:“寶兒,你好強呀!琳兒喜歡你,肚子餓了趕快吃吧!”到底還是位姑娘家,不脫幼稚天真之氣,竟然在一匹馬前面,自稱起琳兒來。

白斌走在後面,跟她卻僅僅相距二三步,於是她說的話,他聽得清清楚楚,不由得抿嘴輕笑一聲,加緊步伐走了過來。

赤雲追風駒敢情見到來人親自來餵它,故此,輕“嘶”了一聲,算是感謝江英琳的誠意,竟然沒吃她帶來的馬料,馬首仰起望著後來的白斌,辜負了她的一片誠意。

江英琳見赤雲追風駒不吃,且又聽到白斌的輕笑,雖然那笑聲輕細之極,但一入她耳裡卻宛如平地響雷一般,“轟”的一聲,頓時紅潮滿嬌臉,低垂著粉頸,連頭也不敢抬。

耳邊傳來“嘰喳”,“嘰喳”的聲音,她知道赤雲追風駒是在吃馬料了,但不是吃自己帶來的!

半晌,才聽白斌道:“寶兒,這會兒該吃江姑娘的了。”

隨著,她只聽得“嘰喳”之聲,近在耳際,大約赤雲追風駒此刻已在吃自己帶來的馬料了,不禁粉頸微台,眼角朝木桶偷偷一瞥,暗道:“啊!果然在吃了。”

當下,杏目輕溜,眼波到處,那是眼皮上的享受,但也連到芳心裡,英俊瀟灑,宛如玉樹臨風,這種美少年那能多見,不由得更上一層樓,情愛更深。

倏地,“嘰喳”之聲戛然而停了,赤雲追風駒低“嘶”了一聲,大約這就感謝江英琳的表示。

白斌隨著赤雲追風駒的輕嘶,道:“謝謝江姑娘幫忙!”

說著,自然而然的回頭一瞥江英琳,眼光到處,觸到了基於男女間情愫的眼波,他曾經看過,並且熟悉之極,這刻竟然再次由她的一雙杏目中疾射出來,脈脈含情地傳了給他。

剎那間,青雲谷華紫雲的倩影,立時兜上心頭。三年之約,很長久嗎?不!那是短暫的,如果不去想它的話,那將宛如飄水浮萍,一瞬即至。臨別前的眼淚,是愛情到了沸點時,所生的蒸氣,永遠不會使他忘記。於是他在心中暗暗念道:“我愛她,就不能辜負她。”

他這刻心念一掠,頓時把江英琳對他的一切,就是對他付出的愛情,完全迫壓下去,那將是以後的事,他認為不必想它,就讓時間把它遺忘吧!

隨著,他竟轉而想起別的問題,乾坤秀士杜永光和玉羅剎鮑紅兩人,一見鍾情,這有什麼不對,自己與華紫雲又何嘗不是一樣呢?自然,這裡所指的一見鍾情,是指雙方一樣,而不是如汪英琳只有一方,這般的單純。

但是,他們此刻在那裡呢?他與乾坤秀士杜永光這些日來的相聚,已經到達了親兄弟般的情誼,故此,他不覺得對乾坤秀士杜永光關心起來。

“寶兒,杜兄留書要你轉交我後,他和那位姑娘往那裡去了?”他說到這裡,不等赤雲追風駒回應,又道:“當時你怎麼不喚我呢?我也好送他們一程呀!”說完,茫然的望著它,等它回話。

江英琳這時已斂起情幽幽的眼波,她不知在這指顧間,白斌的腦海中,已經想了那麼多,竟以第三者的立場,聽著他的問話,並望著赤雲追風駒,看它怎生回答。

只見赤雲追風駒點了點頭,輕“嘶”一聲,意思是說:“我有喚你呀,不過你自己卻沒有來罷了。”至於它的叫喚,便是在岑二和岑三兩人,舉兵刃朝白斌和江英琳時那一剎,它宛如龍虎嘯般的長叫喚了。

隨著,它把頭朝西邊一掉,敢情是乾坤秀士杜永光和玉羅剎鮑紅兩人,已經往西邊入川去了。

白斌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心說:“他們這一見面,必定談了很多,就如將來我見了華紫雲時,一定也有很多的話,要對她說一般。”

這時,他不由得竟如天地間最愚蠢的人,蹲立在馬旁,用目光不住的數著馬毛一般,傻楞楞地不知做些什麼!江英琳見他這樣,卻也不願打破沉寂,靜靜地伴著蹲立正他身側三尺之地,杏目瞪著他的楞相。

驀地,他猜想乾坤秀士杜永光和玉羅剎鮑紅兩人,可能會到什麼地方,在那相見之後,見白斌來後,去了那裡呢?

原來,乾坤秀士和玉羅剎鮑紅兩人,見到白斌的身形之後,經過乾坤秀士杜永光的提議,便雙雙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兩人展開“凌空虛渡”的上乘輕功,宛如星瀉電掣般的朝武陵城外落去,眨眼工夫,便雙雙落在沅江河畔。

站定身形,相對一笑,放眼望去。只見江面碧波粼粼,漁火點點,除了倏然躍出水面魚兒的聲昔外,倒也顯得十分清靜幽然。

半晌,乾坤秀士杜永光這才開口道:“鮑姑娘,我們相見,我真歡喜……”

敢情他此刻真的歡喜到了極點,故此,不知怎麼說才好,竟說得不成一句話,並且又說不下去。

玉羅剎鮑紅“嗯”了—聲,敢情她也真個歡喜之極,這才同他一般,沒有下面的話題。

時間是寶貴的,豈能讓它平白的消失,他雖是初墜情場的雛兒,卻也懂得它的可貴。他聽了她無言的“嗯”聲,心知她此刻的心情,正如自己一樣,不由得再道:“鮑姑娘——”當他叫了她的稱呼後,卻又不知說些什麼?

她這刻似乎也知道它的寶貴,提起鼓勵的語氣,嬌聲道:“杜公子,你有話儘管說呀!這周圍也夠寂靜了。”說完,大約覺得太過親熱了一點,竟不由得低垂粉頸,情怯怯,羞澀澀地忸怩不止。

“我們這次的重逢,是否也將如同前次一般的分離?”他剎時勇氣百倍的說了出來。但在心中卻暗道:“我怎麼說出這種喪氣的話呢?難道這是一對重逢的男女,應該說出的話嗎?”

她在欣悅之下,好像沒有想到這些問題,臉上一怔,心說:“不分離又將如何?難道一個姑娘家,能夠一輩子跟著人嗎?”

心裡雖然這麼想著,其實內心中的情感,卻是矛盾之極,她對愛情寧可犧牲一切,就如她答應到龍虎幫湘鄉分舵無花坪相助,最後卻失約沒有去,便是最好的例子。她又“嗯”了一聲,似是似不是,但神色間卻懊喪之極,正如一隻小動物被困在蜘蛛網中,掙扎不開一般,深深地墜入在綿綿情絲中,真的是剪不斷,理還亂,是愛是憎,是拒是迎,縈繞著她。

他看著她的神態,那一聲不知怎麼解釋,是呢?抑是不是!不由得喃喃道:“難道除了分離,就沒有其他的辦法嗎?其實,就能夠多相聚一些時候,也是好的——”

她好像也同意他的說法和想法,點了點頭,這是她對他最末一句的見解,覺得這相聚到分離的時刻,正是天地間最甜蜜的一利;正因如此,她就對即將離別的哀傷,更見其深,深得宛如無底深淵般的不見其底。

倏地,她抬頭一瞥著他,這一下,相對而望,眼光相觸,立時糾結在一起。

他也正在如她一般,直率地表露出內心裡對分離的悲哀,轉眼間,雙雙覺得在無言的悲傷中,彼此的心更接近了,情愛也更深了一層。

她倏地悠悠地道:“你此後去那裡呢?”

他喃喃應道:“我曾輿天山派陰陽童宗居平約下二年中秋之約,正因還有一段時間,所以和白公子邊遊邊走,消磨這一段悠長的歲月,你呢?”

其實,白斌對這一段時間的遊歷,豈如乾坤秀七杜永光說的一般,他必須以這段時間,充實對江湖上的閱歷。但是,如以乾坤秀土杜永光說來,則是確實如此,沒有絲毫可疑的地方。

她瞼上倏的掠過喜色,道:“那我也隨你上天山一行,不過,你得先和我到峨嵋山一趟才行,好嗎?”

敢情她雪山派和天山派之間,並沒有什麼淵源,故此才敢答應同上天山之行。但是,只因這中間另有要事,必須到峨嵋山一趟,是以在兩人全不願分離之下,便邀他同赴峨嵋山一行。

他一聽之後,似乎覺得在熱情如火之下,不必再猶豫了三見道:“好!待我留信給白公子後,我們就走!”

說完,倏的想起一個問題,忖道:“此去峨嵋山,是步行,抑是騎馬代步呢?如欲騎馬,則需和白斌商量借赤雲追風駒之事。”只因在他和白斌共同制服赤雲追風駒後,他由於將答謝白斌衡山救命之恩,在心裡已經決定把這匹罕世良駒,全歸白斌所有,故此,這刻才有這等想法。

心念一掠,於是再道:“紅妹,我們此去,是步行,抑是騎馬?”

敢情在這刻間,他已認為他們間的距離,已經到達兩相交集的地步,故此稱呼上也親熱起來。

剎那間,她但覺這一聲“紅妹”,甜到心裡,更入骨內,倏的,她想起一件事來。

記得在不久以前,就是這次下山的時候,她有一位又醜又高的師兄,那師兄深深地愛著她,他曾經也這樣的喚過她——“紅妹”,可是,如以那次的呼喚和這次相比,則一個是又甜蜜又可愛,另一個卻是又難受又可恨,真是堪稱天淵之別了。

當時,她狠狠地罵了師兄一頓:“你憑什麼這樣喚我!”這句話,端的堪稱為天地間,最使人難堪的話了。

於是,她覺得他的師兄絕對非生氣不可,那知,他卻宛如寰宇間最冷性的動物一般,絲毫也不氣怒,反而哈哈笑了。但是,這一笑,她卻看出那是陰狠絕頂的笑,笑時的神態和聲音告訴她,就如他說話一般:“好!以後就別讓我遇到有這麼一個這樣呼喚你的人,我必定把那人碎屍萬段。”

這時,她不知怎會想到這些過去的事,不由得感到好笑,暗道:“他憑什麼?我何必想這些往事呢?”

她緩緩地撞頭看天,竟然已過三更,心說:“這時光過得真快呀!”不由得嘆了口氣,低聲道:“我們步行好了。”

敢情她心裡生了錯覺,覺得這麼站著不動,時光已是過得那麼快,如果再騎馬的話,豈不是更快了。

他不知她曾經想了那麼多的事,更不知她何以在欲笑的時候,又嘆息起來,但畢竟她的答覆,已經足夠他歡喜了。於是,禁不住的說道:“好,我這就寫信叫寶兒轉交給白公子,我們就可走了。”

她一聽他連提到留信的問題,便知紙和筆的困難,忙道:“到我住的客棧去,你寫信,我也順便整理行李。”說看,嬌軀一轉,當先往城內奔去。

他見她已動身,也就隨著展開輕功追去。

不久,他們進到客棧,她整理好行李,他寫完留給白斌的信,雙雙離開客棧,來到“永泰鏢局”,將信留交由赤雲追風駒轉給白斌,赤雲追風駒的長嘶聲中,相偕入川往峨嵋山去了——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14 13:59:59


第八章 承先啟後,少俠睹奇功 幽林風雲,苦心造奇葩

時間,說它過得很快,卻也不然。白斌楞然對赤雲追風駒蹲立著,忽然甦醒過來,暗想:“乾坤秀士杜永光和玉羅剎鮑紅兩人,都已開始辦他們的事了,自己對江湖閱歷,淺疏之極,這也該動身闖練了。”

心念一動,就想離開武陵城往別的地方,於是自然而然站立起來,眼角微瞥江英琳,雖知她對自己已然生愛,佃他此刻似乎不需要這麼多,竟不覺得報以感謝的微笑,轉身朝廳內走去。

江英琳對白斌的一切,一舉一動。只要是對她而發的,都會深深地印在腦海心際中,故此,她在白斌微笑走進廳內的當兒,也隨後緩步走進。

這時,大廳中青竹杖江皋也將乾坤秀士杜永光和玉羅剎鮑紅兩人間的事,盡他所知道的完全對魏標南、劉天惠、張炳三、萬飛、金柏和朱由等六位鏢師講完了。自然,他所以能夠知道,就是聽白斌說的。

白斌回到大廳坐下,揖了一禮,對青竹杖江皋道:“江英雄,杜公子和鮑姑娘有事他行,白斌身負使命,亦想就此告辭,以便天山之約前,順道闖練增加閱歷。”

“白少俠才藝超人,當代龍種,武林奇葩,說闖練莫不如說利用天山之約前的時光,為江湖正義上,做點有益於天下的事來得恰當!”青竹杖江皋說到這裡,頓了一頓,接道:“正因如此,江某也不再留你,但願日後路過敝地之時,不,該是天山約了之後,如不賺陋蝸居,就請再臨敞地一遊。”

魏標南等六位鏢師也是各自連請白斌再來一遊。

白斌心裡感激,忙道:“白斌感愧交集,天山約了,定然再拜望各位金安。”

說完,倏的覺得沒有聽到江英琳的話聲,不由得俊目一瞥,只見江英琳杏目聚霧,不勝悲愁的站在青竹杖江皋身後,好像默默地說:“你就這樣的走嗎?難道就連一句美麗的謊言,也吝於施捨,須知我對你的情意,你並非不知道呀!”

其實,白斌正因知道了,才故意裝著若無其事一般,只因他已經心有所屬,怎麼能夠再動情另愛一個人呢?更何況他和華紫雲的分別,還僅僅是二個月的時光,那青雲谷別離時的情景,海誓山盟,三年之約,是何等的愛極悲悽呀!

剎時,他的內心裡,對江英琳憐憫起來,似有意似無意的點了點頭,道:“江姑娘再見了。”

說完,立時轉身往門外疾走,敢情他的點頭,就是安慰,感激江英琳對他的情愛,轉身疾走,就是說相見爭如不見,無情卻是多情,你怎能知道我的苦衷呢?

青竹杖江皋似乎有點感觸,雙目望著白斌疾走的背影,不知不覺的嘆了一口氣。

江英琳可就禁受不住的投到父親青竹杖江皋懷中,嗚咽的哭起來。

六位鏢師似乎也略微領悟兩人間的事,相對一望,亦感離愁難斷,怨起蒼天的安排,也太愚弄人了。

這時,門外傳來一聲輕嘶,隨著,便是越去越遠,最後終於馬蹄聲消失了。敢情此刻的白斌,已然騎上赤雲追風駒離武陵城去了——。

“爹只道你天賦練武的條件不夠,所以沒有將爹無法練成的本派最上乘武功傳授於你,前夜見你居然能把‘無極劍法’,另行領悟以反手施出對敵,威力倍增,爹這才知道看錯了!”

青竹杖江皋撫著懷中愛女喃喃地說到這裡,倏地哈哈一笑,轉道:“真是天意使然,英雄出少年,無極派近四百年以來,就沒有一人練得了本派最上乘的先天‘青鸞氣功’的氣勁功夫,看來這一代中,就可再出新人,和各派互爭長短,揚眉吐氣了。”

江英琳似乎想到這先天“青鸞氣功”的威力,暫時忍住內心的離愁情怨,倏然由青竹杖江皋懷中站立起來,道:“爹,我們無極派的先天‘青鸞氣功’的氣勁功夫,是否也能夠與武林各派的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相比擬!”

青竹杖江皋略微沉思,道:“這種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在當今各派來講,雖有正宗和邪門之別,但在其本質上各俱威力,就是說萬宗歸元,同是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爹雖因天賦的關係,沒有練成這種功夫,而不知其威力的強弱,但既是同以先天的真元練成以化氣發出,固然不會有何差別,就是縱然有別,諒也必是火候的高低罷了!”

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再道:“琳兒,本派的先天‘青鸞氣功’的練法,你師祖臨逝前,曾將秘笈傳下給爹,想自今夜起便可依法傳授給你,兩年之後,在白少俠前來之前,你也可有成就,那時再和他印證一下,便可明白了。”

江英琳聽了這一番話,芳心裡的悲怨,剎時消失得一乾二淨,絲毫不存。隨著,想到未來的遠景,那將是那麼的瑰麗燦爛,不由得嬌臉露出喜色,莞爾一笑。

青竹杖江皋眼見愛女這種歡喜的神態,恨不得趕緊天黑,而傳她那無極派至高無上的先天“青鸞氣功”的奇學,心說:“既然我要專心一志的教導愛女學那先天‘青鸞氣功’的氣勁功夫,那我就得暫時擱下鏢局的事務才可——”

他有這個念頭,立時雙目朝手下六位鏢師一瞥,道:“我們相處多年,該算是知心的夥伴了,適才愚兄所說的話,各位諒必聽到了,所以我想就此暫將局內業務,邀請各位代勞,以便專心課女,未知各位意下如何?”

這一句話說出,滿臉全是真誠的神色,但卻也沒有半點勉強之態。故此,六位鏢師在各自謙遜幾句之後,便齊齊欣然的承受起來。

江英琳連忙謝道:“有勞各位叔叔,琳兒無恁感銘,定當沒齒不忘!”說著,連朝六位鏢師躬身作禮。

這一來青竹杖江皋便自此專心教導江英琳,致使日後武林中多一奇葩,無極派的名譽重振江湖。

這時,紅日當頭,已是中午時分,白斌坐在赤雲追風駒背上,思潮起伏,街上行人的喧譁聲,對他不生作用,甚至坐下的赤雲追風駒也是一樣,他不管它要載他到那裡?他已經忘記自己騎在馬上,並且又正行走著,但覺宛如飄浮在空間,更睡在雲間一般——。

其實,這刻的赤雲追風駒並沒有展開它宛如騰雲駑霧,風馳電掣的腳程,故此斷不會使他生出錯覺。

他想:“人曰:‘姻緣的匹配,就如鎖匙開鎖一般,一把鎖匙一把鎖,絲毫不能勉強。’自己和華紫雲兩人,正是這樣,乾坤秀士杜永光和玉羅剎鮑紅兩人,何嘗又不是這樣,真的是一點也沒有言過其實?”

“但是,江英琳又是怎生說法?難道她是另外一把鎖匙,而我也變成另外一把鎖,可是怎麼可能?不過,這只是自己的立場,假使我站在她的立場時,那另外形成的形象,豈不是沒有絲毫可疑的嗎?”

想到這裡,不覺深深地嘆了口氣,把沉思的頭擅起來往前看去,心裡上就好像眺望自己的前程一般!

但是,眼光到處,只見前面是一條土石道路,自己正騎著赤雲追風駒沿著道路向前緩緩地走,他回頭一瞥,一座城池濛濛隱現,原來竟在不知不覺中,離開了武陵城足有二三里路了。

他忽覺已經想得太多,悽然一笑,暗道:“唉!那麼多的問題,不想也罷!”

其實,何嘗有如他所覺的那麼多,真正的不過是在一個“情”字上打轉而已。然而,正因這個情太過複雜,同時他對愛的經驗也確實太少之故,這才生出這種錯覺。

於是,他心裡說著,只覺頭昏腦脹的把雙目閉上,靜靜休息起來。

赤雲追風駒好像知道主人的心思,依然放蹄緩緩地走,為的是要讓它的主人多休息片刻的。

一人一騎,沿著土石路,由中午走到黃昏入暮,到達一個鎮集前,赤雲追風駒才停蹄輕嘶,喚起白斌。

白斌睜開雙目,一看大色,卻沒有為自己一閉眼間,便過了一個漫長的下午,而感到驚訝或生出其他的念頭,他深深地吁了一口氣,但覺精神奕奕,輕鬆之極。

倏地,一陣腳步聲傳來,聲音告訴他,這由後面走來的人,走得並不快,更也沒有絲毫練武的象徵。

不久,這人已走到白斌和赤雲追風駒旁邊,敢情這人對在夜色入暮,行人都恨不得趕緊入鎮的時候三見然有這麼一位白衣書生騎馬痴痴地停在道中,感到詫異迷惑,不由得頓足朝一人一騎打量。

這刻間,白斌頓為這陌生人帶回他的理智,心想:“我此刻到了那裡呢?”

心念一動,立時對陌生人問道:“這位先生,請問前面是甚麼地方?”

陌生人一怔,心說:“這太可憐了,怎地連自己要去的地方都不知道……”不由得雙目露出憐憫的神光,道:“白衣相公,前面就是石板鎮,你可是要上那裡?”

白斌沉思片刻,反問道:“你可也是入鎮的?”

這時,他在沉思之後,已知自己由武陵城一直北上,心裡感謝陌生人的指示,是以想以赤雲追風駒送這人一程,竟不由得反問這句話。

“你這人怎地這麼傻,此間只有一條路,難道還用得說嗎?”陌生人心裡誤會,暗暗說著,卻對白斌更加憐惜。

他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

白斌在暮色漸沉之際,也沒有詳細的看清這陌生人的神態,不然,他將一定看到這陌生人此刻流露出的真情,將是天地間最善良的一面。

他微微一笑,道:“那麼我送你一程。”

陌生人驟聽白斌的話,心知自己誤會人家,正想開口謙遜幾句,倏覺眼前一花,整個身軀已然被人提起,再聽聲道:“寶兒,走!”蹄聲驟響,由緩變疾,只覺勁風撲面,“呼呼”作響,不由得慢慢將適才因驚恐閉上的雙目睜開。

眼光到處,原來在這指顧問,自己已然安安穩穩的坐在馬上,同時背後同坐的正是那位白衣書生——白斌。

他在這回顧的當兒,見到白斌對他微微一笑,似乎並無惡意的樣子,故此心中一鬆,放眼朝四周看去。但見馬跑得真快,除了不遠鎮上的燈火外,兩旁的景物,根本就分辨不出,這般景象,那曾見過,心中一懼,趕緊又閉起雙目。

這一段路程能有多長,還不是眨眼便到。白斌一勒馬韁,將陌生人送離馬背,喝聲:“走!”再繼續往鎮中奔去。

倏地一回頭,只見陌生人宛如中邪般的鵠立鎮口道中,大約是為適才驟然上馬,和赤雲追風駒的捷速腳程,所驚呆了。

白斌騎著赤雲追風駒不一會兒轉過街角,失去陌生人的身形,只見街上燈火通明,迎面便有一家客棧兼賣酒食的店號,於是來到店前收韁下馬。

這辰光正是來往客商投宿的時候,故此一落馬便有小廝前來接過,他吩咐小廝以上等馬料餵馬之後,緩步進店,在靠門座頭坐下。

正好,由於這刻正值晚飯時候,店中客人眾多,夥計們忙不可開交。白斌坐了一陣,竟然沒有夥計前來,只因他今天只吃了少許早點,故此禁不住的叫喊起來。

果然,聲落夥計已到,白斌飢餓不堪,不等夥計開口便道:“有便當的菜餚,只顧取來,順便再來一壺酒。”

那知,夥計稱是之後,竟道:“公子可是等人,那位老爺說不必等他,他已先往鶴峰鎮去了,並請小的轉告公子隨後立即趕去要緊。”

“這是誰?他怎地會知道我要來這裡?”白斌一怔,心裡說著,忙問道:“你說的老人家在那裡?”

夥計道:“他黃昏前過去了,怎麼,他不是約你在這個座頭相待嗎?”

白斌剎時驚訝萬分,暗道:“真是活見鬼,我那曾約過誰來,怎地又知我所要坐的座頭,難道這人能夠未卜先知不成!”

心裡說著,又忙道:“夥計,你可別弄錯,你說那老者怎麼長相?”

夥計一怔,顯然已經有點疑惑,雙目朝白斌上下打量片刻,微微一笑,這才肯定的道:

“不會錯,他說公子是白衣書生打扮,揹帶寶劍,這還錯得了嗎?他說要公子趕緊去,說事情要緊得很——這我沒有聽清楚,且待我備菜餚,公子吃飽也好趕去。”說完,立時離座去備菜餚。

白斌宛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心說道:“這是怎麼回事?不過,既然這樣,我去看看也好。”

這一瞬間,夥計已將菜餚端來,竟然不見有酒,心知夥計早得那人吩咐,這才不賣酒給自己。當下只因心中有了決定,也就不再多說,草草忙忙的吃了個飽,取消在此過夜之計,付過飯錢,問知老者並沒騎馬,這才出店。

這時,小廝已將赤雲追風駒餵飽,故此不再耽廷,縱身落鞍,喝道:“寶兒,我們趕路追人!”

聲落,赤雲追風駒似乎知道主人心有急事,仰首一聲長嘶,四蹄齊放,逕朝西面疾馳而去。

夜入初更,行人飲跡,正是赤雲追風駒揚威的時候,只見它放蹄如飛,快逾電掣雲行,兩個更次間,便已追出百八十里,漸漸轉入山區,白斌一瞥便知至此已是武陵山餘脈,山嶺自西南迤邐東來,到鶴峰鎮之路,至此已是二分之一半途。

白斌收韁停馬,忖道:“憑赤雲追風駒的腳程,就是當今天下輕功最快的人,也僅能達其一半而已,那老者黃昏出發,最多也僅能行上一百多里,怎地自己連追了這許久,還未追到,莫非另有捷徑入山不成。”

心中有了這種想法,不由得放眼朝前面山勢看去,但見濛濛夜色下,山嶺連綿,林木茂密,宛如綠色的浪潮一般,綠油油,茫茫一片。

驀地,一聲長嘯,劃破長空,遙傳過來。那是一個內功火候極深的人,以後天修為內家真氣發出所謂“獅子吼”的功夫,其聲聽來似乎就在附近,其實,至少還在十里以外的地方呢!

白斌驟聽這聲長嘯?以赤雲追風駒的腳程計算,心知發聲的人,此刻正在前面山林不遠之處,心說:“嘿!不久就可明白了。”坐下赤雲追風駒不必再受白斌吩咐,已然放蹄循聲追去。

一人一騎,穿進山林,快若風馳電掣,離弓疾弩,盞茶工夫,便已進到山嶺深處,白斌心中推測二、三十里的地方。

須知,這種遠處聽聲的辦法,只能測知大概地點,故此,白斌再次收韁停馬。只見人馬停立之處,林木甚密,毫無動靜,一時之間,到了地頭,反不知如何才好,若說搜查,那豈是輕易的事。

猶豫之間,不由得凝神屏氣,運起武學中所謂“洗耳恭聽”的精神功夫,靜查四周的聲息。

這一來,白斌可就旁徨無計,假設道:“敢情這發出嘯聲的人,此刻已離開此地,到了自己‘洗耳恭聽’的精神功夫不能達及的地方。”

心裡這麼想著,更是遲疑不決,喃喃地說道:“我不如再走進一點去找,還是在此等侯呢?”

倏地,“轟”的一響,同時傳來巨木倒裂之聲。

這一次,白斌聽得清清楚楚,是在西邊三里之處。只因距離不遠,在不必要時,不願為人發覺,是以,輕聲道:“寶兒,你隨後慢來,小心不要被人發覺。”

說完,一縱身,離開赤雲追風駒背上,身形借勢直穿樹梢,展開“凌空虛渡”的上乘輕功,飛躍於樹梢上,直朝西邊撲去,端的是疾逾電掣雲行,離弦疾弩,白衣飄處,一去便五丈多遠。

這時,天色已近三更,只見月亮雖然沒有十五的光輝,卻也堪堪可見半里左右的林間景物。

眨眼工夫,已然聽到有人對掌交擊,勁風呼呼,越來越響,中間還參雜細枝葉斷落之聲。敵情交戰的地方,就在此間林中,更由於交手的人,功力非凡,故此,才震得四周枝葉斷落聲響。

“嘩啦”之聲,倏的響起,竟然又有一棵樹幹,被交戰者的掌風震斷了。

這一瞬間,白斌已然到達鬥場,且將身形隱藏在樹幹背後,半晌,才緩緩抬頭看去。為的是怕此間另有別人,更交手的人,竟然能夠以掌風震斷樹幹,其功力的火候已夠想像了,至少對聽覺的精神功,已達出神入化之境。

眼光到處,不由暗暗稱讚,暗道:“這兩人的內功火候,看來似乎猶比青竹杖江皋勝上兩倍有餘。”

但見,前面正是一塊丈方的林間草地,四面林木環繞,中間卻是綠單茵茵。然而,卻因此刻變成戰場,故此枝葉零亂飄散,更有兩棵雙手合抱般大的柏樹,倒塌其間,不然,倒可稱得上是一片幽境。

這時,草地上正展開著一場龍虎鬥,蒙朧月光之下,一紅、一黑兩條人影互相交擊。定睛一看,正是一名穿紅衣的道士和一位黑衣打扮的道姑,兩人身上似乎都帶有奇門兵刃,但卻沒有使用,而僅以雙掌拼鬥。

白斌一瞥之後,心中擊道:“這是那一字號的人物,竟然做道士也有穿紅衣的?夥計說的老者不是這道士,自然也不是這道姑,然而說的是誰呢?”

就在這時,“砰”的一響,紅,黑纏鬥的身形,倏的隨聲分開,暫時面面相對佇立,沒有立即再行相拼。

原來,他們在這頃刻間,硬拼了一掌,故此,正調氣察看自己是否在這硬拼之間,有無損傷。

白斌心裡想著事情,不見有點分心,是以驟聽“砰”的聲響,剎時又凝神朝紅衣道士和黑衣道姑看去。

黑衣道姑大約已知這次硬拼,雙方均未負傷,竟道:“重虛叛逆,我清靈道姑以全真派掌門的身分,看在你與我交手之間,沒有偷用別派武功,以及當年同門之誼,暫且饒你一遭,但需速速離開中土,不然下次再見之日,必以本門‘一陽指’的功夫,取你性命!”

白斌驟然一聽,心說道:“原來這兩人是全真派人物,且又是師兄弟。敢情這紅衣道士叛離師門,而今師父已死,由這黑衣道姑接任掌門之職,卻因紅衣道士另有企圖,故此和黑衣道姑交手起來,但只因黑衣道姑猶念昔日同門之誼,不忍痛下殺手,這才說話勸他。”

“但是,這種‘一陽指’的功夫,師伯的記錄中有載,自己曾經讀過,那是一種先天,後天都可修練的功夫,假如練成以先天真氣發出,則威力足可與各派的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互相媲美,分庭抗禮。可是,這種功夫在全真派說來,除去創派的前三四位已經仙逝的掌門人外,近五百年來,可說沒有一人真正練到能以先天真氣發出的境界。不知這位道姑是否已經練到,可惜,她此刻沒有施出之意,不然倒可開開眼界!”當然白斌是以能夠知道得這般清楚,就是隻因在崑崙派彌陀僧的記錄中,有著十分詳細的記載之故。

紅衣道士重虛道人“嘿嘿”冷笑兩聲,可是,卻突然地易笑為哭,嗚咽之聲頓起,只覺哭聲悲悽之極,連連不斷。

利時,藏身樹幹背後的白斌,只覺莫名其妙,看來他若非旁人,不想讓人發現的話,則將立時現身問個原由。他心中狐疑,暗道:“好好的,這又有什麼好哭?”

這顧盼間,清靈道姑臉色一變,卻笑道:“你以為這西藏派的‘迷魂之聲’,能夠對我發生作用嗎?”

說者,連連嬌笑起來,但聽這笑聲,宛如十八,九歲的姑娘嬌笑一般,清脆動人,嫋嫋不絕。

“哦!原來這重虛道人就是叛師投入西藏派門下,無怪才穿著紅色道衣,假使這清靈道姑沒有說出,敢情我將二輩子也想不出來。”白斌心中一動,暗道:“但這所謂‘迷魂之聲’的功夫,莫非就如中士的‘奪魂魔音’一般,有著異曲同工的妙用!”

須知,白斌練的是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就如上次在無花坪龍虎幫分舵時,乾坤秀士杜永光和金環瘟君詹天倫交手之際,那金環瘟君詹天倫的“金環十八式”中,就暗含“奪魂魔音”的功夫,那時他何曾知道,又何曾對他發生作用,故此,這刻在感到狐疑中,如非聽到清靈道姑的話,還不是宛如上次一般,茫然不知。

但是,縱然如此,心中卻乃感到狐疑,只因雖知重虛道人的哭聲是西藏派的“迷魂之聲”,卻想不透清靈道姑回出的笑聲,又是那一門的功夫?故此,趕緊凝神屏息的注視他們的戰況!

原來,這西藏派“迷魂之聲”的功夫,正和中土“奪魂魔音”的功夫,同具有一般使人喪魂失魄,甚至因而喪命的效力,但這隻能對沒有練武的人,和練後天內家功夫的人,產生其別具風格的能力;相反地,對練有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的人,也就不能發生作用。

這時,只見清靈道姑縱聲喜笑,笑聲中宛如春風和暢,笑氣馨芳。重虛道人卻是無淚悲哭,越哭聲越大,其聲愁盡慘極,迴腸百轉。若旁觀聽聞之人,不知他們正以精神上的絕妙修為相鬥的話,則必然以為是兩個寰宇間最瘋癲的人,於此間縱聲哭笑而已。

倏地,重虛道人的哭聲轉低,越哭越弱,到了後來,竟是聲若遊絲,似斷似續,更加顯得悽惋之極。

白斌藏身旁觀聽聞,只因練就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故此,雖然聽出其聲的悽楚,卻因見不到眼淚,更是茫然不覺。

清靈道姑可就不同了,須知她此刻用以對抗重虛道人的笑聲,乃是在接任全真派掌門之後,知道重虛道人另投西藏派的事,更知西藏派有這麼一種“迷魂之聲”的功夫,這才在某種因果下,觸類旁通,獨研出來的所謂“置若罔聞”的功夫。其妙用是在當作沒有聽到中,以自己內功的修為,另發出一種聲音,用以搗亂對方的情緒,使對方在施用無功的情況下,自其飲聲收起。

那知,重虛道人投入四藏派的十數年光陰,並沒有空白荒廢,故此清靈道姑在這低沉若虛的“迷魂之聲”下,她那“置若罔聞”的功夫,頓時失去一半效力,此消彼長,也就漸漸露出抵擋不住的神態。

重虛道人這刻敢情已知清靈道姑的情況,利時臉露喜色,更將那“迷魂之聲”的哭聲壓得更沉更虛。

白斌自身沒有感受,自然對重虛道人所練“迷魂之聲”的威力,並不十分詳細,這刻一瞥重虛道人露出笑容,還以為他抵擋不住,因而被迫轉低哭聲,更差點被清靈道姑牽制,這才露出笑容。

清靈道姑驟聽重虛道人再次轉變聲音,心知已到最後關頭,自己神魂即將喪失之際;暗道一聲:“不好!”拼著喪命也要給對方受傷,倏地身形一晃,雙足不動,一提真氣,就要大笑一聲。

就在這時,東邊倏的傳來一聲,宛如龍吟虎嘯的長嘶,響澈雲霄,聲中似乎另帶一種魔力,剎那間便把重虛道人即將戰勝的“迷魂之聲”的威力功效,融和消失得一乾二淨。

“怎地寶兒在這時突然長嘶,莫非遇敵不成!”白斌只因一聽即知赤雲追風駒在長嘶,故此心裡說著,不覺就要棄去一看究竟,但是在臨走前一瞥鬥場,也就使他捨不得離去。自然,這中間他相信赤雲追風駒不會這麼快就敗下,故此認為第二聲傳來時,再去還是不遲。

清靈道姑千鈞一髮之間,驟然遇此千載難逢,舉世無雙的機會,利時一咬銀牙,“哼”了一聲,叱道:“我若再容你猖狂,也枉身為掌門人了。”聲落,雙手齊握,左、右各剩食指,左臂一捲疾吐,食指閻已然生出一股銳細的勁風,直朝重虛道人“玄機穴”點划過去。

這一下,施的正是全真派絕學“一陽指”的功夫,可惜清靈道姑依然未能練到以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發出。饒是如此,聲勢之大,已是非同小可,宛如怒潮激衝,狂風掃葉,威猛無倫,凌厲已極。

重虛道人冷“哼”一聲,隨聲身形一盤旋,倏的趺坐地面,雙膝一盤,瞑目垂首,狀如坐禪,雙臂隨著迴環舞動,轉眼間,便把清靈道姑的“一陽指”勁道抵住,清靈道姑雖是見多識廣,卻也不由一怔。

當下不敢大意,右臂一捲,左、右雙手並用,連環不絕的逕往重虛道人擊去,勁道之猛,更勝過適才數倍。

敵情她對重虛道人此刻施出的功夫,生平不曾見聞,故此,使她不得不慎重一些,加勁施出。

重虛道人對清靈道姑約攻勢,好像毫無所覺,乃是瞑目垂首,無動雙臂;可是,他背後四周,就如都有眼睛一般,不管清靈道姑從什麼方位點擊過來,他雙臂一揮,就能恰好從容的把來勢消卸擋住,並且勁道越來越強,竟然大有蓋過清靈道姑之勢。

顧盼間,清靈道姑神色倏的一緊,似乎察覺她的攻勢被封,而且隱隱生出一股反擊之力,攻勢愈猛,反擊之力愈大,他那雙臂雖是緩緩揮動,卻宛如在面前四周布成一道銅牆鐵壁一般,摧之不毀,攻之不入。

利時,變招換式,攻勢催緊,直把“一陽指”的精妙招式,完全搬出。只見雙指來無蹤去無跡,用力雖沉,卻無聲息,大有非令人束手無策不可的樣子。

重虛道人卻是如舊應待,並沒因清靈道姑“一陽指”的去勢,變得無聲無息,而露出應接不暇之態。

但見眨眼工夫,兩人便已戰了五十多招,勝負之數,猶然未知,正是棋逢敵手,將遇良才。

白斌這刻身在樹幹背後偷看,心中歎服不已,暗道:“這兩人的功力火候,我若沒有施出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只怕還要略遜一籌。但是那重虛道人施的又是那一門的功夫,又奇又怪,看來只怕師伯當年也是不知有此種功夫,不然,斷不會在他對天下各派武學的記載中沒有提起。”

原來,重虛道人施用的功夫,乃是印度的“瑜伽功”,再配以西藏派“迴環臂”的功夫,而成的一種上乘內家功夫。只因十年以前,西藏派的武學中,並沒有這種功夫,故此,饒是崑崙派彌陀僧淵若湖海,對各家各派的武學,無一不知,卻也無法預知西藏派會在他死後創出這種怪異絕倫的武功·也就無怪白斌不知了。

白斌心裡說著,雙目乃不瞬的逕往清靈道姑和重虛道人看去。

眼光到處,只覺這一陣過後,激戰的情勢,似乎已經有變化。但見重虛道人兩臂迴環舞動之勢,越舞越緩,彷佛力有不勝的樣子,神色間,也顯得越來越緊張,本來悠悠閉著的雙目,也不覺得微微睜開。

白斌經過這一番觀察,心裡已然對重虛道人的功夫明白起來,固然,他並不知重虛道人施展什麼獨門功夫,不過已知重虛道人的手臂,舞得越緩,便是功力越運越深,雙臂發出的勁力,比揮得急遽時,不知要大出多少倍,正因如此,察顏辨色,已經知道清靈道姑勝在不遠了。

心念一掠,不由得便朝清靈道姑看去。只見她這刻神態已變,失去適才緊張之色,變得安祥之極,彷佛若無其事一般,口角之間,竟宛如一個人偶然想起得意的事,笑意便不自禁的上到唇邊一般,微微含笑。雙手食指伸縮自如,逕朝重虛道人全身要穴,點劃不已。

驀地,重虛道人一聲慘笑,坐地的身形倏起,翻個筋斗,身形倒豎,以頭觸地,位置雖不換,但卻連朝天的雙足也舞動起來,變成四肢齊揮,回舞不絕。

原來他覺得光以雙臂不夠應付,故此,連雙足也搬上相助。

這一來,白斌更是迷惑不知頭緒,暗道:“這又是那一門的功夫?”

清靈道姑驟覺對方勁道增強,雙手微頭,柳眉一皺,唇邊笑意頓斂。只見她似乎亦覺光以雙手“一陽指”的功夫,已經不夠應付對敵,雙袖一抖,連同“一陽指”的招式,疾揮施出。利時,一招間兩種勁道併發,威力倍增,以袖拂出的,正是江湖上所謂“鐵袖功”的功夫。

這一下,重虛道人和清靈道姑兩人,同以兩種不同的身法,施出兩種武功,故此雙方彼此勁道倍增,雖然沒有以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相拼時,來得兇猛凌厲,卻也把力丈以內的巨木,搖撼得簌簌葉落不已,就連白斌也感到勁風撲面生涼。

你道重虛道人這套倒豎且以雙足加勁的功夫,又是什麼功夫呢?

原來,這功夫乃是和前面的功夫一般無二,以印度的“瑜伽功”,配以“迴環臂”施出,更多了一種與“迴環臂”異曲同工的所謂“踢天腿”的功夫而已,可是,它的威力卻因此增加一倍有餘。

這時,白斌驟覺勁風撲面,先天“玄幽禪功”已然自生妙用,頓把撲面的凌厲勁道消卸,依然凝神注視戰況。

重虛道人眼見清靈道姑身法已變,補以“鐵袖功”挾擊,心中利時加緊提防,雙目也立即睜得大大,眨也不眨。半晌,又過了二十多招後,兩人互相拼鬥的形勢,已經又有新的變動。

重虛道人只覺清靈道姑每發一招,自己發出的勁力,便被迫得搖搖晃晃、動動盪蕩,頗有被反彈自攻的模樣,正如適才自己迫清靈道姑一般。正是不知不懼,知者更懼,利時,神色間,又覺得緊張起來。

清靈道姑笑容再露,出手之際,更是加猛勁道,指袖併發,正是得手而不饒人,越逼越緊。

不一會兒,白斌只見重虛道人由緊張變成慌張,更是狼狽不已,衣裳盡溼,汗珠宛如黃豆粒般大小,一顆顆地倒流透發染地。若非地上長滿青草,則定可瞧出他頭低下地面,已經染溼二尺見方之地。

倏地,清靈道姑喝道:“倒!”左右雙指、雙袖齊齊拍出,勢若排山倒海,山崩地裂,直朝重虛道人撞去。

這一下,正是她兩種功夫的全身勁力,故此,一發之勢,迥異平常,凌厲得無以復加。

重虛道人倒豎地面的身形,連晃兩下,觸地的頭,往下努力一壓,應道:“不見得!”

敢情這叫不見棺材不流淚,故此竟以“落地生根”的功夫,把全身修為功力,貫注頭頂,勉強硬生生的抵擋。

清靈道姑一錯愕,暗道:“好!反正要你生命,就是追你自殺也是一樣!”指袖再次推出,勁道絲毫未減。

眼看重虛道人的頭,漸漸往土內插進,只要清靈道姑再發出一招,則整個頭部全將入土喪命矣!

倏地,“砰”的一聲,重虛道人入土頭部連身倒飛拔起,清靈道姑身形往後暴退,身軀晃了兩晃,這才拿樁站穩。

白斌驟然一見,大為詫異,暗道:“這清靈道姑明明即可取勝,何以又忽然放鬆,且身形似乎被震搖晃,難道這重虛道人突然飛起的身法,又是一種厲害的武功不成。”

顧盼間,重虛道人飛空的身形,已然落地,卻不再是倒豎的模樣。同時,“嘿嘿”兩聲冷笑,兩條人影直搶到重虛道人身旁,分左、右並立。

清靈道姑似乎早已料到必有這著,雙目一掃,冷“哼”一聲,可是神色間,已然凝沉慎重起來,敵情她已知來人的厲害,故此這般不敢絲毫大意。

白斌心說:“原來是這兩人突然出手相助,還道重虛道人另有法寶。”

心裡說著,眼光到處,競不由得脫口“噫”了一聲。

原來,兩人正是一老一少,那老者正如白斌在石板鎮飯店裡,聽自夥計告訴他一般,只見老者身穿黑綢棉襖,長及拖地,雙掌微抬於腰際,手掌鮮紅如血,好像剝開了皮一般,在淡淡月色下,更是分外鮮明。正是象徵這位老者已經練就邪門“血神掌”的功夫,且功夫火候十分精湛。

少年一身白衣書生打扮,背插長劍,全然和白斌一般無二,所不同的只是神色間缺少自然英秀的氣質,和長劍柄端隱隱可見的三個金鈴。故此無怪白斌會不由自主的“噫”出一聲來。

白斌俊目一掃,“噫”了一聲之後,暗道:“原來夥計看錯人了,竟把我誤當是那少年。”

心念未落,只覺神光一掠,老者、少年、重虛道人和清靈道姑四人,齊齊露出驚訝的神色,逕朝這邊看來。

原來他們此刻心中,正暗暗稱奇道:“怎地這地方還有別人,而自己竟沒有發覺?”不然怎會露出這般形態。

須知,當前四人,全是當今武林中頂尖的角色,尤其這老者和少年,更負盛名。

這時,重虛道人和清靈道姑兩人,只因認為這出聲的人,無論是在適才拼鬥時,或恰好偕同老、少兩人而來,郡有足夠的理由,因分心而未發覺來自我辯白,於是,兩人在顧盼間便已回覆原有的神態。

然而,這老者和少年兩人,可就大不相同了。

原來,龍虎幫總舵於五個月前,接到重虛道人的信,信中的意思是說:“如今,全真派最上輩的人物,除掌門人清靈道姑外,便是他了。如果,龍虎幫能夠助他把清靈道姑除去,他便將在接任掌門之後,要把全真派併入龍虎幫,和龍虎幫並肩除去其他各派,獨霸武林。”

這一件事,在龍虎幫幫主天地日月叟司徒轅說來,真可謂是莫大的喜事,便自然答應重虛道人的請求;而重虛道人便也就自西藏偷偷地回到中土。

隨著,重虛道人復於兩個月前,再次去信龍虎幫總舵,告知天地日月叟司徒轅趕緊派人來武陵山通往鶴峰鎮的山林中相助完成所約。同時,也去信嵩山全真觀約戰清靈道姑,原因是掌門之職的關係,地址正是和龍虎幫已經約定的地方。

於是,天地日月叟司徒轅接信之後,便派這一老、一少前來相助重虛道人除去清靈道姑。

這中間,老者奉命先行,少年隨後約定於石板鎮飯店相會。那知,老者等待不及,這才留言夥計傳言給少年,卻不巧的遇到白斌前來,陰陽差錯,夥計誤傳,而使他們圓滿的一番心計,因此破裂,另成一段因果。

這少年,在白斌離開石板鎮的片刻,便已到達,夥計一見心知適才誤傳,故此不敢提起這事,只將老者留言傳告少年,少年得知之後,便利時趕來。

正因如此,白斌在赤雲追風駒的捷速腳程下,竟反而當先到達,趕在前頭,當先欣賞了這場奇異的拼鬥。

這當兒,少年和老者兩人,也已經相會到來,但可惜卻為赤雲追風駒看見,一聲長嘶把兩人引開一段路程,耽誤了一點時間。遠好兩人在找不到發出長嘶的赤雲追風駒後,趕緊來到約定的地方,這才救下重虛道人性命之危。

你道這兩人是誰?在龍虎幫的地位又如何?

老者——屠命生卓洛,乃是龍虎幫總舵刑事堂副堂主,“血神掌”的邪門功夫,怪異之極,掌風發熱,觸人即斃,十數年來從未遇過真正敵手。

少年——金鈴瘟君耿釗,乃是天地日月叟司徒轅四大弟子之一。天地日月叟司徒轅四大弟子以紅,白、黃、青四色服裝順序排列,武功也是由上而下,這金鈴瘟君耿釗排行第二,練成外家絕頂“混元功”,猶比在無花坪跟乾坤秀士杜永光拼鬥的金環瘟君詹天倫高出一籌。

這時,金鈴瘟君耿釗和屠命生卓洛兩人,驟聽白斌因訝異發出的“咦”聲,心知必是和適才那聲長嘶有關,於是,兩人臉色的難看,氣怒的程度,絕非重虛道人和清靈道姑兩人所能比擬。

屠命生卓洛“嘿嘿”冷笑,喝道:“何方高賢,且出來見識見識!”

說完,雙目瞪著清靈道姑,那意思是說:“原來你還約有能人在此埋伏。”

清靈道姑心裡有數,她何嘗邀約幫手,但此刻驟聽對方心存這種意思,倒也真希望來人是為幫助自己,於是,見屠命生卓洛瞪著自己,便裝著極其泰然的樣子。

金鈴瘟君耿釗不管他們,雙目逕朝白斌藏身之處,連連逼視,同時露出傲慢的冷笑。

重虛道人先驚後喜,這刻又憂慮起來,暗道:“希望來人不要比自己的幫手高強才好?”

白斌心知已被發覺,雖不知來人是誰,武功如何,但卻因對清靈道姑已心生好感,更生出同情心和正義感的念頭。於是,不等屠命生卓洛說完,便微微含笑緩步走出,形態間,閒逸從容,絲毫不帶橫傲之色。

他雙目一掃重虛道人、金鈴瘟君耿釗、屠命生卓洛三人,笑道:“各位真是雅興不淺,白斌一時失聲驚動各位,遠望各位見諒!”

清靈道姑驟聽白斌之言,剎時驚喜交集,說不出話來,只因白斌洞庭退陰陽童宗居平的事,她已有傳聞,更看來他已有相助自己之意;不由得心說道:“敵情他已對適才自己的一切,已然明白了。”

屠命生卓洛怔了一怔,揉揉眼睛,似乎不相信傳聞中的白斌,竟然是這麼一位年輕英俊、瀟灑的少年。

金鈴瘟君耿釗就如白斌適才見到他一般,詫異中,就多帶了一番憂慮。原來,在他此行之前,遇到金環瘟君詹天倫,得知湘鄉無花坪的事,故此,他見到白斌雖然不懼,卻擔憂著乾坤秀士杜永光同時出現。

心中一動,就想先打敗白斌,再對付還未出現的乾坤秀士杜永光。竟朗聲道:“真人不說假話,快人快語,你既為助全真派掌門而來,我金鈴瘟君耿釗就先見識見識,順便算算無花坪的舊賬。”

聲落,“叮噹”三響,金鈴劍隨聲出鞘,只見金光一閃,挾著鈴聲已然身劍齊至,直朝白斌刺到。

這一招,金鈴瘟君耿釗雖然沒有施出外家絕頂“混元功”的勁力,卻由於此招乃是天地日月叟司徒轅精心所創的“金影劍法”中,所謂“金影吞屍”的絕招,內中暗含三個變式,端的凌厲之極。只見他金鈴劍一指,疾如電掣,三個變式全然發動,宛如三朵金花,驟然自平地飛起,齊往白斌罩去。

白斌聽到“無花坪”三個字,和“金鈴瘟君”的外號,立知不能善罷,早已蓄勢相待。這刻眼見金鈴劍刺到,勁勢非凡,雙手空空,那敢迎接,利時身形一晃,倏然平地拔起五丈,“伽藍劍”劍光一掠出鞘,整個身形隨即停在半空,不上不落,施的正是崑崙派秘技“神龍盤空”之式。

他停在空中,故意挖苦金鈴瘟君耿釗,笑道:“耿香主,既要賜教,白斌自當捨命奉陪,但又何必——”

金鈴瘟君耿釗一招落空,羞怒交集,未等白斌說完,已是按耐不住,金鈴劍一抖,雙足一瞪,剝身合一,外家絕頂“混元功”貫注劍端,再次進招騰身追擊。

白斌未料金鈴瘟君耿釗竟會拔空追擊,但覺身形一蕩,已知對方施出“混元功”勁力,不敢怠慢,身形趕緊借勢輕飄飄地再升高三丈,避開劍招,突然一翻身,施出“崑崙十二式”中,“神龍入水”之式,疾落到清靈道姑身旁,只見神態從容閒逸,依然微微含笑。

金鈴瘟君耿釗逼落白賦,身形凌空一轉,也往屠命生卓洛和重虛道人身邊落去。敢情他心懼白斌趁勢偷襲,故此這般作法,以便萬一有個接應。

這一下,白斌和金鈴瘟君耿釗兩人,已經交換兩個照面,一攻一閃,快捷凌厲,乾淨利落,竟是未分勝負。

白斌暫時不管對方三人,對清靈道姑道:“崑崙白斌,拜見全真掌門人,今日之事,白斌強行插足,還望見諒!”

清靈道姑忙道:“白少俠義薄雲天,洞庭之舉,震動寰宇,今日貧道幸蒙前來相助,謝之猶不及,若少俠恁地說項,則貧道慚愧死矣!”

金鈴瘟君耿釗身形落地,便想再次進擊,可是驟聽白斌對清靈道姑說的話,其意似乎只有他一人來的樣子,於是暫時按住,等到清靈道姑回話,這才邁步上前,欲邀白斌堂堂正正較量。

那知,重虛道人已搶步指著白斌道:“喂!你這小子別管閒事,不然——嘿嘿!”雙掌翻起交錯當胸,下面的話,雖然沒有說出,卻已足夠明瞭他是不懷好意。

原來他剛從西藏進到中土,未曾聽過白斌洞庭退陰陽童宗居平的事,且適才又只見白斌閃避,更心念間認為金鈴瘟君耿釗也不過是後輩高手,並無出眾之處,於是便把白斌估計很低,這才傲慢的罵戰。

白斌微微一笑,理也不理,大約這叫君子不鬥口,對重虛道人自恃有了靠山的傲慢舉動,不屑一顧。

金鈴瘟君耿釗似乎已知重虛道人心意,冷“哼”一聲,心說:“好雜毛,你這不是連我也瞧不起嗎?”心裡說著,對重虛道人憎惡起來,不由得就想給他吃些苦頭,竟沒有說話阻止,或作其他的表示。

屠命生卓洛卻趕緊搶步阻道:“此人與本幫有點恩怨,等下耿香主自會解決,煩請道長暫退一下。”

重虛道人知道屠命生卓洛在龍虎幫的地位,如今一聽和屠命生卓洛同來的少年,正是天地日月叟司徒轅四大弟子之一的人物,不禁一楞,斂去對白斌那種輕視舉態,但卻仍倔強的哼一聲,才和屠命生卓洛退下。

清靈道姑禁不住的“噗嗤”一笑,那意思是譏笑重虛道人有眼不識泰山,狐假虎威的舉動。

金鈴瘟君耿釗見重虛道人退下,他是此行的代表者,當下便把來意說出。對清靈道姑道:“全真派掌門人,這番事由諒你也必明白,耿某說一句話,請道姑想一想,並作真確的回答。”

頓了一頓,接道:“如果道友能將貴派掌門之職辭去,讓給重虛道長,則此後貴派的事,及道姑的事,本幫絕不過問,而道友也可由此清閒的擇地隱居悟道,不然,事清的演變,諒耿某不說,道友亦會想像得知了。”

說完,臉色冷然的朝清靈道姑一瞥,倏的轉頭向白斌看去。舉動間,正如告訴白斌說:“如果清靈道姑答應他的際件,則你便是自蹈羅網,孤掌難鳴了。”

白斌置若無睹,閒逸飄然的佇立一隅,心說:“你真是枉費心機,清靈道姑絕不會答應的!”

“多謝貴幫與耿香主的關懷。”清靈道姑已道:“只惜敞派自創派以來,掌門之職均由上代掌門人臨死之前傳命,至今歷傳八代從無更改,故此,貧道縱然有心,卻也不敢違犯歷代法規,於是貴幫對敝派的好意,貧道只好心領。”

金鈴瘟君耿釗利時冷笑兩聲,暗道:“我何嘗不知你全真派門規,只是如今偶然多一強敵,這才鄉此一舉,你道這般說法,就能擺脫此際和以後的事不成。”

屠命生卓洛性格似乎鉸為急躁,竟道:“你小小全真派掌門,竟膽政不聽本幫的主意,來!我屠命生卓洛龍虎幫刑事堂副堂主,就此代本幫幫主執法,看看一派掌門,究竟有何能耐,竟敢反對本幫主意!”

說著,一揚鮮紅如血的雙掌,意氣揚揚。邁步上前示威,那形態之傲慢程度,足可說根本就沒把清靈道姑放在眼底下。

清靈道姑一派掌門,那裡忍得住屠命生卓洛這種侮辱的挑戰,利時,冷“哼”一聲,雙手指頭一握,只剩食指,嬌叱一聲:“好!”右手疾出,食指如戟疾點,施的正是“一陽指”的看家本領。

屠命生卓洛身形一側,右掌一揚,還攻過去,看來相距半丈,掌峰卻已倏的拍到清靈道姑胸前,正是“血神掌”的功夫。

清靈道姑何等功力,她所發的“一陽指”功勁,雖說兩人尚距一段間隔,卻也非同小可之事,但屠命生卓洛竟然能夠閃避,並且迅速出格還擊,這怎能不使她驚訝萬分!

但見眼前紅影閃動,屠命生卓洛通紅如血的手掌,已然拍到胸前,出招如電,掌勢飄忽,更自然帶著“血神掌”迥異凡響的妙用,熱氣呼呼,宛如剛從鼓風爐中噴出的熱風一般,使她頓覺呼吸不暢,不由得急忙晃身閃避,“風吹柳擺”,連閃三招,叱聲道:“好!且也叫你見識見識全真派的奇門兵刃。”

聲落,倏的一轉身,奇門兵刃“飛蕩冰珠”,形似小球,通體雪白,由一條細如三根毛髮般的金絲繫著,已然隨聲握在手中,同時手腕一挫倏推,一道寒光,挾著刺骨寒氣,疾射屠命生卓洛面門。

屠命生卓洛連發三掌,連清靈道姑的身形,也沒有逼退半步,這是他生平與交手絕無僅有的事,不由得正要仰天長嘯,再次以“血神掌”的功夫加勁施出。

這剎那間,倏覺冷氣撲面,嚇了一跳,雙掌連忙拍出,只見熱風冷氣,互相抵消,正顯出清靈道姑“飛蕩冰珠”前端“冰魄球”的妙用。

顧盼之間,兩人便已鬥了十餘照面,正如棋逢敵手,將遇良材一般,各有所長,平分秋色。

白斌雙目凝神注視,暗暗點頭,心說:“正是陰陽相剋,天地間造物的神奇變幻,真的是無可預料。”這是對清靈道姑“冰魄球”和屠命生卓洛的“血神掌”,一冷一熱,有所感觸,油然而生的說法。

金鈴瘟君耿釗和白斌一樣,心裡固然暗自感慨,但卻因自傲的神氣,猶然存在,倒沒有如白斌一般禁不住的暗自點頭。

重虛道人驟見清靈道姑兵刃,大吃一驚,暗道:“怎地師父竟肯把這塊萬年冰精——‘冰魄球’,讓她製成兵刃,幸好自己適才沒有動用兵刃,不然,只怕以自身多年的修為,也將敵不住這‘冰魄球’的寒氣,而凍死當場。”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14 14:00:50


第九章 星射電馳,劍氣送鬼關 谷驚魅影,雙掌看雄飛

屠命生卓洛自從“血神掌”練成以來,十數年中,就打敗過不少高手,尤其是“血神掌”的熱風,更燒灼不知數的人,這次初逢敵手,冷熱相剋,精神倏振,哈哈怪笑,道:“妙極了,妙極了,我屠命生卓洛真是生平僅遇了。”

清靈道姑見他肆口狂言,心裡不由大怒,叱喝一聲,奇門兵刃“飛蕩冰珠”加緊招式,舞得更加凌厲無前。

她的兵刃招式,有個名堂喚為“寒絕十幻八大式”,乃由全真派的“七星獨步劍法”中,悟透出來做為基礎,參於“冰魄球”的天生妙用,端的是奇詭無比,莫測高深。但見招式發動之處,立時白虹、寒氣併發。

屠命生卓洛驟遇她這一陣凌厲的還攻,利時不敢再行露出分毫狂態,暗自玄功默運,將“血神掌”勁道熱風,逐漸加強施出,抵禦還擊清靈道姑“寒絕十幻八大式”中蘊藏的殺手招式和浸骨寒氣。

眨眼工夫,又相拼了五十餘招,只見兩人加緊勁勢,互相追逐,你劈一掌,她還一式,兔起鵑落,風馳電掣,熱氣逼人,寒風刺骨,這片一丈見方的草地,兩個人穿梭來往,紅影、白虹,此去彼來,宛如數十百人在場中惡門狠拼一般,令人眼花撩亂,但卻是越戰越疾,勁勢也越加。

白斌、金鈴瘟君耿釗兩人,雖然一個身負先天“玄幽禪功”,一個練成外家絕頂“混元功”的功夫,卻也多少受到影響的移步後退到樹林邊,各自運起修為功夫,這才又自凝神觀鬥。

重虛道人功夫火候較差,於是有點禁受不住的退到林中,距中央門場三丈遠近之處,才運功凝望。

場中,屠命生卓洛,清靈道姑兩人的拼門,就如冬天和夏天的氣候一般,不斷的互相交替。

七十餘招過後,四周二丈內的樹木、花草,逐漸為兩人拼門時發出的熟風、冷氣,逼得葉落成灰,樹幹也由丈內擴展,不斷的被震倒塌,發出“嗶啪”烈響。

“嗶啪”聲中,雙方愈戰愈疾,清靈道姑仗著兵刃“飛蕩冰珠”奇冷天生妙用,不怕熱力,步步追進,一招緊似一招。

屠命生卓洛生平不用兵器,僅賴“血神掌”的熱風勁力取勝,但是這種情勢下,不覺然地熱風逐漸無功,也就漸露敗象,居處下風,不久,竟被逼得堪堪抵擋不住,險象迭露。

驀地,一聲輕嘶傳來,一團紅影疾搶白斌身旁,他不是重虛道人,正是白斌的“寶兒”——赤雲追風駒。

金鈴瘟君耿釗驟見紅影撲至,心裡一驚,以為自己意念料想的乾坤秀土杜永光到來,更見屠命生卓洛被迫勢危,小由得心中一轉,身形一晃疾搶,外家絕頂“混元功”貫注雙掌,直朝正激斗的清靈道姑攻擊過去。

他心中一轉間的意念,正是欲先將清靈道姑除去,再來應付想像中的強敵——乾坤秀士杜永光,和在眼前的白斌。

這一下,外家絕頂“混元功”驟然而發的勁勢潛力,宛如長江大河,綿綿滾滾,以及潰堤撞衝而出的巨洪一般,真的是兇猛絕倫,快速無比。

屠命生卓洛一名武林有數的健者,平時自負之極,對成敗之數,十分注重,如今雖居下風,卻仍有一種暗器絕技沒有施用,故此,意念間,尚存的所謂頂天立地的男子氣概,倚多勝少,勝之不武的念頭,心念一掠而過,剎時晃身撤退。

自然,這是由於他並不在金鈴瘟君外家絕頂“混元功”的潛力範圍內之故,不然也不會就此能夠從容後退。

清靈道姑仗著白斌在旁觀戰,心神一致,正以全身修為解數,急攻屠命生卓洛。此刻,驟覺眼前一花,一股強烈無比的潛力,疾撞過來,竟是抵擋不住,心裡大驚,右手“飛蕩冰珠”正好進招攻敵,已是個能撤回抵禦,左手正待以“一陽指”和“鐵袖功”發出硬招,猶是無及!

剎那間,眼看堪堪喪命當場,倏的“絲絲”二響,白影晃動,青光劍氣暴射,剛好把這堪堪擊到的外家絕頂“混元功”潛力氣勁,融和消卸。清靈道姑驟遇救星,化險為夷,立時趁勢後撤丈許,離開戰場。

原來,白斌聽到赤雲追風駒的嘶聲,頓時自然地回頭一瞥,那知,天意使然,金鈴瘟君耿釗操之過急,進發突襲之勢,不覺快了一些,正因如此,在白斌剛好一回瞥問,不期然地眼角略微一瞥到了,故此,立即發動先天“玄幽禪功”貫通“伽藍劍”出招急救,而造成清靈道姑得以無恙。

金鈴瘟君耿釗倏覺自己外家絕頂“混元功”的勁道消失,由青虹劍氣的勁勢看來,心知必是白斌所為無疑,剎時,冷哼一聲,身形倏轉,凌空倒射,金鈴“叮噹”一響,金鈴劍如勢施出“金影劍法”中“金影掠空”之式,劍化一道金色光芒,挾著“叮噹”連響的鈴聲,反擊白斌要害。

白斌救急功成,身形斜飄,凌空一轉,閃避來招,轉眼間,身形已然落地,正好和金鈴瘟君耿釗交換了位置。

金鈴瘟君耿釗身劍合一刺去,人影交錯,雖已招式落空,失去白斌身影,卻在這一瞥間,已將四周情形凌空瞧得清清楚楚,暗道:“這敵情自己錯了,只有一匹良駒,並不見乾坤秀士杜永光身影呀——”

心裡說著,足尖剛才著地,剎時身隨足旋,轉過身形,為的是怕白斌趁機攻擊,卻沒有再次進攻。

轉眼間,風雲暫歇,但是四周的樹木,卻為金鈴瘟君耿釗的劍勢、外家絕頂“混元功”的餘勁,掃蕩得又倒了三株手圍般的巨木。

清靈道姑和赤雲追風駒一人一馬,也不由得後退二丈。

屠命生卓洛和重虛道人兩人,何嘗又不是一樣,猛可後退了三丈遠近,心裡暗自驚歎不止——

白斌身形站定,微微一笑,暗道:“看來這金鈴瘟君耿釗的操急性格,似乎猶比乾坤秀士杜永光更勝一籌。”

其實,他的想法何嘗對呢?須知,金鈴瘟君耿釗在天地日月叟司徒轅四大弟子之中,最是沉靜,並且攻於心計之人,故此,對這種關係重大的事,天地日月叟司徒轅才會派他擔任,並在這刻急急地對白斌搶攻。

金鈴瘟君耿釗此刻眼見白斌的笑容,心中剎時生出一種偏激的念頭,認為白斌瞧不起他。心念一掠,不禁“哼”一聲,道:“人家已經鬥了一陣,我們也真該見見真章了。”

說完,金鈴劍平胸舉起,直到柄端及肩之時,倏的右臂連搖,身形鵠立未動,但聽鈴聲悠悠響起,“叮噹”、“叮噹”……由細轉響,竟然含有一定韻律,敢情正是“奪魂魔音”的功夫。

這正是他的習慣,當他每在與人交手時,必須作為的舉動,正如金環瘟君詹天倫一般。所不同的是後者的金環,它必須自行相碰才會出聲,而前者的金鈴,則是隨搖就響。

這一來,白斌雖然不覺怎樣,但是在旁的清靈道姑、屠命生卓洛、重虛道人,甚至赤雲追風駒,三人一馬,卻全不由得頓覺心旌搖搖,莫可抑制!

瞬息之間,由於在場的人,全對這種精神上別具風格的功夫,有所研練,故此不知不覺地便施出功夫,與金鈴響出的所謂“奪魂魔音”的功夫,互相拼門起來。

清靈道姑臉孔似喜,笑聲自然隨發,施的正是她獨研的所謂“置若罔聞”的功夫。

重虛道人所練的西藏派“迷魂之聲”的功夫,其間自含有抵禦的妙用,於是,轉念間便也將它施展出來,臉色如常,卻是啕聲大哭。

屠命生卓洛身居龍虎幫總舵刑事堂副堂主之職,日夜與天地日月叟司徒轅相處,故此自然而然地對這種“奪魂魔音”的抵禦方法,有了深切的研練,此刻,驟見金鈴瘟君耿釗搖鈴,在心旌搖動之際,也就自然地將功夫施出。

他這種功夫名喚“裝聾如風”,正和清靈道姑的“置若罔聞”的功夫,有著異曲同工之妙用,不同的地方只是他以嘯聲代替了她的笑聲而已!

赤雲追風駒卻是天生異質,自有妙法,但聽它唇邊不斷跳動,發出低沉嘶聲,和金鈴聲抗禦起來。

一時之間,只聽金鈴瘟君耿釗“金鈴劍”發出的鈴聲中,頓時參雜了四種不同的聲音,忽而歡笑,忽而悲悽,忽而高亢激昂,忽而低沉委婉,聲韻瞬息數變,更在其問又展開兩場爭鬥,那是哭笑之鬥,和高嘯低嘶之爭—

原來,清靈道姑和重虛道人,屠命生卓洛和赤雲追風駒,正各分成兩組,以聲音的內勁,互相拼門。

倏地,金鈴瘟君耿釗右臂一停,鈴聲頓斂,朗聲笑道:“好!妙!我這就討教崑崙絕學——”

說完,同時心念一掠,已作了兩項決定,不殺死白斌,就得捉到白斌,只因這中間蘊含著兩種關係之故!

第一,乾脆除去,免留後患,而影響日後龍虎幫爭霸江湖之舉。

第二,帶回總舵,使師父天地日月叟司徒轅能夠自白斌身上,得到更多關係重立崑崙派,自掌門戶的信物。

剎時,但見他身形一晃,一招“金影四散”,金鈴劍霎時挾著外家絕頂“混元功”的氣勁潛力,宛如浪花四濺,千點萬滴,逕朝白斌身上罩過去。

白斌已蓄勢相待,此刻驟覺眼前一花,金鈴瘟君耿釗劍勢四面八方疾攻而來,心裡暗道一聲:“好!”

當下,心想一拼對方功力強弱,身形擺動,伽藍劍舞成如幕青光,先天“玄幽禪功”貫注劍幕,“絲絲”連響,逕迎金鈴劍來勢。施的正是崑崙劍學上,“紫冥劍法”中的“青天如海”之式。

指顧間,雙方劍氣交擊,只聽金鐵交鳴之聲,連響五聲。

原來,金鈴瘟君耿釗和白斌兩人,已在這一攻一迎之間,電射星馳的交換了五招。

金鈴瘟君耿釗一聲長嘯,金鈴劍響起“叮噹”之聲,身劍合一,再次展開劍勢,宛如水銀瀉地,花雨繽紛,施展的招式,全是“金影劍法”中的妙招絕式。

只見四面八方,都是他的影子。

白斌不敢輕敵,展開“移形換位”的上乘輕功,配和著“紫冥劍法”的精妙奇招,在劍氣匹練中,飄來晃去,宛如一葉扁舟,在狂濤駭浪之中掙扎一般,但伽藍劍所到之處,卻如青龍穿雲一般,橫搗直撞,一點也不讓金鈴瘟君耿釗搶佔到絲毫機先。正是棋逢敵手,將遇良材。

當下,兩人身法越展越快,勁道也愈加愈大,只見伽藍劍劍端為先天“玄幽禪功”帶出的青色劍芒,直逼著金鈴瘟君耿釗,金鈴劍挾著外家絕項“混元功”的金光,彼此攻守,五十招一過,就再也不能分辨出誰的身形來。

這一陣,此之洞庭扁山碧霞莊白斌和陰陽童宗居平之戰,還要激烈。只因金鈴瘟君耿釗的劍法,出入招式,猶此陰陽量宗居平的“天山劍”快出一籌,故此,無形中在彼此進擊之間,也就激烈起來。

但是,兩人的激門雖然又凌厲又快捷,卻竟自再也聽不到兵雙碰磕之聲,那正是高手拼門應有的情形,就如在洞庭扁山碧霞莊時,白斌對陰陽量宗居平一樣,沒有絲毫歪曲事實!

此刻,兩人全以渾身絕學,避招進攻,但見劍氣匹練繚繞,人影幢幢,此去彼來,光是兩人的比劍,就如數十百人相門一般,令人眼花撩亂,看不清楚。

白斌邊戰邊想,覺得好生駭異,暗道:“敢情丹心神尼老前輩多年不曾涉足江湖,是以不知除了陰陽量宗居平外,尚有這許多年輕高手。就以這金鈴瘟君耿釗看來,他對外家絕頂‘混元功’造詣,雖比不上陰陽董宗居平先天‘虛無功’的修為功候,但這劍法卻比‘天山劍法’,似乎還要奇譫莫測,此戰我雖不會落敗,但如要戰勝的話,看來若不過千招,是不可能的了——”

其實,丹心神尼自得傳先天易數之學後,雖不能達到逢事必知的神仙境界,但配合以平日耳濡目染,已足夠她料事如神,故此何嘗不知當今武林大概呢?

她那時所以對白斌如此說法,其中正是另有含意。只因以白斌目前的功力火候,和那一般他此刻心想的高手比擬,她已確實知道高出分毫,故此,為使他在擊退陰陽量宗居平之後,而要以這些地沒有指出的人物,使他不能生出自滿的念頭,更磨練他的一切,包括機智、膽識和武功三種,對練武的人所應具有的最重要條件之故!

金鈴瘟君耿釗此刻也如白斌一般,不斷地想來想去,他已知最後的勝利,並不是自己的了,但在未曾落敗之前,卻也沒有絲毫氣餒,相反地,更是加勁搶攻!

可是,心頭上仍不由自主地打轉不停,心說:“我自負功候高出師弟金環瘟君詹天倫半籌,如又並以智力,則仍可與師兄金網瘟君宣經宇在伯仲之間,這麼看來,這白斌豈不是也要高出師兄嗎?”

兩人心裡雖然各有所思,但交手間的勁道身形,卻沒有因此轉緩或變弱,不知不覺,又過了半個時辰,戰了六百多招,合計已經七百招有餘了,猶是不分勝負之數。

在旁的清靈道姑、重虛道人、屠命生卓洛和赤雲追風駒等三人一馬初自白斌和金鈴瘟君耿釗兩人交戰起,由於金鈴劍上的金鈴,仍是繼續發出“奪魂魔音”的功夫,是以在這段時光中,依然各自以自身的修為功夫抵禦,並且互相爭鬥。

但聽經過這一段時光後,已經有了改變,那是由於功力在不斷的消耗下,竟變得似乎接續不上的樣子。同時,每在各人發聲之後,身形便如不諳武功的小姑娘和即將病死的病馬一般,弱不禁風的微微搖晃起身軀。

這時,五更已過,朝陽生輝,天邊紅霞滿布,正是顯出了大自然的美景,令人興奮,瑰麗無比。

驀地,白斌和金鈴瘟君耿釗的激戰,已經有了變化,這是九百五十招了,相距白斌千招預定,僅剩五十招。

但見此刻的激戰情況,剛好宛如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彎一般,完全失去適才快捷無倫的打法,變得十分緩慢,一招一式,分明可辨,更隨之又變得好像疲乏不堪的人兒,拖著腳步隕行一般,一個高舉“金鈴劍”,一個斜垂“伽藍劍”,相對環繞,誰也不敢當先搶招!

這一瞬間,由於白斌和金鈴瘟君耿釗兩人的激戰情勢轉變,到了有如水火相拼,立見勝負之際,緊張的氣氛,關係到四周的情境,竟宛如暴風雨即將來臨的前夕一般,萬籟俱寂。

自然,這是因為此刻金鈴瘟君耿釗的“奪魂魔音”的功夫解除,在旁的三人一馬,眼見當前的緊張情勢,想到自己功力消耗甚多,非得趕緊養神不可,不然,在金鈴瘟君耿釗和白斌再次發動時,那此際預料不到,可能將會有更厲害的變卦,而抵禦不住時的後果,那將氣散功破,至少將要忍受半年的靜修始能回覆功力。剎時三人一馬,各自凝神屏息的調氣養神,競使四周變得寂然!

半晌,白斌、金鈴瘟君耿釗兩人,竟宛如故意要給這三人一馬,多休息一些時候般的,連環相對繞走了三圈,消磨了一個時辰。

須知,兩人在這一時辰間,全是運著先天“玄幽禪功”和外家絕頂“混元功”的氣勁。於是,只見兩人“太陽穴”兩邊,冷汗、熱氣簌簌然,更走過的草地,也不覺為兩人舉步提足間所帶起的勁氣,斬除得露出地皮來。

倏地,白斌似有意似無意的微微抬頭看天!

光是這麼微微輕瞥,已是給金鈴瘟君耿釗認為是莫大良機,剎時,金鈴劍“叮噹”一響,發動攻勢!

但見他金鈴劍劍鋒忽而上指,忽而下戳,腳步踉艙,好似雜亂無章,其實,施的全是“金影劍法”中的精詭招式。

白斌適才的抬頭輕瞥,正是誘敵趕快發動之計。此刻,眼見金鈴瘟君耿釗攻到,剎時凝立不動,右手“伽藍劍”展開招式,化成一道光幢,護住全身,同時,準備在對方攻過一陣,劍勢一緩,便發動針對的反擊!

金鈴瘟君耿釗驟見白斌有備,心裡惴惴不安地暗道一聲:“糟了!”只覺白斌劍氣凝重如山,撲攻不進。當下猛喝一聲,加緊攻勢,因他已知輸在不遠,如不全力以赴的話,只有敗得更快更慘。

眨眼工夫,便過了三十餘招。

須知,兩人經過這般長久的激戰,功力已經消耗許多,照理說來,此刻的戰況應該轉弱才對,但事實卻與之相反,只因正值生死之判,勝負之間,使兩人全不得不以最後的餘力相拼不可!

忽聽一聲金鐵交鳴,一條白影劃空而出,手中所持寶劍,暴射出丈餘的青色劍芒,蓋過了朝陽的光輝,疾飛長空,青光燦爛,宛如黑夜中劃空的閃電一般。

原來,白斌和金鈴瘟君耿釗的激門,此刻正好滿了一千招之數,且金鈴瘟君耿釗又在這刻間放緩了攻勢,故此,他兒時機已到,便立時施出這最後一手,在“紫冥劍法”中所謂“青虹飛電”、“青影殘射”的連環招式。

“奇怪,這姓白的怎地倏然身劍飛空?”

金鈴瘟君耿釗就在與白斌碰劍之際,只覺各人劍上所聚的氣勁相撞,自己的外家絕頂“混元功”功候,竟是抵擋不住白斌的先天“玄幽禪功”,眼角微瞥白影一晃沖天,心裡隨即掠過這個念頭。但是卻自然地趕緊斂去渾身外家絕頂“混元功”的氣勁,為免對方的潛餘氣勁,趁機迫身傳入。

說時遲,那時快,白斌的身形已然憑空翻卷,頭下腳上,手中伽藍劍隨著身形的旋轉,漫布成一片如天羅地網般的劍氣,“絲絲”之聲,不絕於耳,逕朝金鈴瘟君耿釗卷罩下來。正是連環招式中的“青影殘射”之式。

變生肘腋,禍起俄頃,這一下,金鈴瘟君耿釗外家絕頂“混元功”的氣勁,恰好斂去尚未運回,怎能抵得住呢?

霎時間,只聽一聲慘呼,金鈴瘟君耿釗竟在白斌這片如虹劍氣潛力下,喪失他寶貴的生命。

白斌身形落地,心神大懍,只見白衣片碎,血肉模糊,金鈴劍上的三個金鈴,散落一旁,劍上金光依然,然而金鈴瘟君耿釗卻已魂歸九泉,一命嗚呼!

他見狀不由得一跺腳,心說:“這一下,可與龍虎幫結下不解之仇了!”

原來,他在施出“青虹飛電”之式時,並未料到會有這般後果,心裡以為金鈴瘟君耿釗必還能拼著受一點傷,而接下他這招“青影殘射”之式,故此,乃依照原有的功力勁道發出這最後一招,而發這一局慘局。

白斌這一跺腳,頓時入土半尺,卻不見他拔出,而愕然呆立。

這邊激戰結束,另一邊也告了段落。

清靈道姑、赤雲追風駒、重虛道人和屠命生卓洛等三人一馬,在休息養神之際,再次為金鈴瘟君耿釗對白斌的最後攻勢之中,所連帶發出的“奪魂魔昔”所侵襲,發出早巳料到的抵禦互攻之聲,笑、嘶、哭、嘯四種不同的功夫。

還好,這次的情勢,並沒有他們所想像的那麼激烈、持久,相反地,竟匆匆結束了。

這時,清靈道姑雙目一瞥金鈴瘟君耿釗的屍體,嘆了口氣,敢情她心裡存著玩火者自焚的意思,同時感激白斌為著自己的事,竟不惜與當今武林號稱第一大幫的龍虎幫結下如許大仇。

重虛道人旺眥欲裂,只因如果半路不殺出這個程咬金白斌的話,此時豈不是已大事完成?他對金鈴瘟君耿釗的死,正因如此,並沒有感到憐惜,相反地,怪起天地日月叟司徒轅為何不派武功較高的人來。

赤雲追風駒突然一聲輕嘶,慶賀主人白斌的獲勝。

屠命生卓洛又驚又怒,想不到金鈴瘟君耿釗竟會戰敗,更落得如此慘局,不由得也嘆了口氣。

隨著,想到此戰的結果,朗聲對白斌道:“姓白的,全真派的事,至此與本幫無關,我們之間的恩怨,自有了斷之日,青山依舊,綠水長流,我們後會有期——”聲未落,身形一轉,不管重虛道人如何,竟自飛身離去。

白斌輕輕地“嗯”了一聲,不知是否聽得清楚,依然傻楞楞地站立著,連入土的右腳也猶未拔出。

重虛道人望著屠命生卓洛離去的背影,冷“哼”一聲,暗道:“我就不相信你們中土的武功,能此西藏派新創的高學高強——”身形一轉,展開輕功就要離去。

“你還想走嗎?”清靈道姑驟見之下,冷笑一聲,話出口人已到,逕撲擋在重虛道人面前。

白斌倏然拔起右足,叫道:“道姑,就讓他去吧!”

清靈道姑神色一怔,不覺然地回頭一瞥白斌。

重虛道人利時趁這機會,身形一閃,搶過清靈道姑身旁,眨眼工夫,便已消失在林木樹影中。

清靈道姑待得察覺,心知要追也追不上了,不禁輕輕地嘆了口氣,道:“白少俠,屠命生卓洛此番回幫,必將多事渲染事實,則龍虎幫上下高手,勢必傾巢而出·與白少俠為難——”

頓了一頓,接道:“又這重虛叛徒此次敗回西藏,看來也必搬弄是非,把那些從不曾人中土的西藏派高手,勾引進來與中土各派一爭長短,則武林浩劫成矣!”

白斌聽了清靈道姑的話,似有所悟地點了點頭,喃喃道:“這敢情是天意使然,抑是我錯了呢?”

清靈道姑亦是有點茫然地隨著點了點頭,喃喃道:“這就是三教中所謂世事浮雲,早有所定的了!”

紅日漸升,不知不覺已到中午時分,赤雲追風駒輕嘶一聲,喚醒兩人,走到白斌身旁,依偎到他的懷中,不斷地輕擦其首,親熱已極。

清靈道姑沉思一會兒,道:“白少俠,昨宵承蒙相助,貧道永銘心肺!至於西藏派入中土之舉已定,不過看來還須二三年時光,貧道適於二個月前,略微領悟了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因此就此告辭回觀,埋頭苦練,以免在這次即將形成的武林浩劫下,使本派應劫而滅亡。”

“這敢情好,正是天意使然,正義道士應由此多一高手——”白斌心裡說著,自然地點了點頭贊好。

清靈道姑揖手作禮,說道:“白少俠,珍重!”

聲落,人已離開當地,只見雙足未動,衣袂自然迎風飄飛,一去近丈,施的正是全真派所謂“草上飛”的身法。

白斌心頭悵惘,良久,良久,始因感到飢餓,這才縱身上赤雲追風駒,一拍馬首,輕道:“我們往回走,且先找個鎮集吃飯——”

赤雲追風駒一聲長嘶,放開四蹄,穿山越林疾奔離開這片林間草地。

奔了一陣,白斌忽然想起金鈴瘟君耿釗的屍體,沒有人收拾,心想:“自己殺死了他,如沒有把他屍體收拾,而讓他於死後再受風霜之罪,並受野獸分屍,雖則人已死去而不覺,卻也有點太殘忍了。”

於是,不由得勒轉馬頭,往昨夜交戰之處奔去,等到埋葬完畢,再奔回鎮上時,已是黃昏日暮了。這一夜,他便在這武陵山餘脈的小鎮上,安靜舒適的過了一宵,翌日這才再動身他往——

韶光不斷地流逝,日復一日,不知不覺已到了翌年春暖花開的季節。

這一日,白斌騎著赤雲追風駒疾馳在豫南往潼關的伏牛山山道上。

中天的暖陽,隨著赤雲追風駒的四蹄,漸漸地往西方斜落,跟著無限好的夕陽也溜過去了。

照理,白斌是該落店歇息了,但是由於赤雲追風駒的腳程太快,更山道中鎮集稀疏,於是錯過宿頭,不得不趕起夜路來。

驀地,眼前一花,只見朦朧暮色中,數條黑影相繼在前面道上,閃晃竄人道旁林間,逕朝山嶺奔越上去。

白斌心裡忽感詫異,輕道:“寶兒,我們跟蹤追去,莫要給他們發現,且瞧瞧這班人是什麼來路——”

赤雲追風駒超凡絕質,靈慧之極,當下,果然加言追去,四蹄齊放,繞道林間,只覺宛如猿猴穿林,轉眼間,已到嶺頂。白斌勒馬放眼看去,原來這山嶺的背面,竟是一片空谷盆地。

但見黑影相繼奔至,東邊有人拍了兩下手掌,西邊也有人回了兩下掌聲。於是,他再次放轡緩奔下到靠空谷這面的山腰,選好一處有利的地形,縱身下赤雲追風駒,藏身在一塊凸巖後面,憑藉月光,已然將卜面俯瞰清楚。

當下,黑影隨著掌聲訊號,相繼奔到,竟在白斌和赤雲追風駒藏身山岩下,首尾相接,坐成一個人圈。

“這些人大約是什麼幫會聚集,不是衝著我來的吧!”白斌心裡說著,俊目再往下面一瞥,只見在這顧盼之間,下面圍坐之中的空地上,香火繚繞,似是正舉行著什麼儀式,一數人數,竟是個不祥的數目,整整有十三人。

忽然,其中一人道:“怎麼弘明大師這時候還沒有來?”

白斌驟聽之下,心神一怔,暗驚道:“怎地這些人竟是來等弘明大師的呢?”

敢情他去年擊斃金鈴瘟君耿釗之後,到今天為止,他已經走過不少地方,更增添許多對中土各派的認識,是以,對這弘明大師的人,在他內心腦海中,已經熟悉得很,縱是本身沒見面過,卻已聽了很多有關這人的事。

這時,他忽然沉思起來——

奇怪的,在這段時間裡,龍虎幫並沒有派人找他的麻煩,竟給他足夠的時間,增添了這些閱歷。

其實,這也沒有什麼值得訝異的地方,它只不過是一種計謀,龍虎幫為著要以他做為對付天山派的所謂“借刀殺人”之計罷了。

自然,此刻白斌心中所想的並不是這些問題;須知這些問題在他此刻想來,就是想個三日三夜也絕不會有答案。但是,他此刻又想些什麼呢?

少林派自在二百年前,因門人在江湖上為非作歹,受到俠義道的武力攻擊,幾乎全派殆滅;由此以後,在少林派的門規中,便增多了一條嚴禁收錄俗家弟子戒律,更門人也不準隨意下山,除非得到掌門人的特許;故此,武林八奇人中沒有少林派的人物,這並非少林派武功的不濟,而是隻因這條戒律之故—正因如此,在當今武林中對少林派的如何,也就生出一種莫測高深的念頭。

但是,話雖如此的說,然而武林中的各派人物,凡是有出來闖練的人,都對當今少林派的內部人物,知道得清清楚楚,瞭如指掌。這弘明和尚正是當今少林派掌門人智元禪師的大弟子;如今他竟與人相約來到這伏牛山的山谷,這不是令人詫異的事嗎?

白斌此刻所以沉思的就是這些問題!

就在這時,已經又有一人道:“這是他邀約咱們到這裡來聚集的,怎地會不夾呢?”

“咱們先談談也罷……”先說的那人再道:“重虛道長本來說定今年四月要偕同西藏派的全部高手進入中土,和弘明大師共舉逼迫少林派合作,消除各派以完成獨霸武林之勢。”

頓了一頓,接道:“但是,由於此刻西藏派中,有幾位前輩高人因所練的所謂‘梵易大法’,與中土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有異曲同工之妙的功力,還未能登峰造極,出神入化,是以,改定再延一年至一年半中進行,且要咱們在這段時間中,先混入少林寺,以作他日響應之用!”

又有一人接道:“這麼說來,弘明大師今宵所以邀咱們來此,就是為這件事與咱們商量的吧?”

先說的那人點了點頭,忽然抬頭一瞥天色,敢情他奇怪弘明和尚何以到這時還沒有來,難道他們來早了不成?

白斌在山腰的凸巖上,聽了下面這幾句話,心中大懍!不由得想起近幾個月中所得到的傳說:“崆峒派和雪山派已經聯合,並加入龍虎幫,坐了二幫主和三幫主的交椅,幫勢之大,大有吞蝕其他各派,獨霸武林之勢。”

這一來,天山派千面人妖自然必定另有打算起來,還有遠在黑水白山的長白派吸血鬼,他見到如許情勢,難道會沒有打算嗎?

西藏派人中土之局,早在清靈道姑預料之中,但如今若與少林派合併起來,豈不是又多一個能夠與龍虎幫及其他止邪各派分庭抗禮,一爭長短的勢力!

白斌由傳說想到這一些可能形成的形勢,嘆了一口氣,暗自驚駭道:“這在歷來武林史上,將是空前絕後的一大變動,慘絕浩大的劫數!”

轉念間,又聽下面一人道:“你們想弘明大師真有把握要他師父智元禪師和西藏派合作嗎?”

立時有一位從未開口,卻像是這些人的大哥般的人,笑道:“這怎麼不能,其實,就是弘明大師不理會,掌門人智元禪師也早有打算了。不過,怕只怕他另外兩個弟子不同意罷了。”

“是那悟明和尚和空明和尚嗎?”另一人接道。

先前話說最多的人,似乎亦知此事,道:“怎麼不是!”

原來,這悟明和尚和空明和尚兩人,正是智元禪師的另外兩名弟子,和弘明和尚共稱三大弟子,排行是弘明最大,悟明次之,空明居後。

“既然連少林派掌門人智元禪師也有和西藏派合作之意,看來這事必成定局無疑了!”白斌轉念間,再聽這番話,不由得心裡又自暗道:“只是悟明和空明和尚兩人,又會有何作為了呢?是隨從,還是逃避現實!”

巖下,那大哥模樣的人,又道:“不過,那悟明和尚和空明和尚的事,你們儘可放一百萬個心,弘明大師已經早想好了對付他們的辦法!”

白斌心中正為悟明和尚與空明和尚的做法結局猜測,此刻驟聽這句話,剎時毛髮悚然,想不到江湖之中,竟有這般陰險的人,無疑的,那所謂對付的辦法,自然是殺之後已的了。心念一掠,不由暗道:“既讓我白斌得知這件事,雖則以性命作賭注,也無論如何要助兩人一臂之力!”

月亮,隨著時光逐漸西移,下面諸人更是心奇焦躁。

一時之間,話頭頓起。

“怎麼還不來?”

“弘明大師是怎麼搞的?”

“還等不等他?”

“不等了,我們走吧!”

“嘿嘿!”喧譁聲中,忽然傳來一聲冷笑。只見由一堆亂石之後,隨聲突然跳出兩人。

走在前面那人,面目奇醜,光頭如雪,似笑非笑,在月光下,更顯得詭秘之極,可怖異常。此人非他,正是少林派掌門人智元禪師坐下三大弟子之一,排行第二的悟明和尚。

後面那人,手提著一把鳥弓,長達五尺,手拂弓弦,錚然作響。正是悟明和尚和空明和尚。

當下,十三個正等待弘明和尚的人,一齊驚慌站起。原來,那大哥模樣的人名喚催魂使者赫炎,是個黑道魔頭,若和龍虎幫的屠命生卓洛並提,無論名堂武功之精混,似乎還要高出分毫,正是這十三人的大哥頭。

催魂使者赫炎雙目一掃,抱拳笑道:“啊!原來是悟明大師和空明大師,你們幾時來的?”

悟明和尚冷冷地道:“來了許久啦!”

催魂使者赫炎接道:“怎麼不到這邊來坐?”

空明和尚雙目微微一瞪,笑道:“就因為怕你們對付呀!”

催魂使者赫炎面色大變,心知他們十三人適才所說的話,已經全被悟明和尚和空明和尚兩人聽去了,心中一轉,料想今晚這一場惡門,定所難免,剎時,朝諸人打了一個眼色,只因不知來人武功造詣如何;又不曾聽弘明和尚說及,故此想倚多勝少,趁機把兩人除去。

催魂使者赫炎鼻孔“哼”了一聲,朗聲道:“兩位大師既然如此見外,那麼請問兩位今晚到來,有何見教?”

悟明和尚仍是冷冷地這:“只因知道你們遲早總要找我們,所以為便利各位,特地專程趕來。”

催魂使者赫炎臉色更變,喝道:“什麼!”

空明和尚笑道:“師兄,乾脆就說來給他們送終好了。”

“嘿嘿!”催魂使者赫炎冷笑一聲,叱道:“這就試試吧!”

聲落,把手一擺,十三個人排成圓陣,剎時便將悟明和尚和空明和尚兩人,圍困當中。

悟明和尚昂首向天,胡聲慘笑,冷冷道:“弘明叛徒還未來嗎?我若不親手問罪,誓不甘休!”

他做夢也想不到同門師兄,竟然為著出家人視為一文不值的名望,勾引外派盜首,要請師父智元禪師混入武林漩渦中,同時要以極端的手段,對付自己和師弟兩人,故此神情悲憤,笑得極為淒涼。

空明和尚強裝笑臉,看來似無感慨,其實,內心猶此悟明和尚更加難過,感嘆不已!

催魂使者赫炎陰險的一笑,道:“來與不來,倒無所謂,只怕你們的願望,未必能夠如願以償——”

他故意把最後一句話?說得很慢,讓它參雜了其餘十二人的不同喝聲:“殺了他們再說!”“你們狂什麼,教你們知道厲害!”

悟明和尚心高氣傲,加以氣恨之極,喝道:“來來來,我佛就慈悲你們這些無能之輩、又好搬弄風雲之人!”

催魂使者赫炎大怒,戟手一指,陣勢立時發動攻勢!

悟明和尚冷“哼”一聲,身形一轉,上面僧衣已脫在手,喝聲:“師弟,超渡他們!”

隨聲手上一抖,僧衣頓時如棍一般,“呼”的聲響,便朝催魂使者赫炎“命門穴”打點過去,施的正是少林派外家“金剛大能力”的功夫。

空明和尚鳥弓“錚”的一聲,也不落後,身轉弓卷招出,亦朝攻來的人點打過去,勁道之猛,並不弱於悟明和尚,反而猶有超出分毫。施的正是他獨門功夫“阿莫弓法”中的“彎弓”射鵬之式。

催魂使者赫炎是黑道頂尖人物,聲譽之大,猶駕屠命生卓洛一等,武功自是回異尋常!

當下,眼見悟明和尚來勢兇猛凌厲,不敢怠慢,左手一招“鷹爪手”,雙指微曲,疾勾悟明和尚手腕,右手一探腰際,兵刃“催魂毒索”隨勢蕩起疾吐,一招“毒蛇出洞”兵刃手指兼施,只要悟明和尚攻勢一發,就立刻搶制機先。

那知,悟明和尚以外家“金剛大能力”施僧衣為兵器,全不依常軌,但聽“呼”的一聲,他那鋼硬如棍的僧衣突然倒轉,反手一揮,正好有一人從右斜方攻到,恰恰硬接了他這一招,頓時悶哼一聲,肩頭如氣球般的睡了起來。

催魂使者赫炎立即催招疾上,一招“八方蛇陣”,催魂毒索疾吐,同時叫道:“四方聯攻,叫他騰不出手來。”

當下,只見十二個人立即分成三組,每組四人,如潮水般的揮動兵刃,倏進倏退,連環攻擊。然而,催魂使者赫炎則專居中策應攻勢,以及防範悟明和尚的怪招偶然攻擊。

晤明和尚驟見情勢如此,趕緊與師弟空明和尚貼背應敵,揮衣運功,身形寸步不移,指東打西,指南打北,以靜制動,綿綿不絕。為的想先耗費對方勁力,以及清楚每人功力,以拖突擊!

白斌從凸巖上面,俯瞰谷中戰況,只見人影幢幢,塵沙滾滾,絃聲錚錚,僧衣呼呼,劍光如練,刀光如雪,殺得難分難捨。

他瞧了一會,不由得心奇道:“奇怪,這身為少林派掌門三大弟子之二的悟明和尚與空引和尚兩人,看來武功造詣並沒有什麼超凡入聖、登峰造極,難道他們本身資質不夠學那少林派獨秘的先天‘達摩真力’嗎?”

其實,他這麼想法,是大錯待錯了。須知,少林派自經過那次變動後,二百年來,從未混入武林任何漩渦裡,故此,這先天“達摩真力”的氣勁功夫,便只有掌門人和掌門坐下大弟子練到罷了。

相反地,其他的弟子,也就僅知有這種功夫能與其他各派一爭長短,卻無法練得。

如今,悟明和尚和空明和尚兩人,正是如此,他們的資質,並沒有如白斌想的那般,而是好到極點。故此,他們後來也練成了這種先天“達摩真力”的氣勁功夫,重振了少林派,不過此是後話。

空明和尚的弓弦,乃是由蛟筋和烏金合煉製成,可以拉斷敵人兵雙,算得是武林一件異寶。

但是,使用這種奇門兵器的人,若是應付一個功力火候與自己不分軒輊的敵手,則絕對可在兵刃上佔了很大便宜。但應付群毆嘛,則除非他練就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不然,卻是難以發揮其最大的威力。

悟明和尚的外家“金剛大能力”的功夫,已經練到出神入化、超凡人聖的境界,但只因他本來是使禪杖的,故此,此刻他以僧衣為兵醜,無形中威力勁道,便由此大大打了折扣。

相反地,此刻在這裡聚集的十三個人,個個都是黑道上的頂尖角色、出類拔萃的人物。只因當今派別分明之故,迫得他們非靠攏他派不可,才有今晚之舉。於是,雖則如此,若以一對一,可真還不是悟明和尚和空明和尚的對手,但是此刻他們分組輪攻,彼此消長,卻是搶盡上風。

情勢雖然如此,但催魂使者赫炎仍是得勢不饒人,激戰中,他倏無“嘿”的一聲,飛身躍起,催鬼毒索一招“橫江斷流”,憑空倒卷,逕從悟明和尚與空明和尚兩人的當中卷截過去,為的是想追開兩人。

當下,悟明和尚與空明和尚兩人,正在應付四方的攻勢,驟然給催魂使者赫炎這般當空攻到,無法變招防禦,竟不由得被迫分成兩邊來。

說時遲,那時快,催魂使者赫炎哈哈一笑,身形尚未落地,那餘下的十二個人,已經剎時填了空檔,隔斷悟明和尚與空明和尚兩人貼背凝立應敵之勢,將兩人各自包圍起來。

這一下,情勢變成以六對一,三三輪攻,催魂使者居中突襲。

悟明和尚經此一變,竟變得僅能仗著僧衣怪招自保,但勁勢卻越來越弱,施展不開,看來敗在不遠了。

空明和尚功力火候,猶在悟明和尚之下,自然不會佔上風,所以應付起來更是艱難之極了!

當下,只聽一陣陣“叮叮咚咚”的繁音密響,接著倏然急促一響,金鐵交鳴,他隨聲狂叫一聲,左肩中了一劍,弓梢也給長劍割裂,剎時,“阿莫弓法”招式威力大減十倍,形勢變得更加驚險萬分!

催魂使者赫炎眼看功成不遠,退身朗聲道:“兩位大師如欲合作,擲下武器,從此為友。”

空明和尚身已受傷,命在旦夕,猶然不屈不撓,大笑道:“叫本師向你們這批鼠輩投降嗎?哼!我空明和尚縱是弓折身死,也斷不受辱乞降!”

“好!這才是少林弟子——”悟明和尚口裡大叫,僧衣加勁飛舞,拚命衝刺,想再次與空明和尚會合,並肩禦敵。

催魂使者赫炎心中火起,“嘿”的一聲,身形疾搶,催魂毒索連揮數招,硬把悟明和尚截得寸步難移。

白斌藏身巖上觀戰,早已心存相助之意,更為著將來武林大劫,正是同仇敵愾,此刻眼見兩人形勢更是危險,尤其空明和尚雖然仍是揮弓力戰,但那弓弦之聲已啞,正是生死之判,命在旦夕!

剎時,回頭對赤雲追風駒道:“寶兒,你且在這上面等我,我下去救人!”

聲未落,倏的從半山凸巖現身朗聲道:“兩位大師休慌,我來助你們——”身形隨聲撲出,宛如飛將軍自天而降;伽藍劍雖未出鞘,卻已將先天“玄幽禪功”運通雙臂,形勢看來,只要誰先對他攻擊,誰就先遭殃。

悟明和尚與空明和尚兩人,心裡大喜,隨聲抬頭,在月光下看得清清楚楚,剎時不由得喜氣頓失,暗道:“這又何必,豈不是又多一人陪葬嗎?”

原來,白斌運起先天“玄幽禪功”,想出其不意的先擊斃幾人,故此,凌空下落之勢,並不顯得快捷,使人瞧不出是個身懷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之人,還道是個技藝平凡,僅仗血氣之勇救人的人。

催魂使者赫炎等十三人,驟聽白斌話聲,齊齊暗吃一驚,但在看到白斌身法時,卻又放心起來,而加緊攻勢。

催魂使者赫炎長笑一聲,道:“喂!你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不先稱量自己,就瞻敢學人救人——”

說著,身形一晃,撤身離開悟明和尚,揮起催魂毒索,就等白斌下來送死。只見神態之間,根本就沒把白斌放在眼底,敢情他並不知來人就是出道不久,卻已震驚寰宇的白斌,不然,定當狼狽先逃。

悟明和尚不知來人是誰,武功如何,總之在他顧盼間的判斷,那是太過庸俗了。當下,眼見催魂使者赫炎撤身蓄勢待攻,立時叫道:“少施主,你不必多管閒事,趕緊走吧!”

其實,他這句話是多說的了,試想他既認為來人武功不濟,此刻身形凌空,你能叫他怎麼走法?

那知,他這一叫喊,身手不由一滯,反而遭遇危機!

白斌憑空眼見催魂使者赫炎撤身出來對付自己,雖然不知這人名諱,但人曰:“蛇無頭不能行。”心知這人正是這些人的首領,於是測好身勢,就想先朝催魂使者赫炎開刀。

誰知,生死有命,絲毫勉強不得,在這一瞥之間,驟見悟明和尚遇險,正是救人如救火,剎時轉移目標,一個“神龍掉首”,身形下落之勢驟變,逕朝襲擊悟明和尚的敵人撲去。

這一下,白斌身形下落之勢,驟然由慢轉快,快捷無倫,雙掌隨勢平胸吐出,巧極猛極,先天“玄幽禪功”的氣勁潛力,所到之處,但聽兩聲慘叫,已然擊斃兩人。同時,身形也隨著飄然落地,只見神態奉然自若,飄然閒逸,嘴角之間,猶然掛著徽微笑意—

剎那間,激戰的形勢,受到這兩聲慘叫的影響,竟紛紛散開停止。

催魂使者赫炎和另外十人站在一起,臉上露出又驚又怒的神色,卻煞有介事的望著白斌,隱隱透出怯色。

悟明和尚和空明和尚兩人,平時不曾在江湖上走動,兩人連眼前催魂使者赫炎等人的名諱都還不知道,故此,自然地對白斌更是茫然不識。但是,兩人此刻的心中,卻知道眼前救助自己的白衣少年,在武學的成就上,已經練就所謂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且功力火候,似乎與師兄弘明和尚不相上下,這是由適才凌空下擊,發出的勁道上所瞧出的。

悟明和尚揖手作禮,道:“敢請少施主賜示名諱,以便永銘心腑。”

敢情他與空明和尚兩人,都已是三十歲以上的人了。

白斌笑道:“悟明大師言重了,白斌只不過為日後武林盡點義務而已,何敢有勞大師心記此事。”

悟明和尚驟然一聽白斌道出自己法號,心中一怔,不過心念一掠,分析白斌的話,想到適才催魂使者赫炎喚過自己法號,立時再沒有足夠奇怪的地方了。

他不曾涉足江湖,故此不知白斌的威名和來歷,竟道:“白施主,救難恩如山,沒齒難忘,小僧有禮了。”

空明和尚隨著悟明和尚又雙雙躬身行起大禮。

白斌連忙揖手還禮,連道“不敢當,不敢當!”

這邊白斌一報出姓名來,催魂使者赫炎等十一人,立時啞然大驚。雖然擊斃金鈴瘟君耿釗的事,龍虎幫並沒有傳開,但是洞庭扁山碧霞莊技退天山派陰陽童宗居平的事,卻已是傳遍五湖四海,人人皆知!

催魂使者赫炎心說:“我道誰有這般功力,原來竟是他,看來今夜弘明大師再不來的話,則己方等十一人,定然無法倖免了……”

他心裡有了這個想法,剎時心中一轉,就想拖延時間等弘明大師前來,便道:“在下催魂使者赫炎,若白少俠此來只為阻止我們對兩位大師無禮,則只要白少俠一句話,我們便全部告退不誤。”

這一句話,可謂客氣之至,更含著所謂“恭敬從命”的意思,大有連自己的人被擊斃亦是絲毫不惱怒的樣子。雖則他心中另有打算,也由於功夫做得到家,竟真個使人不易察覺。

白斌暗道:“原來這人就是聞名關洛的黑道頂尖人物催魂使者赫炎,無怪才有這等功夫,竟連少林派的掌門弟子也奈何不了。”

心裡說著,卻不知怎麼回答才好,他由凸巖現身之前的決定,就是要把這些人全部擊斃除去,減輕日後武林大卻的負累。但是,此刻聽到催魂使者赫炎的話,竟是那麼客氣,不由得不能照原來決定而下辣手,更也沒有想到另外借題實施的辦法。一時之間,猶豫不決,竟在無形中,墜入催魂使者赫炎的拖延的計策上,沒有開口回答,而楞然沉思!

悟明和尚鑑聲察色,由適才催魂使者赫炎對待他的狂傲之態,推想起來,已知白斌這個少年,雖然年紀輕輕,但是他的名諱和武功,卻已是武林皆知的了,不然,絕不會使催魂使者赫炎這般客氣說話對待:

於是,心裡對白斌更感佩服、更感詫異,暗道:“這是誰的弟子?”

心裡說著,不由得目不轉睛的打量白斌全身,就好像經過這麼望著之後,便會找出答案一般。

空明和尚心念較密,暗道:“原來這廝是想等師兄弘明和尚來了之後,以本派先天‘達摩真力’的氣勁功夫,絆住這前來相勸的白斌,然後再以他們餘下的十一人來與自己和悟明師兄決戰……”

他心裡料想得沒有絲毫錯處,故此,意念間不由得對催魂使者赫炎的心計,卑視已極。當下,禁不住的“哼”了一聲,雖則沒有開口,卻已暴露到極點。

就在這時,催魂使者赫炎等十一個人之中,有兩名較為傲慢冒失的人,不知催魂使者赫炎的苦心,竟在一種反常的血氣之勇的驅使下,在空明和尚“哼”了一聲之後,忽然齊向白斌突擊過去。

等到催魂使者赫炎察覺,待要阻止,已是無及!

這一下出乎意料之外的攻擊,端的又狠又疾,只見一個使刀,一個使劍,不約而同的挾著霍霍白光,一上一下,逕朝白斌攻到。

——請看第二冊——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14 14:01:37


第十章 石破天驚,英雄驚霸氣 愛恨情仇,痴男動干戈

當下,悟明和尚和空明和尚兩人,心裡大急,一顆心跳到口腔裡,竟喊不出聲,也欲救無及!

白斌雖在沉思之中,但一個武林高手,卻另具有常人想像不到的機警。這一瞬間,他驟覺有金鐵破風之聲傳來,正所謂會者不忙,倏的使個“移形換位”,身形一閃,反手一招“崑崙十二式”中的“神龍擺尾”之式,挾著先天“支幽禪功”的氣勁潛力,逕朝來勢迎擊過去。

頃刻間,但見白斌掌勢拍出之下,立刻傳來兩聲臨死前的悶哼,聲過兩個冒失偷襲者,已然報到陰府。

催魂使者赫炎臉色數變,又羞又怒,趕緊阻止餘下八人,道:“兄弟們,不要亂來!”

其實,其餘的八個人,縱使沒有聽到催魂使者赫炎的阻上,也是再不會有人膽敢妄動!

須知,這些黑道人物,在聽到白斌的名諱後,已經在意念間種下深刻的顧忌,何況此刻又親眼看到白斌的威勢,若果就此還有人瞻政妄動的話,那該是活得不耐煩,寰宇間最愚蠢、最糟蹋自己生命的人。

但見,在催魂使者赫炎聲落之後,果然沒有一人妄動或開口。

誰知,他們不動,卻有人逼得他們非動不可!

悟明和尚心高氣傲,生平最恨人家偷襲。

空明和尚本來就對催魂使者赫炎的拖延計策,惱恨於心,這一下,見對方出手偷襲,也就忍不住了。

當下,只見兩人齊齊冷“哼”一聲,不約而同的一晃身形,一個揮起儈夾,挾著外家“金剛大能力”,另一個一擺弓,展開“阿莫弓法”,雙雙逕朝催魂使者赫炎等九人,發動攻勢,疾攻而去。

這一來,還不打緊,催魂使者赫炎等九人,利時隨勢迎攻而到,可是,最使他們九人心驚膽戰的形勢竟跟著來了。

原來,白斌在適才兩個冒失鬼,勾引起在半山凸巖尚未現身前的決定,要把這些全部擊斃,而發動了攻勢。

此刻,只見白斌在悟明和尚和空明和尚兩人,以及催魂使者赫炎等九人,彼此攻守的劍刀光影,僧衣、毒索、絃聲錚錚之中,展開“崑崙十二式”的掌招,挾著先天“玄幽禪功”的無上氣勁潛力,一連三招,“神龍搶珠”、“神龍雙現”、“神龍擺尾”,疾疾攻出,聲勢之猛,凌厲得無以復加!

剎那之間,白斌掌到之處,立時傳出五聲如前般的所謂臨死的悶哼,便已然又有五人朝陰間報到。

隨著,白斌在“砰”的一聲雙方兵刃硬接架的聲響之後,一晃身,疾搶過去。

敢情這顧盼間,悟明和尚與催魂使者赫炎兩人,互相硬接硬架了一招,卻是勝負未分的僅僅露出四尺左右的空檔,而正好給予白斌這個機會,乘隙搶身欺到悟明和尚身前,準備一擊擊斃催魂使者赫炎。

當下,白斌雙掌揮處,一招“神龍捲海”,挾著先天“玄幽禪功”的氣勁潛力,逕朝催魂使者赫炎擊去。

說時遲,那時快,眼看只要催魂使者赫炎硬接,或為白斌擊到,就得喪命當場!自然,這一下他是絕對閃避不及,只有硬接的份兒。

驀地,“嘿”的一聲,白斌意外的倏覺眼前一花,風聲飄然,一條火舌攔腰射到。火舌間竟挾著先天真氣的氣勁潛力,正好抵消了先天“玄幽禪功”的去勢。

催魂使者赫炎驟遇救星,利時借勢暴退二丈開外,但卻因已知這驟然射到火舌氣勁的來歷與原由,故此,轉眼間便立時加入其餘三人之中,以四人之力,合攻悟明和尚和空明和尚兩人。

白斌驟覺自己發出的先天“玄幽禪功”八成勁力,被這突來的紅光先天真氣消卸,已知來人必定持有異寶,正如自己的伽藍劍一般,在貫注先天“玄幽禪功”時,自然地會射出青光劍氣一樣,所不同的只在顏色而已!

當下,不敢絲毫大意,小心的趕緊撤身後退半丈,凝神蓄勢,完成在戰鬥上所謂知彼知己的第一步驟。

顧盼間,只見一條灰影,宛如殞星飛墜,長空急瀉,此刻已然落地凝立眼前,一打量,正是一個和悟明和尚一般年紀,在三十七八歲左右的和尚,手中持著一根怪異之極、更微帶褐紅色的手杖。

敢情適才驟然攻至的紅光先天真氣,就是由這個和尚凌空以這根褐紅的怪異手杖發射出來。

這和尚正是催魂使者赫炎等待良久的弘明和尚,他在少林派嚴禁的門規中,以掌門大弟子,下一代掌門的資格,得以練到足可與武林各派的先天真氣勁功夫互爭長短,異曲同工的先天“達摩真力”的氣功功夫。

原來,他今晚所以會這麼遲來的原因,就是因為他平時常常露出欲與他派合作的口風之故!

須知,他在每次故露口風之際,總是凝神的注意師父當代少林派掌門人智元禪師的神色,故此,在經過多次的試探之下,知道師父智元禪師已然有意,便終於在昨日午間,提出和智元禪師作正式的討論。

那時,空明和尚和悟明和尚兩人,已經為他藉題遣離少林寺,藉口是要兩人查看武林形勢。

正因如此,鬼使神差,竟被空明和尚和悟明和尚兩人,無意間在今晚撞到此地,得知被蒙的事而大戰起來。

然而,弘明和尚在悟明和尚和空明和尚離寺之後,便當面和智元禪師談論,直到今天上午才全決定,並做了預備計畫,由掌門人智元禪師正式答應,並傳命全派弟子加緊練武,以便日後爭霸武林之用。

弘明和尚就是因此來遲的,但是,還好趕上救了催魂使者赫炎一命,不然,日後少林、西藏兩派聯盟,便因此少去一名高手。

這時,弘明和尚相距三丈遠近的與白斌相對而立,白斌打量他,他自然也注視著白斌。

只見白斌穿著白色儒裝,英俊瀟灑,神態閒逸,尤其背上突出半截的劍柄,令人由外形上一瞥,便知是一柄迥異凡流的神器。

當下,他見到白斌的“伽藍劍”,不由得也搖晃起右手持著,此際正觸著地面的褐紅色怪異手杖。

這是一根和白斌的“伽藍劍”一般貴重的兵器,同是一派鎮派寶物,正是少林派開山祖師達摩聖祖,當年創派時,由天竺外土帶來的神器——“築卞神杖”。

白斌雙目打量,暗道:“這和尚敢情就是弘明和尚了。”

弘明和尚在近幾個月來,自接到重虛道人代表西藏派傳信請合作之後,不由得對當今武林形勢和人物,特別注責起來。這中間,自然他也聽到關於白斌這個崑崙派唯一傳人的事;故此,雖則兩人同是傳聞中而猜想得出對方來歷,但弘明和尚卻對白斌猶比白斌對他更是清楚。

於是,心裡也暗自道:“看來你必是崑崙弟子白斌無疑——”

白斌、弘明和尚兩人,雖然都可確定對方的來歷,但不知怎地誰也不先開口,或在動作上有所明顯的表現。

兩人相對打量,目不轉睛,身形峙立如嶽,就好像天地問,已然只剩下他們兩人一般,除了是你看我,我看你之外,根本再也沒有什麼可供觀賞一樣!

不知不覺,便已過了一盞茶工夫,可是,大概由於這時間太過短促,因此不能改變天底下的任何事;就宛如人間百年,天上方才一瞬,那麼的短暫;這一瞬間,有何要緊?故此,兩人這才依然固立嗎?

但是,這邊如此繼續相持下去,另一邊卻是宛然回異於這邊的平靜,而是依然展開著一場生死拼鬥!

這時,催魂使者赫炎這邊的人數,連他自己一起算進去,已經只剩下四人而已。雖然人數仍多一倍,以四對二,但形勢卻沒有適才那般節節搶佔上風樂觀!

悟明和尚、空明和尚兩人,一個以僧衣為兵器,施出外家“金剛大能力”的功夫,挾勁攻出;另一個展開“阿莫弓法”,只見兩人指東打西,指南打北,每一招都是倏然而來,倏然而去,端的雲詭波譎,莫測高深。

於是,雙方的激戰,在這盞茶工夫後,便已有了改變。

只見催魂使者赫炎等四人之中,除了催魂使者赫炎的兵刃“催魂毒索”在招式和勁道上,沒有其他的變動之外,其餘三人,兩個使劍和一個使刀的,卻是招式呆滯,勁道漸弱,看來勝負生死之數,已在不遠了。

“當”的一響,金鐵交鳴,敢情催魂使者赫炎那邊,一個使劍的人,在一招和空明和尚的烏弓硬碰之下,因勁道不及,被震得長劍脫手,插入土中。還好這人剎時努力晃動身形,踉踉艙艙的後退五六步,這才逃命鬼門關。

弘明和尚此刻似乎被這一陣金鐵交鳴聲,逼得非開口說話不行,光頭微轉,目光一掃,道:“兩位師弟,且聽師兄一言,師父已經答應要同西藏派合作了—這樣說來大家已都是自己人,你們還打什麼?”

悟明和尚、空明和尚兩人,怔了一怔,卻沒有因他這句話而停手,或開口說話,放緩攻勢。

原來,這一怔之後,兩人的心裡競宛如自然而然的相通一般,同時掠過一個念頭,並且這念頭竟完全一樣。

兩人心想:“我們兩人足可在白斌絆住弘明師兄之際,先把催魂使者赫炎等四人擊斃,然後趁機趕先一步回到少林寺,瞞過師父智元禪師,偷得那專練先天‘達摩真力’的秘笈,再雙雙逃到一個罕無人跡的山野、林問,埋頭共同苦練秘技,以便作日後重振少林寺派之用。”

弘明和尚眼光到處,見到空明和尚、悟明和尚兩位師弟,並末聽自己的話,剎時心裡大怒,猛喝一聲,叫道:“你們兩人,竟膽敢不聽我的話……”

敢情在他與師父智元禪師談論時,已經談過兩位師弟之事,決定如果不從便可除去,故此聲落,就要撲擊過去。

這一瞥間,白斌倏的身形一晃,已然搶先展開“捉風撲影”的上乘輕功。攔在弘明和尚面前半丈之處。同時,存身形一晃欺前之間,“伽藍劍”在一陣龍吟般的響聲中,已然出鞘在握,那神態看來,正是隻要弘明和尚有所舉動,他便將立時與弘明和尚拼個高下,見見真章!

弘明和尚知道白斌的心意,更明白自己如要阻止兩位師弟的行動,則必非先擊斃白斌不可!

當下,“嘿嘿”冷笑二聲,道:“你大概就是名叫白斌的崑崙門人吧!須知這些事是咱少林派自家的事,與別派無關,如你真想從中作梗的話,嘿嘿,哪就非要讓你開開眼界,見識見識本派的先天‘達摩真力’不可了……”

聲落,身隨聲動,右手“築卞神杖”揮處,一招“滴泉歸海”,挾著先天“達摩真力”的氣勁潛力,平空劃出一道紅色的光芒杖氣,逕朝白斌攻去。

白斌“伽藍劍”出鞘,早已極其小心在意的注意弘明和尚的舉動,剎時,錯步閃身,一招“青天雲現”,還擊過大。

這一招“紫冥劍法”中最為快捷的招式,但見他出手如電,挾著先天“玄幽禪功”的氣勁潛力,“絲”的一聲,劍氣聲響處,青光暴射,又狠又疾,快速得無以復加。

弘明和尚一招落空,對方趁機反擊,這一切對他早在意料之中,於是本能的一挪步,便一避過白斌伽藍劍來勢。

隨著,“嘿”的一聲,同在那剎間,一渾鎮派寶杖“築卞神杖”,側身欺上,施出看家本領“清泉蒼山杖法”中,與“滴泉歸海”連環並拖的“一片油綠”之式,帶起紅色杖氣,橫掃直取白斌小腹,同時,左掌蓄勢垂放腰際,準備有隙便擊。

白斌眼見對方避過自己快速如電的一招,並且再次欺身攻到,無論閃招、側身、進擊,完全同在一剎那間完成,心裹不由得暗讚一聲:“好,果然不愧為一大名派掌門大弟子!”

說時遲,那時快,弘明和尚右手“築卞神杖”挾著先天真氣的氣勁潛力,已經堪堪擊到白斌小腹!

白斌心裹道好間,已然拿捏時候。剎時,疾如電光石火般的撤力變招,倏然硬生生地收劍,身形蹈空飛起,只見青虹疾射,改退為進,劍氣光華陡然大盛,直朝弘明和尚的頭頂罩下。

這一劍,正是“紫冥劍法”中的“青影殘射”之式,去年金鈴瘟君耿釗就喪命在這一招之下,威力奇大,神妙無比。

弘明和尚似知厲害,“築卞神杖”起處,挾著先天“達摩真力”的氣勁潛力發出,宛如平地驟然湧起一條火龍一般,乍眼一瞥,真疑是平地倏然失火。

他這一招護身並準備硬架的招式,有個名堂叫做“火焰蒼山”,正是他“清泉蒼山杖法”中的厲害招式之一。

白斌凌空身劍合一而成的那道青虹,盤風飛繞,忽上忽下,似因下擊時無懈可擊,故此一沾即起。

剎那間,他一連下擊了三次,看來雖則僅僅三個起落在空中,更未聽到金鐵交鳴之聲;其實,他已經在這三次起落間,疾如風雨交加般的連戳了十餘劍之多,所施展的身法、招式,乃是“青影殘射”之式;不過,卻配合了崑崙派僅有的秘技,“神龍盤空”的身法,故此能夠停留這麼久。

原來,弘明和尚在白斌第一次撲擊下來,再又升起之際,脫口贊聲:“好劍法!”仍以那“火焰蒼山”之式,連續施出,故此,白斌每次下擊,都總是無懈可擊。

這時,白斌身形再次做第四次升起,而準備下擊。

弘明和尚倏然心念一掠,暗道:“此刻雙方雖然未曾硬接硬碰過,但看來我的造詣絕不會遜於他,縱然微差分毫,也足可以在兵刃的輕重上,佔到便宜……”

轉念間,白斌的第四次下擊之勢,已然在“絲絲”不絕的劍氣聲中,綿綿滾滾的攻擊到來。

弘明和尚心念一掠,已然想到一個必勝的方法。

他等到白斌劍勢堪堪相距頭頂八尺的剎那,手中“築卞神杖”驟然由上往下一卷收,身軀用力一拗,藉著“築卞神杖”卷收之力,出其不意的硬生生拗退半丈之多,但卻在足尖一點地的一剎,猛然大聲“嘿”了一聲,那正是運起十成功勁時自然必發出的聲音。

但見他在這“嘿”然一聲的剎那,身形竟然也拔起一丈來高,並且腰際一弓,杖、掌招式齊發,朝著心念中早已計算好的伎置猛攻過去,威力奇絕無倫,杖、掌出處,真有山崩地裂、風雲變色之勢!

白斌在前三次下擊之後,已知弘明和尚的武功造詣,雖不一定此自己強,卻也絕不會弱到那裹。故此,這第四次的下擊,已然回異前三次,無論勁道、速度,全已搬出壓根兒的本領,準備硬碰一下!

那知,眼看堪堪相碰之際,猛覺眼前一花,對方身軀竟然拗退半丈,更在“嘿”的一聲之後,拔高一丈,弓身挾著凌厲得無以復加的十成功勁,驀然凌空以電光石火般的速度,反攻猛擊出來。

他料不到弘明和尚不但功力湛深,而且交手經驗更是豐富,應變神速,厲害之極。這一下匪夷所思的反擊,真的除非有著另外一個功力絕等的高手,在旁觀戰,並且出手相救的話,那將絕無生還的可能!

這時,縱然是悟明和尚和空明和尚兩人,在旁觀戰,也是沒有相救的能力,何況四周連一個觀戰的也沒有!

白斌下擊的十成功勁,只因他用之過老,再也不能撤力迎擊,不然,倒也可拚著受傷功散,留下一條殘命!

弘明和尚正以快速絕頂、兇猛無倫的招式擊去。絕沒有下手留情的意思。他心中驕傲之極,想不到這個出道不久,便已聞名江湖的一代年輕高手,竟然這麼簡單的便要喪命在自己手中,那神態若非正值凌空運提著先天“達摩真力”的氣勁功夫的話,則他定會意氣揚揚的狂笑幾聲不可!

韶光,宛如流水般的流著,不管它經流之時,人們有什麼感覺或變幻,它卻穩定的流逝不休!故此,寰宇問才有了這麼一句“流水無情”的話。但是,究其實呢?這句話也有不對的地方。

須知,流水的速度,或快或慢,全由地勢的高低所促成;但最關切的還是時間的問題!

正如人間百年,天上方才一瞬。天上的神仙在那一瞬間,便可見到那數不盡而可代表流水速度的漂流物,一個接一個的自水源地經過小川,再經過大河而注入茫茫無邊的大海;而我們呢?卻非要費上百年的光陰,始能如天上神仙,看到同樣數目。

如果,有一天,韶光不再流逝的時候,流水是不是能夠繼續做其所謂“無情”的流逝?

正因如此,這所謂“無情”的應該僅屬韶光了。

此刻,這真正無情約韶光,如果真可變成有情的停頓片刻,使白斌趁機撤力換式的話,便足可化險為夷!

但是,這豈是可能的事?剎那間,自責自憐、自怨自恨的情感,齊在這一剎掠過白斌的心頭。

自從八歲被師父辛辛苦苦的帶上姥山傳藝,十年歲月,師父去世,自己下山闖練,遇到心愛的人華紫雲,兩人海誓山盟,與陰陽童宗居平定了中秋天山之約,更而武林空前未有的浩劫,已在不遠……。

雖則自古英雄難逃一死,但這些都將是對自己有著多大的關係呀!難道自己果真就此平平淡淡的了卻一生嗎?

這一連串的問題,齊齊宛如電光石火般的掠過他的心頭,但究竟不能化險為夷,又有什麼辦法?

於是,這一切事情,在他心頭一掠即過,隨即,他拋開不想的把雙目一閉,準備安祥的死去!

當下,只因他也正快捷無倫的下擊之故,於是,反客為主,由上面反擊下來的弘明和尚,在他未及地面時,彼此消長,也是還有一段間隔。

不過,這間隔也僅僅能夠保持到他離地四尺前而已,當到這個距離時,便不但不會往下再下,反而會彈回上面。自然,這是因為他施出的勁道,一旦和地面相觸,便會反震之故!

剎那之間,只見白斌的身形由本來相距弘明和尚頭頂八尺,再加弘明和尚六尺多高的身軀,一共約一丈四左右的空中,疾落下來,至此已經相距地面八尺……七尺……六尺………五尺……。

“啊——”兩聲慘叫傳來,原來,那邊催魂使者赫炎的手下兩名黑道高手,在這彈指間,被悟明和尚和空明和尚兩人,以二敵四的激戰中,擊斃而發出這種因劇痛後再死去的慘叫聲。

同時之間,半空倏然宛如流星飛瀉,一團紅影馭空飛射而至……。

悟明和尚、空明和尚、催魂使者赫炎和僅存的一名喚劉軒的黑道高手四人,正因在激門中,而絲毫沒有察覺。

自然,這中間,由於紅影來得太快,也是一個原因。

弘明和尚不失為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反應極為靈敏的人物,百忙中眼神一瞥,已把倏來的紅影瞧得清清楚楚。

剎時,心中不由大駭,但對白斌的攻勢,卻沒有呆滯分毫!

敢情這一團紅影,正是馭空朝這邊疾射而來,然而,其本身所以能夠如此,卻是匪夷所思,絕無僅有!

“砰”的一響,弘明和尚但覺掌、杖勁力擊個正著,可是,由他極為靈敏的判斷中,確是太過令他失望!

敵情這一下擊,所擊到的並不是白斌,而是那倏然以快速如電,馭空飛來的紅影。

但見“砰”響過,紅影“唏聿聿”的叫了一聲,橫著摔出三丈多遠,那叫聲包含著許多意思,既慶幸、又痛苦!

同時之間,白斌的身軀,亦是摔出二丈。

原來,只因他驟然閉眼等死之故,無形中,他下擊之勢,減弱了三分之一,至使身軀又下降一尺,才能受到地面勁道反彈之力。然而,就在這一剎,紅影正好撲至,把他的身軀撞出二丈,脫出弘明和尚杖、掌勁力範圍。

“啊——”那邊悟明和尚與空明和尚、催魂使者赫炎和劉軒四人的戰門,又傳來兩聲慘呼—

白斌死裹逃生,剎時丹田換氣,雙目一睜,站起身來,但覺眼角灰影掠過,逕朝那邊撲出。

換氣間,已知自己雖因交手經驗不足,而中敵計,但卻沒有損傷。當下,口中洪聲一叱,“伽藍劍”揮處,“絲”的劍氣聲響,青虹暴射,身劍合一,逕朝掠身灰影追擊過去。

霎時,但聽“叮噹”、“砰噗”之聲數響,接著,又是強忍痛楚的悶哼!

聲響過處,“蹬蹬蹬”踉蹌的腳步聲隨響,戰勢全停,人影驟分。

原來,那撲擊過去的灰影,正是弘明和尚,只因他在“啊——”的兩聲慘叫時,眼見到那邊自己的人,劉軒喪命,催魂使者赫炎亦被空明和尚的鳥弓劃破左臂,鮮血潸然,若再補上一招,必死無疑,故此,迫不及待的撲去。

此刻,人影分處,只見悟明和尚左手扶著空明和尚,敵情適才那痛楚的閃哼,就是空明和尚驟為弘明和尚救急的掌勁所震傷而發出,他瞼色蒼白,顯然所受的傷勢,並非輕弱!

催魂使者赫炎駭得臉自如紙,目瞪口呆的頹然坐地,然而,那簌簌然的鮮血,仍順著臂傷流下。

弘明和尚臉如寒霜,又驚訝、又羞怒。原來,他適才以左掌震傷了空明和尚,同時之間,並以右手“築卞神杖”,做第一次與白斌的硬碰,但卻在“叮噹”的金鐵交鳴之後,因功力較差,而被白斌震得“蹬蹬蹬”的退了五六步。

白斌心中暗自慶幸,暗道:“看來這廝功力猶駑金鈴瘟君耿釗之上,這下若非他勁分兩用,只怕還不知情勢如何?”

轉念間,自然地雙目一掃,眼光到處,又不自覺的暗道一聲:“慘局——”但卻猛然地朝右邊撲去。

但見他一晃身,人已到目的地,隨即,曲膝睜下,俊目蘊淚,不勝悽楚的喃喃道:“寶兒,你——”

原來,他在這一瞥間,見到那馭空飛來救他的紅影,正是自己坐下寶駒赤雲追風駒——“寶兒”。然而,此刻正橫倒於地上,入氣少出氣多,口角鮮血淌流,已然重傷垂死了。

須知,他至此和赤雲追風駒的情感,已非任何一切可比,何況它此刻所以變得如此,正是為了救他之故!雖則它僅僅是個畜牲而已,但這種捨己救人的舉動,只要是本身有感情,而非麻木不仁的人所見,也必將非感動得淌下淚來,何況他還是身蒙其恩的人,

於是,他在喃喃地說出一句半話之後,哀傷的程度,已經深深地刻入骨中,再也說不下去。

雖則此刻它還沒有死去,但到底已如同死了一般,在他那一句半話中,它竟連動一動都沒有。剎那之間,他宛如變成到另一個環境中,忘記身旁還有強敵虎視。然而,這身處的環境,並非安樂之土,而是痛苦到極點!

他雙目中,循著赤雲追風駒的遍身,射出痛苦絕望的眼光,宛如打心底失去某種貴重無比的東西,而可能絕沒有尋回的機會,更宛如在輪迴上,受盡人間諸般苦痛一般,苦楚的程度,絕非筆墨所能形容!

忽然,它那眼光可見到在上面的眼睛,緩緩地睜,當它見主人白斌為它淌淚時,也不由得落下淚來。

“難道這就是和人之將死前的所謂迴光返照一般嗎?……”只因當他見到時,它已經又合上眼睛了,故此,他腦海中不由得掠過這個念頭。

當下,他趕緊朝它的腹部看去,等到見到仍在做微弱的呼吸時,才略微放了心。不過,這到底並不是辦法呀!

隨著,他忽然掠過一個念頭:“或許它並不會就此死去,而會另有辦法可以使它生還——”

這一些經過,全只不過在眨眼工夫之間,他這時往好的方面一想,頓時興奮起來,卻不知他又已身臨危境!

原來,在人影驟分之後,悟明和尚扶著空明和尚移步到相距一丈開外的一塊石頭坐下,替他推宮過穴,並自懷中取出少林派秘傳的跌打傷藥“大回丸”給他服下。

隨著,雙目注視師兄弘明和尚的舉動,同時心中掠過一個念頭:“白施主在這裹正好能夠敵住師兄,所以,只要師兄略微不加註意,便可趁機溜開回寺,偷得秘笈藏到人跡罕見的地方苦練……”

弘明和尚眼見白斌撲到赤雲追風駒倒地之處,心中雖然忿怒未消,但卻在心中略微顧忌的矛盾情境下,覺得縱然還須一見高低,卻也似乎不必急於一旦;是以,雙目一瞥兩位師弟悟明和尚、空明和尚之後,便朝催魂使者赫炎走去,暗道:“我且先看看自己人的傷勢,再做決定——”

他心裹說著,便已走到催魂使者赫炎身前,雙目一瞥催魂使者赫炎臂傷,問道:“赫兄,怎樣……”

催魂使者赫炎頹然坐在地上,雙眉緊皺的“嗯”了一聲,顯然,他的傷勢雖不很重,卻也不輕。

弘明和尚濃眉一皺,自怪來遲,但卻隨即由懷中取出傷藥,蹲身代他療傷,並加包紮。

悟明和尚見狀,心說:“這正好——”趕緊一扶師弟空明和尚往亂石堆隱去。只因弘明和尚蹲下之身,正好揹著兩人,更也遮住了催魂使者赫炎的視線,坡此在他心中,這將是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等到弘明和尚發覺,悟明和尚與空明和尚兩人,已然身影杳然,不知去向。

正因如此,於是在弘明和尚見到白斌因哀傷而似乎人我俱忘之際,便自心中掠過一個偷襲的念頭!

自然,這是由於他心存顧忌,而生出自卑的念頭,衝昏了腦袋之故;不然,試想以他的身分,斷不會這麼做。

於是,白斌也就非再次身歷險境不可!

這時,白斌想到赤雲追風駒或許另有辦法使它能夠生還,興奮中,自然地便想到那些可能的辦法上頭。

沉思中,不由得便沒言注意到四周的一切,雖則他是一個反應極其靈敏的人,但處在這種情況下,卻也有足夠的理由使這般的忘卻四周。比如悟明和尚和空明和尚的逃走,他便不知,更連這刻弘明和尚發動偷襲也是不覺。

“嘿嘿——”弘明和尚打心裹冷笑著,卻沒有出聲,心說:“天意冥冥,適才有那畜牲相救,但此刻究竟也是卻數難逃——”

心裹說著,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並且帶上得意之色,右手“築卞神杖”輕輕地點落地面,氣通右臂,藉著寶杖點地之功,將身形緩緩頂起朝前移去。如是四次,已到相距白斌蹲下的身軀六尺左右。

他所以這麼做的原因,為的是不使衣袂因疾快的動作生出風響,而令白斌察覺防備!

“這個距離,以我手臂的長度,加上寶杖,已足夠把他砸戍肉醬了——”這個正確的推測,掠過弘明和尚的腦際。

利時,他輕巧地把“築卞神杖”由地面拔起,漸漸地抬高。只因這刻他沒有用出分毫氣勁真力,故此沒有帶出絲毫聲響。

抬到分際,也把左手抬起握到杖把,那神態正準備以那“清泉蒼山杖法”中的“山場水衝”之式,一舉便把白斌砸死。

月亮西沉,星兒稀疏,天色已近黎明,只見弘明和尚高舉的“築卞神杖”,微微閃出褐紅色的油光。

顯然,他已漸將先天“達摩真力”的氣勁潛力,通過雙臂貫注杖身,至使那微微的油光,逐漸發亮。

忽然,那邊適才悟明和尚與空明和尚兩人逃去的亂石堆中,一條人影,疾如電光石火的閃將過來——

幸好,此刻未到黎明,故此四周仍然清晰可辨,只見這人面目奇醜,那醜的程度,足夠驕傲地稱上天下第一。

這人,“刷”的一聲,離開亂石堆,很快的便朝弘明和尚掩來。

敢情這刻弘明和尚正值心神合一,以便砸死白斌,並且來人身法奇快,出乎意料之外,故此並未察覺!

弘明和尚心中暗“嘿”一聲,就要砸將下去——

剎那間,忽聽身後衣袂聲響,錯非距離已近,並且聽覺極為靈敏的話,絕對聽不出來。

“嘿嘿!且慢——”同時之間,來人已然出聲說道。

弘明和尚乍聽話聲,衣袂聲響,以退為進,護己要緊,乍然回瞥,卻覺眼前一黑,黑黝黝伸手不見五指!

當下,猛可一錯步,身形疾飄丈外,身形一定,眼前一亮,敢情晨曦已露。

原來,這驟然的一暗,正是夜間與白晝交替前,必經的步驟,經過這一暗之後,便是第二天了。

白斌乍覺黑暗中,身後衣袂勁風響動,心中大駭,身軀蹲著,雙足卻猛可用力一蹬,移開半丈!

身形站定,俊目一掃,暗駭道:“這人怎麼來?何時來?我怎地卻不知道——”卻不知他已再次死裹逃生。

眼光到處,原來,來人此刻亦是方才落地站穩身形,只見他的醜臉上,更帶著一根足以當標記用的青須,整整足有半尺來長。縱是如此,白斌在這一瞥之間,卻也猜不透此人的來歷。

來人雙目一掃,似覺形勢並不簡單,尤其當前兩人的兵刃“築卞神杖”、“伽藍劍”,更是一瞥即知不同凡響。

自然,他在未清楚白斌和弘明和尚兩人的來歷之前,並不知那兩般兵刃的名稱,當下,雙手往背後一探,取下兩柄奇門短兵器來。原來正是以上等白石精煉刻成的所謂“骷髏錐”。兵刃上,隨著晨光,微微地閃出兩縷白光,正象徵著它亦含有特殊的功效。

弘明和尚在看清來人之後,雖則不知來人來歷,但由於破壞他好事之故,心中氣憤,不由得強橫的“哼”了一聲,雙目圓瞪來人。

“噫!怎地卻不見她——”來人似乎覺得兵刃在握,憑著自己武功造詣,絕不會有太過的危險;故此,這刻便接著雙目遊顧四周,心中掠過此來的目的,是為著尋找一個姑娘,竟對弘明和尚那蔑視的“哼”聲,不加理會!

白斌暫時擱下赤雲追風駒的事,自然,這在他的情感上,是絕對難受的,不過,須知他此刻究竟非這般極力矜持不可,暗道:“這人看來並與弘明和尚無關,只不知此人有何目的——”

弘明和尚平時自負之極,這刻氣在心頭,眼見來人竟是置若厲聞,以為他蔑視白己,小由得大吼一聲,道:“喂喂!你可是幹什麼來的?”

“嘿嘿”兩聲,來人驟然把眼光轉收過來,落在弘明和尚臉上,神色間微微露出沮喪之態,卻冷冷道:“我鬼見愁齊元向來做事,可是人家管得著的——”

頓了一頓,卻急促橫傲的反問道:“你可也是來幹什麼的?”卻沒有問弘明和尚的名諱法號。

白斌但覺來人的來頭可能不小,至少這人本身雖是無名江湖,但其師門亦必是名揚武林之蜚,不由得轉動腦筋,追思他自出道以來,所見所聞的武林人物,以便猜測來人到底是不是真能夠說出這般橫傲的話。

弘明和尚雙目一眨,似乎在腦海中,並沒有見聞過鬼見愁齊元這個人,竟朗聲道:“我少林派弘明大師敢做敢當,光明正大,並且正想趁機見識見識各派高人,你且說出師門,並道來意,只要有關本師之處,本師絕不含糊——”

這句話,含意至深,暗中把鬼見愁齊元譏諷得一文不值,那意思:“就是江湖中就沒有聽過有這麼字號的人。”

鬼見愁齊元冷冷地在嘴角上笑了兩下,似乎沒有否認的必要一般,竟然不作回答,及其他的表示!

這些全是因為他自認少歷江湖,縱然偶一離山,也是匆匆趕著辦事,故此沒有機緣把字號闖開之故。正因如此,他對弘明和尚的來頭,也是看得並不怎麼難惹,或心驚而存顧忌!

但是,他心中卻忽然暗道:“這樣也好,反正等會兒總要見識兩下,說出師門有何要緊——”

於是,未及一瞥之間,已道:“我雪山派第二代大弟子是也——”

說著,隨即轉對白斌道:“這一來,你可知我來意了吧!”

白斌點了點頭,心說:“你敵情是為龍虎幫的恩怨,來找我的了——”

自然,他所以會這麼肯定的想出鬼見愁齊元的來意,正完全由雪山派已經加入龍虎幫推測之故!

弘明和尚一怔,暗道:“這麼說來,他可是武林八奇人中白骨怪的大弟子了。嘿!這樣也好——”

心裹說著,轉念間已散了個決定,決定趁此機會見識見識雪山派的先天“白骨陰氣”,只要有邀他交手的話。

鬼見愁齊元眼見白斌點頭,臉色頓時變得難看之極,同時之間,雙目中射出噬人的光芒,那形態大有恨不得立時把白斌碎屍萬斷不可的樣子。但隨即便變為與前時成極端反比的神色,不再是念怒難當,而是沮喪已極。

原來,鬼見愁齊元正是玉羅剎鮑紅的醜師兄,他心愛著玉羅剎鮑紅,但郎有意,她卻無意,這在她心裹也是有著很深切的明白,可是心既不喜,又有什麼辦法呢?

至於他此次所以下山的理由,是白骨怪要他帶信給天地日月叟司徒轅。那知,卻在把信交代完畢,起程回山途中,無意間聽到師妹玉羅剎鮑紅與一白衣書生打扮的少年同行;同時,他有點不相信,只因她所以下山的目的,是為了一件極為重要的事,必須前往四川峨嵋一行。

但是,說出這事的人,在他不信之餘,竟然寧願以生命作為肯定的保證,這一來,他雖仍狐疑,卻也不得不相信了。

於是,他在妒火滿腔之際,居然沒有問明那白衣書生的形態,或不甚肯定的姓名,便逕自朝北而上。

等到他察覺疏忽這幾個問題時,已經沒有辦法,只因他早在動身之際,已經把那人處死了。

隨著,他便盲目的打梁和尋找,這股勁,他不知由何處升起,日復一日,竟然過了不少日子。

敢情只要是人的話,他遇到這種情境,站在這種立場之下,則絕對非如此不可!

皇天不負苦心人,他終於在昨天午後,得到一個令他興奮的消息,便是有一個白衣書生打扮的人,騎著一匹駿馬,奔馳在伏牛山之中,但卻因馬奔之勢,快速無匹,故此沒有看清是否有姑娘同騎。

他聽到這個消息後,好像已經十分確定一般,竟不顧驚動世俗的撒腿展開輕功便追了過去。

那知,這白衣書生打扮的少年並非真正偕玉羅剎鮑紅同行的乾坤秀士杜永光,而是崑崙派唯一傳人——白斌。

正因如此,陰陽差錯之中,這才在空谷與白斌及弘明和尚兩人相遇,並且對白斌說出:“這一來,你可知我來意了吧!”

這時,只因白斌猜測了他的意思,是以他也確定的誤認了白斌就是乾坤秀士杜永光。

自然,這最大的原因走在他不知乾坤秀上杜永光的姓名,以及白斌內心中的錯誤猜測。

於是,他這刻在看不見師妹玉羅利鮑紅之餘,以為她故意避開他,而自怨自憐起來,更露出沮喪之色。

他心中不由得念道:“難道真的是恨海難填,情天莫補嗎?不然,試想我這樣迢迢追尋,而她卻是這般——”

他自怨自憐了一陣,覺得不再想念下去較好,狠狠地把鋼牙一咬,似乎這麼一來,便會好過一些!

白斌、弘明和尚兩人,眼看著鬼見愁齊元神色間一連串的變化,心中有點疑惑,但到底他們未曾身歷其境,更不知所以然,是以疑惑中,只得各自暗自凝神戒備。只因以他這種八奇人之一的大弟子身分,武功斷不會差到那裹!

“好,他什麼地方此我強——”一瞥之間,鬼見愁齊元不由得又轉到這個問題上,又狠狠地把鋼牙一咬,隨即固使默認了白斌此他優勝,那是至少可在儀態、風度上,顯然的分得出來。

“嘿嘿”他於是不克自主地冷笑了兩聲,一個念頭,電光石火般的掠過心頭:“好,你竟然對我這麼絕情,好歹找現在就把他擊斃,或毀去臉容,讓你嚐嚐那刻骨刺心的悽寂苦味——”

這一連串的念頭思潮原過,妒火無形中已到了最高潮的頂點,於是他心上好像給誰以亂刀亂戳一般的劇痛難忍。

剎那間,他居然忍不住的長笑起來,但是那笑聲聽來似覺瘋狂,其實內中所含的悽楚,卻是難以形容。

他似乎在這刻間,已然喪失了判斷力。顯然,他對白斌的誤認程度,已到了不可磨滅的地步,並將滿腔的妒火,全部衝貫向白斌的身上,恨不得即刻達成他心中所決定的想法!

忽然,他笑聲一斂,對白斌暴躁地喝道:“不管你是誰,但你既然知道我的來意就不會含怨終生了——”

敢情他到此刻猶不知白斌的名諱,和來歷身分。

只見他說完了話,居然一抖雙臂,使手中兵刃“骷髏錐”,自然地迎光閃了兩閃,對白斌示威起來。

這種傲慢的態度,在誰看來都是極端的侮辱,白斌此刻正好又想到赤雲追風駒的生死,正是氣怒難當,就想無論如何總要和弘明和尚較出個你死我活,誓不兩存的結局;縱然拼著殘廢,也必要把弘明和尚擊斃而後已。

“好,反正我已有了這個決心,還容得你猖狂不成——”

剎那問,白斌由於見到鬼見愁齊元對他的態度,心巾暗罵了這一句話。隨即朗聲道:“我白斌就想見識見識,你到底有何通天測地的本領——”說完,運起無天“玄幽禪功”貫通雙臂,倏的一抖“伽藍劍”,做起極端的反示威。

鬼見愁齊元勃然大怒,“嘿嘿”兩聲,但覺四周忽然蒙上一股冷氣一般,敢情他也將先天“白骨陰氣”的功夫運起了。

“這敢情好,我正可坐山觀虎門,然後等到他們兩敗俱傷,或一方戰勝,功力大耗時,趁機把他擊斃——”

弘明和尚眼見當前白斌和鬼見愁齊元的形勢,心知其中有著自己不知的事參雜其間,不由得即時掠過這個小人的念頭。

可是,另一個念頭又襲過他的腦際,心說:“不過,與其這樣,不如提議自己也參加,暗合鬼見愁齊元之力,先把他擊斃,再鬥鬥這雪山派的狂徒,也來得光明正大——”

自然,這中間所指“他”,乃是白斌。

心念一掠,故意打鼻孔中用力大“哼”一聲,朗聲道:“喂!姓齊的,須知他與我的事,並未做澈底了斷呀!”

鬼見愁齊元驟聽之下,神智似乎清醒了一點,覺得還右個強敵在旁,暗道:“還好,你這光頭的仍有一點英雄本色,不然——嘿嘿—我吃虧了還不知道,甚至因此遇險才真不值一文呢?”

他心中這麼說道著,雙目一瞥弘明和尚,笑道:“那你心中又想怎樣,須知以二對一,並不是英雄本色呀!”

敢情他這刻心中一轉,已知這少林派的弘明和尚,真正的敵人是白斌,而自己則僅僅沾些衣角而已!

白斌心意早決,對於這件事已是不關重要,不值一瞥;但究其實到底並不是一件太划算的事。

於是,不等弘明和尚回答鬼見愁齊元,便朗聲道:“這又有何要緊,反正咱們已是不拼出個生死,絕不罷休了。”

這句話,在鬼見愁齊元聽來,端的確實是這麼一回事,沒有絲毫懷疑的地方;不由得讚道:“好,那咱們不如就來個連環生死鬥,誰先被打死,誰認命——”

可是,他這麼說出之後,忽然後侮起來,暗道:“這怎麼行?這一來我豈不是非要與這少林和尚,也拼出個生死不可了——”只因這刻他對白斌已是恨之入骨,到了非得親手殺死不可的地步。

正凶如此,他便得在弘明和尚欲擊白斌之際,加以阻止不可,而這阻止的方法,僅有以武功造詣來決定!

弘明和尚當然不會知道這中間在鬼見愁齊元身上,會生出這種意外矛盾的情理,心中以為詭計得逞,也跟著朗聲贊好起來。

白斌“哼”了一聲,暗罵道:“不管你們互為利用,居心如何,反正就是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這麼一回事!”

他心裹說著,便道:“你們暫且等等——”

原來,他對赤雲追風駒的生死,還沒有忘記,雖則他這一戰下來,生死如何,猶未知曉,但心裹總是希望它能多活片刻,而不使它再因受到即將開始激戰的影響,先一刻的死去。

當下,他話說完,立即搶步走到赤雲追風駒身旁,喃喃道:“寶兒,只要你再極力支持片刻,並且此戰我沒有意外的話,我必耗盡渾身功力,使你至少多活十日,然後,我便趕到洞庭扁山碧霞莊邀請神醫客洪尚賢洪莊主來替你治傷,想憑他的神醫名號,絕對不致有問題的——”

“不過,假使不幸我在此戰喪命的話,我想我會盡著最後功力,來到你的身旁,與你死在一起——”

他這幾句話,雖說喃喃地對赤雲追風駒而言,但在弘明和尚、鬼見愁齊元兩位後輩佼佼者的耳朵裹,卻也聽得清清楚楚,不由得也暗自代為感慨萬分。

自然,這中間鬼見愁齊元並沒有因此對自己腦海中,因師妹玉羅剎鮑紅所對白斌錯認的妒火,有所感到懷疑,不然,他可真或許會由此心生變卦!

白斌隨著忽然深深地長嘆一聲,那種宥皇幽悽,就像是山鬼晨吟,瓊妃暮泣——

只見他緩緩地把“伽藍劍”插入背上劍鞘,蹲下身軀,忽然“嘿”的一聲,雙手用力把赤雲追風駒的身軀托起,移步逕朝他心中計算好將不會受到他們即將展開的激戰,勁氣威力所影響的地方。

到達相距四丈左右的目的地,輕輕把它放下,俊目一掃,似乎已感滿意,這才伸手輕撫一下馬首,不管赤雲追風駒是否仍有聽到他說話的能力,再喃喃地說了幾句感人斷腸的哀言,守陣身立起,朝原先的地方走來。

台走問,右手往背上一探,重新將“伽藍劍”拔握手中,心中豪爽的暗道:“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何其壯也!如今我只這麼面對兩名心中認為的強敵,難道就這般生出太過悲哀的——”

剎時,身形猛可疾搶上前,朗聲道:“來來來,我們就此一拼——”

聲落,“伽藍劍”一揮,一招“青天雲現”,居然當先朝弘明和尚攻刺過去。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14 14:02:20


第十一章 龍騰虎躍,連環拚生死 風動樹影,動驚來異客

這一招“青天雲現”之式,乃是“紫冥劍法”中最為快捷的招式。但見他出手如電,挾著先天“玄幽禪功”的氣勁潛力,“嘶”的一聲,劍氣聲響處,青光暴射,又狠又疾,快速得無以復加!

弘明和尚驟見白斌封他先攻而到,“哼”了一聲,卻不敢硬架,身形一閃,先避來勢,後再揮杖反擊。

但見紅光一現,側身欺上,疾攻白斌右腰。施的正是看家本領“清泉蒼山杖法”中的“滴泉歸海”之式。

白斌心中念怒之極,眼見弘明和尚身形一閃,同時並以“築卞神杖”攔腰擊到,其間更挾著先天“達摩真力”的氣勁功夫,心下不敢大意,猛可一挪步,“移形換位”,疾搶弘明和尚閃身後的空擋。而且在這剎那間,又是洪聲一叱,“伽藍劍”一挫,一招“分波拂浪”,掄攻鬼見愁齊元而去。

鬼見愁齊元一見白斌攻敵閃招,趁機再進,身法之快,果是頂尖的人物,暗道:“果然有兩套,難怪師妹看上他——”

當下,不敢絲毫怠慢,先天“白骨陰氣”貫透“骷髏錐”,喝聲:“好—”猛然一招“鬼王招魂”,疾迎攻出。

但見白光兩閃,這一招二用的招式,一迎“伽藍劍”來勢,一攻白斌下盤,威力奇大,身法神妙!

白斌初次領教雪山派先天“白骨陰氣”的氣勁功夫,但覺白光掠處,一股陰風當先襲到,果然回異凡響!

剎時,身形努力一挫,忽然收劍,蹈空飛起,只見青虹疾射,光華懊的大盛,反捲鬼見愁齊元頭頂。

鬼見愁齊元見白斌閃避拔身反擊,腳下宛如行雲流水般的跨步撤身一轉,手中“骷髏錐”交錯舞成一片白光,硬架白斌下擊之勢!

弘明和尚“築卞神村”杖掃白斌腰際被閃,見白斌趁勢掠攻鬼見愁齊元,暗道:“機會來矣!”

心念一掠,杖勢含勁一帶,撤力相待。眼看白斌縱身反擊鬼見愁齊元,“嘿”的一聲,拔身追擊過去。

這一招,乃是他適才誘白斌趁機拔身追擊的招式,有個名堂叫做“瀑布倒掛”,正是他“清泉蒼山杖法”的厲害招式。

剎那間,青劍光、紅杖影、白錐幕,青、紅、白三團兵刃的氣勁光芒,驟湧大地,煞是壯觀—

白斌早已防到弘明和尚這一著,猛然大叫一聲,施出“崑崙十二式”中的“神龍昇天”、“神龍入水”之式,身形憑空疾如電光石火的倏然升起數尺,隨即往旁斜射落去。雖則“伽藍劍”依然卷揮鬼見愁齊元,但因身形猝然再升起數尺,並往旁疾落之故,也就等於虛招一般!

在這電光石火的頃刻間,弘明和尚正因事出意外,未及撤招換式,正好與鬼見愁齊元硬碰一招。

“當”的金鐵交鳴,兩般兵刃相交,人影已分!

弘明和尚但覺鬼見愁齊元功候果迥異凡流,自己即使再做全力的一擊,猶是未有必勝的把握,何況適才心計猶存腦際,自己可要藉力合擊白斌。

念頭一動,身軀藉力一蕩,飄飄升起朝白斌落去的反面落去。只因憑他這種反應靈敏之極的頂尖人物,對於四周的變化,絕無不一瞥即瞭然的理由。同時,這一來又可少費一番硬碰硬架的功勁。

鬼見愁齊元可不管這一切,心下暗罵:“下賤的東西!”隨即撤力變招,轉身往白斌身形落處撲攻!

這一下,他敢是為著爭取時間,故此旅用的身法,居然也躍身拔射,直砸白斌的頭頂“天靈蓋”之處。

白斌耳聽金鐵交鳴之聲,已知是怎麼回事,身形落地一轉,卻是暗自一驚,覺得這鬼見愁齊元確實厲害!

白光眩目,身形之快,勁道之猛,無與倫比—白斌心知若再閃避,必然會被對方譏笑,當下右腳斜跨出半步,“嘿”的一聲,“伽藍劍”奮力施用一招“青天加海”,只見劍起處,宛如一條青龍平地起舞一般,疾擊迎出。同時之間,左手垂下蓄勁待發,準備乘隙即擊!

弘明和尚這刻身軀已然落地,他臉孔露出詭異的一笑,片刻也不停的一晃身,逕朝兩人即將碰上的身形撲來。

敵情他已知這一下白斌和鬼見愁齊元的硬碰,至少不會兩敗俱傷,也將在身法上頓了一頭,這便是好機會!

鬼見愁齊元正要白斌這樣迎擊,斷喝一聲,猛然加勁砸下,“骷髏錐”沉處,“嗖嗖嗖”一連三招併發!

施的正是雪山派掌門白骨怪特為鬼見愁齊元所創,聚集武學精華的“震天撼地三十七打”中的“驚天動地”之式。

“嗆嗆嗆”三響,劍、錐氣勁相交,白光、青虹一欽,人影隨之已分。正是棋逢敵手,將遇良材。

鬼見愁齊元只覺白斌劍氣如幕,無隙可擊。勁氣上,自己多挾著一份衝力,居然亦是無法搶佔上風!

當下,心中暗暗驚歎,身形猛可藉力拔起丈許之高。拔身間,但覺眼角紅光一掠,敢情弘明和尚已在這時,疾加電光石火的搶身朝白斌攻到!

白斌揮劍硬架鬼見愁齊元,只覺對方錐勢奇重,剛勁無倫,修為的功候,居然似乎與弘明和尚不分軒輊。

心念轉動之間,弘明和尚“築卞神杖”已然挾著先天“達摩真力”的沉重氣勁風聲,堪堪擊攻身上。

高手對招,以快打快,絲毫怠慢不得。剎那間,只見紅光到處,青光卷地而生,同時半空白虹亦是疾劃而來。

“噹噹”兩聲巨響,三般兵刃正好接個正著!

敢情白斌在這刻間,隨即連續施出“青天如海”之式護住全身,並迎擊弘明和尚“築卞神杖”來勢!

鬼見愁齊元卻是心怕白斌驟然遇敵失手,自己失去已定心願,在空中硬然急急挫腰撲下,阻止弘明和尚去勢。

於是,鬼見愁齊元左錐擊在白斌青光劍氣幕上,右錐擊在弘明和尚“築卞神杖”上,更弘明和尚“築卞神杖”也擊到白斌劍幕上,因而發出二響!

這時,“噹噹”兩響過處,三條人影隨郎一分。同時之間,“蹬蹬蹬”連響,敢情三人全因用勁過猛,各不由得踉蹌後退數步,發出頓足聲響。

三人拿樁站穩,各自雙目一掃對方,臉上齊露出驚歎之色,只因這刻問三人相交擊,居然高下未分。

碧空如洗,沒有一絲雲影,朝陽逐漸東昇,發出強烈眩目的光輝。

“可惜,這一下若非這姓齊的醜鬼,倏然硬搶過來,至少我定可將姓白的震退三步以上,憑著他正換氣間——”弘明和尚心中暗道。隨即朗聲道:“喂,咱們可是猶未分出勝負、拼判生死呀—嘿嘿——”

白斌冷睨一眼,卻往赤雲追風駒看去,只見他眼看著,神色越變越難看,倏的一轉臉,朝弘明和尚連“哼”兩聲!

這形態,一瞥即知他心中的怒火,已到頂點,足可置生死於度外,而不顧的為赤雲追風駒報仇,把弘明和尚碎屍萬斷始甘心。如果,鬼見愁齊元此刻不在身旁虎視,能夠放手去拼的話,只因他不想志未酬,人先死之故!

鬼見愁齊元冷“哼”一聲,嘴再針對弘明和尚掛出譏諷的冷笑,雙目卻炯炯逼視著白斌的一舉一動!

不知不覺間,這種情形竟僵持盞茶工夫有餘。

“嗄!我怎麼搞的,竟然這般糊塗,寶兒可不能擱這麼久呀!”白斌心中一動,剎時朗聲喝這:“來來來——”

“嘶”的一聲,青光劍氣響處,已然再次發動攻勢—這次卻先朝鬼見愁齊元眉宇之間指刺而去。

“有種大家不要閃身或拔空,乾乾脆脆拼個生死——”鬼見愁齊元口中大喝著,身形搶動,“骷髏錐”隨身而發,白光一閃,“嗆”的一聲,右錐已硬架了白斌一招!

這一招,卻因他左錐同時搶攻弘明和尚,故此一沾白斌“伽藍劍”劍氣勁道即分,居然不算真判高低!

弘明和尚心中暗罵一聲:“你別狂傲——”身形亦自欺進,“築卞神杖”一招“一片綠油”,既攻又守,迎將來錐!

白斌見鬼見愁齊元撤力變招轉攻弘明和尚,立時劍化“分波拂浪”之式,直取弘明和尚而去。

雖然,這一下有點小人氣概,可是在這刻間,他似乎已有足夠的理由這樣做,並且非如此不可!

鬼見愁齊元左錐一到,右錐隨後即至,兩道白光挾著先天“白骨陰氣”疾攻弘明和尚。

奇怪的,他這一下見白斌亦攻弘明和尚,並沒有撤招換式,轉攻白斌,反而心中掠過一個念頭:“嘿——這樣也好,如果先把這光頭的除去,我倒可一對一的和姓白的拼個你死我活!”

弘明和尚似乎早已注意到這一著,這才施出“一片綠油”之式。當下,洪聲一叱,身形驟然硬生生的挪退半丈,杖隨身轉,紅光反掠,疾迎白斌劍勢。正是雖退猶進,既避鬼見愁齊元攻勢,又沒有令人眙笑的藉詞。

白斌見勢大叱一聲,劍氣如虹,加勁疾戳過去。

鬼見愁齊元見弘明和尚返身反迎白斌,猛可硬撤身斜搶,招式未變,在白斌的叱聲中,轉往白斌擊去。

他的意思:“只因白斌硬接弘明和尚的杖招之後,如果未變招,或身法略滯,他便已足夠取到白斌的性命,雖則或許弘明和尚,勢將趁機亦攻他身,取他之命,但只要取到白斌生命,他似乎已甘願了。”

“嗆”的一聲,白斌劍招已和弘明和尚接個正著。同時之間,鬼見愁齊元逕攻白斌之勢,已然堪堪及身!

說時遲,那時快,白斌猛然搶前一步,“嘿”的一聲,渾身功勁全聚“伽藍劍”,趁勢緊貼弘明和尚交擊之“築卞神杖”,用力一推,滴溜溜的一轉身跨步,劍勢沿著“築卞神杖”削下直取弘明和尚持杖手腕,同時已避過鬼見愁齊元來勢。

弘明和尚連忙錯開半步,“築卞神杖”往上一揮一拉,盪開白斌削下之勢,卻猛撲鬼見愁齊元背後要害。

鬼見愁齊元頭也不回,疾然搶前一步,倏然雙錐反手打出,迎向了弘明和尚背後攻擊之勢!

白斌身形隨轉,立即又朝弘明和尚和鬼見愁齊元進擊,只因這刻正值他們即將硬碰上之際,確是個好機會!

眼看弘明和尚、鬼見愁齊元兩人,招式勁道,即將硬接上之際,雙雙竟似合謀一般,倏然疾如電光一掣,同時變招易式,逕朝白斌迎去。

弘明和尚前搶身形,驟然一挫左轉,“築卞神杖”隨勢一帶捲去,所取部位正好是白斌腰際,如果“伽藍劍”不加阻擋的話,勢必把個白斌攔腰打成兩段。

鬼見愁齊元左足猛然用力一旋,“骷髏錐”改由前方進攻,已然與白斌成了正面對敵,硬碰硬架之勢!

生死一發,強存弱亡,白斌可不能以一己主力,同時硬接弘明和尚、鬼見愁齊元兩人同攻之力。當下,倏的後退一步,身形電閃般的一轉,生像舞起一團護身劍氣準備硬迎兩人來勢一般!

其實,他這一轉開,“伽藍劍”已變成斜劈弘明和尚左肩,並同時避過了鬼見愁齊元的來招。

弘明和尚冷“哼”一聲,算是譏笑白斌取巧,可是,卻沒有回身迎敵白斌來劍。只因他只要搶前一步,隨勢朝鬼見愁齊元左後肩擊去,便可化險為夷,根本就是輕而易舉的事!

但見紅光杖氣一掠,他已自朝鬼見愁齊元擊去。

鬼見愁齊元見白斌變招反擊弘明和尚,已知弘明和尚必然施出這一著。只見他照適才的身法,左足努力一旋,把身隨著轉過來,面對面的施出一招“驚天動地”之式,逕迎弘明和尚杖招。

白斌見勢再次攻到,兩人又是易招反擊,三三連環追擊,越戰越疾,紅光、白虹、青影繚繞,人影幢幢,此去彼未,雖則僅僅三人的激戰,卻已生像數十百人相拼一般,令人眼花撩亂,看不清楚。

除掉激戰的三人之外,幽谷中尚有一人。催魂使者赫炎經過弘明和尚的包紮之後,藥力行開,臂傷已逐漸減去痛苫,雖則傷口未能立即合滿,卻已能夠在輕舉搖動問不感痛楚!

這時,催魂使者赫炎仍是坐在地面上,他雙目看著三人的激戰,饒是他身經百戰,見多識匿,卻也罕曾見過這等全以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相拼的場面,不由得暗暗驚歎不已。正是那山猶此這山高,強中更有強中手。

白斌、鬼見愁齊元、弘明和尚三人,他們這種名家的生死拼,此刻已到了一羽不能加的地步。各人非但如疾風驟雨般的進擊,更每一招一式,都是看家本領中的絕妙招式,真的是誰行誰不行絲毫不能含糊。

一個時辰已經過去,這可是較量上功力的時候。只因長時間的拼門,最是消耗交手者的真氣內力之故!

這時,只見三人激戰的形勢,雖然如前時般的快捷凌厲,但是卻已隱隱可見他們各人的“太陽穴”上,因激戰的關係而露出滴滴汗水。

激戰依然繼續下去,這情形看來,三人之戰,最後錯非各戰得筋疲力盡,功破氣散而走火入魔不可!

這中間,在這片幽谷的右邊,一片樹林的深處,忽然出現一條揹著人的身形,但轉眼間便消失了。

敢情悟明和尚正揹著師弟空明和尚在繞穿出亂石堆後,朝這個方向奔走,以便回少林寺左。

“噫!”在悟明和尚身形消失之際,樹林中驟然發出這麼一個驚訝之聲,居然是個女兒家的嗓音,端的清脆已顱。

“颯”的風聲飄然,一條寬大的灰衣人身影,已然疾如電光一掣般的搶落到發出驚訝聲的地方。

光是這一手輕功,已能證明這灰衣人身手絕非尋常,天下少睹—只見這人滿面紅光,精神奕奕,卻是一位八十歲左右的老者。

灰衣老者身形落地,微微露出得意欣喜的笑容,道:“碧兒,你看到什麼東西,居然值得這麼驚訝?”

敢情這老者耳目極其靈敏,故此一聽聲音連忙趕來。卻因他身法快捷如電,雖則一瞥即至,但其間的距離,可曾還有一段,於是沒有見到悟明和尚揹著空明和尚健步如飛而去的身形。

“師父,自從碧兒父母死後,你把我帶到這裹學武功,整整已經一年有餘了,可是從未見朽一個人經過這裹——”那被灰衣老者喚做碧兒的道:“但是,我現在卻忽然看見一個和尚揹著另外一個和尚展開輕功經過這裹,並且那被背的和尚,看來可能還受了傷的樣子。”

她說著已將身軀轉渦來,赫然是一位穿著黃衣,面龐美麗嬌豔的姑娘,看來年紀是在十七歲左右。

灰衣老者眼珠倏的連轉,並且似乎連耳朵也拉長了一般,居然沒有回答黃衣姑娘,這個女弟子的問話。

“師父,你——”她說到這裹,見到灰衣老者的形態,沒有再說下去。那是:“師父,你怎麼不回答我?”

“啊!師父原來正在施展‘側耳傾聽’的功夫,莫非他發現了什麼奇怪的現象,並且就在左近——”她心中隨著暗道。

“嘿嘿,碧兒,或許我來這裹已經一年的事,江湖上的人並不知道,不然,饒他們如何膽大包天,也斷不敢在這附近打鬥——”灰衣老者在這轉念之間,已聽出些許頭緒,開口對她道:“不過,看來這打鬥的人,無論先天的修為功侯,似乎全高出你這一年來的練習成就!”

黃衣姑娘有點不服的應道:“師父,你不是說我資質很好,只要半年打根基,再學上半年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後,便已能夠揚威江湖嗎?須知,我從適才那和尚的身法看來,我只要五個起落,便能把他追上,你不會聽錯吧?”

顯然,這姑娘自拜這灰衣老者練武後,對他的武功,都極其相信,並且他也似乎曾誇口說過這句話,因此地此刻才有這麼一句疑惑的話說出。究其實,這灰衣老者的話,絕非不能確信,憑著適才的一手輕功,以及這“側耳傾聽”的功夫所能達及的距離,整整也有二里之遠!

灰衣老者微微一笑,搖搖頭表示絕不會錯。看來他對這個女弟子極為鍾愛,故此連她這種看不起師父的語言,也不使他發脾氣。

黃衣姑娘櫻口一噘,道:“那我們去看看,同時師父你也顯顯威風給碧兒開開眼界吧——”聲未落,嬌軀一晃,已然展開輕功朝前奔去。

灰衣老者點了點頭,卻忙道:“碧兒,不是在前邊,而是在左邊,你隨我來吧!”說完,身形一動,往左邊奔去。只見他身法快捷俐落,光是一動之間,居然已經離開原地足有三丈以上!

黃衣姑娘倔強的再搶身欺進兩步,這才一轉方向,隨著朝左邊而去的灰衣老者急忙追跟過去。

灰衣老者這種“側耳傾聽”的功夫,似乎猶此白斌的“洗耳恭聽”的功夫,更要高出一籌。

他此刻已確定了方向,只見他展開輕功,一掠數丈,宛如馭空飛行,若非他存心等待黃衣姑娘的話,只怕早巳到達幽谷的鬥場。

她在他身後,亦以絕快的身法緊跟,相距僅有四丈。眨眼工夫,已然雙雙繞穿出了這片樹林。

“啊!”她方出樹林,未到亂石堆,已瞧見劍光、杖影、錐芒,青、紅、白三道氣勁光芒漫空飛舞,不由得叫了一聲。

聲音很輕,距離尚有一段,故此對白斌、鬼見愁齊元、弘明和尚三人的激戰,分毫沒有影響!

前面灰衣老者正好已到亂石堆前,憑著他銳利的眼光,早已在出樹林之際,把激戰的情形,瞧得清清楚楚!

這時,他猛可一停步,等他後面的女弟子。同時之間,卻已把白斌、鬼見愁齊元、弘明和尚的武功家數,分辨出來,暗自喃喃道:“一個是雪山派,一個是崑崙派,一個是少林派——”

身旁黃影一瞥,原來她已停步立在他身邊了。

地悄聲道:“師父——”卻沒有再說下去。她眼光到處,已經完全相信地師父適才所說的一切。

灰衣老者雙目閃射出奇異的光芒,正因他見多識廣,胸羅萬象,一瞥間便已確定三人的派別,故此一個念頭,剎時掠過他的心際,暗這:“崑崙派彌陀僧仙逝,絕技失傳,江湖遍知,怎地卻有傳人呢?並且還是真傳。還有那少林派,從來不再參涉江湖恩怨的,怎地出來了——”

敢情他因在這一年中,全在那樹林深處課徒,故此沒有聽到這一年內武林中的一切傳說和變化。

這個念頭掠過灰衣老者的心頭,忽然使他疑惑起來,不覺然的竟雙目凝視白斌、鬼見愁齊元、弘明和尚的激戰!

剎那間,只因他目力極佳,故此饒是三人激戰的身形,如何的快捷,也被他瞧得清清楚楚。

“奇怪,三人怎麼全沒有施出凌空下擊的招式!”他心中奇道。這是他根本不知三人各有約束之故。

須知,憑著灰衣老者這種目力,以及辨別派門武學的能力,錯非武林頂尖的角色,絕辦不到。居然,只見他宛如心愛一種東西,而正在細心鑑賞一般,在疑惑之中,變得如醉如痴!到底他今日如真正的大開眼界,看別派武學的精華,雖則內心並沒有時殊的感覺,這也夠了。

黃衣姑娘杏目一瞥前面戰勢,卻因目力功侯修為的關係,暗道:“果然,憑著他們能夠這樣快捷的連環相擊,我可是不能招招式式的辨明之下,顯然我已是真正的差他們一籌無疑!”

自然,這中間他們師徒兩人,也看到催魂使者赫炎的身形,但正好因此刻催魂使者赫炎抵受不住白斌、弘明和尚、鬼見愁齊元三人激戰蕩起的氣勁潛力,而直往另一邊的樹林移去之故,致使兩人不值一顧了。

驀地,黃衣姑娘杏目一掃四周,差點失聲叫出一聲:“噫,那是什麼?”敢情她看到赤雲追風駒橫躺地面的身影。

距離不遠,正在前面,轉眼間,她已看得清清楚楚,暗道:“這匹馬很駿,可惜受傷奄奄一息了。”

灰衣老者倏的脫口喃喃道:“啊!天下第一寶駒,赤雲追風駒——”

他這時正好也見到赤雲追風駒躺地的身影,他胸羅萬象,學究天人,故此一瞥即知它的來歷。

黃衣姑娘一瞥,已動身朝赤雲追風駒奔去。原來,她曾聽過這位學究天人的師父說過這赤雲追風駒的好處!

她身法美妙快捷,兩個起落已到該處。

灰衣老者似知她這一現身,絕對會使激戰中的三人察覺,是以,他也緩步動身越穿亂石堆而去。

激戰中的白斌、鬼見愁齊元、弘明和尚三人,全是當今武林後輩佼佼者,反應都是極為靈敏!

當下,在連環生死拼中,眼角似見人影一閃,齊齊乍然一瞥。須知,赤雲追風駒躺地之處,與三人僅僅相距五丈!

雖則乍然一瞥,卻已瞧出一切,正是一位黃衣姑娘。

白斌猛可“嘿”的三聳,“伽藍劍”極凌厲的朝正攻到的鬼見愁齊元“骷髏錐”硬攻過去。

卻在錐、劍即將硬碰上之際,飲然暴退射向赤雲追風駒躺身之處,喝道:“喂,且慢——”

聲落,白影閃處,已然攔在黃衣姑娘面前,因為他怕她無意間,或有企圖的傷害了赤雲追風駒。

“嘿嘿,你終於出來了——”鬼見愁齊元心中冷冷地說著,以為黃衣姑娘便是他師妹玉羅剎鮑紅。

錯認的理由,並非他忘記玉羅剎鮑紅從來不穿白色以外的衣服,而是他認為她有更換衣色的可能,同時,另一方面,乃因他在那乍然的一瞥間,身處方向,僅僅見到黃衣姑娘的背影而已。

他心念轉動,身形一晃,趁勢欺前搶去,可是在白斌身落間,也已搶到了。只是並沒有朝白斌攻擊!

白斌、鬼見愁齊元兩人一分,激戰頓時暫告歇下。

弘明和尚挪身斜退半丈,卻是趁機休息養氣,以便再次開戰時,他可在功候持長下,穩佔上風。

催魂使者赫炎仍是凝立在另一邊樹林的前端,他可是沒有能耐與眼前的這些人一爭長短,只有觀戰的份兒。

“噫!這人是誰,雖然緩步行來,可是腳下卻如凌虛步行呀!”弘明和尚只因黃衣姑娘事不關己,故此當他雙目一掃四周間,當先看到灰衣老者的身形。

黃衣姑娘似乎為白斌和鬼見愁齊元兩人,疾如電掣撲到的聲勢所震,意外的挪步退了兩步。

她杏目首先一瞥白斌,只見她眼中同時掠過一種異樣的光采,但當地隨即見到鬼見愁齊元詭異的長相,不禁嚇了一跳,轉眼間,什麼都消失了。

她像有恃無恐的緩緩把粉頸一轉。原來,正是朝身後亂石堆中,此刻正走來的灰衣老者她的師父看去。

這一來,白斌、鬼見愁齊元兩人,隨著她的眼線看去,也就自然而然的看到了灰灰老者前來的身形了。

鬼見愁齊元雖然少在江湖上打混,但在白骨怪的調教下,可是對武林各派武學,以及武林有名的高手的長相,都言特別的認識,眼前這紅光滿面的灰衣老者,他雙目一瞥,便已知是什麼人物了。

但是,這中間只因他在看清黃衣姑娘並不是師妹玉羅剎鮑紅後,內心中已是沮喪到極點,故此反而鎮靜得似乎未覺一般,不然,憑著他一看即知灰衣老者的來歷,以灰衣老者的名號,已足夠嚇得連退數步有餘!

白斌眼光到處,當堂一怔,暗道:“這人莫非就是——”

灰影一閃,在他轉念間,灰衣老者已以絕快的身法,在一晃身之間,來到黃衣姑娘的身旁。

“師父——”黃衣姑娘輕喚了一聲。

“原來這灰衣老者是那黃衣姑娘的師父——”弘明和尚不知灰衣老者的來歷,因為他少歷江湖之故。

灰衣老者目光加電,一掃三人的全身上下,微微露出詫異的神色,這是見到三人手中的兵刃所致。

鬼見愁齊元驟聽黃衣姑娘的清脆叫喚師父之聲,猛然清醒過來,衝口喃喃道:“這位前輩可是長白派的——”—他的話未曾說完,灰衣老者已呵呵大笑,道:“好,總算還有人認得我,這可是你那師父告訴你的?”

原來,這灰衣老者正是武林八奇人中的長白派吸血鬼是也!

弘明和尚聽到鬼見愁齊元說到長白派時,他已微微猜測出這灰衣老者可能就是那八奇人之一的吸血鬼。此刻,他聽灰衣老者沒有否認,於是更確定了,暗道:“怎地這老頭,竟會在此時此地出現?”

白斌心道:“果然正走他。”敢情他適才的猜測沒有錯。

黃衣姑娘杏目一掃,矯聲道:“原來你們都認識我師父呀!那你們怎會打架,應該要相好才好。”

敢情她學武不久,又未涉足江湖,故此在腦海中,還以為這些人都是他師父的朋友,居然說出這天真的話。

她口裹說著,一雙清澈的眼睛卻落在白斌身上,心中只覺似乎對這少年另有一種感覺,到底怎樣她卻也不解!

吸血鬼眼珠一轉,道:“喂,你們少林派可是靜極思動了,你叫什麼法號,是智元禪師的大弟子吧?”

冷峻傲慢的聲音,以及蠻橫的態度,弘明和尚聽來十分不滿,但形勢估計之下,他非得忍耐不可。

“你狂什麼,一年半後,你將有苦頭可嘗。”他心中暗罵,卻隨著點了點頭,道:“弘明就是晚輩法號。”

吸血鬼得意的一笑,再道:“你可是崑崙彌陀僧後輩?”

“那正是白斌的師伯。”白斌道。

吸血鬼似乎有點疑惑的再朝白斌一打量,又道:“那你又是雪山派掌門的第幾號徒弟呢?”

因為他在一年來,都在此間課徒之故,是以,並未聽及關於白斌的事,這才不由得感到疑惑。

鬼見愁齊元聽到吸血鬼問到自己,那種態度有點過分,不禁微微發火,朗聲道:“在下鬼見愁齊元是也!”

吸血鬼臉色一變,卻呵呵笑道:“外號可真響亮,只是論鬼也要分個種類,比如病鬼,那將全是你的份——”

鬼見愁齊元想觸他黴頭,故意在報名時,連外號也說出來,那知他居然來了個針對,這一來,鬼見愁齊元可不敢再開口反駁。須知他在形勢、武功上,可是佔著絕對優勢呀!

吸血鬼一連串的將三人的姓名來歷問過之後,心說:“啊!真可惜,如果我在一年前南下時,也把那大徒弟帶下的話,這可是真正與別派較量的好機會。雖然他的資質不會比碧兒好,但憑他多年的勤練,也絕不會比這幾人差。”

心裹說著,下由得便想起一年來的經過——

原來,他這次離長白山南下的目的,有兩項是最重要,也是必須做的!

第一項:是觀察當今的武林形勢,和各派武學後人的情形。

第二項:是受了天山派千面人妖的邀請,準備商討一件重大而關係稱霸武林的計畫和行動。

那知,在他離山南下還未及三天,便遇見了一件事。當天夜晚更闌人靜之際,他正展開輕功經過一個名叫大閣鎮的當兒,忽然聽到兩聲慘叫,心中感到奇怪,便連忙循聲奔去。

他腳程快捷無倫,距離又是不遠,故此轉眼便到。

人未到,眼光到處,只見黑夜中有三名壯漢硬拖著一名弱女,自一家矮小的茅屋門口而出。

那弱女無力掙扎,只得大聲哭叫,但是隻因附近沒有鄰居,是以,她的聲音雖不小,卻白費了。

此際,他忽然善心一掠,感到那弱女可憐,竟不知不覺的閃身攔住那三名壯漢,喝道:“你們幹什麼?”

這一句話,他故意以內家真力發出,是以,宛如平地驟然響雷一般,把個三名壯漢喝得連連後退數步,連手中那弱女也放了。那弱女也因其聲入耳過響,把兩手搗上耳朵,忘記痛哭和被捉的事。

一瞥間,他已將那弱女瞧得清清楚楚,心中驚歎道:“怎麼這地方居然有這麼一位天生練武奇材的姑娘——”

正是名師難訪,佳材更難尋。他本能的在下意識中,生出所謂愛才之心,念頭一轉,已決定要把這弱女收歸門下,以便傅衣缽。只因他總認為他的大弟子資質不夠理想,不能練到所謂上格青冥,登峰造極的地步。

於是,他輕聲關切的道:“姑娘,你不必害怕,他們為何欺侮你,你告訴我,我打他們——”說著,雙目隨著一瞥三名壯漢。

原來,這三名壯漠只是體格健壯而已,並沒有練過武功的象徵。

姑娘杏目朝他一瞥,好像已相信面前的這位紅面老人足夠她信賴一般,悲悽地道:“他們是誰我不知道,今天晚上他們倏然進到我的家,叫醒我和父母,要我父母答應將我送給他們帶進城裹去賣,我父母不肯,他們便從腰間拿出很利的刀,把父母殺死了,並且把我硬拖著走——”

她說到這裹,已忍不住的大哭起來,眼淚宛加斷線之珠,潸然落下,真是花愁玉慘,悲悽到極點。

三名壯漢適才一嚇,此刻已清醒過來,登時,齊聲喝道:“喂,老頭子,你別管閒事,可是活得不耐煩了?”

真是有眼不識泰山,那神態生像只要那麼來個幾下拳頭,就能毫不費事的把這一代魔頭吸血鬼揍死一般!

吸血鬼連理也不理,反而對姑娘道:“那麼你想把這三個人怎樣處置?”

姑娘道:“我父母被他們殺死了,只要叫他們也死去,那麼就算是報仇了——”

他“嗯”了一聲,道:“那麼你把耳朵搞住,頭稍微轉過那邊,我就叫他們全部震驚而死——”

姑娘點了點頭,照著他的話做好了。

三位壯漢卻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齊齊放聲哈哈大笑,居然不知死在眼前,並且死後,還要因為不知怎麼死法,而效糊塗鬼呢!

他冷冷地一笑,驀地氣抖丹田,驚天動地般的吆喝一聲!

這聲音響得是這麼突兀,直如晴天響個霹靂一般。三位壯漢放聲大笑之間,吃他這一大喝,心神一檁,居然儼如當年在長坂坡的夏侯霸,被張飛神威凜凜的一喝,竟然撞墜馬下,膽裂而死的情景一般。只見三人腿腳一軟,嘴巴張得大大的,“喔喔”一聲,已然倒地死去了。

須知,這乃是因他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已經練到十分到家,出神入化,這才有這等能力。

姑娘雖然經過他的指示,把頭轉好了角度,並且搗住耳朵,卻也禁不住的咋舌道:“你的聲晉好大呀!難怪能夠把他們嚇死了。”

原來,這I切變化,她都瞧在眼裹。

他微微一笑,輕道:“姑娘,這叫做武功,你如果練成了,就再也不怕人家欺侮你,或打你了。”

她不知武功是什麼東四,可是在她聰明的腦筋裹,已知這武功的東西,很有用處,並且這位紅面老人似乎已有教自己的意思,便道:“伯伯,那麼你可不可以將武功教給我?”

他隨著接道:“好,你要我教你可以,以後你就叫我師父,至於我的名字,以後便有人會告訴你,所以我現在不想告訴你,你也就不必問我。不過,你得要將你的姓名告訴我,我才能叫喚你。”

她歡喜的點了點頭,嬌聲道:“師父,我姓姚名碧,父母都喚我碧兒,你也就喚我碧兒好了。”

於是,隨著在經過一陣料理姚家後事之後,他便帶她南下,在這個幽谷的右邊,樹林的深處,蓋了一間茅草木房,傳給她長白派的武學。

一年中,上半年他先把她的練武根基札好,並傳給她後天的武功,以及長白派特異的掌法。

須知,吸血鬼他生平不用兵刃,故此也沒有傳她兵刃上的功夫。

下半年一開始,他因在上半年的時間裹,已經觀察出她的資質,果然迥異凡流,僅僅半年所學,已抵得上通常一般練武的人,練上三年之火候成就。故此,便開始將長白派秘技先天“紅心功”的氣勁功夫傳給她。

如是半年一過,到今天她對先天“紅心功”的氣勁功夫,已有三分成就了。

太陽高掛天空,光芒染溼大地,由吸血鬼、白斌、姚碧、鬼見愁齊元、弘明和尚等五人,站立在日光下的倒影看來,此刻已是巳未時分了。

這些過去一年的事,此刻在吸血鬼這位武林八奇之一的人物之腦海中,一掠而過,時間只不過眨眼工夫而已。

這眨眼工夫間,在場的各人,神態亦是各別,同時心中也各掠過不同的念頭,包括過去、現在和未來。

驀地,兩條人影一動,敢情姚碧此刻倏的朝赤雲追風駒走去,但是卻為白斌搶身攔前阻住。

白斌道:“姑娘,請停步!”

姚碧隨聲停步,杏目一瞥,嬌聲道:“這匹馬很駿,可惜受傷了,我去看看不行嗎?”

說話間的神態,白斌眼光一觸及,他千萬想不到在吸血鬼這麼一位邪道魔頭座下,居然會有這般真善美的弟子。另一方面,卻使他渾身毛髮盡豎,暗忖:“這又怎麼搞的,難道她又——”

原來,他在這一瞥間,又自她眼波中,看到了那熟悉蘊情的異樣光芒。正是人生自是有痴情,此事不關風和月。

他好像不忍傷了這位天真、美麗、善良的姑娘的心一般,微微的點了點頭,至於為何這麼做,他自己可不解。

姚碧莞爾一笑,移步走到赤雲追風駒前面。

白斌正欲跟著走上,吸血鬼已道:“這位崑崙門人,這匹赤雲追風駒可是閣下所有的——”

語氣、態度的轉變,使白斌一怔,可是念頭一掠,他已知這可能與黃衣姑娘有關,須知一個武功已達此種境界的人物,耳目可是極為銳利靈敏,他緩緩應道:“這赤雲追風駒正是白斌所有——”

“看來它對武功亦有相當造詣——”吸血鬼一瞥赤雲追風駒,緩緩地道:“若非遇上練就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的人,它斷不會受到如此重的傷。”

白斌點了點頭,暗道:“這吸血鬼果然名不虛傳,他竟能夠在這一瞥之間,便瞧出寶兒的能耐,和受傷之因。”

吸血鬼得意的微微一笑,隨著便朝赤雲追風駒走去。

白斌雖然見他並無惡意,可是心中在關切之下,自然也不敢太過大意的連忙隨後走去。

這一來,弘明和尚、鬼見愁齊元兩人,可就變成木頭人一般站立當場,既不想貽笑離開,又不敢發怒!

鬼見愁齊元漸漸地把激動的神經平靜下來,雙目四顧一瞬,開始感到有點疑惑,頓時念頭如潮湧上——

“適才,我進入這幽谷時,只因已見劍氣杖風,故此毫不停留的趕來,正好見到弘明和尚舉杖暗襲,那才出聲阻止。隨著,便演進到此刻的情形。須知,我到此刻一夜間,猶未見到師妹玉羅剎鮑紅的影子,並且看來那白斌也是有點奇怪,難道這中間另有誤會,或別種原因嗎?”

這個念頭在鬼見愁齊元的腦際出現之後,他越想疑問越多,同時也愈覺不對,該是自己可能誤會了。

“好,我就坦然乾脆問他好了——”他心中隨即做了這個決定。

就在他正要開口之際。倏的聽到吸血鬼喝道:“喂,你這和尚不要走!”

隨聲,但見弘明和尚“哼”了一聲,把微抬的左腳放下。

原來,弘明和尚在鬼見愁齊元疑惑的亂想之際,他也對當前的形勢,作了一個分析和對照。

他心想:“這吸血鬼一來,今夜想除去白斌可能無望了,聽說他可絕不許有人在沒得他允許之下,互相拼鬥。同時,此刻看來他好像對白斌印象較好,自己打傷赤雲追風駒,白斌一定不肯罷休。這一來,等一下如果他幫起白斌,或偏護白斌的話,那我豈不是糟透了,又如果不幸因此喪命的話,那可真——”

想到這裹,立時生出離開的念頭。須知,他可是對前途有很大的抱負,絕不想糊裹糊塗的犧牲自己的性命。

於是,在這一轉念間,便想動身悄悄的離去。雖則有點失去面子,但到底還是生命要緊,其他的可管不了了。

那知,卻為吸血鬼叫破,於是,此刻他便生出一種人類最基本的本能,就是在無法逃避現實時,便奮然的去反抗現實!但後果如何呢?他本身絕不會想郅那麼多,也根本不會去理會!

這時,吸血鬼見到弘明和尚把抬起的左腳放下之後,又道:“這可是少林派的門規?”

這種譏諷挖苦的話,饒是在企圖反抗中,仍是存著一份顧忌的弘明和尚也忍受不住了。

他猛然大叱一聲,“築卞神杖”一揚,一招“滴泉歸海”,挾著先天“達摩真力”的氣勁潛力,朝吸血鬼攻到。

吸血鬼忽然欺前一步,身形猶是卓立如前,居然對這驟然攻來的杖勢,生像根本未曾放在心上一般。

弘明和尚眼中看著,越發氣怒難當。攻去間,猛可又是暴喝一聲,招式加快加猛擊去,端的凌厲得無以復加!

“且慢!”就在這時,鬼見愁齊元倏的喝一聲,一揮“骷髏錐”,返身朝弘明和尚攔擊。只因他正想對白斌問個明白,關於他師妹玉羅剎鮑紅的事,如果他此際不阻止弘明和尚的話,或許在吸血鬼一發火之下,再也沒有機會了。

這一下,鬼見愁齊元只因知道弘明和尚來勢,定然凌厲威猛之極,故此發出之勁道,亦是凌厲到極點。

“嗆”的一聲,一來一迎之勢,疾加電光石火般的相碰迎上。隨著“蹬蹬蹬”連響,這是腳步踉艙後退之聲。

原來,這一個硬碰硬架的照面,鬼見愁齊元、弘明和尚兩人,居然勢均力敵,各自震得後退了五步。

“師父,你有辦法將它醫好嗎?”就在這時,姚碧轉身開口對吸血鬼道。

自然,她對鬼見愁齊元與弘明和尚兩人的這一交鬥,已經有查覺,但卻因此刻兩人已然分開,故此反而僅僅只感到詫異而已。

吸血鬼還未及答話,鬼見愁齊元已道:“喂,姓白的,你既說已知齊某來意,那就請問你將齊某師妹藏到那裹?”

白斌此刻聽到姚碧問吸血鬼的話,心中一喜,希望吸血鬼能說出醫治的辦法,只因他知吸血鬼見多識廣,學究天人,或許有好辦法醫治好赤雲追風駒。

這時候,驟聽鬼見愁齊元的問話,當堂一怔,心中暗罵:“我怎地這般糊塗,當時怎麼不加問明——”

心裹說著,禁不住的微微笑道:“原來齊兄就是為尋令師妹而來的,那這誤會真是大了。”

他這句話一出口,只因其間的稱呼改變之故,鬼見愁齊元頓時也感到愕然怔立了。

吸血鬼正想回答姚碧的話,卻因聽到白斌和鬼見愁齊元的對話,不由得因好奇而把話暫時按下。

弘明和尚暗笑道:“原來他們是打糊塗仗,連原因事情都還未搞清楚。不過,這姓齊的也太糊塗了,怎麼找師妹卻找到這姓白的頭上來,難道他師妹會被姓白的搞丟了不成——”

原來,他心中認定鬼見愁齊元的師妹,憑著能夠出來闖江湖的武功年歲,絕不會太微太小,故此才有這等想法。

姚碧芳心一動,不知怎地感到有點不自然,那味道從未生出到她的心海裹,居然帶著悶酸之氣氛。

她沒有再催師父吸血鬼答她問話,生像連耳朵也拉長了一般,杏目圓瞪,凝神的望著白斌,欲聽他與鬼見愁齊亍之間,所以誤會打架的理由。

於是,一時之間,生像連時光也停頓了一般,四周變得十分寂靜,只剩下陣陣的和風,徐徐的吹來。

催魂使者赫炎在另一邊的樹林前,他可是不知這是什麼原因,怎麼弘明和尚既已又再次發了攻勢,卻又變成這個場面,而僅僅只打了一個照面而已!

當然,這中間他猶不知後來的一老者一姑娘,便是武林八奇之一的吸血鬼,和他新近一年才收的徒弟姚碧。

就在這時,白斌已將有關玉羅利鮑紅和乾坤秀士杜永光的事和去向緩緩地說了出來——

自然,這中間,他曾將兩人相愛,以及有關派別之爭的事,隱藏了很多地方沒有說出給這些人聽。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14 14:04:41


第十二章 心血四命,寶駒獲新生 情深一往,痴情早種因

太陽逐漸升高,吸血鬼、白斌、姚碧、鬼見愁齊元,弘明和尚五人,站立在日光下的幽谷中,白斌緩緩地將有關鬼見愁齊元師妹玉羅利鮑紅的事,敘述出來。等到他說完一切時,不覺已是日正當中。

鬼見愁齊元苦笑道:“白兄,適才無禮冒犯,幸勿放在心上,小弟這廂賠禮!”說著,拱手躬身作禮。

白斌莞爾一笑,領受了他的賠禮,神態十分真誠。

鬼見愁齊元只覺千頭萬緒,愛怨千重,又是苦笑一下,猛然一轉身,身形動處,展開輕功逕朝前面亂石堆隱去。

隨著,但聽亂石堆後,傳來一陣慘笑,卻是逐漸遠去。無疑的,這是鬼見愁齊元忍不住心中自憐自怨的情緒,而自然發出的。

吸血鬼憫然道:“恨海難填,情天莫補!試想同堂學藝,耳鬢廝磨,她既無意,他又何苦呢?”

這句話,居然出自一代魔頭之口,自是別有感慨!

白斌心神一怔,暗道:“啊!原來他這當師兄的可是鍾愛著師妹……唉,世上許多事情,真的常出情理之外,尤其是‘情’之一字,更是難以用常理去規範,這也就難怪連吸血鬼這邪道魔頭,也不覺代為憐憫。”

弘明和尚此刻也似乎忘卻自己的處境,想道:“無怪人云千古以來,情關最難勘破,如今我雖非因避塵卻而遁入空門,但這一來,無形中卻少去了不少麻煩。不然,就憑我在他這年紀時,此刻見到這姑娘也將非動情不可。”

姚碧這刻聽完了白斌的敘述,心中突然一寬,奇怪的,那悶酸的氣氛,居然消失了。一時間,她生像忽然墮入沉思似的,凝眸無語。其實,她正連吸血鬼對鬼見愁齊元憫然所說的話,也顧不及細聽的正目不轉睛的凝視著白斌的俊瞼,其間的意外,她只覺既溫馨,又甜蜜。

四周自吸血鬼說過那句話後,又浴浸在沉默之中。

“其實,我只要有一個雲妹就夠了。”於是在轉念間,白斌又想到赤雲追風駒的生死,心想:“我得開口問問吸血鬼才行,他見多識廣,胸羅萬象,或許有簡單的辦法醫治它,不過,我從何說起呢?”

敢情以前崑崙派與長白派之間,可是沒有什麼淵源。這刻間,他可是連弘明和尚的怨恨,也暫時忘記了。

他不期然的俊目一轉,朝赤雲追風駒看去,眼光經過姚碧的面前,居然跟她的眼波相觸,只見眼波中露出脈脈情意。

這一下,立教白斌嚇得心頭“咯咯”大跳,暗道:“你這姑娘可別再這樣,我可在不久之前,才把江英琳勉強敷衍了過去呀!”

“師父——”姚碧和白斌的眼光相觸,欣然的一笑,嬌聲對吸血鬼道:“我問你話,你還未回答我呀!”

吸血鬼“嗯”了一聲,似乎有點猶豫的沉思起來。

弘明和尚冷冷暗道:“其實,這匹馬縱是死了也值得,憑著救了主人的命,它對‘忠義’兩字已兩全了。”

奇怪的,他這時反而不覺得離開與否的問題的重要。其實,這僅僅一股血氣之勇而已,只因他常以英雄自居,偶然被欺笑之故!

“謝謝你!”白斌暗自對姚碧的一問,感激在內心裹。但另一面,卻是激動之極,這情形只要吸血鬼一句話,說出赤雲追風駒無法救治,他便將再次與弘明和尚一拼生死,縱然後果不堪想像,也是在所不計!

因為,憑著吸血鬼的閱歷見識,所說出的話,絕不會有差錯的。不過,如另有奇遇的話,那又另當別論。

“師父,碧兒知道你一定能夠的!”姚碧沒有再摧,卻說出這麼一句既含有“捧”味,又非逼吸血鬼醫治的話來。

吸血鬼猛然呵呵大笑,毅然道:“好,我一定醫好它,但你先叫他把它抬到家裹去,我去去就來!”

白斌心神大喜,差一點叫跳起來。只見他俊目一溜,對著姚碧露出感激之色,但另一方面,卻暗含憂慮之色。

吸血鬼又道:“現在你這位少林高弟可請了!”

弘明和尚冷硬的“哼”了一聲,手中“築卞神杖”一頓,“砰”的上塵飛揚,身軀藉著一頓杖之力,已然拔身飛往對面樹林。聲道:“我們走!”只見催魂使者赫炎聞聲隨即一晃身,展開輕功跟去。

到底人類對於生與死的擇取,都會選擇前面的一項,雖則他臨去前,猶是有著那股氣,但到底他還是走了。

吸血鬼雙目瞪著弘明和尚與催魂使者赫炎的影,暗道:“憑著這人的身法,他雖沒有練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但他已可達上練後天修為功夫的頂尖角色了。”這中間所指的他,當然乃是催魂使者赫炎。

隨即,只見他回頭一瞥姚碧,道:“我去去就來,你們先把它搬回家。”聲落,身形一動,已然離開三丈多遠。

白斌心中疑惑,想道:“他去做什麼呢?莫非是追弘明和尚,準備把他擊斃,因為他適才對吸血鬼無禮。”

“不過,憑著吸血鬼身居八奇之一的名頭,看來絕不會這麼做的,但聽說他行事向來奇詭莫測,或許也有可能!”

他這個想法有點太過武斷,這也許是另一種成見的關係。他居然沒有想到這吸血鬼或許去為赤雲追風駒配藥。

姚碧見他臉上露出疑惑的神色,說道:“我師父不會騙人的,他或許去配藥也說不定,他一定很快就回來的!”

白斌忽覺自己不該想得那麼多,人家可是答應自己把赤雲追風駒醫好。當下,連忙解釋道:“我並沒有這個意思。”

這句話,在他可是在姑娘面前,自生以來的第一句謊話。覺得似乎不該對這麼一位天真無邪的姑娘撒謊,雖則她可能已懂得很多,連愛也包括在內,但他終於滿不自在的俊臉泛紅,羞慚不已!

姚碧杏目一溜四周,此際已僅剩下她和白斌兩人了。她莞爾一笑,含羞地道:“我姓姚名碧——”

白斌禮貌的應聲道:“姚姑娘——”

她本來在說出自己姓名後,已俯下了頭,此刻被他一喚,不覺又抬了起來,但隨即又羞澀澀的低了下頭。

須知,一個姑娘家,無論如何的天真幼稚,在她向一位初見面的男子,自動的先說出自己的姓名,那其中的含意,可是深遠之極。至少在這姑娘的心底,對那男子已有一無法算出的情意。

高掛天際的太陽,發射出強烈的光和熱,四面腳下的樹葉、青草,都炙得露出萎靡的樣子,敢情已到午後未申之交。須知一天之中,以此刻最為燠熱。

“啊!姚姑娘,天氣很熱,日光很毒,只怕它曬太久了不好!”敢情在這刻間,他看到赤雲追風駒的身軀動了一動,故此心中有點憂慮的說出催行的話。自然,他在此刻已深切的瞧出姚碧對他的情意,但他能怎麼作呢?

她忽然著急的抬起粉頸,道:“那你趕快把它抬起,你跟著我,我們這就走,等到那邊的樹林,就無關要緊了。”

他隨聲挪步到赤雲追風駒前面,身子一蹲,雙手一拉,已然平平穩穩的把它撫托起來。

“走吧!”她說著,當先起步朝適才來路走去。她沒有走得很快,只因怕他跟得太快,震動了赤雲追風駒。

當下,兩人緩緩地放步走著,不久已進入樹林,並且逐漸往樹林深處移去,但兩人始終沒有再說一句話。

樹林中,在白天裹日光穿葉微微透射進來,故此倒也並不顯得昏暗,同時在這種天氣下,倒也舒適清爽。

半晌,倏的前面出現一間茅屋,眼光到處,居然正好建築在這樹林的深處,除了北面一條清水流到茅屋前面之外,四周全是樹木,這形勢一看即知,這條清水乃是由人工引來的。

她驀然一停步,回頭道:“前面就是我們的住處。”

敢情這正是她與吸血鬼一年來,所居住的地方。

她說完,又起步領前往茅屋跑去。這一次,她顯然展開了輕功身法,故此只見她兩個起落,便已到達屋前。

白斌乃以原來的腳步前去,卻在見到她的輕功身法時,心想:“看來她雖猶及不上我此際的火候,但她確已得到吸血鬼的真傳,只要假以時日,憑她身材的靈活,將來輕功必駕我之上!”

轉念間,眼前一亮,已然到了茅屋之前。只聽她道:“你乾脆一口氣把它託進屋裹來,以免在外面又費事。”

原來,她此刻已把屋前大門打開,並且嫣然而笑的站立門旁。

他應道一聲:“好!”隨身跨進大門。只見一間地方十分寬潤,兩旁卻堆排著桌椅,一看即知這佈置乃是適才匆匆移成的,無疑的,這些桌椅本是整整有條的分列在這間房裡,但卻在適才為她所移動,這才變成如此。

“多謝姑娘幫忙!”他口裡說著,已然輕輕地把赤雲追風駒的身軀,橫平著放下來。

她雖然此刻猶不知他對自己的情意怎樣,但在他這接二連三的稱謝下,芳心裹可是飄飄然欣悅之極。

她杏目輕溜,只見他放下赤雲追風駒後,一雙俊目在它的身軀上看來看去,那神態可真關切到極點。

他輕輕地喚了兩聲:“寶兒——”

那赤雲追風駒居然隨聲勉強的把眼睛一睜,但很快的又合了下去。雖則如此,卻已使白斌放心了不少,到底它並沒有死去,同時,在經過了將近一天的時間中,顯然傷勢並沒有嚴重下來。

他微微抬眼一瞥她,隨即便轉往大門口看去。因為他此刻的心情,最期望的乃是吸血鬼趕快回來。

同時,還有另一個理由,乃是他最怕姑娘家這種溫情的眼波,故此正好借有這個理由,能夠減少她的哀愁!

她似乎不知其間竟是這等複雜,其實,憑她的年紀,以及從未被撞開心扉,根本就不會想到這個上頭。

此刻,她以為他心中焦急著師父不趕快回來,這才如此。便連聲慰道:“我師父很快便會回來的!”

他輕輕地“嗯”了一聲,心中卻確信她的話。須知,憑著她天真善良的性情,以及此刻又多填進的一份情意,不管吸血鬼失信,或是她撒謊,在他心目中,那已經足夠使他給於她真誠的諒解。

於是,兩人便靜默了一會兒。雖則時間很短,但兩人卻覺得比平常快上一倍有餘!

她忍不住的問道:“你是否可趁這段時間,把得到它到它受傷的經過說給我聽聽,我真想知道它為什麼受傷?”

他驟然露出自傲、自憐的苦笑,這是他內心對赤雲追風駒與他之間的關係而感慨的流露。

他覺得說出給她聽最好,於是,他在苦笑後,喟嘆了一口氣,侃侃的將自在衡山西面的農莊得到赤雲追風駒的事說起。

她顯然感到很有興趣,並且極為留心的聽著。自然,這是由於他還未說到幽谷牧主人受傷的悲壯地方之故。

他見她如此,於是仍然繼續的說下去。

就在這時,很遠很遠,遠在將近相距此地百里的地方,傳出四聲死前的慘叫,有四名行經該地的商旅遭應慘劫!

這四人,死得不明不白,將來到陰間絕對當糊塗鬼。他們只覺由路旁倏然閃出一名紅面老者,至於其他的除了隨即忽覺一股奇異的潛力撞來之外,他們便上陰間報到了。敢情這老者乃是吸血鬼。

自然,這由於距離的關係,白斌與姚碧兩人,並不知道曾有這回事發生。並且這四人還是沒有練過武功,且與吸血鬼沒有絲毫恩怨的商旅。

吸血鬼擊斃這四名商旅,乃是施出長白派絕學先天“紅心功”的氣勁功夫。只見他對四人的死,並沒有發出什麼感慨。他殷紅的臉色,倏的一變,變成皙白如紙,雙腳移近四首屍體之旁,運起先天“紅心功”的氣勁功夫,貫透雙掌對著屍體遙揮,頓時出現兩道淡紅的氣流,在屍體與他雙掌之間,來回往返。敢情這乃是他施出先天“紅心功”的氣勁功夫時,特有的象徽。只是他對已死的人施出這種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可不知用意在那裹?

隨著,他皙白的臉容;又恢復了原有的紅色。他“嗯”了一聲,隨聲已把先天“紅心功”的氣勁功夫斂收起。同時之間,只見他身形隨之一晃,已然展開輕功,朝幽谷樹林這邊疾奔回來。

他腳程身法十分快捷,故此這百里路程,根本並不算是一回事,那還不是片刻工夫,便已到達。

身形未停,一晃之間,繼續搶進大門,卻見姚碧露出悲壯感慨的神情,白斌亦露出悲悽的神色。

他身形一停,驟然一怔,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情,只因姚碧自跟他學武以來,從未露出此等神態。

怔然間,他心中有點疑惑糊塗,問道:“碧兒,你怎麼了?”

這神態只要她說出的事,乃是因白斌對她有所冒犯的話,那他勢必將白斌擊斃而後已!

姚碧悄悄道:“這匹馬救主受傷,師父,你說這舉動悲壯不悲壯,偉大不偉大,我心中真是感慨萬分!”

原來,在吸血鬼回來之前片刻,白斌已將有關赤雲追風駒的事,說到它在幽谷救己的地方,全部結束了。

白斌接道:“老前輩,白斌覲見金安!”

吸血鬼“嗯”的應了一聲,卻沒有別的表示。

姚碧道:“師父,你說能夠把它醫好,那就趕快動手吧!”

她說著,杏目一瞥白斌,那意思好像是說:“你這個人呀,你怎麼謝我?”但究其實,莫說眉目傳情,叫他別忘記她對他已是情苗深種來得恰當。

吸血鬼道:“好,但你們必須離開這裹到外面去。”

白斌雖然有點猶豫,但見姚碧的嬌臉,那種欣喜含情的神色,立時應了一聲,移步朝門口走去。

姚碧自然地跟在白斌身後走出門口。雖然此刻已是離中午很久了,但各人的肚子,卻全不覺得飢餓。

白斌、姚碧兩人,離屋緩步走到屋旁清流邊的兩塊青石上對面坐下。兩人眼光相觸,奇怪的,這次卻變得夷然起來,生像在這頃刻間,已泯沒了世俗的男女界限。這也許正因為兩人心中目的相同,同是等待希望吸血鬼能夠將赤雲追風駒從生死邊緣中,救活過來之故。

於是,兩人相對坐著,卻默然的等待下去。

屋中,吸血鬼等待白斌和姚碧兩人,離去之後,移步走近赤雲追風駒身旁,細細地端詳了一會兒。

暗道:“真是天意使然,憑它這等傷勢,錯非遇到本派練就先天‘紅心功’的氣勁功夫之人,就是任何神醫也無法醫治它的傷勢。”

心裹說著,又喃喃道:“還好,時間並沒有擱得太久,同時它本身功候亦不算低,不然,我雖吸取了四個常人的心血精華,卻也不一定夠它治傷之用。嘿!四條人命,換一條畜牲的性命,它以後縱然再如此,也值得了!”

他一邊喃喃說著,一邊已然運起先天“紅心功”的氣勁功夫,貫注雙掌,右掌伸貼赤雲追風駒的丹田之處,左掌卻順著它的身軀緩緩逼撫起來。

原來這長白派的先天“紅心功”的氣勁功夫,另有一種醫療的妙用,不過卻太殘忍,只因在醫傷之前,必須先以擊斃活人,吸取人身的心血精華,然後,再摻於先天真氣之內,輸入傷者之體,其效果可說靈驗之極。

他這時為赤雲追風駒醫傷的方法,就是如此。他此刻正將適才擊斃吸取後的人身心血精華,摻和先天“紅心功”的氣勁潛力,以雙掌貫注到赤雲追風駒身上,同時輔助它運氣傳透全身。

果然,不愧他心中的誇言,赤雲追風駒經過撫遍一次之後,眼睛已然能夠睜開,同時呼吸也大氣了。

他臉上掠過驕傲得意的笑容,沉氣低聲的道:“你如果能運氣時,就隨著我左掌運行。”

赤雲追風駒早已通靈,能解人意,只見它眼睛一閉又睜,雖則因此刻尚未能出聲,但他已知它的表示了。

他繼續不斷的輕撫椎它的全身,此刻他已覺它能夠運氣轉身了。這情形,只要再兩遍的話,它傷勢便可全好了,同時也能走動,完全跟沒有受傷時一樣。

再一遍過去,赤雲追風駒的眼睛淌淚,輕嘶了一聲。這是衷心感激,表示銘心刻骨的意思。

最後一遍,雖然赤雲追風駒已恢復了七分以上,但卻是一個緊要關頭。只因他和它在他雙掌離它身上之際,如果時間的配合上,有了分毫差池,則它的血氣,可能將會忽然逆轉,宛如走火入魔一般,立即斃命!

他喃喃告訴它:“你現在可要注意,在我‘嘿’的一聲之際,你暫時把血氣壓逼住,等我雙掌離開片刻,你再運行下去!”

聲方落,“嘿”的一聲,他已將雙掌收回,同時欽去先天“紅心功”的氣勁功夫。只見他神態頹然,緩步走向門山,大大的吁了一口氣。須知,這種以本身修為的先天真氣為人為物療傷,可是對自己的真元十分消耗。

赤雲追風駒在他“嘿”然一聲之間,同時“唏聿聿”的一聲長嘶,整個身軀一翻,已然渡過難關而站立起來。

外面,白斌驟聽吸血鬼的“嘿”然之聲,心神微微一懍,但在隨聽到赤雲追風駒的嘶聲時,登時興奮的跳起來。

他口中叫道:“姚姑娘,寶兒醫好了!”身形一晃,已然疾搶過來。其興奮的程度,端的非筆墨所能形容。

姚碧一聽,亦是隨他身後趕到。她心中同時現出兩種感覺。第一:她終於使師父救活了這忠義主人的寶駒。第二:她終使心愛的人感到如此的興奮,雖則此刻猶未徹底的知道他是否也愛自己,但首先能夠這樣也就夠了,至少,他對自己的愛,總不能夠太過“無情”。

門口,走出一個人來,正是吸血鬼。他殷紅的臉色,在頹然中似乎淡了一點,但卻掛露出強烈的驕傲得意之色。

白斌一見,身形驟停,忙躬身謝道:“老前輩,白斌覲謝救駒之恩,永銘肺腑,沒齒不忘!”

姚碧臉色一怔,輕喚一聲:“師父!”

吸血鬼聽到白斌的話。冷冷地“嗯”了一聲,但被姚碧這一叫,臉上頓時現出一片笑容。

但是,他的心中卻奇怪的想到:“我近一年來,好像有點變了,只要看到碧兒的面容,就把以前的豪氣全拋到九霄雲外。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看來何以會如此一點,我縱是想它個三日三夜,也將絕對得不到結果。”

可笑的,他居然把以前那種強橫霸道,獨斷獨行的偏激性格,認為是英雄豪氣,真是可笑又可憫!

他緩步走出大門,隨即朝適才白斌和姚碧兩人,所坐的清流邊之青石走去,真是別有風度。

白斌心中暗道:“縱然你對我態度如何的冷淡,但大丈夫恩怨分明,將來只要有關你的事,我姓白的必定不管如何的艱難,也將助你一臂之力。雖則憑你的這等武學修為,有事時不一定需要我的相助,但我一定有一日會報答你!”

他心中說著,卻見赤雲追風駒已然由門走將出來,於是他便緩步迎上它去。到底它的由死回生,在他可是一件萬分重要的事,至少他內心中會減少了一份慚愧的感覺,如果它死了的話,這可是為他的呀!

當下,一人一馬相互迎上,頓時悲慟,親熱的依偎在一起。他輕輕地道:“寶兒,我一時不慎,卻害苦了你!”

赤雲追風駒輕嘶連連,似已作了千言萬語的解釋慰藉,和表示那救主的行動,可是應該的一般。

姚碧杏目輕溜,心中激起千萬種感慨,師父、愛人、義駒,居然團團包括在內,簡直無從分辨。

她杏目一瞥白斌和赤雲追風駒的情形,想道:“只要他以後能待我如他的馬一般的好,那我縱然變馬也甘願了,至少我可永遠跟他在一起。”

想到這裹,她忽然有點恐慌起來,他或許就要與她別離了,但隨著又想到只要他知道自己已愛上了他,而他也有同感時,那豈不是一切都不必去想了。於是,她欣悅的微笑了,還奸,她並末想到相反的一面,不然,定非令她填上一份悽悲的感覺不可,到底她是多麼的失望呀!

她心中懷上一份幸福的感覺,轉身朝著吸血鬼走去的地方緩步行去。到底她的師父是聽了她的話,這才會有醫治赤雲追風駒之舉。顯然,她的師父確實費了不少心血,不然他斷不會有這等疲乏的神態。

“師父——”她輕喚了一聲,在他轉身問,她已依偎到他的懷中,悠悠的說著些片斷的碎語。雖則連他自己也不知到底說了些什麼,但他卻仍是喃喃不斷的“嗯”聲應著,彷佛全聽在耳裹一般。

太陽逐漸西移,雖然僅僅是酉刻時分,但只因此地是處山谷環繞的樹林間,卻有如已到酉戊之交的時分了。

四面寂靜之極,這真是一個練武的好地方。白斌和赤雲追風駒靜默的在感慨中依偎著。吸血鬼和姚碧師徒兩人,偶然做了片斷的碎語,聲音卻幾乎連自己也聽不清楚,故此也宛如靜默一般無二。

這時,他們三人一馬,全浸浴在這種莫名的情境,非但忘記飢餓的事,居然也忘記了韶光的流逝。

忽然,歸巢暮鳥,成群結隊的撲翅飛過,同時發出“啾啾”的叫聲。原來,此刻真正已到了天色入暮時分,除了西邊的天際,猶有夕陽餘暉,映出一片彩霞之外,其餘的三面,皆已呈了暗黑之色。

白斌、吸血鬼、姚碧、赤雲追風駒三人一馬,同時甦醒察覺,雙方齊齊迎面走了上來。

赤雲追風駒再次對吸血鬼及姚碧兩人,發出一聲感激的輕嘶。

吸血鬼道:“天色入暮,這位崑崙派門人如果沒有要事,老夫想留你一宵深談,同時兩派也可由此交誼交誼!”

姚碧未等白斌答話,嬌臉上已掠過一層喜色。

白斌慨然答允,只因這中間他絕沒有理由藉故離開。吸血鬼對自己的態度,已有政變。同時,也不能太傷姚姑娘的心,至少她曾幫過自己不少忙。還有,一個姑娘家第一次對某一個男子傾心,那是最傷她心不得的,不然,那後果將是不堪想像,它絕非以悲劇收場不可!

隨著,吸血鬼便吩咐姚碧去準備菜飯。

膳中,三人對面而坐,吸血鬼和姚碧一邊,白斌獨坐一邊,居然隨便的談起武林間的片碎之事。

吸血鬼首先坦然的將這次重踏入江湖的目的,以及遇救姚碧傳藝的經過,詳細的說了出來。

自然,這中間有一點極為重要的關鍵,就是他不知白斌已與他的至交天山派千面人妖,成了對敵之勢,不然,他或許會因此反目相對亦是不定,同時,更談不上早先為白斌醫治赤雲追風駒之舉。

白斌聽在耳裹,心神暗中一怔,卻不敢顯露出來。暗道:“啊!老天爺真是作弄人,我今年中秋之夜赴約天山,將必定與他遇個正著,那時真是恩怨難分,必定使我進退兩難!”

想到這裹,他不敢再想下去,只因一個修為的功候已達登峰造極的人,只要面前的人,有所意外的神色露出,便會立即察覺的。同時,他也不想讓吸血鬼在此刻知道這件事端,而在這位天真無邪的姚姑娘面前,有不愉快的事發生。

他於是很快的回出話來。他緩緩地將他知道的武林大事,全部說了出來。尤其是那崆峒派、雪山派已歸併入龍虎幫,少林派已取得與西藏派同盟的事,更加強調的說明給吸血鬼聽,並且又指出許多自己眼看耳聞的證明。

姚碧雖然對武林中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但她曾聽師父說過當今各派的武功之強弱,故此心中也生出不少念頭,但覺天下之廣,能人之多,事事的演變,完全是那麼的奇妙!正是世間人事瞬息萬變,人生太過短促無常!

吸血鬼驟聽之下,驚訝萬分,正是知者更知,茫然者根本不當一回事。他想不到僅僅一年之間,武林中便有如此大的變化,但也因此激起更大的雄心,那是想獨霸武林之壯舉!

“哈哈!好,這真是數百年來的壯舉!”他奮然的笑道。

隨著,又說了一些武林碎事,便稱有事先辭退回臥室,叫姚碧陪白斌到附近玩賞夜色。

這舉動看來並沒有怪異的地方,但在白斌靈敏的腦筋中,卻已知他是為著慢慢分析當前形勢,以便日後一旦與天山派千面人妖合作後的應行步驟。

當下,白斌與姚碧兩人,單草的把飯吃過,收拾一下,在她的欣悅盛意之下,他沒法推辭的跟她玩賞夜景。

天上一彎下弧月,嵌文遍佈著寶石般的群星之中,涼風徐徐,這真是一個寂靜可愛的夜晚。

兩人默默的走出門口:經她的提議,雙方相對坐到下午曾經坐過的清流之旁的那兩塊青石上。

姚碧首先道:“你對世間的一切,好像猶比師父知道得多,你可否將適才你所說的,更詳細的加以解釋給我聽?”

她只因一開始便以“你”字來稱呼他,雖則她已知道他的姓名,但到底說慣聽慣,倒也沒有異樣的感覺。

“啊,我怎能比得上她的師父。”白斌心中說道:“我只不過是關心這一年的事,知道得較他清楚罷了。”

他沒有加以解釋這中間的關係,因為他在這刻間,掠過一個念頭:“看來她也快出道闖練江湖了,我就不如趁這機會,把我所知的一切武林形勢,說給她聽,一方面算是報答她這次的恩惠,同時日後她也可因此得益不少。”

於是,他俊目一瞥她的嬌臉,點了點頭,緩緩地將當今武林各派形勢,詳詳細細的解釋分析給她聽。

她靜靜地聽著,節節都收進腦海中,暗暗的記下來。

隨著,他又在一切說完之後,也將自己的身世,和學武的經過,坦然的說給這位美麗天真的姑娘聽。

這一點,他是為了什麼呢?他自己也無法解釋,只是當他見到她的眼光,便有使他這般不克自主坦然繼續說出的理由。雖則她並沒有問到這一點,但卻因此夷然的神態,使他對這一些世俗的界限泯沒了。

她聽了他的身世,居然也是一位孤兒,不由得更生出一種微妙的感覺,好像由於身世的相同,彼此的心更接近了。

於是,這一瞬間,她的杏目中,又閃射出異樣的光采,默默地凝視著他,正是情脈脈,無言勝有言。

他心中一震,適才那種夷然的神態,完全清失,他變得埋怨起蒼天,想道:“正是人生自是有痴情,此事不關風與月,我真希望蒼天有限,千萬不要使這位天真美麗的姑娘對我生情,只因我只要一個雲妹已夠了!”

他點了點頭,默默無語,生像他已知她對他的情意一般,只因他真不能使這位天真美麗的姑娘太過傷心。

這一下,她卻誤會了,芳心一喜,居然動身向他靠了過去。到底澎湃的情意,使她矜持不住的這樣做。

他心中大駭,知道她誤會了自己的意思,但此刻他怎麼辦呢?他絕不能把她推開,或開口跟她解釋,這將是做得大火了。自己是個過來人,知道她此際的情境,和心中的感覺,那是用盡世間所有的字彙,世無法形容的!

嬌軀的依偎,使他只覺隱隱有一縷香氣,幽幽的襲入鼻中。他即不想令她傷心而推開或解釋給她聽,於是,他只得靜靜的享受這個權益。

她靠去的當兒,芳心真有點恐懼,到底僅僅如此的點頭,還不能真確的決定呀!這時,她不見他有任何的動作,雖然有點奇怪,但卻似乎沒有理由使她想得這麼多,她只覺整個嬌軀,全生出了飄飄然的異樣感覺。

忽然,她禁不住的悄聲喚道:“斌哥——我——”

她根本不知要說什麼,只見她雙頰飛紅,居然嬌軀一傾,整個埋入他的懷中,芳心裹卻是羞澀澀,情怯怯!

他駭得連心都跳到口腔中,想道:“啊!想不到我為著不使她傷心,卻越弄越糟,我看非得把她推——”

把手一伸,搭上她的雲發,不知怎地卻乃不忍照他心中所想的做下去。這是一個奇怪的現象,他從來做事沒有不毅然決然的,就是對江英琳的痴情,他也從容的安步離開了武陵城。

這時,他忽然雙臂一圈,把她抱在懷中,在他心中有著好像正抱著此刻正在青雲谷的愛人華紫雲一般。

但是,究其實呢?他此刻已忽然全為這天真美麗的姑娘的痴情所感動了,而在這極短促的時間中,他已對姚碧種下了另一條情根,不然,斷不會生出這種錯覺。同時,也可秤出她此刻在他心中的份量了。

這種無言的溫柔,卻勝萬千的情言,她只覺與他之間的距離,已到心心相印的地步,這刻的溫存偎擁,縱然海枯石爛,也將使她一生無法忘卻,就是在她死後,她的靈魂,仍是會永遠憶念這一剎那的感覺。

在他的一生中,這是第二次的嚐到這種感覺,他在溫馨甜蜜中,已完全真確的明知這並不是華紫雲,但他卻不知怎會如此,然而,在他此刻的心中,可是沒有不自然的感覺,他正已真確的也愛上了她——姚碧。

其實,他何以會愛上她的理由,可是簡單之極。須知,一個人如果不對某一個生出感情的話,他絕不會關心那個人的一切,縱然那人有恩於他,也是一樣。白斌此刻的情形,正是如此,只是這感情的成長,多經過她的催促,故此進展太過快捷,使他一時無法查覺而已!

這時,兩人浸浴在情感的最高潮中,雖則沒有做出更進一步的舉動,但卻已使兩人如醉如痴,逛遊仙境一般。

天上的月亮,好像因掛得太高,而看不到兩人親熱的臉孔,逐漸的往西下移去,甚至都要沒入樹林了。

夜色蒙朧,星月漸移,倏的,一條人影疾如電光石火般的從茅屋的後門閃將出來,繞過屋角,朝白斌和姚碧相擁的地方看來,一瞥間,他微微感到一怔,但隨即露出欣喜之色,生像他所見的,正合了他的心意一般。

他微微移動身形,居然沒有發出聲響,連衣袂飄動之聲都沒有,但所取的視線,卻正好看到姚碧的半邊嬌瞼。

他眼光銳利之極,即使是臉上的表情,也逃不過他的眼睛,他看到她的嬌臉上,此刻正露出滿足、甜蜜、溫馨、幸福的神色,雖則僅僅看到半邊,卻已無可否決!自然,這是得自於白斌的,他縱然不想世知道!

“郎才女貌,真是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他心中喃喃地道:“只是希望他能夠好好的對待她,這就更好了。”

忽然,在他的臉上,掠過一層別離時愁影,顯然,他內心有著別離的感慨,這正是人之常情,毫無疑問。

隨著,他緩緩地一轉身,倏然展開輕功身法,僅僅一個起落,便已消失在蒙朧月色下的樹林中。

白斌、姚碧兩人,浸浴在情愛的熱潮,如醉如痴,以致根本不知道曾經在這時有一個人看見了這情形。

遠處傳來雞鳴聲,原來已是黎明的時分了。

兩人隨著由默默的情境中,甦醒過來,身上沾了不少露水,兩人居然也不覺得,正是情深意蜜,世上其他的任何事情,都不足為慮了。

她嬌羞滴滴的抬起頭來,杏目脈脈的望著他的俊臉,意蜜情柔,難描難述;如果她不是在這刻間掠過一個念頭,怕她師父看見難為情的話,她真想永遠這樣相擁廝守下去,縱然餓死了也甘願。

他情不自禁的在她的額上吻了一下,才讓她依依不捨的站身立起。這一瞬間,他自信與她的心情完全一樣。

兩人同時移動腳步,他輕拉著她的纖手,緩緩地走回茅屋的大門。奇怪的是,在此際兩人的心中,並沒有想得很多,宛如那些以後的事,尤其是那最使人斷腸落淚的離別,這將是無法避免的呀!

門旁簷下的赤雲追風駒,倏然輕嘶一聲,兩隻眼睛團團轉,生像祝福兩人的相愛一般!

兩人相對一笑,迎將上去。他輕撫了一下它的頭,對她道:“它叫寶兒,這個我剛才沒有對你說過。”

她悄聲的喚道:“寶兒——”也伸出纖手輕撫它的頭。

赤雲追風駒又輕嘶的應了一聲,以嘴親著她的秀髮。

半晌,兩人雙雙輕拍一下它的頸部,相對的一笑,好像已領悟了它的意思,隨著移步進屋。

就在這時,他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就是他始終未對她提起在青雲谷的愛人華紫雲的一切。

不由得就要開口對她說出,但倏的念頭一掠,想道:“其實,這個可以暫時不必對她說,只要她是真心愛我的話,將來再說她也必會諒解的。”於是,他終於又改變主意,而沒有立即說出這件重要的事。

他心中思潮一掠,腳下一滯,卻見她朝右房偏門走進去。那正是吸血鬼的臥室,兼練功的地方。

“師父!”右房中傳夾她的喚聲。

他暗道:“奇怪,難道吸血鬼不在房中嗎?”

原來,他此刻又聽到她連喚了數聲,而卻沒有聽到吸血鬼的回應,這可是一件奇怪的現象!

“啊!斌哥,師父留下一封信而不見了!”

聲落人到,她已由右房中,匆匆的奔到他的面前,只見她神色有點悲慌,於中握著一張白紙寫的信。

他微微一笑,伸手把她摟到身邊,道:“碧妹,你師父不會有意外的,在信中一定有詳細的記述的。”

說著,接過她手中信,展開與她共同一看,立時雙雙覺得悲、喜、羞三種不同的情緒,驟然齊齊由心田湧起。

原來,信中的意思:一、就是說他已趕路上天山去了,希她能夠暫時好好的跟白斌去闖江湖,經過一段時間,他便會去找她。同時,衷心的拜託白斌無論如何要帶她同行,使她將來能夠揚名立萬,武林皆知。”

由於這封信的證明,敢情那在夜暗中偷看白斌和姚碧兩人的相愛沉擁的人影,正是吸血鬼。憑他的腳程,此刻他至少已在數十百里之外了。

這時,她不由得舉目望著白斌,到底這是一件大事,雖然內心明知他一定會帶她同行。

白斌想道:“這敢情好,我正也可以帶她同行,直到中秋之夜,天山之約了,然後再偕她到青雲谷和雲妹相見,並解釋一切,定下名分。這一來,也就剛好到了武林浩劫來臨之際,那時,正邪各派就要拼個強存弱亡。”

這一切,在他此刻想來,生像輕而易舉一般,但世事之變化,實不是任何一個人所能預料的!

他心念一轉,道:“碧妹,你師父的用心很好,這一來,你非但能夠趁機揚名立萬,同時我們之間,也可由此少去一番離愁別緒。”說著,湊過頭來,在她的額上親了一下。

她心慰的一笑,道:“斌哥,那我們什麼時候出發呢?”

他心中一轉,道:“說走就走,我們現在就起程吧!”

她道:“好,那麼我去整理一些行李。”說著,已然朝左邊那個房間奔進去。原來,那正是她的臥室。

他趁這段時間,在一張紅木椅坐下,沉思起這次的行程和路線,到底中秋節距今尚有一段時日,憑著赤雲追風駒的捷快腳程,根本就不必煩惱時間的問題。

剛想到這裹,她手中已提著一個布包,由房中走了出來。於是,他便暫時擱下思路,朝她看去。

眼光到處,暗道:“嗄!這真是跟私奔一般,姑娘提著包袱跟郎跑!”這是因為她沒有兵刃,乍看起來,根本就如不諳武功一般。

她見他看她,自己也不由得低頭打量自己,剎時,禁不住的“噗嗤”笑出聲來,笑得花枝亂顫,別饒風趣。

他心中有了這種看法,故此見她一笑,他也笑了。

轉眼間,她笑聲息歇,雙肩一聳,露出無可奈何的神態,嘟嘴道:“好了,你不要再笑好不好!”

於是,雙雙走出大門,把門關好。只因這茅屋將來或許還有用處,並且裹面的傢俱也不算少。

赤雲追風駒似乎已知主人帶著姑娘要起程他往,輕嘶一聲,已然興奮的奔來。原來,它在適才的時間中,走到那前面不遠一片草地去飽腹。

當下,雙雙縱身上馬,她在前,他在後,正是英雄美人寶駒三樣皆齊全了。

赤雲追風駒早已通靈,未待兩人吩咐,已自昂首長嘶一聲,四蹄齊放,宛如風馳電掣般的奔馳起來。

但見它放蹄疾馳林中,轉來轉去,但馬上的兩人,卻不會生出顫動的感覺,只覺平穩之極。

她初乘寶駒,見勢如此,連連嬌聲叫好叫妙。

出到樹林外,赤雲追風駒在她的稱讚聲中,更是大發神威,只見景物後移,居然分辨不出。

他見它如此,擔心它重傷初愈,有傷身體,便道:“寶兒,你重傷初愈,可不要太過勉強!”

它驟然又是長嘶一聲,更是放蹄如飛,表示這刻它已完全復元如初,精神奕奕,正可狂奔一陣。

這一下,更是快速無比,兩人分前後坐在馬背上,直覺恍如騰雲駕霧一般,一道道塵煙滾滾,根本就分不出人和馬來。最妙的是,此刻正值爬山越嶺之際,兩人居然並不覺得。尤其是他,心中更加欣喜,只因它似乎功力又增進了,不然,斷不會有這等快速的腳程。

急馳一陣,倏的眼前一瞥,敢情赤雲追風駒已然放緩奔勢,並且停了下來。

兩人眼光一掃,原來前前正是一條雙叉路。他對方向地理較熟,已知右邊一條乃是通往華嶽和潼關一帶,左邊一條乃是通往漫川關入陝西一帶,卻因適才並末確定路線,故此猶豫不決。

“斌哥,我們往那一條走?”她回頭問道。

他想了一想,道:“你喜歡去那裹,我們就去。”

她沉思一會兒,道:“你說峨嵋山好嗎?”

這一說,他驟然一震,暗道:“啊!我真該死,我怎麼沒有想到那鬼見愁齊元,聽了我的話後,必定會趕往峨嵋山,那時乾坤秀士杜永光豈不是要跟他遇個正著,愛恨情仇,這可是非拼得你死我活不可呀!”

心中一轉,已決定入川趕往峨嵋山相助或勸解。剎時,應道:“好,我們到峨嵋山去!”

赤雲追風駒又是昂首一聲長嘶,已然再次放蹄如飛的疾馳起來,他們走的乃是左邊通往漫川關的一條。

朝陽逐漸升高,等到赤雲追風駒再次放緩奔勢,已是辰巳之交時分了,敢情前面正好有一小鎮。

白斌、姚碧兩人,清早起程,肚子空空如也,同時也想讓赤雲追風駒休息片刻,故此放馬緩行入鎮。

到得鎮口,白斌趕堅縱身下馬,只因雖是江湖兒女,不羈世俗,但這樣前後兩人一騎,到底在眾目之下,有點難為情。

饒是如此,卻乃極為觸目。他們這一對年輕人,男的年輕雄壯,揹帶寶劍,氣宇不凡。女的生得明眸皓齒,美豔照人,騎在殷紅如血的駿馬上,益發顯得風姿絕世。故此,鎮中街道上來往的行人,都投以驚讚的眼光。

兩人雖然不覺怎樣,但有點感到討厭,於是,便草草的吃了一點東西充飢,另外又買了很多好吃的,準備午膳和晚膳都不進鎮去吃。隨著,便再縱騎出鎮,往前程進發馳去。

午刻時分,兩人正好縱騎來到一片丘陵盆地。當下,勒馬離開大道,穿越而去,準備選一處午膳。

就在這時,倏的傳來“颯颯颯”的衣袂飄風之聲。這是一個輕功已達所謂上格青冥之境的人,在行走時必將自然帶出的聲音。其速度之快,端的無與倫比,超出普通健馬有數倍之多。

兩人耳目極為靈敏,驟聽之下,齊齊驚訝的“噫”了一聲。

他猛可勒轉馬首,雙目一瞥,只見在自己來路之上,一條青色身形疾掠過來。瞬息之間,已然越過自己適才轉入之地,往西疾奔而去。

她倏的聲道:“斌哥,這人輕功好快呀,我追去看看是誰?”

他猶未回答,卻傳來聲道:“小姑娘,只怕你追不到我!”居然使的乃是以先天真氣傳出的所謂“千里傳音”的功夫。

他心中暗道:“看來這人的修為絕不會低於吸血鬼。”

驟然間,好奇之心,以及不服之氣,奮然湧起,猛然喝聲:“好,寶兒追那人去!”

聲未落,赤雲追風駒一聲長嘶,已然放蹄疾追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前面那人隨聲回頭哈笑,再道:“來來來,快追!”

白斌暗罵:“你狂什麼,這可不是武林前輩高人的風度,須知赤雲追風駒腳程駕天下,難道追不上你不成!”

姚碧嬌叱道:“我們一定追得上你!”

同時,催道:“寶兒快,我們一定要追上他!”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14 14:05:58


第十三章 爭強好勝,寶駒馳綠野 奪愛成仇,虎豹會荒郊

晴朗的西方天際,佈滿了一片金霞,敢情已是夕陽西墜,黃昏入暮,酉戌之交時分了。

前面是一座樹林,“哈哈”的笑聲中,白斌和姚碧兩人,坐在赤雲追風駒的背上,縱騎如飛,風馳電掣般的直追那前面的青衣人。那“哈哈”笑聲,正是青衣人在展開絕快的身法時,所發出的得意笑聲。

其間的距離,已然在駕天下的赤雲追風駒的腳程下,逐漸拉短,僅僅只剩下三丈開外而已。

“寶兒,快!……”姚碧急催著赤雲追風駒道。原來,她居住了一年多的林中茅屋,已知在這等時光中,樹林裡已是黑暗異常,故此,樹林當前,如果那青衣人搶先進林中的話,那麼他們兩人便休想追得上人家了。

“唏聿聿”赤雲追風駒長嘶一聲,速度顯然又猛進少許。無疑的,它已施展出渾身解數,再也快不了了。

光是如此,其間的距離,已然又縮短了一丈有餘。這等速度,騎在鞍上的兩人,縱然施盡生平輕功火候,也將差之很遠很遠。由此可知那青衣人的武學修為,將是何等的深奧,雖則他還未能達及赤雲追風駒的腳程速度,但這已經夠了,若非武林八奇中人,萬萬不能如此!

就在這時,前面的青衣人猛然一掉頭,朗聲大笑一聲,道:“好了,今天到此為止,我們明天見!”聲落,驟然一傾身,朝左邊斜跨射一丈,挪開與赤雲追風駒成直線的途程。

“且慢!”白斌口叫著,身形如線離鞍斜掠射追過去。只因憑著赤雲追風駒的速度,若要驟然轉變方向,將是絕不可能的事。須知,以青衣人這等身法,若然等到它再轉變方向追去,至少已可出到一里之外,何況前面便是一片樹林,只要青衣人進到林中,便將無法可尋了。

白斌身形疾射,施的正是崑崙派“崑崙十二式”中的“神龍入水”之式,凌空飛射,端的快速得無以復加。

青衣人輕功已然練到所謂上格青冥的境界,只見他斜跨的身形未老,居然硬生生的能夠再偏移丈許,同時,身法的神速,猶是快速如前。

白斌早巳計算好時間、位置,是以才有如許神速靈活。這一下,青衣人施出的身法,可謂意外之極,憑他的修為功候,可絕不能如許憑空硬挪方向,保持這等原有速度!於是,只得凌空施出“神龍盤空”之式,一頓身形,然後才以原有的速度追撲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僅僅這麼凌空一頓身形,青衣人已在一點足間,逕朝那座樹林射去消失了。

白斌身形落地,微微的喟了一口氣,暗道:“好快的身法,只不知這人是誰?”敢情在這一陣追逐間,皆由於速度太過快捷,故此饒他眼光何等銳利,也無法清晰的瞧出青衣人的面龐和打扮服飾,不過,他已由輕功的身法上,微微可辨出和乾坤秀士杜永光一般,屬於武當派的。

另一邊,赤雲追風駒在衝前兩丈後,已頓勢轉向走過來。它緩步行來,敢情已知再快也無用了。

姚碧輕喚一聲:“斌哥……”當先縱身落到白斌身旁。

白斌“嗯”的應了一聲,伸手撫握她的纖手,宛如給於她失望的慰藉,到底沒有追上青衣人呀!至於他此刻心中的頹然,他似乎並沒有覺得,可是她卻已真確的看出了,在他的神色間,絲毫也隱藏不了。

於是,她悄悄地道:“斌哥,他好像說過明天再見,我想明天我們再跟他道道地地的真比一下……”

他又“嗯”了一聲,在地這種近乎天真的既慰藉,又不服的雙重含意的話下,他再沒有理由露出頹然的神色。

然後,他道:“碧妹,你說得對,憑他這等武林頂尖的人物,看來絕不會說話不算數的,我們明天無論如何,一定要追上他,並且跟他較量一下,只要他再出現的話,不管在前或在後……”

他好像雄心陡奮一般,連說話也提高了聲音,但究其實,其間可是另有作用。因為他知憑青衣人這等身手的人物,耳目一定靈敏之極,並且這時可能僅藏身在林口而已,故此這才這般說法,迫使青衣人非再在明天出現不可!

兩人身旁,傳來氣息之聲,原來此刻赤雲追風駒已來到身邊。它忽然輕“嘶”一聲,應著白斌的話,表示它亦有此雄心,只要明天能再遇到青衣人的話。

白斌、姚碧兩人,隨著赤雲追風駒的輕嘶,相對奮然微笑,雙雙伸手輕拍它的頸部,讚了一聲:“好!”

這時,天色入暮,四面更沉了下來。於是,在白斌縱身上到一株較高的樹梢上,觀察了一番地勢後,才雙雙相偕起程。須知,兩人在經過這一陣追趕青衣人後,已不知此刻是在那裡了。

兩人緩步朝西而行,讓赤雲追風駒緩緩的隨著,因為兩人覺得它也太累了,必須休息才行。同時,在他的一番觀察地勢後,看到約在四里之處,便有一個小鎮,這一點他可自燈光上分別得出,故此他們無須著急。

片刻之後,已然進到鎮內,鎮上幸好尚有一家客棧,於是開了一間有暗房的房間住下。順便一間夥計,敢情此間便是陝西境內,漢水支流丹江東岸的商雒鎮。

次日,辰巳之交時分,兩人吃過早點,計算好路程,緩步出到鎮外後,便雙雙騎上赤雲追風駒,南下偏西逕朝漫川關進發馳去。

赤雲追風駒腳程快捉異常,白斌、姚碧兩人,縱騎間邊談著一些武林碎事,和片斷的情話,更因這段路途,本來就很少人行走,當然,這是因為道路畸嶇難行,並且水運較為方便之故!

這刻間,天地間就生像只剩下他們兩人一般,但覺情甜意蜜,萬事如意,世上的人們,他們將是最幸福的了。

午刻時分,兩人便已穿過了漫川關,沿著甲河下游,在上津小鎮吃過午膳,繼續住峨嵋山的路途。

再經過百把里路,到達漢水沿岸的藍灘鎮,已是午後戌刻時分,奇怪的,居然沒有再遇見那青衣人。

進入鎮內,由於正將接近黃昏日落,天氣較為和暖,商賈、旅客趕渡漢水過對岸,故此雖屬小鎮,但此際卻是熱鬧非凡!

兩人落馬緩行,走過兩條小橫街,正好來到一家酒店門前,停了下來。相談一會兒,決定提前用晚膳,並給赤雲追風駒加糧,然後再趕一程,等入夜以浚,正當抵達向陽才休息投宿。

主意一次,雙雙便飄酒店走去,剛剛到得店門口,倏的已聽見夥計上前搭道:“相公、姑娘,請進,請進!”

聲落,己另有小廝過來,親切的接過馬轡,兩人吩咐喂上等馬科,便跟著移計走進了店裡。

夥計引著白斌、姚碧兩人,在一個靠右窗的座頭坐下,然後一笑道:“兩位需要些什麼,前面老爺已留了錢,要小的好好接待兩位,並且也有話要小的轉告兩位,現在兩位先點酒菜,待小的備好,然後再說……”

這一下,白斌、姚碧兩人,登時一怔。她當先疑惑的道:“喂!你說些什麼,我們可沒有……”

說到這裡,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便是或許夥計所說的人,正是自己師父吸血鬼,故此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白斌心中同時一轉,忖道:“難道這又如去年—般認錯人嗎?不過,前時是自己一人,倒有可能;但如今和碧妹在一起,想來絕對不會這般湊巧。好,碧妹現在已先開口了,我就等她的好了……”

當然,他此刻心中所指的去年的事,無疑的便是那鶴峰鎮附近,武陵山脈中,救助清靈道姑,劍斃金鈴瘟君耿釗的事。

夥計驟然—楞,但在看到姚碧天真的嬌臉神色,立時笑道:“姑娘,請別開小的玩笑,哈哈……”

姚碧疑惑的瞼色,更加上一層認真的光采,道:“誰跟你開玩笑,你且快說是怎麼回事?”

“碧妹,你急什些?”白斌說著隨點了幾樣好菜,以及一小甕酒,並對夥計道:“你趕緊去把所點的菜端來,然後我們再慢慢說好了……”

夥計登時哈腰稱謝走到賬厲吩咐下去。

“斌哥,你可是摸著了一些頭緒嗎?”姚碧等夥計走後,悄聲的對白斌道。

白斌搖搖頭道:“沒有!不過,他一說我們便可清楚了,從前我曾遇到被誤認的事,但相信這次絕不可能……”

隨著,便簡單的將上次,就是去年的事說給她聽。

說話間,自然使她對自己的假想,有所變動,她所想的正和他反比。因為她有足夠的理由,證明白己師父吸血鬼斷不會知道自己兩人會走這條路,以及再不會有別人了。於是,她所覺的便是也難免有所被誤認的可能!

腳步聲響,夥計己將兩人所點的酒和菜看端到,道:“相公、姑娘,兩位且邊吃邊聽吧!小的這就來……”

白斌、姚碧兩人,“嗯”的應了一聲,表示:“好!”

“兩位可曾認識一位姓杜的相公……”夥計頓了一頓,見到了白斌點了點頭,接道:“這就對了,要小的傳話的,就是杜相公的師父,一位穿青衣的道士老爺……”

白斌、姚碧兩人,登時禁不住的“啊”了一聲,致使夥計不得又將話題頓住。

白斌暗道:“我道是誰,敢情是八奇人之一的武當掌門太空道人,難怪才有那等身手!只不知這位前輩要這夥計傳我們什麼話?”

姚碧搶先道:“他現在那裡?”神色間,蘊含的天真性格,完全暴露無遺,她大約想跟太空道人再較一次腳程。

當然,此腳程的事,乃是由赤雲追風駒代勞,並非是她自己下場,根本上,她可是沒有這等能力與功候。

夥計故為神秘的一笑,這是他誤會適才她曾開他玩笑,才這般的裝作,其實,並沒有半絲神秘的成分。

白斌眼見心懼姚碧頂撞,道:“你就接著說下去吧!”

“青衣道爺巳先走了……”夥計先答覆姚碧的話,露出得意容色,隨著說將出來……

這是一個晴朗的日子,正是太空道人為白斌、姚碧兩人,和赤雲追風駒追失在樹林的第二天。

這一代掌門,武林八奇之一的人物太空道人,他在樹林消失後,並沒有因此停足,依然展開他已達上格青冥的輕功,往前疾奔前去。因為他在兩天前,無意間得到一位五台山掛月峰法雷寺的遊雲高僧,告知曾見他弟子乾坤秀土杜永光偕著一少女,匆匆地奔過,後面卻緊追著一位相貌奇醜的人。這一點,在他腦海中,可是一件天大的事,不管乾坤秀士杜永光作為如何,須知武林中乃是說是他的弟子,故此他必須追查其間的一切,只要有關的。

遊雲高僧告知他相見的地方,便是在藍灘鎮至洵陽鎮的道上,方向是朝雙河口移去。

他聽了之後,立時趕去,並且早將時間計算好,是故才會在遇見白斌和姚碧兩人時,約下明天之約,而消失於樹林,繼續他的程途。因為他心中的計算,足可在明天追上游雲高僧所說的弟子乾坤秀士杜永光,和一位姑娘及那相貌奇醜之人,並且解決一切,再趕回來與兩人相見。

果然,他的計算,業沒有錯誤,居然在雙河口前十里之處的一個丘陵盆地趕上了,時間僅僅在午刻時分而已。

眼光到處,卻不只三人,而是四人,其中他認識兩人,那是乾坤秀士杜永光和另一位紅面老者,他心中微震,暗道:“怎地他卻在這裡?”敢情他是以這般奇詫的原因,乃是那紅面老者便是與他齊名共稱八奇人之一的吸血鬼。

至於另兩人,即是那一位姑娘,和那面目奇醜的男人,由他後來現身得知,敢情正是雪山派白骨怪這位亦是身居八奇“僧道尼丐,妖魔鬼怪”之一的人物的愛女玉羅利鮑紅和大弟子鬼見愁齊元兩人。

此刻,他心中微震之餘,及見形勢場面剛剛開始而已;於是,他沒有立即現身,而選了一處有利的地形,藏身放眼凝視下面的一切變化。

但見,此際的四人,分成三堆而立。乾坤秀士杜永光和玉羅剎鮑紅在一起,吸血鬼、鬼見愁齊元兩人,卻各個站立一邊,正好成為一個三角形之勢。

午刻的太陽,掛在晴朗無際的天空的正中,射出眩目的強烈光芒,不過,絲毫也沒有影響連太空道人也包括在內的五人的心情,神色和思潮。同時,由於此間離開道路已有一段距離,致使這邊的一切,也不關旁的地方。

太空道人不知這件事的起因,乃是寰宇間最令人困惑繁雜的“情”之一字。當下,他在所謂欲知勢者,必先鑑察聲色之下,放眼細細的端詳四人的神色,這是每個人心中要做個準確的猜測,判斷時必須的經過。

吸血鬼神色淡然,但潛意識中,卻是極為同情玉羅利鮑紅、乾坤秀士杜永光和鬼見愁齊元三人。

正因如此,於是才有下面的情勢發生。

乾坤秀士杜永光滿臉忿怒之色,俊目緊瞪著面前的鬼見愁齊元,同時兵刃“白玉扇”已然在握,隨時可發動攻勢。

玉羅剎鮑紅嬌臉又著急、又羞怒,偶一抬頭,即又垂頸,與她美麗面龐、身軀相稱起來,端的別饒風趣。

鬼見愁齊元懊喪到極點,又氣怒到頂點,雙手已把腰間的“骷髏錐”取出,形勢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暴風雨即將來臨時,它決對是沉寂的!此刻的情形,正是如此,四人可是沒有說出半句話。

這情形,致使太空道人這位藏身的旁觀者,自然地感到迷惑,且猜測、判斷不出準確的答案。

驀地,吸血鬼喟嘆了一口氣,搖搖頭道:“你們到底想怎麼解決?”他不知何以在性格上,會有這等轉變,但卻知這絕對與女子弟姚碧有關。尤其,至於男女間“情”之一字,更是由知姚碧愛上白斌後,始間接的受感染而生感慨!

“哼!”就在這時,鬼見愁齊元邁前兩步,道:“姓杜的,只要你能使齊某魂歸九泉,那什麼都解決了!”

這句話,他說得很慢,故此令人一聽,更增了一份斷然之意。顯然,“愛情至上”這句話,已經蓋臨他的心胸,生出以身殉情的念頭。

玉羅剎鮑紅嬌臉上,登時掠過一層憂懼之色,杏目一瞥吸血鬼,落到乾坤秀士杜永光身上。

照理,為愛犧牲一切,這應該為愛人心喜才對,但在這等形勢下,卻不可相同而語!須知,地深切的知道,乾坤秀士杜永光、鬼見愁齊元兩人,功候造詣相差無幾,可說在伯仲之間,如果展開激戰,勢將非兩敗俱傷不可。故此,心中倒不願兩人展開戰鬥,尤其,心中不愛的人,可是同門父親的大弟子,如果萬一輸了一著,生出意外,自己也絕不好交代。

於是,她才有先一瞥吸血鬼之舉,想請他阻止,那知,吸血鬼卻因眼神注意乾坤秀士杜永光,居然沒有看到。

乾坤秀士杜永光神色寒凝的點了點頭,倏的哈哈大笑,道:“自古多情空餘恨,這句話,姓齊的,你難道不解嗎?”

“恨海難填,情天莫補!你又何必多情乃爾?”吸血鬼隨著喃喃地道。

玉羅剎鮑紅這真是“情”字第一次困惑了她,不覺也跟著微喟暗道:“明知痛苦而擺脫不了,這才是真的痛苦,我這是怎麼回事……”

這是一場愛的悲劇,卻是誰也無法逆料收場如何?

鬼見愁齊元神色一變,完全失去適才那股寧可為愛犧牲的勇氣;但當眼光觸及玉羅剎鮑紅的嬌臉時,失去的,馬上又一切恢復過來。這便是愛的魔力,寧可付出一切,縱然沒有得回什麼,卻已經夠了。

他倏的也放聲大笑,道:“由來紅顏皆薄命,便是天意和男人使然。這句話解釋的太好了……”

“今天,我就成全這句話……”他一頓之後,繼續的道。卻依舊岸然而立,沒有動作上的表示。

光是這幾句對話,藏身在旁的太空道人,已然真確的找到其間所以如此的頭緒,敢情總歸於“情”之一字。

“現在我明白為什麼有些人,會因‘情’字而放棄塵世,去皈依三寶或沙門,雖則我並非過來人……”太空道人暗道。

玉羅剎鮑紅芳心隨著更加恐懼,因為她有點相信師兄鬼見愁齊元的話,到底她是一位美麗的姑娘。於是,她不由自主地“啊,”了一聲,移步向一邊退去。她真想避開眼前將發生的事,卻有點不可能,地為何如此,根本無法理解!

吸血鬼事不關己,卻奇怪的另有感慨,他對乾坤秀士杜永光和鬼見愁齊元兩人的看法相等,沒有偏護相疑惑的地方,兩人忠於愛情之上,於是,他有點後悔不該跟著來,以及要他們當面解決屬於誰?指這位美麗的姑娘。

當下,他也隨著玉羅剎鮑紅靜靜地緩步移到一旁,致使乾坤秀士杜永光和鬼見愁齊元兩人所立之處,平白多出一塊空檔。兩人見勢,在自然的反應下,登時緊張起來,變成為愛寧可犧牲一切的亡命徒。

乾坤秀士杜永光有點瘋狂的道:“好,你痴,我也痴,那就拚看看!不過有一點,我可告訴你,你將永遠,永遠得到兩個字,便是痴與恨而已!哈哈……”

鬼見愁齊元神色隨話連連數變,決定卻是未變!

乾坤秀士杜永光又道:“我們兩人自見到你之後,一路迴避奔走,你可知並非怕你,而是不忍令你太過傷心罷了,然而,你……哈哈!你……”

“哼!你閉口接招!”鬼見愁齊元搶斷他的話,大喝聲中,已然身形疾搶,招式併發。“呼”勁風破空,左手“骷髏錐”疾如白光一閃,一招“鬼王招魂”,疾攻迎出。

出手如電,眨眼已至。乾坤秀士杜永光初次領教雪山派絕學,不敢半絲疏忽,尤其早知對方已存拚命之心,無疑的,必已將先天“白骨陰氣”的氣勁功夫發動,更不會手下留情。正是情到深時恨也深,他可是真恨不得把乾坤秀士杜永光刺戳擊碎得血肉模糊,體膚無全!

當下,乾坤秀士杜永光“移形換位”,閃避來勢,同時之間,亦將先天“陰煞氣功”運起,手中“白玉扇”隨即還攻一招“狂風斗扇”,只見招出處,白光一掠,勁風颯然,電也似的疾攻回去。

鬼見愁齊元左錐落空,右錐已是疾然跟至。

“嗆”的一聲,兩件兵刃交擊,卻因兩人在分際時,早將本身勁道各個減去三成,故此一沾即走,不算硬碰。

然而,四周已隨之捲起一股陰沉的勁風,砂石齊揚,勁勢兇猛非凡,更摻上令人莫測的陰森潛力。

戰勢沒有呆滯,第二照面跟著展開,再繼續下去……

吸血鬼神色一楞,驚奇之極!原來,他不知乾坤秀士杜永光另拜崆峒派追魂魔君,這位也是身居武林八奇之一的人物,學了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之事,和太空道人對弟子之間的一切。

玉羅剎鮑紅亦然如吸血鬼一般,雖則她與乾坤秀士杜永光之愛,已達最高頂點,心心相印的地步,但她可是還不知這件事,而他也從未對她說起。須知,根本上,兩人在這種情愛不渝的情況下,就不需談到以往,只要有未來就行了。

鬼見愁齊元對這件事,當然不例外的感到有點迷惑,但他在激戰展開下,倒是沒有這多的時間去想它。

太空道人知道這回事,故此在練武人的習慣下,暗暗贊好,對於乾坤秀士杜永光能有這等功候。

這一些,在各人的腦中,僅僅電也似的一掠即過,隨著便是凝神觀戰,和施平生所學應敵拚鬥!

乾坤秀士杜永光已將看家本領“酸溜扇法”摻於先天“陰煞氣功”的氣勁功夫施出,端的既快捷,又凌厲!

鬼見愁齊元猶然如是,骷髏錐招式綿綿,兇猛異常,施的正是師門特創的“震天撼地三十七打”的絕妙錐學,以及先天“白骨陰氣”的氣勁功夫。

但見,骷髏錐化成兩道白虹,鼓著陣陣銳利疾風,直與“白玉扇”帶起的如星光閃爍的匹練白點,互相交融激鬥。

眨眼間,兩人以攻應攻,居然越戰越疾,愈鬥愈猛,形勢竟是秋色平分,不分軒輊!

這等激烈的形勢,首先令玉羅剎鮑紅感到自嘆弗如。這並非功侯不及,而是太過於激烈了。

接著,兩位八奇中的人物,太空道人和吸血鬼,也各個不由得感慨萬千!太空道人心下下了個決定,要將本門先天“罡幻神氣”的氣勁功夫,傳給乾坤秀士杜永光與別派一爭長短。他為何偶然生出這個念頭,可是連自己也不知。

吸血鬼卻是自怨沒有帶大弟子南下,他知絕不會差於人家。須知,他可是近日中,一連串的見過許多派門的真傳弟子,包括崑崙、少林、崆峒、武當、雪山等,尤其是身兼兩家的乾坤秀士杜永光,更驚他困惑不解!

驀地,鬼見愁齊元“嘿”的大喝一聲,搶前疾攻的身形,猝然一頓,卻見乾坤秀士杜永光扇招已然點到,指的正是“玄機穴”,揣的兵刃未到,勁風潛力已及!

眼看堪堪點著,一命嗚呼!說時遲,那時決,鬼見愁齊元又“嘿”的一聲,左右雙錐平平繞圈砸到,正好把時間、位置配合的妙到毫巔,正對著遞點到的“白玉扇”砸到!

這一下,在武學上;沒有這種名堂的招式,這僅能為重兵刃壓輕兵刃之用,只要功力悉敞的話。

乾坤秀士杜永光心卞大駭,猛可趕緊身形疾搶嘆進,一挫腰,扇招易點為扇,住下一沉,啟攻下盤。

因為,除了這一著外,他可再也沒有別的方法!須知,鬼見愁齊元如想以大博小,以雙錐換取對方一命的話,這個算盤便打錯了,只為乾坤秀士杜永光這一扇之力,只有千斤以上,所攻的面積部位,可是不光是下盤,甚至連丹田之處,也無法倖免。於是,形勢一造成,那便將正恰相反,鬼見愁齊元可是非死不可,然而,乾坤秀士杜永光則僅是傷重而已!

鬼見愁齊元到底是—代奇人的大弟子,反應極為靈敏,當下,猛然一叱斷喝:“好!”身形隨聲拔空升起,但雙錐仍是硬生生的下壓對方挫腰易招之勢,致使拔起的身形,很快的便翻轉下來,僅僅離地五尺。

乾坤秀士杜永光似了早已料到這一若,故此也喝聲採,身形疾然往前搶進,避開這一著厲害的妙式奇招。

鬼見愁齊元眼角人影一瞥,已知招式落空,緊接著疾然一轉身落地。為的是以兩人的這等身手,功力悉敵之下,只要為對方一搶先制著機先,則本身將絕對非敗落不可,這是各個心中有數的。

乾坤秀士杜永光前搶之身勢未歇,滴溜溜的一轉,足尖一借力,登時事樁站穩,正好與鬼見愁齊元成為相對面立之勢,其間相距六尺,只見兩人各個雙目一掃對方,微敬露出驚歎之色,心中更是讚佩不已!如果,若非兩人已然非判生死不可,僅僅是比武的話,那已可告一段落了。

強烈的陽光,照舊射出它原有的火熱,生像故意襯托下面這角落拼鬥的人的心情一般,雖則將近午末之交。

乾坤秀士杜永光、鬼見愁齊元兩人,這相對一掃眼的情形,電也似的一掠即過!隨卻在鬼見愁齊元一喝聲中,又再次展開戰勢,只因兩人到底無論如何,可是非拼出生死不可,尤其是鬼見愁齊元這決心更大、更強烈!

這次激戰展開,形勢截然不同先前,只因先前那種以快打快的方式,完全是憑著招式的取巧玄奧,以及反應之靈敏,故此誰也不能拖出十成幼道,真正做一下真修為,真造詣的硬碰內力!

此刻,只見兩人活開腳步,緩緩地,一步一步,極為小心忍耐的對繞圈子,但各人真力氣勁已足,一觸即發?

兩人越走越疾,間子也越繞越小,四下頓時無風砂石自揚,緊張之勢,也因此倍增,只是雙雙未發動而已。

須知,以兩人這等功候相拼,早在招式出前,已須先預測敵人招式如何變化,自己應以何式對付,大凡功力絨高,則越發難測對方招式,並且時間也更短促!故此,此際在彼此都覺對方無隙可乘之下,只好盡力忍耐蓄勁到最後一刻,希望對方先出手而露出可乘之機。

兩人距離越繞越近,眼看連兵刃都快要相觸了。

倏地,鬼見愁齊元宛如平地焦雷般大喝一聲,“骷髏錐”招式疾如旋風發出,一連環攻出六招。

乾坤秀士杜永光吐氣開聲,居然在同時發動,只見“白玉扇”化成一線白虹泛射,和“骷髏錐”帶起的白光交錯相映,蔚成奮觀。施出的招勢,正恰和鬼見愁齊元攻出的錐招拉平,整整亦是一連環六招。

“咻咻咻”真氣隨招發出的破空聲連響,兩人各個攻出六招後,又一口氣的接著施出四招。

“嗆”的一聲,南—見愁齊元左錐在最後的第四招,與乾坤秀士杜永光手中“白玉扇”硬碰了一下,發出刺耳的聲響。

同時之間,人影已分;兩人各個震退兩步,竟是功力悉敵!鬼見愁齊元猛可一叱,身形居然毫不停滯,“呼”的一招,右錐有如電光一掣,疾然又硬碰過去。

乾坤秀士杜永光早已計算出這一著,“白玉扇”照勢藉著左足一跨前半分,“嘿”然展開扇迎過去,以硬碰硬!

扇、錐相交,先天真氣破空發出異響,兩人身形又是齊齊震開!只見鬼見愁齊元竟像死了心眼,以為形勢不變,延長下去必會穩佔上風一般,先天“白骨陰氣”集聚雙錐,“呼呼呼”又連連攻出三招如上的招式。

乾坤秀士杜永光天生一付絕不對人示怯的性格,更而正對上了勁,登時亦然貫足先天“陰煞氣功”,硬碰而上!

招發處,形勢微變,鬼見愁齊元佔先於兩手交替施招,勁道潛力較為見出雄渾,居然於同對拼下,連進踏了半步多。

局面依然繼續下去,鬼見愁齊元略佔上風,精神大振,“嘿”然連喝,聲中出招,更增一份威勢。

乾坤秀士杜永光心中隨著形勢驟然掠過一個念頭:“傻瓜,這是關係一生幸福和生命的大事,我豈能為鬥氣而這股學他死心眼般的硬碰不休……”這一點,只要他改變戰略,繼續打下去,可是不算貽笑武林的事!當然,這只是指最後他的戰略,否則,將是絕對不能算數的。

心念一動,猛可在“嗆”的相交聲響中,左手運袖一揮,疾射對方下盤,勁風潛力破空颯颯,既神速又凌厲!

這出其不意的招式,鬼見愁齊元在驟遇下,除了閃避之外,可是隻有一個辦法——“硬迎”……更略可佔便宜。

當下,只見他易招換式,適才正恰與對方硬碰的右錐叫勁下沉迎去,但左錐仍是依舊揮砸攻出。

“嗆”“噗”兩聲,形勢隨聲已然大變,回覆先前以快打快的局面·不過,兩人所發的招式,卻全是虛招。

敢情早先的一剎,乾坤秀士杜永光在出扇招來接對方左錐時,身形同時微微一挫,致使鬼見愁齊元原可佔便宜下擊的右錐,無法在與袖勢相交時,發揮十成勁道,佔到意料中的便宜。

這中間,乾坤秀土杜永光已然神速異常的施比“移彤換位”的功夫,身形滴溜溜的欺前斜轉身,並且本能的對正鬼見愁齊元背側攻出一招虛招。

正因如此,鬼見愁齊元在這形勢驟變下,也本能的連著隨即攻出虛招,以匯似實實虛虛的戰略。

虛招倏的一斂,兩人不約而同的道聲:“且慢!”隨聲人影一分,居然各個撤身後退四步,只是依然相對而立。

兩人話雖相同,心中之意卻各有別。乾坤秀士杜永光暗道:“兵刃上,一輕一重,我可是吃了暗虧,如適才的硬碰,我並沒有在功侯上低弱於他,但形勢卻令人一見即感如此,是以我非提議以空手對招不成……”他心念如是一轉,故此這才有適才喝聲撤身之舉!

鬼見愁齊元意思卻是截然不同,他是以拚命之心而另有想法:“適才我仗以兵刃上的重量,無形中在功力悉敵下佔了上風,但如今他即不再以那種打法相拼,這豈非變得如先前一般,不知要拼上多久始能分出勝負、生死,我看不如就將本門霸道天下暗器施出,或許便能一舉功成……”

心念如是,正因他另有一種男子氣概的存在,宛如在伏牛山谷盆地與白斌、弘明和尚兩人,展開連環拼生死時二敗,於是才有這等與乾坤秀士杜永光不約而同的發聲撤身之舉的發生。

同時之間,由於兩人身形的驟分,在旁的人,登時也各個生出不同的念頭。須知,他們全是眼光銳利之士,對於形勢仍是不分勝負之數,可是瞧得清清楚楚,半絲也絕不含糊。

玉羅剎鮑紅杏目連眨,心中千頭萬緒,她真希望眼睛沒有看錯,是指勝負之數,尤其是乾坤秀士杜永光她對他可是有點偏護,到底如果已分勝負的話,師兄鬼見愁齊元沒有受重傷,這一點,在她對父親較好交代。

吸血鬼打心底對這為愛而拚命的兩人,可是有點同情,故此不由得暗道:“勝負未分,如果能就此解決的話,那敢情太好了。”

當然,這僅是他在沒有詳細鑑察兩人神色時的想法,等到他注視之後,便又自不同了。

太空道人對乾坤秀士杜永光可是自幼扶養至大,一切舉動、神態他都清楚之極,故此在他雙目觸及兩人的神色後,便已深切地猜測到即將發展下去的形勢,那敢情將是一場生命交關之戰,尤其是鬼見愁齊元那滿臉堅定的殺氣,更是令人一見即知毫無可懷疑的豁出性命不計後果!

於是,連這位武林八奇之一的他,也不由得注意緊張起來。因為這中間可是還差有一段距離,饒是他功侯何等精湛,卻也將絕對在驟變之下無法救助,這不管他對乾坤秀土杜永光偏護的程度,如何的深切!

至於要他此刻現身的話,倒是他不願做的事,理由是他不願在武林大浩劫即將爆發前,先與吸血鬼發生無須有的爭執。他深切的清楚,只要他一現身,吸血鬼便將毫無疑問的幫起鬼見愁齊元,如果因此致使吸血鬼加入龍虎幫的話,那是做錯了一件天大的事,對不起武林俠義道。

當然,如果萬不得已的話,乾坤秀士杜永光有了生命危險時,那可是再不會顧慮到這一些!到底這是他心中另有長遠的計算,問題只是遲與早罷了,雖則照理乃是有點不對,可是他已認為理由足夠了。

這一點,也正是他在武林八奇,正、邪兩面的正派“僧道尼丐”四人中,會居於當年名震寰宇的崑崙派彌陀僧二下的最大的原因,還有的,當然便是在武學的修為功候造詣的高低了。

各種想法、看法,在旁的三人心中,雖然來去如電,一掠即逝,但乾坤秀士杜永光和鬼見愁齊元之的形勢,已突破沉寂了。敢情自兩人發聲撤身後,可是誰也沒有開口先說了一句話。

“嘿嘿”鬼見愁齊元神色帶著悽然的冷笑兩聲,道:“姓杜的,我們這般打法,你大約覺費時吧……”

乾坤秀士杜永光暗道:“你姓齊的別想打鬼主意,我杜某絕不會上當!不過,我倒想看看你出些什麼鬼名堂……”

心念一動,點了點頭,到底鬼見愁齊元的意思,可是與他同一起點。同時之間,腦海中已連轉了數個念頭,諸如適才硬碰那般的事,只要是他吃虧的,他將想好理由駁開,絕不做傻瓜。

鬼見愁齊元不管對方怎麼想,雙眼一見點頭,醜臉自然地又掠過一層殺氣,倏的把雙錐插回腰間,卻是沒有另外的舉動,生像早知乾坤秀士杜永光絕不會趁機出手一般。

乾坤秀士杜永光微微一笑,到底在緊張之中,可是有點不自然。同時之間,右手“白玉扇”一扇,也緩緩地往腰間收插下去。

“且慢!”鬼見愁齊元倏的出聲阻道。

乾坤秀士杜永光鼻孔大“哼”一聲,道:“你……”

“我……”鬼見愁齊元不等他出口說下去,因為已知他要說些什麼,當然是:“你敢瞧不起人!”這類的話。

只聽鬼見愁齊元接著搶道:“我的意思是,要你嘗試本門的‘白骨回散沙’,只因傳聞你的白玉扇有著專破暗器的功能……”

這句話,後面的一段,它可是名符其實,乾坤秀士杜永光確有這等能耐,只是對這霸這天下與天山派的暗器“燕子追魂鏢”齊名的“白骨回散沙”,是否能夠如意料中一般,把它破去,這在他本身卻是不敢確信!

乾坤秀士杜永光心中暗駭,料不到對方居然要以暗器對付自己。話雖如此,卻已朗聲笑道:“好……”

聲未落,鬼見愁齊元“嘿嘿”冷笑聲中,倏然一揚手,三點烏光緩緩脫手飛射而出。這正是霸道江湖的雪山派暗器,以死人白骨浸毒精煉而成的“白骨回敝沙”,其妙用乃是份量極輕,更能迴環飛舞四散,令人防不勝防!

這三枚白骨回散沙離手處,居然均不指向乾坤秀士杜永光,卻向他兩旁胡亂飛射舞了過去。

乾坤秀士杜永光未及思維,眼前烏光又是連閃,敢情又有三枚迎面飛到。隨著,鬼見愁齊元右手再揚,隨見另六枚白骨回散沙齊齊飛出,卻斜斜的從乾坤秀士杜永光頭上飛過。

鬼見愁齊元在電光石火間,已然發出十二枚白骨回散沙,頓時滿空響起“嘶嘶”破空之聲。

乾坤秀士杜永光見辯較廣,見勢猜測明白擦身過去的白骨回散沙,定會回頭,更於轉念間,想出一法,知道自己若然不動,便將較易防守。當下,穩立如山,“白玉扇”一層扇風,首先將迎面而來的三枚拍跌地面。

這一下,他以先天“陰煞氣功”的氣勁功夫發出,勁道奇重,故此饒是鬼見愁齊元發射時,乃是以先天“白骨陰氣”的氣勁功夫發出,卻也因間接施勁,略有相差,竟是被一拍便跌地面。當然,這是兩人功力悉敢之故,否則只怕不但拍不掉,還要為勁道之差,而出奇不意斜飛起來之勢所傷。

差不多在同時之間,背後風聲颯然已又射到。本來共有三三六枚,但因乾坤秀士杜永光身形屹立不動,鬼見愁齊元判斷錯誤,發射時手法有別,故此只有一枚易向射他的後腦袋要害。

乾坤秀士杜永光白玉扇一收,疾如電光一掣,反手一迎撞,“喳”的聲響,立刻撞翻跌落在數丈之處!

手法神速,輕描淡寫,僅僅一瞥間,便已擊落四枚,但另外八枚卻籠罩在他身後丈圓之處,隨時都有易向突擊而至的可能。

鬼見愁齊元殺氣騰騰,豈能讓對方有緩手息氣的餘地,“哼”的一聲,早已又跟著發出十枚白骨回散沙。

霎時間,“嘶嘶嘶”破空之聲大作,只見這才發的十枚白骨回散沙,疾如離弓疾弩,電掣星瀉,直襲射擊過去。

乾坤秀士杜永光白玉扇由合撞擊,到展開扇拍,硬架硬封,卻因白骨回散沙所用手法力道大不相同,居然稍沾立即斜飛上天。

這電光石火間,鬼見愁齊元已又另發出兩枚,合上先前的八枚,易向驟然由半空中飛下來。

“嘶嘶嘶”聲中,斜飛而上的十枚,和飛下的十枚,共計二十枚,倏的當空相觸,另發出刺耳的響聲,更倏然隨著相走之勢,乍然分開,沒頭沒腦的分做上下左右,宛如雨點般的密襲向乾坤秀士杜永光。

這一下乍然分襲之勢,時間有快有慢,有的甚至直射地面,然後才又忽然反彈,逕攻下盤!

這一手,有個名堂喚作“魂斷骨寒”,正是霸道天下白骨回散沙最厲害的發射手法。此刻的形勢,就叫雪山派掌門人八奇之一的白骨怪出手,也不過是如此這般手法而已,至多僅僅增加勁道罷了。

近在旁觀看的玉羅剎鮑紅、吸血鬼和藏身一方的太空道人三人,除了她之外,兩位八奇之一的人物,亦僅是對這等手法的厲害,聽過傳說而已,不覺齊為乾坤秀士杜永光凜駭不已

乾坤秀士杜永光心下大駭,緊張的半絲也不敢疏忽,猛可大喝:“嘿!”的一聲,白玉扇展得盡開,身形驟然拔空,為的減去下盤被擊的部位。同時之間,白玉扇凌空疾揮,將突襲頭、臉、五官七竅的幾枚擋迎得無影無蹤。

誰知,就在他身形正將如勢落地,並且將趁勢對鬼見愁齊元做疾如電也似的一擊,倏的“嘶”的一聲,由下面射上一枚白骨回散沙,來勢快速異常,形勢絕無可閃避及擋迎封架!

原來,這一枚白骨回散沙,乃是乾坤秀士杜永光適才太過用力下擊,致使一觸地面再反彈射擊而至。

玉羅剎鮑紅驚叫一聲,只見這一枚白骨回散沙,正好射中乾坤秀士杜永光的小腿,他悶哼了一聲,身形跌落地面,顯然白骨回散沙的毒氣,已然攻進皮肉血中,故此這才站不住身形。

同時之間,人影連晃,兩條人影疾撲向乾坤秀士杜永光身軀落地之處。正是玉羅利鮑紅和鬼見愁齊元。

另有兩條人影,身法更快,卻是疾攔向鬼見愁齊元。只因鬼見愁齊元正雙掌隨身並進,準備再給於乾坤秀士杜永光一掌,因為白骨回散沙之毒,玉羅利鮑紅帶有解藥,故此,他非再擊對方一掌,使其當堂斃命不可!

“呼”的一聲,鬼見愁齊元身未到掌已發,施的正是先天“白骨陰氣”的氣勁功夫,夾著發出的“雙撞掌”招式。

電光石火間,“砰”的一聲巨響,另外的兩條人影,身掌到發,正好撞擋上鬼見愁齊元發出勁道潛力!登時,氣勁四散,人影已分,只見這兩人正是武林八奇“僧道尼丐,妖魔鬼怪”中的太空道人和吸血鬼。

原來,在這生死的一剎,太空道人搶身撲出,故此才能在不相等的距離上,堪堪的和吸血鬼同在一剎擋住了鬼見愁齊元,救下乾坤秀士杜永光一命。因為此刻已見玉羅利鮑紅將白骨回散沙的解藥給乾坤秀士杜永光吃下了。

吸血鬼眼光一觸及太空道人身上,已知是誰,竟道:“哈哈,敢情武當掌門道長駕到了。”

鬼見愁齊元一聽心中大震,暗道:“幸好適才這兩人皆由兩旁攔阻,無形中勁道減去五成,再又因兩人正面相對碰,減去一成,否則,若然正面交手的話,只怕早已一命嗚呼了……”

“長白掌門兄台客氣了……”太空道人接口朗聲揖手道。隨著,移步朝乾坤秀士杜永光走去。到底這是他唯一的弟子,怎能不叫他關心呢?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14 14:06:47


第十四章 驚天動地,八奇道拚鬼 高人異士,際會聚又散

這變化是多麼的意外,已經多年沒有涉足江湖的太空道人,居然會在此時此地出現……

乾坤秀士杜永光耳際聽到吸血鬼的話,赫然大駭,心中剎時掠過數不清的恐懼念頭,但當雙眼觸及正移步走來的師父太空道人的容色時,便完全消失了。因為太空道人的容色,可是沒有什麼表示,指對於他另拜崆峒派掌門追魂魔君學先天“陰煞氣功”的氣勁功夫一事。

他自小腿中了鬼見慫齊元的暗器“白骨回散沙”時,即已因毒性劇烈,進入昏迷狀態,可是連身形跌地,鬼見愁齊元緊接出掌襲擊,恩師太空道人、吸血鬼兩人,搶身阻止,愛人玉羅利鮑紅搶到身邊等事,完全沒有察覺。

直到經過玉羅剎鮑紅以唇口喂解藥後,才又恢復本來理智。當然,這是雪山派的毒藥,毒到不可思議,而解毒樂也是奧妙之極!故此,他才能立即清醒,更清晰的聽到吸血鬼和太空道人的對話。這刻間,自中毒到清醒,居然是僅僅那麼一剎那,一眨眼,那麼的短暫而已。

此刻,他趕緊立身起來,脫開玉羅剎鮑紅的玉懷,喚道:“師父,弟子杜永光拜見金安!”

玉羅利鮑紅適才僅記愛人傷勢,擦此對這一切並沒有分毫注意,這正是“情愛”的偉大之處,它足可以使人浸浴其間,致使世上的一切,都變得不重要,甚至某一件事,她都敢向全世界挑戰!

於是,這刻間,當她發覺面前又多了一人,便是太空道人時,居然沒有特殊的舉動!直到乾坤秀士杜永光離懷中站起問安恩師,這才自心中生出萬千的感慨,各種不同的情緒,包括人生的一切感觸。

她嬌軀隨著緩緩站起,杏目一瞥太空道人容色,低垂了粉頸,蓮步往旁移退數步。這大約蘊藏著所謂新娘子嬌差滴滴見老翁的意味吧!

“你好吧……”太空道人緩緩地問答乾坤秀士杜永光道。

乾坤秀士杜永光默默試一運氣,但覺無異的點了點頭,道:“弟子很好……”

旁邊傳來一聲冷哼,敢情正是鬼見愁齊元心中嘲弄所發,意思是:“哼!如果不是她的話,只怕你就沒有說這句話的機會。”當然,他所指的,乃是玉羅利鮑紅喂解藥一節!

隨著,只聽太空道人帶著關切的口氣,侃侃的對乾坤秀士杜永光問起與玉羅利鮑紅間相聚前後的事。顯然,由他的容色看來,可是半絲也沒有反對的成分,這在乾坤秀士杜永光聽來,真是一件大喜的事,連玉羅剎鮑紅也是一般的欣悅。

於是,乾坤秀士杜永光也就絲毫也不隱瞞的將他與她之間的關係說出來。那是所謂“天長地久永不離,海枯石爛偕白首”的境界,雖則兩人沒有做出更進一步的事,但這已經夠了,因為情愛不渝的信念,已深植在他們的心田了。

太空道人連連點頭,等於澈底沒有反應,致使玉羅剎鮑紅喜羞交集,差點失聲歡呼起來,若非此際的結局還未決定的話,乾坤秀土杜永光也是一般,但他的情緒卻是另含著慚愧的成分,他曾經背師另投呀!

說到這兩年的作為經過,太空道人卻要他暫時不談,到底這並非敘述的地方,此時此地,還有未了的事,以及昨天與白斌、姚碧兩人的今日之約,甚至還可能要與吸血鬼一較身手亦未可知!雖然兩人並沒恩怨,卻是各抱雄心,為的是,武林八奇人中,除了已仙逝的崑崙彌陀僧,是另七人各個心中認為較自己高出一籌之外,可說誰也不服誰,更沒有曾經真正的—較過長短。

當然,這中間太空道人所以要他暫時不談,乃是另有原因。這一點,在場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便是他此來之前,曾經又一次的見過八奇之一太清門的丹心神尼,經地以先天易數之學算出,並簡單的告訴過他之故!

這中間,在旁的鬼兄愁齊元和吸血鬼兩人,除了亦拉長耳朵聽乾坤秀士杜永光敘說他與玉羅利鮑紅的關係之外,可是也另有各種不同表示,這一切,均由兩人的神色上,可以一目瞭然。

鬼見愁齊元心中懊喪自憐到極點,那無可奈何,被遺棄的悲哀,直把他的心,刺戳得血肉模糊,猶如在地獄的輪迴上,轉上數百數千數萬次般的痛苦!

這情形,即使叫他手持刀子,再把他的醜臉戳得更醜,也無關緊要了,只要失去的,能夠得到的話。

他差點掉下眼淚,對蒼昊長天,大聲痛嚎,但在見到玉羅剎鮑紅甜蜜幸福的神色時,居然強硬的吞聲飲泣了。

正是愛到深時恨也深,他這當兒登時殺氣沖天,雙目射出噬人的可怕光芒!他從沒有想到的念頭,也生出了,他要親手把她碎屍萬段,始能充分的補償他的一切損失,愛情對於他的創傷,使本有的男子氣概,此刻完全喪失了,卑鄙的手段緊接著,只要能夠達到目的就不計了。

於是,他暫時不管對方在說些什麼,念頭連轉,眼光一變為另一種色彩,悄悄地朝吸血鬼看去。

這一舉動,他有絕對性的把握,對於他生出的那一卑鄙手段,因為深知吸血鬼一定會注意到。

吸血鬼靜靜地聽著乾坤秀土杜永光的敘說,心裡受到影響,居然也微微感到甜蜜,尤其在有意無意的想到女弟子姚碧和白斌時更盛,因為他似乎滿是高興一般,到底連他也曾為姚碧所更改了不少怪僻。

相反地,由於好的影響深,便易見出壞的影響更深,這是對於眼前的鬼見愁齊元而言。於是,當他見到鬼見愁齊元的神色時,便不由得感到同情,甚至摒棄先前的感覺,這正是如同在悲劇中選美較易一船!

隨後,在他再次的看到鬼見愁齊元的神態容色時,奇怪的,登時另有一種念頭打進他的心裡,並且發展的程度,更是瀰漫得無可形容,這是因早已有了如是的希望,是以倏然雄心萬丈,變得一切的感慨,完全被遺忘了。

這一切,乃得自鬼見愁齊元的神色間,那是含著沮喪嘲弄的意味,令人一瞥絕難消受,好像告訴他,譏諷他:“這是難得的機會呀!若非你懼他的話,你應該趁此良機跟他較出高低才對。”

當然,這裡的“他”和“你”,乃是指太空道人和吸血鬼這兩位身居武林八奇的人物,也正是鬼見愁齊元對吸血鬼正施出的卑鄙手段,想使他無緣無故的幫起自己,和那太空道人一較長短。雖則這僅是利用他的弱點,即也是每個武林頂尖角色各抱的雄心,但已經夠了!

就在這時,太空道人正好在阻止乾坤秀士杜永光敘說,這數年來的經過後轉身過來,遊目一瞥兩人。

於是,在他的眼光與吸血鬼一觸的當兒,各個的心中,頓時雄心陡奮,甚至無疑的浮現於臉上!

現在,在武林人中,被公認為武功第一的崑崙派彌陀僧已然仙逝了,故此只要可能的話,誰也希望穩居首座,為武林人恭稱為——“武尊”——這一僅僅兩個字的榮譽。

鬼見愁齊元一見,心中暗喜,想道:“這一來,真是太好了,只要這兩個老的一拼,拼到最後兩敗俱傷,或筋疲力盡,那時,我便再與姓杜的來一場,以本門的白骨回散沙再傷他,那時……那時便誰也無法阻止,就是你在失神驚慌中,也必擋不住我一掌,哈哈……”

“哼!這樣不行,他們兩人死在一起,豈不是和他們的盟言一般,生死永不分離嗎?”他轉念道:“好!我絕不讓他們都死掉,最好剩下一個她,嚐嚐那刻骨銘心的悽寂苦味,慢慢折磨而死,哈哈……叫她日夕悼念……”

他一連串的想著這些還未肯定實現的事,心中更喜,但卻在偶瞥太空道人眼光時,利時大駭,斂去這些無意中微微流露出來的神色:“到底太空道人目光如炬,我這一不慎,便差點露出馬腳……”他喑驚道。

當然,這是直到他見到太空道人不再持有懷疑時,才接著在心中做出這等驚駭慶幸的念頭。

乾坤秀士杜永光、玉羅剎鮑紅兩人,卻是沒有注意到這一切,尤其是太空道人和吸血鬼的神情,到底這是多麼令人欣奮的事。長輩居然澈底的沒有反對,怎不叫兩人相對時摒除一切,做幸福的徽笑呢?

“哈哈……”吸血鬼興奮的大笑一聲,重新劃破本已沉寂的局面,更使情勢也重新帶入緊張的境界。

致使連正浸浴在幸福中的乾坤秀士杜永光和玉羅利鮑紅兩人,同時甦醒,轉身注視著形勢。

顯然,鬼見愁齊元的詭計已經得逞了。這刻,他已無須注意顧忌那些小動作,於是臉上自然的掠過詭異得意的笑容,並且狠狠地瞪了玉羅剎鮑紅一眼,更暗自告訴她:“哈哈!你就即將嘗那刻骨刺心的悽寂苦味了……”

“武當掌門道長……”吸血鬼已然接道:“今日幸會,喜不自勝……”隨聲舉手作揖。

太空道人回揖道:“久慕兄台大名,常以無緣拜晤顏色為憾……”

光是僅僅這一揖手,已見兩人雙袖無風自飄,敢情兩人在這一瞬間,已自運功暗鬥了一個照面。兩人但覺對方果然名不虛傳,功力深不可測,於是淺嘗即止,齊齊罷手,到底是名家風度,與眾不同。

“哈哈……”“哈哈……”兩人隨即齊齊放聲大笑,顯然,這一場較技,可是非有下場不可!

倏地,吸血鬼一敘笑聲,道:“道長,今天在下接著有個不情之求,便是大家放手指教一二……”

太空道人不等他說完,已道:“好,兄台有這份雅興,貧道也絕不致放棄這次機會!請……”

聲落,身形一晃,落在相距乾坤秀士杜永光、玉羅剎鮑江兩人,左側四丈開外之處。同時,在身軀落地之際,盾然隨勢盤膝坐了下來。

吸血鬼猶然在同時之間,自鬼見愁齊元身前掠過,朝右側相距太空道人六尺之地,與太空道人成相對之勢,屹坐如萬古盤石一般!

於是,只見乾坤秀士杜永光、玉羅剎鮑紅兩人,神色全都緊張地注視起太空這人和吸血鬼來。

鬼見愁齊元凝神注視,當然也不例外,須知,他心中的一切,全須要在兩人拼完後,始能決定!

倏地,吸血鬼、太空道人兩人,四周丈內之地,砂石無風自揚,接著伸長到三丈開外。

鬼見愁齊元、玉羅剎鮑紅、乾坤秀士杜永光三人,全是行家,高家弟子,故此一瞥即知是什麼原因?

敢情此刻的兩位身居武林八奇中的人物,已自將本身修為的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運起,準備一較高低,互爭長短,故此才有這等霸道的形象!

施的正是武當派道家的先天“罡幻神氣”,和長白派奇門先天“紅心功”的無形至高絕學的氣勁功夫。

當下,杜、齊、鮑三人,齊齊自動往旁再退移一丈多遠。因為此際還未展開戰勢,已是如此霸道,由此便可知道等下一旦展開,將是要達到何等凌厲驚人,空前絕後的地步!

同時之間,飛揚的砂石,倏的一靜沉寂,一股似遊絲般尖銳的破空聲響起,但覺聲雖小,卻極為刺耳!

眼光到處,這兩位相距六尺對面屹坐的武林八奇中的人物,已展開了戰勢,卻因兩人全都集中了本身修為的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的造詣,以實對實,故此形象倒是意外的變得如此的靜然。

吸血鬼本來已經紅的容色,這時脹泛得更為通紅,生像當年的關羽一般,只見他一掌護胸,一掌前推,卻把雙目緊閉了。

太空道人雙目卻縣欲闔未闔,微微露出電也似的一絲精光,也是一掌前推,一掌護胸。

四下變得更為沉寂,太陽仍是高掛在天空。不知不覺,兩人已拼了半個時辰,雖則見他們連前推的單掌,也未曾移動半絲,其實元氣已耗損很多。於是兩人更加小心翼翼的維持這對峙之場面,唯恐稍有疏忽,被對方乘隙而入,那將是可連退逃的時間也沒有了。

再過半個時辰,正是申初時分,兩人由於元氣的消耗,掌上發出的先天真氣的氣勁潛力,逐漸減輕,但形勢卻極為顯然,正是勢均力敵,秋色平分。

“哈哈!兄台先天真氣的修為造詣,已臻神境,貧道佩服之至……”太空道人霍然立起謙遜地道。

吸血鬼“呵呵”一笑,身軀依然盤膝屹坐,微微睜眼,道:“道長玄門高人,恁太客氣,在下可是自不量力,還想領教貴派掌學……”

兩人這一番對話,正又顯示出名家風度。

太空道人接道:“貧道這就坐下候教……”說著,一挫腰,已然重覆在原地坐下,距離仍是保持適才的六尺。

這一下,形勢更為緊張起來。在旁的乾坤秀士杜永光、玉羅剎鮑紅兩人,不由自主的捏緊拳頭,生像已在暗中助了太空道人一般。這形態,若非另外在旁的人,另有心事,否則非縱聲大笑不可!

鬼見愁齊元,喜色連掠,因為這兩位曠代奇人,經過這一陣元氣的耗損後,再接著便將拼掌學,無疑的,在這連接的一拼之後,那可能便是他機會的降臨了,致使連杜、鮑兩人的形色,也未曾注意到。

還有,須知這種跌坐比試掌學,可是不能移動,既是無法蹈隙進擊,也是無法閃挪避開對方勁勢潛力,以兩人的修為造詣而論,六尺之地,即使練有任何剛硬極軟的功夫,也是將不管事,只囚招數的進出,偶有失閃,相差毫釐,即將絕無命存的理由,絕對性的,必死無疑!

兩人沒有再多說話,各個凝神待敵,面色十分沉重,顯然,這正是生死攸關的緊要關頭,絕不能有含糊!

“呼呼”氣勁潛力之聲倏起,吸血鬼當先進擊,左掌迎面正中直推,先天“紅心功”發動之處,直把空氣急遽地撕裂,是以發出這種宛如狂風怒卷吹襲的強烈聲音。

太空道人先天“罡幻神氣”已自發動,疾如電閃,右掌豎掌劈出!緊接著連環又劈出兩掌,登時風旋颼轉,氣勁潛力破空之聲大起,砂石飛揚四濺,凌厲得無以復加!

吸血鬼生平不用兵刃,掌學造詣可想而知!這時雙掌連翻拍出兩掌,正好抵去太空道人的來勢。

同時之間,“嘿”的一聲,在左掌接下對方最後來勢的當兒,趁勢易掌為指,虛出一點,右掌已自一卷一拍,改由側面進擊!

掌出處,但覺勁勢即快又猛,居然超乎先前一籌。

太空道人見對方易勢而攻,神速凌厲之極,當下不敢半絲怠慢,雙手疾速劃弧,等到分際,忽地分頭拍出。

這一下,兩人招式方施一半,已然各個易式換招。

只見吸血鬼雙手驟然交錯,一招“上下交徵”,由上下兩盤攻人。太空道人極快的一揚雙掌,一式“閉門謝客”,並且堪堪在吸血鬼無隙可乘之際,“呼”的一反揮掌,猛可地回攻。

眨眼間,剛一上手,兩人已自變換了四五招,正是無一不是妙絕人寰,已奪造化之功的絕異手法。

光是僅僅這幾下照面,已把在旁的杜、齊、鮑這三位後輩佼佼者,看得目瞪口呆,差點透不過氣來。

到底,雖說吸血鬼和太空道人兩人,尚有六尺之距,但是掌力氣勁可及,無疑的已儼如近身相搏一般!

唯有一點相同的就旦兩人全以單掌互推,未施出“雙撞掌”的招式,更進退之差,只是一兩分而已。

四下除了氣勁潛力破空之聲,和砂石飛揚的尖銳聲外,可是再也無法聽到另一絲雜響!

兩位武林八奇中的人物,平生見多識廣,領悟了不少詭異玄奧的招式,此刻可是以神速無匹的手法,變招換式,施將出來,居然未曾重複過一招半式,儼如羚羊掛角,魚龍曼衍,無跡可尋,令人眼花。

這等超凡人聖的武學,的是古今罕見。

驀地,兩人疾速無匹之戰,倏然變緩下來。正是疾則宛如電轉風颶,目不暇給,慢則恍似蝸牛徐步,分寸遙似千里!

敢情兩人又自在招式間,無意又暗自拼起耗損元氣來。

於是,形勢雖則變慢易緩,但在旁的杜、鮑、齊三人,卻並不能因此鬆口氣,反而更是緊張!致使鬼見愁齊元差點忘記欣喜他的機會即將來臨,並做極精確的準備,無論時間、點位的配合。

末及半晌,只見吸血鬼、太空道人這兩位曠代奇人的戰勢,又有新的改變!飛砂走石的場面驟然完全消失,兩人的雙手,變為垂放膝蓋上。但顯然的,這並非已分明勝負之數,或精疲力盡之形象!

到底,這是自然的發展。須知,這等屹立互攻的場面,無論範圍、方向,多少都有限制,經過這一陣過後,兩人在招式上,只有變為反覆重用的份兒,也就是兩人在一陣對耗元氣後,因齊齊掠過一種念頭,變得如此……

敢情兩人這念頭,乃是想摒棄施過的招式,另出新意,然後才再出進擊,也唯有如此才能分判勝負、雌雄!

乾坤秀士杜永光、玉羅剎鮑紅兩人,既是高家弟子,當然知道這原因,故此仍是如前一般,凝神注視。

鬼見愁齊元欣喜的容色,皺了一皺,因為這一來,在時間上,他可得要多等待不少時候,甚至如果因兩人再也想不出新招式,而互相佩服,終止了這場比武的話,那他的計劃,可是全毀,空自在適才歡喜了一場。

更糟糕的,他以後的日子,將怎麼樣過法呢?那種被愛所遺棄的創傷,即使死了也不會忘記呀!

剎那間,他禁不幸的長嘆了一聲,那種深嫋幽悽,就像山鬼晨吟,瓊妃暮泣一般!致使杜、鮑兩人,本來正凝視戰況的雙目,齊齊不由得轉而一瞥。

眼光到處,卻見他神色已變,欣喜之色掠過他的臉上。同時之間,“轟”的震天價響,聲響處,氣勁捲回,杜、鮑、齊三人,衣袂飄震,但覺勁風撲面,凌厲之極,各個連忙運功抵禦。

響聲中,只聽太空道人道:“兄台,我們且暢暢快快的大打一場吧……”

“好,道長這正合在下之意……”正是吸血鬼之聲。

只見兩人的身影,在被“轟”然聲後,蕩起的飛砂塵上中,驟然立起一分,隨即又彼此交錯在一起。

砂石飛揚,雜聲大起,氣勁台轉,凌厲無比!敢情吸血鬼、太空道人兩人,此際已展開另一種戰法,以絕快的身法,凌厲的招數,閃身封守,欺步進擊,發動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團團打在一起。

至於適才的“轟”然巨響,乃是因兩人在無法想出新招之下,彼此以全力一擊,勁道潛力相交所致!

這當兒,在旁的杜、鮑、人,已然在運功護身後,齊齊瞪大眼睛,仗著極佳的目力,注視起這兩位曠代奇人的激戰。

鬼見愁齊元當然也不例外的凝神觀戰,但他的容色,已自沒有半絲憂愁沮喪的樣子,代替的便是欣喜之色。

以快打快,越打越疾,僅僅在一眨眼之間,兩人交手的招數,已是無法計算!當真是太快了,連眼看、口數都來不及,更可肯定的下個斷言,憑著這等打法,可是連打出招式的人,本身也絕不知其數目。

倏地,快捷如電掣般的打鬥中,吸血鬼大喝一聲,道:“來,我們這算什麼,早該硬拼幾下……”

原來,這中間兩人雖早打得這般激烈,但卻因彼此都覺對方無隙可乘,故此稍沾即走,可是從未硬碰過半式一掐。

當下,話聲中,只聽太空道人哈哈一笑,道聲:“正是……”

聲未落,隨見兩人身形,驟然往後一撤,電光石火間,又是齊齊往前欺搶,雙掌合併貼胸,各個“嘿”然大喝一聲,掌勢前推平發,氣勁潛力前湧,凌厲得無以復加。施的正是掌學上,最具威力的“雙撞掌”手法。

“轟”的巨響,先天“罡幻神氣”,先天“紅心功”兩股氣勁潛力,堪堪在四掌相距兩尺之間,已是硬碰在一起。

當然,這是兩人對先大真氣的氣勁功夫之修為造詣,已達出神入化,登峰造極之境,故此,根本上,雖說以掌硬碰硬架,其實,若要真個四掌交貼在一起,那將是根本無法實現!

“好!再來一次……”兩人齊齊脫口說道。

人影驟分,第二次硬然相拼之勢,已是發動!

這是一個巧合的場面,只見兩人發動欺進的形勢身影,居然齊齊在第一照面硬碰後撤到分際時,同時頓足拔空而起,無論高度、速度,竟是配合得一絲也不差,更勁進也未因先前的一拼,有所改變。

敢情兩人皆知本身功侯,可是與對方在伯仲之間,故此皆想趁機搶上方,借那一點下衝之力,只因一旦成功,即將便可穩操勝券了。為的是,在功力悉敵下,只要借到這一點力,無形中便等於高出對方,更這種由上下擊之勢,可絕快的接連施出,使對方絕無法緩手或脫出!

“砰”的一聲,氣勁潛力相交,卻因兩人身形平橫空中推掌,是以相交震盪的氣勁潛力,較為偏下,由此增添了一種把空氣急遽撕裂之聲,這才發出與適才那一下不同的巨響。

這一下,兩人相交擊的高度,正好在一丈左右。

聲響中,只見兩人凌空平橫的身形,在驟然一弓腰間,居然又往高處憑空升起,速度之快,直似電光一掣。

原因目的,乃是和早先一般的那麼一回事。想居高處下擊,借一衝之力,壓倒對方,穩操勝券!

“砰”的又是一響,兩人在高度、時間的配合,妙到毫巔下,又是硬碰硬的接了一個照面。

高度,正好又自升上一丈,即是相距地面兩丈左右。

這等搶機先、佔優勢的空中搶奪戰,的確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致使旁觀的杜、齊、鮑三人,齊齊脫口喝采。

乾坤秀士杜永光、玉羅剎鮑紅兩人,本來在倉促間有點疑惑未解,但經過這一瞥後,已是瞭然,故此各個雙目睜得更大,神情亦是更為緊張。到底人在空中,不受砂塵飛揚影響,正可瞧得更為清楚,而且,這一下之後,又將在一瞥間接著演變,極速!極速!

鬼見愁齊元當然也有如杜、鮑兩人的感覺,但更見稱的,卻莫過於他對將要實現的偏激作為見喜!

“砰”然聲中,喝采未歇,太空道人、吸血鬼兩人,已然又自在高升一丈中,雙雙做第四個照面的硬碰。

然而,這一硬碰未分勝負之後,形勢戰況,已然又有了新的變化!

原來,在這疾如雷閃之間,兩人已不再做搶上之舉的硬碰,倏的身形疾如星瀉般的往下射落……

這原因呢?乃是他們兩人再也無須有此必要,更而誰能先到地面上,誰便能夠穩操勝券了。

至於為何呢?到底乃是為著搶佔到那一點衝力。

因為,此際空距地的間隔,已有三丈左右,只要誰先落到地面,便能疾快的撤身後退,然後神速的縱身拔空,反駕對方身上下擊。這一來,後落下的人,下擊之勢,無形中便等於落空,更遭受襲擊,終於他只有落地硬架的份兒,而先落到地面的人,便可多借為一份衝力取勝了。

當下,兩人身形疾落地面,隨勢疾快的後撤,但在分際的當兒,卻因都是頂尖的人物,反應靈敏之極,故此沒有照這計劃,施出縱身的手法,居然僅僅各個迴轉身,成為相對屹立之勢,動也不動。

這中間的距離,正好是二丈,只見兩人“太陽穴”上,微微見汗,顯然,兩人全耗費不少元氣,勝負之數卻仍未分。

形勢的緊張,這一稍松,只見乾坤秀士仕永光、玉羅剎鮑紅兩人,齊齊禁不住的松吐了一口氣。

鬼見愁齊元卻是一皺眉頭,但在隨見到吸血鬼、太空道人兩人“太陽穴”上的汗跡,便又寬心起來。

他這一下神色的兩變,竟為太空道人、吸血鬼、乾坤秀士杜永光、玉羅利鮑紅四人,全瞧見了。

霎時,他心駭暗罵自己太不小心了,一顆心,“咚咚咚”的劇跳不止:“完了……完了”

正是世事皆有定數,幸好,這四人雖然瞧見他的神色有異,不過,卻全誤會想錯了門徑兒!

“他這一皺眉,再露似喜之色,大約乃是在關心我……”吸血鬼暗道:“不過,哼!你大可不必如此為我皺眉,這豈不是等於把我看得比那太空道人低嗎?”顯然,他對鬼見愁齊元的心事,全盤計算錯了。

“這人倒是有點義氣,只是不要是為自己安危才好……”太空道人心中暗說。當然,這是他心中認定吸血鬼偏護鬼見愁齊元,否則,他斷不會這般想法,甚至會可因此瞧出鬼見愁齊元的詭計亦未可知!

乾坤秀士杜永光暗罵:“哼!你這算什麼,等會兒我姓杜的,可要再與你較量較量,並且絕不留情……”

玉羅剎鮑紅心說:“你這是害怕吸血鬼輸了離去,永光哥必會殺你報適才暗器之仇嗎?這一點,你可放心,我—定請他不要殺你……”這原因乃是怕父親白骨怪這位雪山派掌門人且身居武林八奇之一的人物責怪下來時不好交代。

當下,由於四人全往別處想,故此念頭一掠,心中一罵,也就沒有做出任何表示和舉動了。

鬼見愁齊元心中雖不住的駭跳,但雙目依然注視四人的神色,是以,在一掃眼之後,便覺心神安然。

四周因此寂靜了片刻,只見地面上多了兩個數尺深的洞,那是為吸血鬼、太空道人兩人,在硬碰掌間的氣勁、潛力卷蕩而戍的,此外,一切皆如原來一般無二。

僅僅這麼一利,吸血鬼已然開口哈哈一笑,道:“機會難逢,在下是捨命陪君子,道長可是……”

“兄台你可不必多言,我們今天可是要打到痛快過癮才罷手………”太空道人攔斷他的話,開口說出。

“呵呵呵”吸血鬼放聲而笑,連道:“正是,正是……”話雖說完,卻是依然大笑,並且越笑聲音越是激亢。

就在這時,太空道人也跟著放聲大笑起來。笑聲異於吸血鬼,“哈哈哈”這便是他的笑聲。

“哈哈哈”“呵呵呵”兩種不同的笑聲,參雜在一起,奇怪的,居然變為“嗡嗡嗡”之聲,其聲震人耳鼓,遙傅數里。

於是,在旁的杜、鮑、齊三人,立刻趕緊運功護住了耳朵,否則,可能將會因此被震而聾。

同時之間,雙目注視此刻正放聲大笑的這兩位曠代奇人容色。因為他們三人可肯定這並非什麼邪門功夫之故!

眼光到處,只見兩人容色泰然,半絲也沒有異處,那是毫無情感的流露,既沒有喜,也沒有怒。

至於笑聲能夠如此宏亮震人,敢情乃是兩人齊齊以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發出。即是兩人正以笑聲,再次做功候修為造詣的較量。

驀地,只見太空道人臉色一變,同時之間,那“哈哈哈”與“呵呵呵”兩種笑聲,共鳴而成的“嗡嗡嗡”之聲,也倏的改變,成為“加加加”之聲。

原來,這乃是倏的由遠而近的逐漸傳來另一種“嘻嘻嘻”的笑聲,加入“呵呵呵”和“哈哈哈”的笑聲所致。

由此推測,那發出“嘻嘻嘻”笑聲的人,大約已練成了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並且此刻正逐漸的展開身法朝這邊而來。然而,太空道人的容色之變,也許猜知來人的來歷,又吸血鬼也在此際微微露出驚喜之色,莫非他也知來人是誰?並且,似乎與他有密切的關係!

這一下變化,早已引得杜、齊、鮑三人,齊齊遊目四顧,尤其是靠東北的方向,那依然傳來隱隱“嘻嘻嘻”笑聲的地方。

眨眼間,人影已由東北方向出現,只見來人身著灰藍色衣服,衣袂飄飄,身法奇快,正敞聲發出“嘻嘻嘻”大笑。

來人奇快的身形,來到相距太空道人、吸血鬼兩人,五丈之處,驟然停下站立,同時揖手一禮。

這一下,來人身形一停,面目已可瞧得清清楚楚,敢情乃是一位青、白相間的面龐的老著。

來人揖手為禮間,倏的三人的笑聲,全然隨之一斂停下;雖然餘音嫋嫋,卻已是不再震人耳鼓。

“康兄,別來無恙,小弟自賢弟子口中得知,兄長離山前來敞居有年,卻因久末見蹤影,這才離山尋來,誰知竟然能夠在此相逢……”來人先開口向吸血鬼問候。原來,吸血鬼的本名姓康名兀。

頓了一頓,接道:“這位道長想是武當掌門了,久仰威名,卯雷貫耳,至今方始識荊,大是遺憾……”

太空道人已知來人早誰,正待開口回說幾句,卻已聽吸血鬼道:“煩宗兄勞足,小弟這廂先謝……”

說著,拱手為謝,隨著將因收姚碧為弟子,致使耽誤行程的事,簡單的做三言兩語一敘,當然,由於說得十分簡單,故此沒有說及有關白斌的事。

他這一簡單的說完,來人也簡單的說了幾件事。

原來,這人乃是武林八奇中“僧道尼丐,妖魔鬼怪”的“妖”——天山派掌門人千面人妖宗卜毅。

因為,在約一個月前的一個日子,吸血鬼的大弟子參狼狄宓,倏然來到天山要找師父,於是在與千面人妖一談之下,得知師父吸血鬼還未到達天山。當下,他心怕師父有意外,不由得便將師父吸血鬼早於一年前離山前來的事,告知千面人妖,然後匆匆離天山到處尋找師父吸血鬼。至於他要找師父的原因,只因當時心中有點亂,故此並未對千面人妖說起。

隨後,千面人妖在隔了兩天後,便隨著離開天山,一路東來,尋找吸血鬼的行蹤。只因吸血鬼的生死,在他的前途計劃,可是佔著極重要的地位,並且兩人又是莫逆之交,光憑朋友的義氣,他已非迢迢尋找不可了。

正好,今天午後,他由附近的一條山道經過,倏的聽到太空道人和吸血鬼鬥修為功候造詣的笑聲,這才循聲找來,且發出以先天“虛無功”的氣勁功夫為佐的笑聲,那知,不期正好遇上自己要找的好友吸血鬼。

當下,千面人妖已簡單的將一切說完,吸血鬼心中可是困惑著一件事,便是他的大弟子參狼狄宓何以會迢迢的上天山找他,這是為什麼呢?

兩人這麼簡單的相談幾句話,雖則時間僅僅一瞥之間而已,但已大失名家風度!這正是吸血鬼心中困惑,沒有即時問千面人妖的原因。當然,若是他問了,千面人妖也是不知,不過,照理上他也應該問問才對!

就在這時,太空道人已道:“貧道素仰天山掌門兄台威名,今日得幸拜會,未知有何見教……”

其實,他已由吸血鬼和千面人妖兩人的談話,得知這乃是無意相逢,此刻,他明知故問,用意乃是要千面人妖自表立場,致使等下他若然再與吸血鬼比試下去時,千面人妖只得做旁觀而不能插手,或相助吸血鬼。

千面人妖微微一笑,雙目一掃,正待開口卻倏的一怔,沒有說出話來。敢情在雙目一掃間,他發現了一件事!

在他面前右方,相距三十丈左右之處,此刻驟然出現了一條黃色人影,身法奇快,疾掠飛奔而來。

光是僅僅這麼一怔,太空道人、吸血鬼兩人已是察覺,齊齊隨之掃眼看去。

眼光到處,三人齊齊已將黃衣來人,瞧辨得清清楚楚,雖則未曾相見,卻已可肯定的猜出是誰了。

同時之間,左方亦出現了一條天藍色的人影,欺然疾奔而來,身形之快,居然不下於右方的黃衣來人。

太空道人、千面人妖、吸血鬼三人,都因正注視黃衣來人,便沒有發覺,雖說如此,卻另有人看到。

乾坤秀士杜永光、玉羅利鮑紅、鬼見愁齊元三人,正好視線剛剛觸正這天藍色人影的來處方向,霎時,齊禁不住的“喔”了一聲。不過,正因如此,三人卻也不知道另一邊有個黃衣來人在同時之間出現。

“喔”然訝異之聲,頓使太空道人、吸血鬼、千面人妖三人,自然的回首側目一瞥。這一瞥,正好掠過天藍色人影來處方向,眼光頓然齊齊停住。

吸血鬼、千面人妖兩人,未曾與這人相見過,一時之間,倒也想不出這人是誰?武功居然似乎與自己伯仲。

“原來你也來了……”倏的聽太空道人低聲喃道。

原來,他認識這人,亞且昔年尚有一點恩怨未解。這人正是當今武林第一大幫龍虎幫的幫主天地日月叟司徒轅。

衣袂飄風之聲乍響,隨即一斂,黃衣來人和天地日月叟司徒轅兩人,已然來到相距三丈之處停下,並且在黃衣來人一晃身間,居然已站到天地日月叟司徒轅身旁。大約兩人可是一道,卻在現身時,暫時分開而已!

這是一個令人斷腸的變化,玉羅剎鮑紅眼光一觸及兩位來人,差點失聲大叫道:“天呀……”

但是,她終於忍住了,更而嬌臉掠過喜色,不過,明眼人一瞥即知,她可是有點勉強的樣子。

這神態,僅有黃衣來人和乾坤秀士杜永光發覺。登時,只見黃衣來人容色一沉,露出慍色。乾坤秀士杜永光正想開口問地:“你怎麼了?”卻已為天地日月叟司徒轅的話頭給頓住了。

“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曾,人生何處不相逢……”天地日月叟司徒轅說著,隨又將自己的外號名諱道出。

當然,他這句話的起頭,前面是對眾人所言,然後面可是光對太空道人而說。這在他報出名號後,其餘的人,便全然明白,這是乃因他昔年與太空道人的一段恩怨,諸人略有所聞之故。

話聲中,另有一件事發生,便是倏的人影一晃,有一人閃身站到黃衣來人的身邊,這人正是鬼見愁齊元。

“師父……”隨聽鬼見愁齊元喚了一聲。原來,這黃衣來人正是身居武林八奇之一,雪山派掌門人白骨怪。

白骨怪“嗯”的應了一聲,致使吸血鬼、太空道人、乾坤秀士杜永光三人,齊齊側目一瞥玉羅剎鮑紅神色。

天地日月叟司徒轅、千面人妖兩人,不知這姑娘乃是白骨怪的掌珠,故此沒有特殊的表一不。

至於吸血鬼、太空道人兩人,所以早已瞧出黃衣來人乃是白骨怪,而到此刻才想起一旁的玉羅剎鮑紅神色的原因,敢情乃是全為天地日月叟司徒轅的說話所致,因而無形中給忽略了。

乾坤秀士杜永光晤道:“原來紅妹適才神情有異,便是為了見到父親之故!啊……這場面不知將怎樣結束……”

這一切,在白骨怪眼中,登時引起他一個天大的誤會,以為在場的諸人,全然正欺侮他的弟子和女兒,不由得打鼻孔中,大“哼”了一聲,同時傲慢的一掃,形勢可真已然向在場的諸人挑戰起來。

當然,這是鬼見愁齊元無法解釋,更玉羅剎鮑紅的神情,由哀轉喜,等於告訴他被人欺侮而悲哀,而在見到父親一來,便能為她出氣一般。再者,吸血鬼、太空道人兩人的側目一瞥,正更真確的符合他的想法,所謂近乎做賊心虛這一句話,等等這一切所構成。

這一舉動,的確有點人過傲慢,登時,太空道人、吸血鬼、千面人妖三人,齊齊容色一變,發出冷笑!

同時之間,吸血鬼開口將太空道人、自己、千面人妖的名號,依次緩緩的道出。其實,這大可不必介紹,因為白骨怪、天地日月叟司徒轅兩人,全是知名之士,故此在這一瞥之間,早已猜出三人的來歷。

玉羅剎鮑紅芳心如亂絲,千頭萬緒,想不到為了自己與乾坤秀士杜永光、鬼見愁齊元三人的矛盾“情愛”,居然無意間,使得曠代的數位奇人,全然巧逢在這裡,最糟的是,父親白骨怪已然動怒了……

這念頭掠過的剎那,她芳心全碎了,時間生像和空氣凝結住,四下一片混沌,再也沒有感覺了。

“天呀!這安排太殘忍了……”她心中不住的說。顯然,她誤會了白骨怪生氣的原因,以為是對她與乾坤秀士杜永光的情愛所發,於是,她絕望了,因為她絕沒有與愛人結合的可能,沒有愛的人生,那將是多麼淒涼呀……

形勢劍拔弩張,一觸即發!一時之間,誰也暫時不會注意到她的神態,何況即使看到了,此際她那因芳心粉碎的嬌臉,一片沉靜平凡,也將令人誤會,那是為當前的形勢所駭!

四周一時顯出反常的仉寂,宛如暴風雨來的前夕一般,太陽當空的方位,地面上人的倒影,告知諸人已是酉初時分了。

驀地,一聲清脆的嘯聲,自東面遠處傳來,人影隨現,迅速如流星經天,直朝這地方馳來。

霎時間,在場的諸人,雙目齊齊電也似的朝這方向集中,神色間也同時各個掠過不同的顏色光采。

在這瞬息注視之時,來人的打扮面貌,已然清晰可見,一身玄色的衣裳,身材清瘦帶點苗條,敢情正是一位女尼。

女尼身影來到四丈之處停下,隨著,橫目微微一打量諸人,最後當先朝太空道人問候。

光是如此一剎,諸人已早知女尼是誰了。敢情便是太清派身居武林八奇之一的丹心神尼,若非是她,在當今武林中女流之輩,誰能有此身手。

她的來因,那將要歸功於崑崙一代高僧,身無武功的慧靜大師的“先天易數”之學。因為地在偶然間算出有此際會,這才離開北峽山青雲谷趕來。

當然,她雖則以“先天易數”算出有此際會,但卻不能算出地點和時間;這並非她對此學的造詣,還未登堂人室之故,而是應佛家的所謂“天數者謎也”這句話,所以,她能夠找到地點,並且時間及時,這乃是她的因緣和本身造詣!

再者,至於天地日月叟司徒轅、白骨怪兩人的來因,便是為著將來獨霸武林之舉,相偕親身探查當今武林之勢,正好路過此地,發覺有異,這才現身出來,對於會遇見在場的諸人,這倒是他們兩人意想下到的事。

當然,兩人所以會相偕而行,乃是白骨怪這位八奇之一的一代掌門人,已經加入龍虎幫,幫、派合為一體之故!

由此一來,武林中傳說的這一節,以及那崆峒派掌門八奇之一的追魂魔君已經加入龍虎幫的事,敢情絲毫也不算虛傳,而當真如此了。

就在這時,倏的又是一聲長嘯,一條人影,驟然劃空而來。身法、速度一瞥即知,正是頂尖的角色。

日光中來頭頂微閃,灰色衣裳寬大飄飄,敢情乃是一名光頭的老和尚。

老和尚身形落地,善目一睜,精光閃閃,似乎在這一瞥之間,已猜知諸位奇人異上來歷一般,合掌一揖,道出自家法號。語氣雖然有點傲慢,超出出家人應有的口氣,但卻仍可稱為是名家風度十足。

原來,老和尚乃是當代破戒重加入江湖風波的少林派代掌門人——“智元禪師”。

這真是一大際會,當今武林共稱的頂尖高人,除了醉丐、追魂魔君和遠在西藏的密宗高人外,居然全在無意中集會在一起了。

此刻,白骨怪適才氣怒之色,已然完全斂去,這並非他心生害怕,而是為保名家風度。

當然,不例外的,因白骨怪的態度,動怒冷笑的太空道人、吸血鬼、千面人妖三人,也欽去了怒容。

於是,一件相同的念頭,便同時掠過諸位高人的腦中:“這場面中,人勢、派別是多麼的複雜,將怎麼收場呢?”

這是一個難題,但卻在片刻之後,便完全解決了,並且沒有動過武力。即使連玉羅剎鮑紅、乾坤秀士杜永光、鬼見愁齊元三人的一切情愛關係,也極巧妙美滿的告成一個結局,全部包括在裡面。

那是天地日月叟司徒轅首先謝諸位高人宣佈,龍虎幫將於一年後,九九重陽之日,在巫山的神女峰的陽台之處,舉行盛會,拜會天下各派各門的高人,請諸位到時一定參加!

白骨怪答應愛女陪乾坤秀士杜永光上天山赴約,以外兩人的事,將按到天山約了之後再談。

於是,這兩位高人便走了。鬼見愁齊元當然也隨著師父白骨怪走了,到底此地並沒有什麼可留的份了。

隨著,千面人妖把兒子陰陽童宗居平與乾坤秀士杜永光的中秋之約,提前改為五五端午節,並且附加說明,如果諸人遇到白斌的話,也可代為傳告一下,隨他五五端午節來,或中秋節再來均可!

這一說完,吸血鬼微微皺眉,那是為了女弟子姚碧的前途,但卻在轉念間,想出了辦法後,便安心了,是以,他沒有說什麼。於是,在千面人妖說完後,便雙雙相偕離去了。

跟著,丹心神尼在與太空道人說了幾句話後,便也匆匆離去了。因為她另有要事,需與全真派的掌門人清靈道姑商談。

智元禪師此番離寺,乃是為著追尋空明和尚、悟明和尚兩位弟子。因為本門的先天“達摩真力”的氣勁功夫的練法秘笈,被兩人偷去了,故此,見別人都已離去,也就匆匆走了。到底追尋秘笈的下落要緊,其他的,自己與西藏派聯合,並已約下時間了,大可到時再談!

這一來,就只剩下太空道人、乾坤秀士杜永光、玉羅剎鮑紅三人了。

於是,太空道人便將來前遇見白斌與另一姑娘同行的事,告知乾坤秀士杜永光和玉羅剎鮑紅兩人。

當然,這乃是他聽過乾坤秀士杜永光說及白斌的長相,以及赤雲追風駒的事,這才確定遇見的是白斌,至於姚碧的來歷,他並不知道,所以沒有說。致使杜、鮑兩人心中暗自料錯,以為是無極派青竹杖江臬的女兒江英琳。

隨著,在太空道人安排之下,師徒分開,叫乾坤秀士杜永光、玉羅剎鮑紅兩人,即日起程上天山,因為時日已不多了。同時並告知將要叫白斌也隨後趕去,使中秋天山之約,能夠齊齊於五五端午節結束完歇。

至於乾坤秀士杜永光、玉羅剎鮑紅兩人,相偕上峨嵋山之行的事,到底為了什麼?卻因與太空道人別時匆匆,竟忘記說給太空道人聽,於是太空道人並不知道,等到乾坤秀士杜永光想記起時,兩人已在五百里外的地方了。

這件事,後來轟動整個武林,但此刻卻是一個謎?

太空道人在離開杜、鮑兩人後,便以絕快的腳程,趕回到這藍灘鎮,計算好白斌、姚碧兩人,必會在這家酒店休息,這才吩咐夥計轉告白斌,然後自己也匆匆離開了,理由乃是另有要事待辦之故!

這時,在藍灘鎮的酒店中,夥計將太空道人要他轉告白斌的話說完後,微微一笑的走開了。

當然,夥計所說的,絕沒有這麼詳細,也沒有這麼多,那僅僅包括要白斌絕對於五五端午節赴約天山,以及乾坤秀士杜永光偕玉羅剎鮑紅先行的部份而已!其他的,乃是作者以此書中交代。

當下,白斌、姚碧兩人,聽完之後,相談一陣,決定就此前往。但決定雖同,各個卻暗中另有打算。

白斌心想:“我此去定得先找到吸血鬼,把碧妹還他,然後才與陰陽童宗居平再較高下……”

姚碧暗道:“師父是上天山,他一定和天山方面的人很好,所以我跟斌哥到天山俊,一定得先找到師父,要師父無論如何幫斌哥才行……”

不久,兩人匆匆吃過晚膳,便照已定計劃起程。

那是定於今晚趕到洵陽過夜,然後,才轉往上天山的大道——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14 14:07:32


第十五章 亦真亦幻,冰崖傳奇聲 又甜又蜜,兩春共春夢

“天山”——自溫宿東迤至札哈蘇台,歧為南、北兩支,即是北天山,和南天山。整整橫截了新疆,成為兩邊、

武林八奇人“僧道尼丐,妖魔鬼怪”中的“妖”——千面人妖——這位天山派一代掌門人的潛修之地,便是在南天山珠勒都斯河上游,群巒之中,突立於群山之上的通天峰,半腰的奈何坪。

“任他是絕世的英雄,在它的面前,也將感到渺小!”這句話,正是世人為雄偉壯麗的天山而言。

白天,藍濛濛的煙雲瀰漫天際,雲山冰峰矗立在深藍色的空中,像水晶一樣,閃閃地生光。

這時,朝陽東昇,積雲的冰峰,受到日光照射,先呈紫色,接著,慢慢地,變成紅色,映得峽谷裡五光十色,斑斕壯麗,端的是奇美無比,任是最神妙的畫工,也絕畫不出這幅“天山日出”的景色。

倏地,山唧下出現兩條人影,展開輕功疾奔,搜起鵠落,直往這南天山的深處而去,身法神速已極。

“啊!永光哥,你看這景色好美……”聲如黃鶯出谷,正是出自姑娘口裡,其間,更蘊著情愛關切之意。

“紅妹,真的,我們且放緩腳程,一飽眼福吧!”他說著,已然當先放緩疾奔之勢,接道:“反正憑著我們的腳程,時間是綽綽有餘……”

光是在這一對話之間,兩人的身影,已然幾乎停下了,兩人放步緩行,遊目四顧,直把這一片奇景,齊收眼底,心曠神恰,大有忘卻世上的一切事物之慨!當然,年輕人能和愛人獨處一地,那將最幸福下過了。

敢情這正是一對趕路的江湖俠侶,當今堂堂武林八奇人中的弟子和掌珠,乾坤秀士杜永光和玉羅利鮑紅兩人。

“今天是五月四日了,今晚一過子時,便是約期……”他算著日子,緩緩的道:“只是奇怪的,卻不見白弟蹤跡,難道我師父沒有碰上他嗎?”

他話中的“他”和“白弟”,敢情正是指崑崙唯一傳人白斌。

“憑你師父太空道長老前輩,那時說話的神態,絕不會沒有把握的,只怕……”她沒有繼續說下去。顯然,她心中委實也有點跟他同樣的想法,至於下面的話,那將是她另有的一種猜測,只是不太肯定,是故停了下來。

他俊目一眨,沉思一下,隨接道:“你是說白弟可能已趕過我們在前面嗎?”

她“嗯”的應了一聲,表示這正是她的另一想法。

“嗯……”他似乎已肯定她的猜測,續道:“我們一路步行趕路,他可是騎著天地間第一寶駒赤雲追風駒呀!”

話未說完,倏的玉羅剎鮑紅“噫”了一聲,打斷了他的話。原來,附近倏然傳來“噠噠噠”“噠噠”的沉重足音。

這種足音的是令人莫測高深,匪夷所思。若非一個功侯造詣,已臻神境的角色,故意運功行路,斷不會如此!

足音越來越近,並且更為響亮!這等情形,正顯示出發出足音的地點,與兩人間的距離更近了。

霎時間,兩人已然齊齊斂聲頓足,蓄勢以待。

須知,兩人在不知不覺、邊談邊走之間,此刻已正在削壁險峰上,只要稍有差池,便將葬身於萬丈冰崖,試想生與死的分別,是何等的相差?

前面,正值雪道轉彎處,雖僅相距兩丈不到,卻令人但覺茫茫然,故此在足音的傳來當兒,更添一份緊張!

足音霸道之極的來到轉彎之處,倏的戛然而停,大約也是發覺兩人這邊已有了防備之故

這一來,形勢更為緊張起來……

旭日逐漸上升,只旦四周高峰如巨筆矗立雲海中,朵朵白雲在山頂峽谷飄浮,乍一看,生像羊群在單原上吃青草一般。

“哈哈哈……”一陣大笑,人影隨聲倏的兩晃,乾坤秀士杜永光驟然一拉玉羅剎鮑紅往前搶去!

敢情這縱聲大笑的,正是乾坤秀士杜永光,他在這緊張的一瞥間,想起一件事,故此禁不住的如此大笑。

兩人身形落處,眼前一亮,耳目換新,原來兩人在這一齊齊搶前飛身,已然轉落到雪道轉彎俊的另一面。

“我道是那一個武林高人,原來是倉促間誤猜生疑幻了!”乾坤秀士杜永光身落隨道:“紅妹,那不是人的足音啦!”

“嗯!”玉羅剎鮑紅應了一聲,道:“不是人的!那又是什麼?永光哥,你說給我聽聽……”

她說著,杏目遊顧,只見一座白雪皚皚的冰峰,擋在眼前,其他的,那還有什麼人影?

這座冰峰,好像一頭大白熊,屹立當前一般,加上四下一片白茫茫,直令人疑為處身北極冰國一樣。

照理,這等環境下,四下應該極為寒冷才對,但奇怪的,此地一片卻未然。只見兩人全僅穿著一件極薄的衣裳。

這正是所謂:“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不到天山不知世上之奇!”理由乃是此地距聞名天下的“火州”不遠之故!這“火州”一帶,即是吐魯番、托克遜、魯克沁、鄯善等地,端的名符其實,其熟度,足可壁上烘餅,曬熟雞蛋。

當然,乃有另外的埋由,便是兩人的功侯修為造詣,足夠如此,這才不感寒冷,及有其他的感覺。

此刻,她顯然感到十分困惑,故此口中問著,卻是不禁遊目顧盼,而想在這顧盼間,得點要領。

“這乃是年前在洞庭湖扁山碧霞莊時,那名震一噪的神醫客洪尚賢說給我和白弟聽的,是以我適才在偶然想到之下,禁不住的感到好笑,而笑了出來。”乾坤秀士杜永光在聽了玉羅剎鮑紅的話後,隨即說出。

他頓了一頓,接道:“紅妹,我們這就再行趕路,同時,我也可邊走邊說關於適才的一切給你聽………”

她道聲:“好!”只見兩人已然雙雙展開身形,不分前後,並肩直朝眼前那形似大熊的冰峰奔去。

到達峰前,抬頭一瞥,太陽已近正中,正是已達已刻時分。

這中間,他已將那洞庭湖扁山碧霞莊神醫客洪尚賢說給他和白斌聽的,有關適才似足音的一切,全盤說出給她聽……

原來,那沉重似足言的“噠噠”“噠噠”之聲的起因,乃是因為天山山脈一帶,有許多巨大的冰山,由於地震的關係,後面高山上的岩石,因而塌下來把冰山壓在下面。然而,下面的冰山,一天一天的溶化,岩石不期也一天一天的架空;於是,岩石中的空處,一經冰河流動,便不覺然的發出這種“噠噠”“噠噠”,生像武林高人故意運功行走時,發出的沉重之足音。

這時,兩人在峰前停下,她聽完了他在奔跑間說的話,不覺嬌笑一聲,道:“原來如此,適才我真困惑極了!”

隨著,兩人再次細細的打量面前的冰峰,只見再也不像大白熊了,雪山插雲,十數條冰河,鑲在雪山谷中,宛如星光閃鑠一般,由山上朝四面放射,光彩離幻,千奇萬狀,的是壯觀,瑰麗無比!

半晌,他道:“紅妹,我們走吧!繞過這冰峰,景色聽說更美,並且也可瞧見那天山派掌門人的住處‘通天峰’了。”

他未曾來過,至於路途和景色的美否?當然是聽自神醫客洪尚賢,這位一代螳螂派的絕世醫俠所說的了。

於是,兩人又自展開身法,朝峰的左邊繞去。

半個時辰,兩人已然繞過了這座冰峰。只見眼前景緻又新,敢情靠右的一邊,乃是一條堪稱一望無垠的原始大冰河,宛如白色的大海浪,從兩峰間的幽谷流瀉下來,正奸把自前面冰峰右繞和左繞的兩條路隔開,劃成絕地。

她不由得脫口呼聲道:“好!妙!”

這正是一大天然奇景,至於那起伏的“冰浪頭”,敢情可都是高達五六丈的大冰柱,這刻,起伏層疊,宛如透明寶塔,巨人手掌,形形色色,光怪離奇!

兩人為右邊的冰河奇景,把眼光緊緊吸引住,邊賞邊行,致使竟沒有看到一塊紅色極為鮮明的石碑。

這石碑的存在,乃是告知此去便是天山派所劃禁地,以及上奈何坪的途徑。當然,後者乃是特為上來尋煩惱挑戰的武林人所設的。

兩人由於忽略了這塊紅色的石碑,竟不知不覺的沿著冰河而上,走入一條迷惘的岔道。

走了一程,已到一空峰前,他回頭一瞥來路,點了點頭,道:“紅妹,這就是通天峰了,那奈何坪便在此峰腰。”

這句話,他說得極為肯定,其實也毫沒有錯處。至於所謂走入岔道,乃是指左右不同的兩個方向而已!

那奈何坪可是在左邊,然而,此刻兩人正在右邊,這一登峰,豈不是方向大錯,絕到不了奈何坪嗎?

“永光哥,那我們就登峰吧!”她隨即抬頭一瞥這通天峰說道。

他點頭道聲:“好!”便雙雙往通天峰而上。

不一會兒,已把冰河遠遠的拋落在腳下,只見白茫茫一片,再也分不出如浪般的冰柱。

雪地逐漸上升,這是峰勢的關係;還好,由於此地四季皆凍,倒也堅硬異常,故此雖有點滑,倒也難不住兩人的腳程。只見兩人展開“凌空虛渡”的絕頂輕功身法,灰袂迎風飄飛,隨著峰勢逐漸上移而去。

午刻時分,兩人略為休息片刻,以乾糧雪水為午膳,吃後又繼續往上面登奔,居然不知已錯了方向。

這中間,兩人不覺又談起許多問題來……

他道:“紅妹,你想會有些什麼人來這天山?”

她似想了一會兒,這:“我想一定會有很多人,至少除了你的白弟外,我父親和你師父都一定會來……”

他“嗯”了一聲,又道:“那吸血鬼也必定在天山,這一來,除了我和白弟要與那陰陽童宗居平較技拚命之外;只怕將還另有熱鬧可瞧呢?還有,你想他會來嗎?”說到後面的一句時,神色有點憂怨的樣子。顯然,那個“他”含意極深,並且在他的心中,似乎要較其他的更為重要!

“你是說我師兄嗎?”她微微一怔的說。

他點了點頭,敢情那個“他”,指的正是鬼見愁齊元。

“我想他不會來,你說他來了又有啥用?”她接著說到這裡,忽然腳下一慢,整個身軀投進他的懷中,致使雙雙齊停了下來。

他聽她悄聲的喚著:“永光哥……”不由得也接口輕喚:“紅妹……”同時緊緊的把她摟在懷中,輕輕吻了兩下。

這是他第三次吻她了,至於第一、二兩次,乃是在往峨嵋山的途中,但卻沒有做更進一步的“關係”!

“你說我說得對嗎?”她悄悄的又接著說。

他“嗯”了一聲,再親了她一下,表示她說得沒錯。

“你有這感覺吧!”她在他懷中,微微一動,道:“我們是再也分不開了,即使是天塌地裂……”

他接口說道:“海枯石爛,、永遠……永遠……”

兩人口說著,雙雙摟得更緊,那愛情的甜頭,瀰漫了兩人的心,除了怕這甜頭消失之外,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片刻,她一瞥天色;忽然離開他的懷中,把一條多餘的布巾,鋪在雪地上,當先坐下道:“永光哥,我們坐一會兒吧!”

敢情此刻正值午申刻時分而已。同時之間,他似乎也有此必要,因為他忽然也想到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於是,兩人便雙雙的依偎的坐在一起。

隨著,他便將想到的問題說出,道:“紅妹,我們如今一刻也離不得,如果我此次有個三長兩短,你怎麼辦呢?”

她柳眉一皺,卻道:“永光哥,你別胡思亂想,你一定會戰勝那陰陽童宗居平的……”頓了一頓,又道:“如果,你真有不幸的話,我一定會為你報仇,然後,再到冥府去陪你……”

他不等她說完,已禁不住的吻在她的嘴唇上,剎那間,她已完全倒在他的懷中,悠悠地享受那天地間最甜蜜的情愛滋味!

他繼續不斷吻著她:差不多整個嬌臉都吻遍,連粉頸都包括在內。但覺幽香縷縷襲入鼻中,一陣衝動,居然動手開始解她的衣襟!這是他從沒有的舉動,以前他也曾這樣的摟她吻她,但總是沒有進到這一地步。

這是一個天大的事,他如果真的與地作出那更進一步的“關係”,那他便完了,僅僅這一點耗費的精力,已足夠使他毫無疑問的敗在陰陽童宗居平手下了,但他卻似乎全沒有顧慮到一般。

她血管欲漲,心跳加速,這是第一次,她從沒有讓男人的眼睛瞧到她的肉體,即使是女人,也除了已死的母親外,便只有她自己了。她生像四肢俱軟,杏目也閉上了,當真不敢看,甚至微微一睜。

當然,她的所以如此,乃是完全信賴他了,那情愛的密度,根本已足夠她犧牲一切,而不必費時去想後果!

太陽下,她的整個矯軀,已一絲不掛的躺在他的懷中,雪白的膚色,足可曉美白雪,一切,一切,那將都天地詩意的傑作……

他的手,輕輕地撫過她的全身,掌肉相觸的當兒,她微微一顫,“咿唔”了一聲,但覺渾身宛如溶化了一般,一切再也不是她的了。這種感覺,的是用盡世間所有的字彙,也無法形容。

倏地,她感到有痛楚,並且非常奇異,雖則地並非過來人,但由部位上,以及他此際那種有點近乎瘋狂的舉動上,她已知是怎麼回事了,敢情他已做出那更進一步的“關係”了。

片刻之後,他已停止了一切,卻忽然道:“紅妹,你不會責怪我吧……”

“不!”她似驚若喜的應了這一句。

當然,她絕沒有責怪他的理由,這正是情愛的最佳表現,誰也無法逃得了這一關,他只要嚐到情愛的滋味的話。

由於已離開她的身體,是以極快的坐起來,連杏目也睜開了,穿衣之間,她看到他那人類對原始性的慾望,滿足後的容色,她自己也感到千萬分的滿足了。這僅僅是片刻間的事,然而,她已踏入人生的第二階段了。

這一下,兩人由於適才的那一番更進一步的經過,因此把本來就已經極微的界線,更衝破得半絲也不存。

於是,兩人又緊緊摟著溫存了片刻,才為那漸漸西移的太陽所喚醒,重新動身起程,逕往峰上奔去。

奔馳間,速度顯然慢了很多,這是因為她下部有點不自然之故,至於他乃是為著等她。

慢慢地天黑了,夕陽布成的彩霞消失了,白茫茫的雲海,也由灰色再轉而黑了。在這星月未升的時候,幸好雪光相映成輝,不然,即有如地獄一般。

這時,兩人計算腳程,縱目四顧,但覺至少已超過半腰的高度,於是齊齊自然的疑惑起來。須知,天山的通天峰奈何坪,可是武林皆知沒有擺陣,或做消息的埋伏,端的是明顯之極,誰都能一目瞭然的找到。當然,這正是天山派當代掌門千面人妖故意擺出的高人風度。

正因如此,兩人在疑惑之下,不由得各個頓足,相對一瞥,滿臉露出楞然之色。

倏地,頭頂傳來“轟轟”之聲,正是雪塊滾滾而下所發!兩人左趨右避,等到避完之後,隨雪塊依然下滾之勢,致使他想起了紅色石碑的事,這一點,那神醫客洪尚賢曾經對他說過,故此他這才能想到。

“啊!紅妹,有一點我忘記了……”他隨即口道:“不知你此來有見到一座紅色石碑否?”

她搖了搖頭,於是,他便將有關那紅色石碑的事,說給她聽,並且告訴她自己兩人可能走岔了路。

當下,兩人經過一陣商量,並且吃了一些乾糧,決定先尋找那紅色石碑的下落,因為白茫茫中,要尋找紅色的目標,到底是一件較為容易的事。

這一點,於情於理,都沒有分毫差錯,那知,這正是他曾經過的最大錯處,便是當初神醫客洪尚賢說及時,他世這麼想,故此他才沒有聽到那紅色石碑的所在地,才多此一舉。雖則最後他必能找到,但那所費的時間,可是不知將要多久,並且多費這一份心機和勁力。

於是,隨見兩人雙雙縱目眺望,接著連身影也開始移動尋找。到底視線的遠近是有一定的!

尋著,尋著,韶光寸是不停的流逝——

不久,明月已然升掛天空,卻由於峰頂雲封霧鎖之故,居然使四下變得宛如蒙上一層冰絹。五月的月亮,照理應該不很大很亮才對,但在天山卻顯得有點異乎尋常。此刻正好像懸在頭頂,像隨時伸手可摘一般,成為一大自然的奇景!

正因如此,古代詩仙李白才為天山月色寫下:“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這樣的絕句。

亥子之交時分了,這邊乾坤秀士杜永光和玉羅剎鮑紅兩人,還在為尋找紅色石碑奔馳著。然而,在另一邊的奈何坪上,卻已展開了一場風雲際會。

當然,只要兩人一經找到那紅色石碑,便會立即趕到奈何坪,但到底這是以後的事,時間可是佔著很重要的地位。

須知,兩人此刻乃是在峰腰上尋找呀!憑著紅色石碑的所在地,距離之遠,至少兩人還得往峰下移上五十丈以上,始能籠入視線範圍——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14 14:09:15


第十六章 天天五五是約期 文比三試逢奇變

奈何坪——顧名思義,顯然有點邪門,其實並沒有什麼奇特之處,僅僅是千面人妖狂傲的口氣,表示任何武林人物,只要一到此間,便誰也將奈何不了他。

此刻,正值子刻時分,只見奈何坪上的露天廣場上,零零散散的擺著許多桌椅,卻自然而然的圍繞成一個大圓圈,以中間一塊十丈來寬的空地為準。

桌上齊齊有著名貴的茶點,正是天山珍品雪蓮煮成的茶,桌位雖多,可惜僅僅只有兩桌有人而已。

至於桌位擺得這許多,敢情乃是地主早已料知必會有很多人要來,然而,這卻是時間的遲早問題。

四周景緻,端的怪異之極!五月的天山,敢情只有這奈何坪一地,可見綠色的氣息,這隋形,正如沙漠綠洲一般,是特殊的,無可解釋。還有,便是四邊桌位之後,緊接著便是一個萬丈堪稱無底的絕冰崖。

夜風徐徐,微帶寒意。但這都不足使長年住在坪上的人有所感觸,原因是這地方可是四季皆如此,宛如江南的春天一般。至於外來的人,除了有點稱奇之外,其他的皆不必談了。

兩桌的人,相對而坐,雖則相隔著十丈的距離,但憑著桌上人的聽覺、視覺,可是全部無妨。

月光下,那靠北的一桌,坐著六個人,正是千面人妖、陰陽童宗居平父子、吸血鬼和曾經與陰陽量宗居平上洞庭湖扁山碧霞莊的青陽禪師、冷麵王車剎,以及服侍千面人妖有九年的一個名喚小青的書僮。

當然,這天山通天峰的奈何坪的人,不僅這幾人,敢情其餘的人,皆因在千面人妖、吸血鬼兩人,商談完武林形勢,以及策劃好稱霸武林的步驟後,便被相繼派下山,照計劃行事了。

南面的一桌,僅僅坐著一少年,背上插著一柄寶劍,原來正是當今崑崙派唯一的傳人——白斌。

他自當日由夥計口個得知太空道人吩咐五五端午節赴約的話後,便與吸血鬼的女弟子,他的第二愛侶姚碧,起程逕朝天山趕來……

由於坐騎赤雲追風駒腳程極快,居然趕在乾坤秀士杜永光、玉羅剎鮑紅兩人之前,早一天上了天山。

五月三日天色入暮,明月東昇之際,他與姚碧共騎到了天山山腳下。

隨著,兩人依然縱騎登山,到底赤雲追風駒天地間第一寶駒,這等程途並不能難倒它,倒是兩人為著迎賞景色,以及愛惜寶駒,反而喚它緩行。

到得冰河,兩人自紅色石碑上的字,得知奈何坪的去徑,隨即在觀賞一番冰河奇景後,便直登而上。

當然,他所以會注意的原因,乃是他曾注意聽了神醫客洪尚賢的指示之故,否則也將如後來的杜、鮑兩人一樣。

一路登峰,兩人一馬,到達奈何坪時,已是晨曦初露,卯辰之交時分,即是五月四日清晨了。

奈何坪上,大約已經發覺,故此在坪的進口,千面人妖、吸血鬼、陰陽童宗居平三人,已然等侯在那邊,以著名家風度來迎接。

當兩方齊齊進入視線範圍的當兒,白斌首先微微的點首,露出泰然的微笑,表示男子漢、大丈夫,就是這種氣概,置生死於度外,單身只劍赴約。

姚碧差點脫口喚聲:“師父!”

吸血鬼趕緊一眨眼阻止,致使她沒有喚出。這正是他早知會有這著,這才有這等捷速俐落的應變。

千面人妖點點頭,“哈”然一笑,心中卻暗暗讚道:“光憑這等修養氣度,敢情真的有點名符其實……”

當然,他所以會生出這種念頭,可是已聽愛子陰陽童宗居平,於去年洞庭湖扁山碧霞莊敗回後的報告,對於白斌的一切武學造詣。

陰陽童宗居平朗聲說道:“白公子真是信人,宗某這廂有禮……”說著,憑空一揖手為禮。

白斌、姚碧兩人,在他說話之間,已然雙雙縱身下馬,只見白斌亦然隨之揖手還禮,並道:“君子訂交,如期赴約,這又算得了什麼!”

頓了一頓,接道:“白斌覲見兩位老前輩金安……”聲中,已然連連揖手對千面人妖、吸血鬼兩人作禮。

千面人妖、吸血鬼兩人,立即還禮,並說了幾句客套話。當然,吸血鬼心中是別有念頭和感慨!

姚碧經過這數月和白斌的闖練,雖則並沒有發生什麼意外的事,卻已自白斌的口中得益不少。此刻,她居然連名諱姓氏都不說,只是緊緊的跟著白斌逐漸往坪上走去。誰知,這正是附和吸血鬼的心意。

到得奈何坪上,大約由於約定的日期未到,只見陰陽童宗居平親自接待白斌和姚碧兩人到客房休息。

這又是名家風度,顯然的表示出自己絕不趕乏兔兒,要讓白斌好好的休息,恢復趕路的疲乏,然後才於約定的日子,堂堂皇皇的一較高低。

白斌、姚碧兩人,各自道謝一聲,也不客氣的休息起來,那赤雲追風駒卻安置在俊院靠廣場角落的一間小房裡。須知,這奈何坪可是第一次有馬到來,因為通常的馬絕受不住寒氣,差不多未到半途已自斃命。

隨著,整日三膳,均由陰陽童宗居平親自送來,並且菜看又是十分豐富,只是沒有酒而已。

不知不覺,一日便這樣過去。果然,白斌可是認真的休息養神,沒有出過房門一步。當然,他心中曾想到乾坤秀士杜永光為何還沒來,不過在他想到時間還沒有到時,便又自一笑了之。

至於他沒有立即對吸血鬼說出關於姚碧的交代問題,敢情乃是他看見她與吸血鬼間的暗示。

這日間,姚碧曾暗中離房兩次,這在白斌都是親眼看到,但卻不知她是為了做什麼?到底可是沒有懷疑她的理由,而她也足夠他信任,故此,他在不知中,倒也沒有問地。

姚碧這兩次離房,敢情是為著找師父吸血鬼談話,希望師父能夠暗助白斌,這便是她早有的決定!

正因吸血鬼也有這等念頭,想跟愛徒談談,於是在地第二次離房時,便極巧的相見並相談了。

姚碧、吸血鬼兩人,相見相談結果,決定由他偏護白斌,無論勝敗如何,將在能夠告段落時,便阻止使其不了而了,但她卻不可進鬥場觀戰或作出其他的事,並且兩人還是暫時不顯然的表明師徒身分。

至於事實是否能夠如是的理想,卻是令人不敢斷定。

這中間,另一邊的陰陽童宗居平,除了送三膳之外,可是也正極力的休息養神。須知,他今天午夜過後,如果那乾坤秀士杜永光也趕來的話,他必須要連續和兩人一較身手呀!

千面人妖亦是不例外,因為他心中料定午夜以後的約會,絕不會隨便了斷,可能自己將得有一場激戰,這並非指對白斌或乾坤秀士杜永光兩人,而是那些可能會來參觀的人,包括曉得這個約會的人——“太空道人、丹心神尼、白骨怪、天地日月叟司徒轅、智元禪師”——以及另外意想不到會尖然而來的高手!

隨著,到天色入暮,已是亥刻時分時,白斌始在陰陽童宗居平的邀請下來到此際正坐著的廣場上。

然而,姚碧為著遵照師父吸血鬼的決定,居然沒有離房到廣場做旁觀,這一舉動,正因合白斌的心意,故此他也沒有多講,僅僅為情愛上溫柔的連親了她數下,便隨陰陽童宗居平到廣場……

這時,由於一過亥刻時分,到子刻時分,已是可算翌日,即五五端午節了,故此,雖則客方應約僅有白斌一人,卻已如約而行比試了。

陰陽量宗居平容色掠喜,緩緩地由椅子上站起,道:“白公子,這就請了……”

這是一件可喜的事;到底那乾坤秀士杜永光還沒有趕來,如果他能先把白斌擊敗,便可有機會休息養神,而後才再與乾坤秀士杜永光一戰,那他此約將是勝券穩操,更可由此揚威江湖,名震四海……

“好!”白斌朗聲應道。隨聲,泰然離座。在他對這次的赴約,雖然極為小心,但卻頗有操勝的自信。當然,這乃是他已經曾有一次勝過對方的關係,不管這段時間中,對方功侯增進多少,然而他也是如此!

就在這時,吸血鬼倏的起身道:“且慢!”於是,只見白斌、陰陽童宗居平兩人,齊齊離座,正要走進中間空地的身形,隨聲齊齊頓住,並且各個將目光移到吸血鬼身上,心中更各個掠過不同的念頭。

吸血鬼已接著道:“兩位此次比試,性質與在洞庭湖扁山碧霞莊時不同,所以最好各個見好即收,不要傷及對方,或做出拚命的場面……”

千面人妖登時臉上露出疑惑之色,但瞬息之間,便似有所悟的一點頭,隨聲口道:“對……”

陰陽童宗居平亦然一錯楞,卻在聽到父親的話時,也似乎已經悟出其間的用意,對吸血鬼投以一眼敬謝的眼光;不過,容色間,卻似乎隱隱蘊著委曲之意,這是人之常情,只要誰的立場與他一般,皆會如此!須知,他自洞庭湖扁山碧霞莊敗下後,可是皆想在此次約上擊斃對方。

吸血鬼提這個意見的用意,只有白斌一人能夠真確的瞭解,至於千面人妖、陰陽童宗居平父子兩人卻會錯意。

於是,白斌心中不由暗道:“原來碧妹兩番離房,便是為了這件事,你,你用心也太苦了……”

同時之間,朗聲道:“白斌隨宗公子之意便是……”

原來,這中間,陰陽童宗居平已道了聲:“好!”

白斌口中雖這般地說,神色間卻顯然的可瞧出有點困惑的樣子,便是何以那陰陽童宗居平、千面人妖父子兩人,竟然會贊同吸血鬼的這個辦法?

須知,吸血鬼這個辦法,所謂:“見好即收,不要傷及對方,做出拚命的場面。”無疑的,便是指這個比試,是屬於所謂文比的一類,即是不可互相活開掌、劍廝殺,而是另找一個目標作為分判勝負。

吸血鬼微微一笑,心中卻既慶幸、又欣喜,訝異到極點,這是意外的成果,居然如此的容易,這不但對弟子姚碧有交代,並且也沒有對不起至友千面人妖,真是一舉兩得,兩全其美。

至於千面人妖、陰陽童宗居平父子兩人,會贊同的原因,敢情乃是一件美的錯意,兩人以為吸血鬼的用意,乃是希望愛子自己能夠在與白斌較技時,少消耗真元,以免等會兒乾坤秀士杜永光來時,吃了真元消耗的暗虧,並且,到底這種辦法,也是能判強弱,尤其是把白斌計算得此乾坤秀士杜永光為高強!

比試的方式,既已決定,隨著便該是出題目了……

就在這當兒,千面人妖倏的縱聲朗笑,道:“不負所望,歡迎到來……”說話問,起身揖手作禮。

吸血鬼似乎亦然在同時察覺,但卻僅僅冷哼一聲!

白斌、陰陽童宗居平兩人,由於正待開始論及比試項目,略微分神,故此等到千面人妖出聲才發現。

原來,此刻在廣場偏東南的一面,相距三十丈之處,緩步走來三個人,一看即知這三人是剛剛才到的。

這三人,白斌、陰陽童宗居平和青陽禪師、冷麵王車剎、小青等人,全不曾見過或相識,但心中卻可猜測出這三人的功候造詣,並且由千面人妖的話意態度推測並論,大約絕不會比千面人妖、吸血鬼兩人差,而是在伯仲之間,更武林中的地位,可能也將不相上下。

然而,儘管他們不知這三位來人是誰,但千面人妖、吸血鬼兩人,卻記認得緊緊,尤其是其中的兩人,敢情便是天地日月叟司徒轅和白骨怪,至於餘下的一位,由風度上看來,大約就是居八奇之一的崆峒派掌門追魂魔君了,也唯有他才會同天地日月叟司徒轅和白骨怪在一起。

剎那間,但見人影一瞥,幾句客套話中,三人已然倏的展開身法,疾然來到廣場,並且在千面人妖的邀請下,齊齊在靠東的一張桌位坐下。

“白斌拜見各位老前輩……”原來,白斌已在三人客套中,得知三人是誰了。只見他隨聲拱手作禮。

陰陽童宗居平不例外的,也隨之拱手為禮。至於另外的人,卻因早得千面人妖吩咐,故此沒有開口和行禮。

當下,只見天地日月叟司徒轅、白骨怪、追魂魔君三人,電也似的眼光,隨著白斌、陰陽童宗居平兩人的話聲一掃,最後,卻落在白斌身上,尤其是天地日月叟司徒轅這位對崑崙派有企圖的人物。

天地日月叟司徒轅暗道:“嘿嘿!果然是一枝奇葩,光憑這等隻身赴約膽色,以及此際這種氣定神閒,沉穩凝重的態度,已經可以推測出內蘊的武學修為造詣!難怪座下弟子金鈴瘟君耿釗會喪命於他劍下……”

白骨怪、追魂魔君兩人,雖不知那金鈴瘟君耿釗喪命於白斌劍下的事,但卻早已聽得有關白斌的很多傳說,尤其是白骨怪,更聽自己弟子鬼見愁齊元說及,故此,這當兒,兩人在驟見之下,齊齊禁不住的點了點頭。

隨著,三人已然齊齊在各懷著不同的心思下,向白斌、陰陽童宗居平兩人回禮,並稱贊客套了幾句。

四下在這一利過後,恢復了寂靜,天上的明月,適才曾為少許烏雲掠遮,但此際已又恢復過來。

“好!”千面人妖首元突破沉寂道:“平兒,白公子,你們就開始比試吧!至於項目你們不反對的話,就煩康兄決定如何?”

白斌、陰陽童宗居平閒人,當然沒有反對。於是吸血鬼便也在沉思一會兒後,緩緩地將項目說出來。

第一試:較量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之修為功候造詣。乃是藉著一條天山冰蠶的絲,各以先天真氣透絲施出,直到絲斷成兩截時,看誰的一邊長,誰的一邊較短,長者為勝,短者為輸。

第二試:較量各人的機警、判斷和反應之靈敏等。乃是由吸血鬼手握兩片松葉,齊齊在一喝聲中發出,並且勁道相等,而要兩人在松葉離他的手後,隨即運勁以掌憑空推向一棵已做記號的樹幹上,既要快,又要適當,至於距離,那僅僅只有一丈半遠而已,但身形卻不能移動。

第三試:較量掌學招式,限一百招。乃是不動手,以口來講,若到第一百招末分勝負,那誰說到最末的一招,便算那人勝。因為數目僅一百招,說到最末一招的人,便等於他出後,對方便不能守和還擊。

勝負之數,乃以這三試為準,誰勝得多,便是誰勝!

當下,吸血鬼將項目說完,登時只聽在場的人,齊齊脫口稱好,這等所謂文比的比法,可是第一次開眼界。

倏地,就在諸人稱好之聲未歇的當兒,另外由遠處傳來一聲同樣贊好之聲,其聲清脆,正是出自女人口中。

贊好之聲,劃空而至·宛如馭空飛來,神速無比。諸人隨聲一閃眼,已見來人來到二十丈遠近。

敢情這人正是太清派當代掌門丹心神尼,此刻正好剛剛上得這通天峰奈何坪來,卻因遠聽諸人贊好之聲,是以不出得也發出這一聲,至於諸人為何贊好,她卻是一點也不知。

但見她身形疾然劃至,逕落到白斌桌座位置。這件事,諸人似乎早知不會有什麼意外,故此毫無表示,僅僅傳出數聲冷哼而已。這在丹心神尼可是無關重要,最要緊的還是先問問白斌諸人喝采的來由。

於是,當地在問過白斌,得知一切原委後,也不由得讚一聲:“好!”並且朝各位高人作禮。

須知,她在此來之前,已為白斌的安危,做了“先天易數”之學的盤算,得知他凶多吉少。這正是一件大事呀!如果,他真的不幸的話,她做師父的,可是對那情堅不渝在北峽山青雲谷等待的女弟子華紫雲交代不了。

禮方罷,倏的已然又聽得一聲龍吟般的清嘯,在適才丹心神尼現身的方向,隨嘯聲迅速如流星經天般的又出現一條人影疾然奔至!這等身手,一瞥即知,正是一位武林一等一的頂尖角色。

這人亦是逕至白斌的桌座位置,但卻當先朝諸人問訊,而後才向白斌問起此來,以及此際往後的經過。

白斌緩緩地說給這人聽,當然丹心神尼也有聽到。原來,這人正是身居八奇之一的武當掌門太空道人。

半晌,太空道人已聽白斌說完,只見他微微點頭,顯然在下意識中,也極為贊同這種比試的方式。

於是,隨見白斌、陰陽童宗居平兩人的比試,由於正式展開了,在旁的諸位高人異士,也齊齊注視。

這中間,有點小插曲發生,後果可能極為激烈,便是太空道人在來後,至聽完白斌的敘述之間,曾狠狠地朝白骨怪身邊的追魂魔君瞪了兩眼,追魂魔君亦是在同時之間,毫不客氣的猛然回瞪對方兩眼。這原因完全是為乾坤秀士杜永光之學藝另投所起,其他的將是另外的事了。

桌位環繞間,用以較技的空地上,此刻已然屹立了兩人。原來,白斌、陰陽童宗居平兩人,已然齊齊離座,落到這較技場所,正待展開那在洞庭湖扁山碧霞莊所約中秋之約,又經敢為端午節五五之約,吸血鬼所提的文此之第一試!

兩人相距丈許,緩緩地盤膝坐下,隨見青陽禪師這位少林派叛徒,雙手託著一個小銀盒,緩步走進場中,打開銀盆取出一條在月光下,微帶紅色的細線,朝在旁的諸位高人異士晃了一晃。

“這是是天山冰蠶的絲……”千面人妖隨即解釋道。

諸位全是見多識廣,淵若湖海的角色,故此未等他說完,已是瞧得清清楚楚,或點頭或應聲:“嗯!”

青陽禪師跟著首先移步到白斌身旁,將絲的一端交到白斌右手中,再走步將另一端交給陰陽童宗居平手中,亦是右手。而後,他便退回座中,卻把那個小銀盒,安放在兩人正中的地面上。

白斌、陰陽董宗居平兩人,隨即在互相相讓數聲後,不約而同的齊齊在同一時間中,將右手緩緩抬起,直到平肩的高度,手、絲成一直線時,方才停住不動,隨著,左手手掌護胸,為防萬一施出的氣勁潛力,在絲斷時反震!

月光下,冰蠶絲透紅一閃一閃,這在旁觀的諸人眼中,可知兩人還未施出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透絲較量起來,因為此際絲的中段微垂,故此經山風徐徐吹襲,才會這般一閃一閃。

這光是僅僅一剎那,隨聽白斌緩緩長嘯一聲,同時之間,漫然一聲叱喝發自陰陽童宗居平口中。

聲起處,迎風閃光的冰蠶絲,已然倏的拉得緊緊地,四下同時平地微微卷起一陣風,敢情此際兩人已自各個施出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透過拉絲的右手指間發出,較起第一試——“先天真氣的修為造詣。”

這等比試,應試的兩人,可是一開始便得施出全勁,因為這用以比試的絲,或是任何線索,都有一定吃勁的飽和點,只要一到飽和點,便將應然而斷,故此,應試的人要是誰慢施出全力,那人便無形中吃虧了。

正因如此,這種比試法,可說是很快便能告段落,到底雙方齊施全力,很快的便能使絲或線索達飽和點。

“噗喳”一聲,紅光一掠。只見白斌、陰陽量宗居平兩人,齊齊應聲站立起來,敢情光是在這一瞥之間,那冰蠶絲已斷,至於誰長誰勝一節,除了兩人自己心裡有數之外,在旁的諸人,只可由兩人的神色間猜測得出。

陰陽童宗居平眉頭一皺,容上懊喪之色一掠,右手指間一鬆,那半在他手中已斷的冰蠶絲,已然飄落地上。

“承讓!承讓!”白斌口中說道。隨聲一揚手,他手中的半段冰蠶絲,居然正好落在陰陽童宗居平放落地面上的那半段之旁,令人眼光到處,即可瞧出誰的較長。敢情正是他勝了,僅僅相差一分不到。

第一試勝負至此已分,諸人全是有名之士,根本上無論是誰勝誰負,都得喝采!這正是觀試文此的人,應有的風度禮節。於是,一片喝采之聲隨起,遍及四周,更激起勝、負之兩人,心中各個生出不同的感慨!

陰陽童宗居平等到喝采之聲將落,道:“白公子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的造詣修為,宗某甘拜下風,佩服異常!”

不愧為名家之子,存這等場面之下,果然還能忍住氣,做出這種真正所謂君子訂交,勝負不計的風度。

白斌頓時禮貌的謙遜客氣數言。這是應該的,並且加上衷心之意,故此舉止泰然,更而顯出另有一番風度。

“嘿嘿”冷笑之聲,發自青陽禪師、冷麵王車剎兩人口中,到底兩人修養氣度有別,故此有點禁不住。但是,這可不足影響這裡的一切,甚至叫人冷睨兩人一眼也不能,反而令人不齒。

隨著,在青陽禪師將地面上的兩段冰蠶絲拾回裝進先前的小銀盒退出後,第二試也就開始了。

首先,由冷麵王車剎將靠絕冰崖西邊所排的桌位移開,因為這一面,正好有一棵巨松獨立著,堪堪可以當為比試之用!

白斌、陰陽童宗居平兩人,頓時自動將身軀站好,位置是平肩相隔半丈,距離正盱照約定相距那樹一丈半。

人影一閃,吸血鬼已然落到場中,在白、宗兩人面前半丈之地,隨見他面對那棵松樹一揚手,先天“紅心功”的氣勁潛力發動,憑空湧去。

氣勁潛力用得適當之極,正是名家身手。眼光到處,只見那松樹幹上,隨勢如利刃所削一般的留下一片約兩尺許見方的樹皮落下的新痕跡,並且另有一點青影飛到吸血鬼面前,他一伸掌,已然接在手中。

原來,這青影正是一團由細枝上斷折下的松葉。這可是吸血鬼在揚手後,順勢再一託掌緣,另以適當的手法,憑空乃以先天“紅心功”的氣勁功夫,把它震斷彈飛落將過來。

隨著,他由這團松葉上,摘下兩葉較大的,其餘的放進袖口裡,以便在未分勝負時,做第二次之用。

月光下,他將這兩片松葉,分放左右雙掌心上,平託著一轉身,給白、宗兩人看,並道:“這兩葉,大小輕重皆一,如無異議,這就可開始比試了,至於目標正是那落下樹皮的樹幹,這松葉只可入木三分,切記!切記!”

當然,這話雖說是說給白、宗兩人聽,其實,莫說無形中他是當場對在旁觀試之人,表示公、私無偏來得恰當。

白斌、陰陽童宗居平兩人,齊齊點頭表示無異議。

同時之間,在旁觀試的諸位高人異土,也各個點了點頭,表示吸血鬼這種態度,正可當公正之人。

吸血鬼眼光一掃,隨即跨開步伐,朝白、宗兩人平立相隔半丈的空檔走去,等到在越過兩人平身線五步之處,逼才停下步伐。只見他所立處,無論跟白斌,或跟陰陽童宗居平的距離,都整整不相差錯。

他緩緩地將身形轉回過來,面對處正好與白、宗兩人同一方向,大約他乃是要這般打兩人後面,將這兩片松葉以相等的手法勁道,憑空發出劃弧繞過兩人頭頂飛出,而兩人也就趁此做那第二試——“較量機警、判斷和反應之靈敏等的比試。”那如針形的松葉,僅可插入幹上三分。

吸血鬼轉盱身形,豎目一掃四周,最後落在白、宗兩人的身上,細察沒有不公平的地方,再發出準備信號。

霎時間,四周宛如被帶進了陰間與陽間的交界一般,沉靜如死,甚至有如連時間也停頓,空氣也凝固了——

倏地,一聲叱喝,突破沉靜,一切恢復如常,但對在場諸人的影響,卻更添了原有之外的一份緊張的氣息。

十數道精光,由觀試的諸人眼中射出,齊齊落在那棵松樹的幹上。這情形,生像恨不得連眼珠都射出一般。

原來,這一聲叱喝乃是發自吸血鬼口中,同時之間,他已將那左右掌中的兩片松葉隨聲發出了。

諸人銳利的眼光下,只見那兩片松葉,自吸血鬼手中齊齊發出。他正是以先天“紅心功”的氣勁功夫,透臂貫掌逼出,勁道相等,故此他的雙掌平舉空間,卻是動也未動,正惟如此,才能公平。

兩片松葉凌空緩緩飛昇前移,眼看堪堪到達白、宗兩人頭頂上,倏的,吸血鬼雙掌疾然同時一翻。

利時,兩片松葉在他掌風下,驟然疾射前去。

“颯颯”松葉帶著破空風聲,但僅僅一剎那,便已為另一種聲音所淹沒。敢情此際白斌、陰陽童宗居平兩人,已然齊齊發動,以適當的勁道,極捷速的手法,憑空逕朝自己的松葉推去。

這所謂另一種聲昔,乃是兩人發動先天真氣的氣勁潛力時,自然使空氣流動所發出的聲響。

比試的白斌、陰陽童宗居平兩人,一切動作,全在同一如電光石火間完成,故此一瞥間,便告完歇。

松樹幹上脫皮之處,兩片如針的松葉,插在上面,葉端依然微微顫動,這並非風的吹襲,而是勁道反彈之故。

後面的吸血鬼,把袖口的松葉拋插地上,顯然,光是這一次,已然見出高低,誰勝誰負了。

觀試諸人,心情各異,卻仍是如先前的喝采。當然,諸人這是毫無疑問的瞧出勝負之數了。

陰陽童宗居平容色上,增添了一份異樣的光采。

白斌已在同時之閃,說出如適才陰陽童宗居平所說的話,風度十足,當真不愧為一派唯一傳人。

原來,這一試白斌輸了一籌,他的那片松葉,用勁略超少許,致使插入樹幹的部份,超過三分之一強。

第一、第二兩場比試,各勝一場,平分秋色。於是,便得展開第三試,以決定勝負最後屬誰?

眨眼工夫,在陰陽董宗居平說過數句勝利的客套話,吸血鬼緩步退出場地回座後,第三試以口較量掌學的比試,接著便開始了。只見兩人盤膝屹坐,相對相隔半丈,一個左邊對絕冰崖,一個右邊對絕冰崖。

因為,這等以口較量掌學的比試,雖則身形、手、足皆不能動,可是卻有如真動一般,故此對四周的地形,也有很大的關係!此刻兩人所以如此坐法,也正是這個原因,只因這樣開始,便誰也沒有佔誰的便宜。

只見左邊對絕冰崖的正是陰陽童宗居平,右邊對絕冰崖的便是當今崑崙派唯一傳人——白斌。

兩人首先相對一瞥,接著仰首一望天色,雙雙閉目凝神沉思起來。敢情此刻的天色,正是接近黎明寅刻時分。

半晌,雙雙齊齊一睜眼,大約在這閉眼之間,各個已然將本身所學的掌學,再做了一個總複習。

吸血鬼是出題人,故此有發號的任務,也就是說只要他一發號,白、宗兩人便得開始以口較量起來。

此刻,他雙目一瞥兩人神色,已知兩人全然準備妥善,於是,先說了一陣場面話,便隨即大喝一聲:“開始!”

當然,這場面話,乃是不外請在場的諸位高人異士幫忙計算招式的數目,以及判斷每招每式間的勁道、時間、身法和場地的配合,是否正確,彼此說出的招式,是否已勝對方,或招架不及等等重要的小細節。

“開始——”聲中,兩人已自展開了第三試。

白斌道:“我先以本門‘崑崙十二式’中之‘神龍翻爪’之式,為禮貌上之請教。”

陰陽童宗居平道:‘哈哈!抱歉之至!我趁還禮之間,搶先擊出本門‘天山掌法’中‘奇峰崩裂’之式。”

他這一招“奇峰崩裂”之式,講究的正是攻其無備,故此手法極快,並且一招兩用,這在口較上,僅可算一招。

“我身形微欺半步,拳掌一分,化‘神龍翻爪’為‘神龍託珠’、‘神龍搶珠’兩招,便可在一閃一架上,還攻拍擊你腰間‘鳳尾穴’。”白斌在陰陽童宗居平聲落的當兒,已然隨即接口說道。

陰陽童宗居平隨答:“我一扭腰,驟然收招換式,以‘雙撞掌’之‘平推五嶽’擊出,正對你前胸要害……”

聲未落,正待白斌接口的當兒,又搶著補充道:“我們此刻可是全然施出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呀!”

白斌耳中儘管聽著對方的話,但口裡卻沒有停下,因為照時間算他如果等到對方這補充的話說完,再接口說出的話,那麼他可是輸了。

他似乎早已料定對方會補充這後面的一句話似的,道:“我們可是相距兩尺,勁道便能擊斃對方,我現在以‘神龍吐水”之‘雙撞掌’招式,硬碰你一招,卻因勢均力敵,各退兩步,故此我乃趁機追進;攻出‘神龍雙現’這一招兩用之式,你可得注意面門,以及左邊的‘肩井穴’。”

陰陽童宗居平補充的話剛說完,白斌已然隨著這般說完,當下他立時接道:“我身閃右邊,‘移形換位’,正好可避開你這招,但我卻將在分際時,攻出‘冰河沖瀉’之式。”

白斌道:“我以‘神龍吐水’硬接且攻。”

陰陽童宗居平道:‘好!我挪身換式,正可連攻三招,‘奇峰飛瀑’、‘冰河分支’、‘旭日化氣’,正對你上、中、下各部……”

白斌接道:“我一挫身,避上硬接中,攻出‘神龍搶珠’、‘神龍擺尾’兩招,那你便下招落空,再身受攻擊……”

原來,這“神龍擺尾”之式,乃是反手攻出,身形足下自然會旋移,故此白斌才有這等說法。

當下,只聽陰陽童宗居平隨即又將攻守之招式說出,白斌立又自然極快的跟上,說出抵禦還攻的招式名稱。

兩人彼此對說,越說越快,招式之數在開口間,也增至一口四五招之多,於是眨眼工夫,便已過了五十招。

倏地,在六十招過後,兩人竟幾乎停了一般,變得很慢很慢,簡直大半晌才說出一招。

敢情這種以口較掌的方法,到底有點可取巧的地方,如果一方微微露出破綻時,他可以極快的加以一句話補過去,故此兩人經過這一陣以快對快後,各個齊覺這般絕難分出勝負,因而政變為如此形勢。

當然,這中間,兩人曾首先提議,以及贊同廢去時間的配合問題。同時,這意思在旁的諸人也沒有反對。

你一句,我一句,兩人緩緩地說著,想著,到底兩人說出的誰也不會含糊對方,並且在旁又有數位高人評判,故此越說越慢中,也越說越簡單,七十招一過,便只剩下說出招式名稱而已了。

倏地,陰陽童宗居平道:“到現在為止,你因身形在適才一招‘神龍擺尾’時,自然的朝右邊斜挪,故此在再經這幾次硬碰後,你已退到身背絕冰崖兩尺許之地了。我現在再攻出‘雙撞掌’之‘平推五嶽’之式……”

“哼!原來這就是你的詭計,早先我奇怪你為何連出硬碰的招式,敢情便是為此!”白斌心裡暗罵。

他所指的詭計,便是說陰陽童宗居平取巧,因為這種口較掌學的比試,是把雙方的功候當為相等。不然,憑實際交手的話,白斌可是略高一籌,這由適較第一試時可真確的瞧出。

至於白斌所以會在相等功侯的硬碰下,逐漸退後,而陰陽童宗居平卻漸漸前進的理由,乃是白斌是被動,陰陽童宗居平是主動,故此可以在進招時搶出少許,而形成這種形勢,這也是白斌只說詭計,卻承認的最大原因。

白斌心中雖然如此暗罵,但口裡卻照常在一沉思之後,道:“我乃以‘神龍吐水’硬接這一招。”

“好!宗公子勝……”這句話,自青陽禪師、冶面王車利兩人中發出,但終於沒有說完便停下了。

四周仍然保持如適才一般的寂靜,憑著諸位高人異土沒有喝采或出聲宣佈,顯然,這第三試乃未分勝負。

至於兩人會不由脫口喊出這句話,可是因為白斌這一出招硬碰,至少會如陰陽童宗居平同樣的震退四五步,即是已超過兩尺許,而墜入絕冰崖了,這豈不是輸了嗎?更若實際一較量,可是連生命也完了。

幾乎在同時之間,陰陽童宗居平瞼上也掠過勝利的喜色,但卻也立即消失,因為他發覺可能還不算勝,雖則還有想到原因,但憑著耳中沒有聽到諸位高人、異士的喝采和宣佈,以及白斌此際這種泰然帶喜的容色,已經足夠了。於是,只見他微帶錯楞之色的沉思起原因來。

當然,在同時之間中,青陽禪師、冷麵王車剎兩人也只有啞然錯楞,瞪眼沉思的份兒。

就在這剎那的當而,陰陽童宗居平已然倏的一聲朗笑,道:“你是在一碰之後,施出那獨步武林的‘神龍盤空’之式,使身形略在崖外空間一頓;然後,再變招換式,還攻過來,便能倖免於難是不?”

“正是!接著我乃是施出‘神龍入水’之式……”

白斌這句話尚未說完,倏的,四周一暗,暗得伸手不見五指。原來,這乃是晝、夜交替,三光驟減的一剎。

黑暗中,一聲長笑破空,打斷白斌的話聲,但聽這長笑聲,居然發自白、宗兩人正比試的場中。

這個黑暗中的驟變,的是怪異之極!憑著白斌、陰陽童宗居平兩人的造詣,絕不能笑出達到這等宏亮之境!

就在這長笑破空起處,諸人念頭一掠的電光石火之間,緊接著“砰砰”兩響,宛如平地焦雷,震人耳鼓!正是兩股先天真氣的氣勁、潛力相撞擊所發出的響聲。

“啊……”的一聲,這聲音帶著痛苦的氣息越去越遠,最後終於消失。

顯然,這是那在黑暗中,以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相拼的兩人之中,有一人在功候造詣懸殊下,被對方在兩次硬擊下,抵擋不住,似已受傷,而在發出叫聲時,同時已被震落那絕冰崖去了。

這人是誰呢?——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14 14:09:52


第十七章 恩仇了了,深沉消舊孽 情天茫茫,咫尺便天涯

大地恢復了光明,雲端泛紅,旭日藏在雲間,已是清晨了。這相距適才的一暗,僅僅電掣般的短暫。

在場的諸人,眼前亮處,第一件事便是欲知適才那黑暗中,到底怎生變化?結果如何?那想像中跌落絕冰崖的人,可能是誰?等等這一連串重要的事!

敢情這刻間,那極為宏亮的笑聲,也消失了。

就在這當兒,正當諸人要先一察以上的一切之際,卻先為另一件事的發生,而將眼光齊齊吸移過去。

這是一聲長嘯,和兩條人影,逐漸朝這奈何坪移來。原來,正是乾坤秀士杜永光和玉羅利鮑紅兩人。

在場的諸人,大多數都認識這兩人,故此僅僅一瞥眼,便又自轉眼朝早先想一睹為快的地方瞧去。

人影一閃,陰陽童宗居平容色驚詫,疾然退到千面人妖身旁。但這卻與乾坤秀士杜永光、玉羅剎鮑紅無關。

“呵呵”“呵呵”適才的長笑聲,又自響起,只見不知何時在適才白斌、陰陽童宗居平兩人比試的空地上,爭了一位窮老頭,這是由他的打扮,才如此稱呼的。他笑時的神色,竟是沒有分毫得意,反而有點悲壯的樣子。

諸人眼光到處,齊齊怔住。另一邊,此刻正好到來的乾坤秀士杜永光亦然為之頓足,並露出驚惶之色!

玉羅剎鮑紅搶先了兩步,卻隨即也怔然停步。

“喂!來來來,你也該陪他下去……”那窮老頭一斂笑聲,朗聲指著乾坤秀士杜永光說道。

“哼!”的一聲,乾坤秀士杜永光似乎雄心陡奮,肩頭一晃,已然欺身錯掌直搶過去,大約想與那窮老頭一拼。

“永光哥……一聲嬌呼,白影一掠,玉羅剎鮑紅已是堪堪將他攔住。

“好!”一聲大喝,勁風颯然,只見窮老頭翻掌擊過來。

“且慢!”以及數聲冷哼聲中,四條人影疾搶,並且招式併發,直朝窮老頭攔去。正是太空道人、追魂魔君、白骨怪和千面人妖四人。

另一邊,吸血鬼、丹心神尼兩人,雖則沒有搶身而出,但神色間所流露的一切表情,可是比已搶出去的四人更難看,其程度之嚴重,正是若不與這窮老頭拼個生死誓不甘休!

“轟”的一聲巨響,搶身攔擊的四人,和窮老頭共五人,已然齊齊分開。這“轟”然之聲,正是五人發出的勁道相交拼撞所發出。

白骨怪一瞥愛女玉羅剎鮑紅,招手道:“紅兒,你來。”

玉羅剎鮑紅杏目一掃當前形勢,已知情郎乾坤秀士杜永光不會有險,於是含情的一瞥情郎,輕喚了一聲:“永光哥……”便移步走到白骨怪身旁。只聽地嬌聲道:“爹爹!”隨父同首一瞥情郎。

白骨怪的搶身攔阻,為的是怕愛女為那窮老頭所傷,此刻目的已達,鼻孔冷哼一聲,已帶愛女退回原處。

太空道人轉眼一瞥乾坤秀士杜永光,望著窮老頭嘆喟了一口氣,心中似乎不勝感慨,身形微微後退數步。

追魂魔君側首一瞥乾坤秀士杜永光,因為他可是為他才搶身攔阻的。隨著,只聽他朝著窮老頭冷哼了一聲,那是含著嘲弄和輕視的味道,但是他的身形卻分毫末動。

千面人妖臉色寒凝,雙目怒瞪著窮老頭。須知,他可是此地的主人,絕不能隨便讓人在此作無理的搗亂。

當然,這些人所以合有如此這等各具不同的神色,可是因為打第一眼起,便知這窮老頭是誰!

然而,問題只是在他為何這樣做而已!

原來,那在黑暗中,“啊”的一叫,似乎受傷,跌落那絕冰崖的人,正是那正在與陰陽童宗居平比武的“白斌”。

至於他跌落的原因,敢情是在黑暗中,受了這窮老頭的突襲,更在功候較差一籌之下,被擊受傷而震落那絕冰崖!

這窮老頭,原來正是在衡山曾發誓,必要擊斃乾坤秀士杜永光和白斌兩人,身居武林八奇人之一的“丐”——醉丐魯純如。

至於他何以會迢迢的趕到天山,敢情乃是在無意間得知在這一天,五五端午節,那白斌、乾坤秀士杜永光兩人,將會來這天山之故!因為,他生性孤僻,言出必行,故此他此來的目的,乃是為著實踐衡山的誓言。

這時,醉丐當著諸人面前,心中可是有點瘋狂,複雜莫辨,以致顧不得諸人神色、態度如何。

“呵呵”“呵呵”他居然似乎禁不住的發出與適才一般的笑聲。

就在這時,倏的兩聲叱喝,同時發出:“你笑什麼?”“有啥可笑!”聲中,兩條人影疾撲向醉丐,並且出招襲去。

醉丐笑聲驟斂,身晃吐掌,居然迎攻襲來的兩人。只見他反應靈敏之極,施的正是先天“醉天真功”的氣勁功天。

這倏然發聲叱喝撲擊的兩人,不約而同的齊齊道聲:“好!”變招換式,居然齊齊施出硬拼的招式。

霎時,氣勁潛力如排山倒海,直推過去,端的快速無倫,凌厲得無以復加!

這兩人,正是丹心神尼和吸血鬼,施的正是先天“蘭花氣掌”和先天“紅心功”的氣勁功夫,故此才有這等霸道。

醉丐知道兩人來歷,“嘿”的一聲,趕緊易招閃身。

須知,武林八奇除了公認已仙逝的崑崙派彌陀僧為最之外,彼此心中各有所數,可是誰也不敢含糊誰!

當下,丹心神尼、吸血鬼兩人,眼見醉丐不敢硬接,一叱一哼,竟然又自雙雙齊齊施出硬拼的招式擊去。

醉丐臉色一變,仍是易招閃身,但卻顯得有點手忙腳亂,到底在兩位與他功候堪稱伯仲的人的攻擊下,既然不能硬接,當然閃身也有問題了。

饒是如此,這場戰仍是不能立即解決,於是,戰況仍然繼續發展下去。

這中間,在旁觀看的諸人,自然地便對交戰的三人,生出各種不同的猜測,為何三人會如此?

須知,摒除一切理山不談,此刻的丹心神尼、吸血鬼兩人,可是已失名家本色,並將永為武林中人所不齒。

至於諸人對三人的猜測想法,知道最多,並且猜對最多的,該算是乾坤秀士杜永光了。一則,在場的唯有他一人知道醉丐把白斌擊落絕冰崖的原因。二則,便是丹心神尼乃是必定為了弟子華紫雲和白斌言極深的情愛。

其他諸人,除太空這人對丹心神尼知道得較為清楚之外,可是隻有猜想白斌一定和丹心神尼有極密切的關係的份兒。對於醉丐擊白斌一節,卻是全部不解。再者,對於吸血鬼,可是連乾坤秀士杜永光也誤猜了,便是大家全認為吸血鬼的所以如此,乃是責任感之故!

因為,白斌和陰陽童宗居平兩人,比試的方法是他出題的,否則,說不定不會生出這個意外的事變!

但是,究其實呢?吸血鬼的所以如此,可是完全與丹心神尼一樣,乃是為女弟子姚碧的關係。

當然,太空道人所以沒有想到這一點,便是他不知姚碧便是吸血鬼的弟子,而且在一時間,也沒有想這麼多。

光是在諸人腦中這等猜測之間,交戰的三人,已是交換了三十多招。

丹心神尼、吸血鬼兩人,可是生像死了心眼般,一味拖用硬拼的招式,以十威勁道猛攻,大有擊斃醉丐始後已的樣子。

醉丐經過起先幾招易式閃身之後,大約心中略為清醒,故此有點發火,生像已把心一橫,於是隻見他偶然在閃避得手忙腳亂時,便乾脆也施出拚命的招式,企圖來個同歸於盡,兩相俱亡!

倏地,丹心神尼在攻出一招“蘭花吐蕊”後,道:“你可是與他有什麼恩怨?你為什麼把他擊落那絕冰崖?”

她話中的“他”,當然指的乃是白斌。

吸血鬼“哼”的一聲,催道:“你說!”

這一句話,正是刺重醉丐要害,霎時間,他但覺生像給人以利刃猛戳在心中一般的劇痛,更而直戳得血肉模糊一般,比在衡山時更糟,糟上數十百千萬倍以上——

試想他能怎麼回答呢?

剎那間,他猛然大聲慘笑,雙掌箕張,一招“左右縱橫”,居然同時朝丹心神尼來招,和吸血鬼來式迎去。

這一招,簡直是自殺的招式。須知,丹心神尼、吸血鬼兩人,每一招可是皆以“雙撞掌”發出,功勁凌厲的程度,若與醉丐此際單掌發出的氣勁潛力相比,至少可要強出一倍有餘。

高人名家交手,無論勁道、時間,可是都達一羽不能加的境界,此刻,諸人正當全在凝神欲聽醉丐作何回答,試想誰會料到醉丐會施出這等自殺性的招式。

眼看已堪堪迎擊之際,倏的一股勁風颯然,逕朝三人撞來。這等情形,只要是高手,便誰也會本能的分手抵擋。於是,形勢頓變,又因這發出勁風的人,心中偏護醉丐,故此到分際時,已自斂去攻向醉丐的勁道。

霎時,只聽“砰”的一聲,在丹心神尼、吸血鬼、醉丐三人,由於皆以單對單掌,勁道分散,竟是平分秋色,不分軒輊,至於那發出勁風,分開丹心神尼、吸血鬼兩人勁道的人,敢情正是天地日月叟司徒轅。

原來,天地日月叟司徒轅自見丹心神尼、吸血鬼兩人,齊攻醉丐時,心中倏然掠過一個念頭,便是想趁機拉攏醉丐入龍虎幫,故此專心一致的注視戰況,這才能在諸人皆因意外,救之不及下,唯獨他一人能做出。

此刻,他再次搶前兩步,已正好攔在丹心神尼、吸血鬼、醉丐三人之間。當然,這是他把時間和行動,計算得極妙之故,那是指在三人因互相以單掌交擊後,自然震露空檔的一剎那!

這一來,戰勢便得暫告結束了。太陽在這當兒,已然升到天空,射出燦爛的金光,使大地恢復了生氣。

在場的諸人,只見於地日月叟司徒轅收眼一掃諸人的神色,知這他是想在鑑聲察色後,將會說出他對三人的見解,以及其他的一切,於是,誰也不動聲色,想先聽他怎生做法,而後再做計較。

果然,天地日月叟司徒轅一掃眼,道:“宗兄,今日是令公子與崑崙弟子武當門人的相約較藝之日,不錯吧!”

千面人妖臉色一變,卻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那麼這位神尼和康兄、魯兄,就請休息片刻,有什麼事儘可在等一下解決,現在卻先讓宗公子,和杜公子照約比試較量……”天地日月叟司徒轅頓了一頓,接道:“同時,如果神尼和康兄關心那崑崙門人的話,正可趁機下崖尋找,想憑著他的身手,適才受傷看來不重,諒必還不致絕望……”

這一番話,的是不愧為出自一位雄才大略的幫主口裡,也光憑這一番話,便知他不只武學高超,更而才智超人,難怪連那身居武林八奇,一派掌門的白骨怪和追魂魔君兩人,也甘附和為幫下的二幫主、三幫主之位。

丹心神尼、吸血鬼兩人,似乎經天地日月叟司徒轅這一提,才想到這個上頭一般,居然連想也沒有想的,齊齊潔聲:“好!”隨著,對醉丐交代了一些場面話,迫使醉丐不能在他們未回來前離去。

然後,雙雙先到絕冰崖邊緣往下一看,在心中各個做了個底子,再由奈問坪後邊,分成兩個方向,繞尋過來。

眨眼之間,在場的諸人,已見兩人消失在奈何坪後面的一片雪坡間。至於兩人是否能有結果,那是以後的事了。

當然,這一來在場的諸人,對吸血鬼感到更困惑了!不過,到底以後總會明白,是以諸人也就把它暫時按在心裡算了。

太陽下,奈何坪又恢復了寂靜,天地日月叟司徒轅帶著得意的笑容,退回自己的座位,只是這中間他曾向醉丐做了友善的招呼,卻沒有得到對方的反應,但他內心並不覺如何,因為他有把握,只要假以時日的話。到底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可都是與時間有著極密切的關係。

醉丐腦中自上到天山奈何坪,見到白斌,趁黑暗把他擊傷震落絕冰崖,直到受丹心神尼、吸血鬼攻擊,到現在為止,可是一片混沌,毫無感覺,但究其實,卻是相反,這可全因太複雜之故。

此刻,他但覺似乎真正清醒了許多,於是宛如沒有聽到天地日月叟司徒轅的招呼,獨自緩步走到一張靠邊的座位坐下。因為,他覺得有此必要,那是許多許多的事情,他從來認為不必去想的,此際似乎全需要了解和追求了。

比試較藝用的空地,又空了。至於白斌、陰陽童宗居平兩人的比試,也算暫告段落,勝負之數,因第三試沒有結果,故此僅算平手。

半晌,在千面人妖交代了幾句場面話後,第二場比試便接著展開了。這是乾坤秀士杜永光和陰陽童宗居平之比試,乃是在洞庭湖扁山碧霞莊所約,本定中秋節而後改為今天的。

陰陽童宗居平、乾坤秀士杜永光兩人,相距丈許,對立在比武較技用的空地上,各個神色泰然,的是一派高人弟子本色。

“杜兄不失信,在下甚為感激……”陰陽童宗居平一揖手,道:“至於今日之約,我們是總比,還是分項,這點敬請杜兄指教!”到底這是一場盛會,在場的高人可是很多,故此做晚輩的,都得客氣幾分。

乾坤秀士杜永光“嗯”的一聲,拱手回禮,算是先回答對方前面的一段話,雖則有點倨傲,卻不算失禮!

隨著,俊目環顧四周在座的諸人,似乎沉思一會兒,才微笑道:“適才白公子即是以分項文比,那麼現在我們耽來個武此的總比為陪襯吧!”

他說話聽來十分乾脆,但卻由他眉宇問,微微可瞧出其間有不少苦處。到底他可是學著兩門武學,並且兩個師父並不友善,更而此際全在這裡,這也正是適才他會在一瞥之後,沉思一會兒的原因。然而,根本上,他唯有總比才可,否則,將可能引起另一風波,亦未必可知?

陰陽童宗居平無暇注意到這些,同時根本也與他無關。當下,朗聲一笑,道:“好!在下不情,就先由掌學領教起……”說著,合併雙掌,緩步後退三步,正是天山派比武前的禮節。

乾坤秀士杜永光亦是拱手擺出武當禮節,但卻在分際時,倏的道了一聲:“有僭!”當先一招隨身攻去。

這一招,名喚“乾坤真幻”,乃是虛招,正是武當派掌學“乾坤八卦掌”中的第一招,為的是先採虛實之用。

饒是如此,卻因他已連施出先天“陰煞氣功”的氣勁功夫,故此聲勢之猛,乃是迥異凡響,有如狂風吹襲一般。

陰陽童宗居平叱聲:“好!”身形欺進,先天“虛無功”的氣勁功夫發動,右掌疾吐,一招“冰河沖瀉”,回攻過去。

掌到處,宛如怒潮澎湃,巨洪潰堤,凌厲之極。

乾坤秀士杜永光虛招換實,身形微晃,雙掌連揮,一迎一攻,已然還攻了兩招“乾坤八卦掌”中的精詭招式。

陰陽童宗居平反應靈敏之極,剎那間,身、掌並進,已然又電也似的回攻三招,施的全是“天山掌法”的絕招妙式。

兩人以快打快,眨眼之間,已是彼此交換了二十多招,卻因招式進出退入太過快速,故此沒有硬架迎上。

旁觀諸人,凝神注視著兩人的激戰,齊齊禁不住的點了點頭,心中暗暗稱讚不已,甚至拿來與自己的門下弟子做個暗中相比。

天地日月叟司徒轅暗道:“這姓杜的後輩,當真不錯,難怪當日在無花坪,能夠和座下弟子金環瘟君詹天倫相抗;還有,這姓宗的,也的是名不虛傳……”

白骨怪付道:“看來兩人全不會比大弟子和愛女差……”

追魂魔君除了傳乾坤秀士杜永光先天“陰煞氣功”之外,另外還有兩名弟子,卻因正在極力練功中,故此從未出現江湖,雖則如此,但他卻已可衡量出,此際的修為造詣,至少他會相左於兩人之下!

太空道人、千面人妖兩人,卻是觀感皆一,決定此約不論勝敗如何,都將再痛下苦功造就自己的弟子。

當然,尤其是太空道人更甚,因為他居然還沒有將本門的先天“罡幻神氣”傳給乾坤秀士杜永光,致使他以別家的武學與他人比武。

就在諸人這一轉念間,乾坤秀士杜永光、陰陽童宗居平兩人之戰,已然有了新的改變!

倏地,幾乎在同時夕間,陰陽童宗居平、乾坤秀士杜永光兩人,齊齊在疾速無比的戰中,同道:“來,我們且硬拼幾掌……”

聲落,“砰砰”兩響,只見人影已分。敢情這剎那間,兩人已然連連硬拼了兩招,卻因勢均力敵,這才雙雙撤身。

電光石火的一分,隨即又是人影起錯,“砰砰”又是兩響,原來,兩人又自死心眼般的硬拼了兩招!

形勢居然仍是不分軒輊,於是,只聽兩人齊齊大喝一聲,猛可又是進身拍掌而出,聲勢居然更凌厲,更兇猛。

原來,這一下,兩人可是改以雙撞掌拍出,迪異於適才以單掌對單掌相交擊,是以聲勢如此增加。

“轟”的巨響,雙掌相接,響聲震耳,四下氣勁潛力激盪,場面好不激烈。

“蹬蹬蹬”腳步重踏地面之聲隨響,只見兩人身形在掌相接的當兒,搖晃了兩下,終於禁不住的各退三四步!

陰陽童宗居平猛可大笑一聲,道:“我們且再拼一次,然後就在兵刃上見高下……”說著,雙掌交併,已自緩緩推出,身形卻是未動,因為此際兩人,中間只是僅僅相距一丈而已,根本無須動身,氣勁潛力已是可及!

至於他會說出這句話,顯是心中有數,知道這再來的一拼,也將絕不會有勝負結果的。

只見他掌推處,雖然緩慢不疾,但帶起的聲勢卻霸道之極,宛如風捲松濤,呼嘯怒號!顯然,已是施足先天“虛無功”的十成修為勁道。

乾坤秀士杜永光大喝一聲:“好!”觀形象亦是已然運拖出十成先天“陰煞氣功”的勁道,只見他在對方推出掌之際,同時的也慢慢的並掌平推而出,掌勁潛力宛如匯威一道洪流,狂衝猛激前去。

這中間,兩人齊齊不約而同的“嘿”了一聲,吐氣開聲,致使聲勢更添了一份威猛之感,但覺凌厲得無以復加!

“轟”的一響,氣勁潛力已然憑空撞擊在一起,正因如前一般不分軒輊,致使“蹬蹬蹬”之聲中,兩人又自退了五步。

太陽已然升到正中,但這對在場的人,可是毫不相干。須知,憑著各人的修為造詣,就一兩天煙火不進,也不足影響!

“嗡”的一聲,白光一掠。陰陽童宗居平已然在身形未定之間,右手一探腰際,把兵刃緬劍持在手中。

乾坤秀士杜永光也不俊人,“喳”的一聲,白玉扇在手,只見白光一縷,略與陰陽童宗居平緬劍的光芒不同!

兩人兵刃出手,話已交代在前,故此也不必重說些什麼,當下,陰陽量宗居平一聲:“來!”先天“虛無功”已然貫通緬劍,身形欺前搶步,白光一閃,劍端銀芒,“嘶”的一聲,一招“追雲孥月”,疾攻而出。

乾坤秀士杜永光施的乃是短兵刃,利於近攻,利時身軀一擺,“移形換位”,等到分際,這才倏的揮扇攻出。

這一招,名喚“狂風斗扇”,正是“酸溜扇法”中精詭招式之一,只見白玉扇展開扇揮處,氣勁潛力如潮湧去。

陰陽童宗居平見勢頓時易招換式,一挫腕,勁道不變,一招“炎荒日永”,逕朝乾坤秀土杜永光扇招迎去。

劍、扇交擊,響起一聲刺耳之聲。只見人影一分,卻隨即又戰了起來,身法之快,眨眼間已是五六招之多。

剎那間,只見人影交錯,白光銀芒飛舞,劍氣“嘶嘶”、扇風“呼呼”,兩相交響,令人眼花刺耳。

這一下,兩人的戰勢,又搏得觀戰的諸人,禁不住的暗中點頭贊好。到底兵刃雖則長短不一,招式卻各有所長。

一千招的決打快攻後,倏的,只聽兩人齊齊“嘿”的大喝一聲。隨聲,使觀戰的諸人,全然錯楞瞪目呆然!

原來,在這“嘿”然大喝之後,緊接著一陣金鐵交鳴,劍氣聲、扇風聲,白光銀芒盡斂

至於會令人如此的原內,乃是此刻陰陽童宗居平、乾坤秀士杜永光兩人,居然屹立如嶽,手中兵刃白玉扇、緬劍,正如膠似漆的黏在一起,做起武林中人,認為拿生命開玩笑的拼鬥,同時貫注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於兵刃上,相持推逼過來。

但見,陰陽童宗居平眉毛倒豎,嘴唇微動。乾坤秀士杜永光袖口飄動,額上之肉微顫。兩人這等情形,正是象微此際正齊齊貫注全部精神、功侯修為於自己的兵刃上,誰也不敢半絲大意!

須知,這等拼鬥,表面上看來平淡無奮,只見兩方兵刃互相交錯牴觸,彼此運勁攻拒而巳,其實,可是武學中最忌的一種打法,因為這等打法,全是憑著真修實詣,一分一釐也取巧不得。故此,只要一展開,則非直到筋疲力盡,真氣消散,有一方受了傷,或喪命當場,始能停下。

至於不能中途罷休的原因,乃是因為此際那兩相交觸的兵刃上,凝聚著兩人畢生的修為功勁,只要一方先呈不支,或稍作退讓,對方便會立即挾著那宛如山崩地裂的氣勁潛力,乘機追擊過來。

這一來,試想誰能禁受得住,故此誰也不敢退讓,做中途罷休之想,於是隻得各出全力以赴。

這等情形,在場觀戰的諸人,全是當今一等一的角色,試想誰能不知,於是,這刻間,諸人在呆然錯楞之後,便在不知不覺間,自然地為兩人緊張起來。有關係的,甚至有代為暗中作無謂的運氣相助的舉動。

半晌,只見兩人“太陽穴”上,汗水如珠滾落,但誰也沒有工夫騰出手來拭去這汗水,到匠這是拿生命開玩笑的事,誰都知只要一分心,便得有變,一變則生命完蛋嗚呼!

同時之間,只聽兩人互相牴觸的兵刃,漸漸發出一種刺耳的聲音!顯然,這正是象徵兩人此際發出的功勁,已然不如前時般的雄渾,非但如此,並且已有點後力不繼的樣子。

四周變得十分沉寂,除了風聲和那兵刃相牴觸發出的刺耳聲之外,簡直再也沒有雜響了。

正是未申之交時分,太陽雖然偏移了一些,但射出的光輝卻依然;只見當前陰陽童宗居平、乾坤秀士杜永光兩人的拼門,仍舊繼續相持下去,這件事的結局,只有時間能夠知道!

這中間,在另一地方的丹心神尼、吸血鬼兩人,已然冒險繞地的在絕冰崖下,尋找白斌的下落,那地點離開奈何坪已有數千丈;至於下面還有多深才到底,那可是誰也計算不出來的。

到此刻為止,兩人誰世沒有發現到什麼?不過,兩人卻仍繼續的搜索下去,大有得不到一絲眉目,誓不甘休的樣子!

還有,那在屋中沒有出來觀戰的姚碧,她可不知情郎已墜絕冰崖,此刻,她在屋中憧憬著往後的美滿日子,禁不住的連連對著窗外蒼穹,露出幸福的微笑!

閃為,她確信師父吸血鬼一定會照她的話去做。當然,遠有一點,便是這房屋相距那用以比武的曠場,可是還有一段距離,那邊的一切,她雖偶然可以聽到一些,但到底卻是沒有看在眼裡。她本有幾次想偷偷的出去看看,但始終為師父給於她的信念打消而放棄了。

以上的一切,根本上都與時間有關;但最重要的卻莫過於曠場上此刻正繼續相持下去的拼鬥——

又過了半晌,大約是頓飯工夫,陰陽童宗居平、乾坤秀士杜永光兩人,拼鬥的形勢,已有了極大的轉變。

“嘿……”兩人倏的齊齊大喝了這一聲,手上一震,“噹啷”兩聲,只見兩人手中的兵刃、緬劍和白玉扇齊齊落在地上。

就在這“嘿”然之聲的電光石火間,人影兩晃,直撲向杜、宗兩人身處,正好於兵刃落地聲響時趕到!

原來,乾坤秀土杜永光、陰陽童宗居平兩人,經過這一陣的拼門,因為功力悉敞,始終分不出勝負,竟雙雙筋疲力盡,在“嘿”的發出這一聲之後,連兵刃也把握不牢,並且真氣消耗殆盡受傷,站不住的倒了下去。

這兩條撲去的人影,正是太空道人和千面人妖,兩人早已凝神注視,故此身形搶出,正好扶接住了自己的弟子和愛子。

這一來,乾坤秀士杜永光、陰陽董宗居平兩人,較技之約,算是告一段落了。勝負結果,由於皆是真氣消耗殆盡受傷,是以算是不分勝負,平手了。

千面人妖、太空道人兩人,各自抉住弟子、愛子,退在一邊,忙著以先天真氣為弟子、愛子療傷。因為,這種受傷法,可是必先把受傷人本有的真元,以先天真氣保存住,否則,非但終身殘廢,還可能有生命之險!

“永光哥……”玉羅剎鮑紅關心的叫喚著,身形一晃,已然來到太空道人身旁,急得連眼淚也掉了下來。

一切事情,皆已告了段落,天地日月叟司徒轅、追魂魔君、白骨怪三人,乃是為著瞧熱鬧而來,故此在交代了幾句場面客套話後,便相偕離開了。

至於白骨怪對愛女玉羅剎鮑紅的事,因為他極疼愛她,故此又告按下,僅在臨走時,吩咐她一聲,希望她一定要在三個月以內,回到家裡,而讓她留下陪在乾坤秀士杜永光和太空道人身邊。

片刻之後,乾坤秀士杜永光已是清醒起來,玉羅剎鮑紅又關心的禁不住的喚了他幾聲。這情形,如果不是太空道人阻止她不要太過沖動,否則,至少她非痛快的吻他數十下才肯罷手。

當然,這是他與她的關係,已更進了一步,根本上她再也不必顧忌這一些了。至於他與她做了更進一步的關係後,照理應該精力消耗不少才對,但適才卻沒有異樣,敢情乃是她與他在找那紅色石碑的時間很久,是以經過那一陣之後,便已經恢復過來了。

太空道人眼見愛徒已經清醒過來,知道沒有生命危險,卻由於必須接著找一個地方靜養,當然是回到武當山最好,於是對千面人妖交代幾句話,包括留給丹心神尼的話後,背起愛徒,帶著玉羅剎鮑紅就要離開天山。

但是,卻在這時想起醉丐的事,於是順便勸了一番,居然也使醉丐跟著他離開了。

原來,醉丐在這一陣不算長,也不算短的時間中,想出了許多關於所謂:“對”與“不對”的事,是以才會在太空道人勸他,以及答應往後再向丹心神尼解釋之下,隨著太空道人離開天山。

千面人妖眼見諸位外來的人都已離去,同時愛子也已清醒,於是吩咐青陽禪師、冷麵王車剎、書僮小青三人清理一切後事,自己卻抱起愛子離開廣場,回到住處,以便讓愛子陰陽童宗居平靜養傷勢。

一切就緒,約半個時辰後,他才想起和白斌同來的姚碧,於是親自到姚碧休息房間,隨著將白斌已跌落絕冰崖的事告訴她,請她自己要有個打算,因為她絕不能留在這天山奈何坪上。

她一聽到這個消息,痛叫了一聲:“天呀!”人已暈了過去。

千面人妖知道這沒有什麼關係,等一下她便會自然醒來,於是也就退了出去。

等到姚碧再次清醒時,吸血鬼已站在身邊,再過去便是早先來告訴她白斌墜崖消息的千面人妖。

原來,吸血鬼、丹心神尼兩人,一直尋到夕陽西墜,天色日暮,都沒有結果才轉回奈何坪來。

隨著,吸血鬼便將一切原委告訴了千面人妖,這才雙雙相偕來看姚碧。當下,他又重覆的將白斌的墜崖經過,說給她聽,並且安慰她可能白斌並沒有死,或許隔兩天便會回來。

姚碧芳心全碎,悲痛到極點,她聽不了吸血鬼這許多安慰的話,只聽她又是痛哭數聲,人已又昏了過去——

丹心神尼回到奈何坪後,知道諸人皆已離去,於是她也就離開了。

但是,她卻不相信白斌會死,因為地此來之前,曾經以“先天易數”之學算過,得知白斌此行兇多吉少,卻是沒有生命危險。可是,眼前事實他已跌落絕冰崖,毫無蹤跡可尋,這怎麼說法呢——

正是日暮鄉關何處是,因果古今一例哀。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14 14:10:33


第十八章 第六代掌門人 師伯在天之靈

不知過了多久,白斌突覺身上一陣涼冰冰的,他疲憊的睜開雙眼,眼前一片黑暗,風聲如濤。

他模糊的想道:“這莫非便是幽冥地府?啊!這另一個世界竟是如此黑暗,又這麼寒冷……”

四周寂靜如死,他一轉臉,咦!怎麼上面有著滿天繁星?啊!眼前不是“絕冰崖”那陡削的石壁麼?

白斌迷惑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已死?他突然用牙齒一咬舌尖,“哎呀!”一陣尖銳的疼痛,使得他的神智慢慢的清醒過來。

他又是驚喜,又是悲哀,驚喜的是自己競沒有死,悲哀的是江湖的險惡,頂頂大名“八奇之一”的“醉丐”魯純如居然會對一個後生晚輩突襲。

他詳細一看,自己仰臥的地方,赫然是陡壁如削,中間一棵覆蓋如虯的松樹之頂。白斌慢慢的用氣一試,全身驀然一陣劇痛,四肢百骸都好似散裂了一般。

他失望的嘆了口氣,仰望蒼天,默默無語。

一會兒,白斌覺得山風如削,全身寒冷異常,起了陣陣雞粟。

但,他此時動也不能動,更別說想別的辦法了!

忽然,白斌聽到一種“絲絲”的吐氣之聲,他急忙四處一瞧,哇!在他頭頂不遠的山壁上,竟蜿蜒爬下一條,粗如兒臂,腹大尾小的怪蛇。

這蛇擺著那張醜惡無比的三角形怪頭,利齒森森,其中竟滿是紅鮮鮮的物事,看來令人作嘔已極!

那怪蛇嘴中作響,紅信吞吐中已緩緩向白斌的頭上游過來。

只見那怪物越來越近,距白斌頭頂不及一丈,此時他卻連轉身的力量都沒有。

他浩嘆一聲道:“想不到我白斌時乖運蹇至此,今日雖未跌死,卻竟喪命在這毒物口中……”

眼見那怪蛇,愈來愈近了,陣陣中人慾嘔的腥氣,撲鼻而來。

白斌心神兩皆疲憊,無力抗拒,只是雙目閉上,待怪蛇毒牙咬下……

突然,一陣風聲颯然從他耳邊掠過,接著就聽到“嗡”的一聲怪響。

白斌急急睜眼一瞧,那條距他已不足五尺的巨腹怪蛇,已吃一根枯枝,活活自七寸之處穿過,牢牢的釘在堅壁之上。

這枯枝射來的角度極為怪異,白斌苦於身體轉動不靈,也瞧不見枯枝射來之處。

他暗驚此人功力之高絕,真是駭人聽聞,不由啞聲開口道:“不知足那位前輩高人?拯救在下,此恩此德白斌感激不盡……”

他一語未已,便聽到一個低沉的聲音,自身後說道:“沒出息的東西,區區一條‘腹帶錦蛇’,便將你嚇得半死不活,呸!真是丟人現眼。”

白斌聞言之下,不由面紅耳赤,他羞愧的答道:“前……前輩,在下白斌,因被人突襲自絕崖之頂墜下,身受重傷,故而無能抗拒那蛇襲擊,晚輩雖然無能,卻也全不至於畏死若此。”

黑沉沉的四周,沉寂了一陣,那蒼老低沉的聲音又響道:“娃娃,你說說看,為何會自‘絕冰崖’頂墜下?”

白斌答應一聲,便躺在古松之上,將墜崖的經過,詳細的敘述了一遍。

那低沉的聲音嘆道:“娃娃,你真是命大,須知‘絕冰崖’高達一百二十丈,崖底盡是尖銳岩石與無底泥沼,便是老夫下去,也不敢說有把握生還。那‘醉丐’也真是丟人到家了,竟然向後生晚輩偷襲。”

那未現身的老人,似在考慮一件重大之事似的,一時又沉寂了下來。

寒風呼嘯中,白斌存身的那棵老松,又在輕輕搖曳,因而使得他不得不拼出全力,緊緊抱著兩根樹枝,以免失於墜落崖下去。

忽然,那蒼老的口音又響道:“娃娃,我早年便已立誓,今生永遠不再與任何生人見面,但……我卻與你好像特別有緣,雖然我對你不過澈底瞭解,我卻知道你是一個含蘊豐富感情,卻又視死如歸的青年。”

稍停一下,那聲音又說道:“也罷,老夫六十年來,未與生人說過話,今天為了你這孩子,便破例一次吧!”

白斌正待回答,只聽見“啪”的一聲輕響,暗中黑影一閃,一條烏黑細韌的繩索,已將白斌的身體捆了個結實。

他一聲驚呼尚未及出口,但覺身體一緊,人已凌空而起,他暗一咬牙,默不出聲,白斌身體,此刻卻又如殞石般往下墜落,但才沉下丈許,那奇長的烏黑繩索,竟出奇的自中間一彎,白斌只覺得一股絕大的綿綿勁力翻卷處,自己身體,已“呼”的一聲被帶至一個黑黝黝的山洞之內。

他身軀著地時,那人卻極有分寸,毫未使他身上創陽受到痛苦。

白斌在地下略略喘息了片刻,一打量這山洞的形勢,不由暗暗驚愕不止。

原來這山洞凹入之處,正是這如削絕壁的中間,不上不下,使是飛鳥也難得進來。

他吃驚之下,雙目又緩緩轉向洞內瞧去,這一瞧,更將他嚇得幾乎跳了起來。

只見這古洞之內,毫無裝飾,僅在洞壁深處,一座石凳之上,盤坐著一位全身枯黑乾癟的怪人。

這怪人一頭雪白的長髮,長長的披到腳跟,面目卻被那雜亂如草叢似的長眉濃髯遮住了大半。

只見他渾身赤裸,僅在下身圍了一塊破布,這怪人雖然膚色漆黑,兩隻手掌卻瑩白如玉。

他右手小指上,扣了一隻烏黑的小環,那條捆住自己的繩索,便連在那隻小環之上。

白斌心中暗自驚道:“莫非適才我偌大的身體,被他凌空以內力拖入洞內,這怪人就便全憑著那隻小指環麼?”

那怪人已沉聲道:“娃娃,你就叫白斌?”

白斌應了一聲道:“是!”

那怪人又道:“你師父是誰?屬於那一派?”

白斌艱苦地向前移了五步,啞聲道:“家師崑崙派第七代掌門人,法號慧靜。”

那怪人仰首沉思了一刻,又搖頭道:“我不認識他,崑崙派有個小和尚我倒記得,他叫什麼……玄明……”

白斌悚然震驚道:“那是晚輩師祖……敞派第六代掌門人。”

同時心中忖道:“這怪人不知有多大年紀,竟喊自己師祖為小和尚?”

怪人落寞的一笑,當然,這微笑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因為他的髯須太濃密了。

怪人又道:“老夫今年恰滿一百二十歲,娃娃,你大概遠不足二十歲吧?屈指算來,已有一甲子未與世人晤談了。”

白斌凝目仔細的望著怪老人,驀地,他全身震了一下,只見這老人雙目翻白,茫然的注視著洞頂,原來,他雙眼已經全瞎了!

怪老人彷佛能看清白斌的一舉一動,他深沉的說道:“娃娃,你看出老夫雙目全瞎了麼?”

他悽然嘆道:“老夫已有六十年未睹天日了,這世界不知又變成了什麼樣子?”

白斌此時,已倚坐在地上,他緩聲道:“從年輕到老,只是時間上的過客而已,這世界上的痛苦太多,看到的也盡是令人傷心之事,倒不如全然不見來得乾淨。”

怪老人鬚眉頭動,低聲的說道:“年輕人,莫非你有一段傷心之事麼?”

白斌黯然無語,怪老人好像有極大的興趣,一個勁的催促著白斌說出來。

白斌無奈之下,嘆道:“老前輩,你何苦定要晚輩撕裂那痛苦的回憶疤痕呢?”

怪老人似是深受感動,他低聲的說道:“傻孩子,心中有著痛苦的事,能夠盡情吐露發洩出來,不是比深藏在內心痛快輕鬆得多麼!而且,你知道面前傾聽你說話的人是誰嗎?”

白斌兩眼大睜,茫然搖了搖頭。

怪老人又催促道:“你快說吧!待你說完了,老夫也說個故事給你聽。”

白斌低首默然想了一陣,似是要將他的回憶,做一次有系統的整理。

良久,他開了口,從自己是個孤兒,蒙恩師慧靜大師收容,不諳武功的師父,不顧辛勞的以師伯臨終前記述下夾的武功,教傳給自己,希望自己負起興亡崑崙的重擔,然而,十年後的今天,一無所成,辜負了恩師期望,無以告慰師父、師伯在天之靈……。

怪老人雙目空洞洞的凝視著前方,擋在他雜亂長髯之後的面孔,好似正在微微抖動。

白斌在沉痛中,結束了自己的語聲,怪老人微微嘆息道:“孩子,你不要太灰心,快振作起來,這世界上該做的事情還很多,武功豈是一蹴可成。你師父又不諳武功,自然練起來就更困難了。孩子,你還年輕,前途依然無可限量。”

白斌聞言,索然道:“前輩訓示極是,白斌何嘗不想有所作為,轟轟烈烈的幹它一番事業?但是,晚輩今天才知道,自己平日所學竟是如此膚淺,與那‘陰陽童’以口較技,已輸一籌,醉丐一擊,便幾乎性命不保。”

他稍停又道:“唉!如此還談什麼作為?”

怪老人那雙全白的眼睛,倏然怒睜,他大喝道:“胡說,小小一點挫折,就如此心灰意懶,你看過蜘蛛結網麼?經過多少次風吹雨打,經過了多少次的折斷,它什麼時候中斷過,最後,它遠是把網結成了,一次失敗,便值得如此輕視自己,如此輕棄一生作為麼?”

白斌聞言,如中雷殛,背脊上冒起一陣寒氣,他默默不作一言。

怪老人微吁了一口氣,又繼續說道:“孩子,你或者認為老夫語氣過於嚴峻,不瞭解你的心理,但是,一個昂藏七尺男兒,志在四方,豈能為了區區挫折,便畏縮不前。”

怪老人鬚眉皆張,人聲的說道:“娃娃,今日咱們相見,也是一場緣分,也罷,老夫便成全於你。”

他說到這裡,面上顯出一片激動。

白斌雙目含淚,凝視著老人,不知他要說什麼?

怪老人眼皮慢慢瞌上,臉上一片迷茫及悽色,緩緩道:“孩子,你知道我是誰?”

白斌搖頭道:“晚輩尚未請教前輩大名!”

怪老人一笑道:“老夫申無咎,六十年前,江湖中人還稱我為‘果報神’……”

白斌一陣驚慄,張口結舌道:“啊!前輩……便……便是一甲子前,武林中最負盛名的‘一神雙絕三奇’中的果報神?”(勿風:這一段和《邪神門徒》中主角遇邪神的部分一模一樣,呵呵)

怪老人哈哈一笑,面上神光湛湛,這往日使江湖人士聞名喪膽的名氣,今晚說出,不由又激發他一股豪邁之氣。

他雙目張開了,雖然他看不見什麼,但白斌卻可從他臉上追憶的神色中,可知他正在幢憬往日那吒叱風雲的輝煌歲月。

過了一會,怪老人義浩嘆一聲道:“往事如煙,何堪回首,唉!這又與一場惡夢,又有什麼分別?”

白斌開口道:“老前輩,聽老一輩武林人物傳言,說前輩威名正盛之際,不但四海臣服,黑、白兩道的武林人物更是聞名喪膽,望風披靡,但以晚輩看來,你老人家不但毫無兇戾之氣,卻反而如此慈祥……。”

白斌早就聽師伯敘述武林軼事中,知悉這武功高絕的果報神,那一段奇詭曲折、膾炙人口的往事。

原來,這果報神申無咎,人如其名,一生嫉惡如仇,無論黑、白兩道,只要有惡跡昭彰,落在他的手上,無一下被處以極刑,重則處死,輕則廢去武功,因此,莫不談“神”色變的。

武林黑、白兩道高於,死在他手下的,真是不知其數。

他當年最膾炙人口,迄今仍流傳的一件大事,便是一甲子前,武林黑、白兩道,因忍受不住他那跋扈囂張的行為,白道發出英雄帖,黑道發出綠林柬,聚集黑白兩道高手七十多人,圍殺果報神申無咎於湘、鄂交界的瀟水。

那一場激戰下來,真是天地變色,鬼哭神嚎,參與瀟水之戰的兩道高手,竟然無一生還。

後經各幫各派遣人晝尋的結果,在瀟水之濱,七十鄉具死狀至慘的屍骸中,竟未發現果報神申無咎的遺屍。

武林中人聞訊之下,莫不驚懼自危,一時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正當天下大亂,人心惴惴之際,申無咎竟然神秘的失蹤,再也未現身江湖。

白斌此刻目視眼前衰老枯瘦瞽目的老人,他真不敢相信,這就是昔年天下武林共尊,人人聞名喪膽的果報神。

怪老人寂然一笑道:“孩子,你知道這世界上什麼最能折磨人?”

白斌搖搖頭。

老人道:“這兩者都是一個答案,那就是——‘愛情與時間’。”

老人沉寂的又道:“六十年悠長的歲月,使我當年的脾氣完全改變,我沒有憤怒,也沒有欣慰。因為,這世上的一切事物,都與我毫無牽連,可謂‘恩仇了了’……現在,我每天看見的,盡是茫茫無際的黑暗,聽見的,全是呼嘯不絕的山風……”

停了一停,老人又道:“多寂寞啊!這無邊的黑暗,潮溼的石壁……哎!誰能記得我呢?誰能安慰我呢?我對世上之人只有憎恨,因此,發誓不與任何一個生人再談話……”

白斌默然的聽著怪老人的自訴——悽迷而激動,他不覺深深的同情這衰老的怪老人了。

他深切瞭解怪老人的心緒,他有一對明澈而清朗的眼睛,但,自下得姥山行道江湖以來,他能看見的,除了弱內強食,就是醜惡、虛偽,還有什麼呢?

白斌的心情也隨著怪老人而激動,道:“老前輩,我願在這裡陪你一輩子,這個世界,,我恨透了……”

老人一笑道:“又來了,傻孩子,老夫是行將就木,去日無多之人,你可還有多少大好的青春年華哩!”

白斌默默低下頭來,此刻,腹中忽然“咕嚕嚕”一響,他這才想起,自己已有一整天未有粒米下肚了。

老人早已聽見,他人笑道:“小娃娃,想你早就餓了,來,我石床之側,有一堆山精首烏,你可食些,暫時充飢,此物,我在後洞外,自行種植了不少。你如渴了,後面有一道山泉,亦可就著飲用。”

白斌答應一聲,便待起身取食,陡然,他身軀移動之時,全身不由得一陣剌心般的劇痛,骨骼好似全欲裂故。

他悶哼一聲,怪老人已悚然驚覺道:“啊!老夫真糊塗了,竟忘了你已身負重傷呢!”

他趕忙又接著道:“娃娃,快過來,待老夫為你瞧瞧蕩得如何?”

說罷,那隻其白如玉的手掌,微微向前一抓,白斌驟覺一股絕大吸力相引,自己便身不由主的,飛向申無咎的面前。

申無咎在他肩膊、背脊等處一摸,道:“還好,傷得不重,骨骼未裂……”

突然,他又驚道:“啊!想不到你這小子這身骨骼,真是百年難逢一付練武材料!”

申無咎重新盤膝坐好,心口合一,然後伸手在白斌身上三十六大穴拍了一遍,然後單掌抵在白斌背後,默然行功。

白斌但覺一股熟和溫暖之氣,緩緩透入體內,渾身痛苦霎時全消,舒泰已極,瞬息間,已循體流轉三週天。

申無咎一面行功,一面竟能開口說話道:“娃娃,老夫實有意成全於你。唉!想我迄今一身武功,尚未有傳人,你可願意入我門下麼?”

白斌此刻,因申無咎運功助他療傷行血,故而不能開口說話。

申無咎之言,他卻聽得很清楚,雖然,他極願拜在申無咎門下,但是,自己已在十年前,就列入崑崙一派門牆:更是負以期望振興崑崙之責。

雖然,師父已死,崑崙已日漸式微,但慧靜大師對自己猶有十餘年教養之恩,江湖之上,最忌的就是欺師滅祖,背叛師門。

故而他雖有心,卻豈不能違犯這叛師大罪。

於是,白斌艱難的搖了搖頭。

申無咎好似眼見了—般,不禁愕然一怔,隨即領悟的說道:“啊!對了,老夫已忘了你早已列入崑崙門下了。”

他仰首,默默的思索了一會,申無咎心中,實愛極了面前這位心性都極佳的年輕人。

忽然,申無咎大叫道:“有了,小子,你可願意拜我做義父,做我的義子嗎?”

這個辦法,果然高明之至,兩全其美。

白斌大喜之下,不由得忙不迭連連點頭,申無咎宛似見了親人一樣,大聲笑道:“乖孩子,老夫今生今世,只有你一個親人了,來,我這假老子便送你一點見面禮。”

說罷,但見他面色,倏轉肅穆,內身骨節一陣連聲密響,長長的鬚眉,竟自無風飄起。

申無咎此時,渾身一陣急頭,頭上根根亂髮,已倏然豎立起來。

白斌但覺體內那股暖和之氣,倏而轉為奇熱無比,在他全身經脈穴道之中,極快速的循流起來。

那一股奇熱之氣,竟炙得他如身在沸騰的滾湯之中一樣,又似置身毫無掩蓋的大沙漠上,被毒熱的太陽炙烤著。

黃豆般大的汗珠,已自他額際流下,但,他那堅毅倔強的性格,卻使他咬緊牙根,默不出聲。

約有兩個時辰過去了,那如烈火燻炙的奇熱,倏然自體內消失·跟著而起的,卻是一股刺人的寒氣。

白斌彷佛自酷熱的烈陽下,忽被摔入北極的冰窖之中一般,是那麼冷,冷得刺骨。

他那滿口三十二顆牙齒,不由“得得”捉對兒廝打的抖顫起來。

陡然,一股熱氣,又自申無咎掌中透入體內,冷熱交流,匯成一股奇大的勁力,直衝生死玄關,一沖天地之橋。

白斌但覺得體內,恍如萬蟻贊咬,痛苦非凡,那股冷熱互合之氣,呼呼循流,好似要突破天靈,自頂門衝出一般。

過了一會,白斌覺得體內一輕,冷熱之氣,已經完全消失,他此刻,感到周身舒泰已極,飄飄欲起。

不多時,白斌輕輕張開雙眼,目光掃處,這原是冷暗異常的山洞,此刻看來,卻是清晰無比,恍如白晝。

他眼光一轉,嚇得他驟然跳了起來,原來,申無咎此刻面如槁木,臉上灰白毫無血色。

白斌大驚之下,正待撲上前去,卻見申無咎胸前微微起伏,雙目緊閉。

他這才想到,原來是申無咎適才為他運氣療傷,而致大損真元之故,這時想是正在運氣調息。

白斌只覺得此時傷患之處,雖然是痛苦全消,但身體卻是疲累無比,亟待休息。

他悄悄的走到石床旁邊,取了些粗長而略帶甜味的山精食下,食畢,便倒在申無咎腳下,呼呼睡去……。

一覺醒來,洞中已微有天光透入,他急忙起身一看,申無咎早已坐在石床之上,向著自已頷首微笑。

白斌不由一骨碌爬了起來,他已絲毫不覺身體疼痛或疲倦。

他急對申無咎躬身道:“你早,老前輩!不,義父,你昨夜為斌兒療傷,大耗真元,孩兒心中極感不安。”

他雖然認了申無咎為義父,但言談之間,仍舊十分恭謹有禮。毫不苟且。

申無咎大笑道:“傻孩子,若是隻為了治療你那區區之創傷,也值得為父如此大費周章?”

白斌愕然的問道:“義父,你昨夜不是調運真氣為斌兒療傷麼?孩兒現在已痊癒如初………難道義父還施用了別的手法?”

申無咎面容一整,正色說道:“不錯,為父昨夜固然以一口真氣,為你治療創傷。但稍後,卻用我面壁六十年,苦練而成的‘離火玄冰真氣’,為你打通了全身七經八脈,又行穿了你的任、督兩脈。”

任、督兩脈貫通,是武林人夢寐以求的事,多少人一生一世都無法達成此一願望,白斌年紀輕輕,又在一夜之間,完成了武林人終生難償夙志的工作,不由全身一頭,喜極而泣道:“義父,你對孩兒如此厚賜,天高地厚之恩,粉身碎骨難以報答!”

申無咎一笑道:“好孩子,難得你有此念,但老夫豈是望你報答……對了,我見面禮已經給過了,你卻未正式行禮呢!”

白斌答應了一聲,就跪在地上,“咚咚”的一連磕了三個響頭,老人隻手一扶,大笑道:“乖孩子,起來吧!”

雙手距白斌身前尚有三寸,但見絲絲白氣湧出,白斌已身不由主的被那股白氣拉了起來。

他一眼望見了那隻瑩若白玉般的手掌,不由奮道:“義父,你這雙手真是細緻潔白,是不是練習一種奇功所致?”

申無咎哈哈笑道:“哈哈!好眼力,老實說,為父的一身功力,倒有一半在這雙手掌之上,以後,更要依靠它了。因為那‘離火玄冰真氣’為你施用後,耗我真元太多,非再有十年苦練,不能恢復。”

白斌一聽,惶然道:“斌兒該死,竟勞累義父至此。”

申無咎一擺手,肅然道:“你我已是父子,這些小事不要記在心上。哦!現在還是談談我這雙手掌吧!”

他略略一停,又道:“為父當年威名江湖,除了一身武功堪稱天下無敵外,尤其是一手‘坎離掌法’無人可當,未逢敵手,這坎離掌施出之時,全然是一種至剛至柔真氣,循環運用,不能稍息。此掌法共有八招,每招四式,可稱得上是博大精微,運用時,暗含天罡地支之數,有著一股天地間至大至中的浩然正氣。”

“此掌法乃是上古摩迦上人流傳下來,為亙古以來有數秘傳奇技之一。”

“相傳很久以前,佛學正值光大之際,那是極西萬佛古國之中,有一位得道高僧,法名叫摩迦羅漢,一日他正參禪中,忽見佛祖如來全身親現,傳其一套八招掌法,囑其以此掌法護教傳法,自此由上人留傳下來,每代僅單傳一人,後人因感念摩迦羅漢,便以他的名號為掌法之名。”

申無咎神采奕奕,他又道:“後因種種變遷,幾已失傳,為父卻在一個偶然機遇中,自一西方高僧手中,習得此一絕傳秘技,若是習練之人,‘任、督’兩脈已通,一口真氣循環體內,上達天庭,下至湧泉,暢通無阻,則施出時,更有使日月黯然失色,聲震寰宇之勢。”

白斌聽得熱血沸騰,神情激動,急忙的問道:“義父當年,是否以此掌法打通天下武林高手?”

申無咎頜首道:“偶爾施之,卻不盡然,因為此掌法一經使出,出手便即傷人,故而不到遭遇強仇大敵之際,為父也不肯輕易使出。”

說罷,雙目一翻,又道:“為父已下決心,要將此套掌法,及全身功藝盡數的傳授於你……”

時光,在有心人看來,似乎覺得特別快,又好像特別的慢。在這洞裡,白斌除了陪著申無咎談些百年來武林掌故外,申無咎便將他一身藝業盡心傾力的傳授給他。

“山中無寒暑”,轉瞬間,春去又來。

“絕冰崖”頂,一位瘦削瞽目枯瘦的長袍老人,與一個面如冠玉,俊眉入鬢,鼻若懸膽,目如朗星,丰神秀逸,宛如玉樹臨風,顯得十分瀟灑挺秀落落不群。

長袍老人那清癯的面容上,此時,勉強綻開一絲微笑,他向那少年道:“斌兒,海闊天空,好好的去吧!為父的暫時找個地方先落腳,等你把幾件俗事辦妥,便至你那故居,置棟茅舍,悠遊度此殘年……”

這老、少兩人,正是“果報神”申無咎與白斌,今日正是他父子分離的一天。

白斌鼻子一酸,盈盈熱淚,已在眼眶中流轉。

他嚅聲道:“義父,你……你為什麼不和斌兒一同走?路上,也好教斌兒侍候你老……”

申無咎雙目一翻,旋又笑道:“傻孩子,你如今已二十二歲了,又不是小孩子,怎的還這般孩子氣呢?你現已盡得我全部武功,只是火候稍嫌不足而已,還須經驗磨練……記著,一個人處身在外,需要好好照顧自己……”

白斌只覺喉頭梗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申無咎一掀頷下黑髯,故作輕鬆道:“斌兒,莫忘了你是為父在世上唯一親人,事情一了結便回故里來,樹高萬丈,落葉歸根啊!希望回來的時候能帶著兒媳一同回來,給爹看看那是為父最高興不過的……”

白斌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已哭倒在申無咎懷裡。

申無咎驟伸雙臂,抱著在懷中抽搐不已的義子,兩行清淚,也在眼眶中直轉。

人世間的生離死別,總是使人傷心斷腸的啊!

兩人沉默了好一會兒。

申無咎將白斌推起,以那雙無數武林人物齊悚的枯瘦手掌,為他拭淨了臉上的淚水。他愛憐道:“別哭了,傻孩子,啊!我倒忘了,你以前在道上受了不少怨氣,也有不少的恩情,尤其是‘醉丐’魯純如,這些恩恩怨怨,你將如何處理?”

白斌淚眼婆娑,聞言之下,不由一怔,他想了一會,答道:“義父,受人點滴之恩,自當湧泉以報,至於與我結怨者,我……我不想對他們報復,我要讓他們,受到自己良心的責備就夠,劍道即仁道,仁以愛人。”

申無咎不由默默點頭,道:“這樣也好,須知男兒志在四方,今後在江湖上歷練一下,只要你認為該做的,無論什麼事,都可以放開手去做,無須顧慮。”

他望了望白斌,又道:“你……你去吧!別忘了,木本水源,人都喜歡尋根。”

白斌正待說話,卻見義父那雙目翻白的珠子,這種下意識的舉動,雖然明知看不見,仍堅強的注視自己,他心中一震,但也記起義父適才所講的話:“男兒志在四方!”何必作此兒女之態。

他強忍淚水,跪在地上,向義父叩了三個頭,起身後說道:“爹,我走了……你……你老人家也要自己保重……兩年後,斌兒必定回到你老身邊,晨昏定省……”

說罷,又向老人深深的看了一眼,他要將申無咎此時的形狀,深刻的印入腦際。

申無咎啞聲道:“孩子,走吧!”

白斌面對老人,未見他躬身作勢,人已“嗖”的一聲,倒射出三丈多遠。

他在空中一個大旋身,已美妙輕靈的電掠出八丈之外。

就在他轉身的剎那,幾滴晶瑩的淚珠,已隨身形轉動,甩落在地上。

口口口

這天中午時分,白斌來到安徽桐城九圩鎮,鎮市雖然不大,但倒也熱鬧異常,加以又是靠近南北官衢要道,因此一天到晚來往的過路客商倒也不少。

白斌滿臉風塵之色,背上揹著一個小包袱,踽踽獨行走到了一家飯館門口,一股酒菜飯味,從飯館裡傳出來,撲進他的鼻管,直刺他的腦門,勾起他轆轆飢腸,他這才想起從一早起程,直到現在連一滴水,米都未進肚,經這酒、菜、飯味一引,他還是真的感覺到肚子餓了,他在這飯館門前,略一遲疑,終於邁開大步走進了這家飯店,舉目四處一望,這家飯館子的生意還真好,樓下黑漆漆的一片坐滿了人,連一個空位置也沒有,於是,他就直往樓上走去。一上來,樓上客人雖然也不少,卻比樓下靜得多了,白斌就在一個臨街的窗口位置坐下,把包袱從背上取下來放在桌上,這時,才有一個店夥走過來,哈著腰笑問道:“客官,你是吃飯還是喝酒?”

白斌只淡淡說了一句道:“吃飯。”

店夥正要轉身下樓,他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喊道:“喂!夥計,你回來!”

店夥計聽到,連忙回過身來,臉上含笑望著他問道:“客官,你還要點兒什麼?”

他略微想了想說道:“給我一盆水,我要洗洗臉,另外再隨便來幾樣菜、一壺酒。”

店夥計忙不迭的應道:“好,客官,我這就給你送上來就是。”

店夥計走後,白斌覺得這店夥計是很和氣,使人有一種親切之感,雖然在以前途也曾吃過很多飯館,住過客棧,卻從沒有碰著像這樣和氣親切的一個店夥計,心道:“怪不得這家飯館的生意這麼好,連店夥計也是這麼和善且親切嘛!”

他略一打量,樓上已經上了七成座,除了當地一些人士,只有一個比較扎眼,那是一個身穿百結衲衣的老叫化,坐在樓上屋角的一張桌子上,正在一個人自斟自飲,不時還用一雙模糊的醉眼似睜似閉朝自己這邊望來,白斌腦子裡略一思索,依照這人的穿著打扮形象,已經明白了這人是誰,但他並不想過去相認結交。

這老叫化,正是外號人稱“雪地飄風”的丐幫幫主宋允平,此老生性詼諧,滑稽突梯,長年戲遊風塵,行俠仗義,一身俠肝義膽,頗為武林同道欽仰,人又極為豪放爽直,且一身武功極高,兩隻鐵掌名震江湖,尤其是一身輕功,更為高絕,由其外號“雪地飄風”上看來,即可想而知了。

正當他想得出神之際,突然,樓梯上“蹬蹬蹬”一陣亂響,走上來四個背插單刀,疾裝勁服的精壯大漢,一個個橫眉豎眼,滿臉橫肉,使人一看,就知道這四個精壯大漢絕非善類。

這時,白斌正在低看頭兒吃飯,白斌抬頭望了這四個大漢一眼,只皺了皺眉兒,便又自顧自低下頭去吃飯。

那四個大漢一上樓來,八隻眼睛便向四處張望,一眼看到了屋角里醉眼模糊的老叫化時,立即四雙兇睛一睜,精芒暴射的喝道:“老化子,酒喝飽了沒有?我們堡主可在等著你哩!”

只見雪地飄風倏地醉眼一睜,開闔之間精光四射,詼諧的說道:“你四個輕聲點兒好不,沒的嚇著了別人,不錯,我老人家酒是喝飽了,可是覺還沒有睡夠呢!你們急個什麼勁兒,時間還早著哩!要是你們等著不耐煩,乾脆,你們就先回去,對你們那個什麼烏龜堡主說,就說我老人家不用請,二更天準到,我們是死約會,不見不敗。”

說完話,便朝桌上一伏,連理也不理這四個人,好像是在睡覺了,顯見沒有把這四人放在眼裡。

雪地飄風宋允平這番話,說得既詼諧又挖苦,聽得白斌只是想笑,但只是笑在心裡。

四人一聽宋允平這番話,本就含怒欲發,那還經得起他這種目中無人狀態,其中一個漢子忍不住兇睛怒瞪,猛地一聲暴喝道:“老化子,你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話未說完,猛伸右臂,五指箕張,夾著一股勁風,直向雪地飄風頭頂抓下,眼看著距離只差兩寸左右,這一下子要是真的被抓上,怕不當場就得腦漿進裂。雪地飄風忽地頭往左一偏,眼睛也沒有張開,右手往上一撩,正巧往大漢脈門上切到,那大漢驀然一驚,正要縮手變招,誰知竟然沒有來得及,被切個正著,只痛得他悶哼一聲,一條右臂整個的發了麻,站在一邊發楞。

其他三個大漢一見同伴吃了虧,那還不怒極,立時同聲暴喝,三隻右手幾乎是同時的夾著三股勁風向雪地飄風山頭、肩、臂三處拍到,好個雪地飄風原式不動,只單臂微微向外一揮,三人立時覺得一股強大的勁風拂到,“瞪瞪瞪”,三人均被這股勁風靂得連退了好幾步,方始拿樁站穩。

但見雪地飄風猛一抬頭,醉眼一翻冷冷的道:“憑你們這四塊料,也想在我老人家面前逞兇,還不快點給我滾凹去,告訴你們那烏龜堡主,就說我老人家言出必行,二更天準時到。”

四人一聽雪地飄風這番話,雖然面子上覺得十分難堪,又氣又怒,可是心底下卻十分明白,憑自己弟兄四人,還真不是人家的敵手,不要說別的,就是剛才人家還伏在桌上,只是抬手一撩一揮之間,自己弟兄四人便都吃了虧,這還是人家手下留情,不然恐怕得多少兒帶了傷。

不過,話又說回來,自己弟兄武功雖然和人家相差甚遠,但在九圩鎮百里附近,也總是響噹噹的人物,平日何等威風,今天居然吃癟在一個老化子手裡,這個台怎麼能坍得起,以後在這個地方還能混麼?心中正在想應該如何才能扳回一點顏面遮羞,及至放眼四處一望,樓上已經空空,除了那窗口位置上,有一個外地來的公子哥兒,和另一桌一個姑娘在吃飯沒走外,其他客人已走得一個個剩,這一下四人可放心了,既然樓上沒有了人,找回顏面,大可不必,但更扎手的是,自己弟兄四人,既然向堡主討下了這個差使,要是連這樣一個老化子都抓不回去,沒的回去大夥兒笑話自己兄弟無能,可是打又打不過人家,反正沒有人看見,說不得只好來軟的,不管是抓是請,只要能交了差,也就不算丟人。於是四人忽的一飲兇態,互相一遞眼色,走上一步抱拳笑道:“老人家,方才請恕我兄弟無知冒犯,不過我弟兄是奉命差遣,你老人家又何必與我弟兄為難呢?再說事情也沒有什麼大不了,只要你老人家一去,還不是什麼都完了嗎?”

雪地飄風忽然哈哈大笑說道:“呸!憑你們這四塊料,也值得我老人家和你們為難麼?你們要是早這麼說,不就結了麼,我老人家一生就是這個毛脾氣,吃軟不吃硬,你們安家堡又不是什麼龍潭虎穴,就是龍潭虎穴,我老人家也得闖上一闖,我老人家說走就走,走!”

說完話,伸手從腰間摸出一塊銀子往桌上一丟,當先就向樓下走去,臨去時,還向那位姑娘引了個眼色,那意思是要姑娘別跟著去,可是姑娘卻會錯了意思,以為雪地飄風要她隨後跟去。

敢情,雪地飄風與姑娘原是舊識,看情形,且關係匪淺,雪地飄風一走,姑娘也就連忙招呼店夥計,向店夥計略一打聽去安家堡的方向,便丟下一小塊銀子下樓而去,白斌一時好奇心起,便也清算店賬跟蹤向安家堡奔去。

在這九圩鎮西北,二三十里處,有一安家堡,堡主安慶雄乃綠林人物,外號人稱九頭梟,一身武功頗為出類拔萃,手中一根“蛇骨鞭”,招式極為精湛奇詭,囊中一袋喂毒“喪門釘”,百發百中,見血封喉,為人陰險惡極,生平殺人如麻,近年來曾被“龍虎幫”網羅,冊立為桐城分舵。

雪地飄風早有耳聞,舵主九頭梟安慶雄,乃一無惡不作綠林匪徒,早就想找機會除去,為地方除害,但總因未碰上適當時機,同時也因“龍虎幫”近年來勢力擴大,幾乎席捲武林,不但網羅了不少武林黑白兩道高手,甚至江湖上被稱為八奇的,也被羅致,多少就有了顧忌。也是合該有事,今天雪地飄風途經當地,恰巧碰到他舵中一個小頭目,欺壓一個農村老婦,並對老婦之女任意侮辱調戲,雪地飄風一見,不禁勃然大怒,引起他的俠肝義膽,立時伸手痛懲了那個小頭目,那小頭目負傷回到堡中,就向九頭梟挑撥是非,當然全是一片謊言,九頭梟那得不中計大怒,於是乃派手下得力的大頭目追蹤到九圩鎮飯館中,當時本想擒下解回,豈料這個不起眼的老化子,竟然是個高手,因此,這才來軟的,一方面可向舵主交差,一方面也好由舵主親自收拾他。

雪地飄風早就有心要除去這分舵,為地方百姓除害,今天既然挑上了,雖心存顧忌,也要先挑了這分舵再說,管他龍虎幫勢力多大,那是以後的事,他心裡既存了這個主意,只才答應四人往安家堡赴約。

雪地飄風與那四人離開九圩鎮,直奔安家堡,二十多里路程,不大工夫便已到達,剛一進堡,安慶雄正率領手下排立場上,看樣子如臨大敵。

原來四個大漢與雪地飄風一出飯館,即已暗中派人飛馬馳報安慶雄,說來人非常扎手。卻巧這時龍虎幫總舵,青龍堂手下有一位香主尹華,因事出城途經當地,息腳舵中,九頭梟正在府上設宴款待,尹香主當即詢問來報之人,其人相貌穿著打扮,那人便把雪地飄風穿著打扮詳說一遍,尹香主聽後,已明白是丐幫幫主雪地飄風宋允平,心知此老是出了名的難惹難纏,和本幫早結有樑子,今夜若不是自己恰好在此,安舵主絕非其敵,弄不好這分舵就得瓦解,當下略一皺眉沉吟,即向九頭梟問道:“安舵主可知道這老化子是誰?”

九頭梟安慶雄見尹香主一聞來人穿著打扮,立即臉色凝重,沉吟不語,心知事情不妙,今見尹香主一問,不由一怔搖搖頭道:“香主見聞廣博,想來當已知道,可否明白見告?”

尹華微一冷笑道:“從其相貌穿著打扮來說,當為江湖人數最多,且幅員最廣的第一大幫幫主‘雪地飄風’宋允平無疑。”

尹華此言一出,九頭梟心中不禁大驚,忖道:“我怎麼沒有想到這個老怪物呢?”乃向尹華請示問道:“聞聽此老乃是一個難惹難纏的怪物,今天既然惹上了他,也說不上不算了,依香主意見如何對付?”

尹華略一沉思,冷冷說道:“沒別的說的,安舵主可立即吩咐手下準備,我們接著就是了,此人雖然難纏,我尹某尚還不怕他。”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14 14:11:11


第十九章 乃採取五種極毒之液

丐幫幫主雪地飄風宋允平,甫到安家堡,就見九頭梟安慶雄已率領手下佇候廣場,明為迎著,實為戒備。

雪地飄風是何許人物,那有看不出之理,當下也就毫不慌張,緩步走到廣場中,在九頭梟對面二丈地方停身站住,雙目一睜,精芒四射的掃射全場一遍,最後雙目落在九頭梟身後站著一個身穿葛布短衫,鬚髮花白的矮老頭子身上,雪地飄風一見此人,心中不禁暗吃一驚。

此人正是龍虎幫總堂,青龍堂香主尹華,外號人稱五毒掌,為青龍堂第一高手,一身武功登峰造極,手中一對“子母離魂圈”,式式精奇譫秘異常,尤其是所練“五毒掌”,陰毒無倫,乃採取五種極毒之液,將掌臂浸入毒液中練成,掌發中人當時昏迷倒地,六個時辰內毒發攻心,周身潰爛而死,端的奇毒無比。

這尹華本系川、滇綠林魁首,亦為龍虎幫網羅,授位青龍堂香主,頗為堂主徐文傑器重,倚為膀臂。

雪地飄風一見五毒掌尹華在場,心中雖感到吃驚,但自己一生闖蕩江湖,縱橫大江南北,何曾怕過誰來?明知道有此人在,今夜事情不大好辦,但仍是氣定神閒的站立場中,一本詼諧態度,望著九頭梟道:“好個安慶雄,你眼巴巴的把我老人家請來,就是這樣接待的麼?你這九頭梟也未晃太小家子氣了。”

九頭梟安慶雄一個縱步,躍到雪地飄風六七尺遠近站住身形,“嘿嘿”一聲冷笑喝道:“老鬼,我問你,我安家堡與辦何仇何怨,竟敢管我安家堡的閒事,並且遠傷了我的小頭目,罵我安家堡是一群狐群狗黨,你要明白,別人怕你這老鬼,我九頭梟安慶雄可不怕你,今天沒有別的,我要你還我一個公道!”

雪地飄風哈哈一笑道:“我當是何事派人將我老人家請來,原來是為了這檔子事,不提起這檔事,我老人家還不生氣,我倒要問問你,憑你九頭梟安慶雄,也是江湖上成名人物,競然縱容手下,欺壓善良,調戲人家姑娘,是我老人家代替你管教了他,你不來謝我,反而倒過來責問我,真是羞也小羞。像你這樣不明是非,不知羞恥的東西,也枉為武林人物,真是丟盡了武林人的臉。”

他說到最後,居然一變詼諧態度,義正詞嚴,聲色俱厲,只罵得九頭梟一張臉,氣得變成了豬肝色,那裡還能再忍得住,猛然暴喝道:“老鬼,休逞口舌之能,今天這安家堡叫你來得去不得,看掌!”

話未完,掌已發。挾著一股勁風直向雪地飄風胸前劈到,掌風凌厲勁疾,雪地飄風雖然沒有把九頭梟放在眼裡,卻也不敢怠慢,眼看掌已到胸前,距離三寸,連忙吸胸凹肚,右掌微抬,明裡是封架來掌,實際是擒拿手反扣對方脈門,同時右掌也不閒著,向外一揮,直拍九頭島右肋,掌到中途忽又化掌為指,駢指直點“笑腰穴”,九頭梟一見雪地飄風接招還攻迅速,掌法精奇,大吃一驚,連忙撤掌縮腰旋身向橫裡跨開二尺,這才躲過這兩招,但已嚇得渾身冷汗直冒,方始想起對方是威名江湖多年人物,自己適才太過氣極,一時忘記,過於輕浮躁進,險於—招之中就敗於敵手。

於是趕忙氣沉丹田,一聲暴喝,揉身撲進,左掌拍向雪地飄風“肩井穴”,右手一招“雙龍搶珠”,食、中兩指駢指如戟,直取雙目,雪地飄風一聲冷笑,立時晃肩縮頸,揮掌相迎,展開一雙鐵掌,一時間,只見四掌翻飛,人影縱橫,打在一起。

姑娘向店夥問明瞭安家堡的方向,立即下樓,翻身上馬,小蠻靴一夾馬肚,放開韁繩直奔安家堡。

雖知這位姑娘姓方名玉珍,乃是九如師太衣缽愛徒,也是師太俗家的侄女兒,自幼即遭不幸,父母雙亡,被師太帶在身邊,經十年苦心調教,一身武學盡得師太真傳,掌中一口“聚瑩劍”,一套七十二式“降魔劍法”更盡得神髓。

雪地飄風成名於三十年前,與師太均極交厚。

她這剛出九圩鎮,白斌亦跟蹤趕來,腳下似行雲流水,緊隨方玉珍身後,安家堡外有一片小樹林,姑娘下了馬,將馬拴在樹林裡,立即施展輕功,輕登巧縱,撲奔安家堡。

等她到達,一見廣場上兩人打得正激,又見安家堡中人那麼多,化子師叔只有一個人,雖然她知道化子師叔武功極高,絕不會落敗,但也敵不過人多哪!她這樣一想,心裡就急了,方玉珍姑娘又是剛離師門,初涉江湖,她可不懂什麼江湖規距,加上又是那麼個火爆脾氣,遠不是想做就做。

只聽她一聲嬌叱,小蠻靴一點地面,竟然施展上乘輕功絕技,八步趕蟬,快似一縷輕煙,縱到場上,俏生生的立看,回手一探,“嗆啷”一聲龍吟,一口雪白如銀的寶劍已經掣在手中。白斌此時正隱身在六、七丈遠的一棵大樹上,對場中情形看得十分清楚,一見方玉珍姑娘小小年紀,競然能施展上乘輕功,心中不禁暗暗驚服姑娘身手不弱,但也不禁為姑娘大膽而擔心。

此刻,只見姑娘執在手中的長劍,閃著爛白如銀的光芒,知為神物利器,因為知道大凡持有這種蓋世神物的人,武功定必差不了那裡去,於是心中也就稍稍的放了心,但遠是雙目凝視場中,以防萬一。

這時,姑娘已經和一個使用一對判官筆的賊人動上手。

這使判官筆的人,名叫李永琪,外號人稱粉蝴蝶,乃九頭梟安慶雄拜弟,一身武功頗具火候,與九頭梟在伯仲之間,手上一對判官筆曾得高人傳授,招術奇詭異常,專攻人身穴道,本定點蒼派棄徒。

此賊生性好色,原活躍於北五省道上,因採花作案過多,官方緝捕太緊,無法立足,這才投奔拜兄,在安家堡中棲身。

也是這淫賊煞星高照,姑娘一現身場中,他就直了眼啦,口裡直咽睡涎,心道:“這小妞兒好美!”恨不得立刻摟著她樂上一樂。

在他心想:“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縱然會武功,功夫還能好到那裡去,自己一上去還不是手到擒來,只是可得要當點兒心!別傷著了她,不然,就沒得樂子了。”

他一想到這裡,認為有便宜可貪,那還沉得住氣,深怕別人搶了他的似的,忙從腰間撤出判官雙筆,縱身躍向當場,站在姑娘對面,張著一雙賊眼色迷迷的望著姑娘,露著一臉淫邪笑道:“姑娘,年紀輕輕的,怎麼也學著拿刀動劍的嚇唬人幹嘛?我看你還不如放下劍,跟著我李大爺,假使你言歡玩劍的話,李大爺還可以教你兩套。”

方玉珍姑娘是什麼脾氣兒,那能聽得這些汙言穢語,一張俏臉兒早就氣得發了青,只見她柳眉一挑,鳳目一睜,猛然一聲嬌叱道:“惡賊,膽敢汙辱你家姑娘!”

右手一領劍訣,踏洪門、走中宮,一招“飛燕掠波”,一片白森森如銀的劍芒,夾著一股砭骨的寒氣當胸刺到。李賊一見姑娘劍招迅捷,且敢一上來就踏洪門、走中宮,才知道雌兒辣手,不敢輕視,立即心存警惕,趕忙晃身避招,揉身欺進,右手筆點姑娘鳳目,左手筆直點姑娘“乳根穴”!

這一來,可引起了姑娘真火,剎時間劍招一變,“刷刷刷”猛攻三招,只逼得淫賊左閃右躲,方始避開姑娘這三掐猛攻。

浮賊手底下也確實不弱,避開姑娘三招猛攻過後,立時一聲暴喝,展開雙筆招數,敲崩點打,招招不離姑娘周身穴道。

方玉珍姑娘一聲嬌叱,展開了七十二式“降魔劍法”,打了起來。

姑娘劍招雖妙,無奈這淫賊滑溜已極,方玉珍曾幾次想憑手中寶劍削斷對方兵刃,但淫賊卻也識貨,知道碰不得,不等姑娘劍到,便已撤招讓開,最可恨是淫賊口中穢言穢語,只氣得姑娘差點咬碎銀牙,恨不得立時將淫賊一劍劈死,有幾次姑娘氣得幾乎想施展“降魔劍法”最後三招,但一想起恩師的諄諄訓誡:“珍兒,此三招威力極大,不到萬不得已時,切不可使用。”終於忍住未曾出手。

其實,憑武學、功力,姑娘本可置淫賊於死地,只是姑娘缺少對敵經驗,加以淫賊汙言穢語,逗得姑娘心浮氣躁,因此姑娘功力便打了個折扣,淫賊也才能和她打個平手。

老化子雪地飄風自從玉珍姑娘一現身廣場,便不由分了神,雖然他沒有把九頭梟放在心上,但九頭梟武功火候卻也不弱,加上一套掌法曾得過名師傳授,招式頗為奇詭,雪地飄風要想在一、二十招之內贏他,卻也不是易事。

他這裡心神一分,便連遇險招,幾乎鬧得手忙腳亂,於是趕忙收攝心神,搶制機先。晃眼三十多招過去,仍未能將九頭梟敗於掌下,這下子,老化子可動了真火,驀地一聲長嘯,立時掌法大變,老化子竟然施展出生平不常用的丐幫鎮幫絕學“八方迴環掌”法,一時間只見掌影翻飛,人影縱橫;四面八方都是老化子人影掌影,把九頭梟困在其中。

這時,老化子存了速戰速決主意,時間一長,他恐怕方玉珍姑娘遇險,雖然知道姑娘的武學深奧,劍招奇妙,只是火候尚差,安家堡現有在場人物,除了五毒掌尹華外,餘者可說無人是姑娘敵手,但姑娘可說毫無江湖經驗,自己對付尹華勢難兼顧,若九頭梟與粉蝴蝶聯手對付姑娘,則姑娘定必不支,老化子一想到這裡,因此手就更加的加緊、加狠。

晃眼七、八個照面過去,眼看著一、二招之內就可將九頭梟斃於掌下,忽聞一沉聲喝道:“安堡主請退,待老大會會他這‘八方迴環掌’法!”

喝聲剛落,一股強動的掌風已經震到,硬生生的將兩人身形逼得連退數步,方始拿樁站穩,雪地飄風一看,五毒掌已站立當場,正注目凝視自己,雙目開闔之間精光逼人,雪地飄風心中不禁暗罵,五毒掌尹華果然內功精純,掌力渾厚。遂一聲冷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尹香主。”

尹華一聲“嘿嘿”冷笑道:“老叫化,少廢話,你家香主今天要領教你這名震江湖的‘八方迴環掌’法,究竟有多大威力?”

話落,挫腕揚掌,單掌向外一揮,一股強勁的掌風直向老化子胸前劈到,老化子知道這一掌要是捱上,五臟六腑馬上就得離位,魂歸地府,那敢怠慢,連忙運功揮掌相迎,兩掌相交,只聽得“砰”地一聲巨響,雪地飄風整條手臂被震得發麻,五毒掌也被震得身形連晃,這一對掌,兩人心裡都有數,雙方功力不相上下,經此一來,兩人都各自心存警惕,再不肯對掌,以內功相拼。

雪地飄風展開“八方迴環掌”法,只見他一雙鐵掌縱橫翻飛,掌掌都帶著一片“呼呼”風聲,周圍丈餘左右,皆是掌風,只震得地上塵上飛揚,威勢端的驚人。

尹華也展開一套成名的“旋風掌”,威勢亦不稍弱,一個是名震大江南北的丐幫幫主,一個是揚威川、滇的綠林魁首,兩人正是旗鼓相當,棋逢敵手,一場龍爭虎門,只看得在場的人暗暗心驚,目瞪口呆。

九頭梟安慶雄退下陣來,已是汗溼重衣,略一喘息,便目注場中,一看五毒掌尹香主興雪地飄風老化子兩人,各憑所學,打得甚為激烈,正是勢均力敵,看情形,百招之內,難分高下,再一看拜弟粉蝴蝶與那小姑娘,立即大吃一驚,只見小姑娘劍招神妙,剝勢凌厲已極,一片雪白如銀的劍光,圍住了粉蝴蝶,這時粉蝴蝶不但守多攻少,且腳步已顯凌亂,眼看個出十招就得落敗。

九頭梟這時也顧不得什麼武林規矩了,也不管對方是一個小姑娘,一拉腰中圍著的“蛇骨鞭”,就要縱入圈內,雙斗方玉珍姑娘!

這情形,白斌隱在樹上,看得十分清楚,雖已看出姑娘武學神奧,頗得真傳,可能尚不止此,對付一個敵人,當然遊刃有餘,不過,要是對付兩敵聯手,可能不行,而且方才目睹九頭梟與雪地飄風對敵,知其武功較之跟姑娘對敵的賊人要高,今見九頭梟竟然不顧江湖規矩,要聯手合鬥一個小姑娘,不禁暗罵一聲:“無恥!”

正當九頭梟一抖手中“蛇骨鞭”,騰身縱起時,驀地一股強大勁風迎面拂到,硬將自己一個剛剛縱起的身子,逼得連連向後踉艙退了五、六步遠,方能拿樁站穩。接著眼睛一花,從六、七丈開外的大樹上,像一隻飛鳥似的飛下一人,落地輕如飄絮,點塵不染,微笑的站在當地。

九頭梟定睛一看,來人竟是一個面如冠玉的俊美少年,九頭梟不由一怔,看這年輕人雖然相貌英俊,體格雄偉,但看其眼神及兩太陽穴間,覺得並沒有什麼異樣,可是剛才卻明明看見他從六、七丈外的大樹上,疾如飛鳥般縱落眼前,這可把九頭梟弄糊塗了。

其實,九頭島又怎會知道,白斌此刻任、督二脈已通,功力已達神光內蘊,藏而不露的地步呢!

就在這一錯神之間,粉蝴蝶李永琪已連遇險招,九頭梟一看,也無暇多考慮這突來的少年人了,一挺手中“蛇骨鞭”,猛的一聲暴喝,身形二度縱起,突然眼前人影一晃,也不知對方用的什麼身法,竟又攔在自己身前,神情仍是那麼閒逸,微笑的望著自己。

這一來,九頭梟可怒極了,一聲暴喝道:“乳臭未乾的小鬼,竟敢攔阻你家舵主,你這是找死!”

一抖“蛇骨鞭”,鞭身筆直,一招“烏龍出洞”,直奔白斌頭頂“百會穴”打下,九頭梟是恨透了白斌,兩次攔阻他縱出的身形,存心要一格置白斌於死地,因此一出手就是毒招。眼看鞭尾距離白斌的頭頂只差寸許就要擊中,也不知對方用的是什麼身法,只見他人影一晃,便已失了蹤跡,趕緊挫腕收鞭戒備看時,那少年還不是站在原地沒動過麼?

白斌臉色一沉,朗聲道:“堂堂龍虎幫一舵舵主,竟然不顧江湖規矩,要聯手合鬥一個姑娘,真是無恥之極。要不是你家少爺一念仁慈,像你這樣對你家少爺,出手第一招就如此狠毒,就得要你當場斃命。”

九頭梟一聽這少年語氣狂傲逼人,那樣子簡直沒有把他放在眼內,自己在武林中也算是個成名露臉人物,幾時曾受人這等輕視過,連氣帶羞,臉都變了顏色,一抖手中“蛇骨鞭”,正要再次發招進擊,忽然一聲慘叫過處,拜弟粉蝴蝶李永琪,已被方玉珍姑娘一劍穿胸而過,當場倒地死於非命。

九頭梟一見拜弟斃命姑娘劍下,便舍下白斌一聲喝道:“賤丫頭,膽敢殺我拜弟,還不納命來!”

一抖手中“蛇骨鞭”猛撲過去,他這裡猛撲姑娘,姑娘猛一抬頭,恰看見兩番相遇的白斌,姑娘對他還真有好感,一見他站立場中,不由大吃一驚,因為白斌飛身躍入場中,兩番攔阻九頭梟時,姑娘正值打鬥激烈,全神貫注之際,故而一點也個知道他何時來到。

此刻乍見他文縐縐的站立場中,那得個驚,一時關心過甚,情下自禁的一聲驚呼,縱身躍列白斌身側,伸手就要拉他道:“喂!你這人怎麼這麼大膽?”

可是這白斌微一旋身,姑娘的手竟拉了個空,不禁一怔,心道:“好啊!原來你也是個會家子。”

九頭梟猛撲方玉珍,她已躍身離開當地,因此九頭梟一招撲了個空,就在姑娘伸手要拉白斌沒有拉著,微一怔神的當兒,九頭梟又旋身跟蹤撲到,手中“蛇骨鞭”一抖,—招“蒼龍入海”,挾著一股勁風,鞭頭直奔玉珍姑娘背後“靈台穴”襲到,姑娘業已警覺,正要翻身揚劍迎敵,白斌“呼”地一聲喝道:“鼠輩,敢施暗襲!”

身形一晃,便已越過姑娘身後,左手一伸,硬抓“蛇骨鞭”。九頭梟一見,心道:“好小子,你這是找死,我這條鞭上是何等威力,你這小鬼有多大點功力,竟敢伸手硬抓,且讓你抓上,嚐嚐我這條‘蛇骨鞭’的威力!”

他這念頭也不過像電光石火般在腦中一閃而過,“蛇骨鞭”已被白斌抓著,九頭梟趕緊堤氣運功,力透鞭身,猛地一抖一震,吐氣開聲,喝道:“撒手!”

他想得倒是滿好,認為這一抖一震之力,最少也有三、四百斤力量,白斌必定撒手被震跌出去,不死也得重傷,豈料白斌非但沒有被震跌出去,連身形也沒有晃動一下,依然抓著鞭身,且鞭身還暗暗透過一股潛力,反而震得他虎口生疼,右臂發麻,心中不禁大吃一驚,這才知道,當前這俊美少年,竟然是身懷絕技的高人。

這股潛力越來越大,手中“蛇骨鞭”已漸覺把持不住,勢作撒手不可,但這條“蛇骨鞭”是他成名的兵刃,在這條鞭上曾下過不少年的工夫,練武的人丟掉了手中的兵刃,無異是丟掉性命,因此只有咬乎強撐,暗運內力抵禦,誰知不運勁還好,這一運勁,反震之力更加奇大無比。

九頭梟頭上青筋暴露,兩眼圓睜,額上的汗珠如黃豆般大,往下直落。白斌卻仍是那麼氣定神閒,若無其事,顯見這二人的功力,實在相差的太遠。

這時方玉珍姑娘正睜大著一雙秀目,凝注在白斌身上,心中說不出是驚是喜?驚的是這少年人竟有這般高的功力,她一點都沒有看出來,喜的是……她卻說不出來,反正喜……就是喜歡罷了!一想到這裡,姑娘便覺得粉臉兒有點在發燒。

也就在這時,猛聽得那少年人朗聲喝道:“還不與我撒手!”

只見他抓著“蛇骨鞭”的手臂,微微一抖一震,但聞一聲慘叫,九頭梟一個龐大身軀,便被震飛出五、六丈開外摔倒地上,昏死過去。

白斌震飛九頭梟,丟棄手中“蛇骨鞭”,轉身一望姑娘正呆立當地,秀目滿是驚奇的望著他,四目相交,白斌便朝她溫和地一笑,這一笑,只笑得姑娘芳心卜卜直跳,臉兒飛紅,低下了頭。

白斌可沒理會這些,他緩步走到雪地飄風身後四、五丈外站著,目注這兩個打得激烈的高手。

雪地飄風與五毒掌,這時已鬥過一百五、六十招,兩人仍是勢均力敵,只見兩條人影快似奔雷,疾若電閃,相叢撲擊,稍觸即分,錯非是內功深厚的人,已難分得出敵我,忽然雪地飄風左手一招“手彈琵琶”,攻向五毒掌“期門穴”,右手一招“雲龍探爪”,直抓對方左肋,中途變招化抓為掌打左肋,五毒掌尹華猛地縮肩退步避開“期門穴”,挫腕揚掌硬接雪地飄風右掌,“砰”地一聲暴響,雪地飄風被震得“蹬瞪瞪”連退數步,方拿樁站穩,五毒掌卻借勢騰起身形,向後飄退丈餘落下。

五毒掌尹華身形一飄落,只見他滿頭花白頭髮,根根豎立,雙臂微曲,一步一步向雪地飄風逼來,雪地飄風一見心中大驚,知道尹華要立刻施展他那絕毒無倫的“五毒掌”,遂也趕緊運功蓄勢以待,準備硬接他這一掌,雖然他還不知道這一掌是否能接得下來,但江湖上講求的是:“寧願人亡,也要留得名在!”

他這念頭剛剛轉好,五毒掌尹華已逼近到身前丈許站住,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驀聽身後有人喊道:“宋前輩,容我來接他這一掌。”

一陣微風颯然,身側立刻多了一位年輕人,正好擋住自己身形,他雖然不認識這年輕人是誰,但從背影穿著上看,已看出這年輕人正是剛才在飯館樓上的英俊少年,他剛要喝退這少年,忽聽得五毒掌哈哈大笑道:“看你這小子,黃毛末退,乳臭未乾,居然也敢來擋你尹香主的‘五毒掌’,就憑你這膽識,你家尹香主就不忍用‘五毒掌’傷你,不過,你也必須接住本香主三招兩式,才能放你逃命。”

白斌劍眉一挑,微微冷笑,朗聲說道:“老賊,休得賣狂,別說是三招,就是三十招,你家少爺焉會懼你!”

五毒掌一聽,不禁怒喝道:“小鬼,你是何人門下,竟敢口出狂言,待老夫先教訓了你,再找你老鬼師父算賬,懲他一個收徒不教之罪。”

白斌一聽,頓時怒火上升,猛然一聲斷喝道:“老賊,住口!你少爺是何人門下,你還不配問,只要你能在少爺手底下走上二十招,少爺就免去你口放狂言的死罪。”

這話一出,不但安家堡的人盡皆大怒,即連雪地飄風也覺得這少年語氣太狂傲,有點不悅,要知道剛才老化子和尹華對掌一百五、六十招,未分勝負,功力相等,少年這番大話,五毒掌在他手底下走不上二十招,也就無異是說老化子在他手底也走不上二十招,雖然這少年是友非敵,也不禁生氣。

只有方玉珍姑娘,面含微笑,秀目凝注白斌身上,她可知道少年身懷絕世奇學,武功高深莫測,剛才她曾親眼目睹,這少年只在一舉手之間,九頭梟一個隴大的身軀就被震飛五、六丈開外,雖然她也有一點不大相信,五毒掌在他手底下走不上二十招,但她已看出這少年忠實厚道,沒有十分把握,絕不敢說這大話。

五毒掌一聽這少年語氣狂傲已極,只氣得鬚眉怒張,猛然縱身倒退丈餘,暴喝道:“好小子,休得狂傲亂啖,先接老夫這一掌試試。”

話出掌出,右掌一揮,夾著一股狂飈,直向白斌打到,白斌仍站原地,身形連動也沒有動,只是面露冷笑,好家若無其事,對掌風襲來,簡直視若無睹。

這一來,所有在場的人都不禁大驚,認為這小子也太狂傲。五毒掌也不禁微微皺眉,心道:“你這小子總共才有多大年紀,就算你一出孃胎,就開始練功,練到今天又能有多大功力,老夫這一掌,雖只用了七成功力,但少說也有五、六百斤力量,你竟敢視同兒戲,要不把你震飛上半天才怪哩!”

雪地飄風一見,更是大吃一驚,雖然很不滿這少年語氣太狂,但總是自己人,而且剛才還稱呼自己為“宋前輩”哩!心中一急,正要挫腕揚掌解救,這時只見白斌俊臉一沉,他上身微倒,左掌挽起一道圓弧,掌勢自弧心中直奔而出,“砰”的一聲震響中,他身形一晃,五毒掌卻已歪歪斜斜退出了四五步。

要知“果報神”一生浸淫武功,所向披靡,那所包融的全部武學,豈同凡響,白斌又是他的義子,更助他衝過天地之橋,生死玄關,打開任、督兩脈之門,距離以意克敵程度,雖說尚遠,但防敵護身卻是有餘,他這猝然的一掌,正是那“摩迦八掌”中的一招“冤冤報”。

薑還是老的辣,一見對方輕描淡寫的一掌便把自己震退,心知這少年果然身懷奇學,難怪他口出狂傲,但對方這一掌究竟從什麼角度擊來,自己根本未曾發覺,更何況要說出這招名目。

這一掌也把五毒掌擊得怔立當地,臉色變成了鐵青,生平縱橫西南川、滇之間,幾曾吃過這樣大的虧,今天居然陰溝裡翻船,吃癟在一個年輕人手裡,將來傳出去,還有臉在江湖上立足嗎?心中略一思索,就不禁橫了心,一咬牙,雙手從腰間撤出不肯輕用的一對“子母離魂圈”,雙圈一碰,發出一陣龍吟,猛一上步,一聲厲吼喝道:“小鬼,速亮兵刃,老夫要你在這對圈下受死!”

說罷,雙圈一挫,交叉胸前,目射精光,凝注白斌。

雪地飄風一見五毒掌撤出“子母離魂圈”,心知這老兒已動了真火,存心拚命,雖然已看出這少年的確是身懷裔技絕學,功力、內力火候均比自己還高,可是細看這少年,身上實在沒有帶著什麼兵刃,白己有心想去把他接替下來,可是少年人總是逞強好勝,又怕他不高興,而且自己也是多年下用兵刃了,身邊也沒有帶著兵刃,心中正不知如何是好時,忽然一眼看見方玉珍姑娘手中的“聚瑩剝”,不禁大喜,心道:“真是老糊塗了,怎麼把她給忘了哩!這支劍不正好借給這少年一用麼?可是,劍他用得合手麼?”這樣一想,這個老江湖不禁又呆住了。

他這裡正焦急無計發呆時,忽聽得白斌哈哈朗聲笑道:“老兒,你這是何苦呢?你我無怨無仇,何必一定要動兵刃,拼個你死我活呢?我看還是免了吧!”

五毒掌此刻已是怒氣填胸,那會理這一套,只聽得他怒喝道:“不行,你這小鬼要想生出安家堡,除非你贏了老夫手中這對‘子母離魂圈’!”

白斌劍眉一挑,目射威稜望了五毒掌一眼,滿臉露著輕蔑神色說道:“你別以為少爺怕你,只是見你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練就一身武功不易。”

說著,從懷裡取出“果報神”申無咎行道江湖“朱玉寒骨令”,道:“你這老賊既然定要逼少爺亮兵刃動手,你少爺就用這方寒骨令和你玩上幾招吧!”

五毒掌一聽白斌,竟然要憑手中一塊朱玉和自己“子母離魂圈”過招,心中不由更是吃驚,他知道凡是使用這種外門兵刃的人,必有獨到的功夫,精奇的招術,尤其兵器中有“一寸短、一寸險”之語,少年手中這塊朱玉,長僅盈尺,而且亮晶晶的閃著紅光,顯系一塊上好玉石,釀以金花的名貴之物,要是和兵刃相碰,怕不立時震成粉碎,但對方既敢以此玉與自己過招,當必有所倚仗,於是立時心生警惕,喝道:“如此,小鬼,接招!”

“招”字還留著一絲兒尾音,尹華的身形就那麼一閃之下,已來到了白斌頭頂,他的一子母離魂圈”也就在一片銳嘯聲中暴揮而出。

白斌不移不動,紅光猝映,“朱玉寒骨令”已眩目奪魄的左右飛旋,在一連串的撞擊聲中,尹華攻到的“子母離魂圈”已俱被震截出去,這還不說,就在火星四濺中,白斌的左手猝然遞出一招“鬼索魂”。

“朱玉寒骨令”其質似玉、其堅如鋼,尹華的估計,滿以為這一硬碰硬,必可將對方兵刃擊個粉碎,豈料估計錯誤,並未如願。

叱喝一聲,尹華騰空後躍,“子母離魂圈”交舞封門,而這一回合便過去,雙方在場的人裡,甚至有很多人連白斌什麼時候遞出“朱玉寒骨令”,都沒有看清。

不過,雪地飄風雖說沒有看出白斌的招式,但是,卻看出這一次的接手中,尹華是吃虧了。

就在尹華躍空封門的一利,白斌已突然斜旋猝進,抖手之下,便是“摩迦八式”中一式“鬼指東”!

令影如西天彩虹,激射回穿,而寒芒縱橫,雙光交舞,連天空都在呻吟,連那嗚嗚破空之聲都在頭抖了。

尹華飛掠飄閃,“子母離魂圈”揮展如風,只見圈與黑影交相映現明滅,一道道、一片片、一條條、一淄溜的光流在迴轉繞旋,竭力抵禦著那疾快如江河懸瀑般的凌厲攻勢。

不錯,就在這瞬息之間,白斌已搶制機先,步步迫入,尹華如今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了。

晃眼七、八招過去,五毒掌一聲大吼,雙圈“野馬分鬃”,分打白斌“璇璣”、“肺海”兩穴,白斌猛地一聲清嘯,聽如龍吟鳳鳴,不避不讓,右手“朱玉寒骨令”迎向左圈,左手一伸直抓右圈,五毒掌幾曾見過這種招式,不禁一駭一怔,就在他一駭一怔間,左手圈已被白斌寒骨令迎著,立時覺得一股絕大吸力吸著圈身,趕忙暗用內力一撤,竟然未能撤得下來,同時右手圈亦被抓個正著,心中方喊不妙,忽晃白斌雙目神光一閃,喝道:“撤手!”

連念頭也未來得及轉,驟覺雙臂一麻,虎口泊泊出血,左手圈已被白斌寒骨令一震一挑飛向半空,右手圈也到了對方手中,趕忙飄身後退丈餘站立,幸好白斌並未追擊。

雙圈被奪,勢再無法爭強鬥勝,有心運集全身功力以五毒掌拚命一擊,奈何技不如人太多,實無把握獲勝,而且雙掌虎口已被震得出血,掌力已打折扣,不如還是暫為忍辱,留待他日報仇雪恨!

想到這裡,遂“嘿嘿”冷笑道:“小鬼,果然武學高深,招式驚奇,今日之敗,只怪我尹華學藝不精,不知可敢留下萬兒不?”

白斌劍眉微微一挑,面含冷笑朗聲說道:“你少爺名叫白斌,崑崙門下,如若不服,江湖之上,少爺隨時候教!”

尹華說道:“咱們是青山永在,綠水長流,這筆賬那裡碰到那裡算,好,你們請吧!”

白斌微微一笑,將左手奪得的“子母離魂圈”往地下一丟,“嚓”地一聲沒入土中,深達五寸有餘。右手寒骨今往腰中一塞,這才緩步走到雪地飄風面前,深施了一禮道:“這裡事情已了,宋前輩和這位姑娘也可以走了,小子這裡暫且別過,他日再行相見。”

雙目看了方玉珍姑娘一眼,便躍起身形,當先向堡外掠去,老化子心裡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疑團要問,只是礙於雙方動手過招,不好訊問,現在見他事情一了就要走,心中不禁一急,連忙向姑娘一遞眼色,跟蹤躍起,追在後面喊道:“白少俠,且請慢步!”

白斌聞聲連忙停住身形,回身問道:“宋前輩是否有所見示?”

老化子笑道:“少俠,快別這樣稱呼我,我老化子有話請問,這裡非談話之所,堡外五、六里處,有一片樹林,擊!我們且到那裡再談。”

白斌微一點頭,於早三人聯袂飛身躍起,直奔堡外原先方玉珍姑娘繫馬的那片樹林。

瞬息工夫,已到達樹林,老化子拱手道:“剛才承蒙少俠出手相助,我老化子感激十分,這裡先行謝過。”

白斌謙虛的一笑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我輩分內之事,但不知宋前輩喚住晚輩,有何教言?”

老化子哈哈一笑道:“少俠不必太謙,這宋前輩的稱呼,老化子實不敢當,如少俠不嫌棄我這老化子,我們就作一忘年之交,喊我一聲‘老哥哥’,不知少俠以為如何?”

白斌正色道:“此事不可,長幼有序,小子何敢亂為。”

老化子昆白斌執意不肯,心知不可勉強,再說無益,遂笑著說道:“剛才見少俠身懷絕世武學,老化子似曾聽師門說過,而少俠又自稱是崑崙門下,故爾存疑,可否說明白點,以解老化子之疑。”

白斌早知老化子會有此一問,今果然不出所料,遂微微笑道:“小子使用的招式,確非崑崙武學,乃義父所授,義父早已絕跡江湖,歸隱荒山多年,請宋前輩恕晚輩另有苦衷,暫難相告,他日自會明白。”

老化子聞言,一聲哈哈大笑道:“少俠既有苦衷,老化子當不敢勉強。不過,少俠剛才所用的兵刃,老化子斗膽,敢情借予一觀?”

白斌聽老化子要借“朱玉寒骨令”看,不禁面現為難之色,但心中念頭一轉,乃從腰間撤出寒骨合,雙手遞給老化子,微笑道:“宋前輩見聞淵博,見此令當知其來歷,尚請不必多問,以免洩漏風聲。”

老化子見白斌如此慎重,益發知道先前所料不差,遂也忙雙手接過,點點頭肅然說道:“少俠,放心!”

方玉珍姑娘站在老化子身側,聽著他們談話,始終未曾開口,一直睜大著一雙秀目凝注在白斌身上,心中是越看越喜歡,喜歡得心兒卜卜直跳,臉兒也發了燒。

老化子沒有問出白斌義父的名號,方玉珍姑娘心裡不禁有點失望,一聽化子師叔要看兵刃,粉臉兒又露出喜容,要不是不好意思,她早就要過來看看了,一塊朱玉怎會有那麼大的威力呢?及至看見白斌雙手捧著寒骨令遞給化子師叔時是那麼慎重,雪地飄風神情亦是異常嚴肅,心中不禁大奇!

只見那寒骨捨身長僅及尺,隱泛紅光,系以朱玉為骨,上刻一尊不知名的神像,像是雷公,但又沒有雷公那尖嘴雙翅,這那像是兵刃,實是一塊代表什麼的令符。

老化子翻來覆去看了半晌,只才雙手捧著交還白斌,哈哈笑道:“小兄弟,你也別跟我客氣了,我這個老哥哥是當定了。”

白斌微一皺眉道:“宋前輩,這……”

宋允平雙手急搖,忙這:“老弟,切莫折煞老朽,這老前輩三字我是萬萬當不起,姑勿論老弟這副身手,已非老朽能及,便是令義父也非與老朽平輩論交。”

頓了一頓,又續道:“六十年前,丐幫發生了一次重大變故,要不是令義父及時解圍,丐幫自那次將已除名武林,丐幫上下一直銘感於心,唉!他老人家功成之後,我們連一個謝字都來不及說就走了。時光如水,已是六十餘年末睹他老人家風采了!”

白斌聞言及此,道:“這段因由,義父並未向在下提過呢?”

雪地飄風道:“令義父就是這種人,為善不欲人知,懲罰了一些惡人,自己反倒落個惡名遠揚。”

白斌一聽,知道不改稱呼是決對不行了,於是說道:“既是如此看待,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吧!”

這一來,可把方玉珍姑娘窘住了,人家既然是化子師叔的兄弟,那麼在輩分上也就是姑娘的師叔了。論年紀,姑娘十八歲,白斌廿二歲,兩人相差僅四歲,要姑娘喊師叔,姑娘怎麼能喊得出口,因此只恨侍姑娘俏眼兒狠狠的瞟了化子師叔一眼。

老化子是何等人物,早就明白姑娘心意,姑娘這一眼,那有不懂的道理,於是一雙眼睛看看姑娘,又看看白斌哈哈一笑道:“小妞兒,你別拿眼睛瞄我,你們是少年人,你交你們的,我交我們的,和我這化子師叔風馬牛不相及,來,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

說著用手一指姑娘,對白斌說道:“小兄弟,這位是方玉珍姑娘,乃九如師太俗家的侄女兼傳人,一身武學盡得帥太真傳。”

回手又一指白斌,朝看姑娘道:“我這位小兄弟,他的姓名兒剛才你大概也聽到了,用不著我再介紹,你們多親近吧!”

說後,還向姑娘齜牙咧嘴一笑,做了個滑稽的鬼臉。

這番介紹,直把個方玉珍姑娘羞得粉臉兒成了塊大紅布,暗恨化子師叔油嘴滑舌,可是心眼兒裡卻是甜甜的,有說不出的舒服,尤其是最後化子師叔那付滑稽嘴臉,逗得姑娘咬著牙直想笑,但最後還是忍下住“噗哧”一聲笑了,跟著是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這番介紹過後,慢慢的,姑娘的俏眼兒含情脈脈地偷偷的瞄向白斌,白斌的一雙星目也在望她,四目相接,姑娘又一次難為情的低下了頭。

男人到底是男人,畢竟要比姑娘大方些。白斌見姑娘羞人答答不好意思的樣子,遂上前一步,施禮道:“姑娘原來是師太高足,怪不得武學那麼神奧,在下欽佩之至。”

姑娘一聽,心裡感覺甜甜的,雖然仍在難為情,但可不能不理人家,遂連忙福了幅道:“大哥,你別捧小妹了,小妹這點功力和白大哥比差得遠哩!將來還要請白大哥多多指教才好。”

秀目含情,凝視著白斌,只看得白斌心神一蕩,臉兒也紅了,連忙掩飾的微笑道:“以後只要姑娘高興,在下豈敢吝惜。”

玉珍姑娘一聽這裡,甜得連心眼兒也笑開了,臉上那份高興的神色,就更不用說了。

老化子冷眼旁觀,這一對少年男女的神情,完全看得一清二楚,再看看男的,宛如玉樹臨風,英俊挺拔,女的亭亭玉立,秀麗聰慧,實是天生的一對璧人,因此,老化子心裡就暗中打了個主意。

老化子說道:“時已薄暮,我們總不能在這樹林子裡過夜啊!該走了吧!”

白斌和方玉珍姑娘聞言同時一驚,仰望天色,可不是已日暮西山,百鳥歸林了麼?

白斌忙道:“日影西斜,我們是否折回‘九圩鎮’歇宿,老哥哥,你意下如何?”

老化子道:“我老化子向來是行蹤無定,到處為家,走到那裡就是那裡,小兄弟,你呢?”

白斌沉思片刻,道:“小弟奉命下山行道江湖,本無定所。不過,小弟想先去九華山麓拜見神醫客洪前輩,然後才能決定行止。”

老化子聽說白斌要去尋訪神醫客洪尚賢,心中一動道:“小兄弟,洪尚賢不是住在洞庭湖岳陽樓南扁山麼?”

白斌道:“自從‘碧霞莊’比武,洪前輩便悄悄告訴我,自此以後,將隱居九華山麓,不問江湖是非了。”

老化子“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反正我是到處為家,那麼我們就結伴同行,順這機會去看看老友也好。”

老化子說後,突然想到方玉珍姑娘,回頭問道:“小妞兒,你是要去那兒?”

方玉珍姑娘見問,下由一怔,原來姑娘下山前曾用飛鴿傳信九江廬山漁樵翁之義女薛明霞姑娘,約好了先去她那裡,然後聯袂行道江湖,現在遇到了白斌,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實在有點捨不得和他分離,可是薛姊姊那裡又不能失約!

略一沉吟才說道:“我要到廬山去看薛姊姊。”

老化子點點頭道:“好吧!就這樣,你去找薛姑娘,我和小兄弟去九華山,我們還可以同一段路,過了桐城再分路吧!我們這就折回‘九圩鎮’歇息,明天再動身好了。”

一宿無話,次日一早出發,白斌和老化子二人自桐城和方玉珍姑娘分手後,第三天中午時分,行抵“貴池縣”境,兩人安步當車,向前走著。

遠遠的,路的盡頭已可看見一片聳起的城廓,城廓之後,有著連綿錯落的房舍,這個城鎮卻遠不小,捉摸著該有一家像樣的客棧能歇足。

老化子吁了口氣,這:“小兄弟,看見貴池縣城了?咱們順著這條大路下去,經過一片小丘陵,再轉個小彎就到了……”

白斌笑著道:“越快越好,老哥哥,這種大熱天趕路可真叫苦哩?”

老化子那張老臉已帶著一片紅潤的光彩,他呵呵笑道:“有什麼可說的?你老弟都小在乎,老哥哥就更不在話下了,咱們腳下加把勁吧!”

說著話,兩人迅速下了個大斜坡,前面,嗯!果然有一片零零散散的小土丘擺佈著,小土丘大小不一,都是堅實的,黃紅色泥土堆積成的,丘頂有尖有平,遠遠望去,像一座奇形怪狀的墳墓。

道路,就是這麼開闢這片土丘中間穿了過去,白斌嚥了口唾沫,側首朝老化子低著嗓子道:“老哥哥,這片丘陣子看上去有點不大對勁,像……像是一片亂葬崗嘛,晚上經過這裡,只怕要吊著膽子走……”

老化子點點頭,道:“可不是,記得老哥哥第一次來的時候,心裡也是這麼想過,當時不但覺得很扎眼,連心柙都有點涼颼颼的,宛如在那些丘陵子後面藏著些……咦,嘿!”

白斌抹了一把汗,道:“老哥哥,在下老覺得丘陵子後面,像藏著一些鬼眼在向人窺視……”

老化子舐舐嘴巴,道:“說得有理,這地方帶著點邪!”

白斌沒有回答,卻停止了腳步,上半身往下彎,幾乎頭部快接近地面,老化子心頭一震,低促道:“有什麼不對?小兄弟,你聽見什麼?”

白斌傾聽了一會,悄然伸直了腰,老化子急促的道:“如何?”

白斌眨眨眼,道:“這地方果然有點邪,那些丘陵子後面也果然藏著有些鬼眼在向咱們窺探。方才,在下已經聽釗有馬匹的鼻嘖聲與不少人故意壓制住的呼吸聲,現在,咱們可能陷入重圍之內了。”

老化子又吞了口唾沫,道:“政情是衝著我們來的?”

白斌笑笑道:“要不,是因為什麼呢?他們總不會因為有興趣頂著曬得頭皮發炸的大太陽,在這兒欣賞風景吧!”

老化子神色裡有著極度的憤怒,他恨恨的道:“好,想不到‘龍虎幫’他們竟會如此趕盡殺絕!”

白斌低沉的道:“這卻不一定能照他們的心願,老哥哥,自來趕盡殺絕的事兒屢見不鮮,在下離開義父的時候,他老人家就有交代,凡事只要不悖情理,就放開手去做,不必顧忌,如今我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老化子一怔之下,忽然哈哈笑了,當他的笑聲剛剛揚起,後面,已突然傳來一片急速而緊密的馬蹄聲。

這陣馬蹄聲來得奇怪而出人意料,它像是從地底下鑽出來的,又似是自虛無裡忽而湧現,宛如千百個鼓手在一個手勢下,驀然擂起了鼓一樣。

老化子笑聲沉了下去,他急忙回頭注視,吃驚的道:“小兄弟,丘陵子後面半截腰殺出一批馬隊來,大約有一百餘騎。”

白斌眼皮也不撩一下,淡淡的道:“他們即將人仰馬翻了!”

老化子又道:“吾等是否邊戰邊退?他們人多……”

白斌吃吃一笑,道:“老哥哥,你幾曾見過、聽過‘果報神’逃過,我是他的義子,只能將他老人家威望發揚光大,豈能弱他名頭。”

他剛說到這裡,丘陵四周,忽然響起了一片嗚嗚的號角聲,號角聲似在咽泣的起伏飄蕩著,白陵堆之後,已有一批穿著黑色勁裝的大漢閃了出來,他們個個刀出紹,手上弦,居高臨下的監視著道路上的兩人,大略一估,這些伏擊者大約有一百五、六十人,個個都是虎背熊腰,好大的個頭。

後面的馬隊,此刻已一字橫開,層疊三排攔住去路,馬上騎士也是一身黑色緊身衣,連珠強弩手攔馬頭指向這邊,動作熟練而俐落,一看就知道是飽經陣仗過的。

白斌冷冷朝起伏的丘陵及後面的敵人掃視了一遍,淡漠的道:“做生意做到‘果報神’的傳人頭上來了?各位可是命裡註定煞星高照,怨不得命薄,現在,誰是頭領給我滾出來,放句狗屁!”

一個頂端平坦的陵堆子,驀地起了一陣中氣十足的大笑,笑聲中,一個身材魁梧,紅光滿臉的中年大漢朝前跨了兩步,他生了一張寬大的嘴巴,絡腮鬍子颳得很乾淨,卻留下青蔥蔥一片胡扎子,這人瞪著老化子,洪聲道:“下面可是名震江湖的丐幫宋幫主?”

雪地飄風暗地罵了一聲,高聲道:“正是在下這半調子,高高在上的這位仁兄,莫不成是皇帝老兒小舅子?”

土丘上的大漢聞言之下,窘迫的怔了一怔,他身傍一側一位六旬青面老人,極為不悅的哼了一哼,大漢連忙朝老人低聲說了句什麼,笑著道:“宋幫主,不材等乃是‘龍虎幫’小角色,本來不敢騷擾大幫主聖駕,但是嘛!宋幫主知道,這趟你大幫主挑了本幫桐城分舵,還望給我們一個公道……”

老化子回首對白斌道:“這大個子是龍虎幫‘鐵馬堂’的堂主,他身邊的老鬼乃該幫紅旗執法‘青面閻王”羅小成……”

白斌哼了一聲,笑了笑,提高嗓子道:“朋友,可能你不懂,但在下也要告訴你幾句話,在江湖上闖,固然是刀頭舐血的玩意,是殺人越貨的生涯,但盜要有道,有什麼能保使你我不致命喪黃泉?不絕子絕孫?那就是‘仁義’兩字,假使連仁義都不顧了,隔著挨刀槍的節骨眼也就不太遠了,貴派多年來周顧武林道義,利之所在,江湖規矩一概不論,善善惡惡,有錢就逮,武林中的‘忠孝節義’全被你們一股腦的拋到九霄雲外,說你們喪心病狂可說是入骨三分,似這等傷天害理,欺凌弱小的組合,留在江湖幹什麼?”

他的語聲鏗鏘有如金石拽地,又有力,又沉雄,直罵得周遭上下百餘人面紅耳赤,七竅生煙,卻是個個楞在那裡啼笑不得。

紅臉大漢這時也掛不住了,他惱羞威怒的吼道:“兔崽子,你是從那兒鑽出來的,乳臭未乾,就混充人王,如若你不遠本幫一個公道,只怕今天你們便離不得這亂丘陵!”

白斌豁然大笑,道:“好朋友,你可明白你這是在對誰說話麼?姓白的是不願雙手沾血,但碰上狂夫醜惡可就顧不得那麼多了,假若你不信,你可以試試看,不過,姓白的先忠告你,這一生中,你卻只有試這一次的機會。”

站在土丘山的紅臉大漢氣得面色已泛了紫,他怒極吼道:“小子,本堂主就衝著你這狂傲之態,也就不能如此善罷!”

白斌吃吃一笑,冷厲的道:“那麼,大堂主,你就先下來送終,光只站在上面乾叫算不得英雄,算不得龍虎幫的堂主。”

青面老人雙目怒睜,大吼一聲就待從丘陵上撲下來,他身邊的紅臉大漢急急將他一拖,又低聲說了幾句什麼,青面老人滿懷憤怒,雙目死盯著白斌不放,這時,紅臉大漢已自身後抽出一面紅旗大聲說道:“姓白的,咱們就試試看吧!”

白斌在他抽紅旗的時候,已低低的向老化子道:“老哥哥,路邊有一條淺溝,你先到那裡暫避對方矢弩。”

老化子抗聲道:“小兄弟,你把老哥哥當作什麼人?”

白斌道:“老哥哥,你就不能讓兄弟露露臉,顯一顯‘果報神’昔年雄風?”

老化子萬般無奈的道:“小兄弟,小心了!”

話畢,他已身形一閃,奔向路邊一條呈不規則彎曲狀的淺溝而去。

白斌眼看雪地飄風進入淺溝,在一片飛揚的塵土中,嶽陵上紅臉大漢的三角小旗,已連續揮動三次,於是,一陣陣強勁的弓弦聲串響成了一片,無數尖利的箭矢泛著藍汪汪的光點,似一群群的飛蝗般銳嘯著蜂湧射來。

白斌已倏躍而起,千百隻怒矢閃著寒光白他腳底掠過,他人在半空一斜,已不可思議的飛掠而到,看看尚隔有尋丈,一處離得最近的丘陵上,三名大漢已狂吼著分成三個方向摔出,三股血箭也如此鮮麗的噴灑出老遠。

白斌足尖一點陵頂,又朝另一個丘陵中射去,那裡站著的五名大漢齊齊吼喝一聲,撒開兩邊五柄鋒利的馬刀轉頭硬砍,白斌看都不看一眼,在那五柄馬刀剛剛舉起的時候,他一式“鬼索魂”倏而猛斜斬去,兩顆人頭已直彈而起,雙腿微彎突閃,另外,三位仁兄也一路慘叫著滾下了陵堆,而白斌卻藉著這彈腳之力撲向另一個丘陵。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14 14:12:17


第二十章 朱玉寒骨令

縱橫的流矢,那麼緊密的跟著他,“噗噗”、“嗤嗤”的在他身軀前後左右飛閃著,但氣煞人的卻是老差那麼一點而射不中——假如射得中,也就難為“果報神”的義子了。

另一個丘陵上,有七名勁裝大漢一見箭沒有射著敵人,先已心慌意亂,還沒來得及躲閃,一隻手業已如魔鬼的詛咒,那麼虛無莫測的如影隨形的飛來,七個人幾乎不分先後的仰翻滾下,滿空的鮮血亂噴怒灑,在這些血紅的液體尚未在人們的瞳孔中凝形,白斌有如一頭鷹鷲般,直撲上那紅臉大漢站立之處。

紅臉大漢幾乎愕住了,自對方甫始出手到現在已直衝而上,總共也不過是隻喘了兩口氣的時間,而這些尋常人識為短促得徽不足道的時間裡,自己這面已有十五個活生生的彪形大漢變成了掌底冤魂,對方出手的這份快、這份狠、這份歹毒,真是驚魂動魄啊!

青面老人喉中低吼了一聲,迅速的拔出背後的一柄短把月牙鏟,他咬牙切齒的道:“周堂主,人已上來了,你還麼發什麼楞?”

紅臉大漢立即翻腕抽出自己的金背砍山刀,邊向一側怒吼道:“立即下令馬隊前往撲捉老化子!”

他身側一個手執長矛的大漢答應一聲,高舉手中長矛左右揮動,在這邊,白斌已在倏閃之下,一掌擊飛了兩名攔路的大漢,再猛一旋身,另兩名也狂嗥著朝左右跌去,在他們翻跌的一剎間,可以清晰的看兒他們的眼球,都已血糊糊的掉出目眶之外。

紅臉大漢怒吼著衝來,邊大叫道:“老子和你拚命,你這雙手血腥的殺胚!”

白斌出手到現在,仍然只是用一隻左手攻敵,他的右手安穩的插在腰襟裡,而越是這樣,越發顯得他狂傲悍野之態不可言喻,此刻他一躍而起,人在空中一個轉折,大笑道:“大堂主,罵得好,只是咱們誰也稱不上善人。”

笑聲中,他已連連躲開了兩柄斬砍的鬼頭刀,突閃之下,又是一記“鬼索魂”瀉向了那紅臉大漢。

紅臉大漢猝覺銳風襲來,心頭一震,手中金背砍山刀抖出片片金芒護體,高大的身子同時向一旁掠出,這邊,那位青面老人羅小成也悶聲不響的掩撲上來,手中月牙鏟帶起一溜寒光,直插白斌背後。

一聲肉掌與重鐵交掌的刺耳震響聲傳來,紅臉大漢被擊出四、五丈遠,白斌的身形倏然騰起,險險讓過霍然插空的月牙鏟,左手一挫一翻之下,已那麼巧妙不過的抹到了羅小成的頸緣。

只覺一鏟戳空,一片利刃似的冷風,已逼上了脖子,羅小成驚呼一聲,拚命俊仰,手中短鏟猛帶而回,白斌左腳微挑倏點,已“錚”的一聲,將那柄迴帶的月牙鏟蹴出,同一時間,左掌一晃突升,再劈對方天靈!

那邊,紅臉大漢一口氣尚未喘過來,已經看見自己同伴的危殆之境,也顧不得其他,暴吼一聲,手上沉重的金背恢山刀已脫掌擊出,陽光下一溜金芒曳閃,力道強猛無匹的斬向白斌背脊。

時間是緊湊得間不容髮,白斌的掌緣尚差三寸,便砍上了羅小成的禿頭,背後的破空銳風已那麼疾勁的來到,他氣得哼了一哼,凌空的雙足猛然一拍,人已直射而出。

砍山刀帶著勁風,“霍”的從羅小成耳邊擦過,沉重的落向丘陵之下,而刀尚未沾地,白斌已急轉而回,在他這一翻一轉之間,再有三名勁裝大漢慘叫著骨碌碌的翻到丘陵下面。

此刻,路上響起了有如驟雨般的馬蹄聲,塵土飛揚中,那近百匹鐵騎,已並威兩排狂奔向前,目標正是路旁淺溝中的雪地飄風。

白斌狂笑一聲,道:“龍虎幫的小子們,你們打錯主意了!”

在他的吼叫聲裡,路兩側的黑衣大漢已紛紛往這邊集結擁簇,在這些撲近的人群中,有十多個更是起落如飛、行動似電,一看就知那是對方埋伏的高手。

白斌向青面閻羅與紅臉大漢攻出四掌,在他們倉皇閃避中,他已長射而起,有如一道流虹般,自天空直射而下——衝向撲來的馬隊。

羅小成喘得幾乎躺下,他大大的喘了口氣,嘶啞的狂吼道:“馬隊注意,姓白的撲下來了!”

紅臉大漢抹了一把淋漓的汗水,奮身追去,一邊大叫一聲道:“招呼幫中的高手往這邊集中,快,快快……”

在他們的驚慌混亂中,白斌已電閃而落,他雙目怒睜不瞬,一雙又濃又黑的眉毛高豎起,瞪著已經奔至眼前的鐵騎,突然尖厲的大叫道:“寒骨令——”(勿風:呵呵呵 ̄ ̄ ̄銀牛角)

他這突兀的厲吼高亢而悽怖,有如一隻鬼手,驀地撕裂人們的耳膜,空氣在顫抖,陽光在翻折,前面狂奔著的幾匹馬驚駭的慘嘶著人立而起,馬上的騎士紛紛驚叫著滾落,在這令人永不能忘懷的一剎那,白斌的右手猛的從腰間抽出了“朱玉寒骨令”。

就在他這“朱玉寒骨令”剛剛出現的瞬息,他人已飛撲向前,在手臂無可言喻的迅疾抽抄中,十幾匹鐵騎幾乎在同一剎那狂嘶著翻倒在地,寒骨令閃耀著紅光,在陽光裡彷彿流燦著一條條、一圈圈、一片片的銀虹,那麼凌厲的閃飛著,那麼兇狠的縱橫著,那麼血淋淋的翻舞著,只是人們眨眼的一剎的空間裡,三十幾乘鐵騎加上那些孔武有力的騎士,卻已一個不剩的屍橫於地。

整個馬隊已混成了一團,人在恐怖的號嗥、叱喝,馬匹在瘋狂的衝撞、跳騰,黃土路上是一片不忍卒睹的血紅,—疋一片象徵著死亡的血紅,三個形容悍猛的大漢,正在聲嘶力啞的喝叫著鎮壓他們的手下……。

白斌雙手染血,他雙眼佈滿紅絲,嘴唇殘忍的緊抿著,一匹因驚懼而跳奔到他身邊的健馬,驀地人立而起,白斌大笑一聲,右手寒骨令猛砸斜挑,在那匹馬兒的狂嗥聲中,整個馬頭已被擊為扁碎,馬上約騎士也在一掌之下,橫飛跌出去二十餘步!

馬隊中,一個滿臉橫肉,手執熟銅錘的大漢正勒馬向後,一面氣急敗壞的大叫著,道:“魏豪,你快去重整陣勢,張保,你馬上叫人鳴角撤退……”

白斌猛一長身直射而起,他快捷的撲向那手執熟銅錘的大漢,邊狠辣的叫道:“老朋友,不用再排陣勢了,咱們現在可以湊合!”

在他撲落的一利間,四側有幾乘鐵騎急奔迎上,馬上騎士雪亮的馬刀,紛紛斬向他的四肢,白斌“哈”的一聲狂笑,在空中一個倒仰,銀河似的光影倏閃,一片急速的金鐵撞擊聲中,緊跟著響起了連串的骨裂聲,幾名騎士,有四名腦袋粉碎跌落馬下,另一名的胸骨被完全砸裂,白森森的骨頭插出肌膚之外,他怒瞪著眼,口裡噴著血沫子,緩緩栽了下去……。

眼皮子都沒有眨一下,白斌懸空的身形,在一個大翻轉下,換了一個方位撲向那名大漢,這位仁兄早已嚇得心膽俱裂,他一邊急忙抖韁奔逃,邊大叫道:“魏豪,快,快圍住他……”

方才那三名形容兇悍的大漢之一——一個滿嘴金牙的騎士已厲嘯著策馬街來,他手中一柄板斧高高舉起,尚隔著七尺之遠,已奮力向白斌擲到。

白斌“呸”了一聲,看也不看,猝揮寒骨命,將這柄力重沉猛的板斧滴溜溜震飛,身形又似脫弦之矢長射追去,那名奔逃中的大漢神色一變,就是回手連轟三錘。

白賦宛如鬼魅般輕輕飄起一尺,就是那麼一尺,熟銅錘已接連三次砸了個空。

白斌冷森森的一笑,道:“朋友,該上路了!”

就在這幾個字的音韻裡,這名大漢已狂嚎著被挑了起來,寒骨令透過他的胸腔穿過,他面色死白,四肢猶在瘋狂而痛苦的揮舞……。

那名叫魏豪的金牙大漢整個驚得楞住了,眼前的景色是何等淒厲,又是何等尖銳!縱使他見過死亡,闖過血腥,但血腥與死亡之間,卻也分了很多級,無疑的,此刻所見到的是最殘酷的一等。

白斌的身軀迅速落地,他猛然一旋,插著寒骨令的寵大軀體,已滾翻著飛出——正是砸向那名叫魏豪的大漢。

同一時間——

一匹怒馬狂奔而來,馬上人是叫張保的彪形大漢,他雙眼血紅,一條紅纓槍筆直指向敵人的心口上,看得出,滿口牙齒都在緊挫著,顯出一付勢不兩立的形態!

白斌手上的屍體,甫始丟出又立即回身,對方的紅纓槍在一抖一圈之下,已插向他的咽喉,他頭微側,驀地矮身,寒骨令竟然一陣“嗚”的嘯聲,“咔嚓”一聲,將那雙剛待躍起的馬腳硬生生給砸斷!

鞍上的張保暴叱著,倏然自馬頭前跳下,他的紅纓槍朝地面一拄,就勢打了個旋轉蕩回,一斜身,紅纓槍已怒刺對方小腹。

斷了馬褪後的白斌,頭也未回的移出兩步倒射而上,手上的寒骨令似天際閃過的一抹流星猝映猝閃,“砰克”一聲脆響,那條截來的紅纓槍。已隔著三尺被他一擊震斷!

叫張保的漢子乃是龍虎幫中“飛騎隊”的二頭領,一身馬上馬下功夫十分了得,尤其在這根花槍上,已浸淫了十五年的時光,更為他贏得“鐵馬紅槍”的雅號。此時,他做夢也沒有想到才在交手的第二個回合上就折了兵刃,他驟覺手腕一震一輕,自己這杆心愛的棗木柄紅纓槍已斷了三分之一,還沒有來得及轉第二個念頭,一隻手掌已鬼影般猝然斬來。

“鐵馬紅槍”驚駭的呼叫一聲,拚命側身穿出,就像他自己撲上去的一般,寒骨令“嗚”的一聲,濺閃著層層光芒,那麼準確的一砸而下,“噗嗤”一聲悶響起處,將他的腦袋砸了個血肉模糊。

那叫魏豪的大漢剛剛接住自己大頭領的屍體擺下,這裡又死了一個,他的目光方才觸及,白斌已彷佛就站在這裡似的到了他的眼前。

驚得魏豪“哇”的一聲大叫,就地一個翻滾滾出,一個生著一隻獨眼的龍虎幫弟子策馬衝來,手中的馬刀“霍”的砍向白斌後腦。

白斌哼了一聲,寒骨令一抖倏翻,“當”的震響中,已將那柄鋒利的馬刀震飛出去,緊跟著一挑,“噗嗤”插入馬腹直透而上,白斌一咬牙,右臂倏伸,那馬上獨眼大漢已鬼嚎了一聲,挺了挺腰,面上五官全扭曲得變了形的摔跌下來,下體肛門之處,洞穿了一個碗口大的血洞。

這時,那白斌右臂一縮,帶著熱呼呼的鮮血狂撲而上,寒骨合灑著殷紅的血液,猝然翻砸,魏豪只覺得滿眼的紅光交映,而他對這世界上的感覺也就到此為止了——寒骨令正好重重的砸斷了他的背脊樑骨。

從白斌與馬隊交手到現在,頂多也只是喘了十幾口氣的時間,但在這十幾口氣的時間裡,龍虎幫有名的“飛騎隊”,卻已完全瓦解崩潰!

白斌大吼一聲,再度閃掠,往回十餘丈,在這十餘丈距離內的騎士一共有六名,然而,卻在他這閃電般的去還之間,六名騎土沒有一個能僥倖生存。

馬隊的殘遺者,像瘋狂了一般尖叫嗥嚎著滾滾奔逃,他們策騎街馳,有的因坐騎失蹄翻倒,有的互相撞跌,有的連人帶馬衝上了丘陵,於是,馬兒殘踏著馬兒,人們推擠著人們,慘叫與悲嘶響成了一片,血淋淋的,不能卒睹的一片。

此際,兩邊丘陵上的黑衣大漢已差不多奔下來了一半多,但是,他們卻全被眼前的這短促時間裡所起的驚人變化而震懾住了,無數雙眼睛直楞楞的瞧著這邊,每個人的臉色都在泛著青灰,充滿了恐懼,佈滿了畏怯。

青面閻王羅小成也呆了一呆,他驀地省悟了什麼,急怒的大吼道:“快佈陣勢排好弓箭手,都在發你孃的什麼楞?”

白斌冷冷一哼,卻忽然發覺那紅臉大漢正拚命朝路邊淺溝奔去,他手中已另拿了一柄鬼頭刀,嗯!現在,他已隔著老化子容身之處不足三、四丈了。

白斌並不擔心雪地飄風受險,憑紅臉大漢一個人絕無法得逞,所擔心的是老化子被流矢所傷。

眼珠子一轉,白斌用腳尖挑起地下遺留的一柄馬刀,馬刀被挑起的一利,他已猝而踢射向青面閻王身上。

一個聲音驚恐的大喊道:“執法,快躲!”

正在慌亂移動中的龍虎幫人馬,包括青面閻王羅小成在內,聽到這驚恐的喊聲,俱不由心頭一震,紛紛四敗逃避。

白斌豁然大笑,身體彷佛是那柄馬刀冷芒的一部分,緊跟著猝然射出,在半空中他雙臂用力向後一揮,像是夜空中一顆流星,那麼快捷的眨眼之間,已飛越了馬刀,宛如生著光輝的曳尾長掠而回。

唔!那邊紅臉大漢已逼近淺溝的老化子,現在,白斌隔著他們尚有近十丈之遙!

尚有八丈——

紅臉大漢已撲近了老化子身前,他手中鬼頭刀閃起一抹冷芒直撲而去,淺溝中的雪地飄風驀地大呵一聲,“降龍伏虎掌”法展開,兩人展開激烈的搏鬥。

白斌雙臂倏振,人又騰空三丈,在空中,他淒厲悠長的兩度嘯叫:“寒骨令——”

這聲音的確是太恐怖,太悲慘了,宛如冤魂夜哭,幽靈長嚎,又似惡魔的嚎啕,阿修羅地獄裡傳來的受刑厲鬼的慘嗥,有那麼多不平,那麼多憤恨,那麼多無盡的仇、無盡的冤。

紅臉大漢剛剛才展開第一回合,不待第二招遞出,這一個顫抖而充滿了一股無法抑制的淒厲嘯叫字音,鑽入他約耳朵,駭得他猛一哆嗦,不由自主的“蹬瞪蹬”退出了三步。

對了,白斌就是要這三步,就是要這一丁點在別人看起來微不足道的時間。於是,他瘦削的身形一閃而落,準確無比的落在紅臉大漢與老化子的中間!

紅臉大漢又是打了個寒慄,再退後了五步,一張紅臉已嚇成了紫色,手中的鬼頭刀也在不停的抖擻……。

白斌殘酷的笑了笑,頭也不回的道:“老哥哥,你受驚了?”

老化子哈哈笑道:“周尚義這混賬,他還沒有能耐傷得了我,倒是老弟你這厲嘯,卻幾乎喚了老哥哥的魂去……”

白斌沒有表情的一笑,半側身朝紅臉大漢道:“周尚義,早曾說過你莫試,你卻非要證明一下,如今你大約已經得到答案了,現在,你是自己動手抑是白某成全你?”

紅臉大漢,哦!他鬥周尚義——顫抖了一下,目梢子急速往兩側一斜,那邊,在青面閻王羅小成率領之下,龍虎幫剩下的人馬正緩緩往這邊移近,他們的強弓全對正了這邊,刀鋒映著日光泛著寒芒,只是,一個個面色都是青中發白,不大正常。

老化子宋允平的話聲忽然自後面傳來,道:“小心了,小兄弟!有三個不怕死的角色正從陵堆子上掩了過來,他們忘記陽光將他們的影子拖在地下……”

白斌的目光注視著右手的“朱玉寒骨令”,寒骨令的根部雕鏤著極細緻的花紋,他淡淡一笑,低沉的道:“周尚義,不要再瞟了,他們救不了你。”

眼前這位龍虎幫鐵馬堂的堂主已慌得完全失去了主意,他再猶豫了一下,驀然身形暴縱,刀光一閃,狂風驟雨般朝白斌砍來十九刀。

白斌長笑道:“好!”

寒骨令又穩又準又狠的倏而砸擊,在一連串金玉震響聲中,對方的十九刀已經吃他硬生生架出,令尖一閃突掠,周尚義狂吼一聲,左臂已裂開了一條長有尺許的翻卷血口子,熱血頓時進濺,流了他一臂一襟。

悄聲無息的,陵堆之上三條人影猝然撲下,一柄倒勾劍、一把狼牙棒、一條鋼骨鞭,分成三個不同的方向,卻在同一時間猛擊而來!

白斌異聲而笑,身軀不閃不動,那麼準確的將手中寒骨令在適當的部位與角度俐落的擊出,人影瞬間晃掠之下,那三名猝擊者都已踉蹌不穩的退了出去。

周尚義窺準時機,大吼一聲搶身而進,鬼頭刀上插敵人下頷,半途一偏轉向對方右胯,左掌一挽突出,再猛劈敵人胸膛,一招三式,又急又狠。

“呸”了一聲,白斌仍然不移不進,寒骨令一閃“當”的一聲,震開了鬼頭刀,左掌出一招“鬼索魂”倏平倏斜,恰好撞上了對方劈來的掌勢,於是,這一下就成了硬碰硬了!

在一聲突起的“克嚓”聲中,周尚義尖嚎著暴退躍出,連鬼頭刀也摔在地下,白斌冷冷一笑,如鬼影般隨形而逼進。

大吼一聲,那三名被震退的朋友又拚命合攏圍上,三件兵刃帶著破空銳風兇狠的招呼上來。

白斌身形微側,“噗”的一聲俯向地面,三件兵刃呼嘯著自他背部擦過,當他們來不及再做應變時,寒骨令已在“嗚”的一響中,硬生生砸斷了三雙人腿。

三個人悲慘的噑嚎著問後跌倒,周尚義亡命般向後奔逃,白斌口中大聲叱喝,故意不緊不慢的追了上去。

周尚義左掌已齊腕震斷,只剩下一層皮連著,臂上也帶了傷,血似泉湧。他滿頭大汗,面色泛青,一面奔跑,一面嘶啞的大吼道:“救救我……來人呀……快來人救救我……”

白斌快步跟上了一段,提高嗓子厲吼道:“姓白的這就過來與你們一清新仇舊恨,我也不怕你們放箭,你們堂主先擋在前面,這就叫‘投鼠忌器’!”

白斌的吼叫聲清晰得傳到十丈開外的龍虎幫眾人耳中,他們已成驚弓之鳥,眼看著兩人一前一後已逼到了跟前,而他們深深明白,只要讓對方插了進來,則又是一場血染黃沙的悲劇重演無疑。

青面閻王羅小成眼皮跳得很厲害,嘴角也抽搐不停,他心臟在一陣強似一陣的痙攣著,拿不定主意如何是好,整個形態的組成,代表著一種深沉的頹落與絕望,他踉蹌的向這邊奔跑著,喉頭不停窒息般的吼聲……。

他猛一咬牙。手臂往下一揮:“放箭!”

甚至他這兩字還在嘴裡打滾,一片強勁的弓弦機括之聲已“奪奪”響起,千萬支尖銳箭矢閃泛著晶瑩的藍芒,呼嘯著蓬射而去。

白斌的嘴唇抿起一道優美的半弧,寒骨令“呼”的帶起一道彩虹似的光芒,一層層的、一重重的,無形的澎湃氣流在光芒湧氣的同時已嘯叫著廻蕩湧激,飛來的箭矢像是螢蟲撞著巨瀑,無聲無息的消弭失蹤,或是四散崩曳。這情景是美妙而罕見的,似是一蓬蓬正月的火炮射在空中,卻又被無盡的黑暗吞噬,一丁一點也不剩下。

在這些蓬飛混亂的箭雨中,周尚義甚至連閃避的念頭還沒有興起,身上已被射中七、八箭,他嚎叫著跌倒在地,淒厲的翻倒哀叫道:“羅……小……成……你……你……好狠啊………你……好沒良心啊……”

青面閻王直楞楞的站在那裡發呆,他目注著自己的夥伴在箭傷之下作垂死的哀嚎,心裡有如刀割,但是,此刻,他又有什麼辦法呢?

一個瘦削尖臉的小個子奔到他的面前,惶急的道:“執法,箭已快用完了,弟子看,還是速召埋伏丘陵另一邊的人馬前來助陣才是,否則只憑我們是挺不住了……”

青面閻王心裡哆嗦,臉上也沉不住了,他急切的道:“各堂好手還有幾人?”

那瘦小漢子左右一看,忙道:“鐵馬堂與上隆堂合起來尚有十一人,加上紅旗之下的‘五條鞭’,共有十六名撐得起場面的……”

羅小成一跺腳,吼道:“快通知魯護法來援!”

瘦小漢子答應一聲,嘴裡尖銳的打了個唿哨,箭手中的一個已迅速弓上弦按搭支菸硝火箭,猝溜溜的射上高空。

一聲狂笑起處,白斌已在一片紅芒閃耀中,帶著四濺分射的滿身紅霞電般掠進,這情景真是令人目眩神迷,他已能將體外的光輝融沾於本身的軀體上,這雖是剎那之間的幻象,卻也夠得上匪夷所思了。

前面的弓箭手還沒來得及退後,寒骨令已幻起一道光影,一陣連串的骨骼碎裂聲加雜在淒厲的嘶嚎裡傳來,熱血迸濺中,已似狂風掃葉般栽倒了二十幾名大漢。

青面閻王羅小成大叫一聲,舞著手中短鏟直掠而上,慘怖的大吼道:“姓白的,老夫與你拼了!”

白斌倏忽落向地下,上身微彎,寒骨令一抖猝掃,七名大漢打著轉子摔了出去,他腳踵突旋,寒骨令上下交舞,翻滾有如長江大浪般浩浩而去,在這陣翻滾之中,一片鬼哭狼嚎的慘叫聲此起彼落,連續不斷的傳來,馬刀、弓箭滿天飛舞,鮮血、人頭凌空跳擲,瞬息之間,地上已躺下了四十多具新添的屍體。

一個大翻身,白斌狂笑著追上了青面閻王羅小成,寒骨令閃晃起千百條匹練也似光帶暴卷而去,照面之間,已將羅小成逼得左抬右攔,狼狽退後。

兩條人影厲叱聲中,自兩側撲來,一條倒須鞭和一條蟒皮,在空中打著唿哨分纏白斌的上下盤,白斌哼了哼,寒骨令一揚直搗,左掌卻劃過一道飄忽的點線顫抖著劈去,攻擊者“嘿”了一聲,迅速後退。

白斌身形驀地騰空,在空中一個急旋,寒骨令灑出萬千晶點,“嗚嗚”的嚎叫聲響宛如冤鬼夜哭,那兩名使鞭者還沒來得及再退,已像突然喝醉酒似的雙雙搖晃著倒下,他們身上,俱皆佈滿了拇指粗細的窟窿。

一咬牙,白斌左掌閃電般朝再度撲上的羅小成劈出七掌,寒骨令已自一名掩到身後的高大敵人胸膛內插進又拔出,合尖映著烈日一晃,斜偏著左右砸飛了兩個手執短戟的壯漢,手肘猛縮之下,寒骨令硬磕飛了一把三環大砍刀,令身一擦忽起,那名大砍刀主人的臉上五官已被擦得血肉模糊,不成人形了。

白斌發狂了似的一挫身,寒骨令呼嘯著急攻青面閻王羅小成,在一片汪洋般蓋下的銀光裡,羅小威素以擅長的“萬宗鏟法”竟已絲毫施展不開,七招之下,他的短柄月牙鏟已被震飛!

一個滿嘴蓄著大鬍子的大漢拼死撲來相救,他肌肉突虯的雙臂一圈猛推,勁風旋舞中,雙腿倏掃白斌。

白斌閃電般側身斜轉,寒骨令飛點敵人雙目,銀光浩蕩中,他的左掌一平倏斜“鬼索魂”,猝斬那大鬍子踢來的雙腿。

“克嚓”一聲刺耳的折骨之響傳來,大鬍子厲吼一聲,重重摔倒,白斌低沉的道:“大鬍子,抱歉了!”

“了”字出口,寒骨令的尖端已插進了大鬍子的小腹,此刻的羅小成面色全變烏紫的在地下連連翻滾而去,他的雙手虎口全已震裂,鮮血淋漓中,他的目光震駭的發覺己方之人皆已在這瞬息之間奔逃一空。

心驚膽裂之下,他急忙挺身躍起,當他尚未及回頭注視,一陣巨大的痛苦已令他幾乎倒了下去,他低下頭,一隻尖銳的紅玉前端正透出在他胸腔之外,令尖上,一滴濃稠的血正緩緩的淌下……

羅小成面色慘白如紙,他還硬的側轉過頭,嘴角抽搐著道:“白……白……斌……”

白斌目光澄澈,但是,卻澄澈得那麼寒森而不帶一抹暖意,他生澀的道:“如何?”

羅小成眼睛翻了翻,低啞的道:“我……我……不能……不能活了麼?”

白斌抿抿唇,冷冷的道:“我想是如此。”

羅小成喉頭咕嚕了一陣,聲如遊絲道:“本……本幫……幫……的援兵……呢?”

白斌哼了一聲,道:“至今未見。”

全身驀地痙攣了一下,羅小成瘦削的身子軟軟倒向塵埃,寒骨令白他背心滑出,沾滿了厚厚的血跡。

白斌怔怔地注視著自己手中的寒骨令,好半晌,目光再在這片醜惡的丘陵上移動,四處都是些形狀慘怖的屍體,都是灘灘點點的鮮血,兵刃、弓刃丟置一地,甚至連馬匹的遺屍皆是那麼淒厲古怪。

人生下來目的乃是活著,但是,卻又往往為了一些形勢上的爭鬥而放棄了生命,這種爭鬥,有的在於必行,有的卻應可避晃,難得言的,卻是在於參加爭鬥的人們是否分辯得清楚,人類是最聰明的動物,人又何嘗不是最愚蠢的呢?

烈陽下,白斌轉過身來,一步一步朝前面走,前面,老化子已由淺溝踏上了道路,他顯然已為眼前這一片活生生的地獄景象震懾住了,張著大口,雙眼直楞楞的瞧著,連眨全不會眨了。

白斌慢慢行到他面前站住,老化子艱澀的嚥了口唾沬,道:“這……這都是小兄弟你一個人乾的?”

白斌沒有表情的點點頭,老化子覺得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他低沉的道:“有沒有活口?”

白斌的臉色忽地古怪的一變,沒有回答他的話,自管轉過身去搜索。嚇!在通往九華山的那一道路上,一個高大魁梧,年約二十九歲左右的青年,英俊爽颯,正緩緩向這邊走來。

老化子也看見了,他吸了口氣,低低的道:“此人像是十面人妖之子陰陽童宗居平?”

白斌略現疲倦的露出一絲微笑,道:“不錯!”

陽光越發炙熱了,顯得有些令人眼睛發花,從那路邊走過來的宗居平,卻是顯得如此安祥而冷沉的一步步走近,黃土路上,有一層厚厚的黃塵,在這人舉步落足之間,卻連一點灰沙也沒有帶起。

宗居平安閒的走著,一步一步的,終於,他隔著白斌與老化子兩人已不足五丈的距離了。

白斌懶懶的抹拭著寒骨令上的血跡,懶散的道:“宗兄,現在,你可以止步了。”

宗居平果然停止了前進,一雙星目宛如鷹眸般犀利而尖銳的凝注著白斌,那雙炯然而冰冷的目光,像是能穿透人們的肺腑。

白斌用手抹了一下汗,輕輕彈灑於地下,疲乏的道:“宗居平,你要什麼?或者,你想要什麼?”

宗居平靜靜的瞧著白斌,好一陣子,他語聲平淡的就像一抹薄薄煙雲,道:“白賢弟,一別數年,想不到賢弟武藝精進如許神速,可喜可賀!”

白斌笑了笑,道:“宗兄是否嫌白某命長了些?”

宗居平未答腔,岔開話題道:“地上這些人,都是你殺的?”

白斌道:“不錯,沒有任何幫手。”

宗居平目光閃了閃,冷峻的道:“你不覺得狠了一些?”

白斌望著對方,道:“我不願如此,但是,只要開始,結果便成為這樣。”

沉默了片刻,宗居平道:“方才,有本幫幫眾三十餘騎士惶然北遁,我心知有異,加步趕來,卻已不及阻止這場悲劇。”

白斌輕蔑的勾勾唇角,道:“你想阻止,就該‘快’步奔來,否則,你便來不及,因為我的出手與動作都頗講究時效。”

宗居平冷厲的盯著白斌,楞楞的道:“為天下蒼生,為替死者伸寃,本不該要你這等狂人繼續跋扈下去,但是,本人卻因奉命前來,八月十五日本幫幫主要親會你,與你單獨決鬥,以為本幫弟子伸寃。”

白斌用舌尖頂頂嘴唇,淡淡的道:“於蒼生之間,名字該不算是一件有意義的東西,像你這種青紅皂白也不分,瘋狗過街亂咬人的行動舉止,白某就該給你一點懲處,一來我們總算右過一段交往,再則你是銜命信使,本人不為已甚,你走吧!寄語貴幫主,白某會依時赴約。”

白斌與老化子雪地飄風宋允平,自離開丘陵地帶,就一路直奔懷寧,過懷寧到貴池,逕赴九華山。

這一條路,白斌還是第一次走,老化子可是輕車熟路,也不知走過多少遍了,這條路上的江湖、綠林人物,老化子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白斌和老化子同行,沿途上耳聞目睹,再加上老化子的指點解說,當然獲益匪淺,增加了不少的江湖閱歷和見識。

兩人一路談談說說,按程前進,也不過十天工夫,已經到了九華山麓。

神醫客洪尚賢一見白斌到來,親熱的拉著手兒,兩眼精光閃閃的望著白斌,上下看個不停,一年不見,但見白斌神光內蘊,含而不露,不禁眼眶含淚,道:“蒼天有眼,我洪尚賢今日能重睹少俠風儀……”

白斌突然以手比唇,示意噤聲,邊低悄的道:“洪前輩,有三個人,向這邊來了。”

剛剛說到這裡,房屋外面,靠那頭一個粗厲的語聲已傳了過來,道:“洪尚賢,你給大爺滾出來回話!”

這聲音,有如夜梟,淒厲冷峻,令人心悸神晃,說不出的難受。

神醫客洪尚賢臉色嚴肅,聲發丹田,道:“外面是誰,是那位高朋貴友,這就請現身解決。”

聲氣充沛,清晰嘹亮,餘音繚繞,源源不絕!

這時,外面那粗厲的嗓音又響起道:“洪尚賢,不要來這一套王二麻子,大爺們不受這個調調,把你的‘再生爪’拿出十枚來孝敬本幫,咱們即時拍拍屁股走路,兩不相擾。”

洪尚賢離座向屋外邊行邊說:“說的輕鬆話,放著燈草屁,老夫一生鑽研醫學,製成‘再生爪’,旨在濟世人,如今你們強詞奪理,老夫豈是如此輕易受人威脅。”

粗厲的嗓子冷冷一笑,剎時狠了下來,道:“沒有關係,拿不著再生爪就拿你的狗頭,再放把火將你這破屋燒個精光,兩條路你任選一條!”

神醫客洪尚賢大笑這:“好好好!老夫兩條路都不想走,這裡就領教你們這些邪魔,究竟具備些什麼絕學?”

說完,步出大廳,老化子與白斌魚貫隨後逕走出廳門口處。

大廳左邊十丈遠處,有一片廣闊平地,這是農家平日曬谷之處,今日卻作了風雲際會之場所。

這時,日正當中,陽光匝地,白斌揹負著手,慢慢走進曬場。嗯!情景可夠瞧的,三個又黑又粗,斜斜吊著眼睛的中年大漢,分立成三角形圍著洪尚賢,其中一個蓄著大把黑鬍子的大漢,似是三人之首。

這時候,洪尚賢被三人圍在中間,白斌素知神醫客洪尚賢的藝業,雖是當今螳螂派僅存的高手,但若以一敵三,則絕難討好。於是,淡悠悠地,微一拱手道:“三位,這出戏,該可以停了吧?”

那三個大漢六隻眼瞎I投注在白斌身上,好一陣,中間一個嘴邊生顆紅毛痣的大漢踏上來一步,以他那粗厲的嗓子吼道:“幹什麼?好朋友,你是來幫場的?”

白斌搖搖頭,道:“不敢,只是來做個調停。”

另一個大漢一扯他那滿臉朝橫生長的粗肉,要死不活地道:“調停?你睜開你那雙狗眼看看,這裡是什麼人?是什麼地方?也是你這混小子能開口的所在麼?”

生著顆紅毛痣的朋友冷冷一哼,道:“我看朋友你約莫出道不久,江湖上的風浪你可能經歷得不夠,你還是少惹麻煩的好,也見得為你家大人丟醜。”

白斌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在下出道之初,即蒙家師訓誨,是非全因強出頭,不幹自己的事,最好還是不要多管。”

紅毛痣仁兄“噯”了一聲,面色稍霽的道:“這樣才對,你師父總算還懂點事……”

微微一笑,白斌又道:“不過,家師在這兩句話後面,還補述了一句,不幹自己的事,最好不要多管,但若為了一個‘義’字,一個‘理’字,事雖不幹自己,便是豁出了性命也得插手接下,為江湖留存一點好名聲。”

三個大漢不禁俱呆了一會,紅毛痣仁兄臉色一沉,陰騖地道:“朋友,你是把大爺做耍子來了?”

白斌又搖搖頭,道:“不敢,只是奉告各位一些最為粗淺的道理。”

蓄著黑鬍子大漢向自己手心打了一拳,怒叫道:“什麼?大爺闖了這多年天下還來聽你這兒崽子教訓?你他媽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啦?紅口白牙在這裡滿嘴胡扯,放他媽的狗臭屁呢!”

白斌不慍不怒的笑笑,道:“忠言素來逆耳,不過,可以利於行哩!”

紅毛痣仁兄寒著面孔,陰沉沉的道:“朋友,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你也用不著兜圈子來逗引人,說吧!你想幹什麼?”

仍然揹著手,白斌淡淡地道:“很簡單,各位走你的人,咱們也只當沒有發生過這檔子事。”

黑鬍子驀地跳了起來大吼道:“什麼?走人?”

白斌點點頭,說道:“而且,那再生爪也不能再要,從今以後,更不準來此地找麻煩了!”

紅毛痣仁兄氣得一口氣接不上來,他喘了兩聲,用手指著白斌,火暴地道:“你你你,你是什麼東西?你憑什麼說這些話?憑什麼膽敢如此強橫霸道?”

輕輕一拋衣袖,白斌灑脫的道:“憑著什麼?與各位相同,霸力而已!”

三條大漢全是氣得臉色黑青,渾身直抖,生著紅毛痣的漢子霍然自背後拔出一柄重逾四十餘斤的“雙環刀”,暴吼道:“好,好!老子便試試你這霸力到底霸到什麼程度。”

擺擺手,白斌道:“朋友,還是不試為妙,你們正值壯年,應該還有很長時光可以快樂,又何苦為了人生旅途上的一點小小挫折便要以命相拼呢?”

生著紅毛痣的仁兄喉嚨裡低噑著,叫道:“不要來這一套,老子自小學的便是用武力來對付不順心的事情,今夜你勝了我們弟兄三個,拔腿就走,但若你敗了,你這條小命可就難保了。”

白斌淡淡一笑,道:“如若我敗,我必自絕於此,不過,若是三位敗了,你們那六條腿也只怕拔不得了。”

頓了頓,白斌又迅速的道:“所以,尚請三位再多加思考。”

黑鬍子大叫一聲吼道:“思忖你媽個頭,來來來,你是他媽的有骨頭的就亮傢伙,看看誰的手底下硬扎。”

白斌神色倏寒,雙目中神光暴射,他凌厲的道:“這可是你們自找,不能怨我下手太毒!”

生著紅毛痣的仁兄火辣辣的道:“你使出勁來,看看誰是念佛的……”

微微朝後退了一步,白斌正想再說什麼,而來得那麼突然與狠毒,那一柄冷蛇似的刃芒橫著飛斬到他的頭頂。

沒有避讓,沒有慌張,白斌猛然迎向刀光,甚至比那橫斬而來的敵刃去勢更快,左掌倏伸突斜“刷”的橫斬,宛自虛無裡現映出的火神的冷笑,不可捉摸的卻又是那般真實清晰,“嗆啷”一聲震響之後,一條手臂連著一柄“雙環刀”分向兩個不同的方位墜落。

仍然揹負著雙手,白斌淡淡的注視著此刻正在地下翻滾哀嚎的漢子,這漢子,嗯!便是對方三人中一直說話陰陽怪氣的那位。

白斌的神色是如此平靜,如此深遠,像是地下那嚎叫著的傷者與他毫無關連一樣,那情形,就似是在觀賞一件世間最不平凡而通俗的事。呻吟、鮮血、斷肢在他那漠然的眸子裡,一下子都變得那麼微小與不足道了。

紅毛痣與黑鬍子兩人的手上都已緊緊握著兵刃,兩個人都是躍身欲前的姿勢,但是,他們就在這個姿勢中楞住了——像戍了泥塑木雕,四隻眼睛傻呆呆的瞪著白斌,便是做夢吧!夢中也沒有如此驚心動魄又不可思議的情景啊!太快了,太急了,連他們的腦筋還沒有生出第二個念頭,在他們剛剛欲待緊跟著出手的剎那,這場拼鬥卻竟已結束了。

白斌沒有表情的抿抿唇,道:“現在,你們那一位再來?”

兩個人同時一機伶,惡夢初醒般朝後“蹬蹬蹬”退了三步,驚恐無比的望著白斌,那模樣,就宛如是在瞧著一個惡魔,一個法力無邊又恰好掌握著他們生命之火的魔鬼。

用右手食指在鼻粱上擦了擦,白斌又道:“如果你們不願再玩下去,在下亦絕不勉強,倒是你們地上這位朋友,你們也不去照顧照顧他麼?”

惶惑而又畏懼的互瞧著,兩個方才尚氣焰逼人的仁兄,這時已連往前跨上一步的膽量也沒有了,他們誰也不敢貿然走上去,敵人那隻手,天啊!像煞阿修羅派來的使者,來去無蹤的啊!

白斌哼了一聲,冷硬的道:“方才,你們還那麼蠻橫跋扈,就這一剎,你們已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了麼?變成另外一個膽小如鼠卻又無信無義、無勇無仁的人了麼?”

紅毛痣有些哆嗦的推他身旁的黑鬍子一把,黑鬍子反往後縮了一縮,紅毛痣百般無奈的朝他地下呻吟著的同伴踏進兩步,但在目光觸及白斌冷酷面孔時,又不可自止的呆了下來。帶著悲哀韻味的搖搖頭,白斌道:“闖蕩江湖的原該是些血性漢子,像你們這樣罔顧友情信義的人,我卻是少見,奇怪你們竟能在江湖上苟且至今……現在,帶著你們地上的朋友走,我不殺你們,但要快,我不願再多看你們一眼……”

紅毛痣羞愧慌亂的急步走上前來,一把將地上的仁兄抱了起來,回頭朝著黑鬍子叱道:“萬老七,丟人現眼已到了頭啦!你還站在那裡發什麼呆?”

說完了話,他又鼓起膽子向著白斌叱喝道:“朋友,今日你可真佔了上風,算我們吊睛三虎瞎了眼,看不出你朋友是位高手,但是……但是……。”

白斌淡淡的為他接了下去,道:“但是你們將這筆賬記下了,是麼?好的,這證明你們還知道一點羞恥,不論多少歲月,我都等著你們,我叫白斌,隨時歡迎你們前來,姓白的以滿腔熱血與一條性命等著你們。”

紅毛痣呆了一陣,終於一跺腳,抱著懷中受傷的同伴,頭也不回的和那黑鬍子狂奔而去。

望著消失在道路上的兩條人影,白斌嘆喟的吁了口氣,緩緩轉過身來,神醫客洪尚賢走近白斌,道:“白少俠這身絕學,老朽算是大開眼界,心佩至極,且銘心刻骨,如今事情告歇,且回廳再敍!”

進入大廳,洪尚賢立即飭人擺上酒菜,雖非炊金饌玉,炮鳳烹龍,但幾樣可口小菜,卻是精美至極。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神醫客洪尚賢道:“白少俠,你我兩次邂逅,卻蒙兩次解圍相助,洪某刻骨銘心……”

白斌忙截住話尾,誠摯的道:“洪前輩,這僅是適逢其會,何況晚輩還有事請教呢!”

神醫客洪尚賢道:“白少俠,有何事須用老朽釋疑?”

白斌便將自己“絕冰崖”遇救,蒙“果報神”救起,授以藝,認作螟蛤說起,挑桐城分舵,血戰丘陵扼要敍述了一遍後,道:“晚輩義父因雙目失明,故特專程前來九華拜謁前輩,請前輩一施妙手。”

在白斌敍述這段往事之後,神醫客洪尚賢聽得時驚時喜,老化子雪地飄風宋允平雖然略知白斌來歷,但對他的遭遇亦是第一次聽聞,也不禁驚喜參半。

神醫客洪尚賢聽完白斌敍說,道:“老朽深為少俠賀,能得申前輩垂青,授以藝,不過,醫者無論如何高明,縱使華陀再世,亦必須做到望、聞、診、切四字,才能決定下藥,光憑少俠所說,老朽實無把握,說不得老朽得親自去一趟,瞭解病情之後再定。”

白斌忙起身謝道:“如此就有勞前輩了。”

洪尚賢道:“少俠,這前輩兩字,老朽擔當不起,如蒙不棄,就照宋兄一樣叫我一聲老哥哥好了。”

白斌也知道義父在武林中輩分甚高,知道不敢稱呼是絕不行了,於是就道:“既承如此看待,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吧!”

這一來,賓主更為融洽,神醫客洪尚賢突然面容一肅道:“白兄弟,龍虎幫此番受挫,必然銜恨很深,尤其是該幫幫主‘天地日月叟’司徒轅,此人最是護短。這一年來,幾乎網羅了黑道所有高手,武林八奇被聘請為太上護法,大有君臨武林之勢,中秋之約,應多邀同道,小心應付,陰陽童宗居平亦已將江湖上最歹毒暗器‘燕子追魂鏢’練成,務必小心謹慎。”

白斌趕忙謝過神醫客對自己的關懷,三人又繼續談論近年來武林軼事,鐵槳吳飛已從外埠趕回,他先行見過乃師洪尚賢及老化子,然後熱烈的緊緊擁抱著白斌道:“兄弟,愚兄以為今生今世再也見不到你了……”

言下唏噓,眩然欲泣,其情使座上三人無不感動。

吳飛用手背一抹淚水,笑道:“你看我這是怎麼搞的,竟然連眼淚都掉下來了,兄弟,你還記得姚碧這位姑娘吧?”

奈何坪上相別的一刻,姚碧那含情脈脈的眼神,使他無時無刻勿忘,他的本意,原就是先至九華山見過神醫客為義父醫治眼疾後,便要天涯海角尋找他的紅粉知己——姚碧。

此刻,鐵槳吳飛一提,忙道:“吳兄,你可知道姚姑娘現在寄身何處?”

吳飛道:“自白兄弟噩耗傳來,姚姑娘痛不欲生,後經丹心神尼以‘先天易數’算出,得知兄弟雖是凶多吉少,卻是沒有生命危險,因此騎著你那赤雲追風駒,帶著你那‘伽藍劍’走了,為兄是於上月中旬,偶路經某農村發現赤雲追風駒,才得見姚姑娘,知她因為悲傷過度病倒,後經農家收留醫治得愈而寄居在那裡。”接著便將該農村詳細地址告訴了白斌。

眾人靜靜聽完,洪尚賢道:“白兄弟,我看這樣好了,令尊之事,由我與老化子去那裡,姚姑娘那兒你應先去,待尋著她後,你們再兩人一騎至令義父處會合,此為兩全其美。”

白斌本想跟隨神醫客到義父處,但經過大家一番的勸說,也只好按神醫客的話分道。

陽光照射在這棵大樟樹上,那些樹葉子,一片片活像是銀線般的閃爍著亮光,偶爾襲過來一陣子風,激起了銀星萬點,當空的朵朵彤雲,映襯得十分有趣,景緻煞是迷人!

是一片農家的莊舍。

院子裡有一口池塘,池塘裡遊著鴨子,再過去一點是一口井,井上架著絞盤轆轤。

打麥場擱置著一些莊稼用具,鋤頭,耕犁、籮筐,還有專供牲口拖拉著用來壓麥子的大石輾子。

幾隻斑鳩沿著土牆邊上覓食著,不時發出咕咕的叫聲,矮矮的土牆上爬滿了野花——一隻雄雞正在牆上煽著翅膀。

站在牆邊往外看,就是大片的旱田。麥子、高梁、老玉米,一片青蔥,在炙熱的夏風裡,發出那種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

一匹全身胭脂紅的駿騎,正自沿著牆根嚼食著地上的青草。

吃著,吃著,它偶爾仰起脖子,享受著沐體而來的微風,兩顆紅色的眸子,活像是兩顆晶瑩的瑪瑙,閃閃的放著紅光。

“良駒伏壢,志在千里!”目睹著它此一刻的悠閒,你是無論如何難以想像它昔日“龍騰虎躍”的光采——馬猶如此,人何以堪!

人同馬,其實都是一樣的,在百戰沙場“解甲歸田”之後,往昔的豪氣干雲,似乎再也不復存在,剩下的只是倦容、睏乏,消極,無窮的惆悵與回憶。

大胭脂馬不耐寂寞地發出了長嘯聲……驚飛了牆簷下的一群斑鳩。

斑鳩鼓動翅膀,就像是用力拍巴掌那種聲音——自此,莊院裡的寂寞,已遭遇到了嚴重的破壞。

正在繡花的“三妞兒”,趕忙放下了活計,由板凳上站起來,翹著大屁股,伸了一個懶腰。

她還閒不下來,廚房裡灶籠上還蒸著饅頭,這會子該早就熟了,要不是這陣子斑鳩“拍手”,她還想不起來呢!

打開了爐門兒,“釜底抽薪”,把燒紅的枯樹枝拉出來弄熄了,紅紅的火光,映著她健美的臉蛋兒,撩撥起大片的青春氣息。

三妞兒用水澆滅了火,企著腳,這才揭開了蒸籠蓋——嘿!那些個白白胖胖的饅頭,可都熟透了,肥肥大大的,每一個都差不多有碗那麼大。

一個白髮皤皤的老嬤嬤,撩起布幔子,探頭進來,老著喉嚨叫道:“人家大小姐肚子八成餓了吧!快給她端過去。”

三妞兒答應著,快動作把籠裡的饅頭掀倒在“案板”上,找出一個盤子就去拾饅頭。

老嬤嬤咳嗽著說道:“人家千金小姐,怕吃不來這種白饅頭——我叫你做的白麵卷子呢?”

“有,娘!”三妞兒才似想起來,道:“在第二籠上。”

第二籠裡,蒸的是用蔥花、鹽巴做成的花捲。

三妞兒揀了兩個放在盤子裡,又切了一碟子鹹菜,撈了一隻新滷的鵪鶉,盛了一碗稀飯——把這些放在一個托盤裡,端起來就往外跑。

——請看第三冊—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14 14:13:00


第二十一章 英雄氣短

跑了兩步,她才想起來,趕快把托盤放下,兩隻手理了一下頭髮,把那條黑油油的大辮子放到了前面,拍了一下劈上的柴灰,這才又端起盤子往外走。

老嬤嬤扯著嗓子,在後面嚷道:“問問人家小姐還想吃些什麼,人家是千金女呀!”

“知道了,娘!”

端著托盤,三妞兒小跑一陣子,來到打麥場的這一頭——這裡是乾淨的瓦房三間。

上面是搭的絲瓜架子,那些個半熟的絲瓜,小棒鎚也似的吊在半空中,鳥雀在上面咭喳叫著。

三妞兒一路來到正面房門前,輕輕的叩了一下門,喚著道:“大小姐,該吃飯了。”

半晌,才聽見房裡應了一聲:“是三妞兒麼?”那個怪好聽,但卻懶散的聲音,含糊的說著,道:“什麼時候了,又要吃飯了。”

三妞兒低下頭“噗”的一笑,縮了一下脖子道:“太陽都下山了,天不早了,大小姐,你還在睡懶覺呀?”

“吱呀”一聲,門敞了開來——姚碧修長的身影,當門而立。披著長長的一頭秀髮,看上去她像是憔悴多了。

女孩兒家,如果看了一定傷感,那副樣子端的楚楚可人——她這時蛾眉淡掃,那雙盈盈眸子裡,鬱集著無限的惆悵與淒涼,昔日的鋒芒與精銳,在這雙眼睛裡,已不復存在,看上去倍覺淒涼而惹人垂愛。

三妞兒一面把吃的擺在桌子上,烏溜溜的雙眼珠子,卻不住的在她臉上轉著。

“大小姐,你別是病了吧?”

“沒有!”姚碧黯然的搖頭一笑道:“我什麼病也沒有,只是光想睡覺的病。”

三妞兒抿著嘴兒笑了一聲,道:“我娘說,小姐是千金的身子,一定是路上騎馬受了風寒,這會子一定下來可就發了,不要緊,叫我娘給你衝一壺紅糖生薑水,喝下去發發汗,可就好了。”

姚碧微微笑了一下,默默坐下來,信手拿起一個花捲,撕下一小塊放在嘴裡。

三妞兒笑道:“吃點滷菜吧!”

姚碧點點頭,看著她道:“我來到你家有多久了?”

三妞兒想了一想,扳著手指算了算,道:“兩個月零七天吧!”

然後,她退後幾步,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來,又道:“大小姐,你家住那裡,打算什麼時候回去呀?”

姚碧笑笑道:“還沒準兒,說不定三、五天,說不定一、兩個月,或許我這一輩子都不走呢!”

三妞兒一怔,吃驚的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姚碧輕輕往嘴裡扒了一口粥,緩緩的點了點頭,道:“怎麼,你們不歡迎?”

三妞兒搖頭道:“那裡,只要小姐你高興,隨便住多久都行。”

姚碧看看她,淡淡的笑道:“我很喜歡你們這個地方,街上的客棧我住不慣,人喊馬叫的,每天都吵得我睡不著覺,你去跟你爹說,我不會白住你們的房子,要多少錢,我都會給你們。”

“大小姐話說到那裡去了。”三妞兒紅著臉道:“你一來就給了我們一錠銀子,就那錠銀子,咱們莊稼人半年也吃用不完,那還能再向你要錢呀!”

姚碧一笑道:“錢財對我來說,是身外之物,能夠幫助別人,總是好的,你們別客氣,有什麼需要之處,只管找我來要就是了。”

三妞兒感激的笑道:“大小姐,你人真好,我們確實用不著……。”

姚碧放下筷子,搖搖頭道:“我吃不下了。”

三妞兒皺了一下眉,道:“才吃了一個花捲,太少了!”

姚碧微笑道:“我不像你每天做這麼多事,當然吃得多,能吃一個已經不錯了,要是在平時,三個花捲也不夠我一吃的。”

三妞兒一面收拾筷子,偷偷的瞧著她,欲言又止的樣子。

姚碧道:“你有什麼話要說麼?”

“沒……沒有!三妞兒吶吶的道:“是我爹說的,他老人家給大小姐搬行李的時候,看見了大小姐包袱裡有一把寶劍,所以……”

“所以怎麼樣?疑心我是個女大王、女土匪是不是?”

“不不……”三妞兒紅著臉道:“大小姐,你想到那去了?我爹猜想大小姐你一定精通武功,說你是個俠女呢!”

姚碧微微一笑,道:“你爹是這麼說的麼?倒看不出他一個莊稼人家,竟然還有些眼力。”

三妞兒楞了一下,揚著眉毛道:“這麼說大小姐你真的是個俠女?”

“俠女可不敢當。”姚碧吶吶的道:“不過練過幾天功夫就是了。”

三妞兒頓時面現驚奇,用著一雙奇怪的眼光打量著她。

姚碧微笑道:“你幹嘛這麼看著我,看我不像是不是?”

三妞兒紅著臉道:“不……我只是在想,大小姐你難道是從金沙灘來的人……?”

“你也知道這個地方?”

“你不知道,離這不遠嗎?”

一面說,三妞兒很害怕的看了她一眼,遂即站起來,端起桌子上的托盤就想離開。

“站住!”姚碧喚住了她道:“你話還沒有說完呢!”

三妞兒害怕的搖著頭道:“不,不!我沒有什麼話要說,我走了。”

說著,她轉過身子就往外走,卻被姚碧一把抓住了腕子,三妞兒頓時驚得打了一個哆嗦:

“大小姐……饒命……我……我不是故意說的……我什麼都不知道。”

一面說,三妞兒竟然眼淚汪汪的哭了起來,而且彎下膝蓋,向著姚碧跪了下來。

姚碧怔了一下,忽然明白過來,一時又好氣又好笑,一伸手把她扯了起來。

“儍丫頭,你這是幹什麼?”她又氣又笑的道:“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三妞兒怔了一會兒,才吶吶的道:“大小姐……你難道不是風雲堡內來的?”

姚碧嗔道:“你這個丫頭,誰告訴你我是‘風雲堡’裡來的?好呀!我對你這樣好,你竟然把我看成了女強盜……只是……”

三妞兒聽她這麼說,這才緩和過來,一時將信又疑的在她臉上看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姚碧嘆息一聲道:“你下相信?”

“不……”三妞兒垂下頭吶吶的道:“我相信你就是了。”

姚碧微笑道:“這才像話,你也不想想,我要是風雲堡裡的人,為什麼不住在堡裡?還會住在你這個窮地方?再說鎮上漂亮的客棧也不是沒有。”

三妞兒緩緩抬起頭,偷偷的瞧著她,還有點似信非信的樣子。

姚碧皺皺眉道:“你走怎麼回事?再要這個樣子,我就不理你了。”

三妞兒這才急道:“大小姐,你千萬不要動氣,是我錯了,我該死……”

說著,說著,竟然哭了起來。

姚碧嘆息一聲,無可奈何的哄著她道:“你也別哭了,我知道風雲堡的人,無論男的、女的,都是些壞人,你們一定受了他們的害,所以才一聽金沙灘的人,就驚成這個樣子,是不是?”

三妞兒聽她這麼說才止住了哭泣,一面掏出手帕擦著眼淚道:“可不是嗎?那裡面的人都很厲害,一個個殺人不眨眼,我們可是……”

姚碧扶她坐了下來,打量著她一笑道:“你用不著害怕,我老實告訴你吧!我這次住進你們家來,就是為了找風雲堡裡面的人報仇來的……”

三妞兒驚異的看著她道:“真……的?”

姚碧道:“我生平絕不說謊話。”

她輕輕嘆息一聲,吶吶地接道:“……只是這都怪我功夫還不夠好,堡裡的那些人實在太厲害,這一次要不是一個好心的人救了我,說不定我已經死了,再不就被他們捉進堡裡去,那個罪只怕更不好受!”

三妞兒睜大了眼睛道:“噢!怪不得呢!我爹說,前幾天風雲堡來了厲害的對手,還開了炮呢!原來就是對付大小姐你呀?”

姚碧怔了一下,不解的道:“什麼開炮,這個我倒沒有聽說過。”

“我也不清楚,我只是聽我爹說的,說是那天晚上有人闖進了‘鳳雲堡’,打死了堡裡好多人……詹堡主親自出手,才把那個人給打敗了,不過他自己也好像受傷了……”

“有這種事?”

“我爹也是聽人家說的。”

“啊!”姚碧想了一下,搖搖頭道:“我不知道,難道真有這種事?”

三妞兒點點頭,道:“也許是真的,因為這幾天風雲堡裡派出了很多人,聽說市街客棧都搜查遍了。”

姚碧道:“他們搜查些什麼?”

“人呀!”三妞兒這時才像對她恢復了信任,說道:“說是要搜查那個大鬧風雲堡的人啊——對了……”

一面說,那雙眸子連連在姚碧身上轉動不已。

姚碧道:“什麼對了?”

三妞兒頻頻點頭道:“我爹說,他們也在找一個女人,說是一個年輕的姑娘……這麼說,原來就是大小姐你呀!”

姚碧冷冷一笑,點頭道:“哼……現在你總該相信我說的是真的了吧?”

一面說,她站起來步向窗前,看看窗外,她心裡鬱結著無比的憤怒,道:“三妞兒,你還聽說了些什麼?都一起告訴我吧!”

三妞兒道:“說是這幾天風雲堡裡面風聲很緊,金沙灘那塊地方,任何船隻都不許通行,那附近全是堡裡的人,對過往的船隻什麼的,都查得好嚴,真是嚇死人了。”

姚碧冷笑道:“你爹可知道他們要找的有沒有男人,幹什麼的,叫什麼?”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我爹也沒聽說!”

“有沒有說男人受傷了?”

三妞兒道:“好像早說有一位年輕俠士受了傷,外面是這麼傳說來著。”

姚碧眼睛望著窗外,忽然嘆息一聲自語道:“希望不要是他才好……”

三妞兒仰著臉道:“誰呀?”

姚碧看看她搖搖頭,苦笑著道:“沒有什麼!”

三妞兒道:“大小姐,你真的就是他們要找的那個姑娘?”

姚碧點點頭,道:“不錯。”

三妞兒吐了一下舌頭,楞道:“真是老天保……佑,大小姐,你是命好,真要落在他們這些人手裡,不死也得脫一層皮。”

姚碧一笑道:“你怎麼知道?”

“唉!”三妞兒嘆了口氣,眼圈一紅道:“大小姐,你那裡知道,我們家吃風雲堡這幫子強盜的虧可大了!”

姚碧道:“你說給我聽聽……”

三妞兒又嘆了口氣道:“大小姐,你可看見我爹的那條瘸腿了吧?”

姚碧點點頭,道:“我看見了,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三妞咒憤聲道:“就是給這般強盜給打瘸的,還有我姊姊……”

說到這裡,一時忍不住,她遂即又淌下了眼淚,道:“我姊姊……就是被他們給害死的。”

“你姊姊?”

三妞兒點了一下頭,眼淚汩汩而出,掛在臉上,道:“那一天,我姊姊在路旁摘豆子,遇見了風雲堡裡兩個騎馬的路過……這兩個壞東西欺侮我姊姊,就……”

姚碧咬了一下牙,道:“該死的東西……我知道了,後來呢?”

“後來……我姊姊就尋死了。”三妞兒吸了一下鼻子,抽搐著道:“我爹趕忙救人,可憐我姊姊傷得太重,她是用剪刀,自己扎破了喉嚨……”

擦了一下臉上的淚,三妞兒繼續回憶著這件往事,道:“我姊姊說了經過以後就死了,我爹當時真氣得發昏,就抱著我姊姊的屍體找到了風雲堡……”

姚碧道:“可有什麼證物沒有?”

“有!”三妞兒道:“那兩個壞蛋有一個丟了腰牌,我爹就拿了去,誰知道這些強盜壞透了,一聽說我爹是來告狀的,根本就不叫他老人家進去,把我爹狠狠打了一頓,一條腿打斷了,還把人推到河裡,要不是被好心人家救起來,恐怕早就淹死了。”

姚碧嘆息一聲道:“這是真……”

三妞兒恨恨的道:“我爹回來之後,在床上躺了半年才能下床,直到現在為止,一想起這件事就流淚,從此以後他老人家還患上了心痛的病……天天燒香唸佛,望菩薩老爺顯靈,把那個天殺的風雲堡給毀了,要那裡面所有的人都不得好死!”

姚碧冷笑道:“告訴你爹,叫他放心吧!這些東西沒有多少日子好活了……”

三妞兒驚異的道:“小姐,你是說……?”

姚碧道:“我一個人的力量太小了,不過,你等著看吧!總有厲害的人會找上他們。”

三妞兒道:“真要有那麼一天就好了……”

姚碧道:“我剛才跟你說的一切,三妞兒,你可別告訴外人,就連你家裡的人也不要多說,知道嗎?”

三妞兒道:“我知道。”

姚碧點點頭,問道:“風雲堡裡的人,常常由這裡走麼?”

“不一定。”三妞兒道:“外面有條大路,他們經常由那裡走,有時候偶爾也會經過我家門口。”

姚碧冷冷一笑,道:“很好,下一次你看見了他們,就告訴我一聲。”

三妞兒一驚,吶吶道:“幹什麼……大小姐,這個……我可是不敢……自從發生我姊姊那件事之後,我娘管著我,連大門口都不要我出去呢!”

姚碧點點頭道:“這也難怪……誰叫你們家會發生這件事呢!”

“啊……對了!”三妞兒忽然想起一件事,道:“今天早上,我看見一個人,很奇怪………。”

姚碧問道:“什麼人?”

“一個年紀不大的人。”三妞兒思忖著道:“大概二十來歲,個子適中,不高不矮,長得很英俊。”她一面比著手勢道:“當時我正在曬被子,看見這個人穿著一件紫緞子的漂亮衣服,他正在看大小姐你騎的那匹大紅馬。”

姚碧微微一怔,問道:“啊啊……?他在幹什麼?”

三妞兒想著道:“這個人好像很喜歡大小姐那匹馬,一直在摸這匹馬的毛,怪事就在這裡,大小姐,你是知道的,這匹馬除了小姐你以外,不是誰也不能接近麼?怪吧!這個人卻好像跟它很熟似的,這匹馬不但讓他摸它的毛,還一個勁兒的用脖子在他身上擦呢!”

姚碧登時神色一變,道:“有這種事?……這個人長得怎麼樣?”

“這……”三妞兒吶吶的道:“我不是說了嗎?個子適中,鼻子高高的,眼睛很亮……看樣子,倒不像是個壞人。怎麼,大小姐,你難道認識他?”

姚碧呆了一呆,忽然眼睛裡射出了異光,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是早上……”

姚碧忽然間像是心亂了似的——“早……上?”她急躁的道:“後來呢,他……人呢?”

三妞兒道:“大小姐,你聽我說呀!”

姚碧鎮定了一下,拉著她坐下來,道:“不要急,你慢慢想著告訴我,不要忘了一句………”

“是。”三妞兒轉著一雙大眼睛道:“事情是這樣的,我當時看見他在摸那匹馬,只以為是什麼人要偷馬,就趕快走過去,那個人看見我來了,也沒有躲開,我還沒有問他,他倒是先問起我來了。”

“問你什麼?”

三妞兒道:“他問我這匹馬是那裡來的?我因為怕他是壞人,就沒有告訴他……”

“你怎麼說?”姚碧顯得很激動,舉起茶杯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三妞兒怔了一下,道:“大小姐,你怎麼了……”

“我很好!”姚碧緊緊抓住她的肩道:“你快說,你怎麼告訴他的?”

三妞兒只覺得肩上一陣子疼,忍不住咧了一下嘴,連連點著頭道:“我說,我說……我的小姐,你倒是輕著一點呀!”

姚碧收回了手,自己才似發覺這番失態,不禁臉上一陣子紅,輕輕發出一聲嘆息。

三妞兒想著前面說的,接下去道:“那個人問我馬是那裡來的?我告訴他是一個投宿的客人騎來的。”

姚碧道:“他怎麼說?”

三妞兒道:“那個人聽了好像很急,就問我那個投宿的客人是男的還是女的?”

“你又怎麼說?”

“我說……”三妞兒吶吶地道:“我當時沒有告訴他實話,就說我不知道。那個人就問馬主住在那裡,我就騙他住在我爺爺那邊,又胡扯個地方告訴他,就在這時候,我娘叫我,我就走了。”

姚碧睜大了眼睛道:“那他……呢?”

三妞兒搖搖頭道:“不知道,等我再出來的時候,他已經走了。”

姚碧臉上頓時現出了一片失望神色!

三妞兒奇怪的道:“怎麼,小姐,你莫非認識這個人?”

姚碧苦笑了一下道:“現在,說認識不認識已經遲了,這件事你應該當時就來告訴我,唉……你……不該……”

三妞兒吶吶地道:“可是大小姐你住進來的時候,不是跟我爹說過,不許把你住在這裡的事,對外張揚嗎?”

姚碧點點頭道:“我是說過,可不是為了他……”

一剎那,她整個心都好像亂了,黛眉輕顰,翦水雙瞳裡,流露著無限情思、憂怨。

三妞兒楞楞的望著她,又道:“小姐,你認識這個人?”

姚碧點點頭,道:“當然認……識!”說著,說著,大顆的眼淚忽然奪眶而出。

三姐兒似乎嚇了一跳,只是看著她,呆呆發楞!

姚碧背過身來,掏出手絹抹了一下眼淚,聲音變著腔道:“下次再見這個人時,就告訴他實話……”回過身來,看著三妞兒微微一笑道:“你回去吧!要不然你娘又要叫你了。”

三妞兒剛搖搖頭說不會,話未說完,就聽見她娘老遠在呼喚的聲音,不由吐了一下舌頭道:“小姐,你猜得真準,我走了。”當下端起盤子,一溜煙似的跑了出去。

姚碧看著她的背影笑了笑,剛想著伸手要去關門,眼睛卻看見了灑落在院子裡的一抹夕陽。

帶著一種無可奈何的闌珊心情,她信步走到了院子裡,晚風輕輕揭起了她的裙角,飄飛起她披散的一頭秀髮。

佇立在池塘邊上,看著戲水的白鵝,那一面楊柳如絲飄拂在黃昏垂楊裡——她的心境竟然像是被冰封死了一樣的不開朗……

緩緩走出門外,在矮低的黃土牆外,她瞧見了那匹愛馬“赤雲追風駒”。

或許是因為白斌的關係,使得她對於這匹馬特別寄以關愛,每一次當她看著它的時候,就會情不自禁的想到那英俊挺拔的身影,尤其自白斌墜落“絕冰崖”後,一劍一馬便成了她精神的寄託。

看著它,想到了白斌的英姿颯爽,姚碧的心情更由不住陷入感情低潮。

那一邊嶺陌上,幾個農家孩子正在放風箏,草地裡飛動著無數的蜻蜒,姚碧心情沮喪的走過去。

看著孩子們天真無邪的樣子,她情不自禁的也沾染了一些活潑朝氣。

這是一片高山來的嶺脈,下面是一片向陽斜坡,生長著高不過人的松柏,間以碧草、野花、奇石、流水,亦是出乎意外的美。

姚碧乍看之下,由下住心神一爽,難以想像的是這塊美麗的山谷,竟像是不為外人所知似的,目光所及在在洋溢著那種不沾世俗的原始處女地帶的美。

姚碧一剎時心情開朗多了,當下情不由己的直向嶺下走去,在一片花樹繚繞裡,她發現到一片小小湖泊,湖水清澈,其中游魚歷歷可數,一雙野禽從湖邊鼓翅飛起,湖面上激起了層層漣漪,一切都像是夢境那般的迷惑、溫柔。

姚碧彷佛感覺著輕快多了,她在湖邊一塊大石頭上坐了下來,彎下身掬了一握清水,在臉上洗了個痛快,湖水清涼透澈,抹在臉上,透在心裡,真有說不出的舒暢。

就在她第二次伸手湖水中,目光觸及湖面的一剎,驀地吃了一驚!

說得清楚一點,她看見了一個人……在層層顫動,琉璃般光華的湖水面上,疊印著兩個人的影子,一個是她自己,另一個卻是……。

水波漸漸恢復了平靜,那個人的影子也越來越變得清楚,姚碧的呼吸也越加變得急促。

那個人,高高的個子,一身灰色長衫,先不要細論那張臉,就只是這副瘦削的身材,已使她感覺到,似曾相識,漸漸的水面完全靜止了下來,她已能看清楚那張臉。長眉、俊目、挺鼻——那種含蓄著深鬱、固執的眼神,不正是長久以來魂牽夢繫的情結所在麼?

一剎時,她就像石頭人似的呆住了。

那個人,仍然沒有舉動,直直的站在那裡。

姚碧陡然間轉過臉來,才發覺到對方站在自己面前,近得不能再近。

“你,白哥哥!”說了這麼一句,她的臉忽然紅了,兩汪淚水再也忍耐不住,簌簌的奪眶而出。

站在她面前的那個修長漢子,可不就是白斌嗎?看上去,他像是瘦些了,英俊的面頰上,著了一層風塵顏色,閃爍的目光裡揉著人世的坎坷歷練,卻仍然是那麼倔強、堅毅。

然而,這一剎,當他目注著面前這位姑娘,想到了彼此不平凡的一番情誼,激發起萬縷柔情,不禁使得他一時“英雄氣短”,心裡一酸,幾乎落下淚來。

“碧妹……”強自作出了一副笑容,他吶吶道:“你別來可好?”

姚碧看著他眼淚只是不停的淌著,卻掙扎出一個尷尬的笑,道:“我……我很好……好……白哥哥……”

再也沒有什麼力量能夠阻止她奔放的感情,在白斌張開的雙臂迎接之下,她猝然把身子投了上去。

兩個人緊緊的擁抱著,在一陣天旋地轉裡倒了下來。

天色在這一剎,忽然昏暗下來,四野肅然,流水無聲。

在翠綠如茵的草地裡,抱著、喘著、滾著,掙扎著。

忽然,姚碧用力推開了他,抽個冷子爬起來就跑,卻為白斌餓虎撲羊的由後面撲上抱住,又倒了下來。

“不……不……”她變得那麼嬌弱無助,用力的推著他、撐著他,道:“我不要……白哥哥……白哥哥……”

白斌已不再是彬彬有禮的君子,他是一隻狼、一頭虎。終於,在他無比的巨力之下,姚碧默默的屈服了!

四片火熱的唇,緊緊疊在一起了,無邊的情淚,汩汩的由她美麗的眸子裡流出來,透過眼淚,她打量著這個人,似欣慰又似委屈——一顆心跳得那麼厲害。

這一輩子,在師父疼愛之下,何曾被人這等欺悔過……然而,這一剎那,卻像是一隻小羊似的,被人家馴服了。

嚇死了、羞死了,真恨不能有個地縫,讓自己鑽進去,只是對方這個人,偏偏就不懂這些。

他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他好大的膽,姚碧簡直阻攔不住他凌厲的攻勢,在激動的慾火焚燒裡,她再次承受了一切……。

天終於完全黑了。

流水輕潺!

四野無聲——

當天邊第一顆小星星現身穹空的當兒,大地已著了一層初夜的寒露。

兩個熱戀的人,直直的躺在地上。

末幾,其中之一——白斌,翻起身子,狼也似的爬向湖邊,映著如銀月色,在水面上找到了他失去的魂魄,找到了他的臉,忽然,他把整個的頭埋進在水裡,讓冰冷的湖水,猛厲的刺激著他的頭腦,刺激著他已經喪失的理智、熱情。

從冰冷的湖水中收回了頭,他冷靜多了,“天哪!”他心裡叫著道:“我這是怎麼了?我都幹了些什麼呀?”

心裡忐忑不停的跳著,頭腦雖然冷靜了下來,那張臉卻覺得異常的熱。

獨自看著倒映有天上明月的湖水,他發了一陣子呆,偷偷的轉過身來——伊人赫然就在眼前。

她痴痴的盯著他,月色下那張臉異常的白,像是哭過了,臉上卻找不到悲傷的痕跡,只是那雙充滿了迷惑、驚懼的神采,向他注視著,像是要看穿他那顆心似的。

白斌窘態畢露,在她那雙翦水瞳子的注視之下,簡直無所遁跡,他吶吶的道:“碧妹,我錯了,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怎麼會……”

一隻纖纖玉手撫摸在他額頭上,滑膩的纖指移下來,輕輕按在他的唇上,阻止他繼續說下去,接著她另一隻手伸過來,撫弄著他溼淋淋的頭髮。

含著微徽的笑,她搖了一下頭,像大姊關懷頑皮的小弟弟那種神態,白斌情不自禁,緊緊抱住了她的腰,把整個的頭埋在了她的懷裡。

姚碧輕輕的發出了一聲嘆息,嘆息裡,包容著以往無限的惆悵,又像是相思得償,憶及數不清的那些撲朔迷離、鶯啼雁去的落葉惆悵……而此刻,在面擁心上人,相思得償的一剎,卻像是亂紅繽紛裡的鞦韆人呀!帶著幾許的陶醉,總像是做夢那麼的不實際,真是個“欲語又還休”!

再真實也不過的現實——目睹、手觸,甚至於在“血”和“淚”的承受之後,誰又能說仍然是幻想,而不切實際呢?

忽然,她垂下身子,抽搐著,伏在白斌的肩上哭了!

她幾乎澈夜未眠,在床上輾轉不寧,折騰到天光破曉,雞鳴之後,才沉沉的擁被睡著了。現在,日上三竿,一片陽光射進了銀紅的窗紙,小屋裡憑添了無限光采……几上那束野蓓蕾像是湊趣似的,在陽光的感染之下,忽然綻開了。

姚碧發出了一聲曼吟,在強光剌目之下,緩緩的睜開了眼睛。那一頭黑油油的秀髮,烏雲也似的蓬散著,雪白的肌膚,輕染著淡淡的嫣紅。

好懶散的睡姿!

伸了個老長的懶腰,她欠身坐起來,這才覺得身子骨好酸好酸,彷佛全身骨頭都散開了似的。面對著被陽光渲染成金黃顏色的紙窗,她沉悶在思索著什麼。

忽然,她的臉紅了,真是羞死人了。

“白斌……你這壞……小子……”咬了一下唇兒,姚碧欲笑又顰的嘆著,道:“哼……那能就這麼的便宜了你……看我不……”

“不”幹什麼?自己也拿不準兒。想著想著,又像是受了大委屈似的,眼圈兒一紅,晶瑩的淚珠兒,卻順著腮幫子淌了下來。

本來就是嘛,平素“金枝玉葉”的身子,就是被人家無端的看上一眼,也要叫他好看,要是她師父吸血鬼看見,更是沒完沒了,想不到卻叫他就這麼輕易的佔有了。

一想到他的那種恣意輕狂,她簡直羞死了、嚇死了、害怕死了!

“他怎麼會這個樣呢?……他以前可不是這個樣子的……看上去挺斯文的嘛,怎麼會忽然變了……”

從揉亂的被子裡,她支起了頭,粉淚簌簌的錯綜在臉上,小心眼兒裡,可真像是舊小說裡所形容的那種“倒了個五味瓶兒”似的,酸、甜、苦、辣,什麼味兒都有。

還哭個什麼勁兒,反正,是什麼都給人家了。

獨自個挺委曲的下了床,找到了牆角昨天洗剩下來的半盆水胡亂地洗了一把臉,腦子裡亂亂的,卻只是教一個人,白斌的影子給佔滿了。

站下身子來,無可奈何的搖搖頭,嘆息了一聲,不經意的,那雙眼睛可就瞧見了低懸在床頭的那口寶劍了。

那柄“伽藍劍”,正是心上人的隨身兵刃,七百多個日子裡,她常常撫劍思人,如今,人兒回來了,而且自己身上的所有都交給他了,劍,自然是物歸原主!

對著鏡子理了一下散亂的頭髮,換了一身乾淨衣服,昨夜褪下來的褻衣,打點了一個布包,小心的藏起來,真是尷尬極了。

就在這個時候,門上“篤篤”輕叩了兩聲,姚碧就像是剛由夜中被人驚醒似的,嚇了一跳!

“小姐,是我,三妞兒。”三妞兒的聲音,道:“你起來了沒有?”

姚碧站起來,走過去開了門,三妞兒一腳跨進了門檻兒,又回頭看了一眼,像是防小偷似的,趕忙又把門關上了。

姚碧看著她奇怪的道:“怎麼回事兒?”

“大小姐,那個人又來了。”

“那個人……?”

“那個……”三妞兒怪緊張的樣子道:“昨天我跟你說的那個人……”

姚碧臉上一紅,心裡自是有數道:“他在那裡?”

“就在外面麥場上。”三妞兒說道:“他跟我說話了,說是來看大小姐你的。”

姚碧走過去推開了窗子,可不是,跳過了這牆小小院落,心上人就站在曬麥場上,一襲灰色長衫,英俊但隱然消瘦了的面頰,不知道怎麼,一看見他心裡就像揣了一隻小鹿般的忐忑不安,再也把持不住原有的矜持。

看著,看著,她那雙眼睛立即放出了異采,似乎先時所有的懊喪、愧恨、羞慚,一股腦的全部拋開了。

“白哥哥。”嘴裡含糊的喚了一聲,再也忍不住,倏地奪門而出。

三妞兒嘴裡叫著,這:“大小姐,大小姐……”也跟著跑了過去,可是,立刻她就停了下來。

卻只見曬麥場上,這位大小姐同那個陌生男人,親熱的拉著手,面對面的正在說話,那副樣子好親熱,三妞兒的臉忽然燒了盤,趕快把頭低下來。

鄉下女孩兒家,那裡見過這個——心裡越是害臊,眼睛卻越是由不住的看著。

卻見柳蔭之下,大小姐跟那個姓白的肩並肩的往前走著、談著;一會兒,他們兩人又手牽手的走向那匹大紅馬。

和風廣披,麥苗兒青青。兩個戀人並著肩兒,在窄窄的田梗上走著,一忽兒她把他擠下去,一忽兒他又把她擠下去,笑著、鬧著,像小孩子那樣玩法兒。

看著,看著,三妞臉上情不自禁的綻開了笑容,由衷的傾慕,好不為他們開心。

自從這位姚大小姐來到他們這裡,一直都關在房子裡,整日憂愁鎖眉間,還不曾見她這麼開心的笑過,看著她這麼高興,三妞兒心裡也跟著高興,卻又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酸溜溜感覺。

就在這個時候,一支長滿了厚厚老繭的巴掌,驀地搭在了她肩上,三妞兒嚇了一跳,趕忙回過頭來,正是她那瘸了腿的老爹!

“爹……”叫了一聲,她情不白禁的紅著臉,垂下頭來,一個大姑娘,偷看人家談情說愛,可真是怪不好意思。

老爹姓韓,卻也並非生下來就是幹莊稼的,早年也算在武林混過些日子,吃過幾天鏢行飯,後來因故歇業,重新回老家棄武務農,改習莊稼來的。

是以,他的那雙眼睛還雪亮,耳朵也挺夠靈敏。

“丫頭,你這是在幹什麼?”向外面看了一看,韓老爹半笑不笑的,道:“老大不小的了,也不怕被人家看見。”

“爹……”三妞兒臊著臉,道:“人家沒有嘛!”

韓老爹含著笑,點點頭道:“來,來,爹有話要問你!”

父女倆進到了堂屋裡坐了下來,三妞兒倒上了一碗茶,道:“爹,您今兒個沒下田?”

“沒有。”韓老爹含著笑道:“今天爹有事到鎮上去了一趟,聽見了一些傳說,心裡一高興可就又回來了,爹正有事要找你呢!”

“找我?”

“不錯。”韓老爹乾咳了一聲,粗糙的手摸著下巴上的短鬍子,道:“爹聽見了一個好消息!”

三妞兒喜道:“什麼好消息?”

“咳!”韓老爹暍了口茶,潤了潤喉噪,道:“你是不知道啊……鎮上人傳說,龍虎幫的桐城分舵,被一個少年俠士給挑了,鐵馬堂給這位少年俠士殺得潰不成軍,全部瓦解,現在,這位俠土已來到了咱們這個地方了。”

“少年俠士?”三妞兒翻了一下眼皮,道:“他是誰啊?”

“儍孩子。”韓老爹眯縫著一雙眼睛道:“是誰,爹也不知道,據說這年輕俠士姓白,是一位武林前輩異人的弟子,這位武林前輩,在江湖上可是一鼎,武功無人能及,要是說連‘果報神’申無咎都不知道的話,那他真是孤陋寡聞。”

三妞兒撇了一下嘴角,嬌聲道:“我可就不知道,這個白少俠是幹什麼的,他來到咱們這裡又為了什麼?”

韓老爹拿起了水菸袋在裝煙,一面捻著紙煤,“噗哧”一口吹著了,“咕嚕咕嚕”地吸了一陣子,這才緩緩的道:“我這不正是要跟你說嗎?”

三妞兒沒答腔。

“是這麼回事。”韓老爹慢慢的道:“這個‘果報神’算起來已經有一百多歲了,他隱跡江湖也有一甲子了,一生嫉惡如仇,無論黑、白兩道人物,只要有惡跡落在他老人家手裡,絕不循私,必予嚴懲,人家都管他老人家叫‘果報神’,也就是因果得報。據說,晚年收了一位衣缽傳人,才一出道,就跟‘龍虎幫’挑上了,幾次明爭暗鬥,龍虎幫的人全都吃了虧……”

說著,他站了起來向外面看了一眼,又坐下來道:“三妞兒,那位來找大小姐的年輕人姓什麼?”

“這個……”三妞兒思索了一下,道:“好像是姓‘白’什麼來著,大小姐叫他白哥哥!”

韓老爺頓時一怔,道:“白……啊!難道他就是江湖上傳說的白斌?”

三妞兒奇怪的道:“誰是白斌?”

韓老爹道:“聽江湖傳說,‘果報神’收了徒弟,把一身武功都傳給了他,而且把他老人家令符——‘朱玉寒骨令’也授予他,命其代其行道江湖,替天行道……難道這個人就是……”

三妞兒一笑道:“這是真的?”

剛說到這裡,就聽見外面院子傳過來一陣子腳步聲,二人趕忙住口,只聽見姚碧的聲音遠遠叫道:“韓姑娘在嗎?”

三妞兒答應了一聲,趕忙站起來過去開門,姚碧與白斌已赫然雙雙站在門外。

韓老爹瘸著腿走過來,抱拳笑道:“大小姐,回來了……請坐,請坐……”

眼睛一瞟白斌道:“這位相公是……?”

白斌一笑抱拳道:“在下姓白,老人家請了。”

“不敢,不敢!”韓老爹彎著腰道:“白相公,請坐……”

彼此落坐之後,姚碧含著笑道:“這是我……是我師兄白斌……大概老爹您也多少看出來了一點,我們都是江湖人。”

她本來要叫白哥哥,一時當著韓老爹父女,實在難以啟口,故改叫師兄。

韓老爹連口的答應著,道:“是是是………小老兒對於這位白少俠的盛名,是久仰極了!”

三妞兒為兩人獻上茶,在一邊道:“我爹剛剛還跟我說來著,說白少俠……”

韓老爹忙插口道:“三妞兒……”

姚碧微微一笑道:“沒關係,三妞兒,有什麼你就說吧!”

韓老爹乾咳一聲,低聲道:“是這回事,小老兒因為看見了小姐你行李裡的寶劍,又知道你姓姚,所以斗膽猜小姐你就是吸血前輩高徒姚女俠,而巧的是就在吸血前輩陷身風雲堡的翌日,姚小姐就來此,不知道猜得對不對,大小姐,你還別見怪,多多包涵!”

姚碧驟聞吸血鬼陷身風雲堡,驀地一驚道:“什麼?韓老爹,您說我師父陷身風雲堡?”

韓老爹呆了一呆,這:“這麼說,大小姐,你還不知道呀!”

“這是多久的事?”

韓老爹道:“就在大小姐來到我們家的早一天。”

姚碧想了一想,道:“這麼說來,已經有一個多月了,韓老爹,能不能說詳細一點?”

韓老爹道:“詳情我也不大清楚,據說是因為吸血前輩被邀至堡中作客,堡主詹天倫請他擔任龍虎幫護法,不允,致激起了拼鬥,吸血前輩因勢單力孤失手被擒,關在再生牢裡,其他就不得而知了。”

姚碧面現愁容道:“您老坐下,我們再作詳談。”

韓老爹連連應聲道:“在白少俠與姚姑娘面前,那有小老兒的座位……”

白斌搖搖頭道:“老人家不要客氣,請坐。”

韓老爹這才卻之不恭,侷促的坐在一邊。

姚碧道:“既然你知道得這麼清楚,韓老爹,我也就不再瞞你,這位白少俠新近才來,原先的目的是來尋找我的,但是眼下遇到萬惡不作的風雲堡,豈能置之不理,更何況又牽涉到了家師,因此,我們必須給予風雲堡薄懲。白少俠現住鎮上一家客棧,因為那地方人太雜,所以我勸他搬到你這個地方來,不知道你們是不是可以湊合一下,再騰出一間房子來,我們住不了幾天,就要走了,不知道……”

韓老爹笑逐顏開的這:“有有有,我這就叫三妞兒去拾掇去,就在姚姑娘一個院裡,行不行?”

白斌抱拳道:“打擾,這就太好了!”

三妞兒聆聽之下,趕忙答應著,就去拾掇房子。

姚碧取出一小錠銀了道:“我們在這裡打擾,實在不好意思,這一點小數目,還請老爹不要嫌棄,收下才好。”

韓老爹突然脹紅了臉,擺著手道:“姚姑娘,你這是幹什麼?快收起來,這個錢我怎麼能要?……我這個破家有幸能夠招待兩位大俠客,真是我祖上有福,姑娘,你要這樣一來,豈不是比罵我還厲害。”

姚碧嘆息一聲,無可奈何的把出手的銀子又收回來,道:“既然老爹這麼說,我也就不跟你客氣了,我和我師兄也許只住上幾天就走……”

韓老爹抱拳笑道:“姚姑娘,千萬不要這麼說……我們巴不得白少俠與姑娘能在這裡多住上幾天,也讓我們好好招待一下。”

姚碧微微笑道:“你們實在太客氣了,我和師兄此間事了之後,還有很重要的事情等著辦……”

韓老爹乾咳一聲道:“姚姑娘不說,小老兒也不敢提,要是白少俠跟姑娘想去金沙灘‘風雲堡’,那這兩天可得要小心了。”

姚碧與白斌俱都有些出乎意外,情不自禁對看了一眼,白斌不便再作神秘,一哂道:“老爹怎麼知道?”

“唉!”韓老爹苦笑道:“江湖上的消息傳遞,可說是日逕千里,白少俠與‘龍虎幫’的過節,已是沸騰了武林,更何況又牽涉到姚姑娘的令師,所謂救人如救火,自然小老兒也就可以猜到了。”

白斌抱了一下拳,道:“這麼說,韓老爹對於江湖中事是相當的熟悉了?”

韓老爹當然聽出了對方言下懷疑之意,當下又自嘆息一聲,苦笑道:“既承白少俠詢問,小老兒也就不再諱言過去的一切了,小老兒姓韓名霜,過去也確實是個算得上江湖武林人物,是從事鏢局子生意的。”

白斌抱拳道:“失敬……”

韓霜連連道:“不敢,不敢……兩位少俠一定懷疑小老兒如今何以會搖身一變而成了莊稼人吧?這件事說來話長,小老兒也就不再饒舌了,總之……”

說到這裡,韓霜緊緊皺著一雙灰白的眉毛,臉上充滿了痛恨之情,道:“說起來……小老兒倒是與兩位同仇敵愾……這都是風雲堡裡的那群強盜,逼迫我不得不如此……”

姚碧微微點了一下頭,說道:“關於你們家遭受風雲堡欺凌的事,三妞兒也曾經與我談到過……”

“那是後一半。”韓霜苦笑道:“至於他們如何迫使我傾家蕩產,關閉鏢局子的事情,卻是沒有人知道——提起這件事實在舍我痛心……總之,我這個家,等於完全毀在龍虎幫這幫子土匪、強盜手上……我恨不得吃他們的肉,剝他們的皮。”

說到這裡,他身子由不住一連串的顫抖著,臉色更是一陣陣發青。

三妞兒慌不迭上來照顧他,輕輕為他槌著背道:“爹,你看你又生氣了,小心氣壞了身子呀!”

“不要緊!”韓霜咳嗽了幾聲,喝了一口水,喘息著,他眼睛噙著淚,注視著當前他傾慕的這兩個人,道:“今天,我這條老命僥倖不死,還能活著,這是天意。每天我都在期盼著,能夠在有生之年,眼看這一幫子喪盡天良的土匪、強盜遭到報應滅亡,想不到卻反而越來越盛,我的心都幾乎枯了。”

“爹!”三妞兒一面輕輕為他槌著背,道:“你老還是少說幾句吧!”

“不,不!”韓霜笑著道:“我不定要說……等了這麼多年,今天總算讓我等著了我要見的人,我太高興了!”

白斌甚為感動的道:“韓老爹,你放心吧!惡人有惡報,詹天倫這些人多行不義,一定沒有好報的,這次我們來了,絕不會輕易饒了他們的,不過……”

他微微皺了一下眉頭道:“……只是我們對這風雲堡不諳地形,只怕一時難以把他們全部殲滅,再者,我們投鼠忌器,姚師妹的師父正落在他們手裡,那時他以吸血前輩的生命作為要脅,便會使我們失措。”

姚碧在一旁插口道:“最好能夠取得風雲堡的地形圖,我們秘密的先救師父,就可放手一搏了。”

韓霜點頭道:“姑娘說的不錯……不過,這個詹天倫確是極不好惹,深得天地日月叟司徒轅老鬼真傳,白少俠與姑娘雖然武功極高,卻也千萬不可失之於大意。尤其是這兩天,堡裡面戒備極嚴,我還聽說了一個隱秘……不知道可不可靠!”

姚碧忙即問道:“什麼隱秘?”

韓霜道:“小老兒那個不成材的兒子,在鎮上開了間鐵匠鋪,那地方距離風雲堡不遠,為了要打探風雲堡隱秘,我那個兒子不惜專門做他們生意,所以日久天長跟風雲堡底下的人建立了一些關係……進出風雲堡也有過不少次了,我想他也許能給少俠一點幫助。還有,昨天晚上,我那兒子告訴我說,為了應付當前的緊急情勢,聽說詹天倫竟然打發他老婆沈傲霜去請討救兵去了。”

姚碧冷笑道:“沈傲霜去討救兵?”

韓霜點點頭道:“我那兒子確是這樣說的,詳細情形是不是這樣,我就不知了。”

白斌微微點頭道:“你這個消息對我們很重要,如果是真的,我倒要防他一防。現在,我想請韓老爹辛苦一趟,到鎮上去問問令郎能否將風雲堡內情勢,將所知道的繪成一張地形圖,作為我們去探風雲堡的參考。”

韓老爹連聲答應著走了,白斌與姚碧就由三妞兒帶領著來到了他的住處,遂即自去。

姚碧等三妞兒去後,看著他道:“白哥哥,你莫非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白斌道:“韓老爹的消息真要是可靠的話,我們就要快一點下手了。”

姚碧奇怪的道:“你想到了什麼?”

“碧妹,你難道不知道?沈傲霜如果真的去討救兵,這個人又會是誰?”

“是誰呢?”

白斌眉毛微徽一蹙,略現隱憂的道:“莫非碧妹你還不知道沈傲霜的師門!”

“啊!”姚碧忽然想起道:“你難道是說的‘無定飛環’……那個老虔婆?”

白斌默默的點了點頭,道:“據我所知,當今天下,再也沒有比這個老虔婆更難纏的人了,她與義父是同時代的人物,如果不幸的被沈傲霜說動了這個老虔婆,對於消滅龍虎幫的計劃,可就是大大的阻礙。”

他們又密議了一番,剩下來的時間,自然又是一陣郎情妾意的綣繾纏綿了。

入夜不久,韓老爹由鎮上回來了,帶回來一張地形圖,他那兒子的確是有心人,這張圖詳盡極了,就連飛簷亭榭也都標明瞭,只要一看就能瞭然,這對救人來說,的確是一大幫助呢!

夜色,更深沉了。

風雲堡之內,一片靜寂,僅有堡後幾點明滅的燈光,在寥寥的閃爍著……

一堆假山之後,隱約地倚著一個人影,只見他身形微一轉動之間,在稀落的星光下,閃耀出一股淡淡的灰白影子,他——就是白斌!

他說服了姚碧,孤身夜探風雲堡,伺機救人。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14 14:13:39


第二十二章 勾心鬥角,陰詭殘辣

暗影中,可以看出他的面孔露出不屈的堅毅表情,嘴唇緊抿著,瞳孔中閃射出令人駭異的精芒,他在這隱蔽的假山之後,已躲藏了一段極長的時間了。

白斌仰首向天,深深吸了一口午夜的清新空氣,混沌的頭腦,亦好似清寧了幾分……。

風雲堡仍是一片岑寂,沒有燈火,沒有更鼓,亦沒有人跡,一切都是這麼平靜,這麼森冷,但是,隱隱之中卻覺得這四周的沉靜氣氛,好像隱有一股說不出的危機似的,暗黑中的每一個角落,都宛如有著一個張開的陷阱般……。

白斌那雙炯然加炬的星目,敏銳的向周遭探測著,他利用全身的每一根聽視神經,如蝸牛的觸角似的,向四周伸肢、觸摸……。

江湖上的錯綜複雜的環境,人與人之間的勾心鬥角,陰詭殘辣,已在這短短的時日中,將白斌磨練得比昔年精練了不少,他已不再像兩年前那般幼稚與天真,現在他知道該如何在險惡的環境中,去運用自己的智慧,為自己尋求生存之路,為光大崑崙而努力!

白斌沉默的倚在假山之後,他運用敏捷的頭腦,極快的思忖道:“風雲堡將吸血鬼囚禁,勸說不從後,不知道他們會對他作如何處置?”尤其是姚碧對他再三的叮嚀與囑咐,平靜的思潮不由起了一陣波動,周身血液,亦不安加速循環起來。

他深深吸了一口空氣,勉強壓制住內心的煩躁,想道:“風雲堡到底有著些什麼高手在內呢?若僅憑韓老爹口中述說的那些,自己倒不用如何憂慮,這些人雖然都很有名望,哼!那未必能困住自己。”

他想到這裡,俊俏的曲孔上,不覺浮起一絲傲然的笑意,於是,他又想:“據韓老爹說,風雲堡為了應付當前緊急情勢,詹天倫命他的妻子去討救兵,這緊急情勢,難道與自己有關嗎?抑是遭遇到另外的強大壓力?”

白斌想著,目光環轉之下,身形已若鬼魅般閃出五丈之外,微一晃掠,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身形快速得令人懷疑那只是一道淡淡的煙霧,幾次縱躍之後,到達一幢高大寬闊的大廳長廊之外。

白斌隱身在廊外的朱欄陰影中,仔細的向四周探了一番,看清四處無人之後,隨即躍向大廳門側,大廳內,這時正燃著一盞青白色的琉璃燈,微弱的燈光,映在四壁,現出一股陰黯的氣氛……。

白斌向大廳內望了一陣,暗忖道:“這麼大的一個風雲堡,怎的自己一路到來,卻連半個人影也未看到?”

他隨即又想道:“難道他們自恃聲威極隆,便料定不會有人敢來此踩盤窺探麼?不,這一定是一個陰謀圈套,詹天倫是‘天地日月叟’司徒轅最器重的弟子,絕不是如此粗心大意之人!”

白斌想到這裡,正待離去,長廊上一陣輕微的步履聲響,隱隱傳來,彷彿還有低沉的談話之聲……。

白斌迅速的藏身於廳門之後,傾耳聆聽,一個沙啞的嗓音在低沉的說道:“老六,咱們交過班了,現在不妨去喝兩杯,近日來也確實夠累的……”

那叫老六的人,聲音略為高亢的道:“阿光,說句實話,想那白斌能在這短暫的時間裡,就能掙得如此威名,可也不是簡易之事,想那總壇鐵馬堂是何等聲勢,就被人家單槍挑了,這件事一談起來就足以節人心折,如今人家已經來到了鎮上,誰還能想安枕,所以堡主才叫夫人敦請救兵呢………”

那叫阿光的人急急噓了一聲,輕微的道:“老六,聲音放小一點行麼?讓別人聽到傳報上去,包管你吃不了兜著走!”

二人的腳步聲,似乎仕大廳外停頓下來,一道黃閃閃的孔明燈光,向大廳內微微一轉,沙啞的聲音又響起道:“媽的,管事的交代下來,要咱們多注意、多戒備,憑人家那種身手,連紅刑執事與鐵馬堂主都讓人家做翻了,真要讓咱們碰上,不找我們下手開刀,已是謝天謝地了,咱們還能戒備個鳥!”

這時那沉穩的語聲亦忍不住氣,在發牢騷道:“說得是嘛,好好日子不過,偏要去捅馬蜂窩,就說吸血鬼那老傢伙吧,人家不願加盟,便用‘迷魂鄉’將人家做翻,現在放置在那鬼門關似的‘再世牢’中,既不敢放,又不敢殺,卻硬要吾等四出巡行,虛張他孃的聲勢,媽的,若真的碰上那白斌,咱們還能將人家怎麼樣?了不起一拍屁股——開溜!”

那老六亦接道:“對,不跑的就是孫子,走吧,回去灌他兩杯黃湯才是正經,在這黑暗的地方窮磨,準管磨不出好的來!”

一陣低沉的腳步聲,又逐漸遠去,終於至消失無蹤。

白斌自門後閃出,喃喃自語道:“再世牢?這是什麼地方?名字倒是相當嚇人……”

他略一猶豫,向四閣黑沉沉的建築物微一打量,雙臂微振,身形已似一頭大鳥般凌空而起,向莊後一排連綿的屋宇樓閣飛去。

白斌身形才飛過一堵不高的紅磚圍牆,目光瞥處,已發現這片圍牆之內,有著三間十分高大的石砌巨屋,這三間黑石塊築成的房屋,孤零零的聳立在這片闊幅約有十餘丈的圍牆之內,其外,便沒有任何律築物,僅只一些極微稀疏的草呀、花呀、樹木栽植於四周。

這三幢巨大的石屋,矗立在風雲堡之內,與其他玲瓏堂皇的樓閣比較起來,非但顯得不襯,更透著離奇,就好像一些衣飾華麗的富商巨賈之間,坐著一個衣衫襤褸的乞兒一般。

白斌急速的將體內真氣沉下,身形在空中直射而下,他腳尖甫一沾地,立即閃進一叢花草之後。

他凝眸注視著前面沉寂無聲的三幢巨屋,良久,良久……。

石屋中,除了正中的一間,餘下兩間,則是一片漆黑。

忽然,白斌在這幢石屋外的曠地上,發現有一片泥土微微一動,接著,那片泥土竟緩緩移開,露出一個深坑來,坑中,隨即現出一個黑衣大漢,向四周略一探視,雙掌輕輕一拍,丈許之外的一片泥土,又緩緩移開,這名黑衣大漢立即縱身掠入!

白斌正自暗揑一把冷汗,他身側不遠處的一片花草,亦在悉索移動,隨即自那片偽裝的花草之下,露出一個人頭來,向周遭仔細的環視了一遍,接著又隱身下去。

原來,這三幢石屋的曠地上,貿然一見,全然靜蕩無防,其實,在這片寬闊的曠地之底,正藏著不少土坑,上以浮土、花草偽裝,並鑿有眼洞,藏身土坑之下的人,可將周遭情勢,看得一清二楚。

白斌一看這嚴密防守情形,心中已然知曉這定是拘禁吸血鬼前輩的“再世牢”了,但是,他內心卻十分憂慮,因為,在這種罕見的防守之下,若想不露痕跡的摸入那三幢石屋之內,卻並非一件易事。

白斌靜靜的伏在地上,聽著周遭的動靜,腦中亦不停思忖對策……。

忽然,他像毅然決定了一件事,將身軀盤膝坐好,面孔卻微微仰起,正對著始才自東方緩緩升起的上弦月……。

過了一刻後,只見白斌那白淨的臉龐,逐漸轉為暗紫之色,而且,那瘦削的身體亦隨之縮小,他那時開攏合的嘴唇,正對著月華,蜿蜒吐出一條淡淡的紫氣,這時,每在他呼吸一次之時,他那盤坐的身軀,便彷佛被空氣托起似的,向空中微微一升。

好像此刻他身軀的重量,已全然消失,而欲與空氣融合為一似的。

白斌此刻所運出的功夫,乃是果報神申無咎嫡傳的絕技之一——“廣寒蹈虛”!

這種功夫,乃是申無咎古洞面壁之時,苦思領悟的絕技,這在果報神那一身深如浩海的武功中,亦算是最傑出的絕著之一。施用此功時,必須面對明月,吸其精華,再以一口至真至純的先天真氣,將全身血氣逼聚,然後,便可藉著吸取的精氣,會合本身的綿綿潛力,在空中隨意飛翔遨遊。

但是,施用此功,極傷真元,每用一次,至少須養息十日以上,才能復原,而且,此功施用時間,亦極短暫,若強自超施,便會引致血氣潰散,傷重成殘、喪命!

白斌這時將真氣凝聚丹田,而他的身軀,也縮短到不及三尺之譜。

他心中十分清楚,其所施展的“廣寒蹈虛”之深異武學,雖然危險,卻能在短暫的剎那之間,發揮出其舉世無匹的功效。

此刻,他緩緩站起,雙臂猛然一抖,身形猝然間升空七丈,白斌那纖小的身軀,在他拔升之勁消失後,卻並未向下墜落,竟似夜空中一片浮雲般,又輕輕地飄起,隨風向那二三十丈外的三幢石屋飄去。

這時,如有人抬頭仰視,可以看到的,僅是一片約有三尺多長的陰影,在空中載沉載浮的輕輕移動,而斷然不會懷疑到——那是一個人的身體。

因為,這已絕對不是一個人的天賦秉能可做得到的。

白斌的身軀,彷彿已與夜空中的雲霧清風交流,融為一體,頃刻間,已飄移至那三幢石屋之頂。

但是,他卻並未向屋頂落下,緩緩的晃進那居中石屋壁端的一個通風口中。

這通風口位於石屋的二丈牆壁頂端,寬約三尺左右,內側尚嵌以核桃粗細的鐵柵。

白斌身形才閃動,目光一瞥之間,已發現在這間石屋之內,坐著四名身著黑衣的彪形大漢。

這四名大漢,個個腰粗膀闊,殺氣騰騰,圍在一張木桌四周。

石屋四壁,尚插著八支松枝火把,熊熊的火光,映得室內纖毫畢露,恍若白晝。

四名黑衣大漢的兵刃,俱皆置於桌上,八隻眼睛,神光奕奕,沒有一絲倦容的向四周察視,神態之緊張,真是如臨大敵一般。

白斌又向室內微一打量,發現除了這四人一桌外,這石屋內並沒有其他物件。

連在這石屋的另兩間石室,卻被壁端的兩扇沉重木門嚴密隔絕,無法窺探。

白斌心中不由疑惑起來,忖道:“這間石室空洞洞的,根本沒有囚人之處,但是,這四個呆鳥卻若有其事般嚴陣以待,又是什麼原因呢?”

他目光又向那兩扇木門一瞥,想道:“是了,可能他們已將吸血前輩囚於另外的那兩間室內……”

白斌想到這裡,輕輕以右掌貼在前面的鐵柵之上。

於是,片刻之間,兩根粗約核桃般的鐵條,已在他手心一點精純至極的“三味真火”焚燒之下,無聲無息熔斷—

白斌望著下面那四個黑衣大漢,仍然毫無所覺般靜坐不動,他心頭不禁暗暗哂笑一聲。

這時,他伸手摸出一件金光閃閃的小型物件來,在手中微微一拈,以中指輕輕一彈,這枚小型物件立即颯然向下飛去。

白斌發出之物,乃是申無咎當年行道江湖時,別具匠心所打造的一種奇物,此物以合金制就,內裝精巧風葉,以內勁發出之後,即會在空中極快的廻旋不停,併發出陣陣類似衣袂飄風之聲,令人揣摸不定,申無咎稱之為“擾心鏢”。

白斌將手中擾心鏢甫一發出,雙手十指隨即猝然彈出,十股尖銳的勁風破空而去,瞬息間,石屋中的八支火把已應聲而熄。

暗影中,只聽那四名黑衣大漢譁然大叫道:“不好,有人侵入再世牢!”

跟著,他們又聽到一陣衣袂帶風之聲,在空中往來遊走,四人驚悸的大喝數聲,手中兵器狂舞如風,在石屋中捉迷藏般四處追逐起來。

但是,任他們急劈亂砍,又怎能撲中目的之物呢?

這時,兩扇密封的木門,倏然啟開,登時一陣亮光透入,十數名黑衣大漢在風雲堡兩名高手率領下急衝而至。

這兩扇木門啟開的剎那間,白斌一眼看清另兩間石室內,亦竟然和中間這間一般佈置,除了一桌數椅之外,蕩然無物。

但是,白斌卻發現,在那左側的石屋之內,卻多出一個二尺高矮的石墩。

他心中念頭一閃,雙掌又再運勁拍出,狂風捲處,另外兩間石屋內的燈火亦驟然熄滅,周遭頓時重又恢復一片黑暗……。

於是,兩支體形微小的擾心鏢,又分別向這兩問石屋中旋廻飛出!

白斌乘著發出“擾心鏢”的剎那之間,身形猝然如幽靈般掠入那左面石屋之內。

這時,三間石室中,俱是盤繞廻轉的交袂飄風之聲……。

但見兩位高手之一的一位年逾七旬老者,卻生得又細又長,宛若一根竹竿,頜下尚留有三綹黑鬚,突然大喝道:“吾等小心應付,必是白斌已經潛進來了!”

說話中,他身形卻撲向左面石屋之內。

此際,三間石屋已亂成一片,兵刃交擊之聲隨處可聞,只聽得一聲粗暴的嗓音大吼道:“媽巴子的,你們這些混賬亂打個什麼勁?喲,你這一刀怎麼砍到老子頭上來?”

白斌目光銳利無比,可以暗中視物,那竹竿似的老者身形向內一撲,他心中已自雪亮。

這位瘦竹竿老者內力雖然極佳,但在這漆黑如墨的石屋中,卻僅能看清五尺左右距離,他大半全憑聽覺摸索,這時,他身形始才撲進,便掠向那石墩前,急急用手向石墩後一摸。

即刻,他面色一鬆,大聲道:“大家注意,來人可能尚在外面!”

那粗暴的嗓音又大叫道:“傅當家,來人身法太快,又好像不止一人……”

這位身若竹竿的老人,正是關外大盜,有“百月彎刀”之稱的傅泉,乃是天地日月叟的拜弟。

傅泉凝神傾聽著那已逐漸漸微的衣袂飄風之聲,不由緊皺雙眉,掌勢已提至胸前。

正在這時,他驀覺身後的氣流,好似起了一陣極微輕悄的波動,接著颯然一響,一股風聲急速的掠前而去。

百月彎刀大喝一聲,抖手便揮出七掌,身形亦急迫而出!

他身形始出的剎那間,一條纖細的黑影輕輕地飄至那石墩之前。

不用說,這又是白斌所施出的手法。

白斌身形甫至,立即迅速伸手向那石墩之後摸去,手指觸處,卻發現了有兩個突起的暗鈎。

他微一猶豫,於是驟然向那兩個突起暗鉤按下,隨著白賦的動作,這二尺多高的石墩竟毫無聲息的移開,露出一個黝黑的深洞來。

白斌適才伸手按鈎的動作,可說是被他誤打誤撞的碰上了訣竅,否則,他如只按下其中之一,那麼,不但與這暗鈎相連的埋伏會突然發動,且更會即時警鈴大作。

白斌眼看石墩移開後,毫不考慮的掠身而下,就在他身形甫落的剎那間,這石墩又緩緩回覆封閉。

這石墩下的黝洞,原來卻是一條地下秘道,尚砌有層層石階。

白斌在腳踏實地之後,急急吐出一口氣,他那縮小的身軀,也隨著吐氣的動作,霍然恢復原狀。

他略微休息了一陣,然後緩緩的向前移進。這條秘道,長約五丈,壁端掛著兩盞氣死風燈,昏淡的燈火,映得這幽長的甬道,氤氳著一股陰森森的鬼氣……。

白斌小心的步步踏行,他望著甬道盡頭的一扇黑色石門,正在心中疑慮,腳步踏處,突的驀覺一軟!

白斌心頭一悚之間,一股本能的反應,促使他迅速的躍起。

於是,他適才立身虎的牆壁之內,“霍”的一聲,伸出十柄鋒利鋼叉,急然戳出,又忽而縮回。

白斌正待向下飄落,頭頂壁端又是“軋軋”一響,一股勁風,已向他背脊撞到。

幾乎不容他再去細想,立時雙臂倒翻,人又反掠而出!

這時,白斌才有餘暇匆促的回首一望,原來,那自壁端向他背上震來之物,竟是一柄連有機簣的斗大鐵錘。

若是一個閃避不及,被其擊中,饒是他內力深厚,便是不死,也定會重傷。

白斌身形落地,一抹額際冷汗,忖道:“這尚不過入口的秘道,已經這麼兇險,再向內進,不知道還有什麼樣的絕活?”

想著,他驀然一咬鋼牙,雙掌倏推,一陣罡烈的勁風湧處,那道黑石巨門,已“嘩啦”一聲,被震成粉碎。

白斌掌出人飛,倏然穿門而入!

他身形始才穿出這道門戶,“括”的一聲響處,一蓬銀雨也似的暗器,已如天女散花一般,向他當頭迎到—

白斌不由怒火突熾,大喝一聲,雙掌疾速劈出,狂颼掠處,這蓬銀雨紛紛震落一地。

原來,這盡是一些體積微小得恍若體毛般的細針,白斌身形落地,抬頭打量一下四周,卻發現這竟是一片方圓丈許的石室。

這小小的石室之內,除了一盞明燈之外,便空無一物,顯得極為空蕩。

白斌靠立門邊,忖道:“這什麼‘再生牢’的樞紐地帶,到底在何處呢?如此瞎闖,不知闖到何時方休?”

他正在想著,這間匹壁密封的石室,又起了一陣“軋軋”之聲。

白斌雙掌大封門,交叉護腰,凝神等待另一次兇險未卜的場面到來!

伹是,這次卻出乎他意料之外,在這陣“軋軋”之聲響過之後,石室右端的牆壁竟緩緩移開,顯出一條寬闊的甬道出來。

白斌略一猶豫,已掠身進入那條甬道之中。

於是,背後石壁,又霍然封閉。

這條寬闊的甬道,全為一色風火磚砌成,迤邐於前,長約三丈,甬道盡頭,便是一個大約桌面的赤銅鼎爐……

白斌疑惑的望著眼前的甬道,喃喃自語道:“這又是什麼玩意兒?怎的……”

他尚未猜測出來,甬道盡頭那碩大無朋的赤銅鼎爐,卻忽然冒出一絲火苗,白斌正自暗叫一聲不好,鼎爐之內:已“轟”地一聾暴響,一股粗約尋丈的火舌,宛似一條發怒的火龍般,疾卷而出,將整個甬道全然遮滿。

白斌不由雙目盡赤,眉發倒豎,他惶急之下,大喝一聲,那英俊的面孔立時倏然轉換成赤紅與雪白二色!

隨著他雙掌的疾速橫推,一股紅色及一股白色的凝形氣體,有如兩條吻合而出的神龍般,挾後山崩海嘯之勢,快速迎上。

於是,那強烈炙人的火勢,立被白斌傾力發出的“離火玄冰”真氣所抵制,呼轟翻湧的在甬道內燃燒著,陣陣的焦臭之氣,彌散四周。

白斌極力推動著體內的真氣,綿綿貫注兩掌之中,與那股來勢懾人的火龍相互迎抵,因為他知道,只要讓這股洶湧的火苗卷至身前,那麼,任自己功力如何的精深,亦將屍骨無存了。

他額際的汗珠,順頓淌下,呼吸亦逐漸沉重起來。

這寬敞的甬道上,全然被彌合的熱氣及兩股紅白相間的氣體所充塞,於是,空氣在極度的壓力下嘭脹、擴散………

驀然,“砰”的一聲巨震,接著又是“嘩啦啦”的連聲暴響,這建築得十分堅固的甬道牆壁,因抵受不住兩股極大勁氣之下的嘭脹壓力,而崩潰頹塌!

這一列風火磚牆始才倒塌的剎那間,隔牆的一個石室內,已“嗡嗡”密響,大堆成群累千盈萬的密若烏雲般的青色毒蜂,向白斌身前飛來—

白斌心頭一震,雙掌勁力猝然收回七成,於是,那股熊熊炙人的火龍,立時“霍”的一聲捲到白斌身前三尺處。

一陣焦臭難聞的氣息,隨著撲翅的“嗡嗡”之聲傳出,這無數的青色毒蜂,已被那突然衝到的火勢,瞬息間燒得屍骨無存。

白斌不再遲疑,斷喝一聲,已飛身掠向那間石屋之內。

這時,他雙臂急振,勁力排出,又將這間十分堅固的石屋震破一個大洞。

他毫不停留的急穿而出,目光一瞥之下,卻是一個陡削的斜坡,斜坡之下,卻黑暗黝陰,腥氣撲鼻。

白斌心神微微一動,巳向斜坡下溜瀉而到。他尚未腳踏實地,細目瞧去,卻已嚇得他暗一哆嗦!

原來,這片陡削的斜坡下,便是一片泥濘潮溼的沼澤,沼澤中,卻盡然是些蜿蜒蠕動的毒蛇。

白斌身形尚未著地,其數無盡,成千上萬的毒蛇,閃耀著綠色如豆的眼睛,蠕動著那黏溼發光的胴體,紅信亂吐,“噓噓”連聲的游到。

其狀之獰惡,令人又是驚恐、又是作嘔!

白斌這時雙臂倏抖,選擇了一處較為高些的地勢翻身落下。

他目光凝視著前面萬頭鑽動的三角形蛇首,隨著絲絲溼潤的蠕動鱗光,形成一個半圓之形,向他立身之處緩緩的逼進。

而且一陣腥羶的撲鼻惡臭味,亦彷彿永無絕止似的彌散四周,隨著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噓噓”叫聲,構成了一幅恐怖已極的景象……。

白斌沉著的迅速向四周一打量,這時,他發現在這片陡削的斜坡對面,約有三丈之外,有著另一片聳立的石壁,而在那石壁之上,卻極淺的砌有無數階幾乎是象徵性的階梯,那石壁之頂,卻奇異的裂開著一道僅供一人鑽入的縫隙……。

白斌略一打量了一下地勢,已在心中暗自做了一個決定。

這時,鱗光一閃,一條長達七尺,頭呈三角形的毒蛇,已悄無聲息的蜿蜒到白斌腳下,紅信伸縮中,急噬而到。

白斌大喝一聲,足尖倏然挑起,那條毒蛇立被他踢飛兩丈之外。

這時,“噓噓”連聲,為數約有十數條鱗形斑斕的毒蛇,又向白斌身側群噬而至!

白斌嘿然吐氣開聲,運掌如刀,瞬息間連連劈出三十餘掌,勁力如削中,殘斷的蛇屍混合著汙血四散迸濺,十數條毒蛇,與左近尋丈內的毒蛇一樣,頃刻間已翻轉肚皮,浮沉於混濁的泥沼之中。

但是,這些有著斑燜花紋、形態醜惡劇毒的長蟲,卻並沒有因此而停止它們的攻擊,混沌的沼澤這時更加的穢濁的翻湧起來,無盡無絕,各類各型的毒蛇,蠕動著那條條黏滑的軀體,攪動著泥水,紛紛游到。

這陰幽潮溼的泥沼中,但見浮動著萬千三角形蛇首,綠光點點,“噓噓”之聲混成一片,真是驚人至極。

白斌暗暗叫聲苦也,目光微掠之下,便待縱身飛起。

忽然,他腦海中閃雷般浮起一個念頭來,於是,他又站回原地,右手探入懷中,摸出一個銀光閃耀的圓筒來。

這銀色圓筒所盛的,正是果報神昔年震懾武林的火藥暗器——“烈湯神珠”。

白斌親切的撫摸著手中微溫而潤滑的金屬圓筒,喃喃自語道:“義父他老人家,真是賜了我不少寶物……哼,我若就此躍身一走,未免也太便宜了風雲堡所飼養的這些畜牲,留著它們,異日又不知要害死多少人……”

他驀然雙目怒睜,大叫道:“來吧!畜牲,看少爺請你們嚐嚐火爆蛇肉的滋味!”

叫聲中,他手指用力一按圓筒底部機簧,“砰”的一聲輕響中,已自這銀色圓筒內,飛射出一粒龍眼大小的紅色珠子來。

這粒紅光閃耀的珠子,見風之下,“砰”的一響,已倏然漲成斗大的一團火球,向沼澤中的無數毒蛇落下。

這團精芒射散的火球,始才飄落,又“轟”然一聲巨震,暴展一片闊幅幾達兩丈的熊熊火焰,發射出通體青藍的火苗,“劈啪”連聲的向下罩落。

一時之間,淒厲吆吆慘啼襯合著噓噓的燒肉焦臭,頓時充滿在沼澤的四周。

而那狂熾殷紅的火焰,仍然呼轟的燃燒著,炙人肌膚的強熱,四處播散,潮溼的空氣,亦變成帶著煞風的氣流在廻蕩、波旋……。

白斌不由心意大快,狂笑大聲中,身形已飄然飛起,向對面崖壁之頂掠去。

他腳尖在那淺淺的階級上連點三次,已如脫弦流矢般,穿進這壁頂裂開的隙縫中。

但是,他卻沒有想列,這卻是一個更兇險的陷阱,早就在靜靜的等侯他了!

白斌身形始才掠身而入,腳下那道裂開的隙縫,已“軋軋”連聲的徐緩閉上。

白斌經過這一連串的驚險埋伏後,心中已較泰然,他這時並不驚慌,面含冷笑的環視四周。

只見他這時處身的地方,卻是一間粉白的空室,而且,室中尚懸掛著一盞銅罩的琉璃吊燈……。

燈蕊正在燃燒著青白的光輝,再經過這空室四周粉白的牆壁反射之後,更加顯得明亮耀眼。

但是,這間空屋卻沒有任何一絲空隙,彷佛一個石盒似的。

白斌不解的瞧著四周,又用手在牆壁上輕輕敲擊了幾下。

於是,由於手指敲下的回聲,及肌膚敏銳的感觸,白斌知道,這間空室的四周,竟然全是用極厚的鐵板製成,僅是外層敷上一層白灰而已……。

他愕然望著面前冷冰冰的牆壁,暗忖道:“奇怪,風雲堡造了這間外層塗右白粉的鐵屋,有什麼用意呢?莫非他們想藉此囚禁強敵麼?”

白斌想到這裡,不禁嘲弄的冷笑起來。

他獨自冷笑了一陣,又想道:“不管風雲堡‘金鎮瘟君’詹天倫想將自己怎樣,但自己已深入這所‘再世牢’中如此之久,非但沒有發現禁錮吸血前輩等人的牢房,而且連風雲堡的人也沒有看到一個,難道說,他們直到如今,尚不曉得自己摸進來了麼?”

白斌默默的想著,想著……。

逐漸,他的雙睛緩緩怒睜,面孔的肌肉微微搐動,黃豆大的汗珠,亦自額際紛紛墜落。

他口中喃喃吼著:“為什麼?為什麼?”

空氣是寂靜的,寂靜得沒有一絲聲息,像是一座已經沉寂了多年的古墓……。

驀然,白斌狂聲大叫道:“詹天倫,你這卑鄙的小人,你為何不敢與少爺亮相?你將吸血鬼前輩匿藏到何處去了?哈哈哈……你怕我麼?你有骨氣就現身出來,你這懦夫、小人!”

白斌洪亮的語聲,在空中廻蕩、轟響,終於,又嫋嫋的消散。

他悚然抹去臉上的冷汗,強吸一口氣,想將暴躁煩亂的心情平靜……。

然而,這過於沉靜的氣氛,使白斌心神反縐狂亂,他尋不到發洩的對象,更排解不開心頭的懸慮與糾結。一個人,在處於極端的苦悶與沉靜下,便往往會有一種異乎尋常的瘋狂及暴囂……。

四周仍是靜寂的、沉默的………。

但是,一陣細微得幾乎不可聞及的“嗤嗤”之聲,卻忽然在這時響起!

這聲音雖是如此細微,但足以令白斌悚然驚悟了,他急切的環目四顧,身形也倏然飄向屋壁一角。

此刻,他看清了,原來那室中吊懸著的琉璃燈銅架,正自那雕鏤著的中空花紋細孔中,透散出股股淡淡的紅色煙霧。

這飄散出來的紅色煙霧,並未隨即消失,反而輕渺的緩緩籠罩室中,逐漸凝結成一片桃花般淺紅色的霧幕……。

白斌正自惑然,鼻管中忽而聞到一陣甜腥的氣息,隨著這絲氣息的吸入,腦中突然感到一陣輕微的暈眩與混濁,周身興起了一種懶散的感覺。

這感覺便好似喝下過多的醇酒一樣,軟綿、輕飄,再加上陶醉。

白斌對這股甜蜜醉人的氣息,十分迷戀,他不自覺的深深吸了一口。

但是,就在這股甜腥的氣味始才進入他的喉中時,渾身血液也彷彿驟然往胸前擁塞起來,腦中更是“嗡嗡”作響,周身骨節,亦宛似忽而被一隻魔手摺斷一般。

於是,白斌那體內純厚精練的真氣,已在無形中起了反應,驀然急速的廻流旋轉起來,一股綿綿潛力已自他肺腑穴脈中往外排斥擴散。

白斌但覺五內翻湧,血氣澎湃,不由自主的大聲嗆咳起來。

他吸入喉中的那口甜喔氣息,已被他這一連串的嗆咳,吐出了大半。

這時,白斌登時悚然省悟,他急急閉住呼吸,抬頭望去,只見自那琉璃燈銅架中,所冒出的紅色煙霧,這時已將這小小的空屋佈滿,那甜腥的氣息,配襯嫣紅的色彩,好似一個風情萬般的嬌媚美人,在散發著她那迷魂蝕骨的魅力般。

白斌這時大覺不妙,可是,他實在想不透,為何在此種情況之下,自己猶會毫無所防的被這種毒霧所迷惑。

他適才已不自覺的吸入了一些毒霧,此刻但覺昏昏欲睡,四肢百骸,亦湧起陣陣軟綿酸酥的感覺。

白斌強自鎮定一下心神,大暍一聲,揚掌推出一股勁風,颯然震向那室中懸掛的琉璃燈而去——

“轟”的一聲巨響中,那盞鑲以銅架的琉璃燈,立即應聲粉碎四落!

但是,這紅色的霧氣,非但並未因此而阻竭,反而更在頃刻之間湧盛起來。

白斌連聲叫苦,急切的向上望去,又見那原先懸掛琉璃明燈的繩索,卻竟是一條內面中空的鐵管,僅在外面加縛上一些麻線而已。

這時,嫣紅的毒霧,純若無盡無絕般,咕嚕嚕的自那條偽裝的鐵管中湧進,這空室之內,已全然被一片赤紅的個務所佈滿。

於是,那陣陣甜腥的氣息,已更加濃厚了,這瀰漫的赤紅色彩,亦竟自凝結成有形的幕幔一樣……。

白斌此刻心頭更覺迷糊了,雙目亦逐漸朦朧起來。

他四周還是一片飄浮的嫣紅,這時白斌雖然已閉住呼吸,但是,他先前吸入的一絲毒氣,卻已在他體內開始四散蔓延侵蝕起來。

他此刻所以尚未昏絕頹倒,全賴著他那身精湛的武功及深厚的秉賦所支持,若是換了別人,在這極毒的紅色煙霧中,只怕早就渾身癱瘓,不省人事了。

這瀰漫室中的紅色霧氣,乃是苗疆怪傑獨眼人魔烏魯布昔年親自採集苗荒百年腐爛的桃花莖葉,再加以一種極為淫毒的“蛹蛇”精血所精練而成,送與風雲堡,專門置入“再世牢”中,做為防備武林人物之用。

此種毒霧之所以名曰:“迷魂鄉”,蓋因其味醇甜,色彩鮮豔,能令人在不自覺之際墜入其殼之中。

吸血鬼之所以會失陷風雲堡,就是中了此種毒霧之故。

白斌雙目迷濛的坐在地上,此時,他周身彷彿痠軟得毫無一絲氣力,但是,他卻有一絲潛在的意識,在極力的支撐著他。

忽然而想起一件事情,便是申無咎在絕冰崖下絕緣洞中,傳給他一種深湛武學——“逼靈一線”!

這所謂“逼靈一線”的深奧武學,乃是內家功夫之中,至高至絕的一種秘技。

若將這“逼靈一線”的功夫施出,便可停止全身的機能活動,而將僅有的一絲靈智以心頭一點湛然的澄寧之氣護住,藉著這一線靈智的啟發,再促使全身精力,集中於四肢的任何一部位採取行動,使自己一則不致全然失去了知覺,再者更進而能逃出困境。

申無咎的這項武功,乃是施用於重傷之下,或意識不清之時,可以做為最後救命或逃生之用。

白斌雖在這時方始想起,卻正可大大有助於他目下的困境。

他此刻不敢怠慢,急速的澄心靜氣,使心中一點知覺仍然保存,然後,他停止了全身機能的活動,而將全部力量,集中施展於右臂之上。

其實,若憑白斌那一身精絕的武功,這空屋四周的鐵板雖然堅厚,卻也攔不住他,奈何他先前疏忽過甚,以致吸入一些毒氣,再想突破這四周的鐵板時,卻已心餘力拙了。

這時,白斌的一條右臂,緊緊按在鐵壁之上,隨著他手指不斷挖削,那麼堅厚的鐵壁,亦被他挖出一條條淺槽,鐵屑紛紛脫落……。

白斌俯身地上,絲毫不動,若不是他那急驟劇動的手臂,那麼,便像是全然昏死過去一般。

在室中瀰漫的紅色毒霧之下,白斌按在鐵壁上的手掌,這時挖得更急促了。而鐵壁之上,此刻已被他那貫注入無比雄厚的真力的右掌,挖出一道直徑長約尺許的深溝,慢慢的、緩緩的………。

忽然,白斌全身一顫,他那堅強的手臂已然穿出這層鐵壁之外!

於是,他蜷伏地上的身軀,亦隨著他右臂的拉動,緩緩向前推進,終於挪到那條洞穿的鐵壁隙縫之旁。

一股清新而潮溼的空氣,如水銀般溜瀉入白斌的鼻孔中,他貪婪的湊著隙縫,深深的呼吸起來。

而這時,一口清新鮮潔的空氣,該是多麼需要啊………。

隨著他深沉的呼吸,腦中的昏眩,已逐漸減輕,四肢的酥軟,亦慢慢恢復過來。

此刻,白斌已感到一股新的力量,開始在體內滋長,雖然,他仍然覺得骨節有些痠痛,心頭鬱悶,但是,卻已較之適才那昏醉欲死的情形好得多了……。

他輕輕的睜開雙目,又吸入一口真氣,掌勢倏然拍出,“當”的一響,鐵壁已吃他剛猛的掌勁震陷了一片!

白斌隨著再運玄功沉喝一聲,雙掌閃電般連續不停的向鐵壁擊去,終於,在“轟”然一聲巨響之中,一大塊沉重的鐵板,已隨著一股雄渾的勁力震落眼前,則赫然是一間以鐵柵相連的囚室。

白斌倏然將雙臂平伸,身形已搖搖欲墜的挺立地上。

因為,他卻在適才那倉促的一眼中,看見那囚室之內,除了吸血鬼之外,還有華山客劉天苞、北峽山青雲谷太浩派丹心神尼之徒華紫雲和柳巧花師姊妹。

白斌身形始才站穩,正盤坐於鐵柵之後,面色黯淡的吸血鬼,已驀然驚喜欲狂的站起,激動的大鳴道:“白少俠……你果然沒有死,碧丫頭知道你沒有死嗎?呵呵,那丫頭若是知道了不高興死才怪!”

柳巧花亦瘋狂般撲向鐵柵之前,抽搐的呼道:“白師兄,你……你沒有受傷吧?”

呼聲中,兩串晶瑩的淚珠,已漣漣掛在面頰上。

這小妮子,自第一次遇到白斌時開始,雖然百般刁難,但對其武功卻是羨慕不已,絕冰崖噩耗傳來,華紫雲固早芳心已碎,小妮子也跟著痛苦萬分,幸被神尼點化,告訴她白斌有驚無險,他日仍有相會夕日。

柳巧花陪著師姊華紫雲一同行道江湖,探聽白斌行蹤,小妮子吱吱喳喳的一路說個下停,也的確解除了不少相思之苦。不料竟陷身風雲堡,竟又在患難中重逢。

白斌頓時悲喜交集,頭腦又是一陣極度的暈眩!

他身軀踉艙的退了一步,腳步搖晃不穩……。

柵牢中,吸血鬼等四人面色驟變,目前,他們把全部的希望,完全寄託在白斌的身上了,若他受傷遭擒,那麼他們還有什麼指望呢?

華山客劉天苞狂叫道:“白少俠,你怎麼了?振作起來,千萬不要頹喪,適才這些雜碎還譏笑說你定然逃不出那迷魂鄉的毒霧之下……白少俠,你做給他們看看!”

華紫雲與柳巧花二人亦顫聲叫道:“白師哥,請振作起來………”

“白少俠,咱們不能輸給對方!”

白斌長長地吸一口氣,勉強壓制住翻湧的血氣,一步一步的向鐵柵之前移進。

忽地,一聲沙啞的驚呼起自他的背後道:“來人哪,來人哪,不得了啦!白斌已突破迷魂鄉鐵室,衝到囚房這邊來了!”

白斌嘶啞的苦笑一聲,向吸血鬼等人道:“前輩,我很好,僅是適才不小心吸入了一口毒霧而已……待我回頭打發了這些混賬,再來救你們出險……”

他不待吸血鬼等人說話,逕自身形不穩的緩緩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了。

在白斌身後,赫然正方著兩名神色驚慌、手持鬼頭刀的黑衣大漢!

白斌勉強一笑道:“二位朋友,你們還不自行逃命,莫非還想和在下走上兩招麼?”

那兩名面色驚悸的大漢,正在進退維谷之際,一個冷峻的嗓音,已自上層地面傳入道:“大家注意將出口完全封住,姓白的小子一出來,便用暗青子招呼!”

隨著語聲,諸人所立的頂層地面,響起一陣“軋軋”之聲。

這時,那兩名黑衣大漢互視一眼,右邊那人忽然注意到白斌赤紅的面色,及搖晃不穩的身軀,他向同伴一使眼色,大叫道:“咱們衝,這小子敢情已中了迷魂鄉之毒了!”

另一名黑衣大漢,亦向白斌仔細一瞧,豁然大笑道:“媽的,果然不錯,咱們幾乎讓他給唬住了!”

正在這時,二人頭頂的一方岩層,已自緩緩移開。

這兩名黑衣大漢好似陡然壯起膽量,齊齊大暍一聲,猛力向白斌身前衝到。同時,兩柄鋒利的鬼頭刀,亦兜頭蓋臉的劈至!

白斌大笑一聲,身形毫不轉動,雙臂疾如閃電般的一晃,已然扣住二人的腕脈穴。

尚不待這兩個身材魁梧的黑衣大漢驚呼出聲,白斌已然吐氣開聲,雙臂用力一拋一掄,“砰”然一響,兩個偌大的身軀,已如風車般倒旋出去,但聞“噗嗤”一聲,跟著又是兩聲悶噑,這兩名黑衣大漢,己自腦漿進濺,撞死在石壁下。

幾乎在同一時間,自那移開的壁頂上,疾如飛鳥般掠下兩條紫色人影來!

白斌目光一瞥,看出來人正是那面容兇惡,神態威猛的岑家四凶之二。

岑家四凶老大身形才落地,就看見撞死壁上,摔落在地上的兩名屬下。

但是,二人那猙獰的面孔上,卻沒有露出任何一絲驚懼或憐惜的神色,目光一瞥之下,已轉到白斌身上。

白斌這時,又覺得腦際微微一眩,他雙目輕閉,盡力地忍耐著。

四凶老大冷冰冰的一笑,老二這時陰沉沉的開口道:“白斌,閣下好辣的手段,只是,你目前已自投羅網,恐怕你的命運,亦不會比閣下殺死的二人強到那裡去!”

老大亦冷峻的道:“小輩,你連傷本幫弟子,岑家兄弟岑志、岑成便首先不能放過你!”

白斌傾力裝出一付神態自若之狀,冷笑道:“二位站在那裡妄自吹擂有何用處?不服便上來試試,看看白某能否教你們從此閉嘴不語?”

岑氏兄弟岑志、岑成聞言之下,毫無表情的相互一瞥。驀地,二人身形疾若風馳電掣般,一左一右,閃向白斌身側,而幾乎又在同一時刻,兩片漫天掌影,挾著無匹的勁力,向白斌雙臂猛震而到!

白斌眼皮子也沒有眨一下,雙掌倏起,右掌幻成圈圈圓弧,右掌帶起一溜星芒,銳風拂處,立將二人銳厲攻勢化解。

那尖銳的炁氣,更將岑志、岑成二兇逼出三步之外。

白斌身受毒傷之下,所施出的“銀月寒星雙環式”,威力雖不及平素之半,但這是申無咎當年睥睨武林的絕技,卻依然是當今一般江湖高手所無法抵擋的。

岑氏四凶,老大岑志、老二岑成,乃是孿生兄弟,早有意識相通之靈,二人身形始退,又雙雙冷哼一聲,不約而同的復又縱身攻來!

二人四隻鐵掌,彷佛飄雲般上下翻飛,身形似電躍疾閃避中,勁氣如嘯,滾滾湧出。

白斌身形不敢稍作移動,他強自鎮定心神,施展著申無咎嫡傳絕技,與岑家四凶的老大、老二,做著艱苦的拼鬥。

這時,任憑岑志、岑成二人,掌勢疾若狂風暴雨,傾出全身之力攻上,卻依然佔不到白斌絲毫便宜,而且,更時常被白斌所使出的精妙絕著,逼得左右躲閃,忙不迭的招架。

柵牢內的吸血鬼,此刻怒目圓睜,憤聲大叫這:“姓岑的,你們還算是道英雄稱字號的人物麼?以二打一,以眾凌寡,真他孃的豬狗不如!”

然而,岑家四凶岑志、岑戍二人,卻一言不發,仍然沉著地與白斌鬥在一起,對吸血鬼的諷罵,好似根本就沒有聽到一般。

顯然,這兩位功力極高的岑家兄弟,已在白斌的一對鐵掌之下,甚至連憤怒的時間也沒有了。

白斌出手之間,雖然凌厲嚴密,但他自己明白,這不過僅是靠一股強韌的意念在支持著他,因為,白斌此時的軀體,已成強弩之末,根本就發揮不出多少精力了。

在這柵牢之前的地面上,正在戰鬥進行得更加激烈的時候,裂開的壁頂上,又閃電掠下六條人影來!

白斌在慌忙中游目望去,只見掠入的六條人影,竟是岑氏四凶中的老三、老麼,與青衫銀輪萬北揚、百月彎刀傅汞等人。

六人身形始才立定,去青衫銀輪已大步行進,沉聲喝道:“姓白的,你目前已吸入那‘迷魂鄉’中的毒霧,若不及時停止用力,要若是聽任這毒性蔓延開去,恐怕便要終生殘廢!”

白斌鄙夷的向青衫銀輪投去不層的一瞥,重重地冷笑一聲,又疾速的向岑志、岑成雙兇劈出七掌。

勁力衝激中,岑志、岑成雙兇,應勢狼狽的退出三步開外。

百月彎刀傅泉望著白斌站立不穩的身軀,灰眉微皺,洪聲道:“白朋友,有道是好漢不吃眼前虧,閣下目前處於如此劣勢,猶想作困獸之門,不是透著太不智麼?”

白斌大喝一聲,掌勢倏起,又將岑志、岑成雙兇迫得左閃右躲,他狂吼道:“你們這些為虎作倀,良心狗肺的殺才聽著,只要我白斌能全身而退,今後便與你等永不干休!”

他話聲甫落,腦中又是一陣極度的昏眩,全身亦機伶伶的一顫……。

岑家四凶的岑志、岑成看出便宜,厲叱連聲,又猛烈的圍攻而上。

青衫銀輪看得沒趣,暗自嘆息一聲,向身旁各人微使眼色,也側身加入戰圈,悶聲不響的動手出招。

隨著青衫銀輪萬北揚的動作,鐵筆雙雄亦喝聲連起,各人抽出一支鴨蛋粗細、精光閃耀的二尺鐵筆,縱身撲上。

岑家四凶的老三、老二亦揮力迎上,這又是一場極不公平的爭鬥展了開來!

白斌狂笑連連,運掌如風,招式起如風飄雲舞,又似浪嘯濤湧,與這七名武林中威名顯赫的高手戰在一處。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14 14:14:17


第二十三章 烈陽神珠

百月彎刀傅泉面色凝重,站在一旁動也未動,他這時正在深深的猶豫著,以自己等人平素在江湖上的聲望,談都不談參加這倚多凌寡的行列,而且,對方已經身受毒傷。

傅泉正在沉思考慮,囚籠內的吸血鬼,已雙目怒睜欲出,鬚眉皆顫的狂叫道:“青衫銀輪,你好……有骨氣,啊啊……七個武林中道英雄稱字號的英漢,圍攻一個身受毒傷的人,好啊!萬北揚,除非你宰了我,否則,日後江湖上便會盛傳你今日的豪舉了……”

華紫雲亦好似豁出去了,她激動的搖動著兒臂粗細的鐵柵,尖聲說道:“白師哥,殺死那些奴才,叫他們知道真理,知道正義,殺啊!白師哥,撕下這些專以偽君子感人的假面具……”

白斌狂笑一聲,身形驀然如螺旋般廻轉起來,在呼轟如濤的罡風中,“摩迦八掌”立時展開,一式“佛光普照”已如排山倒海般,帶著無比猛厲的威勢暴卷而出!

煙沙迷漫中,慘叫悶噑之聲隨起,兩條人影,登時凌空飛起。

白斌原本因毒傷之故,只能以雙掌迎敵,腿腳絲毫不敢移動,身形更是不能做過於激烈的旋展。

但是,他在氣怒交集之下,已不顧一切的傾力地展出“摩迦八掌”這佛門絕學,而且,更已助動體內原已波震不已的真氣,發出凌厲的招式應敵。

對方人影紛飛中,白斌身形已顯得顫抖搖晃不穩,面色已自硃紅轉為青白。

這時,急速躍身退後的青衫銀輪萬北揚,已明顯的看出己方頹倒的兩人,一個是鐵筆雙雄的老二,飛燕鐵筆穆和,另一人,赫然竟是岑家四凶之首岑志。

飛燕鐵筆穆和,此刻僵臥地下,胸前印著一個深深的掌印,鮮血滿口,正自他咀中狂噴而出,看情形,已是回生乏術了……

岑家四凶老大岑志,亦面容煞白,手撫脅下,自他那微顫的手指上可以看出,亦是受創不輕。

岑氏兄弟連心,此刻亦不由面色灰暗,神情頹喪,岑成雙手扶住乃兄,冷汗順著面頰涔涔而下。

鐵筆雙雄另一生還者,這時早已肝腸寸斷,虎目盈淚,蹲在穆和身旁,束手無策。

青衫銀輪驚魂甫定,不由怒喝一聲,拔出背後奇形兵刃“銀刃輪”,便待傾力衝上。

百月彎刀亦緩緩向白斌身側移近,面孔之上,已了無剛才猶豫之色,換上的,卻是一股憤怒已極的表情。

正在這一觸即發的瞬息間,壁頂裂縫中人影一閃,儒衫飄忽之下,“金環瘟君”詹天倫面如寒霜的立於地上。

鐵筆雙雄之首穆為,惶急的悲聲叫道:“莊主,小的兄弟已經……”

詹天倫冷喝一聲,陰沉的道:“不要說了,本座倒要看看,這白斌能憑什麼絕學逃出再世牢中!”

他說罷,向青衫銀輪一使眼色,萬北揚隨即暴比一聲,疾如閃電般向白斌渾身上下攻出一十七輪。

於是,另外一條閃掣如藍虹也似的寒光,亦猝而射向白斌胸前!

岑家四凶僅餘的三人,亦形似瘋狂般,向前撲上。

白斌冷笑幾聲,任由額際汗如雨下,體內血氣翻湧,亦絲毫不懼的出手迎上。

一場更加激烈的拼鬥,又在這不十分寬敞的地道中展開。

人影疾速掠走,刀光輪影矗立如山,隨著陣陣橫溢的勁風託颼中,剎那之間,又混戰了二十餘招。

白斌的面容此時更加慘白,咀唇青紫,渾身上下,亦在簌簌而抖,他的體力與精神,已然到了不能支持的地步。

金環瘟君詹天倫面含冷笑,陰惻惻的道:“白斌,詹某若讓你生出再世牢,武林中自今日以後,便沒有‘風雲堡’之名!”

他正說到這裡,站立柵牢裡面的吸血鬼,倏然大聲叫道:“白斌,快向老夫這邊移近,他們雖然以鐵鏈鎖住我等足踝,但我仍然可以用掌力助你!”

白斌已漸暈眩的腦袋,驀而猝然一驚,卻腳步不穩的向柵牢之前緩緩移去。

百月彎刀傅泉斷喝一聲,便待向前堵截。

那知,金環瘟君詹天倫卻嘿嘿一笑道:“讓他去吧,傅前輩,讓吾等看看,這些籠中之鳥,到底尚能飛出多遠?”

詹天倫這句話,甫一傳入吸血鬼耳中,他就驚覺出其中顯然有詐,因為,依目前情勢來看,詹天倫定然不會讓白斌得到任何一絲助力的。

但是,他卻故意不去攔阻白斌,難道說,他真的肯讓白斌在久戰之中得到吸血鬼等人的幫助麼?

吸血鬼念頭才撩起腦際,隨即急切的大喝道:“白娃兒,且慢!當心對方有詐……”

但是,遲了。

就在白斌移近柵牢前三尺之處時,吸血鬼語聲甫出之際,柵牢前一塊看似無異的地面,猝然自當中裂開!

於是一溜藍光,三柄緬刀,挾著一團青色光影,宛似暴風暴雨般猛然向白斌已經陷落的身形襲到。

白斌嘆息一聲,卻沒有作任何掙扎的打算——自然,他此際已無力作何些微的掙扎,已如隕星般向下墜落!

白斌知道,他假如再向前移上一步,即可接觸到吸血鬼自鐵柵牢內伸出的手臂……

但是,這時已經晚了,晚了……

他耳際似乎尚聽到詹天倫那陰沉的笑聲,心頭一陣迷糊,眼前金星迸射,彷佛什麼都不知道了。

忽然,不知經過了多久,其實,這不過是白斌自地面陷落的剎那,一陣冰涼而軟滑的流液,觸著白斌身體。

而幾乎在他有著這種感覺的同時,“撲通”一響,冰冷的流質,拚命的向他面部七竅五官湧進。

“這是水,這是一潭水!”

迷濛的神智,經由這冰冷的潭水一浸,使瀕臨昏迷狀態下的白斌,悚然驚醒了不少。

而另一種窒息的感覺,已合著一片冰涼的流水,向他鼻管、口腔內湧進……

於是,他本能的雙手揮動,又劇烈的嗆咳起來。

隨著白斌雙手的划動翻擾,他那軟弱的身軀,迅速地浮升至水面之上。

在一種本能的求生欲的驅使之下,再加上那冰寒澈骨的冷水刺激,令白斌不自覺的起了一陣寒顫。

他艱辛的睜開雙目,向四周環視,當他目光始才能看清周遭景物的一剎那,一種沉深的驚愕感覺,立時侵襲入白斌的腦海中!

原來,他此刻陷身的地方,確是在一波寒水之中,但是這方圓約有五丈大小的水域,卻是一面臨著石壁,另一面,赫然竟全是一塊塊晶瑩透明的水晶片鑲制而成。

這些水晶片,每塊長約二尺見方,緊密地嵌接在一起,上面,尚掛著兩盞綠幽幽的玻璃燈。

池水被這鬼森森的綠燈一照,反映出一片慘碧深暗的色彩……

白斌心頭微悚,不知何從之際,微聚雙目,向那片甚為厚實的水晶壁外望去,只見這封閉的池水之外,隱約是一間光綫暗淡的石室。

沉入水中的腿部忽然一緊,彷佛被什麼東西咬住了似的。

白斌急急低頭看去,目光轉處,只見他那小腿之上,赫然連著一條長僅三寸,銀鱗閃閃的怪魚。

這僅只三寸的怪魚,卻生了一張幾乎有一寸之闊的大咀,咀中利齒森森,這時正緊緊咬在白斌的小腿上。

利齒陷入肌膚,立即冒出鮮血,白斌不由心中一凜,腿部肌膚微微一抖一彈,立將這條銀色怪魚震落,一小塊肌肉隨著那銀色怪魚離開了小腿。

但是,當他目光再度瞥及水面之際,卻幾乎脫口驚呼起來!

原來,那適才猶是十分平靜的水面,此刻竟然翻滾起伏,銀光閃閃,無數條身軀小,突目利齒的銀色怪魚,正在水中游掠不已,個個張口瞪目,一副待機而齧的饞相。

白斌在微微惶急之下,一口真氣已自提聚不住,身形又急速地往水中墜落!——

他大喝一聲,身形恍若大鳥掠著水面飄過,輕輕貼在那滑膩冷溼的石壁上。

這時,那面透明的水晶壁驀然大放光明,數十盞光度甚強的照明燈同時自石壁之外向內照射。

同時,那“金環瘟君”詹天倫那冷森的語氣,又冷然響起道:“白斌,滋味好受嗎?嘿嘿,詹某不妨告訴你,閣下目前陷落之處,名曰鬼池,那些可愛的銀魚,叫做‘食肉魚’,專門啃齧動物的血肉,而且連皮帶骨,不會有絲毫存留……”

詹天倫的語聲,隨著一排銅錢大小的氣口流入,在這密封的鬼池內,廻響縈蕩。

白斌勉強提住一口真氣,將身軀艱辛的站在壁上,他這時的功力,較之往昔減退不少,故而,他不敢開口出聲,以防真力驟洩,滑落水中。

強烈的燈光,在白斌臉上往來回掃,像是在嘲弄他此刻虎落平陽的窘態。

詹天倫的語聲,又悠悠響起道:“白斌,你畏懼麼?你怯懦麼?風雲堡的再世牢,可令你得到永生永世不可忘懷的深刻回憶了,世上的人不會再記得你,雖然果報神老鬼復出江湖,亦將永遠尋不到你的骨骸……如旭陽東昇的你,如此默默無聲的消逝毀滅,不覺太可惜了麼?”

頓了頓,詹天倫又這:“假如你願意降順風雲堡,詹某願以副堡主席位以待,共享覇業……”

詹天倫的語聲,在白斌心頭起了一陣寒慄,他喘息微急,勉強睜開那被強光照耀的眼睛,急速的思忖著脫走之策,雖然,他此刻腦際已混沌得有些迷濛了……

驀然,自白斌始才池頂石壁,又急速移開,原來一件黑忽忽的物體,被人自上面拋落下來!

白斌目光一掃之下,看清那是一條活生生的黃狗。

這條黃狗“撲通”一聲落水之後,立時“汪”的一聲向壁邊游來。

但是,當它始才游出不足三尺的時候,卻突然發狂般在水中翻滾起來,口中更發出淒厲已極的狂吠狺狺!

在這條黃狗身軀翻滾的剎那間,白斌看到它的身下四肢,竟已全然被無數條銀色的食肉魚釘滿。

於是,鮮血飄散中,更多條小而獰惡的食肉魚,閃動著發光的突目及利齒,紛紛向這條慘噑連聲的黃狗游來,爭相啃齧。

銀色的鱗光閃掠遊晃,水花激盪迸濺之中,瞬息之間,偌大的一條黃狗,除了尚存一些血跡斑斑的皮毛浮於水而之上,已然屍首無存。

白斌這時又覺頭腦一陣昏眩,全身顫抖,手心中冷汗涔涔滲出,身形也微微向下滑落了半尺……

他只覺得心頭作嘔,全身痠痛無力,那平昔堅強有力的雙臂,此刻也好似重逾萬鈞般,提不起來,一股陰沉的倦怠之意,又緩緩向他襲來。

驀然,白斌覺得兩支腳踝驟然一緊,他悚然一驚之中,隨即拼力向上貼升一丈。

原來,他適才不知不覺中,身形已然下滑了少許,以致雙足盡然浸入水中,而此刻白斌雙足之外,也附滿了幾條銀色食肉魚。

幸好,他神功及時發出,未遭到嚴重的傷害,僅大小腿稍受皮肉之傷。

白斌傾力使自己意志集中,他牙齒咬著舌尖,要以這深澈的痛苦,來驅逐那無形之中襲至全身,而又幾乎無法抗拒的倦怠之意。

水晶簾外的金環瘟君詹天倫等人,似乎可以透視鬼池內的動靜,但白斌因外面照射進來的強烈燈光之故,無法看清簾外的情形。

這時,詹天倫又嘿嘿冷笑道:“白斌,果報神的傳人,狂妄的幻想者,你看到那條死狀悽慘的黃狗麼?你看到閣下腳踝上附滿的食肉魚麼?哈哈,可惜閣下一身超絕武功,亦全跟著閣下名揚江湖的美夢,一同在那可愛的食肉魚利齒之下,煙飛灰滅……”

白斌聽著詹天倫這刻毒的說話,強力忍耐精神上無比的威脅與苦楚,任憑唇內血絲滲出,默默的不作一聲。

良久……食肉魚在他全身離火真氣的催動下,那附滿腳踝的食肉魚已滾滾跌落鬼池,而他也因真氣消耗過鉅,身軀又在緩緩地往下滑落,而他目下,幾乎再也無法鼓足餘力向上貼升了………

白斌沉重的嘆息一聲,無望的向四周環顧了一眼,他要在留於人世的最後一剎那間,看清這奪取他寶貴生命的地方……

他左臂頹然無力的下垂,當他的身軀,正隨著左臂垂下,而又復向下滑落之際,白斌那麻痺的手臂卻驀然觸著懷中一個圓形的物件。

他心中隨即一亮,一股出奇的興奮,支使他竟奇蹟似的停止了往下滑落的身形。

在耀目的燈光下,白斌緩緩伸手探入懷中,取出那管內盛“烈陽神珠”的銀色圓筒來!

隨著他圓筒所閃耀出的一絲光芒,水晶簾外已忽然起了一陣騷動,金環瘟君詹天倫那急惶的聲音也自氣孔中傳入道:“啊!不好,這小子手中,竟尚持有烈陽神珠!”

強烈的燈光,隨即集中照射在白斌的身上,他狂笑一聲,驀然提聚起全身殘餘的勁力,霍然向上躍升,口裡大叫道:“詹天倫,果報神的後人此刻要你們領悟一下他不可磨滅的神威!”

隨著語聲,白斌右手食指疾然向手中圓筒底部的機簧按下。

於是,兩聲輕微的“崩崩”之聲響處,兩粒紅光閃耀,奪人神目的紅色珠子,電射而出

水晶簾外的一陣驚呼尚未停息,“轟”“轟”兩聲暴響之中,一片熾烈鮮紅的火網,宛如水晶瀉地一般向四處流轉,熊熊地燃燒起來。

而那片堅厚的水晶壁,亦隨著這兩聲巨震之後,“嘩啦啦”一聲,碎成片片,四散飛射

濃密的硝煙火焰,四下迷漫,而這鬼池的池水與食肉魚,亦隨著室壁的塌陷,向外衝激流瀉。

烈火熾灸著人肉及食內魚的焦臭之氣,充斥四周,“嗤嗤”作響,慘厲的呼號參和著食肉魚尖銳的嘶叫,組成了一幅殘忍而悽怖的景象。

幢幢人影在濃煙烈焰中奔躍逃竄,慘叫連連,情勢混亂已極……。

口口口

這裡,是一個深沉的院落,那片池塘與塘上的假山,幾乎佔了這院落的半邊,前面有一個月洞門,一堵牆隔著這院落,月洞門那邊,可以看見幾座精緻的樓台屋舍,唔!那就是風雲堡的後院。

前院,已經沸騰了。

能看見的人,有頭領、護院、武師、莊丁,還有那些風雲堡的高手……

這些平時眼高於頂,唯我獨尊、殺人不眨眼的人,有的在巡戈,有的凝望不動。

不管是動,還是不動的,都透著懍人的煞氣。

忽然,一條人影,自竹林中踉蹌走出,腳步不穩的向那朱樓前閃縮躍去。

而他——正是白斌。

白斌藉著犀利無比的烈陽神珠之助,炸燬了鬼池之後,乘著風雲堡混亂之際,迅速的奪路突圍而出。

他心神之間,早巳處於極度恍惚的境界中,在急不擇路的狂奔下,終於極艱險的逃出那再世牢中,而來至這號色幽雅的朱樓之前。

此刻,白斌雖然神智暈眩,百骸痠軟,但他仍然憑著一股意念的支持,想急切的尋到一處隱蔽安全之地,供他暫時養息……

從寂靜的夜色裡輕輕飄過,飄過庭院,飄過長廊,飄過種著花的小徑,然後,停在一間精美的小屋窗外。

如今,這間精美的小屋裡,有兩個侍婢模樣的少女,就在進門處靜靜的對立著。

小屋裡擺設豪華考究,而且還透著一陣陣醉人幽香!

幽香來自牆角擦得發亮的一隻金猊,正自腹中散發出淡白色嫋嫋香菸。

牙床上,銀鈎雙掛,紗帳低垂,看不見帳內翻紅浪的棉被。

不過,床前矮凳上並沒有綉花鞋,想必帳內還沒有人兒睡著。

几上,一盞八寶琉璃燈,正透射著柔和而動人的光芒。

突然,一陣風吹開了窗兒兩扇,吹得几上的八寶琉璃燈為之一暗。

兩名侍婢忙著一個護燈,一個去關窗。

殊不知燈一暗的當兒,那陣風更吹起了紗帳一角,一掀又落了下來。

兩扇窗子關上了,風兒靜止了,燈光也由暗復明,兩名侍婢吁了一口氣,又退回到了原地。

梆析響動,打出了四更,先是輕微一陣的步履聲,繼而一位妙齡女郎帶著兩名侍婢模樣的少女走了進來。

站在門內的兩名侍婢施下禮去:“小姐。”

妙齡美姑娘沒答禮,也沒說話,逕直走到銅鏡明亮的粧台前停住。

四名侍女連忙伺侯,卸粧、寬衣,然後抬來了漆盆香湯。伺候過沐浴,換上一襲潔白晚裝,柔和的燈光下看來,益發像是神話中人。

她輕輕的開了口:“你們去吧!我要睡了。”

“是。”

四名侍婢施禮恭應聲中,她轉身行向牙床,坐在床旁,將一雙襯錦工絕的綉花鞋脫在矮漆凳上,露出一雙潔白,美而圓潤的玉足,挪身上了床,紗帳又垂下了。

四名侍婢吹熄了几上的燈,悄悄地退了出去,帶上了門,再看紗帳內,妙齡美姑娘坐著,讓個人一手握著粉臂,一手撫著咀。

門關上後,撫咀的手也挪開了。

帳內,那女子的聲音似是十分憤怒,憤怒中,還帶有一絲羞澀:“你這狂徒,深夜闖入女子閨閣,簡直無恥之極,報上你的字號?”

白斌沒有說話。

那女子又道:“就是你不留下名字,明日待我稟明哥哥,也是一樣治你一個意圖不軌之罪!”

白斌道:“我有什麼不軌?我只是暫避一下,稍事休息即走!”

那女子似是氣極了,她冷笑一聲:“你會出去?才怪!你好大膽子,竟然還敢頂撞我……”

白斌朝她看了一眼,道:“你是誰?我為什麼不能頂撞你?”

那女子重重哼了一聲,道:“你深夜闖入我的寢居,又事先躲在我臥榻上,對我已是莫大侮辱,竟還故意裝聾作啞?你再不報上你的名字,我現在就到前堡“儒明精舍”去喚醒哥哥……”

白斌想了一下,道:“你哥哥是誰?”

帳內人影微微晃動,尖聲道:“你用不著裝儍,我哥哥就是堡主詹天倫!”

此言一出,白斌臉色驀地沉了下來,他生硬的一笑,握著一條粉臂的手緊了一緊。

那女子似是被揑痛了,她窒著嗓子,惶急的道:“你……放手……你想做什麼?”

白斌放開了她,一把將羅帳掀起,眼前,是一張清秀絕俗的臉蛋兒,雖然這張臉靨上流露著太多的驚恐,但卻掩不住她那嫵媚的神韻。

這時,她正羞怯畏懼的將一張水兒綠的夾被掩在胸前,看看白斌,她忽然羞紅嬌壓地低下了頭。

白斌發現了,也有些不自在,輕咳一聲道:“我閉著眼睛在帳子裡,都快睡著了。”

快睡著未必,閉著眼確是實情,因為白斌不是那種人。

少女猛抬螓首,水汪汪一雙眸子直逼白斌,很快的,嬌靨上的紅暈退去,硬著膽子道:“你還不快滾出去,我哥哥不會饒你的……”

白斌注視著地,那巳光,銳利如刀:“你方才說,詹天倫是你兄長?”

“不錯!”

白斌點點頭,慢慢地道:“正像我也不會饒恕他。”

那女子似是怔了怔,對方語句中的冷酷與仇恨,已那麼結實不虛的進入她心中,她直覺的想到,這人所說的話不會是假的,但是,他是誰呢?

壯著膽,她怯怯的問:“你,你是誰?”

“白斌。”

少女面色突變,慘白得像一張紙:“白……白斌?”

點點頭,白斌道:“正是。”

少女全身抖索著,結結巴巴的道:“你……你不是……被困……困在再世牢……的鬼池

麼?”

白斌望著她,道:“確曾是如此,但是,我必須出來,我還有很多事要做,是不?”

眼神中流露出無限驚恐,少女畏縮的道:“你……你是怎麼……怎麼出來的?”

白斌笑笑,這笑,浮在他那蒼白的瞼上,古怪而淒厲,有一股子寒氣:“我只是用了兩粒烈陽神珠把鬼池毀了,要不,我就餵了食肉魚了。”

少女呆了呆,害怕的問:“你,你要尋他們報復?”

白斌哼了哼,冷冷的道:“自然,凡是這風雲堡的每一個人,其中,也包括了姑娘你,你們都會得到報償。”

少女顫抖著,恐懼的道:“你不會得逞,風雲堡不是好惹的……”

白斌忽然笑了,道:“我果報神的後人又豈是好惹的?”

他頓了頓,又道:“現在,第一個便是你。”

少女恐懼莫名的又往裡面縮退,但是,裡面是白斌,這一退,正好縮進白斌胸前,她顯然沒有地方可再躲藏了,一面抖,一面畏怯的道:“不,不要……白斌,不要……”

白斌已感覺到少女的顫抖,那呼號像一隻無形的手撥動著他的心絃,淚涔涔的,悲切切的,似一頭祭台上待宰羔羊的呻吟,不錯,她原本就沒有反抗的力量啊……

猶豫了一會,他將少女扳正,注視著她,半晌,他問道:“你叫什麼?”

少女抖索著,可憐號兮道:“詹……詹嬪玉。”

白斌皺皺眉,道:“詹天倫已近四旬,那來你這年輕的妹妹?”

那少女——詹嬪玉潤潤咀唇,低低的道:“我……我們是……是同父……異母……”

白斌勾動了一下咀唇,道:“暫時,我留下你,但是,這並非表示我會饒你,只要我的心腸變硬,你仍然難逃一死!”

他放了詹嬪玉,從她的身側跨過,小腿血跡殷然,而就在這時,驀然全身一陣抽搐,肺腑劇烈翻湧,一大口鮮血,隨即狂噴而出,他雙眸緩緩閉下,口中猶在模糊不清的說道:“我……我要……報……仇……”

詹嬪玉抽噎了一下,淚水奪眶而出,默默的望著倒在她床上的白斌,半晌,她惶亂的搖晃著白斌已寂然不動的身體,哀傷的道:“白斌……白斌,你醒醒……”

但是,白斌早巳寂臥不動,詹嬪玉的呼叫,他是聽到了呢?抑是毫不知悉?……

詹嬪玉已近天人交戰了,此刻,她只要扯動一下警鈴,立刻有人來把白斌拿走,但是,她沒有那麼做,迅速的打開衣櫥的門,裡面竟有夾層板,挪開夾層板,衣櫥後面竟有一條秘道。

她慌亂的將白斌抱入秘道,然後,為白斌包紮好小腿上的傷處,然後,她關上了櫥門,迅速處理掉留下的血跡,將水綠夾被也一股腦兒塞進了秘道。

她十分清楚,這樣做是十分危險的,要是被堡中其他任何人看見,則不但白斌自此永無復出之日,即使自己亦將受到哥哥無可饒恕的責罰,因為她深深知道,白斌對風雲堡來說,構成的威脅是多大。

詹嬪玉側首望望緊閉櫥門的衣櫥,腦際中閃過那蒼白的面孔,心中憂戚的想道:“他真了不起,堡中那再世牢,自己從未聽說有人能硬闖出來……但是,我現在既然把他救了,又該如何安置他呢?外面風聲這麼緊,唉……”

秘道中的白斌,經過一段時間已緩緩甦醒過來,但是,他卻未驟然將眼睛睜開,因為,憑他軀體及官能的感受上,他可以感覺出,自己並未陷身於另一個幽冷的牢獄中,他舒適地躺在那軟軟的錦墊上,鼻管中嗅著一股似蘭似麝的芬芳香氣,而這股悠悠的淡香,又是多麼令人陶醉與依戀啊!

於是,他緩緩將雙目微睜一線,自這微張的眼臉中,他看到這條秘道,一條僅容二人側身交錯而過的秘道,沒有出路,卻能暫時保身。

白斌知道自己所負外傷,已經包紮妥當,但是,他內腑之中,卻仍然鬱悶異常,腦中十分暈眩,全身四肢百骸,更是痠痛無比,毫無力氣?

他極快的在心中忖思:“這是怎麼一回事呢?這詹嬪玉為何將我安置此處?她原可以把我送到金環瘟君詹天倫於中……但是,自己卻躺在這秘道內,而且還有她的被褥,看情形,似是她救了我,但這秘道又是什麼地方呢?”

白斌不由迷惑了,他非但想不出那原該痛恨自己的詹嬪玉為何待他如此優渥,更不瞭解詹嬪玉聽到自己要報復之後,卻怎會毫不介意?

這時,一線陽光滲入,門扉啟處,詹嬪玉緩緩而入,白斌望著她走近,平淡的開口道:“在下何幸,竟蒙姑娘如此照拂,但是,敵我殊途,只怕姑娘養虎為患呢……”

詹嬪玉緩緩倚著石壁坐下,繼而她輕悄的道:“白……白少俠,你不要這樣說,我……我絕對沒有一絲惡意……”

白斌冷笑一聲,道:“姑娘言重了,白某今為淺水之龍,便算姑娘對白某酷刑相加,白某亦只得逆來順受……哼!敗軍之將,何能言勇?”

詹嬪玉粉面剎時變得一片慘白,她語聲有些顫抖的道:“白……少俠,請你不要這樣刺傷我,我求求你,難道……難道你還不信任我對你的……”

白斌冷然道:“對我的什麼?口蜜腹劍麼?抑是虛情假意?”

詹嬪玉聞言之下,再也忍受不住,驟然雙手撫面,徽徽啜泣起來。

白斌心中一動,他暗暗問著自己:“莫非這位美麗的少女,真會對自己有情?不可能……但是,她卻為何又向自己表達如此深沉的情感呢?”

但是,白斌卻遺忘了一點,這便是那個令人又恨又愛的“情”字,試想,除了為自己所愛的人外,又有誰會做出那些大膽得令人驚愕的事呢?

他想著,想著,終於又迷惑的道:“詹姑娘,你……你……不要哭好麼?假如在下說錯了話,請你告訴在下,究竟錯在什麼地方?”

詹嬪玉抬起那滿是淚痕的面龐,痴痴的注視白斌,她內心之中,正為白斌此刻語氣的溫和而感到驚奇與欣慰。

四目相對,默默無言,但是,彼此卻以眼神在探尋對方心底的秘密。

這時,白斌卻深深的震驚了,因為自詹嬪玉那明媚的翦水雙瞳中,發現了火熱的情意,他知道,當一個少女,在如此向你凝視的時候,她的內心是含蘊著什麼。

詹嬪玉悠悠的開口道:“白少俠,你可知道,當一個女孩子為你做出一件她本不該做的事情時,她是為著些什麼嗎?”

白斌故意茫然搖頭,他尚須明確的證實一次自己的想法。

詹嬪玉又向白斌注視了片刻,道:“你真的不知道,抑是有意使我為難呢?”

白斌正色道:“詹姑娘,在下與姑娘,勢處對立,令兄更是對在下深惡痛絕,在如此情形之下,姑娘反而待在下如此優渥,因而在下十分懷疑……”

詹嬪玉微微一嘆,道:“白少俠,你懷疑什麼?”

白斌雙目大睜,道:“若非姑娘有意故施柔懷之策,便是存心調侃、戲弄在下!”

詹嬪玉登時粉臉變色,全身微顫,玉手倏揚,已摑到白斌的頰上,她這時已氣忿到了極點。

白斌毫不閃避,啞聲一笑,反而猛力將面孔湊上,但是,那隻煽來的柔荑,卻忽然變得輕軟無力,悄柔的貼在白斌臉頰上,參合著輕微的顫抖,又柔膩的自白斌面孔滑落。

不知是一種什麼情感的衝動,促使白斌驀然伸手出去,將詹嬪玉滑落的柔荑握住,在這一剎那間,兩人卻似觸電也似驚異的呆視著對方。

白斌體內熱血激盪,咀唇乾裂,他吶吶的道:“詹姑娘,告訴我,是為了什麼?你對我如此好……”

詹嬪玉嚶嚀一聲,撲倒在白斌懷內,雙肩微微聳動,淚水已似斷了線的珍珠般,漏落在白斌胸前。

白斌心中一震,越發急得面紅心臊,無法出言。

他低聲道:“姑娘,請不要哭,我……我……”

詹嬪玉悲切的道:“白斌,我為了你,不惜以叛親的罪名袒護你,更甘願以我的自尊來忍受你無數次的殘踏,我為了什麼?我祈求什麼?如非你要逼我說出來,那麼,我告訴你,那是因為我愛你……我愛你……”

白斌腦際“嗡”然一聲,面前金星迸射,渾身也更加熾熱起來。

他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這是真實的麼?

但是,詹嬪玉那嬌柔的身軀還倒在他的懷內,而那斷續的、悽楚的“我愛你”三個字,尚在他耳際繚繞未散……

白斌的思維,剎時間停頓下來,他這時什麼也不願想,也什麼都想不起來……因為,需要他思考的事,必定會破壞這眼前美麗的氣氛,在殘酷而生硬的現實中,去追求一段暫時的。

詹嬪玉抬起臉來,在迷濛的淚眼中,看到白斌那迷濛的面孔,她低沉的道:“你滿足了麼?看到一個仇人的胞妹向你痛哭,向你哀求,向你坦訴她的情感,這是一件多得意的事……若你意尚未盡,你可以再凌辱她,甚至將她一腳踢開……”

白斌面孔抽搐,咀角微顫,他一言不發,但是,握住詹嬪玉的那隻手掌,卻在微微的顫抖。

詹嬪玉向她傾慕的人,毫無保留的剖白了,在她來說,這是艱辛與羞澀的,但是,不論事情的後果如何,她總算消去了累積在胸中太多的鬱悶……

但是,剖白之後,她自己也感到奇怪,何以會對這才見一面的男子就發生情愫,而甘願叛親袒護……

白斌勉強壓制內心的激動,輕輕地說道:“詹姑娘,當你驟然看見一塊美玉的時候,你心中將會對這塊美玉發生無限的喜悅與愛慕,但是,待你獲得了它後,你便會察覺出它有太多的瑕疵與缺點,而不似你原無心目中所預料的那麼美好高潔……姑娘,在下並不是超人,更沒有什麼出類拔萃的地方,你對在下如此的愛護,將令白斌永生感懷,但是,若姑娘對在下生有情愫,只怕我的庸俗與無能,會使姑娘失望……”

詹嬪玉雙目毫不移轉的凝注著白斌,柔和的目光中,帶有堅強的神韻,她那猶自沾有淚痕的眼角,微微向上挑起,清麗中,有一股楚楚憐人的嬌慵狀態。

白斌望著面前這位麗人,心中卻在黯然的嘆息著。

詹嬪玉雙目毫不移轉,靜默了一刻,緩緩說道:“我相信你的話,但是,我更相信自己的情感,當我將自己的心,默默交付於一個人的時候,不論他是否接受,不論他是否值得我愛,我都會永生不渝的愛著他,即使我錯了,我也永遠不會後悔的……白斌,我再說一遍,既使我錯了,我也永遠不會後悔……”

白斌意味深長的問這:“詹姑娘,你的確永遠不會後悔麼?”

詹嬪玉堅定的點了點頭,神態中,含有一股凜然的聖潔……

兩人又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白斌低沉的道:“那麼你的哥哥呢?”

詹嬪玉心中一震,但是,她隨即莞爾一笑,輕輕地道:“但願哥哥能與你化解這場仇怨……”

白斌斷然道:“這是絕不可能之事,詹姑娘,縱使在下不記仇賺,但是,你哥哥則是‘龍虎幫’的工具,龍虎幫獨霸武林的企圖已在武林沸騰了,令兄即使想放棄也不可能,那樣一來,司徒轅又豈能饒過他……”

詹嬪玉略微猶豫了一刻,終於地低下頭來,細聲道:“但願不至於這麼嚴重……但是,假如哥哥定然堅持己見,那……我只有……”

白斌緊接著問道:“只有如何?只有將在下送到他面前麼?”

詹嬪玉狠狠的白了他一眼,毅然道:“我只有請哥哥饒恕他這不義的妹妹了……”

她此言之意,已不啻說明了她在面臨最後抉擇時,將會選擇與白斌的這一方面。

白斌內心在欣慰中,又帶著一絲惆悵與憂戚,“自古為情兩偕難”,正是他此刻心情的寫照。

此時,詹嬪玉又低聲道:“白……你餓麼?現在你體內的迷魂鄉毒氣尚未除盡,我還要用點心機,查問一下解藥在那裡,我雖然給你服下堡中清神祛毒的丹藥,但是,卻只能治標,要根本除毒,只怕還須得尋那‘迷魂鄉’毒物的解藥。”

白斌本來想告訴她,他與姚碧的事,但不忍在這時候傷了一顆少女的心,給她澆一頭冷水,微微一笑,道:“詹姑娘,你對我太好了,難怪原先我在暈迷中,不捨得將我送交出……”

詹嬪玉粉面一熟,嬌嗔道:“你這人真……真不正經,人家才對你……你就這樣調侃人家,諷刺我這麼久了,難道還不夠麼?”

白斌不由雙手連拱,笑道:“小生出言無狀,尚請姑娘恕之……”

兩人語鋒一轉,適寸瀰漫在秘道的沉悶氣氛,已一掃而空,轉而變得十分歡愉。

口口口

入夜了。

今夜,月黑風高,白斌繞著那高大圍牆,行了約莫百十步,已可見到那邊矗立堡前的一根高約五丈的旗鬥,一條黑底白字繡著“風雲堡”三個大字的旗幡,正隨風飄拂,獵獵作響著。

此時堡前廣場上燈火通明,好一片熱鬧景象,只見一些身著黑衣的大漢,來往穿行,另有兩個灰衣漢子,正在指手劃腳的,談論不休。

白斌趨前,向那兩個漢子一拱手道:“二位好漢請了,今天貴堡不知有何喜事,如此熱鬧?”

兩人中,那個年輕的,朝白斌一瞪眼道:“你是幹什麼的?打聽這些事是何意?”

敢情好,這幾人當中沒有一個認識白斌,也難怪,再世牢那一戰,都是堡中有分量的人參加,這些小角色根本挨不上邊。

白斌一轉念頭,故意陪笑道:“小可乃一介書生,喜遊覽名山大川,久聞‘風雲堡’威鎮一方,詹當家神勇無敵,順道特來拜謁,一瞻堡主風采!”

那人一臉不耐煩道:“咱們當家今天有貴賓上門,無暇見客,你過兩天再來吧!”

說罷,也不理白斌,將身子轉了過去。

白斌再向那年輕灰衣人,陪笑問道:“在下再請問好漢一句,來的貴賓,不知是那些江湖知名人物?”

年紀較大的那個一擺手,愛理不理的答道:“你這酸丁真羅嗦,這些人你聽到會嚇得屁滾尿流,告訴你吧!來的人是本幫副舵——三尺毒君呼廷猴老爺子和大力鎚煞褚坤褚堂主……”

這人正滔滔不絕的,還待講下去,那年輕漢子已回頭對他一皺眉頭:“陸大哥,和這窮酸有什麼好說的,走吧!”

白斌冷冷一笑,狂聲道:“齊了,齊了,多一個來多消減一份阻力,免得以後麻煩!”

二人聞言一怔,正待開口叱責,白斌卻探懷摸出一塊紅光耀目的東西,也不待二人看清,疾一抖手,“嗚”的一聲嘯響,竟閃電般釘在那堅硬的大門上,深嵌到底,只露出一段紅玉柄來。

待他二人看清了,不禁猛覺全身一涼,竟不由一哆嗦,齊聲驚叫道:“啊……你……你是……金劍修羅……”

白斌聞言一愕,正待問明誰是“金劍修羅”,這兩人已嚇得彷佛見了鬼一樣,掉頭就跑,一面口中大叫:“來人哪!快通……報……堡主……金劍修羅,白斌,回來了……”

白斌此時恍然失笑,暗忖道:“江湖上竟給我取了個‘金劍修羅’這個綽號,可笑自己一點也不知道。”

繼之,他想道:“是了,自己也應該有個響亮的外號才對,‘金劍修羅’,嗯!不錯,不錯。”

他正在自思自想,風雲堡這時卻已亂得一團糟,只見一批批的黑衣人,緊張迅速的都隱蔽了起來,剛才熱烘烘的場面,此時卻顯得靜悄悄鴉雀無聲。

白斌此時對著堡門大喝一聲,道:“詹天倫,如此便算待客之道麼?”

語聲甫住,一個狂厲的口昔接道:“姓白的,前兩天你僥倖逃出生天,今朝,只怕你有來無回。”

回字剛說完,大門口已出現高矮不等十餘人來,白斌細一打量,大部分的都已照過面,詹天倫後面跟著個年約六旬的矮老兒,穿著一身杭繡福字長袍,穿著頗似生意人的模樣,但那身材卻令人不敢恭維,十足的武大郎,三寸丁。

白斌頓時俊眼含威,心忖道:“大概就是‘三尺毒君’呼廷猴了。”

特別引起他注意的,尚有一個四旬的魁梧漢子,手執一對八角鎚,怒目站在那裡,充滿憤怒,另外幾名彪形大漢,都橫眉怒目的向自己瞪著。

白斌長笑一聲道:“詹堡主,別來可好?”

一語方罷,面色倏變,如罩寒霜般,厲聲喝道:“詹天倫,前夜那筆血債,今天該是了結之時,你們還有什麼奪代沒有?”

眾人默不作聲,但內心卻在怦然跳動,白斌掃滅安家堡——桐城分舵,獨殲鐵馬堂一百餘騎,紅旗執法及堂主無一生還,這些事實,已在江湖上繪影繪形的流傳開來,他們焉有不明之理?前夜,再世牢中,身中毒霧,猶且掌震岑家四凶老大——岑志、飛燕鐵筆穆和,這種種都表現了他心狠手跡,因為他生得俊俏,又武功高強,一些好事之徒就送了他一個“金劍修羅”的綽號。

目前各人在江湖上,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雖然強敵當前,內心有些畏怯,但系於“寧可人亡,但留名在”的心理,再加上幫規的限制,只有硬著頭皮一拼。

那手握八角鎚的魁梧大漢,首先哈哈一笑道:“姓白的,你今天不找上門來送死,本幫也要尋你,桐城外丘陵崗之事,你總不會健忘吧?”

那一旁的幾名彪形大漢,也齊聲狂吼道:“今天咱們留下這小子項上人頭,為咱們紅旗執法和鐵馬堂堂主報仇!”

白斌只冷笑一聲,一言不發。

此時詹天倫才陰森奔的開口道:“姓白的,昔年絕冰崖那段公案,誰是誰非,且不管他,你於前夜叉傷我風雲堡的人,擊斃飛燕鐵筆穆和,卻未免心黑手辣了一點吧!”

白斌朗笑一聲:“詹天倫,你是癩蛤蟆打呵欠,也不衡量你自己,你除了依靠鬼蜮技倆,還能拿出什麼真憑實學跟白某比個高下呢?”

三尺毒君呼廷猴道:“詹堡主,和這等小子,說什麼廢話,手底下見真章就是了!”

眾人聞言,齊聲叱喝助威,金環瘟君詹天倫微微頷首,一擺手道:“白少俠,裡請!”

白斌傲然點頭,昂首向堡門內行去。

來到一片細沙鋪地廣場,各人皆一齊停住,原來此廣場除了四周為無數小土堡圍住外,唯一出入就是這條黃泥大道,唯有一座較高大,用青石砌成的房屋,卻在數十丈之外。

白斌雙目倏張,沉聲喝道:“時已不早,詹大堡主,就在此處動手如何?”

詹天倫慨然應道:“如此甚奸。”

說罷,一脫長衫,一個身軀粗獷的黃衣人已搶前一步,霹靂般喝道:“白斌,你少賣狂,你以為你在什麼地方?”

大袖一拂,白斌看也不看那人一眼,冷森的道:“滾下去,這裡沒有你插咀之處!”

那黃衣人一怔之下頓時神色大變,他額上青筋暴起,喘息粗急,漲紅著臉,憤怒至極的將兩條又粗又短的手臂發緩提起……

嘲弄的一笑,白斌向詹天倫道:“詹大堡主,你風雲堡平素的禮教便是如此麼?”

詹天倫目光不斜,嚴峻的道:“車亮,你身為總管,應該明白現在不是翻瞼的時候!”

叫車亮的粗獷漢子怒目瞪視著白斌,卻不得不硬生生將一口烏氣憋了下來,空自在一旁燒著心火。

這時,金環瘟君詹天倫緩緩地道:“白斌,當今兩道武林趨勢,如今明顯的擺在眼前,因為武林江山不能統一,便衝突時起,經常發生流血紛爭,已經拖延了許多年,自你稚童年代時起,便是如此了……”

頓了頓,他看看白斌,又道:“自從絕冰崖那一次決戰之後,表面上看來武林形勢漸趨平和,但暗中卻仍在蘊釀著,家師為了江湖同道能協同一致,永仰有依,更為了未來的紛爭平息,步調一致,不惜千方百計,甚至降尊紆貴,將武林武奇網羅於本幫之內,便是定得一個統制的盟主,推定一個發號施令的人物,老實說……”

他踏上一步,深沉而有力的道:“這些不用其他雜幫小派來推舉,江湖一脈流傳,力量的雄厚便代表一切,放眼當今武林,七大門派人才凋謝,武當、少林門戶之見太深,閉關自守,不肯挺身而出以擔大任,放眼武林,除了本幫能當此大任之外,其他莫屬了……”

直挺挺的站立著,有一股宛能撐起蒼天的意味,詹天倫又緩緩的道:“但是,眼看即將實現的祥和,卻被你破壞了,你先挑本幫桐城分舵,再截殺本幫鐵馬堂弟兄,造成一片血腥,這些都是本幫所不甘忍受的。”

白斌微微一笑,道:“說下去!”

詹天倫冷沉的道:“因此,放在眼前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和平協商,一條嘛,便是訴諸武力!”

雙目暴張,詹天倫又道:“現在,便看你選擇那一條路了!”

白斌緩緩的道:“如若是協商,詹天倫,你能作得了主麼?”

詹天倫冷笑一聲,道:“你這是多此一問,白斌,你明白我們要求是什麼?但我再贅述一次也無妨,我們要求的是你投效本幫!”

豁然大笑起來,白斌搖著頭道:“你,詹天倫,你不知道你正面對誰說話麼?果報神的義子驥隨人後,供人驅策,對整個武林江湖來說可是一個天大的笑話呢!”

詹天倫冷森的道:“那麼,只有訴諸武力了!”

神色一沉,白斌含蓄的道:“詹天倫,你聽著,這混沌的江湖,說穿了,原本就是一個寵大的競技場,也是一個用各種方法謀求生存的大圓環。人,自出生到老死,除非他不願活下去,否則,就必須謀求生存之道,要活下去的方法很多,而謀生之道便各有不同,每一種方式皆適異,但結果卻相同,都是為了過完這長短不一的一生。義父他老人家從不想以流血及暴力統領一切,也不願節制他人行動,他只依武林生存傳統做下去,我承襲了老人家的衣缽,也承襲了老人家的傳統,我不願受束縛,不願在頭上頂起牌子,就像義父他老人家不想對別人這樣相同,詹大堡主,這就是我要說的了。”

陰沉著面容,詹天倫道:“如此說來,你是不答應了?”

白斌冷靜而鎮定的道:“當然。”

詹天倫徐徐的道:“你忖慮妥了?”

點點頭,白斌再次道:“當然。”

於是,詹天倫退後一步,側首向身邊三尺毒君呼廷猴道:“呼廷叔,果然不出所料。”

三尺毒君長袖微揮,看看白斌,徐徐的道:“可惜你了,白斌,英年夭折。”

白斌笑了笑,道:“你是三尺毒君呼廷猴?”

呼廷猴緩緩道:“老夫正是。”

白斌點點頭,溫柔的道:“呼廷猴,我們尚不知是誰要可惜誰,對麼?”

呼廷猴雙手揹負,不再回答,而詹天倫突然右手伸起,就在他伸起右手的當兒,一陣低沉的,動人心悸的沉緩皮鼓聲已有節奏、有規律的響起,那推著人肝腸的“咚”“咚”“咚”朝四面播敞。

目光張移,白斌看目十名黃衣彪形大漢正站在那邊三根旗鬥之下,每人身前都掛著一面黑漆描金的人皮圓鼓,雙手起落下停,徐急有致的拍打著。另外六人,則發力拉著杆索,分別將三幅巨大的、長條形的黃色幡旗徐徐升起,那三幅幡旗俱皆寬有三尺,長逾兩丈,尾部呈燕叉形,上面凸綉著風雲圖案,但是,與眾不同的是,三個圖案上綉著亮光閃閃的骷髏頭,全都成為赤紅色,這在風雲堡的規矩來說,是表示有慘烈的流血場面即將展開了。

白斌卓立不動,雙目微閉,淵沉如一片幽谷,一座大山,像是天變地動也絲毫搖動不了他,威猛極了,也高傲極了。

詹天倫四周巡視了一遍,兩排黃衣大漢已迅速編成了無數小隊,他們紛紛峙立在廣場的有利出擊位置,擺成了互相支援的撲襲陣勢,只要是一個久經戰陣的人,看一眼便可明白,若是鬥殺開始,這些極快組成的小隊人馬,立即能以穿流不息的廻旋之速輪番攻擊。而如今,他們面對的敵人只是一個焦點,這焦點,便是白斌!

沉靜不移的挺立著,目注這一切的變化與聲勢,白斌早巳成竹在胸,此次孤身犯險風雲堡,他原本以為只是龍虎幫的一個分舵,縱然強,也僅不過比桐城安家堡強上一籌而已,料不到為了救吸血鬼,險險的栽進了再世牢,如今,捲土重來,便未打算僥倖回去。

多少血債,多少怨隙,多少仇恨,是的,也應該結算一次了。

安祥的,白斌道:“詹天倫,這些排場已經見過了,該是正式上菜的時候了。”

一旁,百月彎刀傅泉冷冷一哼,沉厲的道:“年輕人,張狂過分了。”

看了傅泉一眼,白斌哈哈笑了起來,笑聲裡含著極度的諷刺與嘲弄,便像一把把鋒芒灑到百月彎刀的肌膚上,扎得他渾身起粟,憤怒得連連發抖。

詹天倫、呼廷猴與傅泉一起朝側方退出了五步,站定了,詹天倫轉過身來,冷冰冰的道:“白斌,勢到如今,我自然佩服你的膽氣與英魄,但遺憾的是我們無法兩立,現在,我們已到了用我們傳統的方式解決紛爭的時候了。”

雍容而鎮定的,白斌道:“那一位先上,用什麼形式?兵刃?拳掌?”

詹天倫冷酷的道:“由本幫護領先來,以一對一,兵刃任便,而且,前後兩場,都是至死方休!”

白斌帶著悲憫的目光橫掃周圍,低沉的道:“好,但願我有領教你詹大堡主神技的機會!”

詹天倫冷冷一哼,回頭對大力鎚煞褚坤點點頭,自己與身後的呼廷猴、傅泉二人快步退出七尺之外。

一切聲音俱已靜止了,宛如大地在一剎那間歸向沉寂,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移動,甚至連呼吸也是那麼小心的抑止著,許許多多的眼睛緊張的注視場中,而場中,大力鎚煞褚坤徐徐脫下外罩的黃色長袍,漫步行上,他的背後,斜斜交叉的揹著一對八角鎚。

白斌淵淳嶽峙的卓止著,連長衫也不脫,手中連鞘的伽藍劍橫著舉起,月光下,閃耀著刺目的銀色光芒……

大力鎚煞褚坤在白斌六步之前立定,他那張威猛的面孔深沉含蓄得沒有一丁兒表情,有如一尊石塑人像。

微微頷首,白斌剛想說什麼,那陣低緩的,悸人心神的人皮鼓聲又沉重的擊響起來,“咚”“咚”“咚”……

這是應該開始較量的訊號了。

白斌雙目眯得只剩—縫,他平靜的道:“小心了,褚坤——”

“坤”字尚在舌尖上跳躍,“錚”的一聲啞簧才只輕輕響起,一溜寒刃已指到了褚坤咽喉,那麼快,那麼急,幾乎無可言喻,在同時,銀燦的劍鞘已穩當的插回腰際!

足尖一旋,褚坤狂風般閃出三步,上身微躬,反手拔鎚……

但是,白斌的伽藍劍卻有如魔鬼的詛咒,那麼纏綿延長的波顫而來,冷芒閃閃,快捷如電,絲毫不予對方任何喘息之機會!

還來不及拔鎚,褚衝又被逼得拚命躍開,白斌冷笑著,十五劍併成一劍倏抖而去,手腕一翻,又是十五劍自斜刺裡抖上,劍劍相連,式式銜接,像是三十個功力深湛的劍士在同時運劍,沒有一絲空隙,沒有一丁點廻環的餘地,有如雪紛浪翻,晶瑩透削,就那麼迷幻的罩了上去。

大力鎚煞褚坤急速的挪閃跳躍,身形有如一枚猛旋的陀螺般轉游不停,但劍光卻似布成了一面縱橫交錯的羅網,正將他緊緊束縛於內。

到此時,褚坤尚未及取下背上雙鎚。

匹練般的銀帶迅疾廻繞飛舞著,宛似一條天神手中的玉索,那麼隨心所欲的卷轉纏繞,收發自如,伽藍劍已彷佛幻為千百柄了。於是,冷汗涔涔地自褚坤鬢角、背脊流滴,他目前只能憑著他自己超絕的提縱術暫求自保,運用他的“迷蹤步”騰挪走閃,連拔鎚的剎那空暇也找不出……

白斌一上手便施展他的崑崙劍法——“輪廻十八式”,這套劍法經過果報神申無咎修正之後,更具威力了,現在,以一個“快”字佔到了先機。

當然,他明白現在的對手,亦非等閒之輩,只是首先失著難以援手罷了,但白斌並不想制對方於死地,因為根據武林傳說,褚坤是一條直腸漢子,重義輕利,若非他投效在一個暴虐的集團,貪權的司徒轅的手下,他將有很好的俠譽。

不過,白斌不想傷他眼前的敵人,卻也沒有改變他早已打好主意的戰略,速戰速決!

忽然,褚坤腳步斜出,又驀然倒旋,整個身軀驀然平射伏地而出,他平射的身子倏而凌空滾動,一抹金閃閃的冷電已直掠而起,他運用了“迷蹤步”中的精絕步法“移魂現靈”一式,而終於拔出了八角鎚,但是,就這一剎,白斌的伽藍劍已擦著他的肩頭而過——“刷”的一聲,小片皮肉連著衣衫飛出了三丈之外!

要知道高手相鬥,分釐必爭,絲毫空間也不容放過,再在瞬息裡分生死,剎那間攤勝負,一個武林強者苦習藝業多年,學的也就是在如何把握這稍縱即逝之機罷了,誰能適時而動,誰便持立不倒。

這時,雙方甫始交於在二十三招上。

褚坤面色不變,手上的一對八角鎚上下交替,展開了“萬花鎚法”,右鎚狂風暴雨般的二十一鎚,左鎚亦飄忽不定的連連砸向敵人上、中、下三盤七大要害。唔,果然不同凡響,不愧大力鎚煞的風範!

長笑著,白斌不移不動,伽藍劍劃過極為狹小的空間,卻以千奇百怪的角度閃電般伸縮刺戳,“叮噹”之聲連綿響起,他已在眨眼間完全將敵人的攻勢封了出去。

於是,兩條淡淡的人影在令人目眩神迷的飛舞著,一下子激戰到一處,難分難解。

旁邊,鬥場之外,詹天倫目不轉睛的凝注著褚坤與白斌之戰,他面色冷沉而木訥,看不出此刻心中正在想什麼,那位削腮突唇的中年人亦緊張的屏息不動,連呼吸全都急促了。

輕悄的,叫車亮的仁兄湊到詹天倫身邊,低沉的道:“看情形,堡主,褚護領有點挺不住,可要照原先的法子進行麼?”

詹天倫目光不移,冷冷的道:“稍等片刻再說!”

眨眨眼,車亮又道:“對付姓白的小子可講不得客氣,他像是一頭出柙的豹子!”

“嗤”了一聲,詹天倫道:“我還用得著你來相告?車亮,你看我生擒這頭野豹!”

車亮不敢再說,他正要退下,詹天倫又道:“你傳暗號,要大家準備!”

立刻頷首稱是,車亮匆匆下去了。詹天倫面龐上流露出一絲陰森的微笑,這笑,蘊藏著令人起慄的殺機。鬥場上,一連串的密集金鐵交擊之聲,震撼著每個人蹦跳的心,白斌已將褚坤硬生生逼出七步。

現在,可以看出來褚坤的步履有些踉蹌,喘息也有些粗濁了,但他仍傾力攻拒,一對八角鎚揮空入地,片片精芒閃閃溜過,依然在豁命支持。

驀地,白斌斷叱一聲,伽藍劍連連翻飛,劍刃抖出千條光,萬點星,伸縮吞吐,冷電精芒四射進舞,有如一片以絢麗寶石織成的幕,那麼眩目奪魂的自四面八方罩過去,而尖嘯似泣,勁力四溢,“咻咻”的劍氣彌空成形,幻成一溜溜,一股股迷濛的光霧。

是的,這是“輪廻十八式”中至精至純的一招,“再世為人”!

大力鎚煞褚坤猛覺眼化神蕩,周圍的壓力暴增,甚至有些窒息了,只見漫天的銀電旋射交織,冷風著體如削,他便知大大的不妙,他也是武林的高手,他明白,要練到這一招,不達到“以氣馭劍”的境界,是萬萬做不到的,於是,在這一剎,他才真正的震慄了。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14 14:15:49


第二十四章 蘭花氣掌

八角鎚長舞而起,頓時現出了一排排的鎚影,像是疊積的層雲,又如繽紛的瑞雪,呼嘯著、湧漾著,反拒而上,幾乎方才迎去,刺耳的“叮噹嗆啷”震響已密密傳出,飛跳的芒影也絞成一團。

一條青色人影猛閃而出,直拔空中五丈,大翻身,飄然落下,嗯!是白斌,對面大力鎚煞褚坤已血透重衫,他以鎚柱地,伏在鎚柄上喘息不停,簪得好好的髮髻也全然披散了下來。

伽藍劍在白斌手腕上轉了個轉,他看看褚坤,淡漠的道:“我們約好的較技規則是至死方休,但對你,我不……”

褚坤艱辛的抬起頭來,那張原本威猛的面孔,就這麼一會已變得非常憔悴,他孱弱的,怔茫的望著白斌,低啞的道:“姓白的……你不殺我,你……你終將後悔……我不領你這分情……便算你恕得過我……到時只怕……我也恕不過你!”

白斌冷冷的道:“我並不求你恕情,更不想你恕我……”

一枚暴飛而來的寒星打斷了白斌的語尾,他身子不動,伽藍劍驀地斜挑,“當”的一聲火花迸濺,一枚“白虎釘”已一折兩段墜落塵埃。

兩眼的煞氣盈溢,白斌面向那邊的詹天倫道:“好一枚白虎釘,詹大堡主,你不覺得慚愧麼?”

詹天倫狂笑一聲,尖刻的道:“慚愧!我慚愧什麼?老實告訴你,白斌,我要讓你知道龍虎幫並不是可以隨便招惹的,打抱不平,替天行道,你找錯了門路,老實告訴你吧!今日你是來得,去不得了,當你踏進風雲堡的大門開始,你已註定了要永遠消失!”

用力一把將寬刃的伽藍劍插進了土裡,而劍身微微晃顫著,白斌雙臂環胸,傲邁的道:“早就知道你們龍虎幫只是蛇鼠一窩的東西,這並不足以引起我的意外,來吧!詹大堡主,我姓白的接下了!”

幾聲刺耳的銳聲驟起,數道冷芒劃空而來,勢子快捷無匹,白斌仍然不移不讓,雙手飛翻,幾乎看不清他舞動的萬向,三枚白鋼箭,一枚蛋大的鐵膽,巳全然抓在他的手中。

詹天倫冷笑如梟,他刻毒的道:“白斌,看你還能賣弄到幾時?”

說著,他雙臂高舉,吐呼道:“雷響啊……”

“殺!”一個短促如雷的回應倏起,半空中一條黃影流星也似的騰撲而去,同一時“殺!殺!”之音連續暴起,另外七條黃影閃掠而下,目標全指向白斌。

金環瘟君詹天倫朝身後一位削腮尖唇的中年人一點頭,冷森的道:“石大爺,你還在等什麼?”

這瘦削的中年人恭聲答應,平射而出,身子凌空一旋,月光下映起一抹金芒,老天!竟是一塊沉重的“生死金牌”。

現在,九個黃衣人全撲向白斌,九人中也包括了車亮與石大爺這位。

白斌目光一掠,立即明白過來,這九人並非風雲堡的隸屬,極可能是龍虎幫總壇的角色,而且,必然都是位居“大爺”身分的高手,眼前他們並不為這眾寡懸殊的情勢而感到驚異,群毆已是預料的事。

車亮一馬當先,狂衝而來,他咬著一口黃牙,暴凌的大吼道:“白斌,你的狗命已到頭了!”

白斌安祥的一笑道:“憑你?還差得遠!”

“遠”字出口,白斌一扯深深插在土中的伽藍劍,猛力朝後一扳一彈,整個身軀竟已藉勢凌空射起,快得像是流曵蒼穹的流星,只見他身形甫始射出,手中的伽藍劍已霍然暴揮急斬,“克嚓”一聲,一名圍上來的黃衣人連劍勢尚未看清已被腰斬。

猛一落身,白斌猝然旋間,雙手握劍透空直戳,劍速之快無可相匹,剛好那般湊巧的迎上了一名急追上來的黃衣人,“嗤”的一聲洞穿了這人的左脅。

只是眨眼工夫,龍虎幫屬下的大爺已栽倒了兩名。但是,白斌並不因此而歡欣自滿,他知道,方才的得手,多少帶了點僥倖,龍虎幫這些大爺們,論功夫絕不平庸,個個都是抓得起一把,可以獨當一面的人物,白斌所以一上手便放倒了他們兩個,主要的全在他的動作完全取了反常,迥異的路子,出式暴凌而突兀,猝起發難,沒有任何徵兆,加上他深湛的功力與狂捷如電的身手,各般配合起來,才能得到眼前的驚人戰果。

伽藍劍染滿了鮮血,劍尖拔自那名黃衣人的肌肉裡,掄成一圈灑灑點點的紅漣,劍身貼著白斌的肘彎急翻,十九劍一氣呵出,又將攻來的三名黃衣人逼得狼狽退出去。

白斌的悍野與猛辣,已深深的震撼了風雲堡所有在場的所屬,他們個個驚駭著,忐忑著,奇異著,每顆心都在不停的急速跳躍。

七個黃衣人圍成了一個圓圈,他們沒有再貿然撲上,七張面孔全緊繃著,間歇的,他們的眉梢、唇角輕微的抽搐,有隱隱的汗漬浸自鬢角,呼吸聲因過度的緊張而迫促起來,七件閃亮的兵器在月光下泛著波顫的輝芒,他們盯視著白斌,也盯視著伽藍劍上觸目驚心的血跡。

地上的死者已被奔上來的幾名黑衣大漢迅速抬走,除了染印於地上的猩紅的血跡,一切又歸於沉寂,好似原本便末發生過什麼事情一樣。

緩慢而沉重的,詹天倫走上前兩步,他陰森的道:“你們還有什麼可等待的麼?七位大爺!”

七個黃衣人微微一凜,目光中神色頓厲,但他們顯然依舊沒有忘記剛才那殘酷的一幕,七個人的狠厲形態裡,依舊有著不可掩飾的猶豫。

白斌卓立當中,伽藍劍斜斜上舉,他睨視著詹天倫,語聲裡含著輕蔑與嘲諷道:“詹大堡主,你要知道,這一戰原本是該由你來接的,如今這些大爺們已代你接下,方才,那兩位死傷者也等於是替你受的。詹天倫,你可真給天地日月叟丟臉啦!”

臉上的表情不變,詹天倫冷冷的道:“姓白的,以這等方式來挑撥離間,你算是認錯對象了,老實告訴你,龍虎幫的大爺們個個赤膽忠肝,永不二心,不錯,他們已流了血,但這血流得有代價,而且,這代價足令你難以負荷!”

冷冷一笑,白斌道:“如就你前晚再生牢玩的那手下九流的骯髒技倆麼?”

詹天倫狂笑著,邪惡的道:“白斌,我承認你藝業已臻化境,立下這等顯赫的名聲,可笑你還悟不透‘無毒不丈夫’這句話!”

一剎間,有許多巨浪似的紛擾牽動著白斌的思維,腦海裡在可怕的翻騰著,錯雜的疑慮紛亂的纏繞著他,同時想到了許多問題,但在這眼前的緊迫時間裡,卻又無法迅速理出一個頭緒來……。

四周仇視的目光,冷沉的人臉,那獰惡的笑聲,邪厲的嘲諷,在陽光下似是更醜惡、更尖銳、更露骨了。這些,融合成令人窒息得幾要發瘋的浪潮,無形無影的,卻又似魔鬼的狂笑般壓蓋了過來。

緩緩的,白斌語聲空洞無比的道:“詹天倫,在這裡,就以你們這些人來對付我麼?”小心戒備著,詹天倫冷冷的道:“你就會知道我們留著多少人來對付你,白斌,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你以為頂著果報神這塊招牌,就可以獨覇武林了麼?告訴你,今天風雲堡就是你埋骨之所!”

有一抹殘忍的微笑浮在白斌唇角,他冷漠的道:“很好,我會成全你的,現在,還有那一位有此雅興?有此豪氣?我白斌一概奉陪。”

白斌原先因為牽涉到詹嬪玉那份情,不願過分的做出殺戮的舉止,現在,他已知道無法善了,故一反剛才那份猶豫而決定了斷然的措施——以殺止殺。

詹天倫的鼻孔噏合著,感到一股出奇的震撼之力,他退後一步,喝道:“白斌,你不要執迷不悟……”

那個“悟”字還在空氣中跳動,白斌已似狂風般猛然向後倒旋而去,就在他身形以快得無可言喻的勢子翻出之時,暴閃的劍芒已有如漫空烏雲壓蓋下,驀然射掠而出的千百條奪目蛇電,那般凌厲得挾著山崩地裂的威煞之氣猝斬而去,有如萬面金鈸在揮舞、在敲打,足令任何一個武林高手神迷目眩。

七個圍困白斌的黃衣大爺,俱不由齊齊感到一片怒浪般的壓力漫天倒海般排湧過來,雙鋒割破空氣的刺耳聲宛若撕碎人們的耳膜,七位龍虎幫的高手竟沒有一個能遞得上招,頓時像炸開了一堆碎石般四掠分躍。

白斌手下不留情,他飛掠而上,伽藍劍起掠如虹,由於他的出手已快得匪夷所思,映入人瞳便不是一道道劍影,而全是一片匹練也似的寒光了。七名黃衣大爺東躍西騰,前奔後竄,一時之間那裡還有招架之力?那形狀真個好不狼狽!

詹天倫氣得尖叫一聲,雙手向腰間一抄,“刷”的一聲,一條奇異的兵器已抖飛半空,那是一條似小指粗細的銀色細鏈連接著一枚斗大金環的兵器,這枚金環四周鋒利如刃,金環內圈尚有一環密密的尖銳鋸齒,現在,這枚閃泛著金色光華的圈刃在半空中一旋,斜刺裡撞向了白斌。

貼地平射出去,白斌的伽藍劍一顫猝翻,“當”的一聲震響,已將兩個黃衣大爺的一雙“短蛇矛”及一柄狼牙棒蕩了開去,而車亮適時自後掩上,他手中“穿山鑽”帶起一抹寒光,逕刺白斌背心。

半蹲的身軀沒有移動,白斌卻倏然側縮三寸,穿山鑽貼著他脅旁擦過,白斌的伽藍劍已反削而去。

車亮大吃一驚之下慌忙低頭弓腰,“刮”的一聲暴響起處,他頭頂的一塊油皮已應劍而飛。

伽藍劍彈射閃起,“噹噹噹”一連三次將再度襲來的金環磕開,在火花四濺中,白斌雙手握劍,如飛般上下翻戳縱橫,將剛剛逼上來的三名黃衣人迫得急急忙忙的退下。厲吼一聲,那位姓石的大爺扭曲著面孔,悍不畏死的從一側閃上,一面兩尺見方,沉厚無比的“生死金牌”,便有如一陣狂風般猛砸而下。

白斌斷喝著,全身有如鬼魅般左右急晃,在晃動中,劍影蛇電般閃溜猝射,這位姓石的大爺喉頭噑叫著,生死令牌竟然回撞,剎時幻出了十面牌影,金華眩惑,勁風呼嘯,在一連串的金屬碰響聲裡,險極的架開了白斌這快逾電掣的環劍式。

有些意外,白斌大叫一聲:“好!”

他不顧身後又攻到的另三件兵刃,全身在隔著地面一寸的高度急速翻滾,翻滾中,伽藍劍反手抖出,一片半弧形的寒光宛似一把打開的扇子,而由劍身的奇快閃動組成了扇面,猛罩正在奮力後退的石大爺。

於是,背後的三件兵雙全在剎那間一一落空,砍在地上揚起滿天塵土,同一時間,伽藍劍的凌厲稜鋒已擦著石大爺的膚體,三股血箭進射,他的前胸、左脅、右背,頓時衣破肉翻,露出三條可怖的猩紅口子來。

石大爺瘦削的面孔鐵青著,他上下頷聚合,踉踉蹌蹌的倒退出去,白斌就地側斜,“摩伽劍法”猝展,晶瑩的光影與奪目的圓弧相互爭輝,帶著漫天蓋地的迷漫劍氣,然後,每個幻閃的弧光中都有劍影在穿射伸縮。

詹天倫手中的銀鏈了金環呼嘯著卻待截擊,但在絢燦的芒影中,空自被震得跳躍晃擺,根本無法插入,其他六名黃衣人的攻勢亦全被阻攔住,他們好像吃一面無形的羅網所擋截,任是用盡力量撲攫,卻仍被摒拒於這面羅網之外。

驀地一聲淒厲的慘號傳來,像有千百隻手在撼動著人們的心絃,那位姓石的大爺好似得了羊癲瘋一樣抽搐著栽倒在地,他那輝煌的“生死金牌”拋在七步之外,瞪著眼,咧著嘴,整個臉孔的條線已完全變了形,四肢拳收了伸,伸了又拳,身上的十七個血洞正如噴泉般往外標射著鮮血,那形狀好不悽慘。

金環瘟君詹天倫瞋目切齒的尖吼著撲上道:“姓白的,我要剜你的心,銼你的骨!”

時間是迫切而急促的,沒有空隙,沒有環迥,白斌冷漠的估計著敵人飛環罩來的角度,伽藍劍跳彈戳如風,詹天倫揮舞得呼呼霍霍的金環,便一次又一次的硬被磕開。

車亮大吼著,偕其他五名黃衣人再次拚命圍攻上來,而白斌灑逸又狠毒的運用著他的伽藍劍,那般無畏無懼的周旋在當前七名高手之間,他穿掠著、縱橫著,渾身迸射著星光冷電,有如一個能呼風喚雨,馭駕雲霧的天神。

忽然,十步之外,彷佛早已站在那裡似的,岑家四凶的三個倖存者,鐵筆雙雄老大和百月彎刀傅泉靜靜的排成一排,來了!終於來了!第二次撲擊將要展開了。

白斌的伽藍劍猛然掄起一片渾厚的弧光揮向四面,空氣被連接排組的劍刃割裂,發出有如裂帛般的可怖呼嘯,自詹天倫以下的六個黃衣人全不由傾力後躍,而白斌已在大旋身下閃電般掠向那邊一排百月彎刀五人。

似乎估不到白斌竟言這般鐵似的膽量,百月彎刀傅泉等人不由重重一哼,分朝四個方向飛旋而出。

一抹伽藍劍的稜鋒,白斌冷冷的道:“傅朋友,你們唬不住我白斌!”

岑家四凶齊聲狂笑,為首一個眉深眼細,小鼻小嘴,面色青白的岑家老三猝然迎上,雙矛分合倏刺,兩股銳利的狂飆有如兩柄巨大的鐵鎚一般呼轟拋出,飛砂揚塵,力道萬鈞。

幾乎沒有一丁點徵兆,白斌猝然閃動,他的左掌倏翻,虛空劈向半空,右手伽藍劍閃電似的刺向岑家三兇,左右同時出手,同時攻擊,勢力快狠無匹,有如似虛無中撲來的魔豹。

驚吼半聲,岑家四凶老三——岑堅驚吼半聲,拚命躍退,而白斌劈向空中的掌力,竟驀然自另一個方向折返過來,不可思議的從兩個毫無可能的位置撞向岑堅與傅泉,這兩股勁力來得是如此狠辣悍厲,尖兇猛銳,又來得如此神鬼難覺,以至岑堅與傅泉雖然傾力躲閃了,卻仍舊被力道的邊緣掃了一下,各自踉蹌出好幾步。

是的,這是白斌“摩伽八式”的第五式“佛跳牆”。

嘴一撇,白斌道:“嗯!你們還真是不行!”

“行”字在他舌尖上打轉,“霍”的寒光暴閃,一柄短斧直飛他腦門,而不分先後,另一柄金燦燦的刀芒也怪蛇似的驟掠腳下。

瘦削的身形像怒矢飛飄半空,快得就宛如白斌原本就在半空中一樣,於是,岑堅的短斧與傅泉的“金龍刀”便突然斬了個空。

斜刺裡,岑家四凶老麼——岑覇飛衝而上,他手中握著“蛇尾鞭”在連串的急促“啪啪一震響中,千流萬道的纏繞過來,勢子之快之急,簡直就像千百個使鞭高手同時展開了攻擊一樣。

就在人們不及眨眼的十分之一時間裡,在那陣密集的鞭雨中,白斌的身子倏閃猝橫,就像滾桶般凌空翻出,岑霸的蛇尾鞭竟連個毛也沒有沾上。

厲叱一聲,岑堅和傅泉又分左右,閃電般夾擊上來,兩件兵刃的光芒燦亮耀目,帶著刺耳的破空銳風猛攻白斌。

站在一邊的鐵筆穆為再也忍耐不住了,他大吼一聲道:“兒郎們,我們上……”

詹天倫如今才確實明白了白斌武學的深度,才知曉了他那股悍野剽猛的力量,這深度是可怖的,那力量是足能搖山撼嶽的,帶著血淋淋的煞氣,威赫赫的聲勢,有如利刃,有如霹靂。

暗中咬著牙,詹天倫朝他身邊那六位心晃目眩的大爺一揮手,低促而又嚴峻的道:“你們加入戰圈,我以遊斗的方法用金環長攻牽制,記得不能讓姓白的生還,否則日後本幫便永無寧日了!”

六位大爺提心吊膽的點著頭,分成六個不同的方向悄悄掩上。

詹天倫又低聲向車亮耳語一陣,車亮答應一聲,依言而去,詹天倫獰笑著,金環在空中“呼”的繞了一轉,倏然凌空砸向了正在激戰中的白斌。

這時,白斌亦已感到對手所施的壓力正在逐漸加重,而那六名黃衣大爺也適時插了進來,他以一己之力,獨敵十名好手,這份艱辛也夠瞧的了,他目前這十個對手,那一個都是辣手人物,當然,尤以百月彎刀傅泉,功力之高,勁道之雄,那就更不用提了。

此刻,白斌驀然全身撲向地面,貼著地面有寸許高度猝而掠進,鋒利的斧雙就在這一剎間幾十次擦過了他的背脊,那幾十次飛斧的時間只是瞬息,而白斌撲掠的時間也只是瞬息,他是來得那麼快,那麼奇,那麼出人意表,以致岑覇發現自己再次落空之下,白斌差不多到了他前面三尺之處。

金芒飛揚,百月彎刀傅泉沉重而巨大的“金龍刀”兜空暴斬而下,出手便是十七刀,刀身上精工雕鏤的龍形圖案映著日光反射出一片抖動眩燦的光芒,以及那條雕刻的龍圖越發栩栩如生,須爪如真了……。

白斌的身子貼著地面,而傅泉的刀勢又在此刻由上面斜著砍到,任何人的意識中,他必然會拔高或者橫竄,當然,傅泉與岑堅也有著這樣的想法,但是,他們卻想錯了,每個人全想錯了……。

一聲尖厲的嘯聲宛如鬼泣般出自白斌口中,就在這種間不容髮的危殆的情勢裡,他的雙臂竟環身揮閃抖振,動作之快,簡直已看不清他每一個揮展的過程了。只一眨眼,一陣狂猛而盤旋的勁風猝然繞著他的身軀捲起,如同一陣突起的龍捲風,這股呼嘯的勁氣來得如此急速,如此奇異,又如此剛烈,以致傅泉砍來的十七刀一下子被反震到了一旁,岑堅正駭然躍退,一溜溜、一朵朵、一波波的劍影已有加惡魔的嘲笑般驀地迸飛四散,方才,白斌以連續“佛昇天”、“佛合十”和“佛湼磐”的招術造成了他護體的無形罡炁,現在,他這三式已併成一招,同時推出了。

“啊”的一聲慘嚎,岑堅結實的身子連翻帶滾的摔了出去,手上拿著的短斧也滴溜溜拋飛向一邊,一溜劍過空際的寒光襯映著他一口接一口的鮮血,那情景好悽慘。

呼嘯著,一根龍頭短杖亮白的銀輝瀉向白斌的背心,倒天索則如活蟒般盤地而來,在須臾裡,白斌使出他的“微波術”、“魔豹閃”,身形距著地面一寸左右急速翻滾,翻滾在倒天索之上,龍頭短杖之下,而在這時,他左手反抖,三柄彎雙短刀已在一閃之下猝然暴射而去。

三柄彎雙短刀的去勢是如此之快,宛如欲追上過去千百年的時光,方才一現,那邊三個黃衣大爺已全部慘號著摔倒,三個人中刀的位置都是一樣——心口。

廝鬥的來臨是快捷而突兀的,而廝門的結果亦然,這結果是如此令人感到不及承受,以致當奔救不及的岑覇正驚得一怔之際,白斌已猛然大翻身撲向了傅泉。

這時分,傅泉的手膀仍在發麻,他腦袋裡的念頭尚未及轉過彎子來,白斌已帶著一片雄渾暴烈的掌山壓到他的頭頂了。

怪叫一聲,傅泉斜竄三尺,“金龍刀”反手倒旋,白斌卻一下子黏到他的刀身上,身形隨著他的刀脊起伏擺動,彷彿白斌已斗然失去了重量,失去了形質,完全和空氣融為一體了。

心瞻俱裂的岑堅拚命衝了上來,一邊狂叫道:“拋刀,傅兄,拋刀!”

傅泉的臉孔扭曲了,他那一把金閃閃的怪髯根根倒豎,雙目帶赤,瘋狂般的吼著,他的左掌血雙似的猝而劈去,右手的“金龍刀”也立即翻轉刀面,傾力向上倒劃。

“呼”的一聲,白斌的身體彈起一尺,他閃電般略一斜旋,左手已立拍向前面的空間,但是,就在他的掌勢拍向虛無的空氣時,一股強如鐵鎚的沉重勁力已立時向他猛撞過來。

刀、掌全然失算,傅泉正待滾地抽身,一片窒人的勁風卻宛似一面黑網驟然罩下,“通”的悶響傳出,傅泉好像被人自身垢猛鎚了一鎚似的撲跌向前,他撲跌的勢子十分強烈,剛好又把衝上來的岑堅逼得疾狽閃開,而傅泉的下半身還沒有完全站實的時候,白斌已飛起十一腳,又將他似大繡珠似的踢得在空中連連滾翻,紅淋淋的熱血狂噴自這位關外大豪的口中。白斌在第十一次往下墜落的時候,猝然地伸手扯住了傅泉的鬍子,奮力倏抖,於是,“嗤”的一聲刺耳裂膚之聲響起,傅泉偌大的身軀被重重橫摔出三丈之外,白斌的手中,有一把連著皮肉,血糊糊的鬍子,正在月光的照射下發出慘白而又令人作嘔的光彩,那光彩是金燦而赤紅的,黏著肉,沾著血,似是還在白斌的手上抖顫著。

現在,風雲堡的每一個人全儍了,全呆了,全愕了!他們驚恐的看著白斌血淋淋的左手,震駭的注視著白斌臉孔上那份肅煞,而白斌慢慢鬆開手指,任他手中那把鬍子隨風飄散,又一根一根的落向四周。

就在這時,一隊黑衣大漢約有二十多人已衝向了白斌,個個朴刀高舉,喊殺震天。

白斌狂笑著,身形暴旋,寒光閃爍中,二十來個黑衣漢子已有十六七顆頭顱已飛上了半空。

鐵筆穆為九筆連袂,幻出一筆戳出,白斌略一挪轉,扯手將一個黑衣大漢送進了穆為的懷中。

四周又有五六隊約近百名的大漢吶喊著撲了進來,聲勢足夠了,但卻造成了一片自己人擋著自己人混淆場面。

詹天倫何嘗不明白白斌的心理,知道他是意欲藉著混亂的場面施展各個擊破的手段,一則可以免掉眾矢之的,焦點一致的壓力,二來也可造成自己方面更大的傷亡,但是,如今陣腳已經發動,在攻殺之中,如果再發令避退,所屬不明究裡,軍心一渙,將越發不好收拾。不過,假設任他如此下去,則屍集如山,血流成河的結果必成定局,真是一步錯,步步錯,一著失算,唉!怕就滿盤皆輸啊!

跺著腳,詹天倫這下子第一次惶急了,他有些失措的喘息著,一下子竟不知怎樣去做是好……。

而白斌在人群中穿掠縱橫著,忽東忽西,倏左倏右,時而幽魂飄渺,時如長虹射日,時如掣電閃雲,時加狂風旋舞。

風雲堡的一群高手,更急怒得暴跳如雷,他們像捉迷藏似的和白斌在人影奔躍騰挪中追逐起來,也分不清是誰在追誰,而一聲聲驚號慘噑卻不斷響起,拔著高音,壓著低音,一波一波的喧騰至半空。

一個黃衣大爺連連越過了三個手下,緊迫在白斌身後,白斌的伽藍劍再次翻斬中砍倒了兩名黑衣漢子,他微一矮身,淌著血的劍刃又同時穿進了另四個敵人的胸膛,再淌著血拔出,劍尖又那麼巧的一顫,恰好掄向這位黃衣大爺的咽喉。

黃衣大爺目覩一切的演變,卻措手不及施救,他剛衝到了跟前,一點寒光飛快的刺向喉頭。

怪叫一聲,這黃衣大爺傾力左讓,手中的“短戟矛”反攻而上,雙腳也連環猛踢,西側另一名黃衣大爺與岑覇亦已趕到。

但是,白斌卻完全不理會將要來到身邊的新敵人,他的伽藍劍猝然幻成一面扇形的弧光,連連把敵方的短戟矛磕震激翻,在火花進濺中,一柄彎雙短刀已無蹤無影“噗”地一聲透進了這位黃衣大爺的心窩。

經過是快逾電光石火的,岑覇已有如一頭大鳥般凌空而來,衣袍飄舞著,蛇尾鞭呼嘯攻下。

另一個黃衣大爺一見他的同伴,連忙招呼道:“方傑,你去攔那邊……”

話還沒說完,他已頓時傻了,他口中的方傑大爺,正睜著一雙茫然的眸子望著他,就那麼癱瘓了似的軟倒下去。

白斌狂笑一聲,伽藍劍急猛的彈斬,七次抖開了盤旋舒捲的蛇尾鞭,他毫不遲疑,一閃身又攻間拚命趕來的金環瘟君詹天倫。

詹天倫那張陰沉的臉完全變了色,那是由急惶、憤怒、悔恨、激昂所組成的失常與獰厲的神態,他的金環呼嘯看有如一輪月弧,奇幻的穿過人群飛罩而來,尖銳的利齒與眩閃的環刃泛射著冷森的光芒,藍汪汪的,有一股寒冰的韻味。

伽藍劍揮出漫天劍影如山,那麼猛沉的磕震砸擊,毫不容讓。

於是,震耳的金鐵聾震撼人心絃的串響著,有如十二個懷有巨力的鐵匠正在用力敲打著鐵板,金環激烈的左右晃動,白斌的伽藍劍巳斜削如下,活生生的又將六名黑衣大漢齊眉斬死。

一名黃衣大爺翻閃進來,手中的狼牙棒威烈的忙打急砸,棒上鋒利的稜錐如惡狼的森森白牙,似欲擇肥而齧。

身軀尚未落地,連正眼也不看一下,白斌猝然反手回砍,“砰”的一聲盪開了狼牙棒,幾乎不分先後,劍尖已顫動著倏然瀉向那位大爺的咽喉。

“呃”的怪叫著,這位黃衣大爺拚命側仰,雙腳飛踢敵人胯下,白斌如影隨形,微閃又到,他冷然的道:“認命吧!朋友。”

當劍尖就要透穿這位黃衣大爺喉頭的一剎間,背後一股凌厲的勁風猝射而來,直取白斌的背心,同時傳來一個刻毒的語聲道:“不見得。”

就在這取捨兩難的瞬息裡,白斌目梢子一斜,已看出那後來者正是岑覇,他的那根蛇尾鞭,宛如一條閃著烏光的怪蟒,如風般纏向自己的足踝,白斌非常明白,只要一被纏上,自己這雙腳也就算廢了。

眨眼間,有很多念頭翻騰在他的腦海裡,眼前的情勢,對方雖然死傷累累,但自己孤身深入,眾寡懸殊,對自己依然不利,若不速戰速決,若對方再有能人隱伏以逸待勞,今日之戰,自己恐怕就要斷送於此了。

突然,白斌嘿嘿笑了,說不出他這笑聲含有多少酷厲,多少狠毒,多少絕情在他這古怪的笑聲裡,他的雙眉突然豎起,兩隻眼睛暴瞪如刃,在那一片似已成形的殺氣中,一聲尖銳高吭得幾能撕裂人們耳膜的嘯叫已那麼入雲穿石的響起道:“佛光普照……”

瑩燦光芒猝然暴揚,岑覇的蛇尾鞭與穆為的鐵筆全只提到了一半,他們截擊不及之下,只好拚命奔閃,而伽藍劍的銀芒在一翻倏揚中,又“叮噹”磕開了後面的一根“骷髏棒”,在“骷髏棒”的震仰裡,緊跟著已逼退了正待衝上來的兩名大爺——“雙鷲”。

詹天倫狂吼著揮舞他的金環撲來,振臂間就是急風暴雨的十九環,白斌長笑著,伽藍劍跳閃截削快如鴻射,眨眼裡,又準又狠的全把詹天倫的攻擊在一剎間,連串揮出,金環瘟君詹天倫左掌翻劈,抖腕之下又是十二爪,猛罩白斌。

白斌身形晃掠如電,伽藍劍就像一隻魔鬼的眸子在閃眨,如此的無可捉摸,無可猜測,詹天倫的攻勢似全攻向了一縷煙霧,非但次次落空,又像老是慢了一步。

“一環”、“一筆”、“一鞭”、“雙骷髏棒”,五人五般兵器,一分複合,他們又自四面急速合攏。

這時,鐵筆穆為打擊勢力剛剛用完,他奮力抽身,準備換一口氣再繼續攻撲,但是,就在他兵刃與拳腿落空之後,身形往側旋的一剎,沒有任何人看清伽藍劍是如何掠過穆為胸膛的,快得就像事實本就走如此——在銀光猝閃翻揚中,穆為剛剛轉出一半的身子猛然橫著彈出,“嗤”的一聲,血箭標濺了三尺高。

白斌格殺穆為的原因非常簡單,那就是一個“快”字,譬如穆為只能在同時間裡做三次攻擊,白斌卻已做了十次,這樣一來,勝負強弱自然分見,方才,就在穆為攻撲的勢子甫歇之際,白斌卻仍有能力再做反搏,於是,穆為的老命當然就不屬於他的了……。

悲厲的,詹天倫一聲慘呼道:“穆為……”

白斌絕不稍遲,“呼呼呼”在空中連連做著旋風似的快速跟頭,在這連串的跟頭中,岑覇的“蛇尾鞭”,“雙鷲”的一對狼牙棒,詹天倫的金環便全都落了空。

突然,白斌直射悲憤莫名的岑覇,岑覇的“蛇尾鞭”抖起猛砸,白斌在伽藍劍的凌厲反擋裡驟然沉下,岑覇出左掌劈來,幾乎不分先後,白斌的左掌一式“佛跳牆”已一揚驀閃。

於是,兩人的兵刃相格於外,兩人的掌勢同出,但是,岑覇卻和穆為同一毛病,慢了……

令人毛骨悚然的一聲尖噑,岑覇丟掉了手中的“蛇尾鞭”,搗著咽喉倒在地上狂翻亂滾,他的面容扭曲得全已失了原樣,鮮血,汩汩的從他撫著喉嚨的指縫中流出,顯然,白斌的一掌已砍斷了他的頸項了。

詹天倫等人慾待救援已是不及,他們在一片呼號厲吼聲中倉皇衝來,而白斌,他卻雙腿猛撐地面,閃電一般倒仰回去,“雙鷲”兩位仁兄急瘋了心,正待撲殺敵人,卻不料敵人自己送上門來,只是來得太快,太出他們意料了,似一團旋風。

“雙鷲”齊齊驚呼聲,“刷”的分向左右散開,兩人手中的狼牙棒划起大圈子往下猛揮,就在他們的武器尚未擊下之前,白斌的伽藍劍已有足夠的時間插進了他們兩人的小腹三次再拔出來。

“啊……唷!”

“雙鷲”的慘號聲令人毛髮聳然的傳出,他們在踉蹌倒退中又同時摔坐於地,兩個人的個腹上,各有三個拇指粗細的大窟窿,在急湧的鮮血裡,黏黏蠕蠕的大小腸也一起往外淌。

兩人一邊痛苦嚎噑著,一面瘋狂又笨拙的撫擋小腹上的傷口,但是他們只有兩隻手,傷洞卻有三個,撫了這個洞,那個照流,撫了那個洞口,這個直淌。

白斌連看也沒有多看一眼,當然,他根本就用不著看,每在他出手之下,傷人的部位、程度,甚至傷口的大小,他都早有料就,從未失誤,現在,他已像迅急的一抹電閃般掠向了詹天倫。

詹天倫手中金環碰撞得連聲激響,而白斌的伽藍劍翻飛更快,幾乎已快得無法用人們的瞳仁去追攝了。

白斌的伽藍劍連續揮彈七十九次狂攻焦點,在詹天倫的駭然退避裡,當前七十九次揮擊的光影尚未消逝,後七十九次的攻擊,在同一時間一口氣中分成七十九個回異的角度反震。

於是,在風嘯光閃裡,在氣流旋蕩下,滿天的劍影飛掠交織,尖呼橫射,“當”“克嚓”“克嚓”的金鐵折斷聲與利器入肉聲的“噗嗤”聲便混成一片了。

白斌一招得手,欻然掠後數尺,冷冷一哼道:“詹堡主,困獸之門,何濟於事!”

他之所以沒有取詹天倫的性命,完全是眷顧詹嬪玉的情分,希望他能知難而退。詹天倫大口喘息著,手中的金環左右盤旋,上下翻掠,奈何技差一籌,非但未能扳回頹勢,卻更形狼狽的被逼得節節後退。

斯時,堡內突然走出數人,為首者竟是吸血鬼,後面華山客劉天苞、華紫雲、柳巧花師姊妹魚貫走出。

吸血鬼行抵廣場,大聲喝道:“住手!”

兩人聞聲一躍同時後退,詹天倫一見吸血鬼等人已破牢出來,知道最後一著棋也輸了,他原本暗暗囑咐車亮至再世牢先行除去吸血鬼諸人,如今他們安然無恙,車亮必也凶多吉少了。

吸血鬼行抵白斌身側,一瞥地下堆積的屍體,處處斑斑的血跡,輕喟道:“白少俠,江湖悲劇原就層出不窮,可笑的是人們卻不知省悟,仍然在繼續製造悲劇。你看,詹天倫目前分明大勢已去,非但不肯罷手言和,猶依舊負偶頑抗,其實憑他一己之力,又能有什麼作為呢?到頭來還不是與地上這些人一樣結局麼?”

白斌悚然一凜,道:“不錯,只是金環瘟君今番一敗塗地,恐怕他絕不會就此言和,縱然他不願目前戰死,形勢也逼他不得不如此了!”

吸血鬼憂慮的道:“白少俠,請恕老朽直言,若詹天倫戰死,其妹嬪玉姑娘日後必受非議,不論白少俠與老朽諸人加何為其擔當,在一個少女的心靈來說,總是一件極大的負荷,白少俠若衷心喜悅此女,則應為此女做長久打算,老朽言雖冒昧,尚祈少俠萬莫見怪。”

白斌全身一顫,道:“前輩怎會知曉此事?”

吸血鬼道:“老朽諸人若非詹姑娘早來一步,已做車亮刀下之鬼了!”

白斌又是悚然一震,回憶當時打鬥情形,詹天倫向車亮耳語,自己尚以為是要車亮討取援兵,尚不知詹天倫竟定下絕戶計,準備同歸於盡。

也幸好詹嬪玉能早步放出吸血鬼諸人,不然,救人不成,適得其反。

於是連連頷首說道:“前輩所言正是實情,在下險些為詹嬪玉鑄成大錯,前輩,謝謝你愛護在下一片苦心……”

吸血鬼並非人如其號,其實卻是一個甚為知理明義的江湖豪雄,他在這場血雨腥風的武林大斗爭中,早巳注意到情勢的演變及其可能的後果,所以當絕冰崖事件一發生,他就攜著愛徒——姚碧歸隱林泉,後來因為姚碧深信丹心神尼所言,知白斌雖然遇險,但並非夭折,為了自己愛徒,再踏江湖,豈料竟掉入風雲堡圈套,幸得白斌解圍,此刻也是他本身對白斌的敬佩,才說出適才那一番不應該由他口中說出的話來。

這時,白斌忽然左右掃視,口中驚惶的道:“奇怪,詹姑娘怎麼沒有隨同前輩一同出來呢?……”

吸血鬼跟著四處尋視,陡然一驚道:“不好!詹姑娘適才助老朽等人出再世牢時,尚在附近,如今詹天倫逃逸了,而詹姑娘卻忽而不見!”

就在這猜測不定的剎那,忽見人影疾閃,迅速的奔了過來。

白斌凝目望去,來人竟是詹嬪玉貼身婢女——秋月。

秋月芳容失色,驚叫一聲道:“白相公,快退走……”

白斌朗目微轉,環掃整個風雲堡四周,只見四下闃無一人,那些黑衣大漢也不知什麼時候逸遁,他機警的抬頭向樓頭望去,只見那三幅風雲圖旗幟突然下落,也忽然想到秋月的警告,大喝一聲:“各位速退……”

話音未落,身形忽的倒縱而起,幾個起落,已然穿越一蓬短樹之外。

吸血鬼心裡明白,雖然不知有何驚兆,但他知道詹姑娘已迷戀這位青年,此刻派婢女前來示警,想必有所見聞,心念一轉,接口叫道:“兩位姑娘、華山客還想什麼?……”

話音未落,人已躍出兩丈,老少群雄雖然不明究裡,但也不敢怠慢,紛紛躍起,直向花樹後方退去。

群雄方才縱身躍退的剎那,突然接連一陣震天暴響,火光直射,沙石硝煙迷漫天空,地陷石崩,花樹傾折,勢道的強猛,令人觸目驚心,心顫神傈。

可憐秋月姑娘,為主盡忠報訊,被炸得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哎血鬼四人雖已躍出四丈開外,仍然被漫天飛石擊中數處。

吸血鬼驚魂甫定,抬頭望去,只見白斌滿臉急怒,正在凝神注視場中。

白斌神色之間,已隨善秋月肢離破碎的身體突然大變,大吼道:“詹天倫,你給我滾出來,你好深沉的計劃,好狠毒的心機,須知人算不如天算,你是枉費心機了。”

話畢,久久不見迴音,諒必不是同歸於盡,便是逃逸。

白斌嚥了口唾液,凝注著華紫雲道:“師妹,苦了你!”

好像一聲巨雷殛在華紫雲頭頂,她在剎那間呆住了,眼睛痴痴的看著白斌,小巧的鼻翹兒微微嗡合著,嘴唇不可抑止的抖動,兩行晶瑩的淚珠奪眶而出,順著面頰滴落,滴落在衣襟上。

白斌望著地,半晌,道:“為何不說話?師妹,原諒我!”

華紫雲搖搖頭,哭得更厲害,白斌咬了咬下唇,道:“我離開絕冰崖,就開始尋找你,但是我失望了,本來,我要到北峽谷去,又因為接二連三的發生不愉快的事,使自己分身乏術,但是,我此以前更愛你……”

像火山的突發,華紫雲哀號著撲向白斌懷內,瘋狂的搖頭道:“不,斌哥,不,是紫雲不對,因貪練‘蘭花氣掌’,未與你相偕行道江湖。哥,都是我不對,你跟姚碧姑娘的事,吸血前輩都已告訴我了,我嫉妬,我嫉妬姚碧……但只是這一點而已,我愛你,哥,你饒恕我……相信我,我一定會和姚姊姊和諧相處……還有,大義背親,救我們的這位詹姑娘……”

她的淚水浸溼了白斌的衣襟,身軀在痙攣著,白斌緊摟著這柔軟的胴體,低沉的道:“雲妹,應原諒的,應饒恕的,不是你,是我,我對不起你,我太齷齪,太無恥……”

華紫雲那雙美麗的眼睛,在迷濛的淚水中顯得更美了,她搖著頭,悲切而斷續道:“不,哥,在我心中,你永遠是完美無缺的……不能怪你,這都是造化弄人……哥,讓我嘗試去容納另外那個人,甚至更多的人,但是,哥……你不能拋舍我,不能離開我,否則,我只有死了……”

說著,猛然掙脫白斌道:“哥,快去,詹姑娘極須安慰!”白斌輕輕的一握,做了一個微笑,身形倏閃,“微波術”、“魔豹閃”相繼使用,眨眼間已接近後堡,他迅速的朝詹嬪玉閣樓撲去,只見詹嬪玉正躺在地上。

白斌不顧本身安危,迅速撲了過去,並作了一次詳細的檢查,並未受到傷害,但卻孱弱委頓,這是什麼原因呢?

白斌在腦中急快的思忖著,終於他恍然大悟,這原因簡單極了,現在金環瘟君詹天倫已堡毀人散,詹嬪玉與他雖非一母所生,卻同一父親,總是骨肉親情,如今眼睜睜望著他毀了,走向死亡,而且其中有一個的因素是毀在自己的手裡。

他抱起詹嬪玉,安置在床上,再為她蓋上錦被,默默停留片刻,正待轉身取水……。

“白……”一聲繚繞而低迷的呼喚,悠悠自身後傳來。

白斌停止腳步,回過頭來,發現詹嬪玉那雙美麗的大眼睛已經睜開,而且正無力的凝視著自己。

他悄然伏在詹嬪玉身前,憐愛的道:“嬪玉,你醒了,沒有事吧?”

“白,秋月見到你麼?”

白斌知道她指的是什麼,他苦笑道:“嬪玉,謝謝你叫秋月示警,否則,我們都一起遭難了,只是秋月她……她已殉主了……”

詹嬪玉嚶嚶的啜泣起來道:“可憐的秋月……”

白斌伸手輕輕撫摸她那如緞帶也似的秀髮,低沉的道:“嬪玉,別哭,我或者言詞中有什麼不當之處,但是你應該珍惜自己,別忘了,我……愛你。”

詹嬪玉全身顫抖,蒼白冰冷的面頰上,有一絲病態的紅暈,啜泣道:“白……你太好了……白……原諒我……我險些……永生不能見你……”

白斌俯身下去,輕柔的吻著詹嬪玉冷水的面頰,細聲道:“嬪玉,只要你知道我對你如何,已經很夠了,以後千萬別再做這種傻事……”

詹嬪玉仰起面孔,任由白斌吻,半晌,始悄聲道:“白,我哥哥呢?”

白斌悠然道:“令兄已經走了,沒有受到傷害,我原可追躡住他,但我沒有那樣做……”

詹嬪玉面色黯然,淒涼的道:“白,哥哥大概永遠不會認我這個妹妹了,風雲堡毀了,往昔的情景,今後只是一場無痕的夢……”

白斌托起詹嬪玉的下頷,堅定的道:“嬪玉,別去想那麼多,仇恨固然似烙印般難以忘懷,但只要有誠心,總能將它抹去的,風雲堡的毀滅,你也深知有其根本上的原因存在,世上的事情,往往是難以盡善盡美的,而且又有多少能一直保有現狀,永遠不泯的呢!”

沉默了一陣,詹嬪玉悠悠的道:“如今,我只有孤孤單單的一個人了……”

白斌迅速握住詹嬪玉的雙手,堅定的道:“不,嬪玉,還有我!”

詹嬪玉悽然道:“是的,但我怕……”

白斌誠摯的道:“嬪玉,不要對我們的情感懷疑,我們彼此間不會有變的,假如你曾注意過,可還記得我在你面前所說的話?”

詹嬪玉全身一顫,激動的道:“白,你是說,你……娶我?”

白斌肯定的點頭,再點頭。

詹嬪玉淚如泉湧,螓首深深埋在白斌懷內,世上有什麼事情此男女之情更甜蜜的?又有什麼此愛的果實更香醇的?

半晌,詹嬪玉抬起螓首,吶吶的道:“原諒我,原諒我,斌哥,原諒我……”

白斌輕輕拍了拍心上人肩頭,笑道:“真是個傻丫頭,我怎會怪你呢?事實上為了風雲堡之毀,我還覺得對你深感抱憾……”

詹嬪玉雙目微閉,低迥的道:“哥,這也不能怪你,哥哥……哥哥也太逼人了!”

白斌又吻了詹嬪玉一下,正待說話,屋外已傳來吸血鬼清朗而優雅的話聲道:“我說白少俠,你卻與心上人躲在屋裡卿卿我我,連茶水也不招侍一杯,真是怠慢之至,該打,該打。”

白斌啞然失笑,匆匆起身,低語道:“嬪玉,你先躺著休息一下,我先出去陪陪吸血前輩,這位武林奇士真是難於伺候呢!”

詹嬪玉眨了眨眼,悄聲道:“你說的那位姚碧姊姊,還得在這位前輩身上下點工夫!”

白斌笑道:“我省得。”

說著,又親了詹嬪玉額角一次,飛快的掠出室外。

在風雲堡頹牆塌瓦的大廳,吸血鬼正大馬金刀的坐著,華紫雲、柳巧花師姊妹垂立一旁,華山客劉天苞正在清掃大廳,似乎想理出一塊乾淨的地方。

吸血鬼一見白斌,齜牙笑道:“白少俠,若老夫不點化你,就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了!呵呵,年輕人到底是年輕人……”

白斌有些尷尬的一笑,吸血鬼已親自起身過來,雙手扶著白斌兩肩,邊和藹的道:“白少俠,老夫困陷再世牢時,看見少俠顯露絕學,似是申老前輩的‘摩伽八式’,不知少俠與這位前輩有何淵源?”

白斌道:“正是在下義父。”

接著他又道:“前輩上次絕冰崖一別之後,相隔年餘,聽碧妹說,曾隱居‘黑石谷’,為了晚輩才重作復出之念?”

吸血鬼悽然道:“絕冰崖發生變化,老朽未能洞燭機先,防患於未然,實在慚愧。”

白斌道:“這件事如何怨得前輩,只是奸人早有預謀,狼子野心,更何況司徒轅老兒是一個極工心計的人,也是一個陰狡奸險之徒,又豈能事前讓人得悉其奸計。”

吸血鬼手撫下顎,點點頭道:“此話有理,只怪老夫認人不清,交友不慎,才落到如此狼狽。”

白斌深深的看了吸血鬼一眼,這一眼中,所蘊含的真摯與感激,已超過了說不盡的千言萬語。

眾人事後清理鬥場,在一堆瓦礫中竟發現了詹天倫的屍首,就地掩埋後才起程。

白斌偕同詹嬪玉迴歸農莊,韓霜連忙出來迎接入內,大家寒喧已畢,韓大嫂立刻端上酒菜,江湖上就老是這一套,那一家的煙火也有個連接,那座峰尖也能夠互望,誰與誰攀起來也有他奶奶的九道彎子的淵源,好像在五百年前大家都是一個爺孃生的同門兄弟一樣!

韓霜原也是江湖人,只是鏢局歇業後才歸隱農莊,因此一敍起來,也不算太見外。

—連三天,眾人都住宿在農莊,一來研討白斌八月十五赴約大事,同時也研判著風雲堡今後行動。

金環瘟君詹天倫雖然死了,他那前往討取救兵的夫人沈傲霜算算時日也該回來了,這又是一筆難以了結的血債……。

四個女孩子則共處姚碧原先居住的院裡,幾天下來,已經相處得融融洽洽,姚碧因為感激詹嬪玉救助心愛的人和敬愛的師父,也消除了那份捻酸了。

翌日一早,韓霜那開鐵匠鋪的兒子從鎮上趕來,報告鎮上忽然來了大批不明的江湖人物。

微微沉吟了一會,白斌道:“在往昔,韓老爹,可有類似這種情形麼?我是說,無緣無故的忽然湧人大批人馬到來?”

搖搖頭,韓霜道:“沒有。”

白斌冷淡的一笑,道:“這等於說,龍虎幫已曉得了,曉得風雲堡已經遭到毀滅,曉得我等居住此地?”

吸血鬼斷然道:“我想必是如此,否則,不會忽然有不明身分的大批武林人來到,而且據我推斷,這幾撥公然入鎮的角色,這只是龍虎幫的引餌,為的是試探我們到底有否離去?”

白斌緩緩地道:“因此,我想……韓老爹的家人應該先有所疏散隱匿,免得一旦發生事故,我們拉不開韁!”

吸血鬼簡短的道:“當然。”

於是,開始分頭準備,同時把人員作了一番調配,韓老爹及其家人先行疏散,四女結合成一組,吸血鬼與華山客劉天苞一組,白斌為一組,且負責策應。

入夜,各就崗位,華山客劉天苞道:“白老弟,我們出去巡視一下……”

“下”字還在劉天苞的舌尖上打轉,白斌已驀然退了一步,雙目倏睜,同時以指此唇,右手朝屋上面指了一指。

華山客是老江湖了,對方的意思他豈會不明白,挺立著不動,兩隻眼球卻在眼眶子裡不停的打轉……。

於是,他也聽見了,屋面上有輕微的,極輕微的“格吱”聲傳來,那聲音是極為熟悉而又明確的,嗯!人踩在瓦面上的聲音。

華山客悄然動了腳步,上身微微上仰,那是一個適於朝上方突起發難的姿勢,隨著他的移動,左手已亮出他那柄又快又利的寬雙短刀來。

唇角浮起一抹冷酷的微笑,白斌悄然向華山客靠近了一點,他怪異的撇撤唇,竟大聲地道:“劉老哥,屋頂上有人,你知道麼?”

劉天苞大吃一驚,剛剛說得一個字道:“你……”

白斌淡淡地道:“我們叫他下來,嗯?”

“嗯”字在白斌的舌尖上打了一轉,華山客還來不及表示什麼,白斌瘦削的身形已猝然筆直飛起。

隨著他身形的飛起,一溜冷森森的閃電已“刷”的一聲怒衝而起,瓦面上的碎裂聲與劍刃割裂空氣的厲嘯聲幾乎混在一起,而另一種人類的嘶號聲亦不分先後的跟著接上,房面上一個沉重的物體己噑叫著唏哩嘩啦的順著屋脊滾了下來。

粉白的屋頂有一道窄窄細細的乾鋒痕印,而濃稠的鮮血正溢滿了那小小的痕印,一滴滴的墜落下來。

白斌一豎手中不知何時拔出來的伽藍劍,劍脊上圓溜溜的血液便滙成了一線滾淌下來,順著劍尖成為一線。

劉天苞一楞之下,不禁喝一聲採道:“好劍法!”

白斌傲然一笑道:“熄燈。”

華山客身形突起,單掌倏揮,室中兩盞桐油燈已在迴旋的掌風下應手而熄,他魁梧的身影凌空一旋,已到了窗欞下面。

白斌順手提過一張巧椅,奮力擲向窗外,在嘩啦暴響聲中,他左手一翻一提,又一張巧椅被丟了出去。

幾乎是一個動作,一個時間……。

就在他第二張巧椅方才擲出那破窗的一剎,緊跟著“克嚓”一聲已閃電似的傳來,顯然,那張巧椅已被某種利器斗然自中砍斷。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克嚓”聲甫始響起,白斌已似疾襲的長虹般直射而出,口中厲叫道:“就是你……”

華山客霍然轉身,他的行動已經夠快的了,然而就在他還沒來得及有更進一步動作的時候,窗外一聲長長的淒厲的慘號,已那麼令人膽顫心驚的傳來。

心頭一跳,華山客劉天苞急毛竄火的跳躍出去,就這一瞬,窗戶外面的瓜棚下,已赫然橫臥著一具黑衣屍體——被攔腰而斬,五臟六腑流滿了一地,殷紅刺目的鮮血,也將那些盛開的絲瓜花朵染得鮮紅絢燦。

急忙矮身移目回顧,華山客低促的呼道:“白老弟,是龍虎幫的人馬!”

瓜棚的那一側,白斌“刷”的倒仰而回,他腳尖在地面上打了一個旋子美妙的站住,平靜的道:“一共兩個,完全解決了。”

華山客瞥了地上的屍體一眼,道:“只怕不止這兩個人哩?”

白斌點點頭,黑暗中目光如炬,道:“當然,他們也不會愚蠢到如此地步。”

將左肘後寬刃短刀試了試,華山客嘴裡嘀咕了一聲,雙目閃眨著向四面探窺,忽然,白斌已低沉地“哼”了一聲道:“劉兄,你看屋頂上……”

華山客急速抬頭,凝聚目光瞧去,這一看,天爺!四面的屋頂上就在這幾句話的工夫已冒出了幢幢黑影,閃光不定,卻又鬼氣森森的移動遊走著……。

微微一偏伽藍劍的劍刃,白斌低低地道:“稍時發生激鬥,請劉兄多注意四合院那邊。”

華山客急急點頭,道:“我省得。”

白斌一轉手腕,伽藍劍在他手上打了個轉,冷酷的,他道:“那麼,我們便搶先發難吧!”

“好。”華山客口裡答應著,身子已“呼”的站了起來。

就在他們剛剛飛撲上屋的時候,四周的黑暗中,已突地響起一片弓弧的“錚錚”聲與機簧的彈動聲,於是一片晶亮泛藍的箭矢急射而來。

好在白斌有了丘陵那役的經驗,待命韓老爹準備了幾面盾牌,於是無數的箭矢便射到藤盾之上,在陣陣的“噗噗”聲中又紛紛反彈下來。

但是對方卻顯然是有備而來,房面上的黑影已突然響起一個厲烈的嗓音道:“燒!”

“燒”這個字音像足一個尖音兒拔高正高空,餘音尚嫋嫋未散,黑暗小千百枚灰忽忽的物體已暴雨般往四周拋下。

隱在瓜棚下的華山客睹狀之下方才呼得一聲“不好”,“轟轟”的巨響已經震耳欲聾的傳來,像連串的悶雷銜結在一起,一道道的火光已呼啦啦的直衝霄漢,兇猛的火勢映得鬧遭一片紅亮,炙熱的空氣裡飄散著濃重的煙硝氣息,而雜亂家畜的噑叫聲,更融合在這些嗆心窒肺的惡劣氣息裡了……。

狠狠的一跺腳,華山客咬牙切齒的道:“奶奶的,這些王八蛋真狠毒!”

熊熊的火光映得白斌的臉龐血紅,他嘆息一聲,痛心的道:“都是我害了韓老爹……”

華山客怪叫一聲,道:“光嘆氣有個鳥用?老弟,人家燒咱們的屋,咱們不會宰他們的人來撈本?老弟,上呀!”

白斌目光一寒,低沉的道:“劉兄,你往四合院那邊接應,從現在起,我開始撈本了……”

不待華山客有所表示,白斌已一躍而起,雙臂在空中猛揮急振,那瘦削的身影已像流星橫空,快速無倫的急射上了屋頂。

華山客不敢怠慢,緊跟著飛掠出去,邊叫道:“留神點,白老弟,自己多保重……”

第一個迎上白斌的是一名黑衣白臉的高大壯漢,他閃撲而上,手中一柄七曲刀挽起溜溜寒芒,又急又快的兜頭罩頂刺下來。

白斌倏忽一個大斜身,腳步猛旋,“刷”的金蛇伸縮,那名黑衣大漢已尖噑一聲,破腹開膛的順著屋脊滾了下去,連肚腸腑臟也灑灑瀝瀝的拖扯得到處都是。

沒有絲毫的停留,白斌飛身而起,凌空暴閃,在金燦燦的光輝映現中,又有三名黑衣敵人頭飛命殘。

吸血鬼粗啞的語聲混合在他的五菱鞭震響裡傳來,是那麼豪放的道:“幹得好,白娃兒,再加把勁!”

白斌道:“前輩快去與劉兄會合,多注意後院,此地我足能應付……”

伽藍劍翻飛縱橫,快如電,猛如蛟,狂似風,狠沾血,眨眼之間,又有十多名黑衣大漢橫死劍下。

這時,整個農莊已完全成為一片火海,煙硝迷漫,房屋塌頹之聲連串接響,黑色的人影自四處往裡擁撲,而四位嬌滴滴的姑娘也自各個隱蔽埋伏之處衝出,與來犯的敵人展開了一場慘烈的搏殺。

華山客被三個塊頭矮小的黑衣人圍住廝殺,那三名黑衣人功力俱皆不弱,三個人全是一式的兵器——“倒須鉤”。

吸血鬼手持五菱鞭與一個面貌不揚,唇蓄兩撇鼠須的灰衣人殺做一團,這灰衣老人功力深厚,出手更是十分狠辣,他乃是龍虎幫“銀龍堂”堂主冷麵王車剎。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14 14:16:40


第二十五章 再世為人

姚碧等四個女孩子,被幾近五十名的黑衣大漢圍住,好在她們應付得宜,四人背靠背,結成了一個四方陣式應敵,尚不致於落敗。

此刻,白斌猝然閃進,又猝然後退,而就在這一退一進之間,七名黑衣人俱在同一時間失去了右臂,號叫著栽倒屋頂下面。

豁然狂笑,吸血鬼鞭出有如鳥籠攪海,呼轟生風,他大叫道:“白娃兒,過癮哪!”

伽藍劍翻了個小巧的圈子,白斌正要直撲向姑娘那片鬥場,火光熊熊的夜色裡,一條魁梧的人影已有如一朵烏雲般凌空撲到!

白斌含著一抹冷笑朝向來人,伽藍劍“嗡”的一顫,陡然幻為百條金芒激射而去,夜暗中,彷佛閃出溜溜眨目的異彩烈焰,煞氣森森。

來人似是未估到對方具有如此強悍威力,吃驚之下不禁狂吼一聲,上身微仰,雙腿猛蹬,竟硬生生收住了下俯之勢,奇異而又美妙絕倫的倒翻而去。

白斌將劍輕抬,冷冷的道:“朋友,不接兩下再退?”

那人在空中一個盤旋,揚手便是七點銀星斗射而至,白斌看也沒多看一眼,伽藍劍猝然彈舞,七枚無羽鋼箭全巳被切為兩斷。

伽藍劍的鋒刃割裂生氣,其聲如嘯,對方卻乘著這細微的空隙電撲上來,一把紫鱗刀泛著囁人的光彩,照面之下,便是狂風暴雨般三十三刀,刀刀相連,式式銜接,又快、又狠、又毒!

白斌不退不讓,挺立原處,伽藍劍閃截攔架,其急如飛,而且,每次出手又是奇準無比,但聽得一連串“嗡嗡”震響,對方那三十三刀已完全被擋了出去。

那人身形有些踉蹌的落在屋脊上,白斌眨眼打量著他,那是個四旬出頭的中年漢子,滿臉于思,濃眉大眼,微勾的鼻子下面有一張削薄的嘴,看起來充滿了精悍與暴戾之氣。

嗆人的濃煙已經瀰漫在屋頂,那樣滾突突的,飄蕩蕩地,而周遭有幢幢人影在奔掠拼殺

,吶喊叱暍的聲音卻隱在煙霧裡,看起來,像隔得很遙遠,像是在一場惡夢中,那麼濛濛朧朧的,那麼迷迷茫茫的……

在濃重的煙霧籠罩下,白斌臉上的神態看起來越發生冷獰厲,帶著那麼陰沉而狠毒的氣息,這氣息裡,又參揉多少令人起慄的猛鷙威武意味……

那中年人喘息有些急促,他瞪視了白斌片刻,一擺手中的紫鱗刀,語氣粗厲地道:“朋友,報上你的萬兒?”

白斌平靜地道:“早晚你也會知道,如今並非攀名問姓之時,是嗎?”

中年人粗啞的冷笑一聲,道:“好極了,姓蕭的忝掌‘赤玉山莊’紅旗三奇之席,不怕逼不出你的根源來。”

白斌冷淡地道:“此處農莊主人,乃是一名務實農夫,與你赤玉山莊並無嫌隙,何以勞師動眾,毀莊尋仇,朋友,這又作何解釋?”

姓蕭的中年漢子道:“赤玉山莊與風雲堡早結友弟盟,本莊莊主曹天淳與詹堡主有金蘭訂交,韓霜老兒勾結匪徒逞兇,炸燬風雲堡,本莊為肅清匪盜,豈容此等一干不法之徒存在……”

白斌截住姓蕭的話尾,啞然失笑道:“蕭朋友,你是十足的混球,你們那位莊主更是是非不明的白痴。”

姓蕭的方待答話,斜刺裡,驀地有人影一閃,一名黑衣大漢悶聲不響的衝了過來,他握著一柄厚背刀猛然砍向白斌的大腿!

姓蕭的中年人目光一懍,腳步倏旋也掠了下來,紫鱗刀起如瑞雪漫天,兜頭蓋頂的罩下。

披肩的黑髮猝然蓬飛,白斌的伽藍劍猝然反翻上斬,“克嚓”一聲,那個偷襲的大漢手中刀應聲折斷,整個腹部也由下而上開了膛。

在火光的映幻下,伽藍劍森森的劍氣,幻映在空氣中,似是寒霜凝凍。

紫鱗刀的刀身急劇的震盪,那姓蕭的中年人齜牙咧嘴,面上變色的向後歪斜而出,白斌暴喝如雷,似行雲般那麼灑脫的跟進,手臂揮舞,“刷刷”之聲破空宛若鬼哭,金芒交織飛舞,縱橫如萬星穿曳。

姓蕭的中年人咬牙切齒的奮力抵擋著,紫鱗刀迎截阻擋,帶起寒光閃閃,但是,他卻彷佛是一個狂夫遇上了八臂之神,任是如此拚命相搏,卻也是敗相畢露,捉襟見肘,左右袍灰裂開了……。

“嚓”的一聲輕響,伽藍劍帶起了一大片皮肉,那姓蕭的中年人肩頭的鮮血噴灑濺流,痛得他滿口牙齒磨響,又踉踉蹌蹌向後退下。

沒有絲毫廻轉餘地給敵人,白斌再上再進,伽藍劍“嗡”的一顫,星點與光流並閃互結,猝然扣罩向敵!

不錯,這是廻輪十八式的最凌厲一式——“再世為人”。

姓蕭的中年人大吼一聲,揮刀急擋,然而,卻在他的刀鋒還未及扳回前的剎那,白斌的伽藍劍已插進他的小腹。

慘叫聲像是能扯出人們的肝腸,姓蕭的中年人像是一塊沒有知覺的石頭,沉重的栽倒屋下,手上的紫鱗刀,也向空中拋起了老高……。

四名黑衣大漢狂叫看朝白斌撲來,然而,隔著尚有幾步,他們這幢立身處的房屋已在一陣短促的搖晃下,轟然塌頹!

瓦片和火苗子交相濺飛,帶著烈火的木頭與泥屑往周遭揚射,白斌拔起在空中,一個盤旋已向後面落下。

下面是一個不大的曬穀場,但是,如今卻早已不像是個曬穀場了,似是人肉的屠宰場,雙方的人馬在作混亂的拼殺狠哄,只見刀光如練,刀鋒濺血,發自人們喉中的叱喝叫聲是那麼野悍與粗厲,似是最原始的獸性完全從血管中迸出,似是潛伏的殘酷根本,一剎間茁長起來,人人的目光中透著血紅,個個的神色裡帶著狠惡,宛若他們已經遺忘了身外的一切,只有一個字在他們心裡——殺!

三名黑衣大漢正狠拼著華山客,劉天苞對付這三名黑衣大漢本來綽綽有餘,但他們那種悍不畏死與敵俱亡的打法,使華山客稍存顧忌,但,取勝是早慢的事。

白斌甫一落地,已揮劍斬翻了七名黑衣,他目注戰況的演變,但是,又不知道那有這麼多敵人再度擁上。

“嗤”的一聲,一把匕首刺進了一個黑衣大漢的胸膛,二十多名黑衫角色奮不顧身的攻殺向白斌,白斌一面閃電般翻掠縱躍,一面遊目四注,他在擔心四位姑娘,而這幾位姑娘現在被隔截得很遠,不知道如今是個什麼情形?

一個黑衣大漢猛街上來,搶中宮,走洪門,居然用險招欺身而入!

腳步微退,白斌漫下經心的讓了出去,上身倏偏,又躲過了三柄來自左右的鬼頭刀,他有些茫然的向四周不停的搜視。

眼角中黑影微掠,兩名敵人斜刺裡撲來,也是鬼頭刀,寒光閃閃的飛快切向白斌頭頂!

身軀猝歪,伽藍劍驀然豎擋,“叮噹”撞擊中,那兩個黑衣角色已虎口全裂的踉蹌退出,這一下,白斌的心才收回來,他冷冷一笑,不待周遭的敵人再度擁上,欲然縱出五步,金燦燦的光輝如旭日東昇,在烈芒的閃映之下,四顆斗大頭顱已帶著四股熱血濺空而起!

一片驚噑出自黑衫人的口中,不由自主的紛紛後退,白斌猛一旋轉,伽藍劍作中鋒挺戳,又一名黑衫人被透胸穿過,帶著血跡的劍刃在拔起的瞬息,幾乎分不出先後,“克嚓”一聲再將另一個黑衣人劈成兩半。

劍刀飄舞著,像一條鬧海蛟龍,金屬撞擊聲,雜亂得宛如天上落下的冰雹打著鐵皮屋頂,清脆而急劇,於是,便在這些聲音裡,二十多名黑衫人已那麼迅速的栽倒了一大半。

白斌在一次快刀斬麻中,再次宰殺了對方七人。

二十多名黑衣漢子如今只剩下三個了,他們原先圍攻著白斌,因為白斌心有旁騖,和他們周旋之際,也是輕描淡寫的未盡全力,是以這些赤玉山莊的角色以為對方不過爾爾,並未十分緊張,不料,卻只在這一剎,白斌方才正式展開反擊之時,他們即已潰不成軍,一敗塗地了。

這一陣砍殺,赤玉山莊的人物似是虎爪下的羔羊,根本連抵擋的能力也沒有,又遑論反擊了,僅存的三位仁兄不由心膽俱裂,個個都是面色如土,恨不能立即找個地洞上遁……

三人中,一個頷下生著一顆大黑痣的角色兩眼一骨溜,猛一揚刀回頭就跑,另外兩個人剛叫得一聲:“你……你……”

白斌倏然彈射又返,幾乎沒有看見他的動作,那位拔腿開溜的仁兄已“哎唷”一聲向前摔了出去,背上,鮮血似泉湧般大量冒出。

動作是這麼的快,這麼狠,那漢子俯臥在那裡,四肢伸張,那模樣便好似他原來就巳仆倒在那裡了。

另兩個黑衣人帶著哭音的驚號著,手一軟,兩柄鬼頭刀“嗆啷”一聲掉在地下,那兩張臉蛋兒,此刻已全變成了灰暗。

白斌橫劍胸前,冷冷的盯視著眼前這個角色,緩緩地,他道:“男子漢,大丈夫,寧可頭斷,也不可志屈,你們赤玉山莊的曹老大,在平素就是如此調教你們的嗎?在敵前做出此等模樣?”

兩個黑衣人大汗如注,卻俱呆若木雞,白斌內心裡泛起一片深深的感喟,他一仰頭,淡淡地道:“走吧!你們,但卻不要再被我碰上。”

兩個人驀地打了一個冷顫,他們這才省悟過來,這才意識到已經在定門關上轉了一個圈子回來了……。

是那麼慌亂與惶恐,兩位仁兄一個動作,回身拔腿就跑,因為跑得太急,兩個人撞在一起滾倒地下,他們連“籲”也沒有哼一聲,爬起來又奔了出去,那情景,狼狽得合了四個字——“抱頭鼠竄”。

白斌無聲的嘆了口氣,手腕一抬一轉,“嗆”的輕響,伽藍劍已入了背後的劍鞘,他略一沉吟,大步走向側面竹棚之下。

那裡,華山客正在拼著老命力搏強敵。此刻,他的手臂已有幾處輕傷。

一個黑衣大漢忽然發現了白斌往這邊接近,他怔了怔,忙叫道:“錢護衛,又有一個吃生米的來了……”

那白臉漢子鼻孔中冷冷一哼,短戟一抖突揚,划起一道半弧,俐落而又快捷的磕開了華山客的紫金刀,左戟一翻,他“霍”地一轉身,暴然地道:“朋友,還有多少人不妨一起上吧!”

白斌平靜的挺立不動,語聲如冰:“對付你,用不著如此大費周章。”

白臉漢子雙戟敲打勾刺,劇烈得有如崩山排浪,再度逼向了華山客,語氣狂傲的道:“華山派高手,也不過如此,你這小冤崽子,除了胡吹瞎扯,沒有一點似江湖漢子的地方!”

金芒有如疾襲的蛇電倏閃,“當”然震響中,白臉漢子已手腕發麻的被撞出了好幾步,他正瞠目不知這意外的震響來自何處,白斌的聲音已那麼低沉而儒雅的傳了過來:“朋友,你不夠快!”

語音一頓,回顧華山客道:“劉兄,這裡交給我好了,這位仁兄再也不能見到天明的太陽!”

白臉漢子迅速側轉,一言不發,照面之間便揮戟急戳,雙戟才出,他已躍身而起,有如一頭大鳥朝白斌撲落。

左右搖晃,白斌的身形似風擺荷葉般美妙,卻又玄異的在原地搖動著,而在這快速的搖動中,十九劍已飛快激斬而去。

白臉漢子厲嘯出口,身軀在半空中側滾,雙戟交互勾戳,出手如風,兩人動作均是快如閃電,只是瞬息,那白臉漢子已“哼”了一聲,“刷”的落下。

在白臉漢子的衣袖之間,裂開了一道半尺長短的縫口,只差一線便傷著肌膚,他狠狠的盯視著白斌,冷厲的道:“毀了風雲堡的朋友約莫就是你了?”

白斌平靜的道:“不錯。”

白臉漢子嘴角抽動了一下,陰沉沉的道:“以你一人之力?”

目光一寒,白斌冷冷的道:“也不錯。”

邁了半步,白臉僅子有些驚駭的叫:“你,你,好毒的手段!”

白斌深沉的道:“如何?”

白臉漢子目光一轉,看見他的手下們雖然和敵人在做殊死之,但已傷亡累累,情況卻巳逐漸失利………

慢慢垂下頭來,他的臉色益發蒼白了,他道:“風雲堡什麼地方得罪了你,竟然下此毒手,更勾引詹堡主胞妹半作出背叛的行為?”

白斌淡淡的道:“理由很簡單,旨在救人,殺人乃出於自衛,逼不得已,至於詹姑娘她的舉止,那不叫背叛,是棄暗投明而已!”

白臉漢子仍然低著頭,沉沉的道:“用這種殘忍手段,趕盡殺絕,難道也不怕武林中人齊心聲討?”

啞著嗓子一笑,白斌道:“若是他們不問是非,不辨黑白便聲討於我。朋友,姓白的也只好豁出這條命周旋了……”

白斌的語聲還留著一個尾韻,那白臉漢子卻突然似脫弦之矢一樣,快速得難以言喻的衝了過來,“問天短戟”在他車輪般急旋之下舞起層層重重的寒光冷電,交織重疊,翻滾而來了。

冷笑一聲,白斌往側倏滾,反手便是怒風怒濤的九九八十一劍,急劇的撞擊之聲有如成串的花炮連放,緊密得沒有絲毫間隙,二人的身形在一合後又驀地分開,白斌手中的伽藍劍方才一豎,目光注處,已不由暗中一驚。

白臉漢子的臉孔在此刻已是更加蒼白,那種慘白,白得已不似一個人的面孔所應該有的顏色,白得不帶一丁點其他的雜彩,幾乎近似有些透明瞭。

白斌迅速在腦海搜案所知的,關於此等情形的特殊武功種類,於是,他極快的想了起來,又極快的退後三步,是的,義父他老人家曾經說過,這是一種屬於陰毒類的內家奇功——“九玄氣”!

習練這種陰險之氣的人,必須童身不破,有充分的精力,耐苦的恆心,自孩童的時候便開始赤身在寒冰凍雪之個打坐練氣,吸取冰雪之中的至寒之精,逾十年,則擇一深藏地底的陰溼地窖,每日坐六個時辰吐納功夫。在此期間,用一種稟性至為陰寒的“月露草”熬煮成汁擦遍全身,並服食深海中一種極為罕見的“冰芝”,如此一直經過三年,始算有成,一待運起此功,不僅身如堅冰,更兼奇寒之氣,此氣透入人身,輕則令人麻痺失靈,肌膚相接,亦可奏功,重則使敵血液凝固,肺腑凍結,足以白斌思起之下,便立即拉開距離。

白臉漢子淒厲的狂笑回身,雙戟展揮如瑞雪飄飄,如群山崩散,如海浪排空,那麼綿密,那麼兇猛,又那麼浩蕩,白斌的伽藍劍翻飛似電閃千溜,交織縱橫,有如一面純金色的羅網,如此眩目奪神的包罩卷擊,絲毫不留一丁點空隙悍然迎上!

一側,那些黑衣大漢在華山客傾力搏殺之下,已砍倒了七名之多。

白斌與那姓錢的白臉漢子狠拼纏鬥著,瞬息間已互相交換了三十餘招,在格鬥中,白斌巳隱隱覺得對方在出手踢腳之下寒氣逼人,有一股彷佛幽凜而冽冰的冷氣在廻蕩擴散。

忽然一聲慘怖的噑號響起,一名黑衣漢子被華山客的紫金刀透穿了小腹,當這聲慘噑的餘韻還在空氣中飄廻,另一個黑衣漢子又被削掉了半個腦袋!

白斌倏出十七劍,冷冷笑道:“你與你的爪牙們皆是同一命運,只不過一個早,一個晚罷了!”

白臉漢子大叫一聲,雙戟再次掄舞而出,而就在雙戟甫出的同時,他已猝然側旋,尖銳的戟尖一抖一顫,一股凜寒之氣穿過劍幕,直逼白斌,但是,白斌既已洞悉這種武功的來龍去脈,自然早有防範,何況他還練有一種離火真氣哩!

此刻,輪廻十八式“塵歸土”、“星落寂”、“七欲濺”、“九泉路”四招並出,劍芒在這四招同時展現的時候,豁然布成了一面千刃萬叉的刺網,而離火真氣亦應時而出,有如席捲了天地間可容的空隙,算不清有多少劍影,有多少刀鋒。

而“九玄氣”一觸“離火真氣”,有如“陽春白雪”,一觸即落,那白臉漢子突然猛一抽搐,身上剎時出現了十多個血洞,踉蹌著斜移五步,但是,他卻咬著牙一聲不吭!

白斌的劍身猝掠,“克嚓”一聲,又將一名偷襲的大漢斬出了七步之外。

白臉漢子搖搖晃晃的挺立著,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白斌,他長長吸了口氣,語聲喑啞的道:“白斌……”

白斌冷然面向對方,道:“有何指教?”

白臉漢子似在努力憋著一口氣,他全身微微的顫抖著道:“你……你勝了。”

白斌淡漠的道:“以命搏命,結果總是如此!”

艱辛的挪前一步,白臉漢子咬著牙道:“你……你敢不敢以肉掌奪取我的問天雙戟?如果,如果你真是一條好漢……好漢的話……”

白斌一翻手腕,伽藍劍“嗆”的入鞘,他一晃向前,上身微俯猛擺,於是,陡然幻出六條淡淡的影子,而就在他這奇妙身法施展的瞬息,他的左手已“刷”的奪過了敵人的一雙戟了。

可是,奇怪的是那白臉漢子竟然毫未躲讓,他任由對方將手中雙戟奪去,而白斌的手掌方才沾到戟柄的一剎那,已彷佛突然抓到一縷冰冷刺心透骨的寒精之氣一樣,一股足可令人全身麻痺的冷頓時直穿心肺!

一條左臂卻完全失去了作用,再也抓不緊那柄短戟,“嗆啷”掉落地下,白臉漢子的淒厲笑聲也宛若鬼哭般響了起來。

飛快的旋了出去,白斌冷寂的道:“不錯,你的‘九玄氣’!”

白臉漢子一下坐倒於地,就在坐倒的同時,他那慘白的面孔已變成土灰,死了一樣的土灰。

他仰首向天,仍然斷續的笑著,神色中充滿了報復後的殘酷滿足與猙獰的快感,他嗆咳著道:“九玄氣……九玄氣……姓白的……難得你……你還知道這叫‘九玄氣’……好……好……讓我們一起上……道……陰曹裡……再論一次……一次高下!”

腿上血透褲管的華山客慌忙奔近,喘息著道:“白兄弟,你掛彩啦?”

白斌微微擺頭,淡淡的道:“不妨事。”

他又朝著白臉漢子道:“朋友,你的武功極佳,更佳的便是你這心性,不過,只怕不會如你所願,黃泉道上你得走一趟單騎了。”

白臉漢子痙攣了一卜,艱苦地扭曲著面孔,道:“不……不要嘴硬……姓白的……當那‘冰芝’的寒氣……透……透過你的……左臂……你的肺腑……就……就會凍結……結……成和石頭……相似……”

白斌豁然狂笑道:“哼,朋友,你只知其一,卻不知其二,你功夫練到這種程度,雖是不易的事,但你卻不知白某練的是‘離火真氣’,因此,九玄氣對我來說,並不能構成威脅。”

白臉漢子還想說什麼,一大口熱血卻噎住了他的嗓子,他渾身抖索著,用手指著白斌,身體卻緩緩的向後倒下……

一個黑衣大漢睹狀之下,見了鬼似的狂叫起來:“不好了呀!錢爺栽了啦……”

這一叫一吼,卻反而給赤玉山莊人馬洩了元氣,整個鬥場剎時混亂起來,只見無數的黑衣大漢紛紛倉皇后退,神色驚駭,小部分拚命力搏的角色也顯得鬥志全失,心意迷亂了。

白斌冷冷一哼,斷然道:“朋友,早巳警告過你們,你們竟然火焚民宅,這裡雖然不是我的窩,卻是人家世世代代的生存之所,這裡的一桌一椅,一碗一瓢,是別人多少年來汗水累積所得,你們卻毫不顧一切的把它燒了,我白斌若不用你們赤玉山莊的人之血去熄滅火燼,我無以對此間主人交代……”

白斌一面注意眼前戰況的變化,一面也留心周遭廝殺的情形,此刻赤玉山莊方面的人似是已處於劣勢,正在往後潰散,雖然潰散的速度並不很快,但卻可以明顯看出他們鬥志不堅了。

假山前邊有一座涼亭,卻已被燒得頂崩欄塌,餘燼嫋嫋,在微弱的殘火映照下,吸血鬼正起落如飛的力敵兩名魁梧漢子。

三個人的武功都是驚人得緊,雙方出手之間,不僅迅捷如電,變化萬千,而其蘊藏暗招之繁,換式旋身之奇,更是匪夷所思,令人拍案叫絕!

現在,吸血鬼似乎並未吃虧,他以一己之力拼搏對方二人,行動收拒間依然有若鴻飛電閃,快捷無倫,但是,對方兩人佔著力大招沉,潛力雄渾,完全取的是穩紮穩打,逐步緊逼的路數。

白斌慢慢停了下來,沉和的道:“前輩,可要在下擔負一臂?”

吸血鬼手握“月牙倒尾鏟”,這是一種極為罕見的外門兵刃,長約三尺,頂端為一月牙鋒刃,中間是純鋼的杆捫,杆柄後面還連著一方鏟形的刀口,月牙與尾鏟,全是光可監人,明如秋水,展功之際,非但寒光如雪,便是那鋒面破空之聲,也是出名的尖銳與淒厲。

握著中間的杆柄,吸血鬼展開一掄旋舞,大笑道:“白娃兒,你先為老朽掠陣,看在下活剝這兩頭狗熊。

這兩個敵人,一個生得滿臉橫肉,濃眉大眼,額頭上帶著巴掌大的白斑,正是“冷麵王”車剎,另一個也是怪肉橫生,卻是出家人,此人乃少林叛徒——青陽禪師。

車剎手中“三曲劍”猛磕狠架,粗暴的道:“吸血老鬼,江湖上仁義道德你已喪盡了,只有你才戴上這狗的帽子。”

猝進猝退,吸血鬼左攻冷麵王車剎,右拒青陽禪師,他極快的一旋身,又是九招十七式並使,精芒冷電溜射中,他宏烈的道:“昔為座上客,今作赤臉仇,人生無常哪!恨只恨你們是非不明,善惡不分,助紂為虐,罔顧江湖道義!”

濃眉倏豎,青陽禪師手握佛門方便鏟急刺而來,閃閃的鏟芒有如波波的流水,就這一剌,已帶起層層不息的後式。

月牙倒尾鏟縱迎而上,一碰之下卻突地彈翻,又硬生生的將冷麵王車剎的攻勢震了出去,吸血鬼連出十九鏟,下上七腿二十一掌,大旋身,鏟光參著月牙的芒彩,如雲如霧的罩向青雲彈師。

冷麵王車剎沉著的解招反擊,邊陰毒的道:“吸血老兒,不要說得如此大義凜然,任你舌上生蓮,也是瞞不過你出賣同道,坑害盟友的滔天大罪!”

吸血鬼縱橫飛掠,快打猛攻,冷笑道:“是非自有公論,二位,咱們今夜是不見真章不罷休,不躺下的才是真英雄。”

冷麵王車剎濃眉怒軒,三曲劍泛起溜溜冷電,在“呼呼”銳嘯聲中加緊了攻勢,他的同伴也傾力而上,劍芒伸縮不定,鏟影協同挾拿,空氣中頓時充滿了刀鋒割掠的怒嘯,劍身所帶出的勁力也似是陡然變得沉重了。

月牙的光影與尾鏟的芒彩奇幻的縱跳飛舞著,一剎東,一剎西,忽而左,忽而右,閃動得有如一個無形的,古怪的精靈,吸血鬼出手攻拒又是那般驚人準確,幾乎每在招式展現之時,都已將攻擊與防衛的部位拿揑死了。

盛名得來,絕非幸致,吸血鬼能躋身八奇,如今面對這兩位兇人,依舊打得有攻有守,且佔盡機先。

很快的,雙方拼半了五十招、六十招、七十招……

白斌一面注意眼前戰況的演變,一面也留心四女那邊的情形,此刻,她們已停止了戰半,赤玉山莊的人已完全在她們控制之下停止下來。

眼前,吸血鬼突然一個小側旋,讓過冷麵王車剎的三曲劍狂風化雨的十一次劈戳,他猛一長身,已險極的侵入了對方的洩門!

青陽禪師睹狀之下不由大叫道:“老車,快閃!”

冷麵王車剎狂笑一聲,微朝後仰,右臂倏翻,三曲劍已快得無可言喻的自下往上擦去。

吸血鬼重重一哼,不躲不追,單足縱地,“刷”的轉了一個半圈,月牙倒尾鏟猝然下壓鏟身猛擊對方的三曲劍,頂端的月牙鋒刃卻那麼快捷的切向青陽禪師的頸項!

雙方的動作俱是快如電閃,另外有兩個大漢不知死活驀然狂吼著,急撲上來,白斌伽藍劍猝揮,兩個大漢就那麼無聲無息栽在地上。

這邊,冷麵王車剎的三曲劍剛剛舉起的一瞬,“當”的一聲輕脆撞響驟起,緊跟著一聲悶哼,便打著轉子摔了出去。

吸血鬼身形蛇似的招瀉出三尺,冷麵王車剎三曲劍一下子戳了個空,不待他另有任何動作,月牙倒尾鏟的鏟身已“噗”的整個插進了車剎的胸瞠!

連眼皮子也不眨,吸血鬼拔出尖刃飛身而起,就空一折已落回地下,冷麵王胸前的鮮血就似開了堤一樣狂湧不停,他雙手搗胸,一張面孔扭曲得完全變了形,嘴巴噏合著叫:“禪……禪師……你……你……你……還……挺得住?”

青陽禪師躺在地下,渾身急劇的抖索著,他的頸項被切開了一道驚心的血口,跳動的脈管,鮮紅的嫩肉,全都清晰可見,方便鏟拋在一側,前端的鏟刃已經摺斷了……

吸血鬼大步走了上來,冷森的道:“青陽,你雖是少林叛徒,我吸血鬼早年惡名在外,因此,才落得今天這個名號,但是,人總會有錯,但要能適時悔悟,你卻執迷不悟,跟著那司徒老兒瞎起鬨,做獨霸武林的夢。今日你不該火焚這幢宅子,我們只是借宿的過客,咱們有什麼恩怨,儘管挑明,不該牽連無辜,其心可誅,今夕雖是翻了臉,但往昔那點交情仍得留著,很抱歉,只怕二位已經沒有機緣再報今日之仇了!”

撫著胸膛的車剎吃力的喘息著,面如淡金,他恨恨的望著吸血鬼,驀然仰首狂笑,一面笑,一面嗆咳著道:“好……好……料不到……料不到我跟青陽會……會栽在你…你吸血老兒的……手中……吸血鬼啊……我們……今生無……力洗雪……雪此恨……死為厲鬼……兇魂……也要等你……”

痛苦的咳著,他搖榣晃晃的坐倒地上,大口地朝外吐氣,兩隻眼珠子也往上翻,殷紅的血,早巳將他的下身衣陽完全浸溼了……

吸血鬼走向前來,冷淡的道:“車剎,你覺得苦嗎?”

車利咬著牙,瞳孔已逐漸擴散,他卻仍然瞪著吸血鬼,可是,目光已是那般的模糊空茫了。

抬抬頭,吸血鬼猝然出手,月牙倒尾鏟的鏟口“嗤”的戳進了車剎的咽喉,他雙臂一振,寂然靜靜的躺下。

灑去鏟刃上的血珠,吸血鬼低沉的道:“車剎,這是為你好,可以減少些痛苦,免得你多熬下去,早晚也得上那條黃泉路。”

說著,他又轉過身來大步行向地上躺著的青陽,口裡也低低的道:“禪師,你也是一樣,老夫便送你一程吧……”

一直默立下動的白斌,這時踏上一步,平靜的道:“前輩,不勞你送,和尚早已歸西了。”

吸血鬼有些悵悵的停了下來,無聲的嘆了口氣:“江湖生涯,原本刀口喋血,車剎與青陽二人,原也是武林強者,只因一念之差,才落得如此下場……”

遠近都是不停的哀呼聲、呻吟聲,間或夾雜著幾聲暴躁的叫罵與叱喝,而一座農莊俱已成灰,餘燼猶熱,火栗子“劈啪”連串的暴響著,月門頹塌,土牆坍倒,殘瓦焦木,襯著遍地死傷,在夜風的吹刮下,情景越見淒涼……。

空氣中的焦臭味道十分濃厚,在焦臭味裡,還參揉著令人作嘔的血腥……

望著這滿目悲涼,吸血鬼走過來拍拍白斌的肩膊,道:“白娃兒,我看剩餘的敵人就放他們一條生路吧!”

白斌默默的點了點頭,在吸血鬼一聲赦令下,他們已開始狼狽的四散奔逃,倉皇驚恐的像一群喪家之犬。

姚碧請出來了韓霜,白斌歉疚的道:“韓老爹,都是我害了你,好好的一個窩,就叫我們毀了………”

白斌話還沒有說完,韓老爹已拉住他的手,異常真摯的道:“白少俠,你休要如此說話,你這般客套,反而令我慚疚……”

白斌搖搖頭,道:“老爹,我覺得你的損失太大………”

深深的注視著面前這位年輕人,韓霜語氣裡有掩不住的激動:“白少俠,韓霜昔日也曾在江湖上走動過,我也曾赤手空拳出來闖碼頭,打江山,又幾時有過百萬家財,還不是兩肩荷一口,精光淨什麼也沒一有,憑著一雙手,一條命,掙下了一片產業,卻讓龍虎幫給坑了,落個掃地出門。現在,這一點又算什麼?白少俠消滅了風雲堡,為老朽出了一口氣,這份情誼我沒有說一個‘謝’字,只是存銘心感,老朽壓根沒將黃白之物看在眼裡,人要的是個義,存的是個仁,身外之物又算得什麼玩意,至多讓鐵牛他自己從頭來一次好了……。”

白斌緩緩的道:“老爹,在下也不復多言了……”

韓霜忙道:“白少俠,你要再說,老朽便找個地縫鑽下去!”

吸血鬼抬頭看了看天色,插了進來:“別淨說了,折騰了一個晚上,還是趕快將殘餘收拾一下好好歇一陣子,往後只怕還有得麻煩哩!”

韓霜頷首道:“老哥哥說的是,便請大夥兒忙一陣,兄弟這就叫鐵牛去處理善後,官府方面也須派人去打個招呼!”

說著,韓老爹叫來鐵牛,先去鎮上“三全客棧”訂下房間。

口口口

三全客棧。

這是一座相當寬敞的建築,有正屋、大廳、東、西廂房、精舍,位置在鎮東街尾,環境清雅而靜僻,是個不錯的地方。

白斌佔了一間小巧的精舍,精舍後面便是粉牆,四周種植著桂樹,門口一條碎石小道直通正房,淡淡的桂花香浮在空氣中,有一股特別安祥寧靜意味,也予遊子每逢佳節倍思親的感覺。

中秋節快到了,距離白斌與龍虎幫的約戰時日,只剩下了十八天。

三妞與姚碧四位姑娘,住在後面的四合院,合院的廂房是韓老爹夫婦住著,吸血鬼與華山客各居一間上房,一行十人分成五起,鐵牛跑腿打雜,負責內外消息傳遞。

客棧的內外,都形成一種緊張的局勢,三全客棧樹起了暫停營業的牌子,因為,整個客棧已被吸血鬼包下了。

他們除了盡情休息,大量進補之外,就是聊聊天,也找了個當地醫術稱名的大夫為華山客看傷換藥。

現在,是清晨。

空氣有些冷冽,但陽光卻是暖烘烘的,照在人身上十分舒適熨貼,是個散步活腿的好時刻……

白斌嫌這小鎮那條街太嘈雜忙亂了,來來去去盡是些牽驢馬,趕早集的人群,因此他放開腳步,悠悠閒閒的朝著鎮郊行去。

鎮郊,一哇哇莊稼地阡陌縱橫,麥苗也都青蔥蔥的在晨風中輕輕搖晃著,這是大路的右邊,左面則是一座半高不大的小山,山上山腳,長滿了錯雜卻不十分濃密的松樹,這些松樹,有些還直延伸到道路邊來了。

信步朝山腳下的松林子裡行去,白斌一面伸展雙臂,一次又一次做作深呼吸,早晨這曠野中清新的空氣吸入肺中,特別予人一種愉快又舒暢的感覺,那麼乾淨,那麼鮮涼,那麼柔美,不由把隔宿來的沉濁之氣一掃而光。

就在這時,官道上出現了一個小男孩,衣著雖不華麗,但頗為乾淨,質地亦極好,好像並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孩,大約有十二三歲,明眸皓齒,粉裝玉琢,惹人憐愛,任誰見了都會喜歡。

男孩一路蹦蹦跳跳著往前走,一直走到白斌身前站定,道:“叔叔,你是不是姓白?”

白斌一怔,忙道:“正是。”

小男孩天真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道:“那就不會錯了,從這裡去不遠的地方,有一位少奶奶想見你!”

白斌笑笑,道:“小弟弟,那少奶奶是誰呀?”

小男孩小嘴兒一嘟,手一甩,頭一別,道:“我怎麼會知道,她給了我一錠銀子,叫我來告訴你一聲,誰認識她呀!”

白斌啞然失笑,緩緩抬起頭來,不遠處的路邊上,一位少婦正注視著他,目光是那般酷厲惡毒的注視著他。

盯著白斌的那雙眼神,就宛如兩柄尖厲的利劍,聲音更是撒出連串跳動的冰珠子:“這個世界真是太小了,白斌,想不到這麼快就遇上了!”

白斌清了清嗓門,道:“我是白斌不錯,但我卻記不得在那裡跟大嫂發生過過節?”

少婦肅然地道:“你不認識我,我卻認識你,我是如此的認識你,魂縈夢繫的認識你,那怕你銼骨揚灰,我也能一丁一點把你拼湊起來。”

嘆了口氣,白斌道:“聽你說話的味道,好像對我頗有成見?”

那少婦猛一揚頭,咬著牙道:“成見?白斌,這不是成見,這是仇恨。毀家之仇,滅門之恨!”

白斌思索俄頃接著道:“大概你弄錯了,大嫂,我和你素昧平生,在此時以前,甚至不曾見過你,又何來之仇,何來之恨呢?”

雙眸中閃泛著血淋淋的光芒,少婦唇角抽搐了一下道:“你不認識我,但你認識另一個人,另一個因你而慘死的人!”

白斌深沉的道:“誰?”

少婦的腔調已帶著咽噎:“金環瘟君詹天倫。”

默然片刻,白斌道:“你和風雲堡有什麼關係?”

深深呼吸幾次,那少婦似是在努力控制自己過分激動的情緒,她閉閉眼,聲韻中卻有掩隱不住的顫抖:“詹天倫是我丈夫,我叫沈傲霜,昔日風雲堡的主母,如今是他的未亡人,白斌,你這劊子手,你是一頭毫無人性的兇殘野獸。”

白斌毫無表情地道:“你,就是為了這件事來找我尋仇的?”

沈傲霜悲憤地道:“這已足夠令你受碎屍萬段的報應……白斌,你殺的不止是一個人,你毀了我的家,你也殺了他的孩子………”

怔了怔,白斌道:“怎麼說?”

沈傲霜的額頭上浮凸起青色的筋脈,面頰的肌肉陣陣痙攣,她的聲音進自齒縫:“我們……結婚十年,這次總算受孕……才三個月大小的孩子,天倫慘死之後……我悲傷過度,痛不欲生……孩子……也流產了……你……白斌,你毀滅了我一生幸福……遠景……糟蹋了我們美滿的未來……我,我死也不會饒恕你!”

白斌感喟的搖搖頭,道:“我當初沒有料到會有這麼多牽連,但是我被逼得非如此施為不可,我實在沒有選擇的餘地!”

沈傲霜在青白的臉色中透著激動的紫紅一抹,她哆嗦著道:“白斌……你雙手架血,殺人如草……你是個不折不扣的惡魔,殘酷兇邪的豺狼……我這一生,早已心死如灰,萬念俱寂……唯一在我魂魄中燃燒,精神上煎熬的一件事,就是如何替夫君報仇,如何剜了你的心肝至我夫兒墓前祭慰他們………白斌,我要不顧一切,不惜一切的來達成我這一生最後的願望……”

人的仇恨如果根深蒂固,沸騰在血液,縮結在肺腑間了,便會有形無形的透露著那種捨身的執著與奉獻的瘋狂,那是剛烈的,凜然的,不懼的,有若信仰上的狂熱,從這人思想的本質上,便不會有任何猶豫遲疑的向前依附攀歸了。

白斌看得出,這位被仇恨齒嚼的風雲堡夫人,便正是如此!

潤潤嘴唇,他道:“殺戮本就是一樁悲慘的事,殺戮的過程及後果尤其可嘆,但在許多情形下,卻只有以殺戮的手段來達到慈悲的目的——夫人,你的怨恨,我很瞭解,不過,你曾否想過尊夫遭致不幸的原因?”

沈傲霜悽哀卻冷硬的道:“這要看你是用那種事實來汙斃他了,白斌!”

白斌平靜的道:“我要告訴你的,只是唯—的一個事實,沒有編造,沒有虛偽,沒有渲染,只是一個事實。”

沈傲霜悲切的道:“我會等你說完,等你為你自己狠毒行為申辯!”

白斌緩緩的道:“夫人應該知道,貴堡再世牢中的囚禁著幾人,跟在下有著很深的淵源,在下既然知道,便不能不往去援救,尊夫先使用‘迷魂鄉’毒霧,復陷我於‘鬼池’,白某幸而大難未死,安全脫險,第二次再往救援,貴堡煩所有高手力搏在下,我沒有法子,只好應戰,想不到的是,他在無法取勝之下,竟點燃了預置的炸藥,企圖與我同歸於盡,因此,便鑄下了這段憾事。”

沈傲霜用雙手十指壓看兩頰,慢慢向兩側伸展,似是要緩和麵部肌肉的緊張,她沉痛的道:“你遺忘了一件事,白斌,是你事先勾引詹嬪玉那賤婢,盜取了堡中解藥,你才保全了狗命,當炸藥引爆的時候,那賤人又叫秋月去通知你,使你第二次逃脫,這些,巳烙上我心版……我用天倫的鮮血起誓,我要毀掉你,更要毀掉詹嬪玉那賤人……”

展望著沈傲霜,白斌輕輕地道:“夫人,你既然知道,又何須白某饒舌。但是,我認為只憑些個人的力量,恐怕不容易完成這個心願……”

沈傲霜堅定的道:“你說得對,只憑我個人的力量,不容易完成這個心願,但是,你該明白我必須完成它。”

低喟一聲,白斌知道了,他的目光緩緩回巡——山坡的雜木林中,道路邊的草叢裡,有幢幢的人影,宛若幽靈鬼魅般,悄無聲息的飄然出現。

兩邊圍抄過來的人,大約有二十餘個,其中,白斌發現有五名是右臂上纏以白綾的人物,是風雲堡的,他們纏白綾為堡主弔喪,並藉機表明身分。然而,這五個風雲堡的人都不似是這批狙擊者的主力,他們只是迫近到一定的距離,便停止不再向前。

走向沈傲霜身邊的,是六個氣質特異,舉止沉穩的人,沈傲霜對這六個人,也有著一種流露於眉宇間的親切與尊敬。

六人中,一個身材高大,臉瞠朱赤的六旬老者,首先愛憐的過來輕輕擁抱了一下沈傲霜的肩頭。白斌發覺,這老者的面容神韻,竟與沈傲霜有某些相若之處。

第二位,是一個五旬左右的清瘦人物,面孔焦黃起皺,有若風乾橘皮,兩撇鼠須,更襯得他腮前唇薄,只是一雙眼中,卻露出世故的深沉與老練。

站在這人身邊的,是一付矮胖如缸的身子,身子上頂著一顆紅光滿面的禿頭,看不出他的確實年齡,他的五官細小而擠迫的生長在臉孔上,宛如是被揑成了一堆,這人負著手,垂著肚皮站在那裡,有種滑稽突梯的味道。

並肩排著的二位,一個黑袍黑巾,雙腕套著齊肘的黑皮鑲篏銀錐護腕,斜背的一柄無鞘大砍刀閃閃生寒,映著他那張漆黑冷酷的寬大面孔,越增悍野之氣,另一個亂髮蓬散,倒八眉,扁塌的鼻子,一付掀唇獠牙,面目猙獰恐怖,他的右手執著一個長逾五尺的黃布長卷,布捲上半截較後半截粗上許多,像是層裡著什麼。

第六位,也是最靠邊站的那人,黑髮披肩,戴著一付銀色面具,她的那雙眼,彷佛兩口深不見底的幽潭,那身影,似是陰曹地府中的追魂者,陰沉而恐怖。

這時,朱赤臉瞠的老者注視著白斌,他的表情沉重而蕭索,語聲也帶著不可掩隱的晦澀:“白斌,我想,你還不太清楚我們是誰,以及我們與詹天倫的關係?”

點點頭,白斌道:“尚盼有以見教。”

老者低沉的道:“我的名字叫沈明,江湖上的朋友,都稱我‘七步追風’,沈傲霜,也就是詹天倫的妻子,是我唯一的女兒。”

“七步追風”沈明,是武林中的耆宿之一,極負名聲,為人耿介,豪邁磊落,屬於白道之流。他的“七連旋步掌”尤為一絕,甚為一般習武者所推崇。白斌沒有想到,竟在此時此地,此種情勢之下和這位前輩照上了面。

沈明一指那臉若風乾橘皮的清瘦人物道:“這一位,‘馭雲搏鷹’詹雲強,是詹天倫的嫡親叔父,詹老弟也是魯西一地騾馬幫的總頭領……”

白斌對詹雲強亦有耳聞,但卻不算太詳盡,只是,能夠混至獨當一面的局勢,便必然不會是泛泛之輩。他不由向詹雲強看了一眼,接觸到的,卻是詹雲強那一雙充滿憤恨的眼睛。

沈明又指著矮胖如二的禿頭道:“‘卷地龍’上官淳老弟,‘長白三龍’之中的第二位。

“長白三龍”,乃是白山、黑水江湖道上的大豪,也是“三龍會”的首腦人物,他們的人面廣,手段活,不但在白山、黑水之間,往中上去,一樣兜得轉,其潛力之雄厚,亦是頭頂一塊天的萬光。

白斌自是不會不知道這樣有頭有臉的人物,他端詳著這位“卷地龍”,上官淳卻笑呵呵的衝著他一齜牙。

沈明目注黑袍黑巾,雙腕上套著黑皮凸錐護腕的剽悍黑臉大漢,聲音徐緩的道:“滇邊十大高手之一,‘黑煞神’褚標。”

白斌暗地嘆了口氣,他不明白沈明父女是用什麼法子請到這褚標的,在滇境,褚標是出了名的“紅鬍子”,但卻不是“搶股兒”靠著人多勢大,他一向獨來獨往,單騎陷阱,只刀闖關,不論是上線開扒,或者豁命拼鬥,全是一個朝上挺,是一條少見的硬漢!

沈明又引見那位手執黃布長卷,猙獰有如厲鬼般的掀唇獠牙人物,道:“這位也是來自滇省的十大高手之一,‘鬼黑旗’郝宣,郝老弟和褚老弟是拜把子兄弟,平素很少湊在一起,這一遭,難得他們賞給詹雲強詹老弟的面子,雙雙蒞臨……”

“雙雙蒞臨,幹什麼?”

白斌不禁心中笑罵,濺血搏命之事,說起來倒好像赴宴聽戲的味道……沈明這時移出兩步,走向那戴銀色面具的人拱拱手,態度上竟十分恭謹的道:“李大姊……”

頭戴面具,毫無表情,那人平淡的道:“白斌,我是‘無定飛環’李淡如。”

白斌的面龐上已浮起一抹疲乏的笑,他知道,今天這一關,乃是名符其實的鬼門關,能否過得去,實在沒有把握。對方叫名喚姓的人物,一個比一個來得強硬,一個比一個來得難纏,前面五人,業已相當辣手,再加上這個“無定飛環”李淡如,他遭受到的壓力就沉重到使他難以負荷了。現在,他已明白為什麼看到李淡如的時候,就有一種警惕的反應。

李淡如這老虔婆,是老一輩一神雙飛三絕的人物,與義父齊名江湖,相傳她最好尋訪有名的高手挑戰,而每次挑戰的結果,她的對手除了俯首稱臣之外,一條性命也同時獻出,平生之中,只有一次敗績,便是敗在果報神——義父手下。

沈明又稍稍提高了嗓音道:“那邊的五位,是風雲堡倖存者,他們為了對主人的効忠,也是為了替他們的夥伴聊盡一番心意……”

嘆息了一聲,他又這:“另外的十九個後生,皆是我的徒弟,他們也不自量力,想來瞻仰一下你的風采,領教一番你的高招……”

白斌明白,沈明之所以有別常情,在這種不可並立的情勢之下竟先心平氣和的為他一一介紹昕來各人,其目的只是藉這些助拳者的顯赫聲威來造成他心理上的威脅,從後挫折他的銳氣,他不得不益加謹慎防範,因為,挫折他的銳氣雖也未必,但至少他精神上的負擔卻真個沉重了。

潤潤微覺乾燥的嘴唇,白斌平靜的道:“沈前輩,你的打算,也和令嬡一樣吧?”

沈明苦笑道:“我勢必如此,白斌,你並沒有留給我們轉園的後路!”

白斌徐徐的道:“其中因果,我想前輩業已瞭然……”

點點頭,沈明道:“不錯,我那女婿死的原因,我全知道,你說的也是真話,尚無斷章取義,是非顛倒之處。”

白斌道:“前輩這樣說,我很覺寬慰……”

沈明冷冷的道:“但是,我們今天不是和你辯曲直,爭道理來的。白斌,我們只看到一個事實,那個事實是,詹天倫死了,是因你而致死,至於他為何致死,我們不願再行探究,更不願作評斷,我們要做的,只是替他報仇!”

白斌靜靜地道:“這就是說,各位完全不論是非,單憑親疏之情來以牙還牙了?”

沈明毫不遲疑的道:“就是如此!”

深陷的雙目中有一抹悲哀的神色閃動,白斌道:“前輩在武林中德首俱尊,聲名不惡,卻未料到也是這樣感情用事,偏袒護短,人心人性,果是難以公正無私的……”

沈明有些微微不安,他沉沉的道:“白斌,不要忘記死在你手裡的人乃是我的女婿,被你毀掉終生幸福的乃是我唯一的女兒,我也是人,有人的弱點,我不能忍受這樣痛苦的現實,而不空口在道理上為是非曲直的申論求解脫……”

白斌沙啞的道:“前輩既然心意已決,看來這場流血豁命的爭哄是難以避免的了……”

冷削的,“馭雲搏鷹”詹雲強接著道:“你早該說明白。白斌,從天倫死的那一刻起,這流血搏命的爭鬥便已不可避免,你將面臨的下場,只怕要比你想像中的更要悲慘,更要殘酷!”

白斌有些倦怠的意味一笑,道:“這麼多年的血海生涯,莾野風雲,綴串著的是飄雲的日子與那等卑賤又草率的幻滅,生與死原是樁平淡的事。詹總頭領,我很看得透,像我們這類的人,有幾個的下場會是預期中那般美滿呢?”

詹雲強咬著牙道:“你明白更好,如此,在那一刻到來之時,你至少會教某些人痛快些。”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14 14:17:22


第二十六章 無定飛環

注視著白斌很久的,“無定飛環”李淡如,忽然語調蕭條的道:“白斌,我很欣賞你,年紀輕輕就能悟透生死關,這表示此人的意境業已昇華到無我的上界,這樣恬淡的人並不多,白斌,我對你要作重新估計了!”

笑笑,白斌道:“不看開又如何,難道各位會天官賜福的讓我離開?”

無定飛環目光直視,光芒尖銳道:“你這句話很有意思,白斌,你可是告訴我們,你已經預知我們要以眾相凌了?”

白斌坦率的道:“從各位現身的那一剎那開始,我便沒有奢望過你們會按照規矩來。”

古怪的一笑從面具透出,李淡如道:“是這樣麼?”

接著,她扭頭環顧,似是在詢問其他的人:“姓白的娃兒說我們要以眾凌寡,群起圍攻,各位,我們真待如此施為?”

沈明苦笑沒有回答,詹雲強卻大聲道:“我們是要這樣做,但李大姊你卻不是。”

點點頭,無定飛環道:“白斌,你聽到了吧?他們有著這個打算,我卻不——自我在江湖上行道以來,尚未曾藉助過我個人之外的任何力量來制服我的敵人,強者如你義父,我雖然敗了,但敗得心甘情願,我未曾邀請任何人去作報復之念,以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有,我只依賴自己,單挑單的對決是我自己,身家環仿之下的持戰亦是我自己,白斌,天下看得透生死,表得出氣節的人,並非只有你們父子!”

白斌低沉的道:“這倒真個使我喜出望外了!”

李淡如陰沉的道:“不要把自己分量估得太重,娃兒,這會是個致命的弱點。”

白斌道:“輕視本身的能耐,便是缺乏自信,李前輩,只怕更會是個致命的弱點。”

微微昂起頭來,無定飛環道:“娃兒,我先來向你挑戰,至於他們有沒有與你親近的機會,這就要看你的表現了,不過,我相信不必再勞煩他們了!”

白斌唇角勾動了一下:“但我的想法卻與前輩的意思正好相反。”

伸手揭去了銀色的面具,面孔上浮起一層淡淡的黑氣,李淡如的神色變得陰森酷厲,她徐徐的道:“白斌,自那次與申無咎一戰輸掉後,我就打了這個面具,已經有六十年了,我從未以真面目示人,今天,我讓你看清本來面目,以原有的形態與果報神的衣缽傳人作一場決鬥。”

低喟一聲,白斌道:“前輩,白某感到榮幸,前輩插手這件事,原因是為徒兒的丈夫報仇,抑是你一向的習慣,挑一個你認為虛有其名的人物加以挫辱及擊殺?”

李淡如雙眸中閃動後隱隱的血光,她的聲音卻十分柔和:“凡是人,便有他的嗜好,當然我也不例外,我亦有喜好的事,我嗜武如命,酷愛刺激,打開可以增長自己的藝業,吸取別人之長,以補自己之短。武林有一位奇人,在他一生打鬥中,從未有過勝利的記錄,自號‘百敗老人’,但他把每次失敗的經驗,卻一一記錄下來,著成了一本秘笈傳給後人,他的子孫則保持著常勝的記錄,這也就是我喜歡單挑高手決鬥的原因。刺激是一種享受,一種滿足,一種心靈上的興奮,及精神上的活力。白斌,天下各般的刺激,還有勝過血腥的殺氣與生死間爭搏的麼?那淒厲的號叫,突凸的雙眼,委曲的面容,那鮮血的迸濺,肌肉的綻裂,腸臟的蠕動,該是多麼令人激動鼓舞,百脈僨張?尤其在經歷艱苦的拼鬥之後,於汗水涔涔中獲致如此的收穫,在那一聲對手瀕亡前尖長的呼號裡,一切的感官刺激便達到高潮了……”

白斌搖搖頭,心想:“這不是一個正常人,這是一個狂暴嗜血的瘋子。”

黑氣在無定飛環的面孔上逐漸濃密,以致看上去她的臉容似罩在一片陰鬱的霧靄裡,顯得恁股可怖,恁般猙獰,又恁般猙獰得幽遠了,她的音調越來越輕細。

“每在這一刻的到來,我就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那不是任何一樁樂趣可以比擬的,太豐美了,太充實了,也太舒暢了,似是一個飢者獲得一頓盛宴,一個疲累的行者得到一張厚軟的床鋪,或是荒漠中的迷途者尋及了甘泉,當然,我也不否認,在意識裡,自也會興起一股榮耀及驕傲。”

白斌喃喃地道:“你倒相當坦白。”

李淡如緩緩地道:“為什麼不呢?這並不是見不得人的事,並不比盜竊搶奪更違背常情……”

白斌暗裡冷笑:“這已不是違背‘常情’而已了,這樣的‘嗜好’,乃是違背‘人性’,違背‘天理’!”

李淡如似以一種帶渴望的韻調道:“你義父有‘果報神’之稱,你出道不久,就博得‘金劍修羅’的綽號,看來,我跟你父子是同路人。”

嘆了口氣,白斌道:“我們不是‘同路人’,李前輩,你行屠戮是為刺激,滿足嗜好,我父子行屠戮是求個平安——良智與道義的充實,不愧於心。”

“哦”了一聲,李淡如爽然若失:“那倒是我想岔了!”

沈明踏前一步,向李淡如低聲道:“大姊,辰光不早,是不是?……”

李淡如頷首道:“我省得。”

於是,其餘的人們便在這時往四周散開——採取的卻是包圍的陣勢。

無定飛環往一側緩緩走動著,而白斌也自然站那裡不動,好像他們都在等待什麼一樣,設若一個不識武功的尋常人見到這種場面,他必定看不出這竟是一場要命的拼殺前的前奏。

一團烏雲正被風吹退,翻翻滾滾的在晨空中往天的那一邊移動,而其他的雲塊也在不安的擠挪推擁著。

尖比聲如一記暴雷突變又沉,李淡如的身形快得難以言喻的猛然攫撲過來,她掠過這段空間的時段如此短暫,幾乎使人看不清她曾有過挪移的過程,像是甫始看她在動,而她已到了白斌頭頂。

在這一剎之間,李淡如的兩條長臂全已湧現著一種怪異的,近乎透明的硃紅顏色,兩隻如爪的手掌也彎曲似勾,每一根手指的指節都突鼓了出來,閃眩著紅暈的淡淡光華。在她這恍似飛鴻狂瀑的一撲之下,周圍三丈之內旋風驟起,砂石飛舞,氣流呼嚕嚕的旋廻遊湧,宛如天與地都在這瞬息之間被她這兩條長臂所籠罩了。

白斌驀然亢厲的暴嘯出口,瘦削的身軀猝閃三步,同一時間,他的右拳當胸推出,推出一手又倏沉猛翻,左掌外划起一道碩大的圓弧,在這圓弧形的弧度裡,千百掌影飄閃蓬射,有如千軍萬馬交相溜瀉,而這奇幻的景象全在眨眼裡一現即滅,沒有人看清他出手的方式及路數,也沒有人看清他讓出幾步,僅僅是一片片彷佛血刃般的掌勢激射四飛,猛然的迎上那罩下來的漫天洪流。

一連串細密的暴震之聲綴合著一連串的清脆撞擊之響,空氣驀地自四周排擠,無形的壓力驟增,宛似一下子要榨出人們的心肝肺臟,而一股如火的熱潮,便在此時,呼呼轟轟的滾蕩湧激而出。

喘息著,緊呼著,沈明拉著沈傲霜迅速朝後奔退,那邊,滇境十大高手之二也面上變色的慌忙往遠處避,鬥場上,這時正是一片煙霧迷漫,塵沙飛揚。

好一陣……

白斌的一身儒衫,在左膀上破裂了三處,在被撕裂的青色碎絮飄揚中,正有隱隱的血水溢出,除了這些傷痕,他只有頭上的武士巾略現凌亂了一點,以外便沒有其他不妥了。

霧氣與灰塵全消失了,前面,白斌與李淡如正對立著,他們站立的位置在方圓五丈之內,整個成了一團陷落盈寸的橢圓形凹地,在這五丈範圍中的青石板小徑也都全成了粉齏,蕩然無存,而白斌剛才站過的地方,此刻赫然多了兩個人手形的坑印,這坑印深入地下尺半、連底層下潮溼黃土也全被翻了起來,先前的撲擊,無定飛環李淡如卻並末按雙掌接觸到地面哪!

十步之外,立著李淡如,她全身毫無損傷,甚至連衣袍全是整整齊齊的,但是,這位碩果僅存的雙飛,此刻卻是面色悲涼,雙目失神,更在不停的微微抖索著,她定定的瞪著白斌,像是一下子變成木雕泥塑之人。

起先,大家還暗暗高興,以為白斌吃了大虧,但等到細細一瞧之後,才不禁恍然大悟,從佩服到寒慄,原來,在李淡如立身之處稍後兩步,左右全有著十幾株枝幹粗虯的老松,而如今,這些掌印更深刻得連樹皮帶樹心全壓陷了進去,形成了一個奇異的景象。換句話說,若是方才白斌要取對方的性命,這些掌印便可大部印在李淡如的身上,不必由她身邊劈過去了。

反觀白斌,他雖帶了點傷,卻避過了對方的攻勢,李淡如再是歹毒,也只能傷到這程度而已,兩方面相互一比,李淡如還到那裡佔便宜去?

一搖滿頭的絲髮,李淡如長嘆一聲,黯澀的啟口道:“白斌,我錯估了你……”

白斌皮笑肉不動的笑了,道:“李前輩,你也還是老字號,以一個人的力量能傷了我,自別義父出道至今,你是頭一個,好一手魔血爪!”

驚異的看著白斌,李淡如道:“白斌,得了便宜別賣狂,你這一手並不是申無咎的功夫,你是在那裡學到這一手早已失傳百年‘巫焰教’的唯一絕技‘攀月摘星手’!”

白斌哈哈一笑道:“前輩,你看走眼了,這式‘攀月摘星’乃是義父他老人家隱居六十年,將各門各派的武學融合後所創出來的三式,‘攀月摘星’是其中之一。”

後面,沈傲霜匆匆的奔了上來,急促的道:“師父,你老人家無事吧?”

李淡如沉重的搖搖頭,默默無語。

沈傲霜又道:“這小子,師父,不可放過他!”

神巴驟寒,李淡如冷厲的道:“你知道我已敗了?”

猛的一呆,沈傲霜傻了,她迅速查視左右,才直著眼望向李淡如,臉孔上寫滿了驚駭與不敢相信後的悵失。

她惶然叫道:“師父,你老人家千萬不要灰心失望,你老人家還有許多獨門絕技沒有施展,你老人家只是一時約疏忽,師父,他不會敵過你的,不會勝得了我們的。”

李淡如毫不理會,—伸手,向白斌陰沉的道:“白斌,還我的眉毛來!”

此言一出,全場俱震,所有的目光都移到了李淡如的面孔上,果然,此位老一輩耆宿,雙飛之一,那兩片眉果然不見了。

白斌攤開右手,掌心之中,赫然擺著兩片眉毛,他輕輕一拋,那兩片眉毛竟凝聚不散的冉冉飄過,李淡如伸手一接,卻猛覺手掌一震,險些兒脫手墜落!

暴凌的瞪著眼,李淡如強將一口湧到喉部的逆血嚥了下去,她咬著牙,沉緩的道:“你也太刁狂,白斌!”

看得出對方有多少深刻的憤恨與不甘,白斌淡淡的道:“一向來說,你在江湖道上是響噹噹的硬手,多少成名人物栽在你的手下,但是,你今天偶爾嘗試一次失敗的滋味,也用不著如此頹唐傷德,勝敗不是兵家常事,沒有什麼不得了!”

李淡如額上青筋暴起,她火烈的道:“住口!”

“口”字尚在舌尖上打轉,李淡如暴起三丈有奇,而當人們的視線追攝及她拔高三丈之上的身形時,影子還在空中凝形,她的人已到了白斌背後,整條右臂幻映成一股藍汪汪的光華,猝指白斌脊樑!

這是失傳已久的心法:“心魔指路”。

白斌的身形倏然斜偏,但見他的腰身一俯,人已反轉到李淡如的後面,九十九劍連成九十九條縱橫交織的芒雨流電,狂卷急瀉!

那條透著藍汪汪寒光的手臂,便在李淡如的貫力振揮中倏而幻作一面怪誕又不定形的光網,奇快無比的反兜上。

於是,密集有如正只放花炮也似的金鐵撞響,便恁般急驟的敲進人們的耳去膜中。

李淡如再度躍騰上升,十六個筋斗翻滾在十六個不同的角度上,筋斗俯仰的過程間,藍衫繽紛,銳氣如嘯,彷佛囊括了天地般,將她翻滾的點與線相連威面,削割似的勁力凌空下壓!

不分先後,她指間的兩枚金色戒環也“錚”然分向左右飛去,只見光芒倏閃,亦已撞向了敵身。

這種高深的武學現露是繁複的,細緻的,殘酷而又狠毒的,不予敵人一絲一毫廻轉的餘地,不容對方有一丁點兄思維喘息之機。

白斌雙臂倏伸,原地旋廻,一抹彎彎曲曲的,銀白瑩燦的影子,宛如鬼魂的詛咒般淒厲的現在晨空中,怪異的是當這抹劍影甫一出現,整個目力所及的空間便完全眩著它的影子,跳動的,飛旋及縱橫的,起落的,那麼精怪似的充斥在人們的瞳仁內,像一座一座山,一波一波浪,像滾動的雲,呼嘯的風,像千百張獰笑的鬼臉,像屈死者伸展的尖利十指,一下子使天地全迷濛了,使見著的人心神全惑蕩了。沒有尖號,沒有慘嗥,在一切幻影光芒的閃動中,兩條人影電似的分開,只是,白斌是飛躍過去的,李淡如是橫掃出來的。

哀悲的哭叫聲,沈傲霜撲向了李淡如,她在一利間看見了這位功力絕世的師父渾身血跡,也看見了那襲緊身武士衣上清清楚楚的十九個血洞!

而白斌,白斌正疲乏的,長長的吁了一口氣,他用伽藍劍輕輕敲擊著嵌在他左膀的一枚金環,劍身敲擊著,發出一聲清脆的“叮叮”輕響來,他的頭巾凌亂,衣衫縐揉,更有幾處破裂開來,但是,他卻是那般灑脫,那般自在,好像方才發生的一幕與他絲毫沒有關係一樣。

李淡如痛苦的站起來,全身更不時興起一陣陣的痙攣,直到這時,人們才看清楚她使用的兵刃——那是一樣極為怪異的兵刃,像一隻手套般與肘齊,通體閃亮著汪汪流燦的暗藍,前端只有半尺長短,卻形成削扁鋒利的半圓刃口,這玩意全為薄鋼打造,又犀利,又霸道,十足是件要命的傢伙。

很多人未能親眼目睹李淡如這件兵刃的實體,但很多人卻知道它的名稱——“鐫命鏟”

然而,“鐫命鏟”,也有它無法鐫鏤敵人性命的時候,這一次,李淡如栽了,栽得慘,找得恁般血肉狼藉!

在四周一片僵窒的寂靜,白斌乾澀的嚥了口唾沫,沙啞的說道:“前輩,還要繼續下去麼?”

以李淡如的傷勢來說,自然目前是無以為繼了,她並不激怒,更不衝動,僅是痛苦的吸了口氣,撐持著艱辛的回答:“白斌,我一生只嘗過兩次敗績,這兩次都是你父子之手,我曾對申無咎的武功作過深刻的研究,但這次你施展的似乎大有出入,你可以告訴我招式名稱麼?”

白斌疲乏的道:“義父自歸隱以後,把他本身的武學,作了一次大的修改,也研創了許多新的招式,這招——‘刃疊浮屠’便是新創的。”

頓了頓,他又道:“我很抱歉,前輩,主動的不是我,你並沒有給我第二條可行的路。”

點點頭,李淡如吃力的道:“你說得對,我並沒有給你第二條可行之路……白斌,但你記住了,我會再找你們父子,那時,我仍然不會給你第二條可行的路……”

白斌笑道:“這個冤仇,我實在感覺結得太寃。”

李淡如身子搖晃了一下,面孔又連連扭曲,她咬著牙,顯然在竭力忍受著什麼:“世上有很多事……白斌……都不是我們所樂意的……可是我們都不能不做……你明白麼?”

白斌低沉的道:“是的,我明白。”

又吸了口氣,李淡如掙扎著道:“未了……我要告訴你……今天的挫敗,我很甘服……因為我們彼此憑仗真本事……沒有取巧,沒有虛詐……藝差一著,便沒有什麼可以埋怨的了……”

以難纏享譽武林的“無定飛環”,居然在一個後生晚輩面前說這種話,使白斌感到驚異:“你很大度,前輩。”

緩緩搖頭,李淡如道:“這不是大度……這叫坦率。”

身子又在抽搐,她強忍著,聲調是從齒縫中進出:“霜兒,我不必說什麼,要怪只怪為師技不如人,這個忙我也幫不上了,你好自為之……”

沈明搓著雙手,吶吶的道:“大姊,你傷得不輕,令我倍覺歉疚……我這就著人護送大姊覓地療傷……”

李淡如昂頭道:“不用,命是我自己的,我自己會設法調理……”

擺擺手,踉蹌著往前走去,每一步,都滴著殷紅的鮮血在地下……

片刻的沉寂之後,白斌低啞地道:“我想,各位不會到此‘適可而止’吧?”

沈明猛一跺腳,大聲道:“沒有這麼便宜的事,今天若不留下你的命來,我是決不罷休!”

“馭雲搏鷹”詹雲強也冷峭的道:“白斌,還有些不信邪的人在這裡——如果你認為只憑挫敗李淡如就能懾服我們,那你就是大錯特錯了!”

白斌乾澀的一笑,道:“我知道你們是不會甘休的,很多次,當我遇到這種情形,使差不多是相似的發展,而結果也往往和曾經一再形成的結果並無二致………總是血腥、掙扎、嚎號、以及彼此在裂肌透骨中的痛楚……”

詹雲強粗厲的道:“不要以為你有那樣的僥倖機會,姓白的,今日此地,你最後的下場只是黃土三尺,孤魂一縷,我們決不會再容你張狂下去!”

白斌道:“幸而我個人的感觸,尚不似你所說的這般悲觀法,詹總頭領,殺人洩憤是樁易事,難的卻是有沒有能力來殺這個想殺的人。”

忽然冷冽的笑了,“黑煞神”褚標道:“姓白的,聽說你的武功高,定力深,尤其是練氣修為更是爐火純青,已達無我之境,對於你這等的強者,我素來就欽敬仰慕,心嚮往之,也更有承領教益的親切感,不敢說對招,白斌,就算你點化點化我吧!”

白斌道:“褚兄,這彎渾水,你又何苦非趟不可?”

褚標語聲鏗鏘的道:“人在江湖,總得有點混下去的憑藉,白斌,這點憑藉不是暴力,亦不是財勢,乃是人與人之間的情義,今天我來,便是為的這一樁,你不必再加勸說,是非好歹,我分得清楚。”

詹雲強又尖銳的插口道:“姓白的,你不用再打這分化離間的主意,光棍點,眼下這幾口子,你就全照應了吧!”

帶著一抹疲倦的神色,他是恁般淡漠又無動於衷,對於左肩滲透的鮮血,宛似流自別人身上一樣。

雙手微微向兩側伸展,他的雙瞳深處透著一種肅殺的嘆喟韻息,嗓門也是懶散低啞的:“一次又一次的搏殺,光景依舊是沒有什麼新鮮處,仍是那種令人厭倦的輪廻,怪的是卻有人樂此不疲——雖則對象不同,但有些人像是永悟不透,這樣的血腥該是樁多麼作嘔的事………”

詹雲強大聲道:“別說得這麼悲天憫人法,姓白斌的,你種下什麼因,便該得到什麼果,這樣的輪廻是由你推轉的,這樣的血腥也是你開的頭,就是你,心狠手辣,殺人如麻,你好扮的那門子‘好生之德’?”

這時,卷地龍上官淳皮笑肉不動的開口道:“我說詹兄,時辰也不早了,該送誰上道,我們也就趕緊一點,少磨蹭啦!”

用力點頭,褚標道:“不錯,我先來!”

上官淳眯著一雙腫泡眼道:“形勢不同,褚兄,我們也就不必客氣了,併肩子一起動手吧!”

褚標一猶豫,沈明己乾澀的道:“我們不能冒險,褚老弟,小女的血海深仇能否報得,全在此一舉,若是單挑獨鬥,萬一有個閃失,不但對不住幫場的朋友,力量折損之下,我們的心願只怕就更難周全了。”

鬼黑旗郝宣也突然粗聲啞氣接口道:“沈老爺子說得對,褚哥充英雄扮好漢不在這個節骨眼上,姓白的啃他娘本事太陰險,連李淡如前輩都在他手下栽了跟頭,我們更犯不著擔風險了!”

咬咬牙,褚標終於不大情願的道:“好吧,我們但求能替沈姑娘報仇,其他的也就說不上了!”

白斌冷靜的道:“各位原是打定這個主意來的,無須再另找藉口,你們說得明白,我也心裡有數,大家就不妨這麼卯上,不必再擺什麼場面話了。”

褚標雙眼圓睜,凜然道:“白斌,你不錯,是條漢子,我姓褚的也不是孬種,莫以為只有你響噹噹的是個人物,我褚標也一樣挺得直背脊,只要不攀扯上沈老爺子,何時何地,我豁了命也會單獨奉陪,找人插進一根手指頭,就不算人生父母養的!”

白斌笑笑,道:“如果還有此等機會,褚兄,我當忘不了你這番豪語。”

褚標身形一偏,他那柄沉重鋒利的無鞘大砍刀已握在手中,削薄的刀,刃豎立上指,對著白斌,一片森森的冷凜之氣在流散溢動,刀未展,已使人的心胸顫悚,肌膚起慄。

然而,第一個出手喻擊白斌的卻不是褚標,而是他的結拜兄弟郝宣。

不知什麼時候,郝宣那粗大黃布卷早已扯開,是一個以鋼絲及人發混合編織的軟孰旗幡,旗端多出一截長有三寸的矛狀尖鋒,旗杆粗龐兒臂,也是純鋼打造,是一種極為怪異而又覇道的兵器,而現在,這面閃閃的旗幡,便兜風挾勁,有如一片帶著雷電瀉光的燦燦流雲,斜橫著暴卷白斌!

白斌倏然身子飄起,宛若失去重量的一朵棉絮,任由郝宣的銀旗舒捲帶扯,而在身形翻滾的一剎那,十九道青瑩瑩的芒彩便彷佛十九股冷焰,那麼凌厲的散射而去!

郝宣狂吼半聲,銀旗突然手抖如毯,杆尾倒飛,似擦般的影像連衡幻映,力截對方的劍芒。

大砍刀便在這時暴劈而落,由於刃鋒凌空的速度過於猛疾,空氣中響起一陣裂帛似的刺耳銳嘯,那已不是一柄刀的揮展,而是一條結成形的匹練。

白斌縮身扭腰——並不眩耀,卻優美又準確至極的閃出三步,恰好避開了郝宣與褚標的前後夾攻。

於是,詹雲強就在此刻躍空而起,身形騰掠間,那麼矯捷又兇悍的自上撲下一溜星點,跟著他的動作連成晶閃的弧線,晃移不定的瀉射而至。

目光凝聚而深沉,白斌半步未退,右手猝揮,伽藍劍的伸縮宛若灑出千百條掣映交錯的蛇電,織成縱橫飛舞的光之圖案於瞬息,金鐵撞響聲剎時亂做一片,詹雲強彈滾側翻,斜刺裡“卷地龍”上官淳的一對板斧已貼地削斬!

白斌雙腳倏起,同時上下七十六劍暴射填塞,劍鋒若霜,青氣濛濛,但見光華流燦,如真似幻,上官淳尚未夠上位置,業已怪吼著像來時合般快速的倒竄回去。

沈明的一雙鐵掌便接在上官淳退躍的空隙填補上來,掌勢挾著沉猛的勁風,只一出來,即帶起隱隱呼轟之聲,力道雄偉,形式在隱隱中卻含蘊著莫測的變化,真正行家的手法。

白斌倏忽大力晃動,而他晃動的身形還留存著在人們的眸瞳中,他本身的實體業已騰空五尺,自五尺的高度卷落,便也似卷落滿天的光雨。

行雲流水般暢快的移動,比不上這狂瀉急罩的一蓬光雨來得犀利暴烈,沈明試著以他可能施展的身法來做橫的牽制,但卻抵不住那有逾尋常的密集光芒的凌壓,沉刺的刃割著空氣,斗然間,他也只能往旁急退。

大砍刀又如怒濤驚浪般層層重重的湧向白斌,發出那種剌耳裂帛般的響聲,冷焰迸濺,威力萬鈞。

白斌做著幅度極小,但速率極快的閃晃,每在一瞬間避讓鋒銳,於分寸裡廻躲刀——表面上看,他的動作奇詭恤捷,無懈可擊,實際上,由於他所受數處創傷的影響,舉手投足之間,傷口扯裂與炙痛,簡直到了絞腸錐心的程度。李淡如那枚飛環,使他血流得太多,每一刻的連滯,便增加一分虛脫,但他卻只有強忍著,竭力支撐下去,同時,他也非常明白,拼戰的辰光越長,對他越為不利,眼下,他唯一能取反制當前悍敵的方法,就是橫斬狠殺,速戰速決。

褚標的大砍刀在那等凌厲兇猛的攻擊著,郝宣的銀旗也揮展若風捲雲起,而上官淳不愧有“卷地龍”之稱,矮畔如缸的身體貼地旋廻,他那對板斧,便似湧起了遍地的雪花,打著大大小小的旋轉游走繞迥,詹雲強則連連騰空下擊,手中的一柄粗短“勾鐮槍”,吞吐如虎,寒星點點掣射下,銳墊逼人。

“七步追風”沈明全是遊斗的路數,他的身形步法,明快似飄風,縱掠進退迅捷無比,雙掌勁力強深,尋隙鑽縫,掌影成串飛舞,亦對白斌構成莫大威脅。

白斌心裡有數,對方此番大舉狙擊於他,不論言談或行動上,業已明擺明顯是執意要取他的命,但這些人不是嘴裡說,姿態上做作就算了的,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要他死亡,永不予他翻身喘息的機會。

一道靈光閃電一樣湧過他的腦際,他驀然一橫心,滿口鋼牙緊挫,大旋身,右手伽藍劍去勢不停,左手在腰際猛翻,四柄彎刃短刀閃飛如電,穿射向撲來的沈明!

沈明似是未料到敵人竟會發出飛刀,而且竟有這等精深很辣的造詣,他只覺眼前一亮,四柄帶著冷芒的短刀已到了身邊,幾乎連一丁點躲閃的餘地都沒有,等他看見了短刀的影子,方才聽到這些刀刃破空的嘯聲,來勢太快了,這簡直已不敢相信是由“人”的力量及手勁所發出。

在危急裡,沈明猛的吐氣開聲,就在他吐氣開聲的同時,他身上寬大的長袍已忽然似氣球般澎漲起來,一片廻旋的奇異氣體也同時繞著他的身體轉動不已,就像是一股小龍捲風繞著他在旋廻一般。

四柄挾著犀利來勢的彎刃,竟仍能與這般急勁的氣體相抗衡,它們在一跳一下依舊穿進,但是,卻在沾著沈明衣衫的時候,被那股氣流激歪墜落了。

白斌目注沈明後退一步,身上的長袍多出了四處寸許長的裂口。

他狂笑著,“輪廻十八式”的九式一氣呵成,幻為一式揮出,同一時間,劍招倏變,“摩迦劍法”緊跟而上,星芒與弧光排湧衝激,佈滿了整個目視所及的空間,絢白奪目的光彩灼閃生輝,似已掩蓋了烈陽的光度,而千百條溜瀉交織的劍影,便自漫天的弧圓中穿出,狠毒極了,也或猛極了!

是的,“摩迦劍法”八式中的第二式——“佛光普照”!

沈明大叫著,長袍上標射著紅色的血,但他沒有倒,雙掌連揮,二十幾掌有如排天之浪,洶湧卷出。

這一串的經過,其過程全在眨眼間結束,快得有如迅速扯過的皮影戲,當你看見它發生,還未及想到什麼,這一切卻已成為定局了。

黑煞神楮標與鬼黑旗郝宣分自兩個方向鷹隼似的接近,郝宣嘶啞的狂噑著,左手倏揚,一蓬雲霧似的細沙粒逕急罩白斌。

在雄渾的五般兵刃的圍攻中,白斌晃躍如閃電般旋閃騰挪,當那黑霧罩至,他已尖嘯如泣,伽藍劍突然光芒暴漲,尾芒驟伸,像魔術一樣將他整個軀體全然包含進去,就在他身形隱入濛濛劍芒中的一剎那,天啊!這股粗有鬥圓般的光體已凌空而起,長射“馭雲搏鷹”詹雲強!

見多識廣的沈明睹狀之下,禁不住心膽俱寒,他脫口狂呼:“老詹,小心,這是‘馭劍成氣’!”

不用他招呼,詹雲強也明白他遭遇到什麼,那蓬黑霧四散濺飛,當那些被黑砂擊中的沈明門下正在哀號翻滾的時候,那股流星曳尾般明亮奪目的光柱已兜頭掠來。

是的,這是“馭劍成氣”,劍術中最為登峰造極的精華結晶,無可比擬的最高造詣,碰上這種幻奇得滴血的攻擊,除了你具備與他相似或相類的武功成就之外,便只有用生命來冒險一搏,但是,後者卻往往佔據了大多失敗的比例,不過,目前卻已無法可施了。

詹雲強狂號著,勾鐮槍揮向十八個不同的角度,卻都朝著一個目標聚合,於是,繽紛似雪花的粼粼寒光便組成一片倒傘形的銀色光網,在光網中,閃動著波顫的刃影,而刃影呼嘯著,跳動著,猛烈的迎向了那股光流。

同一時間,鬼黑旗郝宣也拔高到這股劍氣的上方,他的銀旗攏集如一支巨大而尖銳的筆毫,身形與筆直的銀旗成為一條線,宛似一支怒矢般猛射而下。

凝聚成一股晶瑩流光的劍氣猝而波顫盤繞,兩條人影突合又分,就是那麼快,一大蓬熱呼呼的鮮血便參揉在緊急得成為一連串的金鐵交撞聲裡,驟雨似的濺飛灑落!

多少成名高手,苦習幾十年,所求的便是這宛如永恆實則短促至極的一擊,在這一擊中,無數的人命喪黃泉,無數的人稱雄道覇,從練式拿樁的初步入門功夫開始,到能力卻千百悍敵,摘葉飛花均可傷人的深湛成就為止,他們藝業的精湛程度如何,就全在這一瞬中分曉了。

彈飛半空的兩條人影,分成兩個不同的位置沉重墜落,淋漓的血染浸著全身,他們是詹雲強,以及郝宣。

黑煞神褚標目眥欲裂,咀角歪曲,他摧肝瀝膽般頓足大呼:“郝宣——”

沈明驚愕住了,他失措的站在混亂駭叫的門人中,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去做是好。

卷地龍上官淳也泥塑木雕般呆呆地站在沈明身邊,但是,他卻仍舊本能似的以目光追尋著正搖晃不穩地掠向另一個方向的那股眩目光。

猛然的,上官淳悚凜大悟道:“沈兄,你看那劍氣!”

沈明急忙順著上官淳的手指方向看去,他到底也是行家了,甫一看見,便精神倏振,引吭大吼道:“不用急,姓白的小子也活不了多長!”

正在悲怒交集的黑煞神褚標,聞言之下驀然回首,於是他也看見了,雙目中閃射著像要食人般的兇光,他狂叫道:“沈兄,你快派人救治他們,我去剝姓白的皮!”犀利的光影翩飛,流閃的寒芒交織,人在死亡的明暗線條間閃掠騰躍,天地似一個上下交合的大圓,網著這些奔哭的,甚為難辨的身形——有點飛蛾撲火的悲憫意味……

於是,當褚標的大砍刀在一片半弧狀的焰彩眩映中,刀鋒偏斜,宛如石火猝閃,切向白斌後頸,幾乎不分先後,卷地龍大板斧也由上往下,暴削猛砍!

高手之間的拼搏與鏖戰便是如此,到了該分存亡的關頭,到了勢必濺血的辰光,總是有著一剎前的先兆——有如水流至渠,滿溢間的過程即在須臾,那是無可避免的,時刻到了,就會是這般光景。

白斌突然弓背縮身,不朝任何尚有空隙的方向躲閃,反而快不可言的衝迎下撲,褚標那來似流水一刀竟然戳了個空。

夠了,白斌需要的就是這僅似一發的空間,他翻騰身形猝倒狂旋,九劍合成一劍,寒電穿射中,褚標寵大的身軀連連往後撞跌,一股股透赤的鮮血四散標濺,而在同一時間,當上官淳尚未弄清楚事情的演變,伽藍劍已在他身上三起三落。

“啊——”悠然又悽怖的嚎叫聲,“卷地龍”如今真叫“卷地龍”了,上官淳渾身血溼透染,雙斧脫手,側搗著肩背,沿地翻滾,血含著砂土,名符其實的一條卷地龍了。

仇恨使沈明的語聲變得無比的沙啞,還帶著輕微的抖顫,他道:“白斌,我要一寸一寸的割裂你,讓你輾轉著哀號死亡!”

吃力的,但卻異常的平靜而徐緩,白斌道:“沈明,你已經失去了撈本的賭資,你五去四,光憑你們父女和門下這群人,你們不行!”

斗然間,匹練似的一條白綾怪蛇般卷至,白斌身形半旋,手抓處,青光似霜,“刮”“哦”連聲裡,白綾立斷,飄蕩著雪花繽紛。

沈傲霜一擊不中,而且在一擊之下,便毀掉了用以作兵刃的白綾,“哦”聲中急急的躍退。

另四條白綾,彷佛四股滾湧的雲霧,剎時飛到,那麼巧妙的分別纏繞上白斌的雙臂雙腿,“七步追風”沈明的掌勢,便居中鐵杵般撞來!

白斌的臉龐扭曲著,滿頭的汗水黏合著血跡,髮絲蓬亂披拂,牙齒緊挫,但是,他的那雙眼卻依舊深沉而冷漠,好像他的雙眸與他身體的其他部位是互無關聯的,好像這雙眼是長在另一個人的臉上。

當沈明沉渾的掌勁快將沾觸到白斌肌膚的一剎——而他的四肢仍是被四條白綾扯捲住——他驀地一張口,一股血箭便由他嘴裡赤淋淋的噴出。

那股血箭撞在近距離的沈明胸腔上,蓬濺開一朵絢而鮮豔的血花,沈明的反應卻似捱了一記鎚棒,他雙臂拋揚,大叫一聲,整個人橫著跌出,每一次翻滾,俱是滿口嗆血!

伽藍劍的冷焰,緊隨著沈明的猝跌而翻飛,漫天的殘綾白絮在飄舞,執綾的四個沈明門下弟子也被兜頂的刀芒襲中,在厲噑聲中,同時栽倒。

面頰的肌肉不停的抽搐,幾個門人慌忙搶前援扶沈明,他臉色灰青,呼吸粗濁,切齒如挫,怨毒的盯著白斌:“好……姓白的,你……使得好……‘血腑箭’!”

白斌神色更見衰頹了,他用衣袖拭去唇角上的點點血漬,面龐上呈現著那樣駭人的慘白,語聲裡宛如罩著蒙朧:“沈明,一開始我就說過,血海生涯,生與死原是很平淡的,果報神一生除惡務盡,他的弟子也不會例外。”

喉結急速的顫動著,沈明死死盯視了白斌好一會,然後,他側過瞼去,目光緩緩的,逐一自地下四具屍體之上掠過,那四具屍體,渾身的鮮血已將他們衣衫完全染成透紅,他們的死狀悽慘而恐怖,個個雙目圓瞪,面色鐵青,五官過分的痛苦而扭曲著,木然的眼珠蒙著一層空洞而寂寞的冷光,雖然,他們的眼睛睜得那麼大,但是,他們卻永遠也不能再看見了什麼了……

白斌手中的伽藍劍微微斜舉,冷淡的道:“沈明,是否還要比劃,白某尚等在此繼續候教。”

沈明痛苦的喘息著,但看得出他是強忍悲憤的道:“姓白的,我們彼此的作風,大家心裡全有數,我們就算是屠夫,你也不是善人,失了手,該怎麼辦就怎麼辦,皺皺眉頭便不是漢子。”

有著極度的疲乏,白斌一笑道:“好氣魄,我白斌就欣賞似這等鐵錚錚的漢子,老實說,我並不怕野草重生,更不怕糊寃寃相報,你請便,帶著你女兒及門下離開,若有雅興,不論何時何地,只要遇上了,我姓白的定然奉陪!”

他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又道:“水遠流長,沈明,咱們等著後會了。”

沈明踉蹌著退了一步,卻強撐著沒有倒下,他艱辛的彎了下身去,異常吃力的將身子穩住,怨毒的向白斌道:“今日你不殺死我,將來你定會後悔,白斌,你記著,我沈明並不感激於你的賜予!”

白斌道:“我知道你並不感激,而且我並不需要你的感激,將來我若會栽在你手裡,沈明,你儘管放手好了!”

沈明仰起頭來,長長吸了口氣,轉頭移步——

漫空的塵土平息下來,沈明父女以及他的門下蹤影已沓,這片松林又恢復了死樣的沉寂。

回到“三全客棧”,白斌的身體已開始顫抖,不但臉色慘白如蠟,連嘴唇也泛了青,他的眼眶益見深陷,四周透著一層灰黑,面頰的肌肉,不停痙攣。

姚碧,在驚惶失措下和另外三位姑娘將他抬上了軟榻。

於是,他覺得被人抬到一處溫暖柔軟的地方,他又感到在移動,一種有韻律的,平穩的起伏,有人似在他身體抹著什麼,然後,他墜向黑暗,深沉卻浮現著各種古怪影相的黑暗………

三天來,醫傷吃藥,生活起居,由四位姑娘輪番服侍,甚至連衣衫的洗換,被褥的整理都由她們包辦。

三天來,他的傷勢已有了顯著的起色,雖尚不能下地溜躂,卻已在床上坐得起來,日夜輪流陪詩他的是四位姑娘,吸血鬼與華山客則在室外作安全戒備。

三天來,他雖然獲得妥善的照顧與最好的醫藥治療,但是,在感情上,白斌正處於天人交戰的狀態,華紫雲與柳巧花系丹心神尼之徒,與師門有極深淵源,也是自己最早、最初認識的女孩子,而且華紫雲與自己有山盟海誓之約,算是初戀情人。姚碧與自己已有夫妻之實,詹嬪玉結於患難,為自己背棄了哥哥,與自己有了口頭婚姻,三個女孩子都難以取捨,拋棄誰都覺得殘忍。

這天,已是第七天了,他的傷勢已經平復了,華紫雲對白斌道:“白師哥,你記得凌雲山莊麼?”

白斌道:“當然知道,師父遺囑曾提及崑崙派的俗家弟子,希望我團結他們振興崑崙一派,凌雲山莊便是其中之一,論起輩分,莊主‘九天神龍’華明軒還是我師叔哩!”

華紫雲道:“凌雲山壯因結怨金衣教,如今金衣教正結集大批好手犯莊,假如不是師哥身負重傷,我放心不下的話,我與巧花已登程前往支援。”

白斌吃驚道:“這消息從何而來?”

柳巧花插嘴道:“此事已傳遍武林,金衣教仗著人多勢眾,限期七月二十日華老爺子率屬順降,否則雞犬不留!”

白斌默默的計算時日,只剩下八天了,這段路程自己騎“赤雲追風駒”趕去,尚可來得及,振興崑崙一派,正好藉打擊金衣教為起點,於是,他將自己的意思告訴眾人後,提前出發。

凌雲山莊這條入莊大道,擁滿了崑崙派門下弟子,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可說是戒備森嚴,對強敵壓境,每一個人都惶惶不安。

白斌策馬奔馳,剛剛踏入凌雲山莊轄境,一聲尖銳的唿哨聲倏忽響起。

白斌出身崑崙派,是而崑崙派的一些規矩法門他都明白,他曉得,在家以擊鼓為號,俗家以唿哨傳遞。這時,唿哨聲便是傳遞十萬火急的告警訊號。

幾乎是一條長長的尾巴,在那聲唿哨響起之後,一聲接一聲的唿哨,已連續不斷的跟著傳來,哨音尖長顫抖,有如鬼泣,在不同的方向,不同的處所,此起彼落的響威一片,聽得人心煩意亂,惶惑不已。

白斌翻身下馬,急速讓凌雲山莊飛馳,此刻,他的輕功已提高至頂點,就像一陣煙,一陣風似的那般快速。

此刻,凌雲山莊內人影奔走不息,往返調度,刀光閃耀,個個全是一身藍色勁裝,滿臉緊張之色。

四處傳警的唿哨聲,稍微停息了片刻,又倏然刺耳的響了起來,幾乎是在哨音響起的同時,一片震人心絃的喊殺聲,已自莊東的一叢樹林中傳至!

忽然,彷佛一陣洪水氾濫,殺喊聲混在淒厲的唿哨聲裡,倏而自四面八方響起,田野、樹林、草叢、石陵,可以隱蔽的每一個角落,都在剎那間現出無數穿著金色衣衫的人影來,他們的兵刃與衣衫,在陽光下反映著刺目的光彩,每個人才一現身,便似猛虎出柙般瘋狂的向莊內撲來。

於是,弓弦聲“錚”“錚”不絕,石灰包“噗”“噗”投裂,兵刃交擊聲參雜在怒吼聲裡,軀體跌落陷阱沉濁聲揉和著慘號的餘音,有幾處且冒起了熊熊的火苗,煙霧迷漫,人影晃掠,點點閃動的寒光四周遊移,點點的鮮血迸濺揚射,一場大殺戒的序幕已經拉開了,而且,可以預料,它開幕的境況必然蒼涼無比。

白斌一口氣已撲到那壯林的樹林之前,林內人影奔掠,殺聲震天,早已混戰得血肉橫飛,但是,四處都是金衫耀目,穿著藍色勁裝的凌雲山莊的弟子正節節敗退,難以支撐,看情形,金衣教此次出征,人數之眾,像是傾巢而來呢!

白斌目光一瞥,發現六師叔“絕斧客”陸濤正獨力攻拒著十二名金衫大漢,其中一個紅髮老者,武功最為卓越,出手之間,猛捷如風,閃挪遊移,宛如行雲流水,捉摸不定,他正面與絕斧客陸濤拼鬥,其他十一名金衣教大漢則分立四周,尋隙攻擊,成為一股極大的牽制力量。

另外,一個光頭老人,正與一位儒生穿著的藍衣客捉對拼殺,但是,那年約四旬的藍衫客卻已落在下風,出招接式,不僅左支右絀,更有了內力不繼之狀。穿金衫光頭老人,手中那粗若鴨蛋,遍體黝黑的行者棒越舞越勇,步步進逼,滿臉橫肉,織成一片猙獰冷酷的笑意。

白斌不知道這中年儒生是誰,極可能是邀來助拳人物,那光頭老者,不問可知,必為金衣教內三堂紫鱗堂主“六指行者”汪明。

在腦中極快的做了一次思考,絕斧客陸濤力戰十二名金衣敦高手,絲毫沒有落敗之狀,而這位中年儒土卻已逐漸不支,落敗只是遲早之事了。

白斌一聲不響,似鬼魅般向六指行者汪明悄然掩進,抖手之間,已將衝到身旁的兩名金衣教徒劈倒,同一時刻,他已似電光石火般倏然而運起食、中二指,戳向汪明背脊十二環骨。

彷佛十二股無形的尖錐,自冥渺中突然襲到,是來得如此迅速,如此詭異,銳風起處,有如十二隻惡魔的手,駭得汪明大叫一聲,拚命的轉出七步,頭也不回,反手就是九腿十一棒!

白斌瀟灑的向中年儒上微微躬身,道:“壯士,請便!”

在躬身與說話裡,他的身軀不易察覺的迅捷擺動著,因為擺動得太快,以致使人看來好似沒有任何移動一般,然而,就在這幅度極小的閃移中,六指行者的九腿十一棒都落了空!

中年儒士暗中吸了口冷氣,躍出尋丈之外,回頭叫道:“少俠,請賜告高姓大名?”

白斌恭謹的道:“崑崙門下,白斌!”

“崑崙門下”四個字出口,他已再度閃開了六指行者十七棒,“白斌”二字尚在舌尖打轉,他卻已還攻了十一掌一十一腿。

六指行者汪明額際青筋暴現,棒舞如飛,呼呼轟轟,一條條的耀芒,像煞一縷縷女巫的長髮,又似滿天翔舞的烏龍,縱橫交錯,好不驚人!

白斌毫不在意的左挪右閃,進退自如,間歇中來一兩下狠招,就憑這兩下狠招,已逼得六指行者束手束腳,不易施展了。

周圍的戰哄,依舊不停的在進行著,地上,已橫七豎八的躺滿了屍體,殷紅的血跡與瘰癧的肚腸五臟,灑落得處處都是,紅得扎眼,紅得思心,但是,沒有人理會這些,也無暇理會這些,每個人的眼睛裡都噴著火,每個人的腦海裡都是一片空白,雙方所能想的,所能體會的,只有殺、殺、殺!

穿藍色勁裝的崑崙門下弟子,已逐漸被金衣教所屬逼到一隅,形成了一個半包圍的圈子,而只要崑崙派被圍的各人被敵方衝破一個缺口,那麼,金衣教的人便可一擁而入莊內,將他們各個擊破。

崑崙派方面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各人俱是緊咬牙關,浴血苦戰,雙目怒睜著,手臂猛揮著,血光湧現,便有人倒下,分不清是那一邊的,不曉得是誰的血,總之,明白有了結果,知道了必是失去一個敵人——或是朋友。

殺喊與慘叫混雜,怒吼和厲叱參揉,金衣教的包圍圈更小了,金色的光輝燦閃,已有三五個金衣教徒衝入莊內,開始放火燒物……

白斌凌厲的攻了敵人七招,冷冷的道:“汪明,喝令你手下停止進犯行動,否則,悔之晚矣!”

六指行者運棒如風,無休無止,他微帶喘息的厲聲道:“好朋友,閣下藝業高超,氣宇不凡,這趟混水,還是不沾的好,嘿嘿,形勢已擺在眼前,識時務者才是俊傑。”

白斌又閃讓了對方三腿六棒,淡淡的道:“汪明,你忘記在下也是崑崙門下。”

六指行者倏轉狂猛攻勢,大笑道:“閣下功夫亦不過如此,假如再不見風轉舵,呵呵,即可明白誰將悔之晚矣!”

白斌身形一偏,猝然拔升空中五丈,聲如金鐵,毫無情感的大叫道:“六師叔,是討債的時候了!”

絕斧客陸濤豁然大笑,道:“白賢侄,來得正及時矣!”

銀鏈短斧倏而收回,在手臂上一盤一繞,又猝然向斜剌裡飛出,那沉重的短斧,所出手的路子是如此奇妙而不可思議,“克嚓”一聲,一枚斗大頭顱已挾著滿天血雨飛向半空!

白斌看得出“絕斧客”陸濤已動了真怒,這一式正是崑崙絕學——“仙人指路”。

在被斬的金衣教高手旁邊,他的三名同伴,欲待救援已是不及,正是驚得一楞,那柄銀鏈短斧已似活蛇般在空中伸縮兩次,“呼”的砍向另一名大漢。

於是,那紅髮老者怒火填膺,大吼一聲,掌腿齊出,瘋狂的撲向絕斧客而來!

白斌在空中優美的滑了一個半弧,遙遙一掌劈向六指行者,身形一斜,似天際流虹般落到紅髮老者身側,左掌倏抓老者後頸,右掌豎立如刀,幻妙的一閃之下,已猛然劈飛了一名金衣大漢。

滿口的鮮血尚未自那名翻跌出去的金衣大漢口中噴出,另外三名金衣教所屬亦遭到了相同的命運,慘噑著摔出尋丈之外!

紅髮老者始才險極的躲過了白斌的一抓,絕斧客陸濤已乘著這瞬息之機又連環出手,斬死了兩名金衣大漢。

紅髮老者氣得目欲噴火,裂石斷流的大叫一聲:“卑鄙!”

白斌微徽一笑,正待迎向已躲開他那一掌,又自衝來的六指行者,林蔭深處卻有一個渾身浴血的藍衣青年,抱著一個似是受了傷的少女,亡命般向這邊奔來。

緊隨著,一名身材魁梧,有如半截鐵塔似的金衣大漢,自後狂笑著追來,邊諷辱的叫道:“侯少掌門,閣下身為一派之主,卻只會抱著老婆逃命麼?哈哈哈……”

在前面奔跑的藍衫青年,步履踉蹌不穩,脅下鮮血淋漓,背後的衣衫被撕裂了一道尺許長的口子,形態狼狽已極,他懷中緊抱著一個少女,那少女頭髮披散,雙目緊閉,面龐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這藍衫青年正是侯英,而那懷中所抱著的,則是他的妻子華小燕。

在後面追趕的金衣大漢,白斌一眼即已看出,乃是金衣教內三堂白龍堂堂主,大力韋陀彭古山。

霎時,一抹陋夷的笑意浮上白斌唇角,他向衝來的六指行者汪明勾了勾食指,微一滑步,已如一片雲彩般來到侯英身前。

當侯英那雙驚恐過旁的瞳孔映入白斌身影的一剎那,他有如在洶湧的浪濤中搶到了一塊木板,慌忙聲嘶力竭的大喊:“師兄……救我……”

語聲末息,已經一跤摔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那雙抱著華小燕的手臂,尚在微微抖索。

白斌憐惜地望了自己這位師弟一眼,低沉的道:“師弟,你放心,一切都有師兄在此。”

話聲中,大力韋陀彭古山已偕六指行者汪明自兩個不同的方向衝到,六指行者一言不發,掄起手中行者棒便打,彭古山在急促中卻與白斌打了一個照面,他只覺得心腔“怦”的一跳,連忙大叫道:“汪堂主,且慢!”

汪明“嘿”了一聲,收臂挫腕,硬生生轉出三尺之外,卻十分不悅的道:“彭堂主,這小子十分扎手,此時不拾奪他,尚待何時?”

大力韋陀沒有回答,一雙利眼卻直直注視著白斌,緩緩的道:“朋友,想閣下也是道上同源,你跟凌雲山莊有什麼淵源,為何插上一腳趟這池渾水,要知道金衣教並不是好吃的角色。”

白斌望著大力韋陀彭古山,靜靜地道:“我正想問你,凌雲山莊與貴教又有什麼過節,竟如此大動干戈?”

彭古山狂笑一聲,道:“好朋友,你大約還不知道你如此魯莽會換來什麼後果!”

白斌慢吞吞向前移動,安詳的道:“我知道,而且,非常知道,彭堂主,你應該知道,白某藝出崑崙,凌雲山莊原本就是崑崙門下,白斌能坐視不管麼?”

六指行者大吃一驚,錯愕的道:“什麼?你就是白斌?近來江湖盛傳的‘金劍修羅’?”

白斌道:“那是朋方抬愛,在下並末作如是之想!”

“想”字還在他的舌尖上綻開,一連串掌影猝然瀉向大力韋陀,快得像一連串旱雷驚電!

人奔掠著,橫飛著,血與肉在濺揚,在裂割,哀號在空氣中傳蕩,一聲聲像要撕裂人們的耳膜。

白斌在力敵大力韋陀及六指行者,只見整個凌雲山莊都已投進了這場激戰的漩渦中,到處都是穿著金衣與藍衫人們在捨生忘死的拼鬥、喊殺,腳步紛杳,光影晃閃,血灑著、汗流著,軀體在旋轉,在奔舞,瞬息前踐踏在別人身體上的勝利者,也許在瞬息後同樣被別人所踐踏。觸目驚心的屍體狼藉遍地,殘斷的肢骸拋置周遭,火苗子又起了多處,但是,這血戰卻只近在山莊的邊緣,金衣教所屬被堵截在莊外,始終未能突破對方的防線。

於是,田野裡,樹林中,草叢間,金衣的人影奔撲著,自四面八方蜂湧而來,又在一條條必經的通路上,在一處處扼要地區,被崑崙派的弟子抵制住,不,裡面夾雜著一些生面孔,幾乎不能稍越雷池一少。

幾座散落在莊沿的房舍已燃燒起,火光熊熊,金紅色的光芒,映在人們那張扭曲得變了形的面孔上,益發顯得淒厲而殘酷。

白斌極快的作了一個決定,他慢慢行上一步,沉冷的道:“彭古山,可惜金衣教創立不易,就要在今朝冰消瓦解了。”

大力韋陀彭古山“呸”了一聲,氣沖牛斗的大吼道:“白斌,別得意過早,咱們看看最後勝利屬誰?”

白斌冷冷一哂道:“嗯,彭古山,也罷,所有金衣教上下所屬,都將於今日以後完全遜退,永遠冥跡江湖。”

彭古山雙目倏而閃出一抹兇光,但是,卻好像十分忌諱白斌,焦急的向左右瞧視著。

白斌深沉的一笑道:“好朋友,要幫手麼?還是自己先享受一番的好。”

“好”字出口,千百隻掌影驀而如瑞雪飄舞,自四面八方罩向大力韋陀,勁氣尖銳,縱橫呼嘯,有著天變雲起的威勢。

大力韋陀驚得一窒,不遑多想,腳步一旋,已狽狽的躍出五尺,白斌“嗯”了一聲,跟著就是一招“摩迦散手”之一:“天罡刃”。

扇形的光芒及豎立的鐵掌,交織成一片凌厲而冷酷的影相,大力韋陀猛吼半聲,雙掌倏然自胸前推出,臂肘一抖,又在剎那間化掌為指,閃幻不定的點向白斌全身十二要穴。

像煞一陣狂風,白斌神色冷漠,身形“呼”的一聲貼向地面,如蛇也似的一揉一滑,幽靈似的轉向敵人右側,就在他猝而站起之際,又是一記“陰陽冥關”,金風霍霍,狂颯旋廻,緊接著另一式“苦海茫茫”也已閃電般連續施出。

大力韋陀彭古山乃金衣教內三堂白龍堂主,較之六指行者汪明更尊,但是,他雖在金衣教中是強者,是高手,若比起白斌那一身驚天動地的藝業來,卻又相差得太遠了。

白斌絕招連展之下,大力韋陀已在瞬息間改變了四種不同的武功應敵,當他的“蕩天三環手”化為“拒中式”再轉“傾塔九掌”時,僅僅躲架過了對方“天罡刃”及“陰陽冥關”兩大散手。及至白斌那快逾電光石火,金風霍霍的一式“苦海茫茫”如雷轟雲滾似的逼到時,在一連串空氣爆裂聲中,大力韋陀的“黑魔十二掌”掌勢已完全擊潰,葉飛枝折中,他那魁梧高大的身軀有如怒海中一葉孤舟,歪斜踉蹌退出七步之外,黝黑的面孔在抽搐,頷下短髯顫動抖索,雙瞳裡映出一股晦澀而無助的神色,只在這一剎那,強弱已經明顯的分了出來。

白斌冷眼望著大力韋陀急劇起伏的胸口,軟綿垂落的雙臂,淡淡的道:“彭古山,你的一身外家功夫甚是不弱,內功亦可說十分深厚,然而,不料犯了一個錯誤,不該與在下硬打硬封,現在,只要白某再進一招,你大約就要屍橫就地,你走吧,否則,便是一死!”

大力韋陀彭古山心中明白,自己內腑已經受到嚴重的震盪,而一條左臂更已折斷,對方的武功,實在是令人膽裂魄散的啊!

可是,你叫他現在獨自逃命麼?不要說他自尊心與道義感不容許他如此做,便是為了今後的顏面與立足也不可能如此做,但是,另外一條可容選擇的路卻只有死!

“死”,這個古今以來,多少英雄豪傑都難以勘破的一關,多少超人賢士都懼怯的一關,說來輕易,做起來又是如何地沉重與艱辛啊!

這位金衣教的高手,絕望地向四周頻頻乞視,而周遭的戰鬥正熾烈地進行著,殺得日月無光,天愁地慘,沒有人注意到他,更沒有人來協助他,即使是有,又會增加什麼效果呢?就憑金衣教,那一個會是白斌的對手?

倏然,白斌不耐煩的道:“彭古山,此刻不走,只怕你永遠也不能走了!”

大力韋陀喘息中神色倏變,他聲嘶力竭的大吼:“好,白斌,彭某不會向你乞命,本堂主要你為本教弟子償命!”

白斌在內心深深嘆息,口中卻冷酷的道:“白某既然做得出,就接得下,可是閣下此刻已然自身難保,要談報復,只怕須待異日了。”

在一剎那間,大力韋陀驀然似瘋虎般猛衝而至,抖右掌,逕劈白斌天靈,斜切頸,攫兩肩,雙腿飛起如電,連環不息的踢向白斌小腹丹田,在他的掌力中,早巳傾注了全身所有真力。

隨著叱聲白斌身形閃移半尺,就在這窄窄的半尺間隙中,就在那有如春雷滾動的叱聲才起之際,五大散手之一“接引西方”已參合著“並天指”同時湧出!

像長蛇一般的凝形白氣在空中如硬矢般射出,彷佛魔鬼的詛咒,那縱橫交錯的掌影自冥渺中飛來,宛如追魂使者黑色的面紗,是那麼殘怖而淒厲。

於是,大力韋陀掌隙猝然落空,一股成形勁氣已適時貫穿了他的臉龐,就在他的慘號尚未出口的當兒,鋒利的掌影已將他凌空兜起九尺,血雨迸散中,肢體霍然分解墜落,似一塊塊腐肉,鮮紅而又翳白。

但是,他的頭顱卻連看那失去四肢的軀骸,令人不可思議的筆直地向白斌飛來,在這短短的距離中,白斌清晰地看見大力韋陀那已扭曲得不成人形的面孔,齜著白森森的牙齒,瞪著一雙突出眼眶的眼珠,那雙瞳仁之中,已沒有任何意識,可是,卻有著齧骨噬心的深刻仇恨!

地下的侯英,目睹這慘狀,不由駭得面青唇白,全身抖顫。

白斌冷冷的哼了一聲,腳步微移,一掌將那具殘骸震飛五丈之外,滿天的肚腸血肉,加雜著金色的衣衫碎屑,四散紛飛如雨。

好像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白斌輕輕地一拂衣袖,那雙修長潔白的手上沒有一點汙跡,他靜靜的回頭注視著侯英,緩緩地道:“師弟,師妹傷得可重麼?”

侯英嚥了口唾沫,道:“她只是被大力韋陀點了暈穴,又被掌風橫掃了一下,我是為了搶救她,才又被彭古山傷了……”

白斌猝然掠向前去,雙掌在華小燕背後用力一拍,又將她猛的提起,順勢在脅下一點,華小燕立時應手尖叫出聲。

於是,就在侯英尚未看清怎麼一回事之前,華小燕那纖弱的身軀已倒進了他的懷抱,白斌的身影已在六丈之外,遙遙說道:“扶師妹去休息,別再傷了她。”

餘音在空中繚繞,白斌已如一頭大鳥般飛躍到絕斧客陸濤等人頭頂之上,這時,陸濤力敵六指行者汪明,五師叔蘆寒居士鄭三詩卻率領著崑崙弟子,一步步地逼退金衣教的人,顯已佔了上風。

六指行者汪明與陸濤功力原在伯仲之間,但是二人身法挪移之術,絕斧客陸濤卻較汪明來得靈活狂猛,是而激戰之下,六指行者卻佔不到絲毫便宜,卻以他心焦氣浮,更是越打越亂,險象環生。

白斌始才撲到,已大叫一聲道:“六師叔,速戰速決!”

白斌的語聲一入耳,六指行者汪明宛如驟然間被人打了一棒,踉蹌後退,驚恐欲絕的吼道:“白斌,本教彭堂主何在?”

白斌身形一閃一旋,狂風般就是二十九掌十二腿,邊冷冷的接道:“此刻怕已到了閻羅殿上。”

六指行者汪明悲厲的狂吼連聲,行者棒展開“翻飛十六棍”法,棒影有如雲裡烏龍,翻翻滾滾罩向白斌。

絕斧客陸濤大笑一聲,一個大旋轉,兩名金衣教滿口鮮血的凌空飛出,他雙掌一挫,微斜身,衝入金衣教人群中,斧劈指戳,拳打腳踢,真是虎入羊群,所向披靡,斧掌到處,悲噑不絕,人仰馬翻!

六指行者汪明看得心如油煎,他兩眼圓睜如鈴,光頭油亮,汗珠順頰淌下,在這須臾之間,他已傾注了全身功力於手中,行者棒舞起,如帶黑芒、如樁、如林、層層重重,無懈可擊。

白斌的“如意三幻”已淋漓盡致的使出,看來就像一抹淡淡的影子在飄忽遊移,捉不到,摸不透,每每在發毫裡脫穎而出,在瞬息間閃掠而過,行者棒時常被他的掌力硬生生架開蕩起,無可適從。

於是,金衣教倒下去的人更多了,慘叫聲也更加震人心絃了,絕斧客與鄭三詩並肩而戰,斧掌齊施,再配合崑崙,弟子的鋒利攻勢,金衣教已完全處於極端不利的境地。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4-14 14:18:16


第二十七章 翻龍十六棍

六指行者汪明越來越焦慮浮躁,驀然間,他大吼一聲,“翻龍十六棍”中最為精絕的“入雲小九式”已經一氣施出,棒端挽起圈圈弧光,棒身顫抖如浪,這沉重的行者棒,好似在剎那間變成一條具有靈性的烏龍一般。

白斌哼了一聲,不閃不退,反而挺身迎上,一記“天罡刃”之後,跟著便是星光月弧齊飛,如一串電火般流瀉向六指行者。

隨著招式的出手,白斌身形仍在不停的流動,令人眼花撩亂地連連運轉變著位置,在眨眼前與眨眼後,攻擊的角度及方向已然做了一個全盤的改易,幾乎像一道流星劃過長空的曳尾。

六指行者汪明已使盡了渾身解數,但仍連敵人一根毫毛也傷不到,空自奇式連綿,棒舞如飛,只落得招招走空,氣喘吁吁。

兩人已電光石火般交手二十多招,白斌目光遊瞥,不願再耗下去,那招“接引西方”又倏而展出。

那翻飛不已的掌勢,以及那刺耳銳嘯的勁風,俱都給人一種有如力頂山嶽般的難以抗衡的感覺。

於是,這位金衣教紫鱗堂的堂主,不由面色全變,而就在他尚沒有一個妥善的拆解方法在腦中深現之前,兩條手臂已“霍”然與他的身軀分了家,帶著滿天血光飛出三丈之外,自然,那兩隻斷落的手上還緊握著他的行者棒。

六指行者汪明似已可預感到他的下場,在他兩條手臂始才飛出去的剎那,這位剽悍的堂主竟一頭向白斌撞去,雙腿有如鐵樁般連環掃出,人影倏閃中,“嗤”的一聲裂帛之響傳出,六指行者已毫無動靜的寂然仆倒在地。

白斌雖然以舉世無匹的“微波術”、“魔豹閃”的輕身術避開敵人瀕死前一擊,更將對方踹倒地上,但是,他那寶藍長衫的下襬卻被六指行者的利齒硬生生咬住撕下了一塊。

困獸猶鬥,何況是人?假如六指行者咬的是白斌的肉,那麼,無可置疑的,他也會毫不猶豫的生啖下去。

沒有休息,沒有觀望,白斌身形連閃,掌腿齊出,一口氣被他劈翻十一名金衣教好手,雙臂探處,又捷如魅影般飛入莊內。

這時,凌雲山莊的戰局,已因白斌這邊的勝利而整個扭轉了過來,金衣教原先那股不可一世的氣焰已消散了很多,但是,就在白斌正向莊內奔去的同時,四條人影已勢如破竹般一連震飛了將近二十餘名崑崙派弟子,所向披靡的直撲莊心,任是周遭隱蔽處弩箭齊發,卻絲毫阻擋不了來人。

在九天神龍華明軒的第宅前,華明軒正凝目注視看向這邊奔來的四條金色人影,世故的面孔上沒有任何表情。

陪在華明軒身旁的,是崑崙派老一輩的高手“分浪客”馬龍,他乃是華明軒的二師弟。

白斌此刻已看到了那四名金衣人,但是,那四名金衣人卻沒有發現他,白斌在腦中略一思忖,已倏起倏落的飛躍向華明軒所在之處而來。

華明軒急迫的向白斌打量,驚愕間,道:“斌兒,你是斌兒!”

白斌吁了口氣,忙道:“師叔,弟子來遲,險險……”

華明軒截住他的話尾,道:“來了就好,斌兒,其他留著以後詳談,看情形,你已遇強敵阻截?”

白斌赧然道:“師叔,莊東之危已解,好狠哪,困獸之鬥,端的不可輕視呢!”

華明軒關注地道:“斌兒,你沒有事吧?”

白斌道:“託師叔虎威,金衣教內外三堂的白龍堂堂主大力韋陀彭古山、紫鱗堂堂主六指行者汪明,都已自食其果,證道西天了,另外,還在我手下陪送了金衣教十三名教友。”

一旁的分浪客已驚得過分的大呼道:“什麼?大力韋陀及六指行者都喪命在你的手中?就這麼短暫的時間裡?”

白斌連忙拜過自己這位二師叔,然後道:“金衣教又來了四個角色,這四人身法武功,似是不弱……”

要知道,白斌繼承了“果報神”申無咎衣缽,他的武功可說是武林一尊,在他口中說出一個人的武功“似是不弱”,那麼,這四個人的一身藝業,就可想而知了。

分浪客馬龍略一注視,忽然面現憂慮的道:“白賢侄,那當先之人,正是金衣教龍頭教主‘鐵牌開山’呂陽。”

白斌傲然一笑,道:“這麼說來,呂陽左邊的那枯瘦老人,便是號稱‘南荒一煞’孫恆山了!”

華明軒沒有表情的牽動了一下唇角,低沉的道:“此人功力奇絕,不比呂陽稍遜……”

馬龍有些憂慮的道:“金衣教中人才輩出,卻是以此人最為難纏……”

白斌舐舐下唇,道:“師叔,何必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稍時,小侄倒要估量估量他們的能耐!”

分浪客馬龍感到羞澀的一笑,藉著乾咳掩飾那份不安。

說話中,四名身穿金衣的老人,已齊齊落在各人三丈之前,八隻眼睛毫不稍瞬,冷酷而不屑的注視著他們。

當先一個,正是那相貌堂堂,鼻直口方的金衣教龍頭教主——鐵牌開山呂陽,他的左邊,就是那瘦小枯乾,雙臂長垂膝下的南荒一煞孫恆山,另外兩人卻俱是生著一付猴兒臉,尖嘴削腮,雙目如豆,看樣子,像是兄弟兩人。

鐵牌開山呂陽自鼻孔中沉哼了一聲,目光投注在華明軒身上,輕蔑的道:“華明軒,只要你歸服本教,在下可以不究一切,否則,凌雲山莊將雞犬不留!”

華明軒凜然道:“呂陽,閣下且莫得意過早,勝敗之分,尚未知曉,即使本莊不幸落敗,華某也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而依附你這惡魔。”

呂陽驀然仰天狂笑道:“好個利口匹夫,崑崙一派瓦解在即,覆滅之運已威定局,可笑你猶在此處狂吹鬍擂,真是可憐亦復可羞……”

忽然,南荒一煞的雙眼已盯住白斌不放,他彷佛迷惘的猜疑了片刻,立即附嘴過去在呂陽耳邊低聲說了些什麼。

鐵牌開山呂陽聞言之後,神色微變,亦仔細向白斌打量起來,兩人形態之間,都流露著疑惑與驚異。

白斌灑脫的一笑,這:“呂大教主,我崑崙派與你雖有怨仇,但也不該如此殘毒不仁,竟欲滅我崑崙,難道想嚐嚐‘果報神’之子的手法嗎?”

鐵牌開山面孔的肌肉一跳,然而卻故作大力的豁然笑了起來。

“呵呵,好小輩,真個是名不虛傳,竟敢對咱口出狂言。好,好,娃兒,我很佩服你的勇氣,但機智卻不夠,才遭醉老兒暗算,若你願意歸順本教,本座準能讓你揚眉吐氣!”

白斌揹負雙手,神色白若的道:“我這個人,就是過於木訥,凡事都相信自己,在炷香之前,貴教的白龍堂堂主、紫鱗堂堂主,亦曾說過與閣下類似的話,但是,他們現在卻永遠不能再說了,或者,各位亦將如此。”

鐵牌開山呂陽面孔上的肌肉痙攣了一陣,他震撼的抖了一下,失聲吼道:“小輩,你胡說!”

南荒一煞孫恆山在旁陰冷的道:“近日來,白斌,不錯,你靠著在江湖上消失六十年的申無咎老鬼那裡學來的幾招鬼畫符,掙得個極盛的名聲,但是,這卻只可唬唬別人,要想嚇住老夫等人卻是做夢,大刀韋陀及六指行者豈是你這小輩所能抗衡的。嘿嘿,真是可笑之極!”

白斌對申無咎敬若天神,豈可容人輕易諷辱?耀目的光芒閃動著,他決心給孫老兒嚴懲,罰其對義父不敬之罪!

這時,那兩個削腮尖嘴的金衣客冷冷地望著白斌,卻又冷冷的道:“小輩,你信口雌黃,‘蟒山雙奇’先予你一頓薄懲。”

這時,空氣中頓時充滿了殺伐之氣,隱隱的,彷佛有著黑色的喪紗在四周飄動……。白斌怒吼一聲,猝然翻身,無數的星芒月弧逕自飛向鐵牌開山,滿天掌影卻罩到南荒一煞頭上。

一個大偏身,鐵牌關山呂陽的兩面沉重鐵牌已然握在手中,左架右攔,前躍後竄,南荒一剎身形如電,晃掠如飛,甫一反擊,便是他名揚邊陲的“青鵬飛鶴手”。

同一時間,華明軒、馬龍也雙雙發難,截住了“蟒山雙奇”,四人分做兩堆打鬥起來。

白斌幾乎沒有一絲停息,如一支勁弩般自兩面橫砸的鐵牌中穿過,迅速的十九掌硬硬架開了南荒一煞的“撲翼奔雲”、“展翅揚威”、“追星摩月”三大狠招,雙臂伸縮間,五大散手之“天罡刃”與“陰冥陽關”已倏而使出!

南荒一煞只覺得漫空掌影,罡勁縱橫,明明看到敵人的掌勢來去,卻又在剎那間力虛身滯,幾乎難以躲閃——終於,他厲嘯一聲,傾力反擊九腿三肘十六掌,藉若身軀旋廻之勁,霍然脫出白斌掌力之外,斜斜拔空五丈。

在這瞬間,鐵牌開山呂陽的沉重鐵牌又悠悠而至,砸肩撞背,掃腿連脛,雄渾的勁力裡,尚隱有他飄忽如雲的連環三腳。

白斌不避不讓,沉樁立馬,面色竟透出一陣陣出奇的白,在那雪白的顏色中,更宛如晚霞流虹般掠過若有若無的嫣紅,這神態奇妙極了,詭異極了,像煞一個識得人生六相的巫師,在生命之火前做著一種泣血的詛咒。

這令人驚疑的靜止,這帶著極度恐怖的面孔神情變幻,都只不過是極其短暫的一剎那,可是,映在其他任何一個人的瞳孔之時,不管是在動手的抑是觀戰的,全有著一種時光已忽然停頓於冥渺之中的感覺。

於是不可避免的,鐵牌開山呂陽的攻擊挾著雷霆萬鈞之勢罩向白斌。

驀然,似黃河的水決堤奔流,更像九天彩雲飄落散遊,空氣卻又沉重得彷佛天地在瞬息間併為一體,一股白、紅兩色相絞合的凝形氣柱,彷佛滾桶般呼轟翻卷而出,沙石飛揚,氣流旋蕩,像煞一條在隱冥中倏而出現的真龍。

“離火玄冰真氣!”

正待自背後夾擊的南荒一煞,怪吼一聲又亡命般飛躍而起,滴滴冷汗,在陽光下閃瑩的灑落。

不錯,這正是“果報神”昔日威震武林的九大絕技之一,普天之下,到目前為止,尚沒有任何人可以攖其正鋒,更沒有人能與之抗衡。南荒一煞十分明白這個道理,是而他避得也快,卻將這沉重的壓力交給了他的夥伴——鐵牌開山呂陽。

炎熱揉合著寒慄,空氣呼嚕嚕混合排擠,那條凝結成形的氣柱,卻似怒浪般轟然衝向呂陽。

於是,這位金衣教的教主,神色倉皇至極的怔了一下,又驀而就地翻滾而出,左手的鐵牌,傾盡了平生之力猛然拋去。

鐵與氣柱迅速接觸,就好似在狂濤中的孤舟一樣,是那般毫無力量的急轉翻滾,飄搖浮沉,“錚錚”的碎裂之聲不斷響起,大小適異的鐵塊紛紛四故射落,像是無數巨手在扯拉著一塊爛絮,真是如此摧枯拉朽的將這面精鐵鑄造的鐵牌擊得粉碎,將呂陽這揚名江湖的兵器消滅於無形。

白斌的離火玄冰真氣遭遇到了這面以巨力拋出的鐵牌,亦微微滯頓了剎那,又忽然伸卷,再度射向那猶在地下翻滾不停,滿身塵土的呂陽。

就在這緊要的關頭,陽光下倏忽有一蓬細雨牛毛般的銀芒,似滿天花雨閃閃而下,尚帶有輕微的呼嘯。

白斌已閃電般仰身貼向地面,與塵土只差三寸,呼轟的氣柱,卻隨著他身形的仰倒游龍般直衝霄漢,於是,那一片銀芒便如烈日下的春雲,在不及人們眨眼的瞬息間,已經消失無蹤。

狂笑著,白斌如金石般大喝道:“久仰了,南荒一煞的‘密雨銀芒’!”

他雙掌猛地分開,氣柱倏而化為兩股,分震甫自空中落下的南荒一煞及甫自地上站起的鐵牌開山。

鐵牌開山此刻可說是狼狽至極,滿身滿臉都是汗水與灰土,但是,他的驚恐表情卻較他身上的灰土更為難堪,他立名江湖的看家本領“沉雷十牌”已經反覆用了七遍,效果卻是如此微妙。

南荒一煞的“青鵬飛鶴手”,看情形也是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了,現在,雙方的優劣形勢,即使是一個不懂武功的俗人看來,也會很容易分判出來的,多羞慚啊!金衣教的兩大高手。

在頃刻間,鐵牌開山的雙瞳忽然射出一股異采,他的牙齒已深深陷入下唇之內,面孔肌肉扭曲得幾乎變了形,白髯抖索著,在白斌的離火玄冰真氣衝射到的一瞬間,他猝而向那氣柱與地面的空隙中滾進。

自然,像碰在一條彈有力的彈簧上一樣,呂陽被真氣充斥在空隙間無形勁網,驀地斜斜反震而出,鮮血狂噴中,裂膽撕肝的大叫道:“孫堂主,大業未威,老夫先走一步。”

隆吼聲中,他魁梧的身軀已似一塊隕石般墜落,南荒一煞則險極的躲開了白斌再一次攻擊,這時,任他名高技強,早已無心再鬥,呂陽的淒厲慘吼,南荒一煞聽得明白,他雙臂凌空急振,倏然迅速拔升了六丈之高。

白斌眼梢子看見呂陽的墜落,接著冷笑一聲,似流星劃空,猝然躍起,追向南荒一煞。

就在他身形升躍的一剎那,已經猝落在地面的鐵牌開山呂陽卻驀地猛然竄起,抖掌劈向分浪客馬龍,右手鐵牌卻“呼”的掄起一道半弧,帶著無比雄渾之力砸向九天神龍華明軒。這個突來的變化是出人意外的,因為,任何人都以為呂陽已經奄奄待斃了,誰也想不到他猶有力量再行猝擊,而且,更是如此的狠辣兇猛,甚至連白斌也未曾估量到。

正在與蟒山雙奇纏鬥中的分浪客與九天神龍,更是始料未及,首先分浪客被擊中,身子歪歪斜斜的倒向一邊,九大神龍恰好使用崑崙絕學“仙人指路”這一式時,已換步移位,幸未被擊中。

白斌憤怒至極,身形在空中一個轉折,“接引西方”倏而推出。

於是,狂厲至極的勁氣暴卷,金色的織錦在空中亂舞,骨骼的碎裂刺耳傳來,鐵牌開山呂陽已血肉模糊的被震飛五丈之外。

此際,南荒一煞已在空中連連飛渡九丈,白斌腳尖甫一著地,一躍緊緊尾隨,如影附形,南荒一煞驀地大叫一聲,反手就是一蓬“密雨銀芒”,寒光閃爍中,身形一彈一翻,“青鵬飛鶴手”中的“鵬冥鶴緇火三環”已倏而展出,不錯,這乃是與敵同歸於盡的狠招。

白斌沒有絲毫閃躲,猛衝而上,劈掌擊出一股勁風,緊跟著就是五大散手:“天罡刃”、“陰冥陽關”、“苦海茫茫”、“接引西方”,尖銳如鬼嘯魅號的風聲倏忽在四周廻旋響起,如泣如訴,當掌影狂飈尚在空氣中縱橫,五大散手的最後一招,也是最歹毒的一招“千魂滅散”已緊接在前四招中一氣使出。

重重的掌,連疊的掌,萬鈞之力,雄渾之力,天空彷佛突然黑暗下來,冤鬼彷彿全自墓中爬起,排湧。大地在翻滾,空氣全為縱橫上下的銳風與掌影所佈滿,有如綿綿無際的利刃。

於是,一連串肉掌奪擊聲傳來,一塊塊的血肉橫飛,帶著血絲的骨骼,蠕動瘰癧的肚腸……一個已不成人形的屍體,分做多處掉落地上。

不用多看,那具屍體,是南荒一煞孫恆山。

白斌神態憔悴,臉色蒼白立於一旁,他的雙手扭在一起,兩肩插著十幾枚牛毛般的銀針,寶藍長衫也破碎不堪。

絕斧客快步走到他身邊,以迅速的手法為白斌拔針療傷。

這時,蟒山雙奇仍與華明軒激戰中,馬龍死後,卻由蘆寒居士接替下來。

白斌劍眉緊皺,低啞的道:“六師叔,可憐二師叔……”

陸濤細心為白斌除毒敷藥,嘆息道:“困獸之鬥,不可忽視,馬師兄忠肝義膽,刀尖上舐血本來就是如此,他死得有價值,是一條漢子,將來,崑崙派英烈堂的靈位上將永志不朽。”

白斌不待傷口裹好,甩脫了絕斧客扶著他的手,“嗆”的一聲拔出伽藍劍,唇角浮起一絲殘酷的微笑,大聲道:“二位師叔暫退,兩個餘孽交給師侄我……”

他雙手舉劍,極為緩慢,緩慢得任何人都可以看清他出劍的勢子,劍芒倏而聚成一道光住,斜斜斬向蟒山雙奇的頸。

白斌,再一次施用“馭劍成氣”!

蟒山雙奇只覺得白斌出劍的瞬息間,那道光柱已到了他頸項間,天與地卻驟然暴縮了,沉重得幾可使血管破裂的壓力自四面八方每一寸的空間擠來,而自己的四肢卻使不出一絲力道,閃不開,躲不過,宛如在一個恐怖的夢魘中,然而,這又是活生生的事實啊!

於是,像是電光倏閃,兩顆尖削的頭顱帶著迸濺的鮮血飛起。

空氣在頃刻間凍結了,血腥味瀰漫四周,景象淒厲。

這時,凌雲山莊周圍的殺喊之聲已經停息,只有四處的血跡遺骸,及偶爾傳來的幾聲叱問喝吼,還殘留著幾分惡夢似的殺伐氣氛。

莊內,崑崙派的各代弟子正在來往搶救傷者及撲滅火勢。莊外,崑崙派的弟子分做數撥,在絕斧客陸濤及蘆寒居士鄭三詩、侯英、華小燕等人的率領下,分別清掃戰場。

九天神龍華明軒的三師弟“飄萍叟”韓松壽、四師弟“黑蛇鞭”沈百祿亦已滿身血跡的趕到,沈百祿的左手五指,已經被削去四個,韓松壽的右腿亦微見跛瘸,顯然都已受傷。

空氣是哀傷與沉穆的,韓、沉兩人分別拜見大師兄華明軒,又與白斌見過,飄萍叟語聲嘶啞的報告奮鬥的經過。

九天神龍華明軒深深的嘆了口氣,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衰弱的道:“這次金衣教已是傾巢出動,大舉來擊,某目的乃消滅我凌雲山莊,今日我們尚能支撐,而且反敗為勝,這全是白賢侄一人之力,否則,只怕吾等現在早巳死無葬身之地,雞犬難留了。想想真是令人不寒而慄,假如不是白賢侄及時來至,僅憑金衣教一半的力量,凌雲山莊已是無力抗衡……”

說到這裡,他轉首向白斌道:“白賢侄,你適才的武功顯示,為師叔幾乎不敢相信自己這雙老眼了,金衣教的高手,一流的高手,幾乎已全數被你消滅……祖師有靈,崑崙合興,今後崑崙一脈,將要在你手上發揚光大……”

老人形色淒涼,滿頭華髮,他又低下頭去凝視著自己二師弟的遺骸,點點老淚,又簌簌灑落。

翌日,凌雲山莊盛開酒筵,一來慶賀勝利,實則為白斌接風。

白斌望著這些師叔輩,一個個對自己愛護與關注,覺得一陣少有的溫暖包圍著他,這溫暖的感覺,是世間任何物質所換取不來的,人有天性,便是如此了。

忽然,一個青衣下人急促的跑到廳外,向裡面望了一下,九天神龍華明軒咳了一聲,道:“華壽,有什麼事?”

那青衣下人急步行了進來,向華明軒道:“回稟老爺,大門外有一位老人家求見……”

華明軒不以為意的道:“是那一位,你以前見過沒有?”

這下人略一思索,搖頭道:“從來沒有見過,那老人家瘦瘦高高的,看不出確實年歲,,他老站在暗影裡,講話口氣卻狂得嚇人……”

華明軒雙眉一蹙,道:“怎麼個狂法?”

下人華壽吸吸鼻子道:“他一拍開門就站到陰影裡去,小的問他找誰,他卻根本連理都不理,只告訴小的一句話……”

絕斧客陸濤在華明軒師兄弟群中,性情較為暴烈,此刻,聽得火氣頓升,陰沉地道:“那句話?”

華壽一看陸濤那副冷冰冰的面孔,便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急忙道:“他說,不論誰是這裡的主人,叫他即刻出來見我……”

華明軒感喟的道:“看來,凌雲山莊是真個沒落了,任人都敢找上門來施狠發威……”

絕斧客陸濤古怪的笑笑,道:“我就不信這個邪,三哥,我們不妨出去看看,到底又是那個人王?”

飄萍叟韓松壽應聲站起,正待偕陸濤向外行去,白斌卻若有所悟的伸手攔住,他慢吞吞的道:“華壽,那位老人家口音如何,穿何種衣服?”

凌雲山莊上下,對白斌莫不敬仰萬分,華壽忙恭謹的道:“回少俠,那位老人家口音低沉,卻有如雷鳴,語韻十分懾人,那兒人氏卻聽不出來,穿的好像是……好像是一件看不出質料的黑色長袍……”

非常令人驚異的,白斌面孔上的神色斗然轉變,瞳孔裡倏而射出一股湛湛光采,這轉變的神色與灼灼生輝的光彩互相揉合,成了一種驚喜過度的表情,這喜悅的程度似乎超出了白斌心靈上所能負荷的極限,在尋常,都從來沒有看見白斌曾經如此興奮與喜悅過。

華明軒瞧看白斌,罕然道:“白賢侄,你怎麼了?”

白斌忽然站起,雙臂伸在空中揮舞,雀躍地大叫道:“是的,八成是他老人家……”

華明軒迷惑的道:“誰,白賢侄,你在說那一個?”

白斌忘形的道:“師叔,假如小侄所料不差,極可能是義父他老人家來了!”

華明軒驚楞地道:“是他?‘果報神’申前輩?”

白斌一頡首,便立刻起身朝外走,華明軒也急步跟隨,兩人急匆匆的經過長廊、花園,不稍遲緩的奔向大門。

迅速的,兩人來到半掩的大門前,門房華貴醉眼惺忪的倚在門旁,一晃華明軒就嘮叨道:“莊主,那位還等在門外哩……”

白斌並不理睬他,一斜身已自門縫裡溜了出去,華明軒一撥大門,老人靜靜地注視著他們。

九天神龍略一遲疑,正待發話相詢,白斌已搶上一步,雙目大睜,仔細向老人瞧去。

於是,那老人低沉的一笑,語聲渾宏,卻也包含無限慈愛的道:“是斌兒麼?”白斌全身一哆嗦,是的,這整日縈廻在夢中,在心中的慈祥語聲,他已盼得太久了,依戀得太久了。他喜極泣叫道:“爹……”

彷佛一個幼小稚童,看見了闊別多年的親人,是如此親熱,如此興奮的奔向那黑袍老人,整個身軀都投入他的懷內。

黑袍老人張開雙臂,緊緊地擁著白斌,他所有的尊嚴都宛如在這剎那間消失無存,代之而起的,是一種超乎世間一切的慈愛與親情,老人那異乎尋常的雙目,在黑暗中閃耀著欣悅的光采,口中喃喃低語:“斌兒……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他激動的緊抱著白斌,又將他面寵抬起,用手撫摸著,語聲顫抖的道:“寶寶,斌兒,這些日子來過得可好?你瘦了,也憔悴了,我的孩子,有什麼事折磨你?告訴爹,讓爹為你想想……”

白斌那雙俊朗的星目中流著欣慰的淚水,他的面頰在老人的肩膀上摩擦著,輕輕道:“爹,斌兒沒有事,見到你老人家,什麼事都不關緊要了,爹,你見到神醫客洪尚賢與宋允平老叫化了?”

老人興奮的道:“這小子還真有兩手,僅僅替為父動了一次小手術,隔了三天就重見光明瞭,斌兒,你以後得好好的報答人家,就算替為父的報恩吧!”

白斌道:“孩兒遵命。”

頓了頓,他又道:“爹,你老人家怎麼來之前也不通知斌兒一聲?”

老人哈哈笑道:“寶寶,為父的何嘗不想你,眼睛一復明,爹就忍不住思念之苦,偕同小叫化和洪尚賢先來尋找你了。斌兒,你幹得好,這一路上,爹多次聽到別人談論你的事情,好孩子,你成名了,呵呵,爹的兒子果然與老子一樣,都是好漢,都是英雄!”

白斌低低的道:“爹,這一切,都是爹賜給孩兒的……”

老人挽著白斌,又不捨的擁了他一下,笑道:“斌兒,咱們爺倆只顧敘舊,倒連累你的朋友久等了……”

白斌這才如夢方覺,急忙拭去眼角淚痕,扶著老人走上台階,這位黑袍老人清癯而堅毅的面龐上,有著一片令人顫慄的浩然光輝,那雙眸子開闔之間,精芒閃閃如金蛇電火,即使天下的第一流武林高手、豪傑勇土,也不敢正眼逼視。

黑袍老人含笑注視怔立眼前,神色迷惑的華明軒,白斌連忙趕上一步,興奮的道:“華師叔,這位便是侄兒的義父……”

黑袍老人微微頷首道:“老夫申無咎,昔日有個‘果報神’的匪號。”

這幾個字,宛如自九天之上掉落的金石,又似雷神擊起的驚天霹靂,有入雲裂石之威,震得華明軒有些頭暈目眩,駭異無倫,不錯,這正是天下第一的一代宗師的“果報神”宏威啊!

華明軒滿面虔誠,神態恭謹的緩緩下跪,有力的道:“末學華明軒,崑崙派第十七代傳人叩拜老前輩萬福金安。”

黑袍老人——名傾天下的“果報神”申無咎回頭瞥了白斌一眼,目光中有著徵詢的意味,他是在問白斌與他的關係。

白斌站在一旁,輕聲道:“爹,他是斌兒的師叔……”

申無咎呵呵一笑,上前扶起華明軒道:“華明軒,你我以後不妨兄弟相稱,那只是看在吾兒分上!”

華明軒惶恐的道:“晚輩豈敢僭越……”

申無咎面色一整,嚴肅的道:“華明軒,老夫今日也無庸拐彎抹角,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沒有吾兒白斌的話,老夫與你扯不上任何關係,不過,白斌既屬吾子,你我關係便得重論,你乃其師門長輩,吾乃其父,安能異輩論交?真是笑話。自今以後,你我須平輩相稱,橋歸於橋,路歸於路,僅限於你一人,老夫與他人之輩分另論,你我卻必須如此,才不會亂了章法,華明軒,你知道麼?”

華明軒恭謹的道:“晚輩恭敬不如從命。”

申無咎一笑道:“呵呵,這才是好孩子,好兄弟,看在斌兒面上,老夫今送你們崑崙派一份見面禮。”

華明軒誠摯的道:“晚輩謹代表崑崙派一體上下,敬致謝忱!”

“果報神”申無咎笑了。爽朗的笑了,每個人都愉快的笑了起來,笑聲中有融洽,也有那麼一絲兒微妙。

申無咎又道:“斌兒,為父助你教練崑崙派十名幼年弟子學藝,以便將崑崙一門發揚光大。”

華明軒欣喜過望,他感激莫名的向申無咎長拜道:“多謝前輩提攜崑崙一派之宏恩巨德,崑崙一派,將來能有發達振興之日,全乃前輩所賜。”

申無咎抿抿嘴唇,沉聲道:“不,應該說,全乃吾兒之功。”

這時,十二盞大紅燈籠忽然高高挑起,十二面巨幅崑崙“雲海旗”高懸,正門大開,凌雲山莊所有屬下,均已魚貫只排列兩旁,整齊無聲的伏跪地下,侯英福至心靈,他跪在門檻之外恭聲道:“弟子侯英叩見仁伯大人金安。”

申無咎回顧白斌,白斌忙道:“爹,侯英乃孩兒師弟。”

申無各趨前扶起,端詳了一陣,邊笑道:“小夥子,你天賦稍差,凡事優柔寡斷,難望大成,不過,老夫今天受了你一拜,總得給你一點見面禮,雖不能出人頭地,但也今後行走江湖,尚可勉強過得去。”

侯英有些受寵若驚的道:“弟子承蒙仁伯大人成全。”

申無咎在華明軒引導下行向大門之內,後面有人議論著說:“這位老爺子算起來至少有一百二十歲上下了,怎麼看起來只有六十來歲左右?”

又有人道:“這就是功夫了,內力之厚如能達到三花聚頂,六合開元之境,便能以駐顏增壽,這算不上奇……”

口口口

酒席已終。

這是午夜了,大家都喝得很多,由於“果報神”申無咎的到來,沖淡了輕重不同的哀愁。

華明軒一掃憂慮,他高興極了,兩甲子以來一直雄霸天下武林,稱為武聖的“果報神”,竟會在凌雲山莊住留飲宴,這是何等光彩之事?又是何等榮耀之事?日後的歲月中,足夠他回味的了。

更何況,這位武林雄者是如此平易親近,並允許在凌雲山莊留住一年,將由他老人家親自指點崑崙門下精選出來的十名後輩弟子武功,一年的時間雖說極為短暫,但是,由這位武林之聖親自炙磨,崑崙派的十名後輩弟子足可終生受用不盡了。

在席間,申無咎也大致決定了三件大事;第一、征服“龍虎幫”,由他親自率軍前往,第二,為白斌完婚,娶姚碧、華紫雲、詹嬪玉三女,一龍三鳳,為武林留傳一段佳話。第三,便是著手訓練崑崙後輩弟子計劃。

這一次的出征,主帥依舊是白斌,至於隨行人選,包括:“雪地飄風”宋允平、“神醫客”洪尚賢、“九天神龍”華明軒、“絕斧客”陸濤、“蘆寒居士”鄭三詩、“華山客”劉天苞及吸血鬼康百揚諸人。

算算時日,距離中秋約會日子,只剩下十六天了,從此出發至“銀壩子”,至少得十天路程,於是,這一隊臨時組合的人馬,在凌雲山莊聚集後,即刻出發。

“銀壩子”位於“大浮山”中的一座山巒而已,呈弓背形,並不太險峻,也不十分峭峻,但卻非常特別突出,它的形狀,可以令人在很遠的地方便可分辨出來。

一行人眾抵達銀壩子時,龍虎幫竟派有接待人員,一切膳宿,均由他們招待,這點倒顯出了他們的風度。

八月十五日,正是月圓人圓的佳節,而這時,眾人已抵“龍虎幫”總壇重地,有迎賓司者接待著。

當白斌一行抵達,龍虎幫“玉闕宮”接二連三敲起雲板,“噹噹”急促而悠揚,從宮中響起,傳播在山林之間。

負責接待的賓司是“千面人妖”宗卜毅,對於白斌這一行人,他早巳熟知,唯有不識“果報神”申無咎。

白石大道的盡頭,已是一座插天高——的山麓,迎面十數級台階,登上石階,是一片廣闊的平台,中間矗立著一座白石牌樓,上面鐫了四個大字:“玉闕仙境”。

這時牌樓裡面已有三十六名身穿金甲,手按金戈的武土,分作兩行站立。這是龍虎幫三十六名天罡武土。

若在平時,你要想闖入玉闕宮去,就得先闖過這三十六名武士所排列的天罡陣不可,但千面人妖宗卜毅心裡明白,以白斌的武功,天罡陣絕難困得住他,反而徒增傷亡,是以一路走在前面,並沒有暗示天罡武士攔阻。

越過平台,迎面就是覆蓋極廣的玉闕宮了,但見碧瓦飛簷,門樓高聳,氣勢非凡。

大門前,又是三級石階,階上兩扇大門業已敞開,左右兩邊,站著兩個身穿青銅色的中年人。

左首一個朝白斌拱拱手道:“白少俠,請先到貴館待茶。”

白斌冷聲道:“不必。”

左首那人依然含笑道:“白少俠應約前來比鬥,本幫就須按江湖規矩行事,各位先到賓室奉茶,然後再由幫主接見。”

白斌心想:“大概他們正安排比武的情節吧!”這就頷首道:“好吧!”

左首那人立即招招手道:“各位請。”他領著眾人朝左首廻廊走去。

千面人妖宗卜毅就自顧往二門裡面行去。

賓室,也就是前廳,在二門前面的左首,跨進一座雕花圓洞,裡面陳設相當考究,是專門接待來賓休息之處。

那中年人抬手肅客,恭敬的道:“各位請坐。”

白斌等人也不客氣,就各自在雕花椅上坐下,白斌道:“貴幫約鬥在下,準備何時舉行?”

中年人陪笑道:“時刻一到,即有人前來知會少俠。”

就在大家堪堪坐下,從屏後走出四對身穿淡紫衣裙的女子,她們兩人一對,並肩而行,但一出屏風,就分向左右兩邊分開,站到了屏風前面。

接著走出來的是六個年在六旬以上的老者,只要看他們精氣內飲,目光充足,顯然都是內家高手。

但洪尚賢、華明軒、康百揚等人竟然一個也不認識,這六人走到右首一排椅子上落坐,接著走出來兩個人,一個是千面人妖宗卜毅,另一個是白骨怪鮑維揚。

這兩人均屬武林八奇人物,他們走到右首一排椅子的上首兩個位子上坐下。

現在,屏後響起了一陣環佩叮噹之聲,緩步走出一個雲髻高聳,臉垂金紗的宮裝婦人來,她一現身,龍虎幫中高手,包括八奇中兩人立即站起身來。

這婦人不知是什麼身分,她雖然金紗覆面,看不清她的面貌,但只要看她苗條身材,看來年齡不大。

婦人兩道冷電般的眼光透過蒙面金紗,朝右首這一排人緩緩掠過,才轉到左首向白斌一行人一瞥,頜首道:“大家請坐!”

她語聲十分嬌美,右首的人坐定後,她也走到中間一張雕花高背椅上坐了下來。

跟著她身後走出的兩個紫衣女子,看去已有四十出頭,一個手捧一柄鑲嵌精緻的古劍,一個手捧一柄青玉為柄的拂塵,此時一左一右站在婦人的兩邊。

蒙面婦人目光一抬,朝白骨怪問道:“鮑總管,誰是白斌?”

白斌霍地站起身道:“在下就是白斌。”

蒙面婦人道:“屢次與本幫作對的就是你?”

白斌哼道:“在下也正想問你,荼毒武林,囚禁武林中人可是你,抑是司徒轅?”

蒙面婦人道:“白斌,你膽子不小啊!居然敢這樣對我說話,唔!本幫桐城分舵安家堡、風雲堡的人,可都是你殺的?”

白斌道:“不敢,我們習武之人學的便是這個道理,以自己所識的圈住對方所識的,到末了,剛好將對方圈在裡面,不過是那個較為劇烈,較為實在,而且,往往圈住對方的不只是他們的見識與思想,很多時候,也圈住了他們的生命,我只是較他們實在一些而已!”

那六位面目陌生的老人,為首者突然沉聲道:“宮主,這小畜生交給愚兄弟把他拿下就是了。”

蒙面婦人一擺手,道:“慢點。”

一面朝白骨怪道:“鮑總管,他們大概是替這小畜生助拳來的了,你先說說,這些人是何來歷?”

鮑維揚暴聲應是,然後挨個兒用手指著一一介紹,但卻對申無咎不識,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這老人竟是稱雄兩甲了的“果報神”。

大廳內是一片可怕的沉默,似乎有一層血腥的翳悶壓到人們的心上,半晌,那六個陌生老人的為首者,怒叱道:“狂妄的小輩,真龍六子要領教你這‘果報神’衣缽傳人的絕學了。”

白斌哼了哼,道:“我們早就應該一試!”

一條灰影就接在這句話的語尾裡,隼鷹似的猝掠而來,四片掌影倏然有如利雙般分成四個不同方向飛斬白斌上盤四處。

原地閃電般左右晃動,在晃動之間,白斌雙掌翻絞,流星似的掌勢已合成一串交織溜瀉撞出。

另兩條灰影驚如飛鴻一閃而來,人身未到,一道半彎的白光“刷”的斜削,另一條“長蛇環”也游龍似的兜頭罩到!

在半彎的白光雙芒與長蛇環的絞扣裡,白斌仍然半步未動,瘦削的身軀釘在原地,完全不依一般轉動慣性的急速扭俯仰側,在閃動下,兩掌劈砍斬砍,勁風有如鐵錐毒刃,快捷得無可言喻的四旋飛舞,煞像一個十臂神君揮掌抗天。

三條灰影眨眼間被逼爬後退,另兩條灰影卻有如水銀瀉地,尋隙而入。

長笑一聲,白斌猛然迎向了飛來的長蛇環,使環的灰衣漢子是個瘦削的老人,他料不到對方竟敢直迎上來,心裡一猶豫,不由猛然帶環轉開。

使著半彎的弦月鍘的灰衣人適時跟進,但是,時間上卻差了一線之微,這一線之微,是別人所不能察覺的,但白斌卻已等待很久了,高手相較要的就是這一線之差。

藍色的身影一側旋起,有若一支激射的怒矢,帶著一聲驚鬼泣神的顫抖嚎叫沖天而起,道:“伽藍劍!”

這聲淒厲的嚎叫,似是像一把鋼刀猛的插入人們心臟,令全身的血液一下子都翻騰了,那柄一泓秋水的伽藍劍,已宛如惡魔的獰笑,如此能碎人魂魄的對著真龍六子之首,當面壓下。

銀光一閃,六子之首已知不妙,一躍向側,同一時間,他右手一探猝揮,呈禪杖形的“超靈杖”已抖出一溜藍汪汪的光彩,奮力硬截上去。

“當”的巨大震響呈波浪似的往外擴散,老者但覺血氣上湧,手臂發麻,他微一蹲身子,錯步移出,反手又是狂風暴雨般十幾杖翻飛劈去!

伽藍劍跳動硬攔急撞,出手之下宛似大海怒濤,掀起漫天風雲滾滾罩合,連空氣中也全是劍影。

甫一接合,雙方便是一連串快打快攻,而只一眨眼,又閃電似的分開,就這一瞬,真龍六子之首面孔上已微見汗漬。

此際,蒙面婦人身邊兩個紫衣女子,雙手使劍,四支長劍施展開來,宛如四道雪亮的巨輪,來勢滾滾,朝“絕斧客”陸濤,“蘆寒居土”鄭三詩分別擊到。

陸濤與鄭三詩一身所學,在江湖上足列入一流高手,但以一敵一,還是被逼得連連後退。

“雪地飄風”宋允平、“華山客”劉天苞眼看自己這邊同伴連兩個女子都應付不了,兩人一使眼色,更不打話,同時撤出兵刃,飛身撲了上去。

“吸血鬼”康百揚,“九天神龍”華明軒也雙雙掠出,康百揚大暍一聲道:“妖女,先將你拿下,看司徒老兒還能沉得下住氣不?”

“千面人妖”宗卜毅、“白骨怪”鮑維揚雙雙站起迎戰,雙方陷於纏鬥之中。

但這對蒙面婦人來說,已是大感驚凜之事,她對真龍六子武功深具信心,而白斌卻能以一敵六,攻守進退,井然有序,且略佔上風。

此際,五條灰影同時圖向白斌,弦月鋤、長蛇環、刺蝸棍、蠍子鈎,加上第一個動手的那人所展出的一雙分水剠,排布得又緊又急的驟雨般攻到。

白斌冷澀的一笑,突然廻轉,伽藍劍一起如大風呼嘯,幻成大輪似的劍影狂厲反擊,五名灰衣人又被迫咬牙退後。

超靈杖挾著呼轟之威再次攻來,沉重的無形勁力好像層雲一樣重重的往下壓,而杖影藍光迸濺飛舞,有如千萬枚瀉擊而至的巨星。

雙目倏斂,白斌雙膝突然向兩邊分去,就在這雙膝一分之際,他人已古怪的縮短了半尺道:“生死即分!”

伽藍劍斗然拋幻出一圈圈滿月似的圓弧,而幻弧連環縱橫,閃掠瀉移,令人目眩神迷,“嗚嗚”的厲嘯如萬鬼的哭嚎,天地宛似一下子漫起昏沉的愁雲慘霧,他打了一個轉,伽藍劍的尖端旋飛著點點猝截四方。

“砰”的一聲,使蠍子鈎的灰衣人肩頭血如泉湧,他打了一個轉子被撞出三步之外,猛的猝倒地下。

弦月鍘、長蛇環、刺猥棍、分水刺,還有超靈杖,也都全在此時被伽藍劍疾厲的翻舞所硬硬盪開。

五個人的面孔上沒有絲毫表情,長蛇環“呼”的在空中打了一個圈旋,狠急無匹的猝然扣向白斌頭頂,剌猥棍也在另一個灰衣人的怪異盤砸之下直搗白斌胸腹,出手是又猛又辣,時間部位都揑得準確之極!

白斌的伽藍劍狂嘯而起,如雷轟電閃,幾乎要將宇宙的空間劃入他的指掌之內,劍影驀顫似千波萬濤,長蛇環被“噹噹噹”一連敲出九次,刺猥棍也“砰”然砸斜於側,佈滿棍身的寸許鋼刺一下子便削掉了十幾根。

於是,超靈杖又如山嶽重疊,似烏雲翻滾,像自阿修羅捲來的颶風,那麼浩烈雄渾的圍掃合罩。

使分水剌的灰衣人緊跟著插入,長蛇環與剌猥棍也再度衝上,五條人影起落如飛,掠閃如電,令人們瞳孔無法追攝的快殺急斬,根本已看不清每個人的形象,只有五條淡淡的影子,彷佛五股狂風中的輕煙,搖晃得飄忽無定,不可捉摸。

這確是一場罕見的龍虎爭鬥,雙方的格式瞬息萬變,出手詭秘奇幻,沒有任何可以廻轉的餘地,沒有一丁點思考猶豫的空間,在連串的合擊中,彼此都是做著狂風暴雨般的猛烈砍殺,在眨眼的瞬息裡含有百十次生死之機,在急促的呼吸間,往往已經多少遍自鬼門關還轉了,他們的攻擊方式、身法步眼、速度,無論是那一方面,也將足合武林中一流高手震駭,這幾乎已不像人與人在搏鬥,而似是九天神將在拼殺了!

三十招——

六十招——現在,已經一百五十餘招,雙方的攻殺愈發凌厲,出手更加狠辣,宛如一輪猛力旋動絞纏的輪盤就快到戛然中斷停止的時候了。

“果報神”申無咎面無表情。依舊端坐著,對面前的廝殺,絲毫無動於衷,似乎這場打鬥根本與他無關一樣。

因為,他深深的瞭解,這場打鬥,似乎只是前哨戰,他不該出手,他也不屑出手。

又是一百餘招過去——

宛如有一層形成的血霧逐漸升起籠罩,空氣中流露著濃重的、尖銳的死亡氣息,室內的溫度酷熱的令人們的血液更加激湧,更加沸騰,除了拼鬥者偶爾的暍叱與兵刃短促的撞擊聲外,周遭是一片沉寂,不祥的沉寂。

映著耀眼的目光,長蛇環精芒閃閃的凌空射扣,然而,卻在出手的同時已被伽藍劍一彈震開,而弦月鋤一彎猛削,白斌猝而橫空穿出,像是貼著弦月鍘滑撲上去,伽藍劍幻出一抹白璨璨的淡淡光華形成一度扇形的半弧,一閃之下已到了這個面容冷酷,膚色黝黑的灰衣人頭頂。

手持超靈杖的真龍六子之首暴厲的吼聲急切傳來道:“老四,快躲!”

往往世上有許多事情,當事者與旁觀者的看法與感觸是不一樣的,就像一個做著惡夢的人,看他躺臥著十分平靜,實則他早已驚魂欲斷,五內如焚了,這種感受,是十分不易和第二者溝通的,目前,這使弦月鍘的朋友正是如此。

雙方動作快得無以復加,他的第一個字出口形勢已經接觸,到第四個字還在舌尖上打轉,勝負已然擺明。

弦月鍘“刷”的將一片頭巾削落,但卻像一頭失去理智的野虎,又驀然一轉倒翻向後,使鍘的人全身蜷曲著連連滾出,每次滾動,地面上俱皆印上了一灘灘股紅稠黏的鮮血。

長蛇環“呼”的一聲,像煞一條真正的毒蛇緊跟著噬來,白斌的伽藍劍一頭之下恰好穿入那枚錐利的鋼環中,左掌古怪的仰張向天,往斜剠裡猛拍而出。

一股突然自虛無裡發生的銳力,宛如一柄利錐“嗤”的反射而出,它來去無蹤影,快速絕倫,“噗”的一下透入那握環灰衣人的咽喉。

這種朝目標旁邊攻擊的掌勢,其奧妙處在於藉空氣的反震力將掌勁在巧妙的位置折射回來,這正是“果報神”五大散手之一——接引西方。

那灰衣人的喉嚨就像被一柄利刃通穿了一樣,鮮血狂噴、灑濺一地,他撫著咽喉,面色由黝黑剎時轉變為死白,突凸著眼張大嘴,臉上的肌肉痙攣地跳了兩下,一跤栽了下去。

超靈杖呼嘯猛掃急砸,勁力澎湃中,他臉上汗水四灑,脖頸突起一條條的青筋,灰色的頭巾整個向上飄揚,幾乎不想要命的衝了過來。

目光冷澈得有如一泓秋水,白斌沒有絲毫表情的倏然以伽藍劍筆直點去,像劍影才閃,他已呼呼轉出三步,剛好迎上了猛揮的剌猥棍。

雙方的動作是發展得如此迅捷,只見劍光棍影猝閃,“克嚓”之聲即已連成一片,刺猥棍上的鋼錐被伽藍劍硬硬的刮斷了一大片。

使分水刺的灰衣人一雙細長的眼睛突睜,兩根尖銳而渾圓的銀色分水刺在一震之下幻出溜溜寒光來,快得不帶一點聲息的猛然刺向對方雙脅。

白斌沒有回身迎拒,他好似冤鬼纏身一樣,認定了面前使剌猥棍的角色,伽藍劍翻飛削打,有如群山齊崩,挾著無匹的雷霆之威壓罩敵人,後面戳來的分水剌,卻老是稍差幾分的連連落空。

那使超靈杖的灰衣人,凌厲的自一側掠進,超靈杖狠擊快打,同時左手一翻,一點紅影直射而來。

白斌嘿嘿一笑,凌風行雲般衝出七步,分水剌依然拚命追逐他,而正面使刺猥棍的朋友卻已被逼得左支右絀,氣喘如牛。

心中以為已將這點紅影讓過,白斌正待奮力一舉斃敵,背後卻突然有一陣輕微的“嗡嗡”聲緊跟而來。

目梢子一斜,竟然遠是那拳大的紅色物體,白斌唇角微撇,反手十七劍電劈而去,那十七劍快似一劍出手,塵銳的劍尖,一連將那紅色物體穿透了十七次,人也隨著就地一個翻滾,脫離了原來那個位置。

這紅色物體,竟赫然是一隻生著透明薄翅的蜘蛛形狀怪物。

劍尖將這怪物挑起拋落,但是,卻也因為劍尖的刺戳而濺起了怪物體內點點腥綠色惡臭的黏液物,像一蓬細雨似的灑了下來。

使剌猥棍的仁兄像走極力避開那隻被拋落的怪物,微微有些慌亂的向左邊搶出,白斌此時若要斃敵,正是大好良機,不過,他卻只怕躲不開這往下噴落的毒液,如要躲開這些毒液,則將失去斃敵之飢。

意念在他腦海中一閃,白斌已雙腿猛蹬,一式“魔豹閃”避開噴落的毒液,身子毫不猶豫前進截阻。

去勢是如此犀利與急促,當面的灰衣人狂叫一聲,刺猥棍翻江倒海般傾力攻罩而去,人與棍間造成一體,沒有—絲毫空隙,彷佛與棍的形體結織成了一片龐大的勁網,稍帶著“呼嚕嚕”的空氣廻蕩聲,威勢驚人的猛然罩下。

白斌已經存心要將拼鬥儘早結束,好應付未知的強敵,而這提早結束的唯一方法便是殺敵殘命,他飛撲之勢不變,伽藍劍驀然一抖推出,而在他那一抖之下,宛似一層雲霧漫天湧起,在雲霧中,竟一下子有六、七百條劍影齊齊並出。

在連串的清脆撞響中,對面的灰衣人已大叫一聲飛上屋脊,在空中滴溜溜的翻了兩轉,四肢伸張著重重跌落地下,他的刺猥棍斜斜拋出十丈之外。

霍然轉身,白斌的伽藍劍“叮噹”猛挑,一柄砸來的分水刺已猝然磕飛,那灰衣人虎口熱血進流,踉蹌退出五步。

斜剌裡超靈杖藍汪汪的光影“呼”的劈來,強勁的杖風台得白斌臉上有如刀割,他一個俯臥貼向地面,左手一斜倏平,快得不可言喻飛斬倒削,伽藍劍卻依舊怒濤狂淚般繼續攻敵,在令人窒息的快速動作裡,灰衣人被掌勁一連撞出十步,身上抖然開了十七個血洞,大量鮮血湧如泉,可是,就在這一剎那,他剩下的單支分水刺也擦著白斌的大腿過去,劃了白斌一道三分深淺的血槽!

白斌一招“苦海茫茫”反拒真龍六子之首,盤算至少可以擋他瞬息,而只要這瞬息之機,已足夠等他成事之後再回來對付他,於是,當那執著分水剌的灰衣人被重創的一剎,他估量時間便想轉回時——

那片藍汪汪的光華來得實在太快,快得完全出了白斌意料之外,當他猛地發覺,超靈杖的鏤空杖頭已到了他的身側。

就連他那麼超絕的身手,因為時間部位稍有差錯,他的伽藍劍已來不及揮擊阻架,在這生死存亡的瞬息,白斌雙目似欲睜裂般突然暴睜,雙手頓時變得雪白似的,超靈杖隔著尚有七寸,白斌已驀然吐氣開聲,這聲音,就像一隻巨手擠壓一個盛滿了水的皮囊,他的口中,已有一股血箭激射而出。

於是,超靈杖就似碰上了一柄鐵鎚,“嗡”然一震盪開三尺,那股血箭“噗”的四散濺開,在真龍六子之首驚魂未定裡,白斌的伽藍劍已替他開了膛。

滿臉的汗珠混著泥汙滴落,超靈杖在他倏然痙攣之下“當”的墜落,雙眼的眼珠變成了死魚眼,痛苦的緩緩倒之地上。

那邊華明軒、劉天苞、宋允平、陸濤四人聯手,對付蒙面婦人手下兩個紫衣女子,等於足以二對一。

他們那裡知道,這蒙面婦人乃是昔年與“果報神”齊名的雙絕之一“九梭絕命”南遊的寵妾——勾漏夫人。這兩個紫衣女子,名雖侍女,實則從小就和勾漏夫人練的武,武功自然極為可觀。

此時展開劍勢,一左一右兩支長劍舞動如輪,絞花飛舞,兩道劍光,籠罩全身,擴及一丈方圓。

任你四個人圍在外面,紛紛搶攻,也只是像走馬燈一般,休想近得了身,當然更無法佔得半點上風。

“果報神”申無咎眼看己方四位高手連對方兩個侍女都攻不下,心裡自然暗暗惱怒,白斌此刻正由神醫客在裹傷,自己實在懶得和這些娃兒動手,只聽得他道:“華老弟,既已出手,就用不著和她們客氣了。”

他這番話,激鬥中四人都是老江湖,那能聽不出弦外之音,這是授意他們用暗青子招呼。華明軒、宋允平都是一幫一派之主,以二對一已經有失顏面,怎肯再用暗器,何況他們兩人生平從未使用過暗器,華山客也不擅用暗器,絕斧客陸濤可就無顧忌,短斧一拋一抖之間,身形似陀螺般一個急旋。

這一旋,就像起了一陣旋風,只聽一陣密如連珠的叮叮輕響,他發出去的幾十枚細小暗器,至少被兩個紫衣女子劍光擊落了百分之九十,但暗器只要被打中一、二枚就夠了,根本用不著全數擊中。

就在叮叮輕響之中,也響起了兩聲悶哼!

要知兩個紫衣女子是被四個高手圍在中間,只要她們有人被暗器擊中,劍招稍微一緩,身上就不止一、兩處創傷,緊接著長劍出手,驚呼乍起,兩個人也同時倒了下去。

勾漏夫人看得大怒,左手一揮,喝道:“給我殺!”

她“殺”字出口,站在她身後的八名淡紫衣裙女子立即手掣雙劍,朝四人飛撲過來。

陸濤大笑一聲,身子又是一陣急旋,旋風再起,一陣比雨點還密的暗器,直捲過去。

八個淡紫衣裙少女身形還未撲到,就像整排樹被砍倒一般,紛紛倒下。

就在此時,突聽一個蒼老的婦人聲音喝道:“什麼人敢到玉闕宮來撒野?”

話聲堪堪傳入大廳,正和吸血鬼康百揚等動手的鮑維揚、宗卜毅兩人同聲喝道:“住手!”

長劍一收,霍地往後躍退。鮑維揚已經大聲喝道:“太君駕到。”

剎那間,大廳上登時靜得墜針可聞,只聽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從屏後傳出,首先走出來四名黃衣女子,手持拂塵,分兩邊站立。

接著走出來是一個手持古銅色鳩頭杖,黃絨包頭,身穿鵝黃繡金鳳衣裙,白髮如銀,膚色紅潤白嫩的老太婆。

看她模樣,有些像驗台上的楊老令婆。

勾漏夫人早已躬身下去,叫了聲道:“大姐!”

太君身後跟隨了一群三山五嶽好手,緊隨太君身後的是“天地日月叟”司徒轅、醉丐魯純如,再後面是“乾坤秀士”杜永光、“玉羅剎”鮑紅,“金鋼瘟君”宣經宇,想不到奈何坪一役後的兩年,這些人全被“龍虎幫”網羅!

太君目光一動,嘿然道:“這些人從那裡來的?居然敢找上玉闕宮撒野!”

她口氣雖是詢問,但沒等勾漏夫人答話,又道:“你沒去請供奉堂的人?”

勾漏夫人恭謹道:“沒有。”

太君揮揮手道:“鮑總管,去請供奉堂幾位老供奉來。”

鮑維揚答應一聲,躬身退出。

太君就在上首一張高背椅上坐了下來,一面厲聲道:“說,你們是些什麼人?找上玉闕宮是做什麼來的?”

她那副目空一切的檔樣,託大得絲毫沒將白斌等放在眼裡。

白斌冷冷一笑道:“我們是來赴約的。”

太君道:“赴什麼約?”

白斌道:“那你就要問‘天地日月叟’司徒幫主羅!”

“好,你且稍待。”她回首朝司徒轅道:“這究竟是什麼回事?”

司徒轅躬身道:“回太君,姓白的娃兒先後毀去本幫兩處分舵,又殺陽鐵馬堂堂主及其所屬,所以,徒兒命宗執事約他至銀壩子作一了斷。”

太君點點頭,道:“白斌,你和龍虎幫有樑子麼?”

白斌沉笑道:“太君要問得這麼詳細,咱們說出來了,可要還我一個公道麼?”

太君道:“只要你能說出理由來,老身自會還你公道。”

“好!”白斌道:“在下兩年前在絕冰崖與陰陽童宗居平比武,正當白某與人激戰正酣之際,貴幫所屬‘醉丐’魯純如暗中偷襲,將在下推落絕冰崖下,此其一。貴屬桐城分舵,縱容手下,欺壓善良,調戲良家婦女,是丐幫宋幫主路見不平,代為管教了這幾名不法之徒,九圩鎮九頭梟安慶居然糾眾尋仇,截殺宋幫主,此其二。又貴屬風雲堡堡主詹天倫施用迷魂鄉藥物,暗算在下師妹及吸血鬼康前輩、華山客劉前輩,以此三樁,在下要不要向貴幫討還公道?”

頓了頓,他又道:“貴幫為了截殺在下,傾鐵馬堂所有人力,截殺在下於丘陵,幸而在下藝業不俗,將截殺之徒擊潰,得保性命,是貴幫邀約在下八月十五日至此了結,該不該找上玉闕宮來?”

口吻微頓,接道:“劉前輩及康前輩被囚再世牢,如今脫險出來,該不該找上銀壩子討還公道?”

太君臉色驟變,冷哼道:“不用說了,你們找上玉闕宮來,理由都是你們對了。”

白斌道:“在下所說,都是事實,自然是我們對了。”

太君滿臉怒容,凜然道:“你就是那姓白的小畜生?”

白斌劍眉一挑,道:“在下尊敬你是武林前輩,說話最好不可失了你的身分,這小畜生三字,是你說的麼?”

太君怒聲道:“老身說了又待如何?”

白斌仰首道:“在下如果也罵出口,只怕不太好聽了。”

太君怒聲道:“你敢罵!”

白斌道:“在下有什麼不敢說,你無非仗著一群狐狗之徒撐腰,蔑視江湖同道,不問是非曲直,要想護犢而已,但今日之局,就是你想護犢,只怕也護不了。”

太君被他頂撞得白髮飛揚,臉色鐵青,怒聲道:“好小子……”

就在此時,從廳外魚貫走進九人,這九人個子雖然高矮不一,但卻穿著一式黃麻長衫,白襪麻鞋,也同樣寵眉皓首,年在七旬以上,手中也各拄一支紫紅藤杖,除了面貌各自不同,幾乎是同樣打扮。

華明軒、宋允平、康百揚等人,都是數十年老江湖,但對這九個黃衣老人,竟然連聽都沒聽人說過。

九個老人步入大廳,只朝太君拱拱手,鮑維揚、宗卜毅立時抬手請他們在左首第一排的椅子上坐下。

太君目射寒光,厲聲喝道:“小畜生,老身如何護犢了?好,你們既然都來了,江湖上最好解決料紛辦法,就是各憑武功,分個勝負。你們如無必勝把握,就不敢找上玉闕宮來,玉闕宮如果任由你們糾眾尋釁,殺傷本幫所屬,今後龍虎幫也不用在江湖上立足了,因此,今日之事,既無法善了,只有放手一搏了。”

白斌冷笑道:“說來說去,這不是護短是什麼?”

太君目光凌厲的投向白斌,怒聲道:“小畜生,你們不是尋仇來的麼?龍虎幫的人不和你們放手一搏,難道還束手就縛不成?”

白斌仰首大笑道:“事到如今,咱們也不用多說了,龍虎幫一向自高自大,咱們既然找上了門,就不會善罷干休,今日之事,除了放手一搏,已無第二條路可走,諸位前輩,咱們就退出廳外,白某倒要領教龍虎幫一些見不得人的絕學……”

太君嘿然道:“小畜生,你就試試老身這手見不得人的功夫!”

喝聲中,突然右手一抬,凌空一掌拍了過來。

白斌冷哼一聲,右掌倏抖,發掌攔住,這原是電光石火間事,兩股無形潛力,剎那間接觸上了,大廳上立時響起一聲蓬然巨震。

本來雙方都發掌無聲,這回卻風起數步,作化了一團狂飈,縱橫裡湧出,飛旋呼嘯,聲勢驚人。

伽藍劍“嗆”的一聲出鞘,劍尖指天,白斌冷然道:“龍虎幫上下統統聽著,你們狂斷專行,是非莫辨,黑白下分,囂張狂傲,妄自稱大,不明真理,你們全是武林的敗類,江湖上的蟊賊,天下有血性有氣節、講仁義、識大體的人,皆可擒而誅之。”

一仰頭,他又宏聲的道:“今天,我白斌有幸至此,便自做自承,做這替天行道之人,‘果報神’之子了!”

從未發言的“天地日月叟”司徒轅,此刻再也忍耐不住了,他雙目圓睜,眼眥欲裂的大呼道:“白斌,你這狂徒、畜生、惡鬼,龍虎幫今天便將斬你血手,滅你兇性。”

大笑如雷,白斌凌猛的叫道:“來吧!你們一起上,每一個人,不管是上上下下,老老少少!”

司徒轅鳳目倏睜,額上的太陽穴突然暴起,他微一偏身,右手自袍襟裡抽出一柄金光閃爍的沉重單拐來,這位尊主龍虎幫的大龍頭,平常很難得一動肝火,但他自己十分疼愛的弟子,橫屍慘死,一手建立的鐵馬堂全部擊潰,風雲、安家兩堡瓦解,眼前行兇者竟又這般狂傲跋扈,這口氣,就連他積了七十餘年的修為也是忍不下了,在暴怒痛恨中,就想立即與對方上手搏命。

冷酷而陰森的白斌卓止如山,道:“怎麼,就是你老小子一個人上麼?”

太君一手拄著古銅色鳩頭杖,氣得白髮飄風,鳩杖重重在地上一頓,憤然道:“自從玉闕宮創立到現在,從未發生過這種事,居然糾黨結朋來威脅,走,大家跟我出去,今天不給他們一個厲害,今後玉闕宮遠能在江湖上立足?”

左手向九個身穿黃麻長衫的老叟抬抬道:“九老請。”

九個老者一個拱手道:“太君請。”

勾漏夫人和鮑維揚、宗卜毅、司徒轅及其他一行人眾一齊跟著出了大廳。

“果報神”申無咎等人已經站在大天井左首,太君走出大廳,就在階上站定下來,她一站定,其餘的人也全站住了。

太君雙眸紅中泛紫,她切齒道:“白斌,你這狂徒,看你還能狂到幾時?”

白斌的目光斜視著舉指向天的伽藍劍,淡漠的道:“能狂到你瞑目之後是無庸置疑的。”

緩緩的逼了過來,“天地日月叟”司徒轅厲烈的道:“白斌,本幫主來慈悲你了!”

嘿嘿一笑,白斌眼珠子一轉,道:“還有那位?用不著客氣,有興趣的請一起上來,這樣也顯得熱鬧些,對了,這九位供奉前輩,何不湊上一角耍耍?”

九個麻衣老者中一個矮胖老叟看了他一眼,嚴峻的道:“不要太過分,年輕人,你能勝過司徒幫主就算出了奇蹟了。”

白斌笑笑,道:“老實說,如今我是趕鴨子上架,硬挺,不是麼?要不挺也不成了,還空叫人家罵一聲窩囊!”

於是,就在那個“囊”字還跳躍在舌尖上,白斌斜指向天的伽藍劍,已閃電也似的猛然猝揮,戳向司徒轅。

他這突兀而急厲的發難,是全場的任何人所預料不到的,誰也沒有想到他竟然說打就打,而且毫不容情,毫無徵兆,一上手便是這般的歹毒、狠辣。

“天地日月叟”司徒轅猝然一驚之下,“呼嚕嚕”的斜旋出去,在旋身的同時,他已倏然反攻了五掌了,這五掌也是又急又快,更自五個不同的角度暴閃翻掠,這等迅速與凌猛的應變,亦是匪夷所思,不愧一幫之主了。

白斌大笑一聲,倏轉驀騰,伽藍劍晃閃之下又幾乎在第一次出手的同時,反劈往正待夾擊側攻的白骨怪鮑維揚。

於是,金拐突起,猛迎而上,白斌的伽藍劍抖顫如千層浪濤,在一波波白瑩瑩的光芒中飛快起伏,那麼威勢凌人的罩合而下。

一種直覺侵襲著司徒轅,使他不敢放開手腳與對方洶湧浩蕩的劍影所硬抗,他大吼一聲,金拐拄地一點,“刷”的掠出五步。

伽藍劍倏彈猝揚,又剛好準確無比的攔住了反撲而來的鮑維揚,鮑維揚的雙目燦然如電,在憤怒中,他的掌勢已有如暴風驟雨般帶著雄渾無匹的勁力衝到。

白斌瘦削的身軀有如一抹閃眩在黑暗蒼穹中的冷電,來去無蹤,快捷至極,倏上倏下,忽左忽右的縱橫掠騰著,一支伽藍劍便彷佛是一抹冷電的尾芒,吞吐不定,千幻萬迷,在剎那間已如此悍野的與龍虎幫這兩位頂尖兒的人物拼殺在一起。

“天地日月叟”司徒轅的技業是精湛的,淵博的,又是奇玄及浩烈的,他的那支沉重的單拐,一會用天山正宗的“逆風九拐”,一剎使武當的“小云手”,一會使少林“金剛杖”,一剎又為“丹鸛大王套”杖法,變化莫測,氣勢雄渾,而“白骨怪”鮑維揚,躋身武林八奇,絕非幸致,其掌上功夫亦已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了,一對肉掌飛揮起來,只見漫天掌影穿刺,時如霹靂蛇火,時如烈陽豪輝,時如火焰噴灑,時如群星流瀉,在一片銳利的破空呼嘯之聲裡力拼著敵人的伽藍劍。

兩位龍虎幫首要人物,異常謹慎而小心的和白斌激戰著,但是,他們卻驚駭的察覺己方傾兩人之力仍然無法佔到絲毫上風,白斌的猛、狠,野、悍,簡直是一頭邪惡化身的魔豹,一隻附有阿修羅咒語的魔鷹,那般狂厲,又那麼快得令人目眩神迷。

一側,集中全力仔細觀戰的矮胖麻衣老叟,也不禁深深為白斌所具有的超絕身手而驚異了,他注意著白斌每一個招式、每一個動作,但矮胖老叟也不禁為自己嘆息起來,高手觀摩高手較鬥,誰都有一個本能的自然習慣,便是眼看著人家拼戰出手,自己也在心裡模擬對方的招式,譬如說那一掌攻來,這邊差不鄉就會斜身踢腿,那邊廻轉移步,這邊便跟著進身揮掌,一個對武術有深湛造詣的人,大家都憑著本身對技擊上的修為及認識預知敵人將要採取的動作多寡。

換句話說,武功高的,能預見敵人多招以上的動向,武功淺的,便只能預見一招或非待敵人出手的便猜不透了,以矮胖老叟的藝業來說,看人打鬥,勝負強弱之間他一眼便能分明,有如洞中觀火,了似指掌,套句俗語:“尾巴一翹,便知往那裡跑。”可是,眼下他卻大大驚奇了,白斌的出手,那麼怪異與詭詐,幾乎大多出了他意料之外,非僅如此,甚至有些式子決得看也看不清楚,這等情形,又如何令這位武林中的老前輩不感到可悲與可嘆呢?

現在,他們的劇戰已越過百招了……

“果報神”申無咎一直閉著眼睛,他僅憑聽覺來辨別敵我招式的變化!

圍立周遭的龍虎幫眾不禁個個動容,屏息如寂,他們有生以來,那曾看見過如此驚絕奇幻的打鬥?又那裡相信傾他們籠頭幫主及八奇之一的白骨怪的聯手還有對付不了之人?這當然是開了眼界,但是,更不啻受了一場教訓,一場火辣而殘酷的教訓。

在激鬥中,白斌忽然吐笑道:“二位,你們準備打到什麼個程度才罷手?”

金拐縱舞飛掠著,天地日月叟微微喘息叫道:“待取你狗命之後……”

伽藍劍翻飛如電閃,攻拒自如,白斌冷冷笑道:“只怕二位要大失所望!”

照目前的情形來看,固然司徒轅與鮑維揚不易戰勝白斌,但白斌若想擺平他們兩個人,卻也頗不容易,以性命冒險,用狠招硬拼除外。

這種情勢,拼鬥中的三人自是明白,一旁掠陣的太君也是心中有數,她微微皺著眉,扶著鳩杖的兩手在不停的搓揉著。

掌影突然暴飛如刃,鮑維揚已不耐煩的大叫道:“宗兄,請協同斬此妖魔!”

白骨怪這一叫,卻使宗卜毅感到不是那回子事了,本來,白斌的名諱再響,功力再高,憑年紀、憑資歷,總是個晚輩,如今以龍虎幫的兩位首要人物聯合攻擊,說起來已是大大沒有光彩,若再加上一個盛名顯赫的宗卜毅,即就成了三對一,丟下武林道義風範不講,異日一旦宣揚出去,天呀!這幾張老臉還朝那兒擺。

不過,雖則如此,鮑維揚既叫出口了,如果不上前相助一臂,多年好友必生誤會,甚至落個“袖手旁觀”、“不信不義”的罪名,這卻又是宗卜毅所不願意承擔的,更何況還有著幫規的約束。

沉吟了一下,他不禁回頭向太君望去,而太君正向矮胖老叟示意。

矮胖老叟跨前一步,緩緩的道:“兩位可否且請稍退,容老朽我獨力掂掂姓白的分量?”

司徒轅和鮑維揚尚未答話,白斌在身形穿掠中已大笑道:“前輩何必客氣,這樣一來就違背了他兩位的一番美意了,你沒有看見他們那種急惶法兒?”

大吼著,司徒轅舞起滿天的拐影,呼呼轟轟的狂捲上去,在強猛的勁力旋廻中,他暴烈的道:“對付你這等奸徒小人,豈能奢談仁義?”

“刷”的從十三次金拐的連環掃劈下逸出,白斌反手十一劍還敬過去,左掌急封鮑維揚,他邊說道:“司徒轅,你也並非是個正人君子,嗯?”

司徒轅眼眸如電,他急叫道:“宗兄,時間急迫,不能拖延了,那邊還有吸血鬼那批巨孽未除。”

暗裡嘆了口氣,宗卜毅只有徐緩的朝前走來,每進一步,他的神色便沉重一分,臉孔上的皺紋也宛如更加的深刻了。

在伽藍劍的縱橫飛掠裡,白斌笑盈盈的叫道:“宗卜毅,在下於兩年前就曾被龍虎幫偷襲過一次,再來一次圍攻,以眾欺寡,這又算得上什麼,對麼?”

幾句話有如鋼針一樣刺得宗卜毅心中好不難受,他怔怔的停下腳步,隨即又一咬牙,厲聲道:“白斌,今日之舉,全是你心狠手辣的報應,怨不得老夫等要以牙還牙,替天除害了!”

哈哈笑著,笑聲裡含有一股難以言喻的譏諷與嘲弄之意,在光旋影掠裡,白斌的語聲竟是出奇的柔和:“好一個替天除害……伹老天的招子卻是雪亮的,來吧!宗卜毅,我們便看看在蒼天的眼裡,誰乃罪惡,誰為善良。”

金拐潑風似的砍到,司徒轅暴叱道:“利口小子,任你舌上生蓮,也挽不回你即將來到的悲慘命運。”

在金拐緊密與快速的閃動中,白斌的身形便彷佛幻威了一縷有形無質的煙霧,隨著敵人拐身的飛舞而急快飄掠,同一時間,他更毫不稍怠的以閃電般的劍光掌勢攻拒圍震的白骨怪鮑維揚,沒有一丁點兒含糊,沒有一絲絲兒畏懼,好雄邁,好剽悍!

斷叱一聲,一條矮胖的黑影猝然彈到,一沾即走,就在這突如其來的瞬息裡,排成了一個八角形的九十二片杖影,宛如實質的鐵板一樣呼轟壓下。

真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這整齊而悅目的由九十二片杖影排列而成的八角形圖案,像是一個名雕匠的精心傑作。但是,縱然是一個名雕匠的精心傑作,只怕也雕不了這麼快、這麼好、這麼支奇啊!九十二片杖影是凌空而來的,又是在一剎間便形成了。

白斌心頭大大的一震,伽藍劍在一沉之下驟而“呼嚕嚕”翻旋飛舞,四周的空氣隨著劍身的翻舞而猛然排廻激盪,於是,一幕令人驚駭的奮景便出現了。

銀白的劍身,閃耀著奪目的奇異光彩,以白斌執劍的右手為中心,一溜溜銀劍的光芒便有如一朵寵大的,正在盛開的白蓮花花蕊一樣,一層層的、一圈圈的往外翻展,然而,這翻展的速度是奇快無匹的,令人的視力發生一種錯覺,便像是這朵由劍光銀彩所幻成的白蓮形花蕊永遠不會停止它的翻滾一般,閃爍著以匪夷所思的快速生長,晃動,再翻展,生長。執劍的手臂便宛似花心之蕊,或者,像是花底之梗。

九十二片杖影彷彿一塊驀然被震碎的雕花冰塊,在一陣低促的“噗哧”聲中消失於無形,而白蓮花花蕊也似的伽藍劍劍影也在一片急烈的晃擺中隱斂,只剩下白斌喘息著的嘿嘿笑聲。

“天地日月叟”司徒轅與“白骨怪”鮑維揚早已閃出七步之外,方才雙方的互擊,老實說,他兩人並未插手,也無從插手,等於只是矮胖老人與白斌的單打獨挑。

現在,矮胖穿麻衣的老者正弧伶伶的站在白斌對面五步左邊,他那張蒼老而滿布皺紋的臉容上,浮現著一絲掩隱不住的迷惑,一絲無可言喻的驚異,以及一絲“寶刀老去”的惆悵。

白斌的胸口起伏著,他露出雪白的牙齒,笑道:“老前輩,方才那一下子確是不錯,硬裡子,不帶唬的,更得謝謝你出手前先打了招呼。”

沉緩的,矮胖老者道:“白斌,你破我‘八大雷’杖法的招式,可是稱為‘佛蓮無窮’?”

一眨眼,白斌喝采道:“好眼力,好見識,不錯,是叫‘佛蓮無窮’,我‘摩迦八式’裡最高明的三式之一。”

笑了笑,他又道:“怎麼樣,前輩,還差強人意吧,在你的法眼裡?”

寒著臉,矮胖老者側首道:“司徒幫主、鮑總管,務請兩位暫莫動手,於一旁替老夫掠陣,老夫今日先得掏掏這娃兒的根底,看他還有多少絕活兒未用。”

司徒轅略一猶豫,忙道:“對付這廝犯不著講求武林規矩,前輩,我們一起收拾他。”

矮胖老者臉色一沉,他陰森的道:“不用,待老夫死於他手下之後,你們再為老夫索命報仇不遲。”

語畢,一回首,面對其餘八位麻衣老人道:“師弟,先師遺訓,就快要應驗了,你們替我掠陣,若有人強行介入,不論敵我,一概格殺!”

白斌心中暗道:“原來這矮胖老人是他們的大師兄。”

八個麻衣老叟齊聲應道:“謹遵大師兄法諭。”

而這時,太君知道矮胖老叟已動了真火,而她對矮胖老叟的習性是深深瞭解的,她說道:“那麼,孟老哥,小心才是。”

一頓,回首對龍虎幫眾道:“你們退下。”

矮胖老叟沒有再說什麼,他將紫藤杖往地上一插,緩緩將手上戴著的那雙黃色軟皮手套脫下,這一脫下,白斌便清清楚楚的看見了他的一雙手掌,那竟會是一雙“人”的手掌麼?這雙手幾乎沒有了肌肉,手上的表皮呈現出一種乾黃焦紫的顏色,緊生生的貼在手骨上,而十指又粗又長,不像平常人的手指般有皮肉包裹著,那十根指頭宛如是曝曬在日光下的獸骨,泛映著凝膠般的古銅色,還有斑斑青絲,連指甲都沒有,指端渾圓而粗厚,一眼看上去,除了令人感到一股特異的“力”與“猛”的震撼外,便是那種極端作嘔的暴厲感覺。

當然,白斌明白這是一雙什麼樣的手掌,他曉得,除了精練“黑霹靂”掌的人以外,是不會將兩隻手搞成這種情形的。顯然的,矮胖老叟的“黑霹靂”掌已經練到登峰造極的境界了,光看看他雙手的顏色,原先生著指甲的部位圓潤而粗厚的程度,便知道對方在這種掌力上的修為已到了家啦!

淡淡一笑,白斌口中“嘖”了兩聲,道:“好傢伙,前輩,你老練那‘黑霹靂’掌可真是不惜功本哪!連一雙手都豁出去了。”

冷漠的看看白斌,矮胖老叟沉沉的道:“老夫在這‘黑霹靂’掌上,不過六十餘年的功夫,白娃兒,老夫預以這一對肉掌接你的迦藍劍,分一個強弱勝負。”

白斌反手將伽藍劍歸鞘,笑嘻嘻的道:“我可不佔這種便宜,在掌法上我也下過一番苦功,不過,怕只怕我這短短的時光練不成前輩你那等火候,交上了手,前輩你可得包涵著點哪!”

微一仰首,矮胖老叟道:“來吧!你先出手。”

白斌搓搓手,道:“那麼,在下便有所不敬了。”

“了”字還在他舌尖上打著轉子,一片掌影已有如魔鬼的獰笑飛到了矮胖老叟的喉間,矮胖老叟鼻孔中冷哼一聲,在哼聲裡,他矮胖的身形微偏,十六掌已突然奇異的自斜剌裡左右激射敵人。

這十六掌來得古怪而玄妙,在掌勢閃動之間,競有一種隱隱的風雷之聲,這聲音“呼啦啦”的像是猛獸的悶吼著,又似雲層後沉沉的雷鳴,驚人極了,也雄渾極了。

雷也似的旋掠六尺,又比掠出更快的速度飛回,白斌這一來一去,快得好像根本沒有移動過一樣似的,在移挪的短促空間裡,他已三十三掌併合成一次,猛然反罩矮胖麻衣老叟。

迅捷的只有人們眨眼的百分之一時間,矮胖老叟身軀暴閃猝斜,連連騰展,在他這快得無可言喻的展動中,“黑霹靂”掌已漫天撲地的呼轟湧起,只見掌影連著掌影,狂飈滾著狂飈,飛沙走石,氣流洶湧,而那隱隱的風雷之聲,頓時已變成尖厲的霹靂呼嚎,“砰嗤嗤”、“嘩啦啦”,掌影的焦點是如此準確,估計的部位是那麼精密,一圈圈,一溜溜的勁力似已成為有形,縱橫交織著,上下穿刺著,宛如一面寬濶而嚴緊的羅網,在網中,則充斥著死亡,充斥著狠毒。

白斌的面容冷漠而深沉,他內心的平靜如古井不波,眼前的敵人任是這般強大,這般兇猛,但他卻毫不慌亂,年來義父的苦心造詣,近日經歷的艱險危困,千百次的血雨風腥,已將他心肝鑄成了鋼鐵,膽識磨成了堅鑽,他能以在死亡面前的冷靜想到如何擺脫死亡,在危殆的情勢下扭轉危機。

現在,他用果報神“五大散手”前三式變幻施展著,或者是狂如狂風般連施第一招“天罡刃”,或是急似驟雨般環使第二式“陰冥陽關”,或者是猛如怒海般飛出第三式“苦海茫茫”,他有時連續使出單招,有時三式並出,有時循環使用,有時雙招聯舞,雖只一共三招,看上去卻是千變萬化,難防難測,尤其是那種快法,根本就使觀戰的人看不出他的掌式步眼。

雙方激戰狠拼的角色,全是兩道武林上最高超的人物,一個是“六詔九怪”的老大,一個是現今的霸主奇才,彼此間全是走的快打猛攻的路子,誰也不肯相讓,誰也不能留情,只見掌影翻飛,串串溜瀉著,像流星、像飄絮、像崩山,這等威勢,便是縱橫二甲子的果報神也睜著眼觀戰,其他的人便只感到目眩神迷,歎為觀止了。於是,百招過去了。

白斌自離開“果報神”申無咎,可以說是接二連三的經過不少次硬仗,而這一次,算得上是最厲害的對手,對方修為之精湛,功力之雄渾,反應之快速,藝業之超絕,全是他前所末見的,因此,他知道恐怕不易善了。當然,他自信也不會失敗,但那勝負之間,往往不是單憑自信便可以解決的啊!

這時,矮胖老叟在掠閃中又是一百掌同時齊出,雙腿也不分先後的掃截向白斌可以躲避的任何一個位置,白斌冷笑著,雙掌暴起,同樣一百掌翻飛硬迎,身子卻穩立不動,在連串的肉掌互擊聲裡,他快速的幾乎看不出的將右掌虛虛拍向天空。

矮胖老叟目光尖銳無匹,他一眼看見白斌這個動作,正覺有些奇異難解,而不可置信的,一股如利錐般的勁力已自左後方無聲無息,卻又極其快至極的飛剌背心。

這股勁力實在來得又快又奇,以致連矮胖老叟這等頂尖高手也不由大大出了意外,他怪叫半聲,七十七掌猛然掃劈,身形倏縮猝閃,那溜銳風已擦著他的面頰“刷”的掠過,卻火辣辣的有如捱了一記耳半!

在七十七掌中閃電船挪讓著,白斌嘿嘿一笑道:“得罪,得罪。”

嗯!那是白斌“五大散手”第四式——“接引四方”!

白斌原以為這一定會激怒矮胖老叟,接下去便是一場生生激鬥,更為兇險之搏。豈料,矮胖老叟卻一改憤怒,和藹的道:“白少俠,按說,老朽已輸了一招,敗軍之將,不敢言勇,不過,老朽在這根紫藤杖上還有幾招絕活,一併請白少俠賜教!”

從畜生,到娃兒,至白斌,一改為白少俠,這轉折實在太快了,而敵意也似乎減少了許多。

白斌道:“如此甚好,在下也有一劍,高明當前,不敢藏拙,敬請指正!”

矮胖老叟望著他,雖然他心中默許白斌較他高明少許,伹他不相信,一招能將他擊敗。

“好,老朽就試你一招。”

白斌抱劍當胸,雙目凝注,說道:“前輩,小心,在下要發劍了。”

矮胖老叟一手拄著紫藤杖,頷首道:“你只管試來就是了。”

白斌伽藍劍隨手舉起,朝前劈出,這一劍漫無招式。只是隨手發劍而已,但劍勢甫發,一道森寒劍芒跟著暴長,宛如一匹天青色薄綾,向天空飛卷,矯若神龍,朝矮胖老叟當頭攫來,劍光未到,森森劍氣幾乎已籠罩住矮胖老叟全身。

矮胖老叟自然識得厲害,他做夢也沒想到,一個弱冠少年,有如此精純的劍術,這明明是劍炁功夫了。

這一剎那,他右手趕緊揮起了紫藤杖,一面忙不迭的一吸真氣,雙足離地數寸,向後疾退。

等他退出一丈開外,站定下來,白斌早已收住劍勢,這是因為他發現矮胖老叟是個至情中人,所以並未繼續推動劍炁攻擊。

究其實,只是惺惺相惜啊!

矮胖老叟只覺手上輕了許多,低頭看去,自己一根紫藤杖已被劍光無聲無息的齊中截斷,只剩下半截,一時臉色灰敗,長嘆一聲,苦澀的道:“年輕人,你勝了。”

矮胖老叟舉起手中半截斷杖,面對其他八位麻衣老者黯然道:“你們都看到了,先師遺訓,你們應該記得。”

八個麻衣老叟見到他手中斷杖,莫不凜然失色,瘦高老者問道:“大師兄,紫藤杖怎麼會……”

矮胖老叟沒待他說完,就擺手道:“二師弟,九杖已斷其一,這是師尊遺訓,不用多說,咱們……”

八個老叟一齊躬身道:“但憑大師兄吩咐。”

話聲一落,矮胖老叟首先雙膝一彎,跪在白斌面前,其他八個麻衣老叟也相繼跪下,剎時,地下跪了黑壓壓的一片。

白斌手足無措地,慌忙道:“老丈,你……”

矮胖老叟道:“老奴六詔九怪,尊奉先師遺命,參見主人!”

白斌忙道:“老丈,勝敗乃兵家常事,白某少不更事,毀損老丈神兵利器,尚請見諒,老丈此舉,在下實在不敢擔當。”

矮胖老叟誠摯的道:“主人若不答允,老奴等寧肯長跪不起!”

白斌正感為難之際,耳際送來義父“果報神”申無咎慈祥的語聲道:“斌兒,別為難他們,答允下來,這是成全他們對師門的孝道。”

白斌紅著臉道:“老丈,請起!在下答應你們就是,而老丈等跟此間主人交誼定必匪淺,為免使你們為難,你們先回六詔處理好一切後,再至凌雲山莊相聚。”

矮胖老叟恭聲道:“主人顧慮周詳,老奴一月之後再來侍奉主人。”

話聲一落,九人同時腰身一挺,化作九道黃影,騰空而起。

吸血鬼康百揚口中低“啊”一聲,凜然道:“他們會是六詔九怪?”

就在這時,只聽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九位老哥怎麼走了?”

這聲音似在空中說話,令人不可捉摸。

但聽遠處傳來矮胖老叟的聲音說道:“山君,請原諒,這是先師遺訓,老朽兄弟不得不遵命,情非得已,還望山君見宥。”

說到最後一句,至少已在一、二里之外了。

“嘿、嘿……”這聲冷笑,聽在眾人耳中,恍似有物,眾人方自一怔,循聲看去,階上不知何時,已多了一個身軀偉魁的紅臉白髯老人,面有怒容。

勾漏夫人翩然朝階前掠去,嬌聲道:“賤妾叩見相公。”

她這一叫出來,大家這才知道現身階前的紅臉老人,就是昔日名震天下的勾漏山君“九梭絕命”南遊。

更想不到,龍虎幫的崛起肆虐,原來是此人在後面做靠山,難怪鬧得武林血雨腥風。

南遊往階前一站,一眼瞥見“果報神”申無咎,神色一震,道:“這些人原來是申兄帶頭率領來的,嘿,嘿!申兄居然挑釁到玉闕宮來了。”

“哈哈……”申無咎打了個哈哈,才道:“瀟水一別,申某以為這些人早已作古,想不到閣下依舊健在,咱們正好結算一下昔日舊賬。”

頓了頓,“果報神”申無咎冷眼注視,緩緩說道:“斌兒,爹又看見了魚眼。”

白斌神色一凜,低沉的道:“那就是了。”

“天地日月叟”司徒轅雖是一幫之主,但也是後起人物,只是道聽塗說,風聞到申無咎事蹟的點滴,並不知其人,到底是何形象。

他是“壽星公吃砒霜”,嫌命長了,不屑的一拂那衣袖,諷刺的道:“姓白的,別再與那老殺才賣關子演把戲了,出手吧!”

果報神輕拍白斌肩頭,悠然跨向前去——說他在行走,不如說是飄浮在空氣中來得明確。

“醉丐”魯純如、“白骨怪”鮑維揚、“千面人妖”宗卜毅三人一使眼色,宗卜毅與鮑維揚同時暴叱一聲,自兩個方向猛撲而到,抖掌便劈,就在這同一時間,醉丐魯純如亦猝然如幽靈般射來。

果報神清癯的面容之剎那間浮起一絲殘酷的微笑,他的雙掌,極為緩慢,斜斜的斬向宗卜毅和鮑維揚,而黑袍下襬,卻倏而似鐵板般反揚而起,兜向醉丐魯純如。

鮑維揚和宗卜毅只覺得在果報神出掌的瞬息裡,天與地卻驟然暴縮了,沉重得幾可使血管破裂的壓力自四面八方每一寸的空間擠來,而自己的四肢卻使不出一絲力道,閃不開,躲不過,宛如在一個恐怖的夢魘中。

於是,像是電光倏閃,兩顆頭顱帶著迸濺的鮮血飛起,醉丐魯純如怪叫如哭的倒竄而回,右手自腕以下,烏黑腫脹,簌簌直抖。

果報神若無其事的微拂黑髯,生硬的道:“魯純如,並非老夫對你特別慈悲,因為你曾暗算吾兒,因此,留下你的殘命交由吾兒親自處置。”

話畢,只見他身形一晃,已經到了“九梭絕命”南遊身前。

太君已和南遊並肩站著,勾漏夫人稍微在後一步,太君氣憤的道:“申老鬼,你別仗恃一身武功,就騎著別人脖子撒尿,老身夫婦已潛修了一甲子,不見得就會敗在你手裡,老伴,他們已逼走了九老,還有什麼話好說的?”南遊似是被她這句話激怒了,稜稜目光之中,點頭道:“也好,今生債,今生了,江湖上最好的了斷過節方法,就是各憑武功,決一勝負!”

此刻,廣場已掀起了激鬥,龍虎幫已因鮑維揚與宗卜毅的殞命,各人情緒的憤怒,亦已到達了飽和點。

陰陽童宗居平一面傾力與“絕斧客”拼鬥,心中又在為父親千面人妖的慘死而悲憤。

一個人,任你武功再高,在與敵交手之際,卻是萬萬分神不得,否則,你便等於是在和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宗居平這時悲憤交集,雙目怒睜,在心神的激動之下,他那原是陰沉的面容,已深深的刻劃出一片緊張、憤怒、悲慘的線譜。

於是,在絕斧客陸濤的一輪急攻猛打下,陰陽童已感到支撐不住,腳步緩緩向後退去。

白斌沉穩而冷靜的快速身法,在這有若驚濤駭浪的拐影中悠然閃掠,灑脫無比,在他每一次出手中,皆是將“天地日月叟”司徒轅逼得招架不迭,左閃右躲。

但是,這位龍虎幫的龍頭幫主,似是已經豁出去了,已不將自己的生命當作一回事,在每一次的被迫後退後,又狂吼連聲的再度撲上,而且,所有招式之狠辣陰毒,俱是與敵同殉的絕著。

司徒轅這時看也不看鮑維揚和宗卜毅的屍體一眼,但是,自他此刻近乎半神經質的形態中可以看出,他早巳為兩位拜弟之死而悲痛欲絕了。

白斌默察身外的形勢,沉聲喝道:“司徒轅,你猶想作困獸之鬥麼?”

司徒轅揮舞著沉重金拐,劃出一溜半月形精芒,銳風呼嘯中,向白斌疾攻,嘶啞的大罵道:“姓白的,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老夫基業已斷送你手,便這麼輕易一筆勾銷麼?”

白斌星目中寒芒倏射,厲喝道:“這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在下。”

隨著語聲,他那瘦削的身軀,已奇異的俯倒地上,離著地面僅有一寸間,彷彿脫弦流矢般,颯然閃過那瀰漫的拐影,在不可逆料的角度中,平射到司徒轅的空門之內。

司徒轅始料不到敵人的身法,竟是如此怪異奇幻,他金拐已全然落空。

於是,正在他魂飛魄散,手足無措的當兒,白斌已長笑一聲,果報神嫡傳的五大散招之一——“接引西方”已疾使而出。

在一聲慘叫尚未停息之前,一陣血雨已漫天揚起,司徒轅那魁梧的身軀,已凌空飛起,又重重跌落地下。

假如你目光銳利的話,你便可以發覺,司徒轅那魁梧的身軀,只是飛出一半,他的兩隻腳,卻仍留在原處。

白斌適才那“接引西方”一招施出時,已在瞬息之間以右手伽藍劍斬斷司徒轅雙腿,左掌卻印在敵人小腹。

這時,那雙自膝以下斬斷的小腿,仍然立著未倒,鮮血橫流,斷口處十分整齊,但是,它的主人,卻早已寂然不動的僵臥地上,雙目暴睜,面色有如死魚的肚皮,恐怖中帶著悽慘。

此刻,鬥場中突然“撲通”一聲,又有一人倒下,白斌回頭望去,竟是醉丐魯純如。

醉丐目睹司徒轅一死,自知大限已到,不等白斌找他,竟然自碎天靈蓋自戕了。

白斌面色微見蒼白,他嘆息一聲,喃喃道:“我已經勸過了,這怪不得我。是的,怪不得我……這是你自己要尋死路……”

他望著面前的景象,心中卻有一絲悔意,但是,他這時又能做什麼呢?有些時候,雖然有人做了一件事,而且不論這件事善惡如何,都不見得一定是這人的本意願為。

一隻手輕輕按撫著他的肩膊,是那麼沉穩有力,白斌回頭望去,卻是義父“果報神”申無咎。

白斌道:“爹,你那邊已經結束了?”

果報神感喟道:“本來我應該殺了他,但是,我想到不是他們,可能不會遇到吾兒,因此,我只用分脈手法閉住了他下身經脈,讓他晚年在妻妾照顧下落個善終,這完全是因為吾兒的關係。”

白斌手撫果報神黑髯,道:“爹,你真好!”

果報神歡愉的笑道:“吾兒,去叫他們住手,我要向他們說幾句話。”

於是,在白斌一聲斷喝下,雙方都停止了打鬥,果報神微閉著眼,彷佛在整理適當的詞彙,過了一會,他緩緩約道:“江湖上的日子,每一寸每一寸的光陰都抹著血,在每一段每一段的事蹟上都沾著淚……人與人便活在血和淚裡,便浸潤在恩與怨中,平和的日子是那麼少,柔煦的時光是那麼難得,講究的全是硬繃繃、火辣辣的豪義和勇悍,崇尚的全是腥羶羶、血淋淋的殺戈與報復。斌兒自絕冰崖回生再返江湖,就一連的遭遇到龍虎幫的攔截追殺,吾兒為自衛起而抗之,救友人於危難,這便是江湖中人口口聲聲說的骨氣與志氣。一個人的是否值得欽敬,一個人的善惡好壞也都在於此了……”

頓了頓,他又道:“事情過去了,不用再提,江湖中人有‘斬草除根’之說,但吾父子則不願趕盡殺絕,而且,你們都是一些晚輩後生,我們活著的年代,恨已太多,不論生存的,過去了的,老夫相信,都希望生長在愛的環境,不願繼續在痛苦與仇怨之中。老夫言盡於此,是恩是怨,是仇是恨,當由你們決擇,老夫等走了,希望你們好自為之。”

雪花紛飛,飄飄散散,大地粉粧玉琢,是一個純潔無暇的白色世界,至少,它表面的醜惡已被掩蓋。

白斌與三女的婚禮在“果報神”申無咎與華明軒主持下進行,丹心神尼特地從雲夢趕來為愛徒慶賀。

代表女方的是丹心神尼、吸血鬼康百揚,詹嬪玉因失去親人,由華明軒代表。

婚禮在和諧中進行,三山五嶽的江湖同道、武林朋友都趕來了,他們一來酬謝白斌對武林的貢獻,也刻意的來瞻仰武林兩甲子的霸主——“果報神”申無咎的神采。

龍虎幫也派了代表來慶賀,並備有一份厚禮。

凌雲山莊洋溢的笑聲太多了,歡悅太濃了,多得人心癢,濃得人窒息,需要流瀉一下,是的——流洩一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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