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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亞 -【飆風情人夢】《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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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4-17 07:36:00
標題:
沉亞 -【飆風情人夢】《全文完》
沉亞 -
飆風情人夢
他是交過無數女友的專業情書收藏家，沒法認真談戀愛……
嗟！難道他就不可能發生「命運的邂逅」遇見真愛？
他名叫阿達，腦筋可沒阿達，那種幸福滿滿的感覺……
他發誓！這次真的不一樣嘛！
她絕對和其它女人不同，他們確實是戀愛了，真是——
見鬼了！什麼叫他的終生幸福只建築在娶富家女上？
這就是現實！這世上是沒有童話的！
那個美艷絕倫指腹為婚的未婚妻都是清朝的事情了，
他又不是清朝人，才不玩木門對木門、竹門對竹門那套，
談戀愛跟他家有錢有什麼關係？
可就因為他是王子，她只好當個閃躲愛情的灰姑娘……
哎哎，那他該怎麼證明屬於他倆的童話一定會實現？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4-17 07:36:33
第一章
達人日記第一篇——邂逅
生平第一次，我開始記日記。只有她才讓我有這麼多擾亂不安又無法對人訴說的想法，有時候是因為幸福、有時候是因為苦惱、有時候則是為了連我自己都不明白該如何用語言解釋的感覺；不過這種種的情緒都一次又一次清楚的告訴我——阿達小子，你戀愛了！
認真想想，還是從頭開始寫比較好，也許不久的將來當我回頭再看這些文字，我會對自己大笑。但是我就是有一股衝動想把這些感覺全都留下來，彷彿這些都不可能再重來似的……這樣想，到底是不是一種悲觀？
唉！我怎麼也變得跟女孩子一樣多愁善感了起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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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著很大很大的雨，磅礡的雨勢大得連路都看不見了，四處是灰濛濛的一片，冰涼的雨水從四面八方打在身上，為炎熱的夏季帶來沁心舒暢的感覺。
遇見她，也像這陣雨。
下了課，死黨們找我出去玩，但這陣雨來得太難得，我想獨自享受一下這大雨所帶來的感受，於是回絕了；當然，我可不能說我是想「享受下雨」，堂堂大四的學生怎能說出這種可笑的話，那群豺狼似的同學可不會瞭解的。
我一個人躲到學校的小森林裡，湖邊的小樹林向來非常安靜，大雨中更顯得寧靜，像是世外桃源。
我坐在湖邊的小亭子裡，靜靜地看著雨滴打在湖面上，滴滴答答的聲響是這世界唯一的聲音。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大雨一直沒有停歇的跡象，連我自己都不曉得我幹嘛像個呆子一樣，坐在蚊子不斷飛來飛去舉行大規模轟炸的小亭子裡？但或許這就是上天刻意安排，所謂「命運的會面」吧。
總之就在那時候，在大雨下個不停、在寧靜的世外桃源、在蚊子不斷不斷轟炸著我的時刻中，一名穿著雪白衣服的女孩闖進了小亭子，也闖進了我的生命。
她小小的花雨傘擋不住傾盆大雨，整個人都淋濕了，濕淋淋的衣服貼在她身上，顯露出她優美的曲線，而她烏黑的頭髮貼在臉上，表情驚慌失措。
「對不起！我不知道這裡有人！」
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深深烙印在我的眼底，怎麼一場雨可以有這麼大的魔力？我感覺自己像是被催眠了一樣，半句話也答不出來。
後來每逢下雨天，我總是會想到那次「命運的邂逅」，臉上會不由得泛起微笑，心裡湧起一陣陣幸福的感覺……
只是因為在那一天，我在小亭子裡遇見了我生命中最美的女孩，那女孩有個可愛又動人的名字——雪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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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達人氣定神閒地站在學校後門的騎樓下，他漂亮、帥氣極了的重型機車就放在一旁，他姿態瀟灑、玉樹臨風的站在機車旁。
這樣的人才想不引人注意也難，但是他對周圍的眼光卻毫不在意，只是靜靜地等待著什麼。
他很難掩飾心中的緊張跟興奮，這已經是他等在這裡的第四天了，每天每天他都同一個時間在這裡等待著「她」出現，等著她，遠遠地，就算只是看一眼，都能讓他心中充滿喜悅。
而且今天不同，他已經鼓足了勇氣，今天無論如何都要成功的約她出去，而不是像前三天一樣，活似個傻瓜呆呆的瞪著她看。
嗯！沒錯，他已經準備好了，今天一定不會失敗！
突然，他身後有人用力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古達人嚇了一跳，整個人不由得跳了起來。回頭看到自己的死黨阿德笑吟吟地站在他身後。
「哇！反應這麼大！」
「你找死啊你！」古達人沒好氣地捶了他一拳。「差點給你嚇死！」
「幹嘛這麼緊張兮兮的？最近你很奇怪喔，下了課都不跟我們一起走，找你打個球推三阻四的是在搞什麼飛機？」阿德狐疑地打量著他，一臉不懷好意的笑容：「是不是又看上哪一系的美女？想自己偷偷去把？」
「是啊。」
他這麼老實坦白，反而讓阿德楞了一下。「不會吧？真的喔？是誰是誰？」
「你急什麼？總之不會是看上你。」
「去！我還不想讓你看上呢！」阿德雄壯的臂膀搭上他的肩，笑吟吟地問：「別這麼藏私，是哪一系的哪位美女？介紹一下嘛！」
「夜間部的。」
「喂！你還真是惜話如金！要不要我去夜間部一個個問：誰是阿達小子的新任女朋友——」
「喂喂！」阿德惡作劇的朝著四周大吼，惹來不少注目的眼光，古達人急得跳起來。「你別鬧啊！她可是好女孩，你別破壞我名聲！」
「你還有名聲？」
「以前沒有，現在有了。」古達人嘟囔著：「我警告你，你要是壞了我的好事，我一定讓你好看！」
「哎唷，挺認真的！」
阿德意外地眨眨眼。古達人是學校裡搶手的偶像級人物，如果要想數曾經跟他交往過的女孩子，從大一開始數的話，說不定十根手指頭會不夠用呢！
「她跟其它女孩子不同。」這句話算是答案了。
「每個女孩子都跟另外一個女孩子不同，但是當你跟她們分手之後就都同了。」
「那是以前，這次不一樣。」古達人瞪了他一眼。
「我快要被你嚇死了。」阿德搖搖頭。「沒見過你這麼認真的……但是既然你這麼認真，我也要很『認真』的提醒你，你可別忘了自己還有一個『美艷絕倫天下無雙青梅竹馬指腹為婚』的未婚妻。」
「見鬼了，那是清朝的事情。」
「那你就是清朝人了。」
「吼！煩！現在不要跟我說這些，頭都痛了！」
阿德聳聳肩。這些有錢人家的想法是與眾不同的，大概就是因為他們的想法這麼與眾不同，所以才會有錢。
古達人對他的想法抱持著同樣的態度。他才不管別人的腦袋瓜裡到底在想什麼，他的眼光盯著校門口，一臉專注。
「還要等多久？你跟她到什麼程度了？」
「沒程度。」
阿德又嚇了一跳。「什麼……沒程度？這是古達人會說的話嗎？你可是交過無數女友的專業情書收藏家古達人耶！」
「你的標點符號什麼時候弄丟的？有沒有去報警？」
阿德噗地笑了出來。
「快走開，她馬上要來了！」古達人竟然像是趕雞一樣地揮著手趕他走。
阿德露出一臉受傷的表情。「別這麼小器，讓我看看又不會少一塊肉！難道你還怕我這德行能跟你搶女朋友？」
「我不是怕你搶，我是怕你把她給嚇跑了！快走開！」
「我不走，我保證我一句話都不說，我假裝跟你不認識總可以了吧？」他好奇得快死掉了，怎麼可能放過這機會？
「快走快走！她馬上要來了啦！」古達人焦急地趕著。
「我就是不走。」
「阿德——」
就在這時候，不遠處的公車停了下來，那熟悉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他的視線之中。
古達人忍耐地閉閉眼睛，咬牙低聲說道：「她來了，你要是敢壞我的好事，下次報告別找我一組了！」
阿德吐吐舌頭詫異地低嚷：「這麼嚴重？好好好，我不說話就是了。」
順著古達人的眼光，他很輕易找到那女孩。
她正在過馬路，中等身材，穿著一件連身牛仔裙，腰肢很纖細，不過看起來並不是那種火辣型的美女。走起路來很端莊，步伐小小的，有點急切；她低著頭，看不清楚面貌，但是烏溜溜的長髮倒是飄逸得頗為動人。
「就是她？」阿德挑挑眉，一臉的不置可否。
走近點看，女孩有著一張纖細的瓜子臉、大眼睛，五官的確很清秀標緻，但是離讓人「驚為天人」那種程度還有點距離；走過他們眼前的這女孩其實就是個清秀的小家碧玉，多了點靈秀之氣，溫溫柔柔的那種小女生。
女孩走過他們眼前，連頭也沒抬一下。
「雪荷同學。」古達人連忙迎上去，堆著一臉的笑。「請等等。」
女孩停下腳步，臉立刻紅了。
「妳今天晚了一點……」
好遜的對話……阿德在後面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搗住自己的嘴唇。天哪！這竟然是從古達人口中所說出來的話啊！天哪天哪！
「我……我想問問妳，明天下午有沒有空？星期六。」
古達人站在女孩面前，足足比她高上三十公分。女孩的頭頂只到他寬廣的肩膀——
很小鳥依人，但是等著「小鳥依人」的女孩子何其之多？古達人卻偏偏只看上這一個。
「我……」女孩低著頭，根本不敢抬起眼睛。
「我想請妳看場電影，我中午去接妳，我們先去吃飯然後看電影，好嗎？」
「我沒有空。」女孩搖搖頭，五官已經完全看不見了，只看到她酡紅的肌膚。
「妳有課？」
「嗯……」
「那我來接妳下課好嗎？」
女孩搖搖頭。「我下課以後有事。」
古達人沮喪地垂下肩膀。
「那……那至少有時間喝杯咖啡？」他又建議。
「對不起，我真的有事。」女孩搖著頭說著，很快地踩著小巧的步伐跑走了。
「雪荷……」
古達人想追上去，但不知道為什麼又停了下來，深深地歎口氣，而另一邊的阿德則是已經笑倒在機車上，連腰都直不起來了。
「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古達人火大地吼著。
「我笑你啊……好遜……哇哈哈哈哈……真是遜爆了……我真是不敢相信啊！『雪荷同學』，我的天哪！你怎麼叫得出口？哇哈哈哈哈！笑死我啦！受不了了！」
「住口住口！」古達人氣得上去狠狠地鉤住阿德的脖子嚷道：「我已經夠生氣了！你還笑！欠揍！欠揍！」
阿德又笑又喘，兩個大男孩在機車旁邊扭成一團，直到古達人終於發洩完自己的沮喪之後，兩個人才若無旁人的坐在人行道上不住地喘息。
「你真的那麼喜歡她？」阿德有趣地問。
「真的。」古達人懊惱地歎口氣，失神地望著空無一人的校門口。「真的真的很喜歡。」
「真是看不出來……」
「你不要再說什麼她不夠漂亮之類的，小心我真的揍扁你！」古達人恐嚇道。
「我不會說那種話啦，青菜蘿蔔各有所好嘛！」阿德好笑地回答：「要不要幫忙？」
「怎麼幫？」
「話說我下個禮拜要交的報告八字都還沒一撇呢……」
「算了，你這傢伙還能幫什麼忙？還不就是些下山爛的卑鄙手段？我看還是算了。」
「你說的喔，我看你能在這裡等她幾天、等她多久。看你是要等到地老天荒，還是等到『雪荷同學』變成『雪荷媽媽』、『雪荷奶奶』，我反正無所謂。」
「……」
「只不過一篇報告嘛，我真的交不出來，你到時候還不是一樣要大發慈悲？難道你忍心我被二一？」阿德淚眼汪汪地望著他。
「……」
「保證一定有效！而且不是什麼下山爛的手段喔。」
古達人橫了他一眼。「你要是唬我，我保證你一定被二一！」
阿德哈哈一笑，拍拍他好兄弟的肩膀。「放一百二十個心吧！下午兩點到活動中心來，保證讓你得償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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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同學看過來喔，麻煩露出一點點微笑……對啦，這樣好多了，現在拍介紹你的鏡頭，請展現出你最好、最帥的一面……」
「這就是你所謂的『幫忙』？」面對著鏡頭，古達人勉強微笑，私底下卻狠狠地掐住了阿德的手，疼得他眼淚幾乎快掉下來。
「喂喂喂！疼啊！」阿德低叫起來。「×的，你還真是不識好人心！看看今天要參加的兩個女主角啦！」
古達人回頭，正好看到一臉驚慌失措的王雪荷被阿德的女朋友小花「架」著站在攝影機後面，他登時傻了，頓時說不出話來。
「哼！」阿德甩開他的手，淚眼汪汪地低嚷：「拜託，花了很多心血耶！要不是阿花正好是學生活動中心的主要幹部，這種好康的還輪得到你？她還特地去跟『雪荷同學』的教授借人耶，我看這筆帳你怎麼感激我！」
「感激你的頭啦！這種鳥節目！」就在這時候，化妝師已經過來了，拿著粉撲不斷往他臉上抹。「別擦別擦！」
「對啊，他是我們學校第一帥哥，不用擦粉也一樣閃閃動人啦！」阿德沒好氣地說道。
古達人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看著眼前這群攝影師、導演、化妝師、工作人員的，這麼大陣仗竟然是為了幫他談戀愛，他心裡又是感激又覺得胡鬧。
這個節目在各大專院校的學園裡也小有名氣，節目就在校園裡製作，圍觀的同學們當然不在少數。
節目內容很簡單，安排兩男兩女接受考驗，問的全是些很愚蠢的問題，一方若覺得不想替對方受苦，只要裝傻不回答，對方就得接受種種「酷刑」處罰。相對的一方若想保護對方，那麼自然得替對方承受所有苦難。雖然是很胡鬧的內容，但是卻很容易能看出雙方到底有沒有建立出好感。
他沒想到阿德所謂的「幫助」會是這麼好笑的方式，但仔細想想又覺得也滿好玩的，這麼一來，他跟雪荷的距離立刻就拉近不少。
「我真的不想參加節目，我還有課要上……」另一頭的雪荷急急忙忙想逃，可是甩脫不了阿花的箝制，急得滿面通紅。
「妳不用上課了，我已經幫妳跟葉教授請假了妳忘了嗎？」
阿花是健美型的女孩子，從小就在田徑隊長大的她有著一般女孩子望塵莫及的體力跟健美的身材，巧克力色的肌膚跟輪廓鮮明的五官讓她看起來像原住民，說話時不時夾雜的爽朗笑聲更像。
阿花是阿德的女朋友，其實她叫明華，但是大家總愛暱稱她是阿花，跟健壯得像頭牛一樣的阿德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站在身材高挑健美火辣的阿花旁邊，雪荷真像株纖弱的小花朵。她白皙的皮膚如今正因為尷尬而酡紅著，那模樣跟那天他們相遇的時候一模一樣，如此的惹人憐愛，他看得眼睛都直了，心中只不斷湧出無限愛憐。
「你發癡了你！還不快上！」阿德推推他。「快上啊！」
「我……要說什麼？」
阿德做了個快暈過去的表情。「我哪知道啊？你要人，人已經送到你眼前了，其它的你自己想辦法，又不是我要追她。」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要說什麼。」
他有點著慌，只好扯住阿德的手求救。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每次遇到雪荷就變得這般笨拙？他的心跳不斷加速，原本靈活的手手腳腳現在好像連該如何擺放都覺得大有問題。
「你過去就對了！豬頭！」
阿德拖著他的手往阿花跟雪荷的方向走，阿花還在說服雪荷留下，眼看攝影機等等都已經就位了，可是身為主角的四個人卻依然慌亂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可是我……我真的不想……」
「快說話！你這豬頭！」阿德不住地用手肘頂著他的背，齜牙咧嘴地低聲嚷道：「隨便說什麼都好。」
「呃……啊……那個……」
阿德臉上頓時出現三條黑線，而阿花則是震驚地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就在這時候電視台的工作人員過來了，他們笑嘻嘻地望著他們四個人。「四位同學都準備好了吧？我們要開始了唷。」
「我我……我……」雪荷連忙開口，可是開了口卻又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只是脹紅著一張可愛的臉，慌張失措。
「我們準備好了。」他終於正常地說出了一句話，醞釀已久的勇氣終於爆發出來，他上前、牽住雪荷的手，低頭朝她微微一笑說道：「可以開始了。」
雪荷驚愕地望著他的眼睛，她看起來真的非常非常的緊張、非常非常的無助，這讓他握住她的手更加堅定了，彷彿要透過牽手的動作將所有的勇氣傳遞給她一樣，但這動作卻半點效果也沒有，雪荷臉上的紅暈漸漸退去，轉為蒼白。
「別怕。」他靠近她，溫柔地低語著。「只是遊戲而已。」
雪荷什麼話也沒說，但是躺在他手心的小手，卻明顯的變得冰涼。
古達人有點後悔了，或許他不該勉強她參加這愚蠢的節目，正當他心中盤算著想緊急剎車喊停的那一剎那，雪荷終於抬起臉，可憐兮兮地朝他笑了笑。
那抹笑容又給了他勇氣，他只覺得自己是這世界上最了不起、最能保護她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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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中華民國的國父是誰？這是一則選擇題。一、孫中山先生，二、華盛頓先生，三、岳飛先生。」主持人笑嘻嘻地拍拍古達人的肩膀。「輪到你回答了，古同學。如果你答對了，坐在你右邊的這位王同學就要受苦嘍！」
周圍氣氛真是熱烈，好像全大學的同學們全都沒事做，跑來看錄像，他們喧鬧地吵著要古達人說出答案或者不要說出答案。
其實這有什麼好選的？古達人望著雪荷那張紅透了的臉孔，裝模作樣地想了想，才正經八百地回答：「我不知道。」
嘩！
一陣爆笑喧嘩，如果學校校長此時此刻聽到他的答案，可能會口吐白沫暈過去吧！一個大四的高材生竟然不知道國父是誰！
雪荷的臉更紅了。她看起來忍不住想笑，可是又覺得很尷尬，小小的臉脹成奇怪的顏色，眼波流轉著羞澀笑意，那模樣讓古達人覺得她真是可愛極了！
看著此時此刻的她，不要說只是小小的處罰，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鍋的苦刑，他也會一口答應，義無反顧。
「哎呀，真是太可惜了！正確答案是誰呢？」
「孫中山先生！」旁邊的同學們喧嘩地大笑著回答。
「沒錯，是孫中山先生，可惜古同學可能是唸書念昏頭了，連這個問題也不知道答案……你想讓國父從墳墓裡面氣得跳起來啊！」主持人極度誇張地嘶吼，然後又以戲劇化的平靜語氣繼續道：「現在呢，就要由他右邊的這位美麗女同學來替他選出『刑罰】，同時執行這個刑罰啦！」
主持人將一個裝滿了紙卷的桶子送到雪荷面前。
「來吧，王同學，我們來看看古同學要接受什麼樣的懲罰？」
雪荷在鼓噪聲中悄悄地望了古達人一眼，而他報以心甘情願的微笑。
她隨便抽了一張紙條交給主持人。
「這次的刑罰是——『五味雜陳汁』！」
「YA！」旁邊的同學們不知道為什麼，又是一陣歡聲雷動。
只見旁邊的主持群很快的從旁邊的桌子上拿了個杯子，先在裡面倒些柳橙汁，之後則是鹽巴、醬油、辣椒醬、沙茶醬等等。每次他「大刀闊斧」地倒入一些調味料，他們的眼睛就睜大一點，到後來，他們全都瞪大了眼珠子，看著那杯無法形容的「果汁」發傻。那簡直是把所有的調味料全都放在一起了！
「這就是我們的『五味雜陳汁』了！現在就讓我們歡迎古同學來喝下這杯營養又好喝的果汁！」
週末下午，原本應該很冷清的校園卻是這麼不斷的爆出歡呼聲跟鼓噪聲。
古達人盯著那杯「果汁」好幾秒，懷疑自己喝下去之後是否很快就要到洗手間報到個沒完？
「喝！喝！喝！喝！」
雪荷瞪大了眼睛，看著古達人用一種「壯士一去不復返」的果決勇氣，真的將那杯「果汁」一口氣喝光！
「嘩！真是太有勇氣了！這也顯示了我們古同學有多麼的欣賞這位王同學！簡直就是願意為了她赴湯蹈火、在所不惜啊！」主持人誇張地大喊著。
「戀愛！戀愛！戀愛學分一百分！」旁邊圍觀的同學們又是一陣鼓噪，把節目的口號都搬出來喊了。
「現在輪到我們這位不受青睞的陳同學了。陳同學，這個題目是：五加三的答案等於多少？如果你答出來，你左邊的這位王同學就要受苦了！如果你答不出來，那同樣的也要接受處罰！」
古達人好笑地看著阿德，阿德想了想，毫不猶豫地回答：「八！」
古達人又好氣又好笑，只見阿德用口型對他說著：又不是我喜歡她。
「正確答案是：八！沒錯！不過陳同學你也太殘忍了，你怎麼忍心看這麼美麗的小姐受到處罰呢？但是規矩就是規矩，請你執行你的處罰吧！選一張。」
阿德嘻嘻一笑，從桶子裡抽出一張紙條。
「歡喜對對碰！」主持人喊道。
「哇！」旁邊的同學們頓時爆出大笑。
雪荷錯愕地眨眨眼睛，還不太明白這是什麼意思，這時候另外一位主持人已經在椅子上就定位，手上抱著個氣球，而另一名主持人則從場地的另外一邊飛快地跑過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他身上用力一坐！
砰！氣球爆炸了！
雪荷嚇得嘴巴都合不起來了。哇！太慘了吧！
「看到沒有？這就是『歡喜對對碰』！執行懲罰的人一定要把氣球弄破喔，如果氣球沒弄破的話就不算成功了，不成功的話就只好重來，一直到成功為止喔。好了，雖然我們心中有百般的不願意，但是我們還是要請王雪荷同學上座——不過我真的很懷疑，以陳同學的體型，如果他衝過來往王同學身上坐下去的話，王同學可能會內傷吧。」
「我願意替她接受懲罰。」
「什麼？」主持人裝模作樣地豎起了耳朵。「我好像聽到有人在說話？是在說什麼呢？」
古達人站起來擋在雪荷面前，他笑著又說了一次：「我願意替她接受懲罰。」
主持人把麥克風送到他面前。「你剛剛說了什麼？請再跟我們說一次。」
古達人回頭望著雪荷三秒鐘，然後對著攝影機大喊：「我喜歡王同學，我願意替她接受懲罰！」
轟！周圍的人們爆出無比的歡呼之聲，像是歡迎一個戰勝的英雄似的，整座校園頓時歡聲雷動起來。
雪荷楞楞地望著擋在她身前的背影，她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那份開心燦爛都清楚地寫在她酡紅的雙頰。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4-17 07:41:31
第二章
達人日記第二篇——閃躲愛情的灰姑娘
想到那天的情況還是覺得非常好笑！
阿德算是為了我的愛情徹底犧牲了。
我想他原本以為阿花一定會好好「疼惜」他，沒想到阿花的所作所為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那可讓阿德吃足了苦頭！
而我呢，我當然是使盡全力保護雪荷。
節目的製作單位實在太狠了，什麼整人的花招都使得出來，那天我著實也受了不少罪，但是為了能跟雪荷認識，讓她對我卸下心防，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從來沒為了追求女孩子而做出這麼多愚蠢又好笑的事情，但是奇怪的是我不但不覺得辛苦，還覺得非常甜蜜。
難道這就是人家常常說的：甜蜜的負擔？
只是我不明白，為何雪荷總是不肯多看我一眼？是我條件不夠好？是她早已經有了對象？還走有什麼其它的原因？
我一次又一次的試探，一次又一次的表明想跟她交往的決心，而她也一次又一次的以沉默來響應我。
甚至我感覺她似乎在躲著我、躲著我的目光、躲著我的追求。這是為什麼呢？難道她看不出來我的誠意？或者真的如阿德所說的，她只是太害羞了？
我希望答案真的只是像阿德所說的那麼簡單，但無論如何，我走不會放棄的。
幸好阿花真的很有辦法，在節目結束之後，她已經得到雪荷許多資料，包括她的電話跟她住的地方。
阿德實在是太幸運了，以他這麼蠢的資質，竟然能交到阿花這麼好的女朋友，而且到現在都還沒被拋棄……
我已經下定決心，無論雪荷如何的拒絕我、躲避我，都不能改變我要追求她的決心！除非她親口說出她一點都不喜歡我，一點都不想跟我交往——
我希望她不會這麼說，萬一她真的說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如何反應……天哪！我大概會因為失戀而沮喪得抬不起頭來吧！
我從來都沒有這麼認真過，從來都沒有，我希望我的認真可以打動雪荷的心。神啊！幫幫我的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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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各位今天的配合，這次的節目錄製得精采極了。」電視台的工作人員感激地說道。
他們四人面面相覷地笑著，其實他們也玩得很高興。
「這是兩份小小的酬勞。」他將兩個信封分別交給古達人跟阿德：「是兩張電影招待券、高級法國餐廳兩人份的套餐，還有溫泉SPA的兩人份招待券，統統都是免費的，希望你們可以帶著新朋友一起去痛痛快快的玩一天。」工作人員說著，有些曖昧地朝他們眨眼睛。
「謝謝。」古達人跟阿德一點都不客氣地收下了，他們兩個今天可受了不少苦，這一點小小的報酬對他們來說真是非常合理。
工作人員再度致謝之後離開了，周圍圍觀的同學們也慢慢散去，夕陽漸漸西斜，他們就這麼鬧了一下午。
「哎呀！」古達人臉色一變，他很快的將信封、外套，跟自己背的背包往雪荷懷裡一塞，嚷道：「幫我拿一下！」
「咦？你要去哪？」雪荷問著，只見古達人飛也似的往教室的方向衝去。
「他肚子痛。」阿德賊兮兮地笑著。「喝了兩杯那種『果汁』，想不鬧肚子也很難吧？」
「啊？他的東西……」雪荷想把背包跟信封交給阿德，沒想到阿德卻立刻連連後退。
他很快拉著阿花的手往反方向跑：「我們還有事要先走了，妳就等他一下吧！」他笑著吼道。
「喂喂！」雪荷焦急地嚷：「你們不要走啊！」
另一邊的阿德跟阿花已經跑得不見蹤影，就這麼把她孤孤單單的留在現場。
周圍的工作人員都在收拾臨時搭建起來的舞台，而附近的同學們三三兩兩地散去，雪荷一個人站在那裡，突然覺得很孤單。
夕陽慢慢沉落大地，晚上的風有點涼意，她抱了抱外套，鼻間隱約聞到外套上有著男人的味道。
雪荷咬著唇不安地站在那裡，眼看著周圍的人愈來愈少，她只好舉步往教室的方向走。他應該就在附近的男廁所吧？
現在的情況可真是尷尬，她總不能跑進去男廁所找他，也不能把這些東西就這麼丟著、自己跑掉啊。
雪荷歎口氣，在男廁所外面無奈地守候著。
洗手間裡面靜悄悄地，什麼聲音都沒有，他真的在裡面嗎？
「古同學？」她嘗試性地輕輕喊道。
沒人回答。
雪荷有點緊張了，怎麼會什麼聲音都沒有？他該不會是暈倒在裡面了吧？那麼高大的一個男孩子，怎麼會因為肚子痛就暈倒了呢？
「古同學？」
還是沒人回答。
雪荷在洗手間外面探頭，裡面什麼動靜都沒有，這下該怎麼辦才好？
時間六點多，天色已經漸漸暗下來了，附近的人全都走光了，就剩下她一個人抱著東西傻傻地等著，這該怎麼辦才好？
她很焦急，不停地在外面踱步。「你在裡面嗎？古達人？快回答我！」
也許她應該去外面等，附近都沒有人，她心裡不由得感到有些害怕。「你再不出聲我要走了喔！」
沒回答沒回答，洗手間裡面靜悄悄的，什麼聲音都沒有，這次她很確定古達人真的不在裡面，那他到底跑到什麼地方去了？
雪荷心裡又著急又恐慌，她擔心古達人也許昏倒在某個地方，但校園這麼大，她又能到什麼地方去找人？
就在她心中不斷盤算思索著對策的時候，突然有人從她後面拍了她一下。
「哇！」雪荷嚇得整個人彈跳起來。她實在太震驚了，腳步不由得連連後退，頓時失去了平衡……
「小心！」健壯的手臂很快擁住她，將她拉進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印入她眼簾的，是一張帶著詫異的溫柔笑臉。
「對不起，我嚇著妳了？」
雪荷來不及臉紅，她又是心慌又是焦急又是委屈又是害羞，心中五味雜陳，直比下午那杯「五味雜陳汁」來得更加複雜。
她很快掙脫了古達人的懷抱，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正以前所未有的高速不斷竄升，害得她快以為自己得了心臟病一樣。
「怎麼了？」古達人憂心忡忡地靠近她，低下頭審視她的臉。「妳沒事吧？我真的把妳嚇壞了！」
雪荷將手中抱著的東西一古腦兒全塞給他。「你的東西……」說完，轉身立刻拔腿就跑。
「雪荷！」古達人這次可沒傻傻的站著，他很快追上來，毫不猶豫地拉住她的手，這才發現她的手好冰涼。
「等等！」
「很……很晚了……我得回去了……」
「剛剛我真的把妳嚇壞了。」古達人握住她的手歉然地說道：「妳看妳的手好冰，真對不起，我去了另外一邊的洗手間，我以為阿德他們會陪妳一起等我的，我不是故意要嚇妳。」
「沒關係……」
「我送妳回家好嗎？現在有點晚了，我不放心妳一個人回去。」
雪荷連連搖頭信。「不用了，我自己去等公車。」
古達人蹙起眉。「妳為何老是拒絕我？我是真心誠意要跟妳交朋友。」
雪荷抿著唇什麼話也不說，她收回自己的手，一失去了他的溫度，悵然所失的感覺頓時湧上心頭，但她只是又搖了搖頭，輕輕地開口。
「我們不適合……」
「為什麼？」
因為他是王子，而她只是個在廚房幫忙的灰姑娘……她甚至連灰姑娘都不算吧？
雪荷不再言語，她轉身很快離開，孤獨的身影在學園剛剛亮起的路燈下拖得老長，看起來無比的蕭索孤單。
古達人無言地跟上去，無可否認的，他很失望，經過這半天的相處，他以為雪荷對他的觀感會有所改變，但是她卻依然拒絕了他。
不過這也依然不能阻止他的決心。
他慢慢地跟在雪荷的身後走著。
雪荷走出校門，他跟著。
雪荷走到公車站牌前，他跟著。
雪荷上了公車，他就站在站牌前凝視她的身影。
然後公車開走了。正當他沮喪得無以復加之際，車窗上突然出現了雪荷朝他微笑揮手的臉……
那笑容，頓時點亮了古達人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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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兩碗牛肉麵、切五十塊小菜。」
「好好，馬上來。」
「老闆，一碗牛肉湯麵。」
「好，請坐。」
小小的店舖裡坐了兩三桌客人，這條巷子並不熱鬧，攤子也就這麼一個，做的全是附近住家的生意，也只有吃飯時間會稍微熱鬧些。
小麵攤前站著一個年邁的男人，他穿著老舊圍裙埋頭煮著面，豆大的汗水從他的額頭往下掉。麵攤裡外都沒有冷氣，夏末的夜晚仍是悶熱的，站在小麵攤之前更是燠熱難當，但他什麼話也沒說，只是默默地煮著麵條。
「雪荷怎麼到現在還沒回來？她不是上課上到五點而已？現在都快七點了！」
婦人端著客人吃完的碗盤走到店門口，一古腦兒的全塞進地上那桶裝滿了餐具的小水桶裡。她臉上有著些許的不滿，望著依然遲遲不歸的女兒忍不住抱怨。
「她最近愈來愈不聽話了！我就告訴你不要讓她去念什麼大學，女孩子念那麼多書幹什麼？還不如去找個工作做。」
老人頭也不抬，將兩碗牛肉麵煮好，很快送到客人面前。
「她要是去找工作做就不用在家裡吃閒飯，家裡也可以多點收入。她弟弟的補習費那麼高，她都那麼大了，也該為家裡做點事。」
「前則些日子她不是找了工作？妳又不許她去……」
「那叫什麼工作？去什麼電話公司當接待員，人來人往，像個花瓶一樣擺在那裡像話嗎？女孩子家要知道自己的本份，她就是不知道！到處拋頭露面、招蜂引蝶的，像什麼樣子！」
「妳不要囉囉嗦嗦好不好？」
老人終於忍不住抬頭念道。他操著一口帶著濃厚山東腔的國語，要是不仔細聽還真聽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阿荷每天都在麵攤上做事也沒閒著，妳嘮嘮叨叨的做啥？」
婦人不以為然地哼著聲：「你老是護著她，孩子都給你寵壞了！女孩子長大了就是要做事然後嫁人，現在不讓她出去做事，是要養她到出嫁是不是？賠錢貨色！」
「忙不過來就去叫大弟跟小弟下來幫忙。」
「不要叫他們，他們在做功課。」婦人不滿地答道：「一個念高二、一個念高一，功課都很重！」
「啥功課？一天到晚只會要錢去打計算機，也沒見他們念出個什麼屁來！」
婦人揮揮手，一臉的不耐煩。「你不懂啦！」
「爸媽我回來了。」
「妳還知道要回來！」婦人一見到女兒，劈頭就是不滿地罵道：「下了課也不知道早點回來！今天是假日，麵攤很忙妳不知道嗎？」
雪荷低著頭：「我知道，我去換個衣服馬上下來幫忙。」
「手腳快一點！整天拖拖拉拉的！」雪荷的母親不滿地怒道。
而雪荷的父親卻只是看著女兒淡淡一笑。「妳餓了吧？冰箱裡有妳愛吃的餃子，妳去拿來，老爸下水餃給妳吃。」
雪荷點點頭，輕快地踏著腳步進去。
「晚點吃不會餓死！先來幫忙！」
「俺就說妳不要嘮嘮叨叨的，就這麼幾個客人，俺忙得過來。」
「你就是太疼她啦，她現在才會這樣沒大沒小，下課也不知道要回家幫忙，老是在外面閒晃……」
之後母親又說了些什麼，她已經聽不見了，心思也不在母親所說的話上面。
進了自己狹小卻整齊的小房間裡，她不知不覺地哼起歌，臉上露出溫柔甜美的微笑。
她的心情是那麼的愉快，也只有在這個時候她可以不用假裝不在乎，她可以對著鏡子裡的自己放心地感受那份幸福跟興奮！
她腦海裡又浮現古達人那俊逸非凡的帥氣模樣，他那還帶著孩子氣的動人笑容，他的目光深邃而溫柔，連他說話的聲音都是那麼的好聽！
他說他喜歡她。
雪荷躺在單人床上，楞楞地望著天花板，白皙的臉頰染上了兩朵紅雲。
他說他喜歡她。
她欣喜地微笑著，唇間忍不住逸出歎息。
多美好的一天，儘管只有這麼一天，但她卻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快樂！
「大姐！電話！」客廳裡傳出弟弟呼喚的聲音，她很快從床上跳起來往門外沖。
大弟邪惡地朝她微笑。「是個男的喔！」
雪荷白他一眼。「不要胡說。」
「我哪有胡說？我只是說『是個男的』，妳做賊心虛，哈哈！」
雪荷紅了臉，從他手中奪過電話。「去打你的電動玩具，別偷聽人家講電話！」
大弟哼哼哈哈的走了，雪荷這才安心地接起電話。「喂？」
「雪荷？」
話筒那端傳來古達人的聲音，雪荷心中一震，不自覺地四下看了看，幸好兩個弟弟都躲在房間裡，這裡只有她一個人。
「是雪荷嗎？」
她深吸一口氣，輕輕地回答：「是……有什麼事嗎？」
「明天是星期天，我想請妳出去郊遊好嗎？」
「這……不太好……」
「為什麼不太好？妳明天沒有課啊。」
「我有事……」
線路另一端安靜了幾秒，她可以聽到他失望的呼吸，想像到他臉上沮喪的表情。
她的心不知不覺地悄悄融化……但是她不能，如果讓媽媽知道她跟男孩子出去，不知道又要用哪些難聽的話來數落她。
她焦急又難受，黯然地咬著唇，開始恨起自己怎麼這般膽小又懦弱！
「那……那我去看看妳，只跟妳散散步就好了，好不好？」古達人的聲音近乎懇求了，他迫切地說著：「不會很久的，只要一下下，一個小時就好了？行嗎？」
「一個小時……」
「妳答應了……」他興奮得像是立刻就要飛奔過來似的。
「嗯。」雪荷點點頭，露出一抹期待的笑容。「只有一個小時喔。」
「好好好！我一定守信用！」他迭聲回答：「什麼時間妳比較方便？下午好不好？還是早上？晚上？」
雪荷被他的激動給逗笑了。「下午好了，四點好不好？」
「好好好！」
「你知道我家！」
「我知道，那就下午四點，我在妳家巷子口的便利商店等妳，妳不要忘記！」
「嗯……」
「一定不要忘記喔！」他堅定地囑咐著，似乎怕她真的會忘記。
「我不會忘記的。」
「那就明天下午四點見，不見不散。」
雪荷微笑。「好，不見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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線路的另外一端，古達人興奮地歡呼一聲：「YA！YA！終於成功了！我終於成功了！太帥啦！」
他又叫又跳，在古家漂亮的客廳裡東奔西竄，那模樣哪像個大學快畢業的男人，根本就像個興奮過度的小學生。
「大哥瘋了。」他的妹妹們、一對極為漂亮可愛的雙胞胎驚訝地看著他。
「妳們不懂！哈哈！我終於成功約到我的心上人了！」
「心上人？」妹妹古達芬詫異地問：「你又要交女朋友喔？」
「什麼『又要』啊？好像我是什麼花花公子一樣，這次不同！」他跳上沙發，心情好得不得了。
「是嗎？我看你那些『女朋友們』個個都差不多，看不出來有什麼不同。」古達芳聳聳肩。
「我懶得跟妳們說。」他依舊是一頭一臉的笑，笑得那麼開心、那麼燦爛。
「你不要忘記你還有凱雯姐姐。」古達芳皺皺可愛的小鼻子說道：「你交那麼多女朋友媽媽都不管你，可是凱雯姐每次都不開心，你喔，做人不要太過份了。」
「什麼跟什麼啊？我跟凱雯只不過是普通朋友……好吧，說普通朋友是過份了一點，但是也只不過是兄妹般的感情而已。」
「只有你是這麼想的，凱雯姐姐對你癡心得很！」
古達人翻翻白眼。「我真的懶得跟妳們說了，怎麼說妳們也不會懂得。」
「你當然這麼說，我看是你不懂吧？」古達芬老氣橫秋地在他眼前搖搖手指。
「雖然凱雯姐姐表面上看起來是很堅強、很能幹的那種女生，可是我知道她內心其實是非常非常溫柔的，而且她對你真的很癡心，那麼多人追她，她都無動於衷耶！」
古達人滿不在乎地仰著頭看天花板，他心裡只想著自己這麼多天以來的辛苦總算沒有白費，雪荷終於答應跟他約會了！真是太好太好了！
「喂！你有沒有聽到我在說話？」
「有啊。」
古達芬跟妹妹搖搖頭。「算了啦，他現在根本聽不進去，反正這種戀情也不會長久的。」
「誰說的？」古達人從沙發上跳起來，哼著歌愉快地上樓。「算了，跟妳們再怎麼說妳們都不會明白的，妳們就安心的長大、安心的接受爸媽安排的婚姻，然後安心的嫁人過一輩子好了。」
古達芬、古達芳瞇起眼睛：「古達人，你不要亂講話！」
可惜他已經完全聽不見了，他上了樓關上房門，快樂又興奮地躺在床上，整個腦海裡都是雪荷那飄逸漂亮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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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點半。
他已經等在巷子口的便利商店前，遠遠望去，「王隊長牛肉麵」的招牌下麵攤依然開著，不過看來生意很冷清，這個時間沒什麼人吃飯，冷清也是當然的。
原來雪荷家是開麵攤的，這真是出人意料之外。雪荷看來那麼的纖細優雅，猶如雪白的荷花一般，怎麼樣都很難把她跟麵攤聯想在一起。
也許這也能稱之為「出淤泥而不染」？他覺得自己的想法有點可笑，但又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詞。
下午三點四十分。
他的心情開始激動興奮，眼光半刻也不敢稍離「王隊長牛肉麵」的大門口，他希望可以看到雪荷走出來，連一分一秒也不想錯過。
他的手心微微冒汗，這是從來都沒發生過的情況，他早已忘記上次這麼緊張是為了什麼事，還是說他這輩子都沒這麼緊張過？
下午三點五十分。
「王隊長牛肉麵」門口終於出現一條纖細嬌小的身影，他的眼光登時一亮。
門口似乎有個人在跟雪荷說話，她面對著麵攤裡面說了些什麼，不久之後才緩步走來。
他已經笑容滿面，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雪荷走路的樣子真是優雅好看，她高高地抬著頭，眼光注視著前方，腳步不徐不緩，在他的眼裡看來，雪荷走路的模樣比世界上任何一個走伸展台的模特兒更加迷人！
就在這時候雪荷已經看到他了，她微微露出一個笑容，加快了腳步。
「嗨。」他揮手招呼，覺得自己像個第一次約會的小男孩。
「久等了。」雪荷微笑，這次她終於能夠直視他的眼睛。
「不會，我也剛來。」古達人竟然覺得自己有些手足無措，有些笨拙好笑。他提了提手上的塑料袋：「我剛剛隨手買了幾瓶飲料，不知道有沒有妳愛喝的？妳要不要看看？還是妳自己進去選？」
雪荷搖搖頭。「不用了，你買什麼都好。」
「嗯……那……我們到附近的公園散散步好嗎？」
「好……」
兩個人默默地走著，氣氛尷尬緊繃又興奮。
他好想說些幽默風趣又能逗笑女孩子的話，可是偏偏所有的語言都卡在喉間吐不出來。
他不斷地回頭看雪荷那極為動人的側臉，她的頸項白皙又動人，像一塊上等美玉一樣泛著溫潤的光，那優美的弧度令人不由得想伸手觸摸——完了，他連自我介紹都還沒做好，就已經開始像個不要臉的色狼！
他不停地張開嘴、閉上嘴，一分一秒都覺得自己像個傻瓜！
他失去了語言能力不打緊，竟然連走路都好像是機器人一樣會同手同腳！
呃啊！他快要瘋了！
好不容易踩著怪裡怪氣的同手同腳步伐到了小公園，他們兩個在椅子上坐下來，一人一瓶飲料，然後開始沉默以對。
良久。
古達人終於放棄掙扎，他哭喪著臉開口：「我完了，我見到妳連話都不會講了……」
雪荷低著頭，她的臉好紅。
「我很想說些什麼睿智又聰明的話讓妳覺得我很酷，可是我什麼都說不出來，我連走路都不會了。」他沮喪地嘟囔。
雪荷偷偷望了他一眼，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意。
「也許……我們重新開始？」他的眸子煥發神采，像是突然發現了新大陸。「如果我現在重新自我介紹，妳會不會覺得我很笨？」
她搖搖頭。「不會……」
古達人笑開了臉。「那麼，妳好！我叫古達人，古代的古、發達的達、人類的人。目前資工系四年級，明年準備考研究所。我家裡有雙親跟一對雙胞胎妹妹，我是長子。我沒有不良的嗜好，不會抽煙不會喝酒，而且品行良好，是少見的優質好男人！」說話的同時，他伸出他的手。
聽到他這番自我介紹，雪荷忍不住笑了起來。她終於抬起頭，怯生生地將自己的手交到他的手中。
「你好，我是王雪荷，下雪的雪，荷花的荷。」
終於，他握住了她的手。
古達人只覺得自己臉上一陣發熱，一股暖流從心底慢慢慢慢地蔓延到全身上下，就好像古代的俠士突然打通了奇經八脈一樣，頓時覺得自己刀槍不入、天下無敵！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4-17 07:42:00
第三章
達人日記第三篇——王子與灰姑娘
真的很難相信雪荷會是出身在那樣一個家庭裡面！
不可諱言的，當我第一次站在麵攤前時，我是真的傻住了！
就這麼一個又破又舊的老麵攤，那攤子的年紀恐怕比我還人了吧？已經模糊的玻璃櫃裡放著幾樣小菜，攤子上的鍋爐泊泊地冒著滾滾煙霧，而雪荷就站在攤子前低頭切著小菜。
我很快走開，弄不清楚自己心裡到底是什麼感覺？是擔心雪荷看到我而感到尷尬嗎？
我選擇在巷子口靜靜地等著她，同時也觀察著這個小麵攤。
一個年紀很大的老人忙碌地煮著牛肉麵，看起來麵攤生意還算不錯，但環境真是教人蹙眉……我大概不會在這樣的麵攤吃麵吧！想到這裡，我有點慚愧，但是事實就是事實。
那老人足雪荷的父親嗎？雪荷說過她的父親年紀很大很大了，但沒想到真的是個那麼老的老人。
有時候攤子上沒客人，他也只是靜靜地坐在店門口抽著老煙斗，表情遙遠得像是魂魄已經離開身體似的。
相對之下，雪荷的母親還是個中年婦人，我不禁要懷疑為何雪荷的母親會嫁給年紀大自己那麼多的老人呢？
雪荷的母親是個喳呼的中年婦人，儘管我在巷子口，但依然可以清楚的聽到她呼喝雪荷的聲音，叫雪荷切菜、端面、擦桌子、洗碗，她的嘴從來沒停不過，而雪荷的手也從沒停下過。
這樣的兩個人，怎麼會生出小雪這麼靈動剔透的女兒？真是令人百思不解。
當然，不久之後他們都認識我了，儘管我總是遠遠的看著，但再麻木的人也知道我是來接小雪去上課的。
小雪的父親對我視若無睹，而小雪的母親則是用一種憤恨不平的眼光怒視著我，好像我隨時會搶走她的廉價勞工一樣。
我遠遠的看著，看著小雪忙碌地進進出出，油膩的手沒有一刻停下來過，但是小雪卻一點也不在乎，臉上依然有著那種平靜安詳的笑容。
五點半，小雪脫下油膩膩的工作服，換上素淨的襯衫長褲，然後在她母親不情願的抱怨聲中跑出巷子，帶著一臉快樂的笑容迎向我。
「妳好辛苦。」這是每天見面，我必說的第一句話。
「不會呢，這是我的工作啊，我不覺得辛苦。」這也是小雪每次必定回答的話。
「妳白天工作這麼辛苦，晚上還要唸書，實在很累人。」
「習慣就好了，我又不像你是好人家的少爺，我只是很普通平凡的女孩子而已，比我更辛苦的都有。」
我想我的臉上一定出現一大片黑雲。雙方家境的距離是我無法忽略的現實，只不過我總是選擇忘記這件事。
對我而言，雪荷的生活猶如地獄。
雪荷下面還有兩個弟弟，他們年紀也都不小了，為什麼從來就不見他們出來幫忙，而只有雪荷一個人忙進忙出呢？
我替雪荷的遭遇感到不平。身為長女的她，也許應該擔負比較多的責任，可是她白天在麵攤忙個沒完，晚上還要去大學唸書，這對纖細的她來說是多麼辛苦沉重的負荷！任何一個疼愛自己子女的父母都不該令一個妙齡少女過這種日子吧？
起碼，我的父母就不會……我不知道這樣說，是否顯得我很愚蠢？很「不知民間疾苦」？
我一直知道自己活得很富裕、很幸福，阿德說我就是那種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這點我也不能否認。光是老媽送我的哈雷機車，許多上班族得花一年的薪水才買得起。這我都知道，但是除了像我這種生來好狗運的人之外，世界上也有比較平凡的人吧？為何雪荷就偏偏不是？
我享受著小雪抱著我的腰，她溫暖的身體貼著我的背，那種感覺讓人興奮，好像這世界突然不存在了，或者說這世界只剩下我跟小雪兩個人，周圍的一切只不過都是無聊的環境配樂而已。
一見鍾情之後緊接著的熱烈愛情讓人多麼迷醉！
雪荷辛苦的生活令我更加憐惜她，而她對自己的生活卻沒有任何抱怨，一切對她來說都是如此的理所當然，好像她並不覺得自己應該得到更好的，但是我知道，我要給她最好的！我要把全世界都送到她面前！
不知道為什麼，我很清楚自己並不是一時衝動，也不是談戀愛談昏了頭。
據說人的一生會有一次真愛，那麼這就是我的真愛了，每次當我凝視著雪荷那纖細動人的臉孔，我心中就會一再一再浮現這念頭。
是的，這就是我的真愛了。
所以，我決定帶雪荷回家讓老爸老媽看看，我相信他們會很欣賞我的眼光，我相信任何一個人都會喜歡雪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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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兒子滿面春風從外面回來，正在泡茶的古太太看著兒子的笑臉不由得也微笑了。
她這些子女，是她人生最大的驕傲！
當年她放棄人人欣羨的高薪律師工作，甘願待在家裡相夫教子，期待的就是這麼一天。
那時候古家並沒有現在的財富地位，雖然丈夫是電子業新貴，但在當年電子業還沒有蓬勃興旺的時刻，古家的經濟依然拮据，她卻毅然決然拋下工作回家待產，為的就是給孩子最好的教育跟最多的愛。
大兒子古達人俊逸出色，不但外表足以與電視上任何一個男星媲美，更重要的是他性格開朗天資聰慧，在可見的將來必是科技界的明日之星。
一對雙胞胎女兒乖巧伶俐，漂亮得有如上帝親手打造的洋娃娃，而且貼心甜美，是眾人目光的焦點。
這三個孩子個個都是她一手扶養，她為他們耗盡青春心力，傾盡所有全力栽培。而今見他們日益出色，她心裡的喜悅是任何財富成就都無法比擬的。她當年的選擇沒有錯，她所成就的是任何頭銜都無法取代的驕傲！
「回來啦。」
「親愛的古太太，我回來了。」古達人笑著上前給母親一個擁抱。
「又亂來了，古太太古太太的叫，讓你老爸聽到他又要吃醋。」她笑著輕拍兒子的臉。「什麼事情這麼高興？這幾天看你滿面春風的，發生了什麼好事嗎？」
古達人神秘兮兮地笑著，其實幸福甜蜜的感覺全寫在他的臉上，他向來不善隱藏自己的情感，現在更是喜形於色。
「該不會是交了新女朋友吧？」古太太搖搖頭。
古達人什麼都好，就是太受女孩子歡迎，只見他女朋友一個換過一個，卻從來都沒有安定下來的一刻。
古達人一頭一臉的笑，星眸發亮。
「真的？」
「真的。」他用力點頭。「她真的很棒，很溫柔很甜美的女孩子，妳一定會喜歡的！」
古太太大奇：「溫柔甜美哩！你從來沒下過這種評語，以前全都是些『很漂亮很出色很能幹』，怎麼？轉性嘍？」
「以前那些不算啦！那只是普通朋友，但雪荷不一樣。」
「她叫『雪荷』？」
「嗯，下雪的雪，荷花的荷，很美的名字吧！」
古太太只是微笑。「很奇怪的名字。」
「哪裡奇怪了？」
「下雪的嚴寒冬季裡怎麼會有荷花？這女孩的父母給她起了個哀傷的名宇。」
「就是因為稀有所以才珍貴嘛！」
古太太遞來一小杯香茗，古達人聞了聞。「嗯！好香。」
「哈！還真的轉性了，以前哪會說什麼香不香，老是像牛一樣一口喝光。用上好的茶葉養你這頭牛養這麼久，現在終於開竅啦？」
「老媽！我已經長大了，不是以前的小孩子。」古達人抗議道：「大四啦，明年考研究所就變成『博士』，妳跟老爸只是『學士』哩。」
「是，你也知道你長大了。」古太太不由得溫柔地微笑，輕撫兒子那張漂亮的臉。「既然長大了，就該知道感情的事情不能隨便，你啊，也該定定心。」
「我現在很定心啊！」古達人又喝了一口茶。「除非妳的意思是讓我馬上結婚。」
古太太噗地笑了出來。「你跟這位雪荷小姐才認識多久？竟然想結婚！」
古達人想了想，臉上竟然有種癡狂的表情。「的確沒有很久，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自己可以跟她就這樣一直過下去……」
古太太心中不由得一凜，她表面上不動聲色，但眼神卻逐漸凌厲起來。
「還說你自己長大了，根本就還是個孩子，淨說些傻話。」
「這不是傻話。」古達人神秘地笑了笑，他爽朗地拍拍古太太的肩膀。「我上樓去了，不陪妳啦！」
古太太望著兒子高大的背影，臉上的陰霾這才慢慢浮現出來，但她很快地將之抹去。
兒子年紀畢竟還輕，此時的「天長地久」其實都還是很虛幻的，他不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等他真正夠歷練的時候，他就會明白現在的山盟海誓其實多半是虛幻而不切實際的。
現在還不急著阻攔他。
她重新泡了一手茶，香茗沉穩的香氣穩定了她一時的浮躁。
兒子將來要走的路，她都已經一步一步安排好了，的確是煞費心思的安排，但絕對值得，兒子將來會明白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未來安穩的一生。
二十出頭的孩子懂什麼安穩？等他真正明白之後，就會感激她這個老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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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和日麗的好日子，這是第一次他與她的郊遊。
一大早，古達人便興致盎然地等在雪荷家的巷子口，他的摩托車沒有熄火，低沉的引擎聲不斷在巷弄中迴響咆哮著。
不久雪荷便慌張地出現了，見到他，她先是害羞地笑了笑，隨即有些埋怨地低聲說道：「怎麼不把車子熄火？現在時間還很早，會吵醒人的。」
古達人只是笑著，他的心情有說不出的興奮激動，好像小學生第一次出遊似的那麼雀躍。「快上車吧！我們先去買早餐，然後到集合點等他們。」
「他們？」雪荷瑟縮一下。「有很多人嗎？」
「先上來。」
雪荷終於上車。這摩托車真的好巨大！騎在上面，嬌小的她更顯得纖細嬌小了。
她怯生生地扶住他的腰，當她的手放在他的腰際那一剎那，兩個人都不由得微微震動！這大概就是觸電的感覺吧。
古達人停了一下，說不出心裡的激動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的車子載過不少女孩子，他的後背貼過不少女孩子的肌膚，但是從來沒有任何一個女孩子給他這種奇異的感覺。
是觸電？激動？興奮？還是……幸福？
說不出的甜蜜滋味讓他有那麼幾秒完全不想動彈，只想就這麼細細品味這奇異的悸動，只可惜在這幸福的時刻，雪荷母親驚天動地的呼喊聲卻很快的驚醒了兩個人。
「王雪荷！妳要去哪裡……」
「啊，糟了，我媽媽醒了……」
古達人二話不說，立刻呼嘯著離開了巷弄。
「先等等，讓我跟媽媽說一下啊！」
「別說了，妳要是下車，妳媽一定不會讓妳跟我出來的！」
「不會的，我爸爸已經答應我今天讓我休假了。」
古達人回頭朝她扮個鬼臉，隨著風聲大吼著：「來不及了，我才不要冒險失去妳！」
雪荷楞了一下，她的臉火速紅了起來，可惜她坐在他的背後，所以他看不到那酡紅得猶如夕陽般美麗的臉龐。
她輕輕地靠在他背上，聽著風聲在自己耳邊呼嘯而過，平靜的週六早晨，好像連車子行人都消失了似的。
這世界如此的寧靜。
寧靜得只剩下他剛剛無心所說出的話語，他說——我才不要冒險失去妳。
這句話，撩動著雪荷純淨無瑕的心，她感到自己好似此時此刻才真正活在這世界上——因為他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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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達人的朋友是一群機車騎士，原來他是參加了重型機車俱樂部，才會認識這一票有老有少、形形色色、各行各業的人們。
他們當中有年過半百的夫妻、有長得簡直就像是兄弟一樣的父子，也有平日西裝革履的上班族帶著女朋友。
一行人加上古達人，總共有九台車十五個人，當他們在快餐店門口集合的時候，真引來不少注目艷羨的目光。
這些重型摩托車不管走到哪裡都是引人側目的，每輛車都保養得簇新無比，在陽光下閃耀著機器特有的金屬光澤。而這群機車騎上一貫地穿著黑色的皮衣皮褲，模樣更是英挺又帥氣！
「唷！小達達今天帶了女朋友來唷！」另一輛車上跳下一名女騎士，她也穿著全身的黑色皮衣皮褲，襯托得她曼妙的身材更顯得帥氣又動人。
古達人笑了笑，自然地挽住雪荷的手。「跟妳介紹一下，這位是俱樂部老大的老婆，曼蒂姐姐。而這位是我的女朋友雪荷。」
「雪荷？」曼蒂輕呼：「多漂亮的名字，多漂亮的小女人！哎啊啊，妳許配給阿達小子太可惜啦！」
「曼姐！」古達人慘叫：「妳怎麼這樣說啊！」
「別理他，阿達小子就是阿達小子，來，我請妳吃早餐。」曼蒂愉快地攬住雪荷的肩膀，像是她們早已經認識了許久許久似的熱絡。
雪荷紅了臉，有些不知所措地回頭望著古達人。
古達人朝她微微一笑，她一顆不安的心於是穩定下來。
「好眼光哦！」騎士們圍在古達人身邊取笑他。「這麼漂亮的女朋友從哪裡騙來的？」
「沒有騙啊，我是很認真的！」古達人被他們弄得不好意思。在他們面前他只是俱樂部的小老弟，而不是在學園中呼風喚雨的校園王子。
「嘿嘿！最好是很認真啊，這麼漂亮的小姐，我要是年輕個二十歲，我都想要……」
「發哥你饒了我吧……」
嬉鬧中，他們也走進了快餐店，一群人年齡各異，卻又顯得那樣的融洽。
櫃檯前的雪荷不由自主地回頭，在燦爛的清晨陽光中看到被一群人包圍著的亡達人。
跟其它人比起來，他顯得年輕帥氣，漂亮的臉孔上有著稚氣未脫的笑容。
看著他，她有幾秒鐘只是這麼靜靜地看著他，像是欣賞一幅世上最好看的圖畫一樣。
「他很帥，對吧。」曼蒂突然從她身後探出頭來，微微一笑。
雪荷的臉立刻又紅了，她囁嚅著低下頭，吶吶地答不出話來。
曼蒂哈哈一笑，像個親愛的大姐一樣輕輕刮了雪荷的臉。「這樣就害羞了！看來小達達這次真是踢到寶。」
「曼姐……」雪荷脹紅了臉。
「走，上樓吃早餐，我最愛聽年輕人的戀愛史了，把你們認識的過程說給曼姐聽聽。」
「呃……」雪荷又回頭，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這時候，騎士中個頭最高的男人說話了：「阿曼，人家年輕人出來玩談戀愛，妳怎麼老是愛當電燈泡？過來跟我吃早餐。」
「我跟你沒什麼話好講了啊。」曼蒂笑嘻嘻地回答：「講了一輩子了咩。」
「那我們相對兩無語好了。」男人有著一臉大鬍子，鬍子下的嘴角輕輕上揚，露出一抹充滿了魅力的微笑。
曼蒂簡直像是融化了一樣，她低低地呻吟一聲，翻了翻白眼，不知是受不了自己，還是受不了那朵微笑。
古達人趁機牽著雪荷的手快速跑上快餐店二樓。「哈哈，雷老大就是有辦法治住曼姐，我們快上去。」
恍惚中，雪荷似乎看到樓下的曼蒂整個人倚在高大的雷老大身邊，他們看起來真是幸福又甜蜜的一對，男的高大粗獷、女的嬌美動人。這世界上真是什麼樣出色的人兒都有，而她卻是前所未見。
「他們真合適……」雪荷輕輕說道。
「嗯。」
古達人在快餐店靠近窗戶的角落裡找了個位置坐下，兩個人面對著玻璃窗外的港口跟海景，暖暖的陽光照耀在身上，這真像是生命中的第一天似的那麼美好。
「你怎麼認識他們的？」
「我的車子是跟雷大買的。」古達人細心地替她在咖啡裡放了糖跟奶精。「這樣夠不夠？」
雪荷輕啜一口咖啡，不由得苦澀得瞪大眼睛吐吐舌頭。
「哈哈，奶精都給妳，不夠的話我再去拿。」他作勢要起身，雪荷卻微笑著搖搖頭。
「夠了。」雪荷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只是很少喝咖啡，不太習慣而已。」
「嗯，妳的樣子喝茶比較適合。」他煞有其事地說道。
「有這種事嗎？」
「當然有。」古達人注視著她。「妳的樣子看起來很像東方美人茶裡面那種古代型美女，很溫柔很纖細的，就應該端著白瓷杯子慢慢的喝茶才夠情調。」
雪荷搖搖頭。「我才不是什麼東方美女，我只是很普通的女孩而已。」
「那是妳自己認為的，妳在我眼裡是最美、最好的女孩。」
雪荷楞了一下，分不清楚他是開玩笑還是說真的？這種話當然也不能直接問他，於是只好害羞地低著頭吃東西。
「我買了車子之後才考重型機車的執照，教練就是雷大，既然車子也跟他買了、他又是我教練，所以就很自然的加入了俱樂部，放假的時候跟著他們出來玩。」
「你們的感情真好。」
「相處快半年啦，幾乎每次有假日都會一起出來玩。」
「真幸福。」
古達人吃薯條的手停了一下，他望著雪荷極為漂亮動人的側臉微笑。「妳也可以一起來啊，以後我每次跟他們出來都帶妳一起好嗎？」
「我媽大概不會同意的。」雪荷輕輕地歎口氣。
「我去幫妳求她。」
雪荷楞了一下，抬頭看著古達人那張帥氣又漂亮的臉孔。
他自信滿滿，拍拍自己的胸膛。「苦力也該有自己的假期吧，人家菲傭跟印傭每星期也都有放假啊！妳當然也應該爭取自己的假期。」
「那不一樣的。」雪荷不由得笑了起來。「那是自己家裡的生意，我應該要幫忙的。」
「那妳不想跟我一起出來玩？」
當然想，但是又怎麼說得出口？雪荷悄悄垂下眼簾，細長的捲翹睫毛輕輕地顫動著。
那份悸動不已的感覺再度襲上古達人的心頭，光是這麼看著她，他都覺得好心動、好想好想把她緊緊地抱進懷裡！
古達人不知不覺地看傻了眼，他不知道自己的模樣看起來多有趣，只是就這麼傻傻地盯著她看，好像再怎麼看也不會厭倦一樣。
雪荷意識到他的眼光，她想閃躲但是卻無處能閃躲，想迎接他的目光卻又缺乏那一份勇氣，她聆聽著自己的心跳，懷疑自己怎麼還能這麼鎮定地坐在這裡？其實她多想逃走，卻又捨不得離開這目光。
這就叫戀愛？
他們兩人的心裡都有著同樣的疑問，也都有著同樣的答案。
是的，這就是戀愛，他們深深地中了彼此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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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夜的海邊非常的寧靜，不遠處的岩石上閃動著點點螢光，那是釣魚人們所拋出的釣組，每次拋出一組釣組就像是螢光色的流星劃過夜空，以美麗的弧度降落在海平面上。
他們就這麼靜靜地坐在摩托車上，凝視著眼前的海。
今夜的星光如此燦爛，滿天星斗不停地閃爍著光芒，他們不需要抬頭就可以在地平線的另一端看到燦爛銀河。
雪荷坐在摩托車前方，望著眼前寧靜的景象，海潮不斷拍打著海岸，傳來沙沙沙沙的聲音，那穩定的聲音撫慰著人心，令人忘記所有塵囂中的煩惱。
她的背靠著古達人的胸膛，感覺到他的心跳，感受到他的溫暖。
古達人輕柔地擁著她，雙手還抱著她纖細的肩膀，他用黑色皮衣的前襟包著她的身體，讓她緊緊地靠在自己身上。
這親暱的姿勢原該讓血氣方剛的他們產生遐想，但眼前的一切太過靜謐，他們依偎著對方竟沒有半點遐思，相反的有種奇異平和的溫柔籠罩著他們。
彷彿從幾千年前他們就維持著這個姿勢，彷彿他們一直都這麼相依相偎地看著這片海洋。
良久，他輕輕地將她的身子轉了過來，她是如此的小巧纖細，躺在他的懷中顯得那般脆弱而又珍貴！
她羞澀地垂下了眼簾，濃密翳動的睫毛如同蝴蝶的羽翼，令人怦然心動的一刻。他溫柔地抬起她小巧的下頷，望進她那如同星空一般明亮又深邃的眸子深處。他願意讓自己永遠迷失在那一泓秋水之中。
他歎息著，輕柔地吻住她微微冰涼的唇瓣，黑色的皮衣緊緊地包裹著他們兩人的身體，他們依偎著彼此的體溫纏綿，深情的吻彷彿是在星空下許下諾言。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4-17 07:42:21
第四章
達人日記第四篇——幸福
原來這樣就是幸福……
每天見到她的面、每天與她說說話，每天能牽住她的手陪她走一小段路，這樣就是幸福了，原來這麼簡單卻又這麼豐富美滿！
我覺得自己過得好幸福、好快樂！每天都期待著下午四點，可以到雪荷家的巷子口接她去上課，等她下課再送她回家。
我們會在學校裡一起吃簡單的晚餐，有時候只是幾個麵包跟一瓶飲料，兩個人就能吃得好開心。
雪荷的話很少，她不是那種喜歡不斷說話的女孩，相反的，她總是靜靜地聽我說這一天所發生的事情，她臉上那安靜溫柔的微笑總是那麼的令人感到喜悅，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跟她比起來，其它的女孩子顯得那麼多話聒噪，顯得那麼庸俗又煩人！
有時候我會覺得自己配不上這麼好的女孩，可是每次回頭，她總是靜靜地微笑著，那種笑容教人怦然心動！我無法不看、無法不想。
我真的覺得自己中毒了，如果有一天不能再看到雪荷的笑容，我不知道自己的生活會變成什麼樣子？
很多時候我在路上看到年邁的老太太，她們臉上也有雪荷那種恬靜、那種雲淡風輕的淡然笑容，我心裡竟然隱約覺得幸福——
這種感覺有時候會讓我心慌，這感情發展得太迅速、太狂烈！
可是我阻止不了，內心深處也不想阻止，如果這感情是一場熊熊烈火，那麼我寧願讓它盡情的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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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你回家吃飯？」雪荷驚愕地睜大了眼睛。
「對啊，我的家人一定會很喜歡妳的！」他微笑著說道：「妳放心，我爸爸出國了，家裡只剩下媽媽跟兩個妹妹。」
雪荷低下頭不發一語，她面帶難色，潔白的雙手不停地扭絞著。
「怎麼了？妳不願意？」古達人有些意外，他以為雪荷會很高興才對。他迫不及待的想帶雪荷回家，就好像小孩急於展現自己所擁有的獨一無二的玩具一樣，他以為雪荷也會跟他有一樣的想法。
「不是不願意，而是……太快了……」
「快？這跟快慢有關係嗎？我只是想帶妳認識我的家人而已。」
「可是……」雪荷憂心地拾起頭。「萬一他們不喜歡我怎麼辦？」
古達人驚訝地笑了。「怎麼會？妳怎麼會擔心這個？她們一定會喜歡妳的！」
雪荷想了想，不由得苦笑。「你太看得起我了。」
「是妳太瞧不起自己。」古達人握住她的手，深情款款地溫柔道：「雪荷，妳是這世上最美好的女孩，妳不但溫柔善良而且乖巧細心，妳跟任何人比較都不遜色，不但我喜歡妳，其它的任何人也都一樣會受到妳吸引的。」
「你這種自信真是一點道理也沒有。」她搖搖頭。
古達人笑了，輕輕地擁住她的肩膀，讓他靠著自己的胸膛。
這也是雪荷另一個動人的特色，她不知道自己有多麼美好，她以為路上所有的女孩子都跟她一樣美好，所以她不知道自己的特質有多麼吸引人。
「啊，糟了，時間很晚了，我得趕緊回家幫忙！」雪荷突然跳起來，焦急地看看手錶。
古達人點點頭。「我送妳回去。」
「不，不用了，我……自己回去比較好。」雪荷勉強笑了笑。「媽媽看到會不高興的。」
古達人顯得有些無奈，他想問雪荷打算把他「藏」到什麼時候？
雪荷一直隱瞞著家人與他交往，他不明白原因，雖然雪荷總說母親不希望她太早交男朋友，但是現在都已經是二十一世紀了，真的還有那麼古老守舊的母親嗎？
雖然雪荷的母親看起來很老，但是那是因為滄桑而不是實際上的年紀，雪荷家的經濟狀況一直處在崩潰邊緣，也許那就是讓雪荷母親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要老很多的真正原因。
但是難道那也是雪荷母親對雪荷如此嚴苛的理由嗎？
「雪荷……」
「嗯？」
古達人趕到她身邊。「妳有沒有考慮過去外面找工作？」
「有啊，可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我媽她……」
該怎麼說？說母親對她所找的工作總是意見多多？不能拋頭露面、不能在公共場所，甚至連工作環境也多所要求。
雪荷歎口氣，只是搖著頭笑了笑。「我真的該回去了，我們改天再聊好嗎？」
「什麼改天？是明天。」古達人輕點她的鼻尖：「下午我來接妳去上課。」
夕陽餘暉下，雪荷展露了一朵甜蜜溫柔的微笑，她點點頭。
「明天見。」
望著雪荷匆忙離去的背影，古達人不由得深深地歎口氣……
這是怎麼了？怎麼才過一分鐘便已經……悵然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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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終於知道要回來了！」雪荷媽媽憤怒地瞪著女兒。「愈來愈不像話！家裡的事情都不用做了？成天在外面鬼混！」
「媽，我只是出去散散步！」
「散什麼步？只有妳可以去散步，我跟妳爸就做得要死要活的！散步！年紀輕輕不做事，只知道散步！」
在母親如此盛怒的時候多做解釋絕對是不智的，雪荷無言地閉上嘴，將心裡所有的喜悅與掙扎全都吞進肚子裡。
她多麼希望自己能與母親心平氣和的說說話，但這從來都是不可能達成的願望。
有時候她會懷疑母親為何如此的憎恨唯一的女兒？
她到底哪裡不對？究竟哪裡不夠好？為何總是惹得母親對她怒目以視？
雪荷父親厭煩地望了妻子一眼。「現在又沒啥客人，妳嘮嘮叨叨念完沒有？」
王太太惡狠狠地甩頭離開。
雪荷歎口氣，無言地蹲在門口洗著那一大堆碗盤，良久之後才開口：「爸，我想出去找工作。」
「嗯……」王父坐在門口靜靜地抽著煙斗，年邁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
「我出去找工作就可以賺錢回來貼補家用了，你跟媽媽也可以輕鬆一點，好不好？」
「俺沒什麼意見……只是妳媽媽……」王父回頭看著小樓梯上頭。他知道妻子一定就躲在樓梯間聽他們父女的談話，想到這裡，他不由得歎口氣。「妳還是問問妳娘的意思好了。」
雪荷的表情黯淡下來。雖然父親總是在母親對她發脾氣的時候護著她，但實際上父親凡事還是聽從母親的意見。
「小荷，妳娘脾氣是壞，她就是那脾氣，妳別放在心上。她近來身子不大好，妳就體恤點。」
雪荷苦笑著點點頭。「我知道。」
「找工作的事情俺會跟她說說，妳都這麼大了，出去見見世面也是應該滴……」說到這裡，他不由得耙耙頭嘟囔：「俺真是不瞭解妳娘心裡想什麼，又埋怨妳唸書不做事，妳真要出去找工作，她又這個不滿意那個不許去滴，真是奇怪。」
雪荷低頭不語。她也不能瞭解母親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但她早已經習慣母親的反覆無常，想到這裡，她心裡不免又開始煩惱起來。
如果母親知道她跟古達人交往的事情會有什麼反應？
一絲絲夾雜著苦澀的甜蜜湧上心頭，她洗碗的動作不由得停了……古達人的家人真的會喜歡她？
她看看自己這一身「洗碗工」的裝備，再想想古達人那高貴又出色的氣質——古達人真是太樂觀了！
他從來不知道他們兩個人其實就像天與地，遠遠望去看似連在一起，但是只要定眼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原來兩者的距離如此的遙遠……
她歎口氣，無奈地有了股流淚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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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達人正跟雷老大在不遠處研究著車子，他們神情專注，不時交頭接耳地討論著什麼，兩個人身上全都弄得髒兮兮的。
雪荷看到店裡偌大的桌面一片混亂，不由自主地開始動手收拾，寫著各種數字的備忘錄紙片一張張搜集在一起，桌上凌亂的報紙也收成一小堆，然後再找來抹布開始擦。
曼蒂從後面提著幾瓶冷飲過來，看到雪荷細心地擦著桌子，不由得笑了起來。「妳真是夠貼心的了，還幫忙擦桌子。」
雪荷微微一笑。「反正也沒什麼事，順手而已。」
「喂，你們兩個傢伙，接住！」曼蒂喊著，將可樂瓶子扔過去。
雷老大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似的，轉身「接殺」了兩瓶可樂。
雪荷詫異。「你們默契真好！」
曼蒂聳聳肩。「相處久了就會這樣。」
「好幸福……」雪荷輕喟。
曼蒂替她開了可樂送到她面前。「妳跟阿達小子還不是一樣？」她笑著打量著不遠處的古達人。「如果我年輕個幾歲，一定倒追這傢伙！」
雪荷微笑，很能理解曼蒂的意思。
古達人是那種任何女人都很難抗拒的男人，他擁有男人的魅力，又擁有孩子似的純真，他溫柔又淘氣，但在必要的時刻又顯得昂然不屈。
「你們也是很幸福的一對。」曼蒂笑著推推她。「要好好把握，像達人這麼好的男人，可是隨時都有女人排隊等著要呢！」
雪荷無語，眼神不由得黯了一下。
曼蒂看起來粗枝大葉，但其實心思卻是非常細膩的。她體貼地望著雪荷。「怎麼？有什麼不對嗎？」
「我……覺得自己配不上他……」
「怎麼會？你們根本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
「他的家世背景跟外貌教養都太好了，我遠遠不及……」
「什麼啊？又不是古代唱歌仔戲，還講究什麼木門對木門、竹門對竹門嗎？」曼蒂瞪大了眼睛，驚訝地笑了起來。「小妞，妳未免也太老土了吧！」
雪荷不語。事實就是事實，未必是他們在乎，而是他們週遭的家人在乎，而這些事都是不能明言，只能放在心裡計較的，曼蒂當然不會明白，畢竟並沒有身在其中。
「妳別想太多，你們都還年輕，將來會遇到什麼事情都不知道，現在正是你們好好享受青春的時刻，別為了這種事情而煩惱。」曼蒂以過來人的姿態說道。
「嗯……我也希望如此……」
「對了，聽阿達小子說妳想找工作？」
「對啊。」雪荷點點頭。「不過我沒有一技之長，也不知道自己能找什麼樣的工作。」
「我幫妳介紹一份。」曼蒂笑了，她指指不遠處的雷老大說道：「那傢伙需要一個秘書，妳有沒有興趣？」
「秘書？」
雪荷看著這家修車廠，這裡擺的全是高級進口摩托車，來來往往的也全是對摩托車有興趣的人，就她看來，這裡唯一需要的是一個清潔工，而不是什麼秘書。
「哈！不是這裡啦！」曼蒂笑道：「這裡是店面，有我招呼就夠了。是他的進出口公司裡，他之前的秘書退休了，一直以來都找不到合適的，太年輕的我不放心、太老的他又不要，那傢伙也是挑剔得緊了。我看妳很合適當秘書啊，怎麼樣？薪水方面不會虧待妳的。」
「真的讓我去當秘書？」雪荷眼睛登時一亮。「我什麼經驗都沒有喔！」
「安啦，我的眼光不會錯的，妳這麼細心體貼，一定會是個很好很好的秘書！」曼蒂笑著朝她眨眨眼。「那麼，就這麼說定了？」
「好！」雪荷開心地笑了起來，那笑容連曼蒂都看傻了眼！
「他媽的，妳笑起來真是要人命……」曼蒂忍不住嘟囔：「妳要是天天對著雷老鬼這麼笑，我看我的位置鐵定不保了！」
「妳又在胡說八道什麼了？」雷老大走過來，也不管自己手上全是又黑又黏的機油，伸手便往曼蒂的頭上揉。
「哎呀哎呀！你這傢伙！我才剛洗好頭，別用你的髒手碰我啊！」曼蒂慘叫著想閃躲，卻偏偏閃不過雷老大那強而有力的臂膀。
他們笑鬧著，雪荷看得心裡不由得湧起陣陣溫暖。原來有朋友的感覺這麼好，為什麼她從來都不敢擁有這麼好的朋友？
「妳跟曼姐談好了？」古達人走過來她身邊俏皮地微笑著。
「是你幫我跟曼姐還有雷大哥說的？」
「才不是，是雷大自己說需要一個秘書，叫我幫忙注意，這一切都是緣份而已。」
雪荷感動地微笑。「你待我真好……」
古達人伸手也給了她一個擁抱。「傻瓜，妳是我最重要的人，不對妳好我該對誰好？」
就在這時候，曼蒂慘呼一聲，只見雷老大手上一直沒開的可樂終於開了，而且爆出了陣陣激烈的水柱。
「哎呀，他們又鬧起來了！快逃吧！」古達人笑著拉起雪荷的手往外衝。
「哪裡逃！」曼蒂在後面大叫，又開了一瓶可樂，瘋狂的水柱頓時往他們身上攻擊。
原本平和的談話變成了可樂大作戰，在週日下午熱鬧的街頭展開一場追逐戰。
她不記得自己曾經有什麼時候玩得這麼開心？但她永遠不會忘記這個下午，當他們不斷用可樂互相攻擊時所傳出的愉快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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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一身黏糊糊的可樂跟無限愉悅的心情回到家，古達人臉上的笑意還沒退去，卻看到張家二老跟張凱雯就端坐在古家的客廳裡，他不由得怔了一下。
「不會打招呼了啊？」張太太笑吟吟地走到他面前，欣賞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時間過得好快啊！才多久沒見，怎麼覺得達人愈來愈像男人了？」
「什麼『愈來愈像』？本來就是啊。」張伯伯別有深意地笑著：「的確已經是個大男人了，可以成家立業啦！」
「達人，你傻了？不會打招呼了嗎？」古太太輕描淡寫地說道。
「張伯伯、張媽媽。」古達人尷尬地笑了笑，直覺地閃開他們的目光。「我身上好髒，先上去換個衣服。」
「快點下來，大家都在等你一起出去吃飯。」
「不用等我了，我剛剛在外面吃過了。」
「什麼話？你在外面吃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也算是飯嗎？」古太太搖搖頭。「快去吧，張伯伯張媽媽等你一下午了。」
看來是躲不掉了。古達人心裡歎口氣，聳了聳肩：「好，我洗個澡換件衣服，很快的。」
「還是這麼愛乾淨。你慢慢來，我們跟你媽媽聊聊天。」張媽媽寵愛地望了他一眼。
古達人不置可否地離開，進了房間之後無奈的神情爬上了臉。
要怎麼說他們兩家的關係？據說在他們出生之前張家跟古家就是好朋友了。古達人的父親跟張伯伯是當兵時認識的夥伴，兩個人都外放到離島的營區裡，一年多的形影不離奠定了兩人持續久遠的友誼。
這份友誼一直持續到兩個人退役之後投入工作，甚至成家立業，他們的妻子也順理成章的變成好朋友，深厚的友誼隨著兩個男人在商場上不斷的打拼、互相支持，而更顯歷久彌新。
三十年過去，當年在外島服役的兩個年輕小伙子，如今一個是電子大商，另一個則是赫赫有名的銀行家；他們的職業大相逕庭卻又能相輔相成，張家古家似乎注定要結合在一起似的，雙方的家長從來都是一直這麼想著、等待著。
從他有記憶開始，他們兩家的交往就非常的頻繁，有一陣子他們甚至就住在對門，兩家友好得彷彿一家人一樣。一直到上了國中，兩家才因為搬家的關係而稍微有點距離。
從小他跟張凱雯就是這樣玩在一起的，之後有了雙胞胎妹妹之後，四個人像是手足一樣友愛著長大。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把張凱雯當成妹妹看待，但他很確信自己的確從來沒有對張凱雯動過心，或許因為太熟了，兩個從小就睡在一起的人，還會有什麼綺想？
沖澡的過程中，他努力回想著張凱雯的模樣，卻發現好像無論他怎麼想都想不出她的樣子。
將近半年沒見，他只知道張凱雯是×大外文系的校花，只記得大家都說張凱雯是個高挑美麗而且才智兼備的女子。美麗大概是真的，三人成虎嘛！那麼多人都說漂亮的女孩子大概也丑不到哪裡去，但對他來說，張凱雯漂不漂亮真的不重要，他一點也不放在心上。
他只記得兒時的印象裡，張凱雯總是很強悍地指揮著他跟兩個妹妹玩各種遊戲，而張凱雯則是遊戲中的女王。
一年多以前，他曾經帶領過繫上的難兄難弟跟張凱雯學校的女孩子們辦過一次聯誼，那次好像玩得還頗開心，但也沒什麼下文。
他很希望能大聲的告訴母親及張家雙老，就算張凱雯是絕無僅有的宇宙無敵大美女，就算她真的色藝雙全絕代無雙，他也沒辦法愛上她。
不過如果他真的說出這種話，也許會被兩家人亂棒打死在當場吧。
古達人歎口氣，穿上乾淨的衣服下了樓。
今天的晚飯一定很難消化，他不由得苦著臉思索著。
早知道應該強硬地綁架雪荷到海邊去的，就算是吃陽春麵，也比這種鴻門宴要好得多啊！更何況如果能跟雪荷在海邊吹著海風、喝咖啡，那該有多浪漫啊！
雪荷雪荷，他滿腦子裡都只有雪荷，其它的女人在他眼裡只不過是地球上的「生物」而已，為什麼其它人不能瞭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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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只見古太太一臉凜冽，雙胞胎跟古達人全都乖乖地跟在後面不發一語。
古達人歎口氣：「媽……」
「算是白教你了！」古太太怒道。
「沒那麼嚴重……」
「你今天是怎麼了？嘴巴被黏起來還是封起來？還是你忘記怎麼講話了？」
「我不知道要講什麼嘛。」
古太太瞪了兒子一眼。「跟你相處了那麼多年的伯父伯母，從小跟你一起長大的凱雯，你對著他們卻不知道要講什麼？」
古達人聳聳肩。「他們問我話，我都有回答啊！」
「『是」、『不是』、『很好』、『還不錯』。」他的妹妹們學著他說話的語氣。
「吼！妳們兩個不要搗亂！」古達人齜牙咧嘴地吼道。
古太太卻笑了起來，揉揉兩個女孩的發。「幸虧有妳們兩個寶貝暖場，我就知道兒子靠不住。」
古達人終於認罪似的歎了口氣。「我知道我今天表現很糟糕……」
「終於承認了？」
他攤攤手。
古太太瞪著他。「你交了女朋友老媽我也沒反對，但你不用把張伯伯他們一家人當成毒蛇猛獸，沒人會把凱雯硬塞到你懷裡。」
「那意思是說我可以帶女朋友回家給妳看看？」他眼光一亮。
古太太楞了一下。「要帶回來給我看？」
「不是所有老媽都會這樣說嗎？兒啊，把你女朋友帶回來給老媽看看。」
古太太停了兩秒，沉吟兩聲。
「妳不想看看雪荷嗎？她真的是個很棒很棒的女孩子耶！」
古太太抿住唇。兒子的小戀愛可以持續，但帶回家就會變得太正式。她希望他們遵循所有年輕人的戀愛，熱情燃燒過後自然地「壽終正寢」，而帶回家就表示家長知道這件事，而且必須適時的關心！
「老媽？」
「隨你吧。」古太太沉聲說道。「要帶回來吃個便飯當然可以……不過我們家不是免費的旅館。」
「媽！」古達人驚詫地喊道：「你當你兒子是什麼人啊！我才不會把她帶回來過夜！」
「最好是這樣。」古太太哼道：「你節制點，不要搞出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我可不想幫你收爛攤子！」
「放心啦老媽，我說過我已經長大了，我自己做的事情我會負責的。」古達人朝母親行個禮，心情愉快地哼著歌離開了。
負責？如果「負責」的意思是她得擁有一個她不想要的兒媳婦，那她也許寧願兒子不要負責吧……古太太歎息著搖搖頭。
「老媽還是喜歡凱雯姐姐。」雙胞胎之中的古達芬善解人意地說道。
「當然，凱雯姐姐跟大哥才相配啊。」
「要是妳大哥也像妳們兩個這麼懂事就好了。」古太太歎息著擁抱兩個可愛的女兒。
「可是大哥好像不這麼想……」
「他早晚會明白。」古太太歎口氣。「希望他會明白……」
☆☆☆☆☆☆ ☆☆☆☆☆☆ ☆☆☆☆☆☆ ☆☆☆☆☆☆ ☆☆☆☆☆☆
雷傲天的公司並不算大，裡面的成員大概十個人，主要的業務是機車跟機車零件的進口。這裡是負責行政的部份，除了三個業務員之外，其它的都是行政人員。
以這樣的規模來說，其實並不是很需要一個秘書。
雪荷明白雷傲天跟曼蒂的好意，所以雖然是第一天上班，她仍盡力熟悉這公司的每一個細節。
「中午一起吃飯，我把公司需要妳協助的地方詳細告訴妳。」
「好。」雪荷整個早上都在做筆記，除了以前在快餐店打工的經驗之外，她沒有在外面工作過。
「不用太緊張，這工作很簡單。」雷傲天微笑道。
「我知道。」雪荷歎口氣。「其實你不需要秘書……」
「我當然需要，我說的工作很簡單，指的是性質，並不是這份工作不重要。」他攤攤手。「我總是會忘記跟廠商的約會、忘記驗車的時間，有時候連該去教練場上課的時間表也會忘記。」
雷傲天並不像他所說的那麼粗枝大葉，他其實心思很細膩，或許比起豪邁不拘的曼蒂更加細心也說不定。
「王小姐外找喔。」辦公室外的職員突然喊她。
雪荷楞了一下。她才第一天上班，怎麼會有人來找她？
她第一個想到的是古達人，也許他關心她上班的情況，所以特地來探班？想到這裡，她臉上浮現出甜蜜的光采。
但是一見到來人，她的甜蜜興奮立刻消失。
「媽？妳怎麼來了？」
王太太正站在佔地並不大、而且到處堆滿了一箱箱機車零件的辦公室裡四處東張西望。
「我來看看妳上班的地方不行嗎？」
雪荷勉為其難地笑了笑。「當然可以……」
王太太走進辦公室。「妳坐的地方在哪裡？」
「在裡面。」
王太太立刻往小辦公室的方向走。
「媽！我們老闆在裡面辦公！」雪荷面有難色地喊住她。
「我只是看一下有什麼關係？」王太太絲毫不理會雪荷的尷尬，逕自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媽！」她覺得難堪極了，有什麼職員會在第一天上班把母親帶來辦公室「查探」？
辦公室裡的雷傲天有些意外地抬起頭。「這位是……」
「這是我媽媽，這位是我們董事長雷先生。」雪荷努力保持語音的平穩，不讓自己極度沮喪的心情顯露出來。
「喔，王太太您好。」雷傲天露出微笑。「請坐。」
「老闆你好，我只是來看看雪荷上班的環境，女孩子家嘛！小心點比較好。」王太太客氣地笑了笑，打量著眼前的男人。她的目光純然是在考證、研究眼前的男人是否會「欺負、勾引」她的女兒。
「是，這是當然的。」雷傲天點頭。「雪荷，妳有個很好的媽媽，這麼關心妳。」
「就是說，她還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看她那一臉不情願。」王太太冷哼一聲，斜睨女兒一眼。
雪荷只能忍住淚水，無言地低下頭，只希望母親快快離開。
可惜王太太一點也不這麼想，她繼續打量著雷傲天，語氣雖然客氣，但絕對是質問：「雷先生結婚沒有？幾個小孩？」
「媽！」雪荷忍耐又無肋地低嚷：「這關妳什麼事啊……」
「我問問也不行？」
「我結婚了，目前還沒有小孩。」雷傲天卻只是一臉溫和的笑容。「我太太照顧店面，我照顧公司。」
「是喔，真好命真好命。」
王太太點點頭，但眼光卻依然沒放過眼前這高大威猛的男人。他看起來太危險了，怎麼看都是會鬧婚外情的那種人。
「我們家雪荷年紀小，不懂的事情很多，雷先生多關照。」
「雪荷很懂事也很細心，王太太請放心。」
才第一天上班怎麼會知道懂不懂事、細不細心？王太太眼光冷了下來，沒好氣地睨了女兒一眼。「我回去開店了，妳自己多注意一點。」
雪荷點點頭，淚水卻已經在眼眶打轉。她順從地送母親到門口，在公司大門關上的那一剎那，她羞愧得想立刻轉身逃開！
「妳那個老闆看起來還算正派，可是妳自己要小心點！結了婚的男人也有很壞的，妳不要傻傻的上當！知道嗎？」
「我知道……」
「那我回去了。」王太太冷漠地轉身離開。
望著母親的背影，雪荷緊緊地咬住牙齒，淚水卻還是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媽媽到底是不信任她？還是不信任天底下所有的男人？
這就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雪荷孤獨無依地在樓梯間的角落處瑟縮著，淚水不停地往下掉。此時此刻她多麼希望古達人能在她身邊支持她！
接著她很快想起今天晚上要去古達人家裡吃飯的事情，她立刻擦乾了淚水。萬一哭腫了雙眼，晚上會不漂亮的！
她不斷的深呼吸，提醒自己今天晚上非常重要！她絕不能看起來像個可憐兮兮的小貧女！她要能漂亮出色得是以席捲古家人心才行！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4-17 07:42:41
第五章
達人日記第五篇——巫婆們
從來不知道「母親」可以這樣傷人。
媽媽對雪荷的冷落我看在眼裡，我怎麼會不知道？怎麼會看不出來？她刻意的冷落雪荷，假裝她完全不存在，只有在必要的時候才開口說兩句話，那種態度真的很傷人！
但是，跟雪荷媽媽比起來，我的媽媽算是文明了。
怎麼會有一個母親那樣的痛恨自己的女兒？
我真的一點都不能明白，我只知道自己心痛得快死了！
看到雪荷臉上淡淡的瘀青，我真想衝到她家去問個清楚！雪荷到底哪裡不對？哪裡不好？她竟然出手打她！
只不過是上電視，多少母親希望自己的女兒能躍上大銀幕成為明日之星，只有雪荷媽媽是反過來的，她為這件事出手打了雪荷！而且禁止雪荷繼續跟我來往……
雪荷已經二十歲了，卻連戀愛的自由都沒有。
我的心真的好痛！看到雪荷那泫然欲泣的模樣，我只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全都糾結在一起了！
你們可以不愛她，但為什麼要阻止我愛她？
我真的不明白，真的不懂！
我只知道我對雪荷的愛不可能停止的，不管這些巫婆們如何萬般的阻撓我們，那只會更堅定我們相愛相守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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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相介紹之後坐下來吃飯，古太太跟兩個女兒自在地吃著飯，交談時不斷發出笑聲，真是和樂融融的一幕，只不過她們究竟是蓄意？還是這家人吃飯都是這麼若無旁人？
雪荷靜靜地吃著飯，她的碗裡不時出現古達人善意夾來的菜，但是就連古達人似乎也找不出他們與這家人的共同話題，他偶爾會抬頭看著母親與妹妹，眼神裡流露出一種混合著疑惑跟惱怒的神情。
雪荷低著頭默默地吃飯。如果她可以隱形，她很願意現在立刻消失，但是她不能隱形，更不能奪門而逃，於是她只能靜靜地吃著飯……靜靜的靜靜的，直到她的安靜漸漸形成一種僵局。
她原本就不該來的，更犯不著費心裝扮自己，希望自己看起來能更令人喜愛。她的苦心全是白費的，當她第一眼看到古太太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
她不喜歡她，就算她是世界小姐。
從古達人母親眼裡所透露出來的訊息就是如此，她並不是她所挑選的，不是她所喜愛的。
像是意識到僵局已經漸漸形成，古太太終於開口。
「王小姐，府上是做什麼的？」
雪荷抬起臉，溫和地答道：「我爸媽經營麵攤，賣牛肉麵的。」
「是嗎？想必令尊手藝一定很好。」
雪荷笑了笑，清澈的眼裡有著理解，那表情直是對著古太太表示：妳不喜歡我也無妨，不用特地找話題跟我說。
睿智如古太太怎麼會看不出那表情所代表的意義？她不置可否地維持著優雅平靜的表情。
她也可以理解兒子為何對眼前這女孩如此癡迷。
這女孩是很漂亮，溫婉纖細、婉約可人，是時下很少見的氣質。現在的女孩都太活潑外向，突然見到這麼個冰雪動人的「古代美女」，會受到吸引也是理所當然的。但這女孩不合適達人，達人爽朗又好動，這靜如處子的女孩只會悶死他而已。
「雪荷白天在家裡幫忙麵攤的生意，晚上念夜間部，她真的很認真又用功。」古達人急忙補充。
「嗯，真是個好學生，跟你們這三個只知道唸書花錢的大少爺大小姐比起來，人家的確是懂事多了。」
「我們也可以去打工啊，是媽咪不肯而已。」雙胞胎皺皺可愛的小鼻子。
「咱們家供得起妳們唸書，妳們只要好好用功唸書就行了。」
言下之意自然是王家連女兒唸書都供不起，才會讓雪荷一邊在家裡幫忙，一邊唸書了。
雪荷原本想辯解，但想想辯解什麼呢？
她跟古達人的家境懸殊是事實啊！無論如何解釋都無法否認這個事實，那又何必解釋？
「我吃飽了！」雙胞胎從椅上起身。
「嗯，去看電視吧。」古太太含笑望著兩個女兒，同時放下碗筷。「我也吃飽了，王小姐妳慢用。」
「好的，謝謝。」雪荷輕聲答道。
桌上就只剩下古達人跟她兩個人，古達人從桌面下輕輕握住她的手，鼓勵似的輕輕握了握。
雪荷閃避他的眼神，忍住泫然欲泣的悲哀，唇角勉強撇出一抹苦澀的笑容。
他不會知道她心裡有多難過，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但她還是來了，只為了不讓他失望……
他不會明白她跟他的母親在無聲中的交流，他只會覺得這是她的多心善感，但是天知道這是所有女人都會有的「心電感應」，妳總是會知道哪個女人對妳有敵意，只要對望一眼就有正確答案，而他卻不會明白。
但古達人並非如她所想像的那麼遲鈍，他當然看得出母親對雪荷的冷淡，畢竟那是他相處了二十年的女人，他怎麼會不知道古太太蓄意的冷淡？
他心裡的難受並不下於她，看著雪荷默默忍受他母親對她的惡意冷落，他心裡只更加堅定！
他要善待她，要所有的人全都認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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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綢啊，阿綢！」鄰家的林太太笑開了一張胖胖的臉，站在麵攤門口喊著：「阿綢！」
王太太狐疑地從裡面出來：「什麼事？」
「電視啦！妳有沒有看電視？妳們家阿雪上電視耶！」
「上什麼電視？」
「妳看啊，第七台啦，妳快點轉過去看，剛剛才開始。」她說著拉住王太太的手往裡面走，王家一樓放了台又老又舊的小電視。
王太太狐疑地打開了電視，轉到第七台，女兒那羞澀的臉孔赫然出現在眼前，她的臉登時綠了！
「阿綢，阿綢妳有沒有在看電視？」這種消息就像是野火燎原，很快的，左鄰右舍的太太們全都過來了。
「哎唷！真是歹竹出好筍！妳看看阿雪，真的很漂亮柳！」
「嘿咩！怎麼看都不像是王太太跟老王生的孩子！」
太太們妳一句我一句嬉笑著，全都沒發覺王太太臉上的表情完全是僵硬的——
「老王！你快下來看，你女兒上電視啊！」
王太太咬著牙沒回頭，她的眼睛死盯著電視上的女兒，這是個傷風敗俗的電視節目！竟然把兩男兩女放在一起，胡鬧地摟摟抱抱！看著女兒臉上羞澀的笑，電視裡的人轟鬧著把她跟一個高大的男孩不斷推擠在一起——
她全身的血液全往腦袋沖，憤怒令她臉色反白、整個人僵硬得像是木雕。
老王下來了，他一看到老婆的臉色便怔住了。
「老王快來看，你看你看，阿雪好漂亮柳！說不定以後會變成大明星！」太太們嬉笑著指著電視。
老王錯愕地看著電視上的女兒，他頓時啞口無言。
這……這下真的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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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妳為什麼不喜歡雪荷？她那麼漂亮又溫柔，體貼又細心，要比端莊得體的話是不會輸給任何人的！」
「我沒說我不喜歡她啊。」古太太蹙起眉，對兒子的反應不太滿意。「你從哪一點認為我不喜歡王小姐？」
「如果妳喜歡她，妳不會對她那麼客客氣氣的，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
古太太詫異地笑了起來。「王小姐第一次來我們家，我對她客氣反而不對？」
「妳對凱雯就不會那副樣子。」
「古先生，凱雯有一半的時間在我們家長大，等於我半個女兒一樣，而王小姐是陌生人——」
「妳看妳看！」古達人叫道：「什麼陌生人？她是我女朋友！我非常非常的喜歡她！」
古太太停了三秒，忍耐地開口：「你不要無理取鬧，你是有交女朋友的權力，我也不敢叫你畢業就娶凱雯，那你現在是希望老媽怎麼樣呢？難道她第一次來我們家，我就要跟她親親熱熱的，好像認識了幾十年一樣嗎？」
「我不會娶凱雯的，我跟她又沒感情！」
「小伙子，你跟凱雯認識了一輩子，怎麼說沒交情？」
「那也算是『兄妹之情』啊！媽，現在又不是十八世紀，妳怎麼可以用你們當年的玩笑話來限制我的人生？」
「我哪裡『限制你的人生』了？」古太太不由得動了火氣。「凱雯跟你向來感情也不錯，人家喜歡你也很多年了，你那麼不喜歡她，為什麼不自己跟她講清楚？現在反過來說我限制你的人生！」
「那好，我現在就去跟她講清楚！」
「古達人！」
古達人停住腳步惱怒地開口：「妳看！妳又怕我去傷了她的心。我對凱雯本來就只有兄妹的感情，是妳跟張媽媽硬要把我們湊成一對！」
「你真是無理取鬧！」古太太怒道：「真是反了！第一次帶女朋友回來就跟我這麼沒大沒小的，萬一真讓你娶了她，我這老媽子要往哪裡擺？」
「我真的會娶她。」
古太太楞了三秒，隨即氣虎虎地轉身上樓。
「媽！我是認真的！我真的會娶她！」
古達人在母親背後堅定地重複，而古太太則是連頭也不回，不久便從樓上傳來用力甩門的聲音。
兩個雙胞胎在哥哥背後互相扮個鬼臉。
古達人瞪了她們一眼。「幹什麼？不服氣？」
「你好差勁，媽媽又沒對你女朋友怎麼樣，幹嘛對媽媽發脾氣？」古達芬也朝他瞪了一眼。
「那是現在，等妳們將來談戀愛妳們就知道了，妳們的男朋友要是他們不滿意，看妳們怎麼辦！」
「不滿意就換一個，男朋友到處可以找得到，老爸老媽只有一個。」古達芳聳聳肩。「只不過是男朋友。」
「豬頭，跟妳們講妳們也不會懂的！」古達人哼地轉身離開。
「你才是豬頭呢！」
「對啊！為了女朋友跟媽媽吵架，你才是大大的豬頭！」
「隨便妳們怎麼說吧，但誰都不能左右我的感情生活……」他往外走的腳步停了一下。「也許我搬出去，老媽就不會覺得那麼礙眼了。」
「哇！你恐嚇我們啊！」雙胞胎怪叫：「媽媽要是聽到你這麼說不氣死才怪！」
古達人聳聳肩。這也許不是一勞永逸的方式，但卻是目前最好的方式。
「哥！」
他沒響應妹妹們急切的呼喚，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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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荷一進門就意識到氣氛不太對，一樓麵攤安安靜靜的也就罷了，怎麼會連二樓也安靜無聲？假日的晚上母親向來會看電視，就算母親不在，兩個弟弟也該會在二樓吵翻天才對，但今天卻什麼聲音都沒有。
她關上鐵門，有些猶豫地站在樓梯下，內心響起不祥的警鐘……
就在這時候，樓梯問傳來腳步聲，她的大弟弟從樓上探出頭來。
雪荷正想開口，大弟卻用手指示意她噤聲。
他壓低了聲音對她說道：「妳不要上去，先去外面好了，媽媽很生氣。」
「為什麼？」
大弟搖搖頭聳聳肩：「她看到妳上電視啊，從剛剛氣到現在，妳現在要是上去一定會很慘！妳先出去啦，晚一點再回來！」
晚一點？現在都已經快十點了，這種時間教她去哪裡遛達？
就在雪荷猶豫著的當下，樓梯間再度傳來腳步聲，從弟弟僵硬的臉色就可以看出那是他們的母親。剛剛鐵門關上的聲音那麼大，怎麼會聽不到？
「妳給我上來！」王太太一看到女兒登時咬牙切齒地怒道。
「媽……」
「快上來！」
雪荷的弟弟給了她一枚無奈的眼神。
雪荷歎口氣，沉重地爬上木製樓梯。
縱然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滔天大罪，但從母親凜冽的臉色看來，她知道自己這次真的是在劫難逃了。
果然，才爬上樓梯，王太太立刻從後面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同時惡狠狠地罵道：
「妳還要不要臉？我問妳！妳還要不要臉……妳不要的話我還要！賤人！在電視上跟男人摟摟抱抱讓大家看！」
「媽！」雪荷臉色當下慘白。這不是母親第一次罵她了，可是卻是第一次用這種殘忍恐怖的語氣。
「好了好了，那也不是什麼大事，妳發那麼大脾氣作啥！」
「你不要講話！我在教我的小孩，你不想聽就進去房間！」
王先生登時閉上嘴，他咬著煙的嘴喃喃地抱怨著什麼，卻坐在一旁沒離開。
「跪下！」
「媽！」雪荷抗議著喊：「我又沒做錯什麼事！」
啪！清脆的巴掌聲震撼了王家的人。
「妳這是幹啥幹啥？」王先生惱怒地上來攔住妻子。「都幾歲了妳還打她！」
雪荷錯愕地望著母親，母親的眼裡有著深切的恨意！那切切實實的恨讓她幾乎無法好好的站立，她來不及流淚，雙膝已經跪下。
「你走開！這是我的小孩！我要怎麼教都是我的事！」王太太怒道。
是，雪荷「只是」王太太的小孩。當年王太太嫁給王先生的時候，雪荷已經三歲。
「她在我的戶口裡面，怎麼說不是俺的孩子？」王先生也動了肝火。「雪荷乖得很，俺就不明白，妳這做娘的是哪裡看她不順眼？動不動打打罵罵！」
「乖？你是瞎子？你剛剛沒看到？她在電視上跟幾個男人摟摟抱抱，還笑得跟個妓女一樣！這樣叫乖……丟人現眼的小賤人！」
王先生脹紅了老臉，向來沉默好脾氣的他一生氣就說不出話來，只能咬著牙眼睜睜地瞪著自己的妻子。
「媽，是我的錯，是我不好，妳不要生氣……」雪荷低聲認錯，淚水嘩地泉湧而出。
「妳現在知道錯已經太晚了！街坊鄰居全都看到了！妳叫我這張老臉往哪裡擺？從小我為了妳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搬了幾次家！現在妳又要害我們全家到處去流浪是不是？妳說是不是！」王太太怒火中燒，憤怒燒紅了她的雙眼、燒去了她的理智。
她這一生的坎坷、這一生所受的委屈，登時全算在女兒頭上，這一切一切全是她的錯！
如果不是她那個負心無恥的父親讓自己未婚懷孕卻又拋棄她們母女、如果不是一時心軟、如果不是自己當時鬼迷心竅，以為生下孩子就會有好結局，那麼今天的她何至於如此悲慘……
她當年也曾經是如花美人，也曾經亮麗動人，可是卻只能拖著一個私生女，委屈下嫁給這個除了煮麵什麼都不會的糟老頭！
十幾年來，她每天只能煮麵帶小孩，弄得自己失去了青春、失去了美貌，她這一生全都糟蹋了！全都全都為了眼前這女孩而糟蹋掉了！
這十幾年來，她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她的怒氣從來都沒有消失過，她的不情願、她滿懷的恨意，從來都沒有消失過！
看著自己年華不斷消逝，看著這女孩不斷長大，她聽著左鄰右舍的竊竊私語，說她過去曾是個被人拋棄的女人——她的恨啊！她的恨啊！
猛然，她狠狠地、用盡全身力氣，再度甩出了巴掌！
啪地好大一聲巨響！
那巴掌甩在雪荷臉上，打得她整個人摔倒在地上，頓時眼前金星閃爍。她只覺得自己的臉好像裂開了，火辣辣的劇痛從臉上傳來，而她嘴裡嘗到奇異甜膩的微腥味——
她錯愕地抬起眼睛看著眼前的女人，這……真的是她的母親？
王太太眼裡的恨卻還沒有消失，她不住地喘息，眼底竟然閃出一絲復仇的快感！
「妳夠了妳！」王先生大驚失色，怎麼都沒想到妻子出手會如此毒辣！他連忙扯住她的手不讓她再打。
如果真的這麼恨，當初真不該把她生下的。
雪荷楞楞地這麼想著。既然這麼恨，為什麼還要生下她？或者生下她之後又為什麼要養著她？把她扔在路邊任她自生自滅也就算了不是嗎？
「如果妳再這麼下賤，妳就把戶口給我遷走！我沒妳這麼不要臉的女兒！」
雪荷望著母親，突然悲哀地、疲倦地笑了笑：「好啊。」
王太太爆怒，整個人跳起來往雪荷身上撲，張牙舞爪地尖叫咆哮道：「妳說什麼！妳說什麼……賤人賤人！養妳這麼大，妳說得出這種話！」
雪荷卻什麼話都不想再說了，她無言地起身，連東西也不想收拾，就這麼轉身下樓。
「妳走妳走！今天妳敢走出這個大門，以後就永遠不要回來了！賤人！」
母親激烈的嘶吼聲從她背後傳來，雪荷卻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王家的大門。關上鐵門的那一剎那，她仰望著頭上清澈的天空，臉上有兩行熱淚灼傷了她的傷口，那感覺痛徹心肺……
在那一刻，她突然像是明瞭了自己未來的命運似的哭了起來。
今天離開這裡，她什麼時候才會再回來？或者，她再也不會回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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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你們的新家了。」
阿德打開小公寓的門，裡面傳出一絲絲霉味，潮濕的空氣從屋子裡飄散出來。這屋子感覺上已經很久都沒有人住過了。
阿德跟阿花將行李提進去，強顏歡笑地張開雙臂比比四周。「就是這裡啦，雖然看起來破舊了一點，但是租金便宜，雖然不滿意，但應該還能接受啦。」
古達人跟雪荷站在門口，楞楞地注視著這間小小的公寓。公寓的陽台就是玄關，生銹的鐵窗對著隔壁公寓的後門，光線不良再加上一直對著隔壁的廚房，長久的油煙把公寓的玻璃門都熏黃了。
而這公寓裡面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沒有桌子沒有椅子，就只有四面發黃的牆壁，漏水的痕跡在牆壁上畫出一條條污漬。
牆壁、污漬，跟佈滿了厚厚一層灰塵的塑料地板。
雪荷走進屋子裡四下看了看，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打掃一下就好了。」
「光打掃怎麼夠啊？」阿德呵呵一笑。「我已經幫你們找好一些基本的傢俱了，雖然不是新的也不是很好的，不過可以用就是了，晚一點車子就會送過來。」
「謝了。」古達人感激地說道。
「不要笨了！自己兄弟還說什麼謝？你不要嫌那些東西破爛就好了，大少爺。」
古達人臉上一僵。「別再這麼叫我了，從今天開始我不是什麼大少爺，我只是個普通的窮學生而已。」
阿花推了阿德一把，埋怨地瞪了他一眼，隨即笑道：「死豬頭不會講話，你不要怪他！來吧來吧，快動手打掃一下，要是傢俱送進來之後再打掃就麻煩多了。」
話才說完，雪荷已經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一個水桶跟一條破舊的抹布，連衣袖都已經捲好。
「開始打掃吧！」她開心地笑著說道。
看到雪荷的笑容，古達人堅定地點點頭。
他們的新生活就要開始了，從今天開始他不再是大少爺，也沒有人會再伺候他的飲食起居，一切都要自己來了——想到這裡，他心裡生出了無比的勇氣！
他一再地告訴自己要好好照顧雪荷，如今他的機會來了！
「我來幫妳。」古達人上前拿起抹布，他低頭對著雪荷微笑。「我來擦這些門窗，妳去找掃把掃地吧。」
「嗯。」
他們四目交接，從心底深處生出一股甘苦與共的親密感。
從今天開始他們就要生活在一起，無論貧富悲苦，都要緊緊相連了。
看著他們，阿德突然轉頭嚷道：「我去看看車子過來沒有……」
「我跟你去！」阿花連忙跟上，兩個人很快離開了小公寓。
門關上之後，一直低著頭擦地板的雪荷停止了動作，良久不發一語。
他回頭，正好看到一滴晶瑩的淚水落在地板上。
古達人吃驚地放下抹布。「雪荷？」
「都是我拖累你……」她輕聲哭道。
「妳說什麼啊？是我拖累妳，害妳要跟著我吃苦。」古達人連忙擁住她，心疼地低喃：「是我不好，害得妳有家歸不得。」
「你原本養尊處優，根本不用受這種苦……」
「傻瓜！養尊處優能代表什麼？只不過代表我是個愚蠢的公子哥而已。」他歎息著：「沒有妳的生活才是吃苦，只要能跟妳在一起，什麼樣的日子都是幸福。」
他輕輕地抬起雪荷那張淚痕猶濕的臉蛋，溫柔地在她額上印上吻痕。
「別哭……從今天開始我們要生活在一起了，我們永遠都不分開，就這麼一直一直在一起。」
「真的？」雪荷顫抖著唇，幾乎不敢相信地低聲問著。
「真的。」
她又是歡喜又是傷悲地投進他的懷抱之中，忍不住哭了出來。
從今以後他們將是彼此在茫茫人海中唯一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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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德跟阿花兩個人站在巷子口的騎樓下，在寒風中瑟縮著等待搬家公司的貨車到來。
其實他們大可以不用在這裡等，但總覺得樓上的兩人世界完全容不下他們。
「我昨天遇到凱雯……」阿花喃喃自語似的說著。
「啊？」阿德慘然一笑。「不會吧？那麼巧？」
「我想她是專程去找我的，想打聽阿達的下落。」阿花歎口氣。
「那妳怎麼說？」
「還能怎麼說？我只能裝死，拚命傻笑。」
「唉……唉……」阿德迭聲歎氣。
「事情變成這樣，我總覺得有點對不起凱雯……」阿花也跟著歎氣。「大家朋友一場，我卻不能把事實跟她說……」
「怎麼說？他們都私奔了……」阿德搖搖頭。「啊，妳身上還有多少錢？」
「兩千多吧，幹什麼？」
「付傢俱行的錢，我空了。」阿德掏出空空如也的口袋。「這間房子的租金我先墊了，身上半毛錢都沒了。」
阿花苦笑著將皮包裡的錢都交給他。
「算你夠朋友，但這樣還能幫多久？大家都是窮學生……」
「能幫多久就幫多久。」阿德聳聳肩。「好兄弟就這麼一個，總不能讓他們露宿街頭，我們少看幾場電影、多吃幾碗泡麵，回去挨老媽幾頓罵就是了。」
阿花笑了起來，欣賞地拍拍他肩膀。「我就喜歡你夠義氣！」
阿德吐吐舌頭。「未來幾個月都沒有什麼鮮花啦小禮物之類的，妳到時候可別埋怨我。」
「去！我是那麼小器的人嗎？」阿花笑罵。
他也笑了，握住她的手放進自己的口袋裡。「當然不是啦，不然我怎麼會這麼愛妳？唉！跟他們比起來，我們很好過了。」
「嗯……」阿花靠在他身上，用他的體溫取暖。「看他們的樣子，我真有點心酸……都什麼年代了，還有這種事情，好像二十年前的連續劇。」
「二十年前妳才剛出生，不會看連續劇。」
「這時候還耍嘴皮？」
阿德傻笑。「不然怎麼辦？我只希望他們能堅持下去，有個好結局就好了。」
「一定會的！」阿花抬起眼睛，幾乎跟阿德一般高的她露出了可愛的小虎牙微笑。「他們那麼相愛，一定可以堅持到最後！」
阿德卻沒有阿花的樂觀。他望著寒風中空蕩蕩的街道，心裡想著古達人還能堅持多久？
從小養尊處優的他能熬多久這種苦日子？他們就快要考研究所了，不考研究所就得去當兵，古達人跟雪荷未來的日子他們該怎麼過下去？
「你好像沒什麼信心？」阿花皺起眉頭。
他卻低下頭親吻她的眉頭，難得睿智地說道：「這跟我有沒有信心無關，我當然希望他們能從此幸福快樂的生活下去，但是這世界上沒有童話。」
「事情沒你想的那麼糟啦！也許這世界上還真有童話呢！」阿花達觀地笑道。
「是啊，我也希望有，畢竟聖誕節快到了。」他卻又是一聲歎息。
今年，古達人跟雪荷的聖誕老公公還會出現嗎？
會嗎？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4-17 07:43:00
第六章
達人日記第六篇——相守
在看到雪荷臉上的傷痕時，已經注定了我們是要相守在一起的。
我真的不敢相信那會是她母親送給她的臨別禮物！腫得老高的臉頰、清晰明顯火辣辣的指痕……哪個心狠的母親會這麼做？電視上總看到虐待兒童的那種王八蛋，現在那種人終於出現在我生活中了。
我到現在才知道，原來這世界上真的有會吃掉自己孩子的母親。
相對之下，媽媽似乎顯得和藹可親得多……最少長這麼大，她從來沒打過我……也許現在媽媽正在後悔從來沒打過我吧？我就這麼偷偷的搬出來，連一句話也沒有講。
這是很不負責任的作法，我知道，可是我實在想不出更好的方法，想不出要如何對媽媽說我想跟雪荷相守在一起。既然她不能接受雪荷，那我只有搬出家裡——這種話說出來，媽媽到底會走什麼樣的反應？我真的無法想像。
我真的很希望媽媽知道我心裡的想法，很希望她能明白我對雪荷的感情，可是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老媽她希望我跟以前一樣做個聽話孝順的兒子，照著她安排的路一輩子平平安安走下去。
我明白她的好意，但我不是機器人，我不可能照著程序的寫法活著。
我並不怪老媽有那種想法，她畢竟是為我好，只不過她好像忘記我已經成年，都快去當兵了，早就是個男人，而不是依靠在她懷裡的小男孩。
我要保護自己所愛的人，而我也知道我必須付出各種代價，但是當我看到雪荷臉上的傷，看到她眼裡蓄含的無限委屈之時，什麼代價都不再是問題了！
我要跟雪荷在一起，我要給她幸一貓！不管老媽同不同意，不管我得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我都絕對不會後悔！
絕對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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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難得的暖陽照醒了她，金色陽光像是精靈一樣在她的眼皮上不停跳動著，她睜開迷濛的雙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古達人那張沉睡中漂亮的臉孔。
雪荷怔怔地望著他，開始回想起昨夜的一切。
在很深很深的夜裡，他們終於將「新家」佈置完成，傢俱也都搬進來了。在極度疲累中，兩個人幾乎是倒頭就睡。
這是她這一生第一次與男人同床共枕。
想到這裡，她白皙的臉不由得像是著火般的火熱起來。
就在這時候，古達人睜開了眼睛，直直望進她深邃的眸子裡。
雪荷大驚，連忙拉起棉被蒙住自己。
他笑了，低沉的聲音震動著棉被，她可以感覺到有力的雙手輕易地摟住了她纖細的軀體，將兩個人的身體緊緊靠在一起。
男性的氣息鑽進她的鼻尖，貼著他火熱的肌膚，她聽到他沉穩有力的心跳。
「睡得好不好？」他溫柔地問。
「嗯……」
連頭也不敢抬，她羞紅了雙頰，掙扎著想脫離他的溫暖，卻又動彈不得，只得雙手抵住他強壯的胸膛，感覺掌心傳來他怦然心動的聲音。
他低下頭，臉頰摩挲著她柔軟的髮絲，聞到從她身上傳來隱約的少女馨香。
他輕喟一聲，將她細緻的身軀擁得更緊。
細緻如玉，柔軟有如絲緞的少女肌膚撩動著他的情慾，他低低地呻吟著，忍不住俯身尋找她胸前柔軟的芬芳。
她從來不知道男人的手可以帶來這樣迷醉的感覺，每一寸肌膚都在他輕柔的撫摸下甦醒過來。
他的手緩慢地在她身上燃起了曼妙的火焰，迷濛了她的雙眼，褪去她所有的理智。
他雄壯有力的雙臂輕輕箍住她纖細柔嫩的身子，唇瓣有如雨滴一般落在她的臉上、眼上、唇上，時而溫柔摩挲、時而霸道強索；靈巧的舌尖撩動著她新生的情慾，交纏著高張火熱的呻吟！
她不由得逸出嬌喘，無力地將自己全然交到他的手中。
兩人的身軀緊緊密合，律動中擁抱的身體在暖陽下泛出晶瑩汗水，他們的生命從此有了更深的連結！
在此時此刻，他們是彼此的最初、彼此的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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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人。」
下了課，他正想快速離開準備去接雪荷下班，卻被身後熟悉的聲音給喚住。
張凱雯默默地站在教室外等著他。「我有話跟你說。」
古達人歎口氣。「有什麼話直接說吧，是我媽叫妳來當說客？」
「古媽媽不知道我來找你的事情。」張凱雯指指外面。「能喝杯咖啡聊聊？」
他直覺地看了看手錶，離雪荷下班的時間大概還有一個多小時，他聳聳肩。「好吧。」
兩人坐定之後，張凱雯厭惡地看著他不斷注意手錶的動作，她深深蹙起眉：「急著去接你的小百合下班？」
「如果妳是來指責我的話，大可以省省，我不覺得自己做錯什麼。」
「為了一個認識短短幾個月的女孩子而離家出走，害得古媽媽鎮日以淚洗面，還叫『沒做錯什麼』？」
「我媽『以淚洗面』？」古達人詫異地笑了起來。「拜託妳不要說得那麼誇張，我只不過搬到外面住，不是跟她脫離親子關係。」
「那是你的想法吧？古媽媽不見得那麼想。」張凱雯好整以暇地啜了口咖啡。「你要不要想想看你的生活費、註冊費那些要從哪裡來？你連半天工也沒打過，如何養活自己？」
「這個不勞妳費心。」古達人冷哼：「我知道如何養活自己。」
「你太有自信。」
「連這點自信也沒有，妳又何必來找我？」
張凱雯睇他一眼，輕輕哼了聲，垂下眼簾慢慢啜飲咖啡。
古達人望著眼前外型亮麗的女子，她的確很有大家閨秀風範，說話的樣子、啜飲咖啡的樣子都像個名門淑女。
有那麼一剎那，他幾乎可以從張凱雯身上看到自己母親的影子！二十年後的張凱雯，應該就跟媽媽有著相同的模樣。
「回去吧。」她歎口氣，放下咖啡，溫柔地、苦口婆心地望著他。「古媽媽不會記恨你這幾天的行為，不要拿自己的前途作賭注，不值得的。」
「值不值得由我來決定。」
「你不可能跟她結婚的。」她突然低聲說道。
「什麼叫不可能？」古達人不由得動了怒氣。「如果我高興，明天我就跟她去法院公證！」
張凱雯抬起眼睛，眼裡有某種憐憫。「你真是活在象牙塔裡，不知民間疾苦的大少爺……」
古達人霍然起身，不打算再聽下去。
張凱雯卻沒有停下，她絲毫不理會他的怒氣，只是緩緩地繼續說道：「你真是天真得很可憐，被家庭保護得這麼好，什麼都不知道……」
古達人蹙起眉停下腳步。
「你們家的事業仰賴我家的銀行甚深，你知道古伯父為何一去大陸半年還不回來？因為你們在大陸的投資失利，早已經嚴重虧損。如果不是我爸爸排除眾議，一力承擔那些龐大的債務，你們家恐怕早就宣佈破產了。」
「妳這話是什麼意思？」古達人心中一凜，不祥的預感陡然而生。
「意思是說，我爸爸一直把你當成是自己的兒子，期待你可以繼承兩家的事業，所以才不斷的金援你們。而如果你沒希望變成他兒子，那麼我爸爸為什麼還要幫忙你們呢？」
古達人錯愕地望著張凱雯，望著她那張漂亮艷麗的臉孔，望著她那深邃好看的眼眸，心卻直直沉落谷底！
二十一世紀了，竟然還有這種以金錢作為交換條件的婚姻……
張凱雯抬起那雙水汪汪的眸子，眼底閃動著一絲懇求：「別讓我絕望，達人……」
他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得咬著牙，硬生生地轉身離開。
張凱雯緩緩地低下眸子，濃密的睫毛閃動著，晶瑩的水光在眼波中流轉。
她也不明白，為何自己心中只有古達人的身影？比他帥、比他溫柔、比他更懂得呵護自己的人多得是，為何她總是沒法子動心？
眼看著兩人的距離愈來愈遠，眼看著他與她漸漸形同陌路，她的心傷難過一日一日加深。
但她總想著他們還有機會的，畢竟他們從未真正開始。
她不斷地期待著古達人終有一天會明白，當年他們父母的決定並沒有錯，他們原本就是天造地設、注定要在一起的一對。
可是為什麼事實卻跟她的幻想有愈來愈大的分歧？
只聽得她細細地、自言自語似的哀傷地說著：「你讓我絕望，我就只能離開……然後你們古家就會垮掉……不要讓我絕望啊，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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刷了提款卡，明細表上清楚打印著剩下的金額，不多不少正好十萬元。
就算把要還給阿德的租金先扣下來，身上也只有八萬塊錢。
八萬看起來很多，但是他很明白，這點錢不可能讓他跟雪荷用到過年、用到註冊。
他開始後悔自己平日太不懂得節儉，每個月固定的零用錢總是左手進右手出，幾年下來也只剩下這麼一點點錢。
古達人歎口氣，在超商門口坐了下來，手上捏著銀行的明細表，楞楞地想著自己跟雪荷的前途。
他四月就要考研究所了，這時候去打工無疑是跟自己的研究所考試過不去。他平時也夠混的，這時候來做考前衝刺也不過「剛剛好」有機會考上研究所而已，要是不衝刺的話，恐怕連研究所的邊邊都摸不到。
可是如果不考研究所，他就只能畢業等當兵。
如果他去當兵，留下雪荷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怎麼辦呢？
生平第一次，他覺得自己的肩膀上有了壓力。
回想起剛剛張凱雯所說的話，雖然心裡覺得荒謬到了極點，但隱約卻也覺得有些恐慌。
家裡公司的狀況真的像張凱雯所說的那樣糟糕嗎？如果真的是的話，他要怎麼辦呢？
老爸去大陸已經快半年了，其間只匆忙的回來過一次，他一直認為是公司業務太忙，現在才警覺到也許家裡的事業真的出現了危機也說不定。
假如那是真的，那麼他該怎麼辦？總不能真的為了錢去娶張凱雯啊！這種事情實在太荒謬了啊！
「達人？」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眼光悠遠得穿過了眼前的一切，渾然不覺雪荷的呼喚。
「達人？」雪荷在他面前揚揚手指。
古達人怔怔地轉頭，過了三秒才悠悠然回到現實世界。
「嗯？妳下班了？」他露出笑容。
「在想什麼？」雪荷看到他手上的提款機明細單，她細緻的心思轉了轉，很快猜到他的憂心。「你在煩惱錢的事情嗎？」
古達人不太自然地笑了笑。
「你不用擔心，我有工作啊，每個月都有薪水，而且我自己也存了一點點錢，雖然很少——」
「養家餬口是男人的事情，妳的錢只適合用來當私房錢。」古達人很快打斷她。
「嘩，原來你這麼大男人主義啊？」雪荷做出驚訝的笑臉。
「這才不是大男人主義。」古達人將單子揉成一團塞進口袋裡。「這是每個男人最甜蜜的負擔。」
「可是我不想成為你的負擔。」
「由不得妳了。」古達人笑著揉揉她的長髮，微笑著將她擁入懷中。「妳現在是我的人喔，我要一直一直把妳帶在身邊、放在心裡，無論走到哪裡都要有妳。」
雪荷不由得笑了起來，抬起清秀明麗的臉龐，清澈的眸子閃動著微笑的光芒。「我又不是一件東西，哪能讓你到處帶來帶去？」
「唉，所以說妳就不懂了。」古達人笑嘻嘻地圈住她纖細的腰。「當妳人不在我身邊的時候，妳就像是我的影子，無論我走到哪裡都能看到妳、想起妳；當妳人在我面前的時候，妳就是我目光唯一的焦點，無論我的眼光怎麼看，最後都只會停留在妳身上。」
雪荷輕笑，依偎著他的胸膛，一股甜蜜湧進了心裡，溫暖了她。「你好像在念詩一樣。」
「我不是在念詩，我是在說我自己的感覺。」
古達人擁著雪荷，聞著從她身上傳來的清香，他真想現在就帶著她躲到世界的角落，從此不要再想其它的事情，但是怎麼可能？無論他們躲到哪裡，生活的現實都還是緊緊地如影隨形！
他不由得開始感到害怕，害怕這如影隨形的壓力，會讓他們的愛情褪色變形！而他絕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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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日清晨，這是他們共同生活的第一個星期天。
天氣好冷，又冷又干的氣候讓她覺得自己臉上的皮膚都快裂開了。
她一邊瑟瑟發著抖，一邊小心翼翼地捧著熱騰騰的咖啡下樓。
「妳下來做什麼？好冷啊！快回去。」正在樓下洗車的古達人不由得嚷道：「小心感冒了！」
雪荷笑著來到他面前，將咖啡交給他。
「這麼冷你還不是一樣在洗車？」
古達人感動地捧住了咖啡。雖然這只是超級市場買的平價咖啡粉，但他卻覺得這杯咖啡香醇濃烈直入心扉。
熱咖啡溫暖了他因為洗車而冰冷的手，雪荷的笑臉更溫暖了他的心。
「我習慣每個星期都幫它洗澡。」他拍拍愛車的把手，笑開了臉。
看著古達人臉上那種寵愛的表情，雪荷溫柔地望著眼前這輛引人注目的車子。
這車依舊簇新，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已經快一年的車，當然這是因為車子的主人非常小心地愛護著、保護著它的關係。車子週身的鋼架擦得閃亮耀眼，拋光蠟上得非常仔細，車子上連一點灰塵也找不到。
「我記得你說過，這是你媽咪送你的生日禮物。」
「嗯……」提起母親，古達人緩緩垂下眼簾。
雪荷上前輕柔地撫著他變短的頭髮，她有些心疼。
古達人為了節儉而去找專門幫學生剪頭髮的理容院，將他原本漂亮的帥氣髮型給剪掉了，如今他有著爽朗帥氣的五分頭，卻失去了原本的瀟灑。
「達人……」
「不要再勸我了，說好了我們不再提那些事情的。」他知道她想說些什麼，於是搖搖頭打斷她。「我們現在這樣過得很幸福啊。」
「我知道，我只是不忍心你受苦……」
「說得好像只有我一個人在受苦似的，妳還不是一樣在吃苦？難道妳也希望我勸妳回去？」
「我不同，我苦慣了。」
「所以我更心疼。」古達人將咖啡杯放在摩托車上，緊緊地擁住了她。「過去妳所受的苦我不能再經歷一次，但未來妳所要經歷的一切我都不會錯過。這是我的權利，妳別想剝奪。」
「達人……」雪荷感動地依靠在他胸前，寒冷的天氣頓時已經不算什麼，他的懷抱比什麼都要更加溫暖。
「我寧願妳不要吃苦、不要受罪，我寧願能把全世界都送給妳！可是我做不到，所以只好陪著妳吃苦。」他笑著低下頭來。「妳會不會覺得我很不爭氣？竟然只能陪妳吃苦。」
「我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古達人微笑著輕輕抬起她的小臉。「那麼我就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為什麼還要改變？」
雪荷無言地望著他。她真的很想知道這樣的達人真的會幸福嗎？脫離他熟悉的生活，與她一起過著這種三餐不繼的日子，這對他來說真的是一種幸福？或者是「新鮮」？
這幾天古達人經常在以為她看不到的時候，露出一種深思的表情，帶著憂愁跟苦惱，怔怔地想著什麼，但他卻從來都不說，而她也不善於質問。
那表情讓人不免心慌，總覺得隱約中似乎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就要發生了……
「妳先上去吧，我把車子洗好就上去。」
見雪荷只是楞在那裡沒有動作！
「想什麼？」古達人喝著咖啡，側著頭打量她。
雪荷搖搖頭，她才想知道古達人心裡想什麼呢。
「快上去吧，樓下太冷了。」
「那我去做中飯。」雪荷微笑著提議。
「好耶！」古達人愉快地點頭。「我最愛吃妳做的東西了！感覺好幸福！」
雪荷害羞地笑了笑。「我手藝不好……」
「誰說的？我老婆做的東西是世界上最好吃的！」古達人不由分說地緊緊擁住她，給她一枚深情綿長的吻。
依偎在他的懷裡，雪荷不由得輕輕喟歎。是了！這就是幸福，管他明天會發生什麼事，此時此刻就是屬於他們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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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山區。
夜很深了，原本應該冷清寂靜的山區卻極為熱鬧。轟隆隆的摩托車引擎聲四處迴響著，在空蕩蕩的山區內更顯得嘈雜。
天氣異常的冷，山區的風呼嘯著，只見周圍的人全都瑟縮著脖子，但精神卻又異常亢奮。
放眼山路前的停車場全停滿了重型機車，人群穿梭其間不斷的交談著，臉上露出一種興奮又刺激的期待神情。
這是一個月舉行一次的「重型機車道路賽」，由於警方抓得很緊，所以每個月的聚會都會換不同的地點以逃避警方追緝。
這場聚會是重型機車迷們每個月必定會參與的盛事，這不但是他們交換情報意見的地方，更是他們「切磋」技術、互相飆車的地方。
是的，飆車。
數十輛重型機車將要在崎嶇的山路上一路狂飆到終點，每個參賽者都付出了高額的賭金，最後勝利者將會得到所有的賭金。
今晚的賭金特別吸引人，因為年關將近，參賽的人特別多，許多人都摩拳擦掌地希望能勇奪冠軍。
周圍的人們交頭接耳地談論著今晚的賽事，更多人圍在車子旁邊，有的維修、有的做最後的檢查，而有的則是到處欣賞重型機車的雄姿。
古達人跟雷老大的身影也在其中，他們周圍的人群特別多，因為這場比賽正是雷老大所舉辦的。
「小雪，幫我打個電話問阿德怎麼還沒有來？」古達人頭也不回地將手機交給她。「叫他快一點，比賽快開始了。」
雪荷拿著手機，猶豫著該不該打電話，她求助地望向一旁的曼蒂。
曼蒂聳聳肩，表示她也無能為力。
雪荷歎口氣蹲下身。「達人，不要比賽好不好？」
古達人無言地起身，溫柔地凝視著她。「我知道妳擔心，但是相信我，我真的不會有事。」
雪荷搖搖頭，她的擔心已經滿出來了，恐懼寫在她臉上，這是楓車啊！只要稍有閃失，後果不堪設想！他怎麼可以這麼輕描淡寫的要她放心？
「親愛的，難道妳認為我是那麼莽撞的人，會去做自己沒有把握的事情嗎？」
「雷大哥，你幫我勸勸達人！」雪荷焦急地望著雷傲天，希望他會願意肋她一臂之力。
雷傲天想了想，終於開口：「小子，今天人太多了，下次再比吧。」
「就是人多才好啊！」古達人摩拳擦掌。「要是今天晚上贏了，下學期註冊的錢跟生活費都不用煩惱了。」
雪荷錯愕地望著他。「你冒生命危險來比賽，就是為了註冊費跟生活費？」
古達人楞了一下，他無意間說出不該說的話了，但這時候已經不容許他退縮。
他起身，專注而認真地望著雪荷：「我說過要讓妳過平安順遂的日子，這是我的承諾，而我打算實現我的承諾。如果妳真的愛我，那麼妳該相信我，不要為我擔心，不要阻止我，好嗎？」
這明明是兩回事，但……
「達人。」阿德騎著他的破摩托車風塵僕僕地趕來了，他身後的小花瑟縮著跳下車子。
「你終於來了！怎麼樣？」
「我——」
「過來！」古達人拉著他往另一邊走，兩個人神秘兮兮地靠在一起交頭接耳地談著什麼。
雪荷狐疑地望著他們。
小花聳聳肩。「我們剛剛去當鋪。」
「當鋪？」
「達人叫阿德幫忙去當他的手錶。」
雪荷頓時傻了，旁邊的雷老大與曼蒂不由得也怔了一下。
小花歎口氣：「他不想妳知道，但是我覺得這件事還是讓妳知道比較好。達人把他的手錶當掉了，做為今天晚上參加比賽的資金。」
雪荷無言地咬著牙，淚水已經在眼眶中打轉。
這樣真的叫「幸福」嗎？
為了籌措兩個人的註冊費跟生活費，他得去典當手錶、得去冒生命危險飆車賭博！這樣的生活真的能稱之為「幸福」？
「小雪，這是達人為自己負責所做的決定，雖然不能說真的沒有危險，但是既然這是他深思熟慮之後的選擇，那麼妳該支持他。」曼蒂慢慢說著。
「妳在講什麼啊？我阻止他們都還來不及，妳還瞎起哄？」雷傲天翻翻白眼低聲說道。
「以前你不也一樣飆車？」曼蒂回頭看著老公。「那時候我阻止你，你會聽嗎？你摔車摔了幾次？我有攔過你嗎？」
「那不一樣……」
「我就看不出來哪裡不一樣。」率直的曼蒂聳聳肩。
「唉……我懶得跟妳講！」
雪荷聽著他們的談話，默默地看著不遠處正跟阿德談得興高采烈的古達人，想到他為自己所做的犧牲……
她可以繼續嘗試著阻止古達人做這件危險的事情，或者選擇陪在他身邊給他鼓勵。
她真的無法選擇自己該怎麼做，天人交戰、不斷掙扎的思緒讓她好混亂！
「別胡思亂想了。」曼蒂溫和地說道。
「喂！雷大，時間到啦，比不比啊？」
雷傲天無奈地看了雪荷一眼，在這種時候，他也已經無能為力，只能拍拍她的肩膀轉身離開。
古達人跟阿德走回摩托車旁，顯然古達人已經準備好了，他將另外一頂安全帽扔給阿德。「走吧。」
「什麼……」阿花立刻尖叫，暴跳如雷。「你們想幹嘛？」
阿德支支吾吾地抱著安全帽閃躲著阿花逼視的眼光，好半晌才吶吶地開口：「比賽規定要兩個人嘛……」
「我不准你去！」阿花氣得跳腳嚷道。「不准去不准去！」
「可是……」阿德為難地望著阿花。「不要這樣啦，一下子就回來了……」
「不行！」
雪荷走到阿德面前，微笑著拍拍他懷裡的安全帽。「這好像是我的。」
「這……」阿德左右為難，只好求助地轉向古達人。「喂，老兄啊……」
古達人靜靜地望著雪荷，半晌，終於微笑著點點頭：「走吧。」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4-17 07:43:19
第七章
達人日記第七篇——破碎
跟凱雯那次的談話帶給我很大的影響，我不斷地想著她所說過的話，不斷地猜測著我那「開明」的雙親是否真的會如她所說的，做出那種極端不理性的行為？
無論我怎麼想，都無法相信爸媽會拿我的終生幸福去換一家公司，我真的完全沒辦法相信！
那是我開明、充滿了智能的爸媽啊！雖然有時候他們也會很不理智的做些傻事，但絕不至於拿我的終生幸福換取財富這麼離譜！
想了好幾天，現在決定不想了，想也沒有用處。
家裡的事情我已經顧不了了，只能當作不知道這麼一回事，這的確是很不負責任的作法，但我真的想不到還有什麼好辦法可以幫家裡解決困難，更何況到底是不是真的有那些困難存在我都還不知道。
這幾天我撥了老爸的手機好幾次，但每次都沒人接電話，我想老爸大概又忘了把家裡專用的手機充電吧。
我也打過幾次電話回去，但老媽總是氣得不想跟我說話，我知道她非常非常火大，也許讓她冷靜一陣子也不錯吧。
跟雪荷在一起的日子真的好快樂，我實在不想讓這些煩人的雜事打擾我們兩人的甜蜜生活，這大概就是「蜜月」……充滿了幸福的蜜月。
我不能想像自己跟雪荷會有不相愛的一天，我們在一起如此的幸福，怎可能因為任何事情而變得不相愛？
雪荷把租來的房子變得好溫暖，她真懂得如何佈置一個家啊！現在走進那間屋子的人都會覺得這是個充滿溫馨的愛的小窩！哈，這是阿德說的，他跟阿花羨慕得要命！他們兩人至今都還各自住在各自家裡，看到我們的「愛的小屋」，當然是羨慕得不得了了！
現在我所需要做的，是如何把這「愛的小屋」繼續維持下去，這才是我的首要之務。
我考慮過去當家教、去打工，甚至還想過休學，但我知道如果我真的休學，雪荷這一生是別想光明正大進古家的大門了，老媽絕對不會原諒她的！而我也不願意讓老媽認為我是因為跟雪荷在一起，所以才考不上研究所。
經過種種考量之後，我發現我似乎只能用自己最擅長的技能來賺錢……
飆車。
雖然雷大一直不同意我的想法，甚至提議要借錢給我，但是我還是決定靠自己的力量來照顧雪荷。
我跟雪荷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我不能讓現實的壓力打垮我們！
可是……如果我早知道我這愚蠢的決定，會讓我跟雪荷的世界完全崩毀的話，我寧願休學、寧願去打工、寧願付出所有的代價，也絕不會做出這種愚蠢至極的決定！絕不會！
可是太遲了……一切都太遲了！
我寧願這些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但已經發生的事情，又怎麼能夠時光倒流？我的後悔……無以復加！
☆☆☆☆☆☆ ☆☆☆☆☆☆ ☆☆☆☆☆☆ ☆☆☆☆☆☆ ☆☆☆☆☆☆
比賽的人員開始往路口集結，摩托車發動熱車的聲音在山谷中隆隆作響，雖然冷風不斷吹拂著山谷，但那些聲音卻沒有遠去，反而就在山谷中不斷的來回撞擊而變得愈來愈嘈雜！
「這條山路在這個地方看起來很大，但是實際上前方大約一公里左右就會開始變得非常的狹小，只能容納兩輛機車並行。我要提醒各位，雖然這是比賽，但是生命安全重於一切！請不要危害到自己跟別人的生命安全，假如有類似的情況發生而且被發現，重型機車界將會永遠關上大門！各位明白嗎？」
機車騎士們不約而同地按下喇叭，表示明白主辦人所說的話，所有機車同時按下喇叭的聲音真是大得驚人！
「現在，你們有五分鐘的時間可以熱車跟做最後的檢查！請把握時間！」
古達人跟雪荷已經就位，雪荷緊緊地靠著古達人的背，緊張的情緒愈來愈高張！
「阿達小子，你現在退出還來得及……」雷傲天放下擴音器來到他們身邊，他憂心的雙眼說明了他的憂慮。「開始起霧了，前面的路會變得很不好走，聽我的話，不要比！」
古達人卻只是對他微笑著搖搖頭，將一疊鈔票交到他手上。
雷傲天無言地歎口氣，拍拍他的肩膀。「我想我是說服不了你了，那麼你加油吧——」他停了一下，表情十分嚴肅專注地說道：「阿達小子，仔細聽我說！過了前面一公里之後開始變成彎曲山路，路很小很不好走，路燈距離也很遠，所以視線不良。這條路很少有大卡車，但是還是會有一般的家用汽車，你一定要控制自己的速度以方便閃避來車。還有……千萬要記住我教你的：如果真的不幸摔車，第一個動作一定要彎起身子保護自己！明白嗎？」
古達人微笑。「放心吧！我算是你的徒弟耶，怎麼可能讓你沒面子？我一定會安全到達終點，而且會拿到冠軍！」
雷傲天點點頭，眼裡的憂慮卻絲毫沒有減少——他有種很不好的預感，這次的比賽跟之前的不一樣，這裡的人都太興奮、太瘋狂了！但是他沒辦法阻止古達人，所以也只能再度拍拍他的肩，然後轉身離開。
「妳放心！我不會拿我們的生命開玩笑的。」古達人回頭對雪荷說道，他露出一個明朗的笑容，充滿了信心。
「嗯……」
雪荷報以同樣的笑容。她不敢讓他看出自己眼中的焦慮不安，不敢讓他知道自己其實真的怕得要死……
「記不記得我教妳的？當我轉彎的時候身體也會跟著轉彎，妳要記得跟我保持同一個方向，好嗎？」
「好。」
「緊緊抱著我，千萬不要鬆手。」
雪荷靠在他的背上，輕輕地說著：「我不會鬆手，帶我去天涯海角，帶我去世界盡頭……」
奇異地，在如此嘈雜的環境中，他竟然能清晰地聽到這幾句話。
他擁抱著她的手，那小手如此柔軟卻又冰冷，他緊緊握住那雙手，彷彿要將她嵌進他體內似的那麼緊。
他們都沒再說話，四周環境的噪聲在那一刻全都消失了，他們只是用心地體會著彼此身上的體溫、彼此體溫中所傳遞的訊息——那是不離不棄，永不分離的訊息。
那一刻，有個名叫「永恆」的名字。
接著比賽開始的槍聲砰地在山谷中遙遠遙遠的傳了出去。
數十輛重型摩托車在電光石火的瞬間一起飆了出去！
摩托車憤怒瘋狂的引擎咆哮聲就像所有的人同時大喊著：走吧！我們一起去天涯海角，一起狂飆到天涯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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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
他睜開眼睛，模模糊糊的，眼前隱約有人影晃動。
他在什麼地方？有那麼幾秒還弄不太清楚，他努力地眨著眼睛，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腦海中閃過摔車前的幾秒——
雪荷的手緊緊地抱住他的腰，他可以感受到雪荷的體溫正溫暖著他的背，急馳中兩個人竟有種已經合為一體的錯覺，他們的世界只剩下呼嘯而過的風聲，跟從眼前不斷晃過的樹影路影。
那短短的幾分鐘，他們享受著那奇異的感覺！他們像是在飛……也許天涯海角、世界盡頭就在不遠處，那玄妙的一刻——
接著他的眼前閃過一抹黑影，微弱的路燈照耀著柏油路面，有什麼東西正瑟縮在路上、瞪著一雙驚恐的大眼睛望著他！
一瞬間，他失去了平衡！
然後……他不斷地喊著雪荷的名字，不斷不斷，可是自己卻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他的一生沒有在他的眼前閃過，他腦海中最後想的依然是雪荷。
他的眼睛終於清晰地看清了自己的所在，滿滿的驚恐寫在他臉上。
雪荷為何不在他身邊？
「雪荷呢？雪荷怎麼樣呢？」
古達人焦急地想下床，卻發現自己像個木乃伊一樣被綁在床上。
他才剛清醒過來，發現雪荷不在身邊，心中的恐懼當下超越了一切。「雪荷在哪裡……她怎麼樣了？」
「她還沒醒過來，醫生說她有腦震盪的現象，不過沒什麼外傷。」平靜的聲音傳來，抬起頭，古太太就坐在他身邊，眼眶紅紅的，顯然哭過。
「我要去看她！」他嚷道。
「有本事的話自己跳下床去看。」
他當然沒那個本事，他的腿斷了，手也斷了，手腳上的石膏重得連想抬動都有困難。
古達人只能懊喪地躺回床上。
「你爸爸已經搭飛機趕回來了，我想大概明天就到了。」
「我沒什麼事，請爸爸不用專程回來看我了。」他歎口氣。
「沒什麼事……」古太太平靜的聲音逸去，取而代之的是顫抖壓抑的怒氣。「已經摔成這樣還叫沒什麼事？要怎麼樣才叫有什麼事？是要送掉你一條小命你才高興嗎？」
「媽……」
「不要叫我！你心裡還有我這個媽嗎？一聲不響的搬出去，連通電話也沒打回來就算了，竟然還學人家去飆車！弄得躺到醫院裡來！我……我真是……真是白教你了！」
古太太終於再度流下眼淚。她一生的心血還抵不過一個認識不到幾個月的女孩子，兒子為了她，差點連小命都送掉！她一直以為自己的教育是成功的，沒想到卻會看到這樣的局面！
「對不起……」古達人愧疚地望著母親。「我知道是我不對，您不要生氣了，我以後不敢飆車了。」
「還有以後嗎？摔成這樣，差點就殘廢了……看你這個樣子，你不知道當媽的有多心疼！」
「我知道錯了嘛！」
古太太深吸一口氣，忍著淚點點頭。「你最好是知道錯了，這件事情還沒完呢！」
「……媽，妳去看過雪荷嗎？都是我害了她……」
「她在腦科的病房，晚一點我會去看她的。」
古達人望著母親，欲言又止地轉著眼睛。
古太太忍耐地咬牙道：「我知道這次是我們理虧，她所有的醫藥費我們家會負擔的，我也不會去為難她父母，這樣你滿不滿意？」
「我就知道老媽最講理了！」古達人終於鬆口氣笑道。
古太太若有所思地別開臉起身。「你先休息吧，我去幫你弄點吃的，一切都等你的傷好了再說。」
「妳要幫我去看雪荷喔！」
「……」古太太什麼話也沒說，轉身離開了病房。
古達人歎口氣，無奈地四下張望著，完全沒想到一場比賽會變成這樣的局面。
雪荷現在到底怎麼樣了？他真想親自去看看她。他好想念她、好擔心她，雪荷……妳現在還好嗎？
想到雪荷媽媽，他的心不由得感到一陣寒涼。他真不敢想像那女人會怎麼對待雪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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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迷中，她的身邊一直有著各種聲音。
她聽到母親嫌惡厭惡的聲音，聽到繼父低沉的聲音，還有各種人來人往走動的聲音，潛意識裡，她告訴自己不要睜開眼睛，等待著她的絕對不是她想見到的場面，於是她就這麼一直一直閉著眼睛，像白雪公主一樣等待著王子的親吻，等待古達人溫柔的聲音出現。
可是她一直沒等到，時間到底過了多久，她並不清楚，她時而清醒、時而迷濛，但就算是清醒的時候，她也不願意把眼睛睜開。
也許可以就這樣一直躺下去，拒絕這個世界的到來，也許真的可以這樣無限期的閉著眼睛，直到古達人到來或者是生命終結的那一天。
「醫生，她為什麼一直不醒過來？」
再一次，雪荷聽到繼父蒼老的聲音這麼問著。
「她的確有點腦震盪的現象，我們還需要觀察，不過應該就快醒了，她沒理由一直昏迷。」
「到底要多久？都兩天啦。」
「嗯……下午我再送她去做斷層掃瞄，確定一下是否有血塊阻塞了哪裡，不過前天她剛送進醫院的時候就做過檢查，那時候是沒有問題的。」
「喔……」雪荷的父親不太確定地應著。他不是很懂醫生所說的意思，只能支支吾吾地喔了聲。「那……跟俺女兒一起送來的那年輕小伙子沒事吧？」
「這個我不太清楚，你可能要去問問看急診室的人把他送到哪裡去了。」
「那位年輕人沒事。」一旁的護士倒是好心地答道：「不過他轉去單人房了，不在這一層樓，好像是有些骨折。」
「喔是是……謝謝護士小姐。」
達人沒事！這消息讓她心安，她不由自主地扇動著濃密的睫毛，輕輕吁了口氣。
「啊，醒來了！」細心的護士小姐驚喜道：「醫生，她醒了！」
「小雪？小雪？」
繼父蒼老焦急的聲音打動了雪荷，她無言地睜開眼睛，眼前正是繼父那年邁、佈滿皺紋的臉孔。
「爸……」
「醒來啦，太好了。」醫生微笑著。「那就是沒事了，再觀察兩天沒問題的話就可以出院了。小姐妳很幸運喔！整個人都摔出去了，卻只有輕微腦震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好好休息，如果覺得頭暈或者有想嘔吐的感覺，就趕快叫護士小姐。」
「好的好的，謝謝醫生、謝謝護士小姐！」王老先生不住地道謝，送走了醫生護士。
雪荷眨眨眼睛，望著周圍雪白的牆壁。
這病房好吵，也難怪了，這病房總共住了六個人，每張病床上都躺著一位病人，再加上陪伴的家屬，當然就顯得嘈雜異常了。
「小雪，妳覺得怎麼樣？好點沒有？」
「好多了……」她慶幸母親不在身邊，看著繼父焦急的面孔，忍不住掉下淚來。「爸爸……」
「乖……唉……怎麼搞成這樣……」王老先生搖搖頭喟歎：「妳媽媽氣壞啦……唉唉……」
就在這時候，雪荷的母親進來了，她看到女兒時先是一怔，繼而蹙起了眉，那眼神充滿了厭惡惱怒，她甚至微微地咬了牙。
雪荷默然垂下眼，眼淚如雨般的落下。
自己心裡到底還期待什麼？慈母的眼淚嗎？呵呵，真是太愚蠢了啊！
「甘願醒過來了？甘願了？怎麼不乾脆死一死算了？不要臉！」王太太嘶聲罵道。
「好了好了，好不容易才醒過來——」
「你不要講話！這種時候了你還替她講話！不要臉！我才沒有這種女兒！等妳出院看要怎麼樣啦，去把戶口給我遷一遷搬出去，我也不敢奢望什麼聘金有的沒有的，妳快點死出去，不要替我丟人現眼我就謝天謝地了！」
王太太飽含著羞恥怨恨的咒罵聲即使在如此嘈雜的病房裡依然顯得刺耳，附近的人們紛紛回頭對她們投以詫異的眼光。
這種惡毒的咒罵，竟然出自一個母親對唯一女兒的言語之中……
或者，那女孩不是她親生的吧？也許是她的後母？他們心裡不免這麼想著。
雪荷的繼父忍受不了地扯著她衣袖低嚷：「妳別嚷嚷！」
「我說錯了？不要臉就是不要臉！賤人就是賤人！小賤人！」
雪荷無法忍耐地躺回床上用棉被緊緊蓋住自己。她不斷瑟瑟發抖，絕望得希望自己現在立刻死掉——
「王先生、王太太？」突然，一個中年女聲打斷了王家夫婦的爭吵。
「妳是誰？」
女子的聲音遲疑了一下才緩緩開口：「我是古達人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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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纔雪荷母親那惡毒的咒罵她全都聽見了，她也看到雪荷躲在棉被底下那瑟縮發抖的身影。沒有任何一個女兒能忍受自己母親那惡毒恐怖的咒罵吧……
想到自己將要說的話、將要做的事，古太太心中有滿滿的不安跟——愧疚。是的，她感到愧疚，甚至為自己的自私感到羞恥！但她努力的說服自己，一個母親為子女所做的自私行為是可以被原諒的。
儘管結果將會讓另一個人的子女感到痛苦——
「有什麼話快點說！」王太太怒視著古太太。
「我很抱歉！」
「妳不要跟我說什麼抱歉！妳家那個混蛋誘拐了我女兒，還把她帶去飆車撞成現在這個樣子，你們打算怎麼處理？」
古太太壓下胸口的怒氣，眼神卻不由得陰暗起來。這女人……怎麼會生出雪荷那種好孩子？
「醫藥費我們當然會全權負責——」
「醫藥費！」王太太憤怒地尖叫，齜牙咧嘴地揮舞著雙手。「妳兒子誘拐了我女兒，她本來很乖很聽話，現在一輩子都讓妳兒子給毀了，妳竟然有臉跟我說什麼醫藥費！」
古太太冷冷地望著雪荷的母親，她擺出高傲的姿態抗拒著雪荷母親低俗的咒罵，冷冽地說道：「那妳想怎麼樣？」
「看你們想怎麼樣啊？是要花多少錢娶她？」
原來這只不過是一筆生意。
古太太冷笑。「我兒子不會娶妳的女兒。」
「妳！」王太太張牙舞爪地猛撲向她，卻被王老先生硬生生拉住。
「說吧，要多少錢才能讓雪荷離開我兒子？」
「我們不賣女兒的！」王老先生不由得憤怒了起來。他結結巴巴地嚷，揮舞著雙手嚷，卻都被王太太冷酷的聲音給遮掩了。
「兩百萬。」
「兩百萬？」
王太太的眼神透露著貪婪。「妳給我兩百萬，這件事就這麼算了，他們以後不會再見面。」
古太太想了想，臉上不帶半絲感情地點頭。「好，就兩百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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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之後雪荷出院了。
這兩天王太太都沒有到醫院看她，但她緊繃的神經卻從來沒有放鬆過，她日夜恐懼著母親會突然衝進來對著她破口大罵！
那恐懼讓她整個人變得憔悴蒼白，她甚至沒時間去思考自己跟古達人之間的事情，她唯一能想的就是快點離開這裡，遠遠地躲到世界的角落裡、遠遠地躲開來自母親的殘忍攻擊！
出院時她的繼父表情僵硬地面對她，她不想回家，但繼父甚至沒讓她有開口的機會。
回到家，沒見到母親的身影，她不知道自己該高興獲得了緩刑？還是恐懼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母親會突然出現？
她發現兩個弟弟在見到她的時候臉上沒有半點高興的表情，相反的，他們哭紅了眼，將自己關在房間裡，而繼父則是坐在角落裡一根接著一根不間斷地抽著煙，他拿煙的手微微地顫抖著。
「發生了什麼事？」
沒人回答她，她隱約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但卻又茫然得毫無頭緒。「爸，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媽媽呢？」
「她走了。」
「走了？走去哪裡？」雪荷驚慌地問著：「媽媽出了意外了嗎？她去哪裡了？」
王老先生緊緊閉著嘴唇，一語不發。
雪荷跳起來轉身用力敲著兩個弟弟的房門。「出來！媽媽去哪了？她發生什麼事了？快出來！」
半晌之後她的大弟弟轟地用力將門打開，他紅著眼睛、啞著嗓子大喊：「媽跟人跑了！她把家裡所有的錢都帶走了！」
「什麼……」雪荷聽不僅他的意思，只能楞楞地看著他。
「她跑掉了啦！」大弟弟說著，再度將房門砰一聲甩上。
「什麼意思……你說清楚！」雪荷焦急地嚷著，不斷拍著門。「王敏德！你快出來！」
「不要叫了。」王老先生蒼老地歎了口氣，沉重地開口：「妳媽媽她走了，前兩天妳那個男朋友的媽媽來找我們，給了妳媽媽兩百萬，要我們答應以後不讓妳跟她兒子見面……昨天支票兌現之後，妳媽媽就帶著那些錢，跟咱們家存的幾十萬跑掉了。」
雪荷如遭雷擊，楞在當場動彈不得。
她怔怔地望著繼父那佈滿了皺紋的老臉，望著望著，兩行淚水緩緩地從那雙蒼老的眼裡流出來，在那歷經滄桑的紋路裡交錯縱橫。
望著望著，她終於明白了這代表著什麼意思。
望著望著，她終於清楚的知道，自己的青春年少，在此刻已經劃上了句點，完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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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經出院了。」
「出院？她可以回家了嗎？她不是腦震盪嗎？可以這麼快出院？」
「我怎麼會知道她去哪裡？不要問這種不合邏輯的問題，她又不是我女兒。」古太太蹙起眉回答。
「我也要出院，我要去看她！」古達人顧不得身上的石膏，堅決而困難地移動自己的身體。
「不要胡鬧！你真的想終生殘廢嗎……」古太太怒道。
「我一定要去看她！我不懂這是怎麼一回事？妳先是告訴我她住在腦科病房，然後說醫生不准人去探視，現在又說她已經出院了？妳是不是刻意阻撓我跟雪荷見面？！」
「古達人！我是你媽，你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
古達人忍耐地望著母親。「媽，我知道飆車是我不對，是我不好。我也知道一聲不響離家出走是我不對，跟雪荷私奔是我不好，但這些事情都已經發生了，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我這輩子只喜歡雪荷一個，她已經是我的妻子，妳不能阻攔我去找她！」
「你找不到她的，她已經離開了。」
古達人大驚失色。「離開……」
「沒錯，我給了她們家一筆錢，要他們離開這裡。」古太太冷冷說道。
「媽！妳怎麼可以這樣？」
「我為什麼不可以？難道要我看著你這樣沉淪下去，毀了自己的一生？」
「天哪！妳在講什麼？我真不敢相信妳會這麼做！妳太過份了！」
古太太怒極，完全不假思索地甩了兒子一巴掌。
古達人傻住了，長這麼大，老媽還沒出手打過他。
「你才真的是太過份了！你知不知道你爸爸的公司有很大的危機？你知不知道我這一生為了培養你們，付出多少心血？你竟然為了一個外人這樣跟我說話！這樣忤逆我！」
深呼吸深呼吸，努力的深呼吸。
古達人咬牙，努力叫自己冷靜。「是，我知道爸爸的公司有很大危機，他欠了凱雯他們家銀行很多錢，然後呢？」
「那你為什麼還那麼自私只顧自己的感情？難道你不能為了你爸爸一生的心血而稍微做點犧牲嗎？凱雯哪裡不好？你為什麼堅持要離家出走？為什麼要堅持跟那個女孩子在一起？為什麼那麼自私？」
「我自私？」古達人慘笑著望著母親。「媽，如果今天有個男人願意給妳好幾億去拯救爸爸的公司，條件只是要妳離開爸爸，妳願意嗎？」
古太太頓時傻住。
「對，妳也不願意，因為妳跟爸爸感情很好，你們相愛了幾十年，怎麼可能為了那些錢而離開爸爸？那我呢？我就應該為了爸爸的公司而付出我終生幸福做為代價……媽，是妳自私還是我自私……」
「你……」
「說得好！」
「爸！」
病房外傳來男人爽朗的笑聲，風塵僕僕的中年男子大步走進了病房。「真不愧是我兒子，說得好啊！」
「你……你們父子倆……」古太太又氣又怒，整個人不住地發抖。
「唉，老婆，妳怎麼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古先生回頭安慰地對妻子笑了笑。「兒子說的沒有錯，他沒必要為了一間破公司而付出自己終生的幸福啊！」
「爸……」古達人忍不住哽咽。
「傻孩子，你說得很對，說得很好！事業沒了，咱們可以東山再起，但是幸福沒了，要去哪裡找？」古先生微笑著拍拍兒子的肩膀。「老爸支持你！」
古達人難受地擁住了父親，忍耐許久的淚水終於掉了下來。
古太太見他們父子相擁在一起，終於忍不住歎口氣搖頭：「算了算了……隨便你們吧……」
「意思是說我可以去找雪荷了？」
古太太揮揮手。「你愛怎麼做就怎麼做吧，我這老媽子管不了了……」
「媽！雪荷到底去了哪裡？」
古太太回頭，歎息地望著兒子。「我真的不知道，好不好？算是老媽對不起你，但是我真的不知道。」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4-17 07:43:36
第八章
達人日記第八篇——離散
我哭了，不斷不斷的。
回到屬於我跟雪荷的家，看到她親手佈置的傢俱擺設，那綠色小碎花桌布、同樣花紋色系的窗簾，我的淚水就無法平息的不斷往下掉。
雪荷的家人都搬走了，我問過附近的鄰居，聽說他們是連夜搬走的，沒人知道他們的下落。
為什麼要走？
我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半句話也沒留下就這麼走了？為什麼為什麼？
一定是媽媽跟他們說了什麼對吧？不然他們不會搬走的！可是媽媽什麼也不肯承認，她說她只是去探望了雪荷，答應他們家會付清所有的醫藥費。她說雪荷的媽媽很生氣，而她是個不好應付的女人。
我不相信媽媽所說的話，可是我沒有證據，就算我有證據又能怎麼樣呢？
雪荷離開已經一個多星期了，我像瘋子一樣到處去找，每天到夜間部等她上課、等夜間部的學生下課，然後一個一個仔細的問：你們見到王雪荷嗎？有人知道她的下落嗎？
校方說雪荷沒去辦理退學或者休學，出了車禍之後就沒人再見過她——
雪荷消失了，人間蒸發，無影無蹤。
一直到此時此刻我才明白我跟雪荷的愛情建立在多麼脆弱的基礎上！
我不認識她的家人、我不清楚他們家的背景，我甚至連雪荷父親的名字也不知道……
我又回到醫院，因為我堅持要提前拆掉石膏的下場，是讓我的腿腫得像大象腿一樣嚴重發炎，但身體上的傷痛怎麼比得上心裡的痛苦？
我求阿德跟阿花去幫我找雪荷，他們每天都到醫院看我，每天也都對著我沉默不語，我什麼自尊什麼顏面都沒有了，就當著他們的面不斷不斷的哭……
我可以不要自尊不要顏面！我什麼都不要！但是請把雪荷還給我！
我好難過……我好難過好難過！
失去雪荷，我好像連生命力也一起失去了，不管其它人對我說什麼、怎麼安慰我都沒有用！我只希望他們快點走開，快去幫我尋找雪荷，除了雪荷，沒人能讓我的傷勢復原！
可是時間一天天的過去……一天一天過去，我愈來愈絕望，我開始真的害怕會永遠的失去雪荷，一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知道什麼叫「悔之莫及」……
現在我已經流不出眼淚了。
每天我睜開眼睛，望著四周空蕩蕩的景物，我的心也空了，出現一個好人好人的破洞，只要每次往那空洞裡面望，就會看到無止無盡、沒有盡頭的悲傷。
我知道會有那麼一天，我跟雪荷的感情將會真正成為「過去」，時間就是這樣不斷的走，就連我想把此時此刻的傷痛記憶下來也沒有用。
但是那無止無盡的空洞卻永遠都無法彌補了。
每次想到自己心裡永遠永遠都會有這麼大一個破洞，我總是忍不住要再度流淚，從空洞的心裡流出淚水，穿過我空洞的雙眼。
我，變成一個空心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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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後——
又走完一場秀，她們疲累地回到公寓裡，兩個人全都累攤在沙發上。
「真是辛苦……」於亞雅噓出一口長氣道：「台上看起來光鮮亮麗，私底下卻累得要人命啊！」
「妳快去卸妝睡覺吧，妳明天一大早不是還有展覽會場要趕？」
「是啊……可是我這幾天真的累斃了……妳幫我去吧……」
「不要。」
於亞雅翻個身賴在她身上。「不要這麼小器嘛！幫個忙嘛！只要一天就好了，車展七天耶！妳忍心看我再趕七天的場喔？」
「忍心啊，妳那麼缺錢，多跑幾場就可以多賺點錢。」她笑咪咪地回道。
「哼！少來了，妳就是心裡有鬼！」
「我？心裡有鬼？沒有啊。」
「既然沒有，為什麼不肯跟我去？以前要是有場子可以跑，妳還不跑第一？就是不接車展，還說心裡沒有鬼！」
「我沒有。」
「妳有！」
「我沒有沒有。」
「妳有妳有！就是有！」
她歎口氣。
於亞雅斜睨著她。「都過了那麼久了，妳還是對他念念不忘，真搞不懂既然兩個人那麼相愛，為什麼妳當初還要離開他？」
「我不想談這件事。」她悶悶地甩甩頭。「我先去洗澡了。」
「喂——」
「明天我想去看我兩個弟弟，他們兩個在南部唸書不知道適不適應——」
「拜託，都去了四年啦，就算以前不適應現在也適應了！喂！妳不要躲躲藏藏的不肯回答我問題啊，是不是心裡還有鬼，所以不肯去車展，也不肯接受別人的追求？妳啊妳啊！妳打算當一輩子模特兒嗎？」
「亞雅小姐，妳真的很像老母雞。」
「我像母雞……妳見過這麼年輕貌美、艷麗動人的母雞嗎？」於亞雅笑罵著將懷裡的抱枕扔向她。「別不識好人心了妳！」
她回頭朝她扮了個鬼臉，笑嘻嘻地躲進了浴室，躲開了於亞雅毫不留情的逼問。
面對著鏡子，她緩緩替自己卸妝，卸去一臉五彩繽紛，還她原來清秀靈逸的美麗容顏。
鏡子裡的女人看起來有些憔悴，年關將近，各種展覽紛紛出籠，是模特兒們一年中最忙也最賺錢的時期。
這陣子她已經趕場趕得分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替什麼樣的產品宣傳？或是幫什麼樣的眼裝廠商展示了。
忙碌是很幸福的，愈忙代表她賺愈多錢，賺愈多錢就可以支持兩個弟弟上大學的學費跟生活費，可以讓繼父不用再經營那個破舊的小麵攤。雖然繼父依然不肯聽她的話將麵攤結束，總是一個人默默地守著每天沒幾個人的小麵攤打發著時間。
賺愈多錢也表示她跟「兩百萬」之間的距離愈來愈近——
她永遠忘不了五年前母親收了古家兩百萬之後消失無蹤的事情。
那兩百萬是她終生的恥辱！一天不能還清那兩百萬，她就沒有臉見古達人，沒有臉再回到過去的生活中。
於是她只能選擇離開，從繁華的台北跑到偏僻的南部去當歌舞女郎，受盡了欺凌，吃足了苦頭。
那兩年是她生命中最悲慘的兩年。
她日日夜夜奔波勞碌，忍受著從四面八方伸過來往她身體摸一把的髒手，忍受著總有人把「歌舞女郎」跟「皮肉生涯」劃上等號！
她日夜不得安寧，白天化上濃濃的艷妝上台跳舞，眸子總是不斷地在台下掃瞄，深恐碰見認識的人。夜裡她總是以淚洗面，哀泣著度過每一個夜晚……
她以為自己活不過那兩年的考驗的，幾次想結束自己的生命，卻總是在最後關頭緊急煞車，然後她認識了樂觀開朗得猶如天空小鳥的「檳榔西施」於亞雅。
於亞雅的出現改變了她悲慘的命運，她的極度樂觀開朗，終於使得她慢慢走出陰霾。她們兩個人攜手又從偏遠的南部回到了繁華的台北城。
幸運的是這次她們不用再當可憐的歌舞女郎，也不用當鎮日出賣色相的檳榔西施，而是幸運的受到模特兒經紀人的青睞，從此踏入了這一行。
到現在，時間已經過了三年，兩個人總算有了穩定的收入。
雖然模特兒這一行競爭激烈，幸而她們的經紀人包太太一直不斷的花錢栽培訓練她們，讓她們即使沒有高等學歷、沒有十八歲的青春，也還能繼續在這一行獲得穩定的工作機會。
這五年來她除了支付兩個弟弟的學費、生活費，還有繼父麵攤的租金之外，自己的生活已經到了一毛不拔的程度，連於亞雅都笑她是只會生金雞蛋卻不會吃好飼料的小母雞。如此的克勤克儉，卻還是離兩百萬有一段不小的距離。
望著鏡子，她不由得深深地歎口氣。只要一天不湊齊那筆錢，她就不能去見古達人，更無法面對古家的人！
這五年來她從來不敢去打聽古家的情況，不敢去想像古達人現在怎麼樣了？他是否快念完研究所？是否已經有了知心女友？更甚者是否已經有了幸福的家庭？
每每思及此，她心痛如絞，痛得她無法面對自己、痛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跟古達人曾經擁有過的一切都已經變成夢裡情事，那是她這一生最美的夢，是她這一生都無法忘懷的夢，但儘管是夢，夢中古達人的笑容卻愈來愈遙遠、愈來愈模糊，也許終有一天連這美夢也會漸漸消失，不再出現……
於是她只能默默地對著鏡子，落下兩行清淚……
☆☆☆☆☆☆ ☆☆☆☆☆☆ ☆☆☆☆☆☆ ☆☆☆☆☆☆ ☆☆☆☆☆☆
「嗨，老姊！」
下了課，兩個大男孩一頭一臉的汗穿過校園來到約定好的小冰店裡，他們笑嘻嘻地坐了下來，豪氣地點了兩大碗冰。
看著弟弟們，雪荷臉上不由得露出笑容。他們兩個人全都曬得黝黑，看起來高了也壯了，跟五年前那兩個蒼白的小男孩渾然不同，他們現在已經有了男人的模樣。
「你們怎麼上課的啊？上得一頭一臉都是汗！」她搖搖頭微笑。
「很遠耶！我就說騎車子過來，大哥就不要，硬要跑過來啊！」
「距離那麼短幹嘛騎什麼車？」雪荷的大弟弟不以為然嗤道：「加油不要錢啊？」
小弟弟耙耙頭皮，傻傻地笑了笑。「說得也是喔。」
「不用省那一點小錢，身體比較重要啊，你們兩個住在外面，萬一中暑的話怎麼辦？」雪荷說著，從皮包裡掏出一疊鈔票。
「不用了。」大弟搖搖手，埋頭在那簡直有如臉盆那麼大的冰碗裡口齒不清地說道：「上次妳給我們的錢還有剩很多。」
「對啊對啊，大哥去找了一個家教的工作，很好賺耶！一個星期三天，每天都有一千元耶！我假日也有在麥當勞打工喔，我們可以養活自己了！」小弟驕傲地挺了挺胸膛，隨即又氣餒下來。「不過註冊費可能還是不夠就是了。」他說著，扮了個鬼臉。
「為什麼要打工？是錢不夠用嗎？」雪荷焦急地問：「你們不要去打工啊，好好唸書比較重要！還要考研究所！」
「我不考了。」
雪荷楞了一下，只見大弟終於抬起頭堅定地望著她。
「我考慮過了，我們家出一個博士就夠了，小弟比我會唸書，也比我愛唸書——」
「喂喂！等等！為什麼你就可以不用考我就非考不可？我也不想念研究所！」
「你住口！」雪荷跟大弟兩人異口同聲打斷他。
小弟驚愕地望著他們。「默契有沒有那麼好啊？」
他們不由得笑了起來。「有啊。」
「我想畢業之後直接去當兵，只要一年半左右就可以回來幫家裡賺錢，打拼自己的事業。」
「這……」
「我已經決定了。」
雪荷瞪著大弟。「意思就是說我反對也沒有用了，你跟爸爸商量過嗎？」
「商量過啦，老爸也同意我的想法。」
「……」
「姊，我已經夠大了，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大弟抬起頭微笑地望著她。「妳真的不用再替我們操心。」
「可是這真是你想要的嗎？現在大學生很多，滿地都是大學生啊！如果多念幾年研究所也許……」她的話聲逸去，只見弟弟一臉有趣的笑容。「你笑什麼？」
「笑妳啊！比媽媽還要媽媽。」
雪荷翻翻白眼。「我是關心你，雖然我們家的經濟能力不是很好，但是要供你們念幾年書還是有辦法的。」
「但我們唸書的錢是妳用青春去換的。」
「我跟其它人一樣只是做自己的工作，並沒什麼青春不青春的。」
大弟聳聳肩，但笑不語。
「我也不想念研究所……」小弟在一旁嘟囔：「我也想早點出社會賺錢，大姊就不用這麼累……」
「你們別這麼想，供你們唸書我很高興啊！你們能把書念好就是對我跟爸爸最好的報答，以後不要再說什麼想出去工作的事情了好不好？」
「不好，我已經決定了。倒是妳，妳還想不想繼續學業？妳功課那麼好，大學卻只念那麼一點點很可惜的。」
雪荷搖搖頭微笑。「我現在過得很好，已經完全沒有繼續學業的念頭。」
「妳說謊……以前妳想盡辦法都要唸書，夜間部也念得很高興，如果不是那個女人——」
「大弟！」
他咬牙，眼裡閃出憤恨的火光低低說道：「我知道妳為什麼要這麼辛苦，妳想賺錢還妳以前的男朋友對不對？就是那女人偷偷拿走了那些錢，害得我們家現在變成這個樣子！害得老爸一下子老了好多——」
「大弟！」雪荷再度打斷他。「不要再說那些事情了！」
他悻悻然閉上嘴，眼裡的憤恨卻依然沒有消失。
五年前的事情對他們影響一樣是那麼大，那件事逼得他們兩兄弟不得不提早長大成熟，也逼得他們的父親提前蒼老憔悴。
「啊，老哥！雙胞胎！」
雪荷的大弟弟眼睛突然一亮，他連忙抬頭往店門外看：「哪裡？」
「過來了啊！那裡！」小弟指著門口的方向。
雪荷順著小弟的手，眼光飄向外面，那兩條亮麗活潑的身影她絕不會認錯！
她的心跳頓時加速，整個人驚跳一下，倉皇失措。
「我看到了，你不要一直指著她們啦！」大弟沒意識到她的驚惶，只是紅了臉嚷：「會被她們看到的！」
「看到有什麼關係？你明明就喜歡人家啊！」小弟笑著用肩膀頂頂他。「害羞喔！要是被人追走你就沒機會——咦？大姊？妳要去哪？」
「我還有事要先走了！我再打電話給你們！」雪荷像一陣狂風一樣捲出了小冰店，霎時失去了蹤影。
她的兩個弟弟全都傻了眼，從來沒見過雪荷這般的匆忙，她在躲什麼？
就在這時候，兩個漂亮美麗的雙胞胎已經進了冰店，她們甜美地笑著跟雪荷的大弟弟打招呼：「學長！」
「啊，妳們也來吃冰？」他傻傻地笑著，眼光卻還是離不開剛剛雪荷離開的身影，心中頓時閃過一絲靈光！但……不會這麼巧吧？「對了，我記得妳們說過還有個哥哥是不是？」
雙胞胎點點頭。「對啊。」
雪荷小弟頓時傻了，他推推老哥楞楞地問：「不會吧？」
「什麼東西不會？」雙胞胎一臉迷茫，渾然不明白他們在談什麼。
他耙耙頭想了想，這樣問也問不出所以然來，他們根本不知道大姊以前的男朋友叫什麼名字，然後他腦中靈光一閃，試探性地問：「他以前是不是騎一台全新的進口哈雷，銀色的、帥到不行的重型摩托車？」
雙胞胎詫異地點頭，異口同聲問道：「對啊！你怎麼知道？」
這下子雪荷的兩個弟弟全都傻眼了。全台灣有幾台進口全新的銀色哈雷？有幾個人能讓雪荷活像是見了鬼似的逃開？
世界上竟然有這麼巧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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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上女兒的電話，古太太陷入了天人交戰的沉思之中。
她自己也搞不清楚是否期待或者排斥這一天的到來？
她仔細地回想著這幾年所發生的事情，每每當往事從心頭掠過之時，她總要一次又一次的問自己，當年的決定是否錯得太可怕？
如果當時她不是做出那麼恐怖的決定，今天的一切是否會不同呢？
但她向來是個實事求是的女人，她知道這永遠不會有正確答案。
她現在所要思考的是，她該怎麼做？
她到底要怎麼做呢？是讓過去的錯誤從此塵封？還是把已經塵封的錯誤更正過來？
其實她一直都是懊悔的，好吧！她終於能對自己承認了，她一直都是懊悔的，當年雪荷母親站在病床前辱罵雪荷的景象再度回到眼前。
那時候她心裡不也閃過一絲正義感，閃過一點想站出來保護雪荷的衝動？
但是當時她太自私，所以她選擇了把雪荷推得更遠更遠，讓她消失在兒子的生命裡……
現在她有機會彌補這個錯誤了。
古太太想著想著，臉上露出堅定的表情。
是的，是該彌補這個錯誤的時候了！
於是，她拿起了電話，開始彌補。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4-17 07:43:54
第九章
「嫁給我。」
「啊……」雪荷完全措手不及，她錯愕地瞪著眼前的男人，過了好幾秒還是無法做出反應。
他一手捧著鮮花，另一隻手則是慎重地捧著一個首飾盒子，就在餐廳裡、眾目睽睽之下單膝下跪，誠懇地望著她。「雪荷，請妳嫁給我吧！」
「呃……你這是……」
她真的很難不注意到附近那些帶著溫暖笑意的目光，在他們眼中，這就是一場濃情蜜意的情侶求婚戲碼吧，他們等待著女主角含淚微笑點頭|
「我是誠心誠意向妳求婚的，雖然我不是很有錢，但是一定有能力照顧妳，婚後妳想不想工作都隨妳自由，想不想跟我的父母一起住也都隨妳高興，甚至要不要煮晚飯也都由妳決定。」他微笑著凝視著她。「我真的很愛妳，請妳嫁給我吧！」
附近微笑著私語聲真是讓人無法忍受，她忍不住焦急地輕嚷：「你先起來再說吧！」
「不，如果妳不答應我就不起來！」
「你快點起來！不然我要走了！」
他沮喪地垂下眼。「這是說妳連考慮都不肯考慮一下？」
雪荷紅著臉瞪他。「你快點起來！」
他還是不肯動作，於是她決然起身往外走，把所有的竊竊私語聲全都留在身後。
「雪荷！」
他哀號一聲追上來，那聲音真是有夠淒慘可憐，想必任何人都要為他的挫折而掬一把同情的淚水吧——當然，餐廳櫃檯的收銀員也一樣。
只見他追著女子的背影愈跑愈遠，收銀員楞楞地望著餐廳的玻璃門，他眨眨眼，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事情不太對，但又反應不過來，直到那男子的背影已經完全消失了，他才愕然地發現：「啊！他們還沒給錢耶！」
「算了啦，人家很可憐耶！當眾求婚還被拒絕，太慘了！」站在門口的服務生歎息著搖頭。
收銀員耙耙頭皮。「說得也是……但是……那這筆帳怎麼辦？」
「呃……」
另外一邊。
「哈哈哈哈！又逃過一劫了！妳看妳看！我演技愈來愈好了吧！」
雪荷哭笑不得，尷尬萬分，她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只得不斷的發出歎息聲：「我受夠你了！你以後再搞這套就別想約我出來了！」
「哎唷，如果表演得好就可以省一頓大餐，表演不好就認命付錢而已嘛！」他聳聳肩，一臉笑容。
這就是她近幾年的「固定男伴」卓飛巖。
卓飛巖是小劇場的演員兼導演，他總夢想著有一天能躍上大銀幕成為新一代的天王巨星，可惜時運不濟，他總是與好機會錯身而過。
卓飛巖從來不放過任何一次「表演」的機會，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在餐廳演出「新戲碼」，上次的「劇情」是他發現了心愛的老婆竟然有了外遇，他在極度痛苦之中罵走了老婆，而自己也失魂落魄的離開餐廳。
當然，他的「老婆」就是王雪荷小姐。
「不要再把我當成臨時演員了！」雪荷笑罵。
「沒有啊，妳一直是我心目中的第一女主角。」
「你……唉，懶得跟你說了！」雪荷搖搖頭。
「不要生我的氣。」卓飛巖馬上撲到她面前，很帥氣英俊的臉卻有一種小狗撒嬌的表情。「而且妳怎麼知道我剛剛不是誠心誠意向妳求婚？」
「你也會有誠心誠意的時候嗎？」雪荷忍不住翻著白眼嘟囔。
就在這時候手機響了——
接起電話講沒兩句，她的臉色暗了下來，不由得迭聲問道：「真的是這樣嗎？確定嗎？」
「怎麼了？」他以口型無聲問道。
雪荷搖搖頭，半晌之後終於說道：「好吧，那我立刻趕過去。」
「怎麼了？」
「亞雅病了，她早上去參加車展的活動，剛剛公司打電話來說她病得厲害，沒辦法上台，叫我緊急過去支持。」
「可是妳答應過我，下午要跟我去遊樂場約會的啊！」他立刻抗議。
雪荷聳聳肩，微笑著拍拍他的臉。「那只好下次了，我先走啦！拜拜。」
「啊，雪荷！親愛的！妳別扔下我啊！」
他誇張地嚷著，卻阻止不了雪荷攔出租車，只見她輕盈的身影很快地上了車，透過車窗朝他揮手道別。
卓飛巖深深地歎口氣，無言地望著自己手上的鮮花跟首飾盒。
雪荷甚至沒把盒子打開。
他輕輕地打開了黑色豪華錦盒，裡面躺著一枚貨真價實的雅致鑽石戒指！
他，真的是誠心誠意求婚的，但怎麼會老是搞得跟鬧劇一樣咧？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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倉庫裡忙得人仰馬翻，人來人往不斷交談討論，工人進進出出搬運，而公司員工則是忙著拆下貨物、組裝摩托車。
「還有多少車子還沒卸貨？」他低頭檢視著剛剛才組好的車子，目光嚴格。
「大概還有三台……」
他猛然抬頭。「三台？」
負責這次運輸的倉管瑟縮了一下，臉上露出畏懼的表情。「還在貨櫃裡面，很快就送過來了。」
「今天確定會到嗎？」他站起身，修長健碩的體格比矮小的倉管高上許多，更別提他臉上那嚴峻的表情委實有些驚人。
「確定會，只是有點延遲……」
「有點？」
倉管連忙陪笑。「真的沒辦法，這次貨櫃公司出問題，把我們的車跟別人的混在一起了，所以提領的時候有一點麻煩——」
「我不想再聽這些解釋了，快去把車子弄進來，三輛車組裝要花很多時間。」他冷冷道。
「我知道，我再去打電話……」倉管員說著，很快跑開。
「嘿，不要對他們那麼凶，你知道你已經有了『冷血狂魔』這種外號嗎？」
「不知道。」他的注意力回到車子身上，目光立刻柔和下來，彷彿看著自己的愛人。
「唉！」曼蒂歎口氣。「你要是用這種眼光去看女人，不知道多少女人會被你迷倒！偏偏……」
「反正我什麼女人也不想要。」
望著他堅毅的側臉，曼蒂無言地搖了搖頭，想了想才繼續開口：「這幾年你真的變好多，變得一點都不可愛了，不是以前那個阿達小子。」
「人總是要長大。」
「對啊，你也長得太大，長得現在說話連十個字都不會超過。」曼蒂哼道：「小心你要獨守空閨一輩子！」
他終於笑了。「曼姐，女人才要獨守空閨，我是男人。超過十個字了。」
「哼哼，耍貧嘴，不理你，你慢慢裝。」
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摩托車上面，看似專注，其實腦海裡卻正在怔怔地發著呆。
他當然變了，自從失去雪荷之後就變了。他變得冷峻、變得不苟言笑、變得不快樂、變得沉默寡言；他變得不像過去的自己，就好像失去雪荷的同時也失去另外一個快樂的自己似的。
這幾年他過得非常充實，充實到自己以為這忙碌的日子一定能讓他忘記過去的傷痛。
他跟雪荷那場關鍵性的車禍之後，古家的公司果然出現了很大的危機，在大陸投資的廠房一直出問題，產品的品質無法穩定，以致於被大量的退貨數次，不但在財務上蒙受了重大損失，連商譽更是受到嚴重打擊。
古達人的父親並沒有四處舉債，相反的，他做出了壯士斷腕的決策，關閉大陸的投資，同時公司規模大幅度縮減，他們裁掉百分之七十的員工，只留下在台灣的母公司跟廠房。
那次的決策令古家的經濟立刻陷入嚴重困境，他們負債的金額高得嚇人！
張凱雯父親的銀行並沒有如同張凱雯所說的撤出投資或者落阱下石，相反的，他們一直支持著古家搖搖欲墜的經濟狀況，也因為有張凱雯他們家的幫忙，古家才能撐過最艱苦的時刻，並沒有宣佈破產。
當古達人問起這件事的時候，他父親只是微笑著回答：「凱雯對你的感情固然是感情，張伯伯跟我三十年的交情又何嘗不是？你沒想過嗎？這就叫『有其父必有其女』，凱雯重感情才會嚇你，而她重感情自然是從她父親那裡遺傳來的。」
感情，原來也可以遺傳。
那次的打擊之後，古太太終於離開固守了二十年的家庭，重新步入律師界，現在她是個成功的商業律師，鎮日到處忙著打官司。
他們原都以為習慣了貴婦優閒生活的古太太會感到辛苦，現在的她連最喜歡的品茗時間都得大幅縮減，但是她似乎非常自得其樂，像是重新發現了自己的價值，重新回到職場讓她更顯得年輕有活力。
車禍之後接連的打擊令古達人整個人委靡不振了很長一段時間。
他放棄研究所考試，畢業之後因為身體因素不用服役，所以得以立刻投入古家的電子公司擔任基礎工程師，同時晚上在雷傲天的摩托車進口公司幫忙。
他嘗試著讓自己忙得昏天暗地，從來不讓自己有停下來喘息的機會。五年過去，古家的生意大有起色，甚至連雷傲天的公司都以驚人的速度擴張。
他對電子產業興趣並不高，於是在古家的電子公司穩定發展之後，便全心投入雷傲天的公司，專任重型摩托車進口後的組裝跟維修。
現在雷傲天的公司已經是國內首屈一指的重型機車進口商，他不但進口代理重型機車，而且有自己的教練場、俱樂部。
他們定期舉辦重型機車場地比賽——是真正的比賽，已經跟過去不同了，他們不再躲警察，而是有專屬的場地可以舉行賽事。
只不過……他已經不再騎車。
當年的車禍之後，他的車雷老大修好之後一直放在古家的車庫裡，每個月他都會仔細的保養一次，把車子牽出來曬曬太陽，發動車子讓引擎熱一熱，但是他卻從來都不再騎上它。
現在他的代步工具是一輛家用小轎車，外型一點也不出色，講究實用平價，那種走在街上到處都能看到的車。
他從來沒有真正原諒過自己當年愚蠢的決定！
如果當年他不是那麼衝動愚蠢、那麼狂傲自大，竟然以為自己可以靠飆車來賺取金錢，那麼今天的一切必然不同！
但是早就太遲了，早在他當時的一念之差，已經注定了五年來日夜懊惱悔恨，注定了他必須失去他的歡樂、他的開朗。
「達人在嗎？」
他怔怔地抬起頭，眼神依然失焦。
雷傲天來到他面前，對他這恍惚的神態習以為常，他微笑地望著他。「別弄了，一起去會場吧，你早上沒去看展覽開幕式真是可惜，這次搞得很不錯。」
他直覺地點頭起身，其實並不太瞭解雷傲天對他說些什麼。
雷傲天拍拍他肩膀。「咱們哥倆去看看會場，然後一起去喝一杯！」
「啊？還有車子還沒組好——」他突然清醒過來。
「算了吧，反正展覽已經開始了，放了幾輛車在裡面已經不重要。」
「可是——」
雷傲天不由分說地搭著他的肩往外走，讓他沒有拒絕的機會。「走吧走吧！剛剛小吳回報，說會場還有熱舞女郎在排練喔，咱們去開開眼界！」
「你從來不喜歡看那種表演。」
「我以前不喜歡，現在喜歡了。」
「有這種事？你不怕曼姐剝了你的皮？」
「怕！」雷傲天哈哈大笑道：「但是怕也要去，說不定你會跟某個美麗的女郎相遇，然後迸出火花！」
古達人苦笑。這幾年的改變真大！他變得不苟言笑，而雷老大卻比以前開朗得多，時間對一個人的改變真是不可言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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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衣室裡依舊是一團混亂，她已經對這種情況非常習慣了。模特兒的生涯就是這樣，幕後亂得驚人，而幕前美得驚人，每個美麗的模特兒都是經過無數設計師的打理才能保持亮眼的外觀，必須有高超的定力才能從一團混亂中保持著美麗的笑容走出舞台。
「亞雅呢？」
她四處尋找於亞雅的身影，終於在更衣室角落的沙發上找到正躺在上面用毛巾蓋住臉的於亞雅。
「亞雅？妳怎麼樣？」
於亞雅呻吟著把毛巾掀開一角，露出一隻眼睛。「我不舒服……」
「哪裡不舒服？」摸摸頭，沒有發燒的感覺，四肢溫度也很正常，雪荷蹙起眉憂心道：「妳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去看醫生？」
「肚子不舒服啦……妳要不要檢查？」於亞雅痛苦地抱著肚子嚷：「痛死了啦！」
「好好好，別生氣，我只是問妳哪裡不舒服嘛！」
「哎唷小荷妳終於來了！」包太太從更衣室的另外一端急匆匆地趕來。「快快快！快換衣服！」
「可是亞雅她——」
「死不了死不了，祖奶奶唷妳快點換衣服吧！三點就要開始表演了，會來不及的啦！」
雪荷被推進了小屏風裡，負責服裝的小姐先衝進來七手八腳地替她換裝，然後是化妝師二話不說地用一大張卸妝棉撲上她的臉，她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只好全然放棄，任由他們擺佈。
此時包太太在屏風外不斷地告訴她接下來該做的事情。
「妳等一下是最後出場的知道嗎？妳要負責介紹這次的重頭戲，到時候舞檯燈光全黑，妳就站在舞台下面跟著車子一起慢慢升上來，很簡單的，什麼都不用做，只要擺擺漂亮的pose就好了，明不明白？」
「嗯嗯……」
這麼簡單的工作說真的沒必要特地叫她回來，還有許多人都可以勝任，雪荷已經被人架在梳妝鏡前方梳頭，而化妝師則是飛快地在她臉上作畫。
透過鏡子的角度，她發現於亞雅已經把臉上的毛巾拿下來，躺在沙發上笑咪咪地望著她。
雪荷微微瞇起眼睛。
於亞雅連忙又躺回去，蹙起兩道柳眉狀似痛苦。
雪荷狐疑地望著於亞雅那張漂亮的臉，總覺得這其中好像有什麼陰謀？
她來不及細想，回頭一看鏡子，她的頭髮已經被髮型師整理好，如雲卷髮襯托得她白皙細緻的臉蛋更顯嬌媚，而化妝師也幾乎在同時收工，她漂亮的臉精緻得猶如白瓷娃娃，毫無瑕疵完美地呈現在她眼前。
「真漂亮！」化妝師不由得讚歎。
「妳的化妝技術真好——」
「這跟化妝術關係不大，我再怎麼厲害也沒辦法『化腐朽為神奇』對吧。」化妝師讚歎地打量著她的臉。「是妳美得驚人，不需要花太多時間就能打理好，唉！要是全部的人都像妳這樣，我恐怕要失業嘍！」
「嘿！說這是什麼話啊！」
其它的模特兒轉頭過來抗議，她們笑罵著扔過來各種小東西攻擊化妝師，他只好不斷哀號著閃躲：「我錯了我錯了嘛！我不該說實話的——哎唷！妳們這群朽木……痛啊！」
「哈哈！」雪荷忍不住哈哈大笑。
「好了好了，別鬧了！快出去吧！」包太太跑過來急急忙忙地拉住雪荷的手，卻在看到鏡子裡的她時不由得楞了一下。包太太停在鏡子前，感動地望著鏡子裡的女孩：「真是好看極了！」
「嗯？」
包太太的表情實在很詭異，她看起來為什麼像……像要嫁女兒的母親？
「當年第一眼見到妳我就知道妳有潛力，可是我不知道妳會變得這麼美、這麼好……」包太太說著，甚至戲劇性地壓了壓眼角，聲音微微哽咽：「現在看到妳這麼美的樣子，我實在是——」
一旁本來在沙發上呻吟著的於亞雅突然跳起來衝到包太太面前嚷：「我肚子痛死啦！快點讓雪荷出去！我要去醫院啊！」
包太太嚇了一大跳，臉上有種恍然大悟的神情。「喔對對！快去快去！」於是她不由分說地推著雪荷往舞台下方去，然後快速地轉身離開。
雪荷一臉的茫然，就在這時候，舞台上方傳來主持人興奮又慎重的聲音：「現在，讓我們為您介紹本年度最新發表的、重型機車界的驕傲！」
配樂聲中，舞台緩緩往上升起，這時候再去想發生什麼事已經太遲了，她閉上眼睛穩穩地深呼吸幾次，就在燈光打下來的那一刻，她擺出性感的姿勢，露出了甜美的笑容面對群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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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站在台前靜候著他們的主角登場，這輛超重量級的摩托車第一次在台灣亮相，而且是由雷傲天的公司全權代理發行，這可是台灣史上破天荒第一遭。
這輛在全球各地佳評如潮的重型摩托車屬於旅行車車種，無論在性能跟舒適度上都有著極高的評價。
當初他們為了爭取這輛車的進口代理權，花了整整一年的時間，其問還到德國原廠協調了好幾趟，好不容易才順利得到代理權，這輛車在台灣的首次亮相對他們而言意義重大。
雷傲天與古達人靜靜地站在最前方，期待地看著舞台緩緩上升。
他的目光完全定在摩托車帥氣十足的身影上，用一種欣賞藝術的眼光靜靜地看著摩托車巨大的身影在光線的照耀下閃閃發亮。
「真漂亮……」
古達人微笑著點頭。「是啊，我們的辛苦沒有白費。」
「我說的不是車子。」
「嗯？」
雷傲天笑著拍拍他的肩膀。「我是說台上那位風華絕代的模特兒啊！」
「是嗎？我沒注意到。」古達人聳聳肩。
「那你該注意一下了。」
台上的女子正轉向另一邊，她修長渾圓的大腿在燈光下閃耀著白玉般的光澤，跟雄壯威武的摩托車擺在一起更顯嬌媚細緻。
古達人的眉頭不由得蹙起來。他該如何對他們解釋自己真的不會對這些美麗的模特兒動心？
舞台慢慢的旋轉，女子的五官開始呈現在他眼前，電光石火間，他如遭雷擊！
女子並沒有發現他，她微笑著擺出漂亮的姿勢，現場的鎂光燈正以可怕的速度不斷閃爍著，在那麼亮的燈光中，她大概看不清台下的任何人吧，但是她依然露出甜美動人的笑容，那笑容是專業的，充滿了職業自信的笑容——
古達人愕然望著她，望著她望著她，他全然無法動彈，只能就這麼望著她望著她，腿上的舊傷不知怎麼地竟然在此時隱隱作痛起來。
舞台上的主持人不知道說了什麼，旋轉的舞台終於停了下來，就那麼巧合的，舞台上的她與舞台下的他正好面對面站著。
四周的燈光亮了起來，她臉上閃過一絲「大功告成」的微笑，視線四下轉了轉之後，跟他同樣驚愕地望進了他眼底。
他們全都無法動彈，即使在人山人海的這個地方，兩個人卻都呆若木雞、怔怔地望著對方。
他只覺得心跳不斷加速，腦海中頓時閃過無數個意念——但那些他日夜渴望的意念竟然沒有一個成形的，他驀然轉身快步離開，被一種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恐懼感所主導。
他走了。
舞台上的雪荷不知道哪一個景象比較令她錯愕？是突然看見古達人？還是古達人突然離開？
她反應不過來，木然地帶著專業的笑容離開了舞台，只覺得自己渾身冰冷！
五年前她一聲不響地拋棄了古達人，而今古達人同樣一聲不響地拋棄了她。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4-17 07:44:13
第十章
「又要逃？」於亞雅倚在門邊優雅地點著一根煙。
雪荷惱怒地回頭瞪她一眼。「妳們設計我！」
「別說得那麼嚴重，我們只不過想安排一場『命運的邂逅』而已。」
雪荷咬牙，一語不發地繼續整理行囊。
「嘿！妳真的要走？逃亡那麼多年，到現在還要逃？」
「我不想留下。」
「我真是不明白妳。」於亞雅搖搖頭，在床邊坐了下來歎氣道：「沒見到的時候日夜思念著想見到他，現在好不容易見到了，卻又急急忙忙想逃亡？這到底是為什麼？」
雪荷半句話也不說，事實上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何這麼急著想走？要走去哪裡？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忍受古達人那種眼神……
那種木然、像是看著陌生人的眼神，更不能忍受日夜等待著古達人來找她，或者不來找她，她沒有那麼堅強。
「其實妳是很叛逆的吧，並不像外表那麼溫柔。」於亞雅突然說道。
「是嗎？」
「我記得妳跟我說過，當年妳媽媽為了妳參加了電視台的演出還狠狠的打了妳一頓。」
「嗯。」
「可是妳現在不但是模特兒，而且還是滿頂尖的那一種模特兒，擁有屬於自己的一片天空。雖然我不是心理醫生，不過這不用心理醫生那麼高的學問也看得出來，妳是為了反抗妳媽媽才會選擇走這一行對吧。」
雪荷楞了一下，她從來沒想過這其間的關聯性，頓時啞然。
於亞雅聳聳肩。
「妳硬要走我也不會攔妳，可是那樣妳真的會幸福嗎？妳明知道他在哪裡為什麼不去找他呢？這五年來妳哭得還不夠喔？有勇氣用自己一生前途來反抗自己母親的人，卻只會閃躲自己得到幸福的機會？難道妳認為妳不夠資格得到幸福嗎？」
「他恨我。」
「妳怎麼知道他恨妳？」
「當年我一聲不響就離開他，他一定很恨我！」雪荷搖頭低聲說道：「我想過很多次如果我們再度重逢會怎麼樣？是充滿了淚水幸福的擁抱？還是沉默無語的淚眼相對？又或者他已經有了家庭，我只能苦笑著問一句：你好嗎？結果卻統統不是，他連看都不願意看我一眼……」
「那妳一點都不想知道理由？當年妳會離開也是拜他媽媽所賜，收了人家兩百萬答應要離開，母親又捲款潛逃，發生這種事情能怎麼辦呢？那又不是妳的錯！」
「我想他並不那麼認為吧……」雪荷澀笑。「更何況如果妳是他母親，妳會把自己做的事跟兒子說嗎？」
於亞雅想了想，沮喪地扮個鬼臉。
「我也不想再提起這件事，我只想快點把錢還清……」
「還還什麼啊？那兩百萬妳一毛錢也沒拿到，現在他又不想見到妳，誤會疊來疊去有理說不清了，幹嘛還要還？兩百萬耶！」
雪荷深吸一口氣，微微笑道：「那筆錢不還清，我一輩子都良心不安。」
「死腦筋……那妳也不用逃跑，反正他不想見妳、妳不想見他，你們就跟過去一樣當作沒有相遇重逢不就好了？幹嘛躲躲藏藏的？」
雪荷終於歎口氣，哀傷地說道：「因為不知道他存在的時候還有思念支持著我，而現在連思念都沒有了，只剩下傷心絕望而已……」
於亞雅楞了一下，怔怔地看著雪荷，半晌之後才輕輕地開口：「……真的有那麼絕望嗎？」
回想起古達人看她時剎那間的眼神，雪荷無言地慘然一笑，算是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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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家的車庫裡靜悄悄的，燈光幽暗，只點著一盞小小的小夜燈。
他坐在心愛的摩托車旁，手上拿著抹布靜靜地擦拭著車子。
她比以前更美了！
五年前的雪荷人如其名，像是一朵開在雪地裡的皎潔荷花脫俗出塵，現在的她則是添了幾分嬌媚艷麗，多了幾絲成熟女子的自信風采。
看得出來她過得很好，雖然一樣的清瘦纖細，但她舉手投足間卻給人一種堅定而穩重的感覺。
難道他希望雪荷過得不好嗎？當然不是，他一直祈求上天賜予雪荷所有的幸福，她值得幸運之神眷顧、值得幸福的青鳥降臨。而現在終於看到她了，終於能確定她過得很平安、很健康，他已經再無所求。
再無所求？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嗎？
那為什麼他的心不斷的不斷的感到劇烈的疼痛？為什麼他心底的渴望不斷的不斷的高張著尖叫著？
「為什麼？」另一邊，古太太歎息著問。
古達人抬起眸子，無言地望著母親。
她又長長地歎息一聲：「現在的孩子真是愈來愈難瞭解了，我以為你們會很高興，會充滿淚水欣喜的擁抱……」
「……」
「我知道你還愛她，這麼多年你半個女朋友也沒交過，那為什麼？」
「我不想再傷害她。」
古太太錯愕地瞪大了眼睛。「你怎麼會這麼想？」
古達人微微一笑，仰起頭，感覺眼角有些濕潤。
「現在她已經不需要我了，她自己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很美很有自信。以前我總想著要解救她脫離苦海，卻把她往更深更絕望的地方推，如果當年她沒有遇到我，不是屈服在我的死纏爛打之下，也許她不用過得那麼痛苦……」
「以前那個跟我大小聲、說著什麼愛情至上的兒子到底去了哪裡啊？」古太太搖頭失笑，卻在看到兒子臉上那茫然的表情時沉下了心。「你……該不會是失去自信了吧？」
他無言，抬著頭仰望著車庫黑暗的天花板。
「如果是真的，那你就太令我失望了。」
「媽，妳不要管我好嗎？」
古太太本來開口想說「管你是為你好」這種話，但轉念一想……當年正是因為她的插手才會讓事情變成今天這副樣子吧？如何能說是為了他們好呢？
古太太幽長地歎口氣，半晌之後才緩緩開口：「這麼多年以來你一直想知道我當年對雪荷的家人說了些什麼，讓他們一消失就是五年……現在我告訴你，那時候我給了他們兩百萬叫他們走。」
古達人臉色一變，他震驚地望著自己的母親，無法置信。
古太太背對著他，緩慢地繼續說下去：「後來我得到消息，雪荷的媽媽把那兩百萬跟他們家的存款全部提領出來，遠走高飛了。」
「我真不敢相信我媽會做出這種事情……」
古太太的背影瑟縮了一下，然後她振作地挺了挺肩膀。「我知道你一定會恨我……我也不想替自己解釋些什麼，我……只是一個希望兒子得到幸福快樂的母親而已……」
她從口袋裡掏出鑰匙，這部重型機車一直有兩副鑰匙，車禍之後這副主鑰匙就一直由她保管著，雖然古達人身上還有另外一副鑰匙，但是這副主鑰匙有著重要的象徵性意義。
她將鑰匙扔給兒子，他沒有伸手去接。
「去吧，我把自由還給你。」話說完，她離開了車庫，臉上有著語言難以形容的複雜表情。
她已經盡力做出彌補了，如果還是不行，那麼也只能說是遺憾。
古太太黯然地垂下眼睛，一直在客廳的古先生看到她，只是微笑著張開了雙手。
「來看電視。」
她點點頭，像個小女孩一樣投進他的懷抱裡，眼角有些委屈地沁出一滴淚水。
古先生什麼話也沒說，只是讓出他堅實的肩膀讓她依靠著。
良久之後，他們聽到車庫的電動門激活的聲音，然後是重型摩托車飛馳出去的聲音。
☆☆☆☆☆☆ ☆☆☆☆☆☆ ☆☆☆☆☆☆ ☆☆☆☆☆☆ ☆☆☆☆☆☆
門鈴響起時，雪荷臉上閃過一絲期待跟滿滿的驚慌。
於亞雅不由得歎口氣搖搖頭。「妳是毒販嗎？嚇成這樣子！門口就算是警察也不用這麼擔心。」
「如果是他就說……就說我已經離開了。」
「真的要這樣？」
她抿住唇瓣，眼神帶著一絲傷痛。
於亞雅只好又搖搖頭，歎息著前去開門。
「嗯？你怎麼來了？」
「怎樣？不能來啊？雪荷呢？」
一聽到門外傳來卓飛巖的聲音，她心情五味雜陳，不知該感到高興？還是難過？
卓飛巖直接闖進她房門，一見著她便單膝下跪，一臉誠懇道：「雪荷，我是誠心誠意向妳求婚的，這次地點不是餐廳、我也不是演戲，妳相信我！」
雪荷跟於亞雅全都一臉愕然。
於亞雅最先反應過來，她搶到卓飛巖面前氣沖沖地喊：「是哪個王八蛋叫你來趁火打劫的？」
「什麼啊？」卓飛巖一臉茫然。「什麼趁火打劫？」
「吼！一定是麗芬那個八婆對不對？她明知道雪荷的初戀情人出現了，卻見不得人家好，所以派你來攪局的對吧？」
這次輪到卓飛巖詫異了，他傻傻地來回望著她們兩個人，完全不明白於亞雅到底在說什麼。
「妳在說什麼啊？我中午就跟雪荷求婚過了，她不信我而已，所以我才想重新——」
「什麼重新？不准！」於亞雅二話不說奪過他手上的珠寶盒，順勢還踢了他一腳。「快起來！我不准你求婚！」
「妳不准……」卓飛巖哀號著怪叫。
「對！不准！」
「妳憑什麼不准我求婚？」卓飛巖氣得跳起來嚷道：「我又不是跟妳求婚！」
於亞雅楞了一下，突然傻傻地回答：「你要是跟我求婚的話說不定我就准了。」
「嗄？！」
他們全都傻了，三個人面面相覦，頓時全都說不出話來。
這是一場什麼樣的鬧劇啊？
就在這時候，門外又傳來砰砰的腳步聲。「你跟誰求婚我不管，但我也不准！」
「又不准……什麼跟什麼……」卓飛巖氣得齜牙咧嘴，又叫又跳的回頭。「又是誰不准了……」
雪荷楞住了，抬起頭正好看到來人取下安全帽，露出那令她朝思暮想的臉孔！
古達人穿過卓飛巖、穿過於亞雅，來到她面前，他二話不說緊緊擁抱住她，那件塵封已久的皮衣透過他們的體溫，似乎又緩緩地甦醒過來。
她的淚水沾濕了他的衣襟，溫暖了他冰封已久的心。
「這又是誰！」
「滾出來吧你！」於亞雅扯著卓飛巖往外走，她感動得眼淚直流，又哭又笑。
「可是我……我要求婚啊……」卓飛巖歎息著歎息著，沮喪地垂下頭。
「我說了，你可以跟我求婚。」
於亞雅微笑著想替他們拉上門，但古達人卻有不同的想法，他突然一把抱起雪荷，在她的驚叫聲中往樓下奔去。
望著他們的背影，於亞雅不由得也歎了一口氣。「真好……真幸福……」
然後她回頭，用一雙水汪汪的淚眼瞪著卓飛巖笑罵：
「說，你要不要向我求婚？」
☆☆☆☆☆☆ ☆☆☆☆☆☆ ☆☆☆☆☆☆ ☆☆☆☆☆☆ ☆☆☆☆☆☆
他們又回到當年的海邊，那是他們初吻的地點。
今夜依舊星空燦爛，不遠處的岩石上依然不時有螢光色的流星以美麗的弧度投入大海的懷抱。
依舊是同一件黑色舊皮衣，依舊是以前襟包裹著她纖細的身子。
他靠在她的肩上，而她靠著他的胸膛。
不約而同的，他們同時深深地歎息，那聲歎息裡包含著五年來日夜的思念、無盡的淚水，跟刻骨銘心的愛情。
他們什麼話都沒有說，因為有太多話要說，無聲的擁抱已經交流千言萬語。
他們想起五年前那個陽光燦爛的清晨、想起五年前那個星空燦爛的夜晚，想起每一個緊緊擁抱的纏綿，想著每一個深情無悔的深吻。
他們已經錯過太多，現在連一分一秒都不想再浪費。
他們彼此緊緊依偎著，像是從千百年前便一直維持著這個姿勢。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4-4-17 07:44:25
尾聲
一張面額「兩百萬」的支票端正地放在古太太的桌子上。
她戴上眼鏡，細細地看著上面端正秀麗的字跡，微微一笑之後，將支票又放回桌上，然後拿起另外一張紙片。
相較之下，這張紙片有價值得多了。
那是一張相片，碧海藍天的背景看起來真讓人覺得心曠神恰，碧藍色的天空裡有著片片雲朵，而海面上有著點點白帆。
這麼藍的天、這麼藍的海，想必是個艷陽高照的好日子吧。
照片裡的人笑容比陽光還要燦爛，他們都曬得好黑啊！露出一口潔白閃亮的牙齒，模樣幸福得教人不由得唇角要泛起微笑。
照片翻過來，上面寫著幾個字：給妳兩百萬，帶老爸一起來世界的盡頭吧！
好小子，可真懂得慷他人之慨！他明知道現在就算給她兩千萬，她也捨不得放下工作去度假——
再看看照片裡的人兒，那女子的小腹微微隆起，而他們的手放在那微微隆起的小腹之上……她心動了。
仔細想想，花兩百萬去看看即將出世的孫於好像也是不錯的想法……
「世界的盡頭」呢！原來台東就算是世界的盡頭了，這年頭孩子們的想法可真是難以理解。
她歎口氣，微笑著放下照片，轉身面對窗外繁華的都市，但心思卻已經飛得老遠……
地球是圓的嘛，去哪才有盡頭？或許只要遠離塵囂的地方都算？
也或許，只要有幸福歡笑的地方就算？
更或許這世界其實真的沒有盡頭，只有一個能令人心感到安定平靜的「家」才是每個人每天的「起點」跟「盡頭」。
也許是。
她楞楞地這麼想著，然後她的手機響了起來，線路另一端是那個她已經愛了三十年還停不下來的男人所傳來的聲音。
她溫柔地笑了起來，答應了一個下午的約會，掛上手機的同時，她的眼光又飄向那張兩百萬的支票。
她決定，下午約會的時候提議一趟旅行，就去……「世界的盡頭」吧！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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