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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戲子璇 -【如果在天堂】《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4-5-11 04:20:50     標題: 戲子璇 -【如果在天堂】《全文完》

戲子璇 - 如果在天堂

「世界很大,人生很長,但要有你,才會是天堂。」
而她終于了解,所愛的人在身邊,就是天堂。
一個面貌姣好、身形高挑的東方女子悠閑地捧著一杯咖啡,
欣賞著塞納河河面倒映的夕陽。
飄長的黑發隨風飛揚,卻擾亂不了她原有的優雅氣質;
她放下手中的杯子,輕輕拂著發絲。
微風吹過發梢,仿佛將她發際的幽香散布至空氣中,
為這美好的時分增添了另一種色彩。
很美麗,卻有些孤單。
不知她喝完手邊的咖啡之後,會有什麼樣的際遇……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4-5-11 04:21:38

楔子

    天堂,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歸去之地?

    愛情,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天堂?

    在那與世無爭的人間彼端,燦陽溫暖、心相牽系、無憂無擾,

    讓人忘了一路走來的艱辛與苦痛。

    于是,為此,女人以靈魂與青春為注,

    即使一路荊棘滿布、暗潮重重,甚至沒有確實可探尋的方向,

    也能無怨無悔的奔向望眼欲穿之終點,

    那絕境、那夢境、那天堂。

    天堂,向來是苦盡甘來的人所擁有,

    那麼美好、那麼柔軟,能不能,就只專屬你與我?

    當後來的人貪一點憐憫、求一點留戀,

    懊怎麼保有這一方寸的單純而無塵?

    必于天堂的先來後到,關于愛情的你先我後。

    女人,你如何說?

    男人,你如何懂?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4-5-11 04:22:09

第一章

    沉默,是失戀者唯一的權利。

    沒有什麼話想說,畢竟,說了有用嗎?

    要人同情你的可憐?還是要控訴對方的無情無義?

    但這又能挽回什麼?心已經被撕扯成血肉模糊的碎片,連她自己都莫可奈何了,又有誰能為她修復?

    自從工作結束以後,她便以私人要事為由,拒絕經紀人送她返回住處。接著,她就像個幽靈,在街上毫無目的的飄游。

    穿梭在熙來攘往的鬧區里,她縴瘦的身子在人群擠壓下顯得特別脆弱,但這一刻她卻不想孤單地面對自己。

    因為,獨處容易卸下防備,好強的她絕不容許自己顯露脆弱的蛛絲馬跡。所以,她在街上載浮載沉,讓人群的壓力使她繃緊神經,逼迫她更賣力地戴上面具,任誰也看不出她已經接近崩潰臨界點。

    她是堅強的梁若瑤,從不掉眼淚的梁若瑤。

    不過是失戀而已,這對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但是為什麼,臉上那笑容洋溢的面具,卻悶得讓她就要喘不過氣來?

    于是她只能沉默了。

    夜已深,熱鬧的東區除了夜店前還有大排長龍的人潮之外,許多商家已紛紛拉下鐵門,打烊了。

    幾個無聊的過路男子認出她的身分,與她搭訕了幾句,她視若無睹,無聲地與他們擦身而過。

    站在幾乎要與她融為一體的夜色里,梁若瑤沒有結束流浪的打算。

    離知名夜店不遠的街角,她默默看著那些穿著清涼、濃妝艷抹的女孩準備進入店內狂歡。

    也許她該效法她們,讓重節拍的音樂牽引肢體,將思緒敲到碎裂,那麼她就再也想不起那些讓她難過的……

    可惜,她僅存的余力只夠她維持笑容,再也提不起勁做任何事了。

    她的視線往旁游移,在夜店的不遠處,一個還亮著燈的小角落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間小小的鋼琴酒吧,位在老舊公寓的一樓,擁有大片落地窗,門檐下掛著一面美式風格的鮮艷招牌,上頭以紅白相間的霓虹燈拼出英文店名。

    HEAVEN,天堂。

    朝店內望去,里面沒有喧鬧的舞池,只提供上門的客人一個能好好放松喝酒的地方。

    天堂,這麼一個象征幸福快樂的天地,也許是她現在最需要的地方吧。

    披著一身夜色與疲累,她推開了天堂的大門。

    客人不多,僅有的幾個沙發座還沒有坐滿。

    店內放著輕快的爵士樂,她並不討厭這樣的氛圍,便在吧台前坐了下來。

    她推門進入的那一刻,原本在吧台內調酒的齊辰志停下了動作。他不著痕跡地觀察著她︰頂著有些脫落的妝容,肢體動作顯得疲累。

    和她的疲累十分不協調的,是她臉上那燦爛得過分的笑容。

    他感到意外。

    一般來說,像她這樣的年輕女子不太會到他的店里光顧,這里太安靜,也太沉悶;她們要的通常是隔壁夜店那種「懂疵懂疵」的喧鬧,才能夠發泄那過于旺盛的青春。他這間只有輕音樂的酒吧,往往引不起她們的興趣。

    即使如此,身為老板的齊辰志還是放下手中的酒杯,走到她面前,以親切的笑容回應︰「您好。」

    「你是老板嗎?」梁若瑤問,嗓音溫柔甜美,且依舊笑著。

    「對。」他回應,領她到吧台前坐下,「要喝點什麼?」

    「這里最烈的酒,能先給我一杯嗎?」

    「那很容易醉的,喝淡一點的調酒好嗎?」這個時候,齊辰志捕捉到她臉上的一絲閃動,原本笑意滿盈的眉宇掠過些微的落寞,即使只是一瞬。

    「那種甜滋滋的東西,我一點都喝不下,我想喝醉,所以最快的方法就是喝最烈的酒。拜托你,好嗎?」她輕撫緊繃的面部肌膚,閉上了眼楮。「對不起,我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

    听了她的話,他有些明白了。

    在東區經營酒吧多年的他,看過太多需要藉酒澆愁的男男女女了。所以,從這女人的話語里,他大概可以猜測到她可能的遭遇。通常女人會獨自出現在這里,往往是心情上出了問題。

    但,她臉上持續掛著沒有破綻的笑容,和他所見過的那些滿臉愁容的失意人很不同,仍依舊讓他感到困惑。

    她在強顏歡笑嗎?

    他端詳著她的臉容,雖然有些脫妝,卻沒有破壞她精致的五官;而那不曾淡去的笑容十分吸引人,像個毫無瑕疵的藝術品。此外,她身著合身剪裁的洋裝,恰好突顯出縴細的身材。

    這樣完美的女人,為什麼需要來酒吧討一杯酒,並且希望能把自己灌醉?

    除了情傷,他想不到其它理由了。

    見他沒有動作,她又說了一句︰「你這里是天堂,應該會讓人得到快樂的,不是嗎?」

    她說得沒錯。

    他開了這間「天堂」,不就是為了讓所有在生活里受傷的人,能得到一個喘息的角落,就像他自己?

    他覺得自己的思緒有些過多了,不過就是個需要好好靜一靜的女客人,他為什麼要對她有那麼多的想法?

    于是,他轉身從酒櫃里拿出玻璃杯和一大瓶威士忌,放在她面前。

    忍不住又叮嚀了幾句︰「不過,如果你不常喝這種酒,還是請你喝慢一點,否則你的身體會受不了。」

    她沒抬頭,也沒有回應他的話,只速速地從皮包里掏出幾張千元紙鈔,往桌上一放,「為了怕我等下喝醉,所以先結帳。」

    接著,她倒了滿滿一杯酒,一口喝盡。

    她,真的無力再管任何事了。

    暈眩感從鼻腔直上腦門。

    隱藏在笑容背後的不堪與過往,也隨著那陣天旋地轉冷不防從腦海竄出,侵蝕著她的身心。

    梁若瑤和林曉書曾經形影不離。

    梁若瑤和林曉書曾經是讓誰看了都嫉妒的好姐妹。

    梁若瑤和林曉書曾經是相約好就算各自婚嫁,都還要住在一起的親密摯友。

    梁若瑤和林曉書曾經是……

    都已經是,曾經了。

    在林曉書的眼里,梁若瑤大概只是個笑話吧?

    大口灌了一口酒,全身的失重感讓她連堅持笑容的余力也慢慢失去了;但,那些她不願想起的、波濤洶涌的浪潮,仍在她心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前兩天是她男朋友,不,應該是前男友賴瑋凡的生日,她的工作恰好提早結束,便順道去他家接他一起到約定慶生的餐廳。

    開門的那一刻,她僵住了。

    她寧可自己是瞎子,或是看錯了,都好。

    但眼前的畫面清楚得刺眼;她看到的是,賴瑋凡坐在沙發上,懷里抱著另一個女人。

    女人親膩地靠在他胸前,恰好跟她的好姐妹有著一樣的臉孔。

    被了。

    如果此時此刻被賴瑋凡抱在懷里的是與她素未謀面的女人,她還不會覺得那麼難堪。

    見她面色冰冷地站在門口,沙發上的一對男女連忙分開。

    賴瑋凡跳到她面前,急忙僵著笑解釋︰「若瑤,你听我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曉書她是……」

    「賴瑋凡,所以這就是你的生日驚喜嗎?」她壓低了嗓音,冷冷地問著,唇角卻綻出了笑容。「除了你們兩個有不尋常的關系之外,好像沒有其它可以解釋的?」

    梁若瑤依舊笑著,視線移向林曉書,往日的親密涓滴不剩。

    「若瑤……我,對不起,我不應該……」向來率真的林曉書,此時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你真的有想過不應該嗎?那我真是錯怪你了。」面對林曉書,梁若瑤心中的沖擊遠比面對賴瑋凡來得大。這是她從小最信任的好朋友,也是最了解她、最支持她的好姐妹,如今卻背叛了她。「可是,你已經這麼做了呢。」

    「若瑤對不起,其實我沒有想過要跟你爭的,我只是不小心……也愛上瑋凡了。」深吸了一口氣,林曉書打算向梁若瑤坦白,「可是,在我心里,賴瑋凡永遠都是你的。」

    「曉書!」賴瑋凡驚叫,試圖阻止林曉書繼續說下去。

    「他是我的?」梁若瑤的笑意更深了。

    「若瑤,我承認這一切都是我的錯,你若要說我背叛你,我也概括承受,因為我的確對不起你。」對著梁若瑤越發燦爛的笑容,林曉書知道這是她受傷時的慣有反應。「賴瑋凡是你的男人,這點我再清楚不過。我告訴自己不可以,但我並不比你少愛他一點。我……真的可以不用談搬上台面的戀情,真的!只要在你不需要他的時候,他能夠給我一點點的陪伴,我就很滿足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連我的男人,你都要跟我共享,是嗎?」梁若瑤噗嗤笑出聲,笑聲溢滿了整間房。「林曉書,從小到大,你陪在我身邊最久,和我的感情最好。當我爸媽離開我時,你在我身邊,給我很大的力量。一路走來,我和你共享了很多事,快樂悲傷,衣服鞋子,所有女孩之間的小秘密。但你大概還是覺得我是一個不稱職的好姐妹,因為我最最重要的愛情,卻自私得不與你分享。」

    賴瑋凡上前抱住梁若瑤,語帶懊悔地說︰「若瑤,你不要這樣。我是一時糊涂,在我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

    「對不起,我听不太懂耶。我真的是你心里最重要的人嗎?」梁若瑤幾乎要笑岔了氣,秀雅的臉龐染上了紅暈。「我和你在一起那麼多年,可是,听你們的說法,你和曉書……今天應該不是第一次才對。如果我沒有撞見,你們的關系大概就會順理成章地延續下去吧。賴瑋凡,如果我是重要的,你怎麼還會需要別人的溫暖呢?」

    「若瑤,你听我解釋……」賴瑋凡嘆了一口氣,「我一直都很愛你,不過你為了工作,常常不在我身邊,反倒是曉書常過來與我談心,我才會……才會不小心對她亂了準。」

    「我工作,難道是貪慕虛榮嗎?我的過去,你會不了解嗎?沒想到你會拿這個作為出軌的借口。」她掙脫賴瑋凡的擁抱,伸出縴長的手遮住笑容,丟下最後一句話︰「對不起,我真的……不想再看見你們了。」

    從賴瑋凡的住處離開以後,她就用全身的力氣維持著笑容,不願讓任何人發現她的無助。

    逼著自己圓滿完成了接連兩天滿檔的走秀工作,直到今天,無論是心理上還是生理上,她真的都疲累極了。

    一直以來,沒有任何事情能打倒她,但就這麼一個背叛,竟把她逼至崩潰邊緣。

    放下酒杯,她放聲大笑起來。

    夜更深,將近凌晨三點時,「天堂」里只剩下齊辰志和梁若瑤主客兩人。

    梁若瑤已經解決了兩大瓶威士忌,她又掏出了鈔票,一張張攤在桌上,對著齊辰志笑著,「老板,我喝完了呢,再給我一瓶吧。」

    齊辰志打開酒櫃,再拿出一瓶酒,送到她面前。

    她顯然已經醉了,眼神渙散,半閉未閉的,臉頰和胸口都染上了一層誘人的霞紅。

    他將酒推到她面前,她一伸手,雪嫩肌膚不小心從他手臂上劃過,他控制不住地微微顫動,這樣的慌亂令他不解。

    忍了一夜,他終于提出質疑︰「你到底在笑什麼?」

    「如果我還笑得出來,那表示還不夠放松。」她打開酒瓶,又倒滿一杯。「有時候我真討厭自己,都什麼時候了,還不肯放下面具。」

    「可是有許多人卻連戴上面具的本事都沒有呢。」他好聲安慰著,「雖然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麼事,但你已經夠勇敢了,不是任何人都有本事一直掛著笑容的。」

    「可是我好累,也討厭這樣的自己。」

    听完她的話,他竟有些同情。

    說真的,他曾遇過許多女客在喝了酒之後拉著他痛哭,也踫過不少酒醉後就失控大鬧的女人,像她這樣安安靜靜,而且不停笑著的,著實少見。

    她到底在壓抑什麼?又壓抑了多久?許多問號在他心底一一涌現。

    這樣的好奇感與憐惜感,在每天與他短暫交會的人群中,已經很久不復出現了。

    「但是,你可曾想過,你這個樣子,會讓關心你的人感到心疼?」

    梁若瑤的意識已有些模糊,音調突然提高,「已經沒有什麼人關心我了……他們一個一個,都不會再出現了。」

    他移開了她的杯子,「你有什麼問題,和我談談好嗎?你真的不能再喝了。」

    「我的問題不需要解決,也無法解決。」她笑著,視線朦朧了,想阻止他的動作,卻無法聚焦看清眼前的一切。撲空之後,她突然想到了什麼,「老板,你真的相信世界上有天堂嗎?」

    這個問題,他已被問過無數次;就連一開始,他在開設酒吧之前,也曾這麼問過自己。

    他找不到天堂,也無法面對現實,于是,只能躲在這個名為「天堂」的酒吧,在黑暗之中暗自舔傷,也給路過的疲累旅人一個暫時的棲身之處。

    于是,他故作無事地說︰「大概有吧,只是我們暫時找不到方向。」

    「所以,就讓我逃離一下吧,一個晚上就好。」她模模糊糊地摸到酒瓶,吃力地再倒了一杯。

    「恕我冒昧,但……你可是失戀了?」

    「對,我失戀了。不,我這算是失戀嗎?我的戀情早已背叛我而去,我根本已無‘戀’可‘失’。」梁若瑤的笑容里多了一份自嘲,「雖然這是個很爛的理由,難道你就沒有失戀過嗎?這可恥嗎?只不過想獨自躲到酒吧,要求一杯酒,逃避一下,好好痛哭一場……就只是這樣而已……」

    她的話語漾著笑意,卻無限委屈,牽動了他的情緒。

    就連他,不也是一直在逃避嗎?

    刻意不去面對、不去踫觸,在過往的酒客中練就了凡事看淡的態度,以為有一天就能完全忘記曾經讓他痛不欲生的傷口。

    怎知,事到如今,傷口留下顯眼的疤痕,還是不斷在夜深人靜時提醒著他曾經發生過的驚心動魄。

    「沒什麼可恥的。我開這間酒吧,本來就是希望路過的人有一個療傷的角落。」他從吧台里取出一個玻璃杯。「我能和你喝一杯嗎?」

    「這是搭訕嗎?」

    「不是。」只是她的孤獨讓他忍不住想陪陪她,也不希望她再喝那麼多。「出了這個門,也許我們就不再有任何瓜葛。」

    「那好。」她撐著頭,為他倒滿了杯子。

    他痛快喝了一口,看著醉眼迷離的她,問︰「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嗎?」

    她笑出聲。「和我的朋友。」

    藉著酒意,她把在賴瑋凡家里那難堪的畫面都告訴了他。

    越听,齊辰志的臉色越來越沉重。

    听多了這樣的遭遇,背叛、奪愛,種種愛情不堪的變數,早該習慣了,也應麻木了,絕不會再和內心產生共鳴。但是,眼前女人那張諷刺的笑顏、放肆的笑聲,卻無法控制地勾起他心里的回憶。

    屬于他的不堪。

    在失控之前,他嘆了一口氣。「世界上最痛苦的,大概就是被最信任的人背叛吧,從此之後,再也不知道該不該信任,也不知道還有誰能信任。」

    「你懂?」她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我懂。」他喝光杯里的酒,又倒了一杯。「我也曾經有一個很大的傷口,來自于我最信任的人。」

    「那麼,你的傷好了嗎?」她的笑容里突然帶著一份期待。「可以請你告訴我,要完全從情傷里走出來,需要多久時間?」

    「傷口痊愈並不難,難就難在痊愈之後留下的那道疤。」他坦承︰「不論經過多久,它都會提醒你,曾經有過的痛苦。」

    「所以我得帶著這個傷口,繼續走完之後的人生?」她顯得氣若游絲,就像是折斷的花朵,美麗仍在,但生命力漸失。

    「我不是說你,而是在說我自己。」他放下杯子,「如果你不想像我,只能躲在一間小小的酒吧,卻不敢面對原本的人生,那麼,你應該要更有勇氣才是。喝完了酒,好好睡一覺,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他看著她,卻覺得那些話好似也是對著心里那個受傷的自己說的。

    「我有勇氣嗎?」她回轉過頭,看著店外那面「HEAVEN」招牌,突然想起了什麼,「我記得我看過一本愛情小說,作者在里面說,天堂已經失火了,神仙都忙著救火去了,實在管不了我們這些庸庸碌碌的小人物。無論面不面對,我已經沒有追求天堂的能力了……天堂只是……只是不幸福的人用來逃避的借口吧。」

    說著說著,她的眼角泌出了淚水。

    她用手背輕輕抹拭,總算感到有些安慰了。「我終于……哭了,不用再戴面具了。我梁若瑤,不過是個被好友背叛、被世界唾棄的失戀白痴;我承認了,我……接受……了……」

    不管怎樣,她終于放下包袱,能誠實面對自己了。

    她的笑聲沒了,取而代之的是強烈的哽咽,而後痛哭失聲。

    他抽出幾張面紙遞給她,她沒有理會,只是伏在桌上啜泣著。

    也好,這樣對她也好。

    哭泣對女人來說,是還算不錯的止痛藥,至少能將一部分痛苦隨著淚水排出體外,隨之而來的疲倦感會掏空最後一絲余力,無力再承受新的悲傷。

    如果心里什麼都沒有了,也就沒什麼可再失去,她們也就能夠好好整理自己,重新再來過。

    可惜,這種止痛藥,男人向來拉不下臉來使用。

    餅了許久,她才吃力地站起身,向他道了聲謝,「老板……謝謝你……能哭出來,我舒服多了……」

    「我幫你叫車吧?」他擔心她的身體。

    「不用了……我——」

    語未畢,更強烈的天旋地轉毫不容情地向她襲來,她眼前一黑,砰然墜地。

    「小姐!」

    齊辰志從吧台內走出,蹲在她身邊,輕輕搖晃她的肩頭。「你還好嗎?」

    沒有反應。

    「你知道這是很危險的嗎?」他忍不住指責︰「你要是被其他別有意圖的男人‘撿尸’,那你的未來可就真的毀了。」

    即使如此,梁若瑤仍一動也不動地躺在地上,笑容沒有了,像一具破敗的人偶。

    臉上的兩行淚隨著劇烈的搖晃滑落至唇角,觸動了齊辰志的心。

    他抓起梁若瑤放在一旁的皮包,翻出她的手機,想找她熟識的人來收拾殘局。豈料,梁若瑤一心不想被人打擾,手機早已關機,他想開機,卻被開機密碼的設定卡得無法動彈。

    在酒吧這麼多年,也有不少女人用這副楚楚可憐的外表欺騙男人的同情,讓他們對她死心塌地、奉上一切,等目的達到後,就像台風過境般,快速地拍拍**走人,造成更多受傷的男人到酒吧買醉。

    他就這麼相信她,認為她所說的遭遇都是真實的?

    可是,她掛在唇邊的壓抑笑容,還有她訴說故事時的百般無奈與自嘲,他卻找不出不信她的理由……

    頓時之間,她失去笑容的臉,倏地變得如雪一般慘白,連嘴唇也失去血色。

    齊辰志內心又一陣紊亂,馬上伸手踫觸她的額頭,發現她冷得讓人心寒。不只如此,她全身就像被包裹在冰里,沒有一絲溫度。

    一般酒醉頂多暈倒,體溫不可能下降這麼多,可見她的身體真的是不堪負荷了。

    「你到底懂不懂得珍惜自己!」他氣惱地喝斥,卻無法狠下心放手不管。

    他將她攔腰抱起,安置在吧台後方的休息室。

    讓她躺在沙發上,慌亂地翻出毛毯和任何他覺得可以保暖的衣物,將她的身體緊緊包住。

    他听見她昏昏沉沉的喃喃自語,又看著她忍不住發抖,下意識地抓起毛毯,似乎還是覺得冷。

    餅沒多久,她開始發燒,滴滴汗珠自她額前滾落;他用手試溫,發覺燙得不得了。

    開店這麼久,他不曾對任何一個女客投入這麼多關注。他能嘻笑、暢談,卻除了酒以外什麼也不提供;因為,對于女人,他還是懷抱著戒心。

    然而,眼前這個不知姓名的女人,卻悄悄將他隱藏許久的惻隱之心,從心牆里攤了開來。

    他到附近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藥妝店買了感冒藥回來,費了好大力氣,才讓昏睡的她把藥吃下去;又找出了幾件放著預備的衣物給她覆上,想讓她更快退燒。

    她迷迷糊糊地哼了兩聲,清秀的臉龐卻滿溢苦楚。

    齊辰志瞠視著眼前美麗得如同藝術品一般的女人,很年輕,大概只有二十五、六歲,雖然醉得不省人事,仍有著不容侵犯的高雅。

    他正思索著該不該把她送去醫院,也在同時之間,她今夜說過的話,驀地從他腦海往胸口刺去︰「天堂只是……只是不幸福的人用來逃避的借口吧。」

    這副病容,以及那美好的臉孔,無法遏止地讓他想起……

    他深吸了一口氣,想把突如其來的情緒壓制在理智之後,卻猝不及防卷入了過往的漩渦之中。

    那是,他擁有過的天堂,曾幾何時,也變成了不得不逃避的借口。

    涂心寧,是那個天堂里最美的天使。

    曾經。

    「發生什麼事了?」她睜開惺忪雙眼,還搞不清楚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一張俊秀的臉孔便映入她眼簾。

    他坐在床沿,殷勤地為她替換冷毛巾。

    「你發燒了,燒到三十九點五度,把我嚇死了。」他輕輕將她額上的毛巾取下,伸手摸了摸,松了一口氣,「好在,已經退燒了。」

    「我怎麼完全想不起來?只記得昨天頭很痛,在公司忙了一個晚上。」她吃力地坐起身,全身卻仍然酸痛無力。

    「身體都已經這樣了,還拖著病痛待在公司加那莫名其妙的鬼班。」語氣雖略帶責備,他還是小心翼翼地審視著她的身子,「肚子餓不餓?我去煮點稀飯給你吃?」

    他站起身,她卻急忙挽住他的手。「不要離開我。」

    他訝異地回過頭,將她扶回床上,「心寧,你還好嗎?是不是還不舒服?」

    「我什麼都不想吃……」身體雖然虛弱,她還是吃力地環抱住他的腰。「只要……只要你留下來陪我就好。」

    她的聲音氣若游絲,令人憐惜。

    他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我不會走。但你不吃點東西不行,會沒有力氣的。」

    「我不要吃東西,我只想抱著你。」她還是緊緊抱住他不放。

    他一笑,轉身將她攔腰抱起,走出房門,把她放在廚房前吧台的椅子上。「這樣你可以看得到我,不用擔心了吧。」

    她露出了甜美的笑容,終于有些放心了。

    他走進廚房,熟練地拿鍋子燒起熱水、打蛋,並且準備她喜歡吃的醬菜。

    他一面準備食物,一面說︰「你昨天怎麼忙到那麼晚?你負責處理的案子不早就完成了嗎?」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是完成了。但小林那邊趕不上進度,主管就要我留下來幫忙。」

    「你身體不舒服,為什麼不拒絕呢?」

    「看她們一臉苦苦哀求的樣子,我不忍心拒絕。」她一臉為難。

    「你不能總是那麼心軟,他們會吃定你。公司那麼多人,找其他人幫忙很困難嗎?」她的個性柔弱,公司里不少自私的同事常常趁機佔她便宜,讓他很是氣惱。「如果我沒有在電話里發現你人不舒服,趕到公司去接你,你是不是就打算在那里待一個晚上,就算病倒了也沒有人管你?」

    「對不起,我也沒想到會這麼嚴重。」她自責地低下了頭。

    他回頭看了她一眼,關上爐火,停下了手邊的動作,「心寧,有些事,我想了很久了。」

    「怎麼了嗎?」

    「如果那些女同事苦苦哀求,你無法拒絕也就算了。」他表情嚴肅,「但你公司有些男同事似乎對你很有意思。昨天我到公司接你時,有個叫Jacky的人一直站在你座位旁,很殷切地要幫你整理資料。」

    她發現他在吃醋,忍不住臉紅了。「你不是才說公司的人都把事情丟給我嗎?怎麼有人要幫我,你又不高興了?」

    「他那一臉色迷迷的樣子,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忿惱地反駁,轉身走回她面前,一把握住她的手。「涂心寧,你是我的女人,絕對不能讓其他男人靠近你,也不能讓他們有機可乘。」

    听到他說「你是我的女人」,她輕捂住胸口,面頰比剛剛更來得嫣紅。「你別吃那麼大的醋,幫個忙也沒什麼。」

    「什麼叫幫個忙沒什麼!你都忘記了嗎?那個Jacky昨天一臉囂張的樣子,說要跟我‘公平競爭’。我氣死了!我不能再把你放在那麼危險的地方。」他急了,藏在心里一直想說的話便脫口而出︰「現在,我公司的業務已經上了軌道,收入也算穩定,你不必再那麼辛苦。辭了工作吧,嫁給我。」

    「什麼?」涂心寧瞪大了靈秀大眼,仿佛還沒搞清楚狀況。

    「嫁給我!越快越好,現在也可以,我要你馬上屬于我,當我的新娘。」

    「你是認真的嗎?」

    「再也沒有比現在更認真的了。」他的手握得更緊了。

    他愛她,愛得要發瘋了。涂心寧,這女人是如此瘦弱,眉頭輕輕一皺就讓他心疼得不得了。

    「我想好了,等你身體一好,就到我公司拍婚紗,我打算把我們的婚紗照做為最完美的樣本。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涂心寧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而且誰都沒有機會把你搶走。」他抱住她,低頭吻了她還在顫抖的唇。

    她縴細的玉臂勾上了他的頸,難掩興奮與渴望;她將柔軟的身子靠向他寬闊的胸膛,排山倒海的愛意全凝聚在那深深的一吻里。

    時間,仿佛凝結。

    不知過了幾個世紀,他才不舍地放開她,走回廚房,「對,你要趕快好起來,要有體力,不吃東西不行。」

    她曾經深深依戀的男人。

    他曾經愛得瘋狂的女人。

    曾經……

    「曾經」越美,就更讓現在的他越顯難堪。

    事到如今,那女人除了一段可笑的回憶之外,什麼也沒留給他。

    在她心里,他不再重要,或是根本不曾重要過。

    他松開握緊的拳頭,嘆了一口氣,頹喪地跌坐在休息室的地上。

    為什麼過了這麼久,這些記憶總是不願放過他?

    「唔……我的頭……」

    梁若瑤輕撫著額頭,睜開了眼。她緩緩坐起身,打量眼前陌生的周遭。這是哪里?

    她仔細回想,只記得自己喝了一夜悶酒,最後終于如她所願地哭了。然後呢?她暈倒了吧?是誰帶她來這里的?

    環顧眼前,狹小的空間里只容得下一張沙發床和一個簡單的櫃子;她一陣心慌,掀起身上的毛毯一看,好在,衣服都還在。

    這個時候,她才注意到低頭坐在牆角的男人。

    「你醒了?」齊辰志抬起頭,沒料到她會在這個時候醒過來,連忙站起身。

    她走下沙發床,頭還感到微微的沉痛,「這里是?」

    「這里是酒吧里的休息室。你喝太多醉倒了,又發燒,我找不到任何你認識的人,只好先把你安置在這里,也讓你吃過感冒藥了。」說完,他又補充了幾句︰「放心,我是個正人君子,你就只是在這里睡了一會,什麼事也沒發生。」

    她下意識地輕撫額頭,發現體溫真的高了許多。

    八成是昨天晚上的走秀,場內一直噴著制造效果的假雨絲,讓她不小心著涼的。

    她站起身,對他點頭道謝︰「謝謝你。我實在太大意了。」

    「你是真的很大意。」他為她倒了一杯水,「在東區,失去意識的女人會發生什麼意外,你在新聞上都沒見過嗎?」

    「我知道。向來我也不會讓這種差錯發生在我身上……」她接過水杯,心中很是懊惱,「只是……我的忍耐力真的已經到了極限……」

    「好好想想吧,女人。」他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那些人已經讓你這麼不快樂了,你還想為他們失去更多嗎?」

    他的話如針尖般刺進她的心。「是啊,再不快樂,人生還是要繼續,而我不應該這麼脆弱。」

    低頭看了看手表,六點三十分。

    她心一驚,這才想起今天早上八點有工作!

    連忙從一旁的包包里拿起手機,一開機,經紀人徐靜瑄的電話就來了。「若瑤,你人在哪里?手機怎麼沒開呢?」

    梁若瑤急中生智,鎮定地說︰「徐姐,不好意思,我今天提早出門,忘記先開手機了。我現在人在中山北路附近吃早餐,吃完我就過去了。」

    「記得,是中山北路,天使階梯婚紗公司,千萬別遲到。」

    「徐姐,你放心,我提早出門了,不會有問題的。」

    徐靜瑄說話的音量不大,站在梁若瑤身後的齊辰志對她們的對話內容不甚清楚,但那重要的關鍵字,他卻听得一清二楚。

    天使階梯婚紗……

    他的內心又是一震。

    收了線,她心里一陣悶滯。

    她的生活從沒有任何差錯,總是完美且有條不紊,「失控」這個詞幾乎與她沾不上邊,現在她卻為了感情上的差錯險些影響到生活;甚至,被不相關的人看在眼里。

    她不能再錯下去了。

    她對著他點頭道謝。「謝謝你,給你添麻煩了,我還得趕去工作,先離開了。」

    「你是要去……天使階梯婚紗?」

    「是,我是模特兒。」

    模特兒?所以,是去拍型錄的?

    他已經很久沒有注意娛樂圈的動向,所以並不知道她是知名模特兒。

    但是,以她的身體狀況,那麼吃力的工作,她還有余力應付嗎?況且,現在天使階梯掌事的人可是一板一眼的硬脾氣,要是她做不好,一定免不了一頓指責。

    「你身體狀況不好,一定非去不可嗎?」

    「這個工作很早以前就談好了,是我不應該這麼失控。」她的語氣帶著懊惱,但仍然對著他親切笑著,「你放心,我沒有問題的。」

    沒有問題嗎?

    他怎麼樣都不認為她會有體力完成工作。

    「我……」他猶豫了一會,「我送你去吧?」

    她有些訝異,但隨即拒絕了,畢竟,她已經麻煩他夠多了,「謝謝你,但真的不用,我自己能去的。」

    時間已不容許她再多說些什麼,她急忙轉身,飛奔似地離開了酒吧。

    沒料到喝酒礙事,一夜未歸,已經來不及回家更衣。

    還好今天是攝影通告,不需自理發妝,只要卸掉臉上的殘妝,素顏過去就可以了。

    她先到附近捷運站的廁所卸妝,並換上包包里事先準備好應付不時之需的替換洋裝,再到便利商店買了一杯熱咖啡消除口中的酒氣,以免被經紀人發現她一夜未歸。

    宿醉和感冒的關系,臉色不是很好,顯得蒼白,也略有黑眼圈,但仍不失美麗。

    「要有信心。」她對鏡中的自己微微一笑,「不會有問題的,你總是完美無缺,可圈可點。」

    哭過了,宣泄夠了,接下來,只要好好投入工作,就沒有空閑想起令她悲傷的事。

    齊辰志坐在空蕩蕩的休息室,翻滾的情緒在死寂的空氣中一瞬間涌了上來。

    餅去的幾個小時,他對梁若瑤一無所知,她卻一再挑起他的不忍。

    經營酒吧那麼多年,他能與任何人談笑風生,卻不一定有余力去同情每一個路過的人。

    因為她,他想起了他最不願意面對的記憶,甚至听到了那個被他視為禁地的地方,以他對自己的了解,他一定會逃得遠遠,而且不願意再付出任何關心,好避免心情再次沉落谷底。

    但是,在她離開的那一刻,他不解自己到底怎麼了,居然會因為擔心她的狀況,而願意陪同她一起前往那個「禁地」!

    到底,是為什麼?

    按雜的情緒在他心里推擠,他嘆了一口氣,關上休息室的大門。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4-5-11 04:22:39

第二章

    在中山北路的「天使階梯婚紗」擁有獨棟建築,外觀裝潢仿造歐式古堡,猶如童話故事里的公主城堡。

    在該區琳瑯滿目的婚紗公司中,它雖不算頂尖,但一直有著獨特的風格。

    十年前,由齊辰志伙同胞弟齊維志和幾個對攝影有興趣的朋友創立,做了不少大膽且創新的開發,除了一般婚紗攝影常見的搭景內棚,更結合旅游模式,推出兩天一夜的「深度探索婚紗之旅」,讓新人挑選喜愛的景點,一面游玩,一面讓攝影師捕捉最自然的幸福樣貌。

    拍攝出來的成品,不只不像傳統婚紗的呆板缺少變化,更多了專屬于新人的獨到特色與個人風格,推出至今,一直廣受年輕族群好評。

    只不過,齊辰志在經營五年之後,好不容易熬過了創業的艱辛,正是飛黃騰達之際,卻因故離開天使階梯。

    傳言紛紛,有人說他志不在此,前往國外開創新事業;也有人說他與未婚妻分手,不願留在傷心地而遠走高飛。

    總之,從那時起,齊辰志不再負責天使階梯的任何業務,將經營權轉由齊維志處理。

    齊維志曾在日本留學,齊辰志離開之後,他以自己的專業背景,企圖吸引日客來台拍攝婚紗,推出了不少方案,都相當成功。

    雖然他的統籌能力與齊辰志比起來毫不遜色,但由于他個性較為嚴謹,常給其他員工一種難以親近的距離感,齊辰志為人則比較溫和,也比他更懂得處理人事問題。

    所以,一直以來,他都希望能和齊辰志一起拓展事業規模,只是,自從齊辰志離開,每每他一提到公司的事,齊辰志就會板起臉孔避而不談,他也只好作罷。

    「維志哥,模特兒都到齊了。」工作人員的叮嚀讓他停下思緒。

    「我馬上出去。」

    他步出辦公室,走向攝影棚。多年來,型錄拍攝都由負責人親自監督,這是齊辰志經營時就有的行事風格。

    走廊上,掛放著近年來的樣本海報,其中一幅,在齊維志經過時,吸引了他的目光。

    畫面中,新郎與新娘面對面親吻對方,從兩人的側臉線條,可看出彼此都擁有高挺的鼻子、完美的唇線。

    新郎輪廓分明,帶著貴族般的卓絕氣勢,深情地吻著新娘;而新娘雖然輕閉著雙眼,卻絲毫不影響她的動人氣質,縴長的眼睫如輕柔的羽扇,皮膚雪白,縴柔如飄在空中的細雪;而她頭上配戴的新娘皇冠閃耀著,高調地宣告她的幸福。

    新郎是他的哥哥齊辰志,新娘是……

    唉,新娘是誰已經不重要了。

    即使這張照片一直是搶手的參考樣本,但影中一對璧人的故事,早已失去光澤。

    齊維志嘆了口氣,繼續往前走。

    走入大廳,接下來要面臨的一連串公事讓他放下了些微紊亂的念頭。

    今天參與型錄拍攝的模特兒,除了梁若瑤之外,還有林曉書與方澤倫,三人都是絢風模特兒經紀公司旗下的模特兒。

    齊維志踏入化妝間時,三人皆已換裝完畢,正由化妝師上妝。

    「齊先生您好,我是絢風的經紀人,敝姓徐,今天要麻煩您多多照顧了。」見到負責人親臨拍攝現場,徐靜瑄連忙起身寒暄。

    「徐小姐,別這樣說,三位名模百忙之中能抽空來幫忙,天使階梯全體同仁都備感榮幸。」

    最近,齊維志有意拓展經營範圍,打算更新大部分的型錄,才會重金聘請較具知名度的模特兒前來拍攝。

    「您太客氣了,我向您介紹吧。」徐靜瑄走向正在化妝的三人,「這位是林曉書,走清新路線,代言過許多少女服飾;這位是方澤倫,英國留學回來的人氣模特兒,具有異國氣質。」

    齊維志沒放太多心思在這兩人身上,從踏入化妝室的那一刻起,他的目光就停在最角落的女模特兒身上。

    雖然化裝師擋在前頭,看不太清楚她的容貌,但她穿了一襲艷紅的緞面禮服,低胸的設計,將她雪白的頸部線條以及性感的鎖骨展露無遺;在膝上岔開的剪裁,則展現出她一雙修長雪白的美腿。這件禮服,若沒有完美的體態,實在非常難以駕馭,但穿在她身上,簡直就像是特別為她量身訂做的。

    徐靜瑄接著介紹,「這位穿紅色禮服的是梁若瑤,十八歲就加入絢風,專業和敬業態度都不在話下,是最佳的資深模特兒。」

    「齊先生,您好。」梁若瑤的聲音如銀鈴般清亮。

    「梁小姐,自從上次看過你的婚紗走秀,就一直認為你是最適合為我們公司拍攝樣本的人選,很高興能邀請到您一起工作。」

    「您太客氣了,請叫我若瑤吧。」梁若瑤說話有條不紊,完全看不出一絲倦容,「這次能到天使階梯拍攝型錄,是很難得的機會。只可惜,這次的拍攝都是在棚內,我其實也很想出外景走看看旅游的行程,畢竟‘深度探索婚紗之旅’一直都是天使階梯的最大賣點。」

    「不瞞你說,我們這次的型錄更新是大規模的,所以很多作品都會重新拍攝,包括外景的部分。如果今天拍攝成果不錯的話,希望之後還有機會再邀請若瑤來幫忙。」

    「那就先謝謝您。」進入公司以後,梁若瑤不像部分同事把模特兒工作當作進入演藝圈的跳板,她們大部分並無太多心思做好走秀和攝影的工作,整天四處尋找上電視的機會;而一心想成為頂尖模特兒的她,從來只會爭取好的模特兒工作機會,並沒有其它想法。

    對她來說,天使階梯是很具特色的婚紗業者,顧客群廣,在年輕人之間也頗具知名度,這次工作無疑是很好的經驗累積。

    「那麼,我們——」

    語未畢,一個不速之客闖入,少部分的工作人員發出驚呼。

    「齊……齊哥?」

    回轉過頭,發現他們呼喊的並不是齊維志,而是站在化妝間入口的齊辰志。

    「哥?」齊維志的驚訝與疑惑完完全全寫在臉上,「你怎麼會在這里?」

    五年了吧?這家伙沒有再出現過。

    順著齊維志的目光,梁若瑤往人人注目著的男人望去,這才看清楚他的全身樣貌,他輪廓分明的五官散發著放縱不羈的氣質,不輸給公司任何一名男模特兒。

    此外,她身在時尚圈,對流行很有敏銳度,一眼就看出他身上穿的是知名潮牌最新一季的西裝外套,很適合他大約一百八十五公分、修長的好身材,搭配上選擇休閑風格的T恤和牛仔褲,很有隨性瀟灑的氣質。

    曾听聞過天使階梯真正的負責人是齊維志的哥哥,齊辰志,因為某些個人問題而退出了公司,幾年來不再聞問。難不成就是他,昨夜那個酒吧老板?

    兩人四目相對,齊辰志仔細看了梁若瑤一眼。

    他對她使了個眼色,並不打算表示彼此認識;同時,他也對她感到訝異。

    上了妝的她,竟完全看不出病容。

    線條完美的臉龐,刷上了自然紅暈的腮紅,肌膚雪白柔嫩,透著青春的光澤;一頭烏黑亮麗長發做了大波浪卷的造型,自然地披垂在肩上,添了一分帶有成熟氣質的性感;雙眸炯炯有神,刷上配合禮服的亮色眼影;高挺的鼻梁下,豐唇紅潤飽滿,擦上了保水的唇蜜後,更顯水潤亮眼。

    她舉手投足間散發著高雅,完全看不出她喝了一夜的酒,還處在發燒與宿醉狀態。

    怎麼可能?

    齊辰志一時啞口。這女人應該全身頹喪,氣色極差,無力工作才對,但此時的她,美貌卻竟是在場所有人中最特出的,同為一線模特兒的林曉書,也比不上她。

    對于齊辰志的突然出現,齊維志非常不解。「哥,你為什麼……」

    「我回來,你很不高興嗎?」

    「倒也不是,只是沒想到你會突然出現。」

    「今天的主角不是我吧?」齊辰志毫不在意地笑,「大家繼續工作,我只是來隨便看看的。」

    說完,其他人沒再多說什麼,開始了緊湊的拍攝工作。

    梁若瑤坐在棚內的沙發上擺出優雅的姿態。

    化妝能遮蓋病容,但她一夜宿醉,頭一定會暈,怎麼能專心擺好高難度的撩人動作?齊辰志實在擔心她會出錯。

    她的心情已經夠不好了,要是再因為工作沒做好而被責難,也許又會像昨晚那樣,將自己陷進危險中。

    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這個時間他應該剛關好店、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休息,卻無法控制腳步地來到這個闊別已久的禁地,關心她的工作狀況。

    然而,一整天不間斷的拍攝工作,梁若瑤換了好幾套服裝,專業程度完全無話可說,她熟悉每一套衣服的特色與材質,完全不需要攝影師的指示,就能擺出最能突顯服裝特色與身體線條的pose,仿若與衣裝合為一體。

    她每換一套衣服出來,仍舊是神采奕奕,燦爛奪目。

    除了齊維志兩兄弟對她無話可說之外,就連背叛她的林曉書,都不得不佩服她置身事外的冷靜。

    在每一個換裝的空檔,梁若瑤若無其事地和林曉書談笑風生,一同討論工作狀況與服裝,就和過去彼此以姐妹相稱的日子一模一樣。

    也因為這樣,使得林曉書更加迷惑。

    沒有人比她更了解梁若瑤了。從中學時代,她就是梁若瑤最知心的好友。

    梁若瑤個性文靜,略帶疏離感,但林曉書總能打破她的心防,分享她的心事。她也記得,梁若瑤人生中最難熬的日子——雙親死于酒駕者的肇事,是她陪在梁若瑤身邊,度過一個又一個漫長的夜。

    那時,梁若瑤總是笑著,沒有一滴眼淚,讓人無法理解,所以親友們不斷在私底下痛斥她無情不孝。

    然而,梁若瑤的心情,只有林曉書才懂。

    梁若瑤不是沒有眼淚,而是知道眼淚喚不回失去的一切;梁若瑤不是不難過痛心,只是不想把不愉快帶給別人,梁若瑤的冷漠不是麻木,她的內心必定是波濤洶涌,只是不想讓人看見她的脆弱。

    林曉書也不是不知道,梁若瑤如何強忍悲傷,支撐起只剩下一人的破碎家庭。當時還是高中生的梁若瑤半工半讀,什麼粗重的工作都做過,磨練出驚人的耐力。

    後來,在偶然的機會下,兩人一起參加了絢風的新星試鏡,成功獲選成為旗下的模特兒。

    但身為新人的日子也不好熬,一開始,沒有經驗和知名度,只有零零星星的工作,要不就是磨人的攝影及走秀訓練,收入低到僅能溫飽,她們也一起咬牙撐過來了。

    經過多少折磨和考驗,兩人至今終于小有知名度,脫離了苦日子。

    一次,為某家知名游戲廠商走秀代言時,梁若瑤認識了游戲設計師——賴瑋凡;他被她的氣質所吸引,展開了鍥而不舍的追求,好不容易才讓她點頭答應交往。

    從此之後,梁若瑤的生活里不再只有林曉書一人為重,但得知消息的林曉書仍為梁若瑤感到高興,她相信,好不容易又有人能夠保護梁若瑤,呵護她內心受過的傷害,是最幸福的事。

    偏偏,在梁若瑤毫不藏私的與她分享戀愛心事的同時,她竟然也在不知不覺間愛上賴瑋凡。

    她不是有心的,卻克制不住自己在他面釋出愛意。

    只要一點點就好,一點點……

    最後,她和他,背叛了梁若瑤。

    十多年來,林曉書一直是梁若瑤身邊最大的支持者,而林曉書向梁若瑤要求的報答是,要了她的男人。

    然而為什麼,不過才幾天,梁若瑤竟可以無事一般?是她毫不在意賴瑋凡嗎?還是她的耐力比想象中還要強?

    林曉書想到這里,梁若瑤正好換上一套新的服裝,走入化妝間準備讓化妝師補妝。

    「曉書這套禮服真不錯,設計簡約,剪裁合身,能突顯腰身,卻又不過分暴露。」梁若瑤的贊美十分自然,笑臉盈盈地在林曉書身邊的梳妝台前坐下,「果然,純白婚紗還是最適合婚禮。」

    「這件連我看了都很喜歡呢!她們說是從法國帶回來的。」林曉書壓下心中復雜的情緒,也無事一般地笑著回應,「簡直是所有新娘的夢想。」

    一旁的化妝師小玫開了口,表情有些苦惱,「這件婚紗的剪裁的確很好,詢問度也超高,但我覺得比較可惜的是,頭紗的設計太普通了,附上的玫瑰水鑽小皇冠也不是十分匹配。」

    梁若瑤仔細看著林曉書的頭紗,「的確沒有太大的特色,你有考慮試試用別的飾品突顯看看嗎?」

    小玫捧起放在一旁的飾品盒,「是啊,我正在找看看有沒有其它更合適的……」

    「能借我看一下嗎?」

    「好啊,你幫我看看,你在這行待這麼久了,對飾品的搭配一定很在行。」小玫將手中飾品盒遞給梁若瑤。

    飾品盒里擺滿了設計精美的首飾,像公主的珠寶盒。

    梁若瑤看中一款蜻蜓造型,並以珍珠點綴的發箍,「這個如何?淡粉色的珍珠,讓全白的婚紗不顯得那麼單調。這套禮服屬于柔美款,配上蜻蜓造型,也許會多一些靈巧感。」

    「看起來不錯,我們試看看吧!」小玫將原本的頭飾取下,將梁若瑤挑選的發箍為林曉書換上。

    三人看著鏡子,都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林曉書點了點頭,「若瑤太厲害了,這一點綴,讓整套衣服都活潑了起來。」

    「剩下的,就交給你好好表現了。」梁若瑤輕輕拍了林曉書的肩膀,

    「你應該要開始拍攝了吧?」

    此時,齊維志走了進來,做事嚴謹的他,看著化妝師放著手邊的工作不做,只顧著聊天,很不高興,于是板著臉孔說︰「小玫,你幫曉書補好妝了嗎?還有時間聊天?」

    「維志哥,我是請若瑤幫忙……她幫我挑了——」小玫連忙賠笑解釋。

    齊維志打斷了她,始終沒有好臉色。「化妝選飾品應該是你的工作,如果連這個都做不好,請你這個化妝師要做什麼?」

    小玫一臉無辜,但也只能道歉。

    她算是天使階梯的資深員工了,從齊辰志掌事時期就一直待著。齊辰志為人親切,對待所有工作同仁就如家人一般,讓她覺得天使階梯是很溫暖的工作環境,但很可惜,換了齊維志接手後,態度和齊辰志完全不同,是很有經營手段,對員工的態度卻嚴格許多。

    梁若瑤不疾不徐地說︰「維志哥,是我主動要求幫忙的,與她無關。但請您看看曉書的頭紗,經過我們討論改造後,是不是比原來更有姿色呢?」

    齊維志冷冷掃過林曉書的頭紗,飾品的確挑得不錯。

    「今天是若瑤幫你求情,就算了。」齊維志態度稍微和緩了些,說完就走出化妝間。

    這一小段插曲,讓守在門外的齊辰志看進眼里。

    他不得不承認梁若瑤十分有眼光,一件小小的飾品,居然能巧妙地達到化龍點楮的效果。

    再加上她在攝影棚拍出的照片,完美得幾乎不需再經過後制修片,體態與架勢都是一流的,不愧是專業模特兒。

    梁若瑤轉向小玫︰「小玫,不好意思,是我的問題,讓你也受到波及。」

    「唉呀,若瑤,別這樣說啦,維志哥本來就是這樣,比較嚴謹,不喜歡我們在工作時聊天,但其實他人還不錯。而且,要是沒你幫忙的話,我還在為頭飾苦惱呢。」

    「加油,讓我們把剩下的工作好好完成吧。」此時此刻她只想好好投入工作,「我得出去把最後一套衣服拍好,先這樣嘍。」

    不能再有一絲差錯,她要用一絲不苟的工作態度讓所有人知道,這世界上沒有任何挫折能把她擊倒。

    即使宿醉和感冒仍帶給她些許不適,她仍然能以強大的耐力巧妙隱藏住,不露一點痕跡。

    她不能輸,不能讓任何人看輕。

    以前是,現在也是。

    以最高品質拍完最後一張照片後,齊維志相當滿意梁若瑤的表現,打算和徐靜瑄敲定下次的工作檔期,讓梁若瑤參加外景拍攝。

    經過一天的忙碌,送走梁若瑤一行人以後,齊辰志和齊維志回到辦公室。

    「哥,你現在是想回來工作了嗎?」

    「你不是一直希望我不要放棄這里嗎?」齊辰志輕松笑著。

    「我已經和你提過好多次了,你從來都不願意听我說。所以我真的不懂,你為什麼會突然出現?」齊維志不解地問︰「涂心寧帶給你的陰影,都已經過去了嗎?」

    一提起那個名字,一連串的思緒又從齊辰志心底紛紛冒出。

    他對自己的反應有些不解。待在攝影棚一整天,他居然很少想起和那個女人的點點滴滴,反而是專注看著梁若瑤的一舉一動。

    他佩服她,卻也萬分訝異她能在短短的時間之內,從宿醉的失控女,搖身一變為閃耀動人的大明星,擁有冰山美人的氣質、沉魚落雁的美貌……

    他想起她昨夜的笑容,和今日的強烈對比,可見她沒有說謊。平日的她,確實擁有極度壓抑的本事,能藏起所有的悲傷與不愉快,以最完美的面貌示人。

    可是……不管梁若瑤是個多專業的模特兒,天使階梯對他來說,還很重要嗎?早在那個女人把他們過去的一切努力都否決的時候,天使階梯就已經在他心里化成灰燼了,不是嗎?既然如此,他又何必為了一個陌生的模特兒再踏入這里呢?

    也許……也許只是……

    他搖搖頭,拋開那些復雜的念頭,不正面回應齊維志的話,「我就只是突然想回來看看而已,既然你做得不錯,那我也放心了。」

    「哥……」

    沒有理會齊維志的呼喊,他轉身離開了天使階梯。

    徐靜瑄帶著模特兒們離開天使階梯以後,由于還要回公司處理公事,便特別交代林曉書送沒有開車的梁若瑤回家。她並不知道林曉書和梁若瑤之間的感情糾葛。

    然而,在公事上的梁若瑤,工作時可以毫無破綻地和林曉書保持友好;但收工之後,一切情緒又再次涌生,她不想看到林曉書的臉。所以,當徐靜瑄目送她倆驅車離開後,她便要求林曉書在路口停車。

    「不行啊,徐姐要我送你到家門口。而且你昨天也工作了一夜,一定很不舒服吧。」林曉書伸出右手想摸梁若瑤的額頭,卻被她一手推開。林曉書嚇了一跳,連忙握緊方向盤。

    「我非常好,不勞費心,林小姐。」梁若瑤雖是微笑著,但言語中卻充滿著疏離感。

    「其實,瑋凡也很擔心你。」

    此話一出,立刻惹來梁若瑤的滿臉嘲諷,「賴先生到目前為止根本沒有來過一通電話。況且,如果真的擔心,那天晚上為什麼不追上來?這就是賴先生對我的擔心?」

    「瑋凡知道你在氣頭上,所以才不敢和你聯絡。」

    「我不想再听這些了,我要回家休息。」

    「如果他追上去,你會讓他解釋嗎?」眼見解釋無用,林曉書話鋒一轉。

    「所以,都是我的不對?」梁若瑤心頭一寒。她和林曉書的友誼,確定回不去了。「我都已經離開了,你們可以沒有任何阻礙地在一起,不是嗎?你還跟我講這些做什麼?」

    路口恰好紅燈,梁若瑤推開車門,快步走向人行道,不打算再理會林曉書。

    豈料,打算豁出去的林曉書並沒有就此打住,反倒讓自圓其說的借口在腦海打轉︰既然賴瑋凡會接受她,那就表示他和梁若瑤的感情一定有漏洞;如果他還愛著梁若瑤,大可以拒絕她的示愛啊!她有什麼錯?她只不過是向賴瑋凡表明心意罷了。

    她速速將車停在一邊,追在梁若瑤身後。

    「梁若瑤!」夜已漸深,人行道上沒有人潮,林曉書的大吼在安靜的街道上顯得特別刺耳。

    梁若瑤沒有理會,自顧自地往前走,直到林曉書追上她,伸手將她攔下。

    這時候,齊辰志開車經過,听到了林曉書的吼叫,對兩人的沖突感到不解。在攝影棚的時候,不是才有說有笑,一副好姐妹的樣子嗎?怎麼一收工就翻臉不認人了?

    難不成,這些名模都是表里不一的?

    他悄悄把車停在不遠處的停車格,將車子熄火,並把車窗打開,想听听兩人為什麼起爭執。

    梁若瑤皺起眉頭,對著林曉書說︰「林曉書,你還想怎麼樣?」

    「你真的認為,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嗎?」林曉書的眼里,已沒有往日的那般熱切。「只因為我比你晚對瑋凡表達感情,所以我就是破壞感情的第三者嗎?」

    「你可知道你表達感情的對象,是你好姐妹的男朋友?」

    「你真的有把瑋凡當成男朋友嗎?你真的知道他要的是什麼嗎?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後來的我怎麼有可能動搖他的心意?」林曉書知道,再多的道歉或低聲下氣的解釋也無法挽回她和梁若瑤的友誼,在愛情和友情之間,她勢必要做出選擇。「你以為把過錯都丟給我們,你就不需要負任何責任,可以要所有人都同情你嗎?這根本就是你造成的!你把所有心力都投注在工作上,幾乎天天通告滿檔,你有多久沒有打電話給瑋凡?當他需要你的時候,你人在哪里?你就是不肯趕快跟他定下來,他才會不安,覺得空虛!」

    梁若瑤心里感到一陣刺痛。她萬萬料想不到,這些話居然出自于從小和她一起長大的好姐妹口中。

    她耳邊仿若響起刺耳的雷聲,狠狠痛擊著她。

    「林曉書,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別人不懂就算了,難道你也忘了我怎麼苦過來的嗎?我在一瞬間失去所有,所以我一直很努力,也逼著自己要讓生活更好。模特兒的生涯壽命不長,趁我還做得來的時候,我不應該多存點錢嗎?我跟瑋凡……賴瑋凡說好,等彼此都有更穩定的經濟後再做長遠的打算。這些你都知道,難道你的支持都是假的?」

    說真的,如果只有賴瑋凡背叛她也就算了,兩人相識也不過才幾年,

    但,為什麼還有林曉書?

    林曉書已經失去理智,瘦削的鵝蛋臉脹紅著,仿佛自己才是受害者。

    「你當然可以有未來的計畫,但那始終是計畫不是嗎?你和瑋凡並沒有婚約,所以我並不算是你們之間的第三者。你之所以失去,完全是因為你不懂得珍惜!」

    這真是太諷刺了。投入模特兒界多年,各式各樣明爭暗嚴的場合她都見識過,卻萬萬沒想到,表面上對她最沒有傷害力的人,卻在她猝不及防的時候重重地刺了她一刀,她心中鮮血淋灕的傷口深可見骨。

    從此以後,她還能相信誰呢?

    深吸了一口氣,她痛得幾乎要窒息了,習慣壓抑的她,于是又像在酒吧時一樣露出了深深的笑容。「你們這樣,多久了?」

    「去年我生日,你還記得嗎?我在你家喝多了,你非常貼心地請瑋凡送我回家,在他的車上,我就是他的人了。」林曉書的笑容滿是炫耀與挑釁。

    她從牛仔褲口袋里掏出了一串鑰匙,在梁若瑤面前晃啊晃的。「之後,他便給了我他家鑰匙,和你的一模一樣,一支不少。」

    林曉書居然連「我是他的人」這種話都說得出來!梁若瑤倒退了兩步,靠在一旁的路燈前放聲大笑,「原來,我和我的好朋友共用了一年的男朋友。這簡直是最可笑的笑話了!」

    「你剛剛也說,瑋凡都沒有再打電話給你是吧?那麼你應該清楚他的選擇。沒有什麼共不共用,而是你輸了。梁若瑤,你輸了!就算你先擁有瑋凡,可是他已經不愛你了!無論你再走多少秀、賺多少錢,瑋凡都不要你了!」

    梁若瑤已經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說不出任何話來了。

    一直在車上冷眼旁觀的齊辰志,此時突然握緊了雙拳。

    她是真的被朋友橫刀奪愛,雙重打擊,所以才會到他的店里藉酒澆愁。

    她在工作場合完全不露一絲痕跡,若無其事地和林曉書一起工作了一整天,難道都如她的笑容一般,是壓抑後的完美面具?

    同時之間,她崩潰的笑聲傳入他耳里,于是他發動車子,對兩人按了喇叭。

    兩個女人被突如其來的響聲嚇了一跳,接著便看到齊辰志打開車門,若有所思地走到兩人面前。

    「梁小姐,今天非常謝謝你的幫忙,這麼巧在這里遇上,我就代表維志請你吃個消夜,表示謝意吧。」他只對梁若瑤提出邀約,態度非常明顯。

    梁若瑤又切換到了公事公辦的態度,她站直身子,對齊辰志微笑,「不要緊的,工作的事,本來就是我應該要做好的。現在已經晚了,我和曉書只是停下來聊個天,待會就要回去了。您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林曉書默默打量了齊辰志一眼,試探性地問︰「您和若瑤先前認識嗎?」

    齊辰志冷冷看了林曉書一眼,眉如兩把銳利的彎刀,讓林曉書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接著,他冷哼一聲,非常諷刺地說︰「怎麼,你能霸佔她的男朋友,她就不能認識新的朋友嗎?」

    林曉書別有他意地笑著,斜眼看著梁若瑤,「若瑤,原來他也知道瑋凡把你甩了,所以你就急著要展開新戀情嘍?」

    「林曉書,夠了!」梁若瑤出聲制止。

    「林小姐,請你尊重若瑤,也尊重你自己。勸你不要把所有人都想得和你一樣,否則,我不認為你還有多少本事能在這行混下去。」齊辰志帶著迫人的氣勢不疾不徐地說著︰「我雖然有五年多不再管天使階梯的事,但在業界還是擁有不少以前留下的人脈。如果林小姐想試試看,也許從明天開始,許多廠商便會開始封殺你,不發你通告。即便你是一線模特兒,一旦接不到任何工作,你再看看絢風會不會跟你續約。」

    「你——」他稱梁若瑤為若瑤,稱她為林小姐,加上他的威脅,她知道他是站在梁若瑤那一邊的。

    一把火上襲上林曉書心頭,卻又無話可說。

    「林小姐,你好好想想看吧。」齊辰志轉向梁若瑤,表情和語氣都柔和了許多︰「若瑤,不吃消夜沒關系,我送你回去吧。」

    梁若瑤不想再和林曉書攪和下去,忙了一整天,身體極度疲累,沒有力氣再多想了。

    她沒說話,卻跟著齊辰志上了車。

    車子駛上了快速道路,一直沉默的梁若瑤開了口︰「齊先生,剛剛……我和曉書爭吵的內容你都听到了吧?」

    「叫我辰志吧,別那麼嚴肅。這些年我都一直待在酒吧,已經不算是天使階梯真正的經營者了。」

    「真是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梁若瑤帶有歉意地笑了笑。

    「這沒有什麼。人總是會有脆弱的時候,也總不會一直那麼平順的。」

    他轉頭看了她一眼,發現該是疲累的她仍費力露出微笑,于是,他說︰「其實我挺佩服你的耐力。發生了那種事,還能以最高標準完成工作,和第三者談笑自如,要是我,肯定無法做到。」

    所以,當時的他才會毅然決然離開天使階梯。

    「這個行業,最要緊的就是不能讓人看出情緒與弱點,所以我早就把公事和私事分得很開。」

    「那個林曉書,我是真的可以動用關系讓她在這行做不下去的。」想

    到林曉書的道貌岸然,以及剛才囂張的氣焰,齊辰志心中仍為梁若瑤感到不平。

    「不需要的。在私事上她是做得過分了些,但我不希望因此影響工作。」她梁若瑤絕對不是一個在背後耍心機的小人;可是,想著自己的遭遇,她仍忍不住在心底嘆了一口氣,「只是沒想到,她曾經是我最信任的人,卻變成了這樣可笑的關系。」

    「人是會變的。」下了快速道路,他從車窗的倒影默默探視著她。她還沒有卸妝,如初次見面時一樣,雖略有脫妝,但仍不破壞她與生俱來的美麗。「也許在你眼中,你們的友誼是不變的,這並不代表她也秉持相同的想法。當那個男人在她心中的分量勝過你的時候,你們的友情早就已經不對等了。」

    早就不對等了?

    「是我太傻。這麼久了,竟看不出我們之間的關系已經走樣。」梁若瑤的笑里滿是無奈,「而曉書竟也……完全不顧情分。」

    「人從不願承認錯誤,在他們背叛了身邊重要的人時,會自動找一套圓融的說法來證明自己是對的。在林曉書的心里,早就認定她是正正當當得到你的男人,才會那麼理直氣壯。」齊辰志說著,心里想起另一個女人,她也是這麼想的,不是嗎?

    同時間,車上的兩人各自挖掘著心中最深層的傷口。

    梁若瑤深吸了一口氣。對啊,她哪能猜得到,林曉書竟會把她的心路歷程變成爭奪的借口。「以後我還能相信誰呢?」

    「信自己吧。」綠燈,齊辰志踩下油門,兩人一陣沉默。

    梁若瑤的遭遇讓他不得不想到自己,才會有那麼深的感觸。

    「謝謝你。我的事情沒什麼,那麼你呢?」她淡淡一笑,即便帶著疲累,仍不減優雅。她並不想讓話題圍繞著自己打轉,過多的回想會讓她更加身心俱疲,于是她轉開了話題︰「我听過一些關于你的事,也很訝異你今天會出現在天使階梯。我無意試探什麼,只是覺得好奇,天使階梯今天有這樣的規模,很多是當初你經營時奠下的基礎,白手起家的事業常不被看好,也很容易失敗,你能開創出一番新風貌,可見能力不容小覷,為什麼就這樣置之不理了呢?」

    要是平常听到這些問題,心里那塊傷口必定會讓他豎起滿身戒備,並試圖逃避,但這一次,他很自然地回答︰「記得昨天晚上我曾經說過,我心里也有一個傷口嗎?」

    「嗯。」她點點頭。心里記得,他也是為了一份感情而受傷。

    「我創立天使階梯,是為了某個女孩,我曾經很努力地經營我們的未來,但最後她卻不再需要我,天使階梯對我來說也就沒有任何意義了。」雖然是好久以前的事,但他眼里還是蒙上了一層陰影。他不敢對梁若瑤說太多,深怕自己克制不住,只能草草將過往的故事結束︰「她的影子存在于天使階梯的每一個角落,讓我無法面對。所以我逃走了,一個人躲在東區的夜里經營起酒吧,在那里看了更多速食愛情的男男女女,也讓我更不信任愛情了。」

    她可以感受得到他的痛,同是被心中最重要的人毫不容情地往胸口一刺。「今天上工之前,我也覺得自己無法若無其事地面對曉書一整天,但是,當人越想看到我無助的一面,我就應該更堅強。好在,我做到了。我想,對你來說,也是一樣的。請恕我直言,天使階梯並不是那個女人的資產吧,她離開了,這一切都應該與她無關,而該振作的是你。以天使階梯的規模和成長速度,相信你和維志大哥都是有能力的經營者,你實在不應該放棄這片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江山,畢竟,這里面,應該也有你對自己的期許吧?」

    他轉頭看了她一眼,訝異她的理智和冷靜。

    明明才發生事情的是她,而他該安慰她才對,怎麼反過來了?「你怎麼能看得那麼淡?」

    「我不是真的看淡了。一想起來,我的心還是前所未有的痛,但這對我有幫助嗎?」她看著窗外隨車速拋在腦後的路燈,想象那些不如意也同時被拋在後頭。「只能讓自己覺得它們不重要。不重要的事,自然就不會花那麼多心思了。」

    「也許你說得對。」或者,他也不應該再把那個女人放在心上了?

    「如果你今天可以回到天使階梯,那也許代表著你的傷口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愈合了。」

    「其實……我只是擔心你。維志是個很嚴肅的人,如果你今天的表現沒有那麼好的話,他會毫不留情地指責你。」他說,「我想我們算有緣,所以我想關心你的狀況。工作時我沒有表示認識你,是因為擔心他們誤會。畢竟我們是在酒吧認識的。」

    「我知道,也非常謝謝你的體貼。」她淡淡地笑著,「不過,你可以放心,不管遇到多大的事,我在工作上從來不會出任何差錯。」

    「你實在太過壓抑了。」

    「我無法讓人看見自己脆弱的那一面。」她低下頭,笑里有些無奈,「可是,還是被你看見了。」

    「沒關系,我也讓你知道了我的不堪。」他玩笑般地笑,「所以我們算是扯平了。」

    一個轉角,梁若瑤的住處到了。

    位在內湖頗為高級的地段,是她前不久用辛苦累積的工作積蓄購得,目前尚在繳房屋貸款。

    終于到家了,她好想泡個熱水澡,然後躺在床上放空。

    明天不需工作,她最好能睡上一整天都不醒,才不會想起那些傷人的畫面。

    「謝謝你送我回家。」

    「你身體還好嗎?」他想起她昨夜燒得發燙的病容,「真的不用吃點什麼,或看醫生嗎?」

    「我沒事的,每次都是這樣,睡一覺就好了。」她下了車,在關上車門前對他說︰「但願你也是。加油。」

    看著梁若瑤高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她的能量仿佛還留在他車內。

    傷痕累累的人早應該自顧不暇,她卻還有余力拉他一把,觸及了他不曾想過的部分。

    他過了許多年荒唐的生活,如果還走不出,是不是真的太過了?

    在電梯里,梁若瑤深深嘆了一口氣。

    在外人面前,她還是忍不住故作瀟灑,但當她再次陷入獨處的寧靜時,林曉書的話仍如同鑽心的毒蟻,啃食著她的理智。

    很痛啊,痛到連眼淚都無力傾泄。

    然而,她很慶幸在那一刻,齊辰志將她從最不堪的場面中拉了出來;這個與她有類似遭遇的男人,已經連續兩次,在她最脆弱的時候,給了她一些溫暖與陪伴。

    她回想著他說過的話。人是會變的,當過去的關系已經變質走味,也只能改變自己,走出新的往後。

    她是應該放下傷痛的。

    因為她是梁若瑤;梁若瑤是從不失敗的,沒有人能讓她裹足不前。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4-5-11 04:23:05

第三章

    沒多久之後,梁若瑤在天使階梯拍攝的婚紗樣本,被選為時尚流行雜志的封面;天使階梯也因此接到了熱烈的詢問電話,接下來幾個月的預約,已經高出過去好幾成。

    齊辰志和齊維志兩兄弟相當滿意,將之後重要的外景樣本都指定梁若瑤拍攝,也因此,三人常有見面機會。

    和梁若瑤聊過幾次之後,他們都非常欣賞她落落大方的高雅氣質,而且,她對所有的工作同仁都相當和氣,沒有一絲明星大牌架勢。

    這天,梁若瑤結束外景拍攝,也完成卸妝後,在天使階梯內通往大廳的長廊和齊辰志踫上了。

    「若瑤,要回去了?」

    「辰志哥。」她親切地問候。「今天的拍攝結束了。」

    她的笑幾乎沒有破綻,也沒讓齊辰志發現她的身體又壓抑到極限了。

    外景的工作可不比棚內,雖然景色如畫,但一連串的上山下海,甚至爬上不易攀登的景點,擺出完美的姿態,在在都考驗著梁若瑤的耐力與忍受力。

    長時間的壓力累積,加上心情的劇變,今天才拍攝到一半,她便感到腹部一陣絞痛,而且從不間斷。

    她一直靠意志力在支撐,沒有讓旁人發現她的不適。

    「拍攝工作還習慣嗎?」

    「我覺得很不錯。有好的發妝,也需要有好的環境,拍出來的照片才更能突顯影中人的靈魂。」

    他耐心詢問她的意見,「你拍了好幾個場景,有什麼想法和意見嗎?」

    忍著身體的不適,她條理清楚地說出了看法︰「去過幾個場景,主題其實是類似的,像是夢幻城堡、夕陽沙灘之類的,都是屬于童話類的美好幻想,這些也都是我們在拍攝婚紗時首先會聯想到的外景場地。但是,時代在變,女人對愛情的幻想也比以前更為強烈,有時候過于普通的素材已無法引起注意,我認為,可以試試大膽一點的題材……」

    他消化著她的建議,也在腦中細數天使階梯的外景主題。場景很多,但通常不失優雅、浪漫的氛圍,確實沒有太過于大膽的嘗試。「听起來不錯,我們的主題選擇雖多,但一致性比較高。你有沒有什麼具體的想法?」

    思緒因為身體上的疼痛而有些紊亂,她深吸了一口氣,試圖找出條理︰「前幾天和公司幾個新進的模特兒聊過,她們都很年輕,二十出頭而已。我們聊到理想的婚紗,有不少女孩想試試狂放的龐克風,像AvrilLavigne的風格,有很多前衛與搖滾的元素,但又不失單純的女性特質。這種主題在一般傳統的婚紗店應該很少見吧?」

    「听起來很不錯,我想可以嘗試看看。」說完,他突然想到了什麼,立刻熱絡地與她分享︰「我有些想法,如果拿我的天堂酒吧做為外景場地,也許就可以融入你說的那種搖滾風格……」

    齊辰志的反應很快,短暫的意見交換,仍然讓她覺得相談甚歡。

    如果她沒有那麼不舒服就好了,這麼一來,他們一定可以撞擊出更多靈感的火花。

    「我覺得很不錯,你可以試試看。」她笑,「不過,如果要拍攝樣本,別忘了找我當模特兒喔!」

    「那是當然。」他對她比出了一個「沒有問題」的手勢,「若瑤,謝謝你。快回去休息吧,要是我有什麼新的想法,隨時找你討論。」

    「好的。」她點點頭,忍不住也對他表示了關切︰「最近看你常回到天使階梯,也認真地開始思考新的經營方案,我真的很為你高興。」

    「我想是因為你的緣故吧。」他淡淡地笑,笑里有種松了一口氣的感覺。「如果連你都能在宣泄情緒以後堅強面對,我怎麼能輸給你?」

    他不敢肯定傷口到底痊愈了沒,至少,梁若瑤已經用自身遭遇告訴他,逃避是沒有用的,而他也不想再自囚于沒有出路的角落。

    「祝福我們都有更好的未來。」她的笑如陽光,溫暖和煦,毫無破綻,在他心里留下了點什麼。

    那是……什麼?

    說不出口,卻有點微微的竊喜與失序。

    與齊辰志道別之後,梁若瑤發現腹部的疼痛又更劇烈了一些,實在不能再忍下去了。

    伸手想攔計程車,偏在天使階梯的大門口遇上齊維志。

    是老天想考驗她的耐力嗎?

    但是,放心吧,這種考驗,她從來不會輸的。

    她笑著向齊維志打了招呼,他也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合作了一段時間,他非常欣賞她的氣質與處事態度,不知怎的,也不知從何時起,他的視線與注意力慢慢無法從她身上移開;甚至越來越夸張,他總會在下班回家後,還帶著她所拍攝的婚紗範本,翻到夜半才沉沉入眠。

    他長這麼大以來,首次對女人有這樣的感覺。如果她身邊沒有對象,他何不大方展開追求?

    「梁小姐,今天辛苦你了。」他大方提出邀約︰「今晚有沒有空,能請你吃頓飯嗎?」

    好不容易結束工作,她只想直奔醫院,舒緩不堪負荷的身體。面對齊維志的邀約,她只能婉拒︰「維志大哥,很抱歉,今天跟幾個學生時代的好姐妹已經約好了一起聚會,不能和您一起吃飯了。」

    梁若瑤為人和善,和學生時代的好友還保持良好的友誼是應該的,這個拒絕並沒有打消齊維志追求她的念頭。「沒有關系,那麼下次的拍攝之後呢?」

    看著平日嚴謹的齊維志眼里竄出異常的溫柔,面對過不少追求者的梁若瑤很快就懂了,但她對他實在沒有想法。

    忍著疼痛,她仍以十分熱切的口吻說︰「很謝謝您這麼照顧絢風的模特兒。這樣吧,我請徐姐確認一下大家的時間,讓所有參與過拍攝的同仁一起過來向您表示謝意。」

    這樣,齊維志應該可以明白,她並沒有多余的念頭了。

    豈料,他仍目不轉楮地盯著她,非常認真地說,「若瑤,我想,有些話我就直說了吧,我個性比較急,如果讓你不舒服的話,我先向你道歉,但我每一字每一句都是真心的。」

    梁若瑤想阻止他說出那些讓她為難的話,齊維志卻不給她開口的機會,急著又說︰「從這幾次的接觸,我非常欣賞你待人的和善與成熟,如果你沒有對象的話,是否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追求你呢?」

    「維志哥,非常謝謝您的欣賞,但我的出身並不好,做的又是得在外拋頭露面的行業,您應該適合更好的女孩才對。」齊維志突如其來的告白讓她的腸胃更加絞痛,她好想趕快離開這個地方。

    他的話語無限柔情,希望能軟化梁若瑤的心。笑了笑,他繼續說︰「我的觀念並不陳舊,我不認為模特兒是不好的出身,你有你的專業,對時尚擁有敏銳度,再加上你從不因為自己的名氣而驕傲。因為工作,我接觸過不少模特兒,你是少數才貌兼具,處事圓融的。」

    不適的感覺越發擴大,要是平常,她一定能很圓融地處理這樣的狀況,偏偏她僅存的耐力只夠掩飾她生理上的不適,幾乎很難再思考合適的言辭。

    見她不開口,齊維志更急了。「還是,你已經有男朋友了?」

    由于絢風經紀並不贊同旗下模特兒的感情新聞多過事業上的表現,幾乎不太炒作緋聞,即使是已有對象的模特兒,公司也會希望他們不要公開。

    所以,知道梁若瑤曾經和賴瑋凡交往過的,也就只有徐靜瑄和林曉書少少幾人。

    此時听到「男朋友」這三個字,還是讓她感到一陣無奈,「不,維志哥你誤會了,我並沒有男朋友。」

    而且,她的男朋友,如今已經是好朋友的男朋友了。

    原以為梁若瑤如此明艷動人,身邊一定不乏追求者,現在她已親口證實還是自由之身,齊維志心中又燃起一線希望,「那就請你接受我的追求吧。」

    「不,對不起,維志哥,現在的我只想好好沖出一番事業,沒有心思多想別的。」她努力調適呼吸。「很抱歉,我和姐妹約定的時間差不多快到了,我得先走了。」

    「若瑤,你听我說,我們可以先試試——」

    齊維志的話還沒說完,梁若瑤已經推開天使階梯的大門,攔下剛好經過的計程車,消失在他面前。

    要求司機以最快的速度送她到了醫院,一踏入急診室,只看到里面一陣混亂,並沒有醫護人員注意到她。

    原來,醫院附近剛剛發生交通意外,酒駕者與對向車道的車輛相撞,雙方皆受重傷。

    她看到一個個血跡斑斑的傷患從救護車上被推下來,天啊!眼前一陣天旋地轉,眼看就要撐不住了。

    她攔住一個匆忙從她身邊經過的護士。「對不起,我腸胃非常不舒服……」

    「先到旁邊稍坐好嗎?」趕著要支援醫生處理傷患的護士完全沒有心思在梁若瑤身上,隨**代了一聲,就又匆匆跑走了。

    梁若瑤吃力地往座位區走去,還來不及坐到椅子上,腹部便傳來一陣前所未有的抽痛,再也熬不住的她,驀地眼前一黑,坐倒在地。

    其他病患的家屬見著,連忙通知護士,她才有一個床位能躺,卻還是被安置在急診室的角落,並沒有醫生前來診察。

    「欸……她是不是我常在雜志上看到的模特兒啊?」其中一個病患家屬似乎認出她了。

    另一個病患也探頭過去看,「梁……若瑤嗎?可是臉色那麼蒼白,又看不太出來。」

    「名模耶,怎麼會來掛急診啊?」

    「是不是走秀走太累了?」

    就這樣,當所有醫護人員都忙著處理車禍傷患,被忽略在一旁的梁若瑤反倒成了閑著無事的輕癥病人及家屬的注目焦點。

    這時候,齊辰志正好來到醫院,準備進行年度的私人健康檢查。

    經過急診室時,他發現一群人圍在角落,並隱約听到他們正叫著梁若瑤的名字,連忙沖上前查看。

    面無血色躺在病床上的真的是梁若瑤!

    她方才不是才熱烈地和他討論新的婚紗方案,並沒有任何身體不適的反應嗎?怎麼才不見一會,就以這副病容出現在醫院?

    「怎麼回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焦急地喊著。

    「醫生都在忙著處理剛送進來的傷者啦,沒空處理她。」

    他晃了晃她的肩膀,並確認她的呼吸,她仍有氣息,卻已經痛暈了過去。「她到底生了什麼病、什麼情況?」

    其他人面面相覷,不知所措地看著齊辰志。

    有好事者開了口︰「欸,先生,她是不是梁若瑤啊,就是那個模特兒啊!」

    這時候,他才意識到梁若瑤是公眾人物,若招來記者,肯定會帶給她困擾,于是,他面色不悅地說︰「她才不是什麼模特兒,她是我朋友!你們能站開點嗎?給她一點空氣!」

    原來不是啊。圍觀的人漸漸散開了。

    好不容易齊辰志抓到了另外一個經過的護士,疾聲痛斥著︰「你們現在是怎麼回事?!這里有病人為什麼不急救?!」

    護士被齊辰志的態度嚇到了,連忙安撫︰「不好意思,剛才送來的車禍病人情況危急,目前所有醫生都在搶救中,只好請其他病人先稍等。」

    「人命關天,里頭的傷者重要,外頭出人命就沒關系嗎?!」看到醫護人員一點應變能力都沒有,齊辰志心中涌起了熊熊怒火,「難道這里就完全沒有standby的醫生嗎?還是要等到出人命了,所有媒體都來報導你們的醫療疏失,你們才會開始檢討反省?」

    齊辰志的高聲吼叫引起了急診室里其他人的注意,連護士都不知所措地呆楞了幾秒鐘,才結結巴巴地說︰「先生,對不起!我現在……現在馬上去找醫生支援!」

    護士一溜煙跑走了。

    齊辰志退回角落,小心翼翼檢視梁若瑤的身體狀況。

    清醒時的她總讓人感到堅強,但為什麼發生意外時卻一次比一次嚴重?

    才間隔多久,這已經是他第二次見到她身體不支,甚至失去意識……

    方才與他談話時,她到底是用什麼力量在支撐著,竟連他都看不出破綻!她到底要壓抑到什麼程度?又為什麼需要這麼壓抑?

    因腹痛的關系,梁若瑤不自覺地瑟縮著身子,縴細的身軀微微顫抖著。

    再加上失去意識之前,那些車禍傷患喚起了埋藏在她心底的不堪記憶,使她受到夢魘的侵襲,發出低低的呻吟。

    汗珠自她蒼白的臉龐滾下,她皺起眉頭,非常虛弱地喊著︰「爸媽,小心車!快走啊,走!」

    她沒有醒轉過來,只非常吃力地伸出手,想抓住什麼。「媽,你快跑,後面有車!」

    一陣慌亂與陰影襲上她眉尖,抓不到希望的手正顫抖著。

    齊辰志鼻頭一酸,覆上了她的手。

    她的雙手冷得像冰塊一樣,讓他忍不住緊緊握住,希望能將自己的熱度傳遞給她。

    沒想到她身在五光十色的模特兒圈,站在時尚以及掌聲的最頂端,藏在背後的卻是令他難以想象的幽暗。

    他這才有些明白,她的成熟、充滿力量的談吐,八成是來自于成長路上的傷。她有多壓抑,就表示心里有多少傷口需要被隱藏。

    梁若瑤的手心里傳來熱度,讓她稍稍舒緩了緊繃的神情,嘆了一口氣,「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唔……」

    話還沒說完,她的身體隨即又縮成一團,「肚子……好痛啊……」

    「肚子痛怎麼會痛到暈倒?為什麼工作時都不說?」他不解地看著她,且感到憤怒。她不是才說要看淡那些傷她的人,難道她連自己的身體都看淡了嗎?

    一種難以言喻的刺痛感襲上他心頭,更多的問號也在同時間出現。

    為什麼沒有人注意到她的不適?為什麼沒有人陪在她身邊,讓她孤身一人在夜里到醫院急診,甚至被忽略在一旁也沒有人理會?

    這時候,護士找來一個剛結束夜班門診的內科醫師前來支援。

    醫生冷靜地問,「請先讓病人躺平。她怎麼了?」

    齊辰志小心翼翼地松開手,焦急地說︰「她肚子痛到暈倒,請你們馬上幫她檢查。」

    「好,我知道了。」醫生吩咐護士將她送到一旁的小房間。「我們必須先做一些檢查,麻煩你先幫小姐辦理相關手續。」

    他實在很想陪在她身邊,但那對她的病情一點幫助也沒有,只會亂了醫護人員的救治。

    看了看關上的房門,他嘆了一口氣,在等候區的座位坐下。

    同時,那些短暫的、片段的,與梁若瑤相處的畫面,一幕一幕在他腦海中浮現。

    上一次在車內和她聊過以後,他听了她的話,試著放下心中的傷,有意回到天使階梯,也不時會和她有見面的機會。

    這個女人,無論是平常在工作上,或是遇到心靈上的大沖擊,她都極力壓制內心感受,不想讓人看出一點變化。

    她從不多說什麼,只用最好的表現來證明一切。他實在不懂,這樣一個完美的女人,竟有不被疼惜的道理。

    他非常氣憤,氣那個不懂疼愛她的她前男友,氣那個無情無義且翻臉不認人的好姐妹;更多的,他氣自己,在她最不適、需要幫助的時候,他居然沒有一絲覺察。

    他從來不曾想過,往後的人生會與梁若瑤有任何糾結,就如同那天他說的,她離開「天堂」以後,兩人就不會再有任何瓜葛,與所有在他生命里出現過的美麗女子一樣,不會在他記憶里刻上痕跡。

    他會像往日一樣,七點半開啟天堂的門,給予每個路過的客人短暫的溫暖,然後在接近破曉時關店,躲回位在陽明山的小房子里,日復一日,渾噩度日。

    而現在呢?他思索了許久,覺得自己的挫折忍受度遠不及她。

    被那個女人背叛以後,他一夜之間從「天使階梯」消失,不去面對,也拒絕回想。

    梁若瑤呢?前一天晚上才被最信任的人欺騙,第二天卻能若無其事地工作、談笑,全無破錠。

    她說的,很難過,但要努力看淡,他卻什麼也做不到。

    自我放逐夠久了,現在也不過才三十多歲,往後還有多少機會,為什麼要在不如意的記憶點上停止不前呢?

    梁若瑤的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齊辰志閉鎖的內心,喚起了他心中還存有的熱情。

    他開始重新認識被他視為禁地的天使階梯,最近也提出幾個經營建議,對營運上有很大的幫助,包括前不久才和她談過的新方案。

    即使已離開多年,他還是有很好的商業頭腦。他慢慢地有所改變,這一切都是因為她……

    想到這里,他感到胸口被猛力撞擊了好幾下,原本就一直存在的刺痛感更加劇烈。

    一個令他害怕的念頭一閃而過,他伸出方才握過梁若瑤的手,卻已不再感受得到她的體溫。

    看著那道還緊閉的門扉,他覺得梁若瑤的生命正一點一滴在流失,或者,他可能再也握不到她蒼冷的手,那該怎麼辦?

    拜托!

    齊辰志在心中暗自祈禱,祈禱她一定要好過來,千萬不可以出事!

    就在他覺得就要喘不過氣來的同時,醫生終于推開了門,從診療室里走出來,「先生,我已經幫病人仔細檢查過了,也翻看過病歷資料。梁小姐從以前就容易因為壓力而分泌過多胃酸,導致消化系統受損。目前我們已經做了緊急的處理,也為她安排到早上的腸胃科門診做進一步的治療。」

    「那麼,她會痛到暈倒,也是因為腸胃的關系嗎?她什麼時候會醒過來?」齊辰志仍然無法放心。

    「關于這個部分,因為梁小姐有輕微的感冒情形,加上病歷中有提到她因為工作的關系常常三餐不定時,攝取的營養也不足。您是梁小姐的朋友吧?希望您能多留意她的健康狀況,特別必須讓她有均衡的飲食。」

    這麼說來,從他第一次見到她開始,她的身體就很不舒服,全憑意志力在撐?天啊,梁若瑤,你這是何苦?

    醫生接著說︰「麻煩您先跟護士小姐走一趟,幫梁小姐辦好住院手續,如果門診檢查並無太大的問題,就可以出院回家休息了。」

    他預付了一筆費用,要求院方安排她住進個人病房,拒絕一切訪客。設想到她的身分,他再三叮囑院方人員不得將她住院的消息對外界吐露。

    確認能做的都為她做到之後,天已經微微亮了。

    準備進入病房時,他的手機響了,來電者是齊維志。

    他這才想起來,他答應過齊維志,今天要一起和過去合作過的廠商開會商議新的合作方案。

    梁若瑤還沒醒轉過來,他實在很想推開這次的會議。他接起電話,「維志,我早上突然有其它的事要處理,你能不能先自己出席會議?」

    听到齊辰志臨陣退縮,齊維志連忙說︰「可是,我已經先跟客戶說我們兩個會一起出席,而且他們對以前的合作留有非常好的印象,你這樣臨時爽約不太好吧?」

    其實,要齊維志獨自完成合作會議是完全沒有問題的,畢竟他已接手經營了好多年。

    只是,難得最近齊辰志變得積極,主動和他討論了許多公事,他當然希望可以持續下去,所以才極力鼓勵齊辰志參加會議。

    齊辰志當然也知道,商場最重要的就是信譽,但此時此刻卻因為無法放下對梁若瑤的擔憂,顯得十分為難。

    「記得早上十點以前一定要到公司來。」齊維志再次叮囑。

    收了線,他走入病房,詢問在旁的護士︰「她大概什麼時候會醒過來?」

    「梁小姐因為缺乏體力的關系,可能會昏睡得久一些,不過沒有大礙的,請您放心。」

    「你確定……她真的不會有生命危險?」

    「先生,這點你可以放心。現在對梁小姐來說,最重要的就是休息,所以讓她多睡一會,是沒有關系的。應該再過幾個小時,她就會醒來了。如果您有重要的事,可以先去處理,梁小姐住院的這段期間,我會一直陪在她身邊,不會有問題的。」

    齊辰志盤算了會議時間,應該在中午可以結束,他抄下了自己的電話號碼交給護士,「我有重要的事先離開一會,麻煩你請她在醒過來之後,務必打通電話給我。」

    「我知道了,請您放心。」

    真是幸福啊。

    目送齊辰志離開後,護士漾起了羨慕的眼神。

    她听說了昨天在急診室發生的事。齊辰志為了梁若瑤的病情焦急地大呼小叫,甚至一夜陪在梁若瑤身邊。不必說,男人會這樣毫不保留地付出,一定是為了心愛的女人。

    身為名模的梁若瑤雖然工作滿檔,但始終有個疼愛他的男朋友在身邊守候,而她呢?因為醫院長期人手不足,天天被叫來加班,幾乎連認識對象的機會都沒有。

    齊辰志離開沒多久,梁若瑤就醒過來了。

    她茫然地看著四周。個人病房布置得十分溫馨舒適,完全看不出來自己身在醫院,直到她瞄到手上的點滴,心里才有點明白。

    護士發現她醒了,連忙扶她坐起來,「梁小姐,你醒了,覺得怎麼樣?需要我請醫生過來嗎?」

    她搖搖頭,只詢問了關于她的身體狀況。

    護士一一向她報告以後,將齊辰志留下的電話號碼遞給她。「你男朋友請你醒過來之後打個電話給她。」

    她皺起眉頭,一陣迷惘,「我男朋友?」

    賴瑋凡還會想到她嗎?他怎麼可能知道她住院的事?而且,他早不再是她的男朋友了,豈有再關心她的必要?

    她回想起昨夜,在模糊的意識中她似乎夢到了父母被車子撞上的前一刻,那時她以為自己已成功將父母從危機中拯救出來,是因為她的手心里感受到的溫暖。

    那溫度,是非常真實的。

    難不成,昨夜真的有人陪在她身邊?

    她拿起手上的紙條,定楮一看,一連串陌生的數字並非賴瑋凡的電話號碼,而寫在底下的名字讓她內心有些震動,又相當不解。「不好意思,我真的對昨晚的事不太有印象,齊先生一直都陪著我嗎?」

    「昨天我不在急診室值班,不過我听其他的同事說,因為昨天有車禍傷患,所有的值班人員都跑去支援,所以只能暫時讓您在旁等候;但齊先生非常焦急,發了一頓脾氣,要他們馬上找到醫生幫你醫治。而且,他似乎,在診療室前等了一個晚上。」護士簡略說明昨晚的情況後露出了笑容,開始贊美齊辰志︰「齊先生真的對您很好,一直追問您的健康狀況,深怕您有生命危險,甚至二話不說為您安排了病房,讓您得到最妥善的照顧。剛才他離開之前還一直叮嚀我,他處理完急事後,中午之前一定會趕回來,請您一醒過來就打電話給他。」

    是他!

    但,為什麼?

    兩人雖有短暫的幾次交心,卻算不上太深的交情,他大可不必這麼做。

    話雖如此,她又無法隱藏內心不自覺升起的感動。

    自從父母離開後,她就將心徹底地封藏起來,無論發生任何事,她總是微笑著,且完美地處理好身邊的大小事,不讓人找到一絲瑕疵。

    眾人習慣這樣的她,壓根沒想過她也有脆弱的時候,自然也就不會對她特別關心。

    就連以前跟賴瑋凡在一起時,他對她的生活起居通常也不太過問,反倒是她一直在照顧他的生活。

    然而,她的脆弱,卻次次被齊辰志撞見,甚至讓他介入了?

    在她的記憶中,總是她在為人著想,鮮少接受別人的幫助,特別是這麼無微不至的。

    不是他對她有什麼特別的想法吧?

    他逃離天使階梯那麼久,可見受過的情傷傷可見骨,不一定能對她完全卸下心防,而她也才經歷過一場最錐心的拉扯,內心鮮血淋灕、疲累不已,已無心思多去想些什麼。

    算了,別多想了。

    她放下紙條,對護士說︰「我知道了。但,齊先生並不是我的男朋友。」

    「啊,不是嗎?」護士有些驚訝,馬上就認為這是名人面對他人詢問感情狀態時的習慣。「喔,梁小姐,這點你可以放心,我們並不會泄露出去,齊先生也有特別交代過,所以你不用擔心記者會找來喔。」

    她嘆了一口氣,因為身體上的不適,也不想再多做解釋,「那我現在可以出院了嗎?還是還要做什麼檢查?」

    接下來,她跟著護士做完安排好的門診檢查,也听了醫生的報告。自己的身體,仍舊是老問題。

    從小,每當她壓力過大,腸胃就會受到影響,產生劇烈的絞痛,沒辦法靠吃藥醫好,只能配合情緒的調適;但她已經壓抑成習慣了,所以這根本就是個無解題。

    拿了一些舒緩腸胃的藥,她便辦妥出院手續。

    當她踏出醫院大門,準備攔計程車離開;此時齊辰志結束會議,從另一頭飛奔而來。

    雖然她戴著太陽眼楮,他仍然一眼就認出她。

    看到她獨自一人,他臉色一沉,連忙沖上前,語帶焦急地問︰「若瑤,你怎麼一個人在這里?護士呢?你的檢查都做好了嗎?」

    「齊先生,昨晚非常謝謝你,我已經沒什麼事,就先回家休息了。」梁若瑤冷靜地說,卻在齊辰志的眼眸里看到熱切的溫柔,讓她十分不解。

    他的關心,她已經收到了,這樣就夠了,他還跑回來找她做什麼?

    「怎麼不打電話給我?我不是有請護士小姐留電話給你?」

    「我想沒什麼大礙,就不要麻煩你了。你不是有要緊事要處理嗎?我很好,可以自己回家的。」

    「梁若瑤,你到底在逞強什麼?」沒等她反應過來,他迅速將她攔腰抱起,往停車場走去。

    「齊辰志,請你馬上、立刻放我下來。」對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她嚇了一跳,難道他不知道這里是公眾場合嗎?

    「我沒有別的意圖,只想讓你好好的休息。但很顯然的,如果我不這麼做的話,你大概會繼續堅持下去。」梁若瑤身為模特兒,身高有一百七十公分以上,個頭比一般女人高上許多,但在高大的齊辰志懷中,仍像個小鳥依人的小女人。

    他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她抱上了車,讓她坐在前座,接著驅車駛出了醫院。

    兩人沉默著,一股奇異的氣氛環繞車內。

    莫約二十分鐘的車程,齊辰志駛入了小巷弄中。

    停車之前,他耐心地對她說︰「我知道你一整夜沒吃東西,但是,大病初愈,別吃太重口味的。這間餐館我常來,口味很清淡,卻非常美味。吃完東西,我就送你回家,好嗎?」

    「齊先生,你知道你的行為非常大膽嗎?」她冷冷地看著他,「要是記者看到了,該怎麼說?」

    「就算是身為朋友,也應該表示關心,不是嗎?別想那麼多了,我肚子也餓了。」他下了車,並為她打開車門,走入藏身在巷弄中的小店。

    店內裝潢十分簡潔,空間並不大,幾張簡單的復古桌椅與裝飾,充滿

    懷舊感。老板是一對中年夫妻,似乎和齊辰志熟識已久,他沒有特別交代什麼,兩人很快就送上了他慣吃的菜色。

    他為梁若瑤添了一碗地瓜稀飯,「他們家沒有菜單,這些都是我常點的菜,若沒有你想吃的,我們可以再點。」

    「夠了,謝謝。」她低頭喝了一口粥,溫熱舒緩了她的不適,也減輕了久未進食所造成的暈眩感。

    見她沒有其它回應,他輕聲問︰「昨天在天使階梯,為什麼不告訴我你人不舒服?」

    「因為……那是工作。」

    「所以呢?」

    「所以不能有任何差錯。」

    「你到底為什麼要那麼壓抑?」

    「我已經……」她深吸了一口氣,「我已經讓你看到太多次自己失控的樣子,我不想帶給你任何困擾,就像現在這樣。」

    「我從不覺得那是困擾。」他梭尋著她的眼眸,「但是,我剛剛的行為,是不是真的讓你覺得不舒服?」

    她刻意閃避齊辰志的眼光,深吸了幾口氣,想沉澱有些紊亂的思緒。

    老實說,他毫無預警地將她抱起,的確讓她嚇了一跳,因為沒有人對她那樣做過,也沒有人敢那樣做。

    在他抱起她的那一刻,她可以反抗,可以大叫,但她卻什麼行動都沒有。

    捫心自問,她似乎不討厭那樣的感覺,反倒有一種被呵護的踏實。

    但那又如何?

    在他的眼中,她只是個和他一樣的情場失敗者,對她的關心,也不過只是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同病相憐。

    于是,她依舊用平緩的口吻說︰「齊先生,我真的非常謝謝你對我的關心。你做得夠多了,我也感受到了,我們都應該回到各自的生活了。」

    「你真的覺得,我只是在表示關心嗎?」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向來不羈的眼神早已卸下,「這兩天,是我近日來最難熬的一段日子。昨晚,你在急診室里痛苦萬分,我卻是倉皇失措。在你斷斷續續所吐露的過去中,我才知道,你承受了多強大的悲傷,而且,也一直在壓抑著自己。難道你每一次開朗的笑容背後,都藏著一個不想被看見的傷口嗎?」

    「在這個世界上,誰不是帶著傷口活下去的?連你都是。」她故作無事地說,「這根本不算什麼。」

    「對,你說的都對。但我沒有惡意。」他幾乎要說出真實的心意了。

    「只是不希望你獨自承受這一切。」

    她沉默,喝了一口粥。

    他為她夾了一塊白斬雞,繼續說︰「你知道我的過去,也知道我並不快樂,對很多事,我一直在逃避。但我現在改變了很多,是因為你的緣故。」

    她?和她有什麼關系?

    最近她的考驗太多了,她幾乎沒有余力去為別人做什麼,又豈顧得到他?「我不記得我幫過你什麼。」

    「你知道我今天早上去了哪里嗎?我又去了天使階梯,和維志一起與其他客戶商討新的合作方案。」

    「喔。」她淡淡地笑了笑,「恭喜你。」

    「如果不是你,我根本沒有辦法想通。放下不重要的人,人生才能容納更多重要的人事物。我接受你的意見,正慢慢修正自己,那你是不是也別排斥我,不要那麼封閉自己?」

    「齊先生,你想太多了。我沒有封閉自己,我過得很好。」

    他忍不住握住了她雪白的細手,「你不想讓人看見脆弱的一面,是害怕被嘲笑?這你大可放心,我不會笑你,也想與你一起分擔。你知道嗎?今天早上兩個小時的會議,對我來說,好像兩百年一樣的漫長。我擔心你的身體是否能夠痊愈,一想到你醒過來可能無力行動,我就急著想離開。」

    他幾乎就要承認,經過一夜的累計,這個女人的形影,以及那讓人心疼的堅強,已經深深烙印在他心底。

    梁若瑤明白他話里的意思,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抽回了手。

    不行。

    她已經沒有余力再面對任何感情了。

    笑容仍在臉上,但她的語氣顯得非常認真︰「齊先生,請你送我回家。現在。」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4-5-11 04:23:27

第四章

    梁若瑤真的是一個人了。

    拋開讓她煩擾與痛苦的人、事、物後,如狂濤般涌現的孤單,讓她深刻明白,曾經擁有的,都不在身邊了。

    有工作時,她依然光鮮亮麗地拿出最好的一面,表現可圈可點;沒有工作時,她便把自己鎖在房里,什麼也不做,只是從客廳的落地窗看著台北市景。

    城市里的熙來攘往從不停止,他們在忙些什麼?而自己活著,又是為了什麼呢?

    實現夢想,成為人人羨慕的名模,脫離了窮困、處處看人臉色的苦日子,為的是讓已不在的父母知道,她沒有讓他們失望;在工作場合上,她從不出錯、配合度高、不耍大牌,為的是讓人肯定她的實力,而非單純憑借美貌,在愛情上,她處處表現理智成熟,極力照顧好對方的生活;在友情上,她念著對方的好,不藏私,相互扶持,一路走來,曾經有那麼好的相處默契與革命情感。

    她很完美,但如今卻沒有一個人在她身邊,父母遠在天堂,愛情和友情攜手背叛了她,剩下的成就呢?一個人擁抱著成功的事業,一點也不快樂。

    在痛苦的時候,她一直忘不了,生病的那天晚上,手心里所傳來的溫暖。

    當自己被攔腰抱起的畫面在腦海里涌現,她的心便是一陣不規律的跳動。她並不討厭齊辰志對她的關心,反而有些說不出口的感動。

    可惜,雖然她不快樂,也感覺孤單,但以她現在的狀況,極度被拉扯受傷的內心實在無力去經營新的人際關系,也不想擔誤任何人。

    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繼續躲在自己的小空間里。

    這天下午,她結束了拍攝工作,一進門,便坐在沙發上按摩著穿了一整天的高跟鞋而略為酸痛的小腿。

    空出的另一手,隨意拿起一旁尚未閱讀的報紙。

    翻到娛樂新聞時,一條不算大的標題映入她眼簾,讓她停下了手邊動作。

    絢風名模林曉書,即將步入禮堂

    報導內容的每一個字,對她來說都是天大的諷刺。

    向來有「陽光美女」之稱的絢風名模林曉書,日前主動向本報記者透露,今年年底,她將與交往一年的男友步入禮堂。賴姓男友從事軟體設計,開朗幽默的個性打動了林曉書的芳心,經過一年的穩定交往……

    尚未閱畢,刺耳的電話鈴聲響起。來電顯示是林曉書。

    自從上次徹底鬧翻以後,林曉書再也沒有和她聯絡過,今天又是為了什麼?

    難道,林曉書算準了她此時會翻閱報紙,所以打電話來奚落她嗎?

    她切斷了來電。

    不死心的,在電話切掉了幾秒鐘以後,林曉書再次來電。反反復復好幾回以後,電話聲消失了,響起的卻是門鈴聲。

    有人來訪,為什麼警衛沒有通知她呢?!

    驀地,她內心升起一陣無奈。

    唉,她忘了嗎?這是她給的特權。

    林曉書常來過夜,梁若瑤也就交代警衛,如果是她來訪,便不需再特別通報,可以直接上樓。

    「若瑤,是我!我知道你在家,快幫我開門!我有重要的東西要交給你!」門鈴聲急促地響著,夾雜著林曉書刺耳的呼喊。

    很短的時間內,梁若瑤熟練戴上了若無其事的面具,慢條斯理地開了門。「林小姐,有什麼事嗎?」

    林曉書提了一個行李箱站在門口,往屋內看了一眼,瞥見沙發上的報紙,「我想你已經看過報紙了,有些東西我想跟你確認一下。」

    林曉書說著說著就要往屋里走,梁若瑤擋在門口,將門掩上。「我待會有事,無法招待你,有什麼事在這里說就行了。」

    「好。這些是你留在瑋凡那里的東西,我們都不需要,所以還給你,麻煩你自己整理。」林曉書將行李箱推到梁若瑤面前,接著從皮包里拿出一個艷紅色的信封。「不管怎麼樣,你還是我的好朋友,喜帖應該由我親手交給你。」

    「我祝福你。」她一聲冷哼。「但這些我都不需要。」

    「這是你的東西,我無權處理。不過,有些該是我的東西,你也應該還給我。」她將喜帖往行李上一放,而後對梁若瑤伸出手。「瑋凡家的鑰匙,那不再是你的,請你還給我。」

    「真是不好意思,那種東西,我早就沒有留在身上了。」梁若瑤對林曉書冷冷一笑。「你大可放心,我已經放手的感情,就不會再藕斷絲連。」

    林曉書也對她冷漠地笑著。

    兩個曾經最好的朋友,如今已成了沒有心的仇敵了。「結婚是大事,所以公司沒有刻意打壓新聞。喔,對了,下個月我們會去天使階梯拍婚紗呢,我選的都是你之前拍攝樣本時所穿的服裝喔!」

    「恭喜你。」梁若瑤在心里不停地告訴自己,林曉書已經是個不重要的人了,對這樣的人,絲毫不需用上情緒。

    反倒是林曉書有些不解,梁若瑤這次怎麼連狂放的笑聲都沒有了?難道她不難過嗎?

    于是,她的話語更加尖銳︰「看你沒事,那我就放心了。我和瑋凡都很關心你,也祝福你有更好的未來。」

    「林曉書,我也祝福你。但願你的感情無論發生任何波折,你也能像我這般瀟灑。」語畢,她什麼也沒有拿,轉身關上大門。

    面對著深鎖的大門,有那麼一刻,林曉書心里閃過一絲愧意,同時捫心自問︰梁若瑤真的做錯了什麼,她非得這樣憎恨她不可嗎?

    但很快的,這帶點歉意的復雜念頭便被隨之而來的借口所掩蓋。

    她是對的,為愛做的一切都是對的。她愛賴瑋凡,所以要將他一輩子留在身邊,移除掉破壞她幸福的人,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用一段友誼換一個一輩子的愛人,值得嗎?

    值得吧。

    像是解決掉一個心頭大患似的,林曉書吁了一口氣。

    在返回賴瑋凡的住處時,她接到了天使階梯的客服人員來電,告知她的婚紗照預約將被取消。

    「怎麼可能?我已經跟你們確認過了,當時你們的服務人員說沒有問題啊!」

    客服人員也是接到上層通知,才打了這通電話,並不清楚詳細原因,只能以一貫客套的說法解釋︰「林小姐,很不好意思,我們整理過下個月的預約人數,發現在您預約之前,就已經超過預定名額了,因為我們有服務品質的考量,只好先跟您說聲抱歉。」

    「年底之前呢?難道都沒有時間了嗎?」林曉書不悅地喊著。

    「林小姐,真的很抱歉,我恐怕沒有辦法為您安排其它的時間了,麻煩您再詢問其它公司看看,對不起。」客服人員匆匆掛了電話。

    「預約取消?搞什麼嘛!」當初毫不考慮地選擇這里,就是打算要高調地向全世界宣告她的幸福,加上這又是梁若瑤拍過樣本的地方,正好可以刺激她,現在居然無法拍照?

    一把火涌上她心頭,她驀然想起,前不久她和梁若瑤在路上爭執時,天使階梯的齊辰志曾當街將她數落一頓,還大方邀約梁若瑤共進消夜,難不成這是他為了幫梁若瑤出頭所做的安排?

    「好啊,梁若瑤,難怪你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既然你對我不仁不義,就不要怪我不顧情分,我們走著瞧!」林曉書扔下手機,恨恨地說著。

    林曉書不知道的是,這一切的確是齊辰志的刻意安排,但是和梁若瑤一點關系也沒有。

    從餐廳送梁若瑤回家之後,齊辰志便沒有再與梁若瑤聯絡過,雖然她還是會到天使階梯拍攝外景樣本,但有機會見面時,她總只是簡單地打個招呼便匆匆避開。

    除去兩人之間偶然的見面與誤會,仿佛真的如陌生人一般,沒有交集。

    他知道那天自己突如其來的舉動帶給她困擾,為了尊重她,他也就沒有再去打擾她。

    原以為,彼此真的就這樣回到各自的生活去了,但是,梁若瑤的形影卻越發在他心中揮之不去。

    處理公事的時候,他會想著,她也和他一樣忙碌嗎?身體還好嗎?該不會又一聲不坑地栽進工作,不懂得休息吧?

    一個人靜下來的時候,他會想起她躺在床上時的病容,還有她囈語著悲痛的過去;她的父母不在了,身邊沒有任何親人,誰會陪著她?

    好幾次,他都被自己的念頭嚇到了。

    他不是以為自己再也不會相信任何女人了嗎?

    此時突然想要保護她的想法,到底是為什麼?

    她的美麗令人屏息,也擁有知名度,自然不乏好男人能撫慰她受傷的心靈,哪會輪得到他這個曾在情場上重重跌過一跤的男人?

    但,每每想到梁若瑤可能倚靠在其他男人懷中,他胸口便有一陣窒息感與失落感。

    于是,他只能更加賣力于公事上,用以不再想起那些惱人的念頭。

    最近,他已將經營重心慢慢由「天堂」移回天使階梯。此外,由于天堂酒吧的美式酒館裝潢風格十分具有特色,曾經吸引不少偶像歌手包下場地拍攝MV,加上前不久和梁若瑤討論過其它發展的可能,于是,他開始著手把酒吧設定為天使階梯新的外景場地,並推出新的攝影風格。

    和齊維志沒日沒夜地討論新方案長達好幾天,這日終于有新的進展。

    回家之前,齊辰志隨意翻看了最近的客戶預約情況,在厚厚一迭資料當中,發現了林曉書的預約紀錄。

    他問了服務人員相關情形,服務人員便拿出林曉書將要結婚的報導交給他。他越讀,臉色就越鐵青,最後握緊了拳頭,重重地敲了辦公桌,把在場的人都嚇了一跳。

    接著,他要服務人員取消林曉書的預約,甚至致電給與他有交情的婚紗公司,要他們全面封鎖她。

    破壞他人幸福的人,是沒有資格擁有幸福的。

    處理完林曉書的事後,他想,林曉書結婚的消息既是公開的,梁若瑤應該也已經知道了吧?

    這對她來說,絕對是天大的諷刺與傷害,她會不會又獨自跑到酒吧喝得爛醉?如果遇到更糟的男人,就不好了。

    想要打個電話給她,卻才想起,她有他的號碼,但他卻沒有她的。

    心中急得不得了,也顧不了那麼多了,他連忙上車,憑著記憶前往梁若瑤的住處。

    林曉書離開以後,梁若瑤靠在牆邊掩面笑著。

    她笑這世界的殘忍,居然讓她最信任的人用最殘忍的手段傷害她;也笑自己的愚蠢,努力到最後竟只剩自己一人。

    空蕩的房里,只有刺耳的笑聲不停回蕩著。

    她以雙臂圈住自己,卻發現感受不到任何溫度,甚至連心跳仿若都停止了。

    她只剩下一個美麗的空殼,里頭已經被掏得不見血肉。

    痛到盡頭的感覺大概就是這樣,再也沒有任何感受能力,一切都是空的,看不見過去,也摸不到未來,與世界絕緣。

    瑟縮在牆角,她突然又想起那個溫暖她手心的人。

    她張開手心,很希望那股力量能再次出現,把她拉出這毫無盡頭的悲傷黑洞。出現吧,即使只是一秒鐘也好,她已經沒有任何力氣了,還能故作堅強給誰看呢?

    她不想再思考,就得讓自己失去意識,此時此刻她能想到的法子,仍是只有酒而已。

    她打開櫃子,拿出以前工作時廠商送給她的樣品酒,狠狠地灌了一口,一陣嗆辣沖上腦門的同時,家里的對講機響起。

    她沒有站起身,往對講機的方向喊了一聲︰「我不在!就當我已經死了!」

    為什麼沒有人肯放過她,非要她失去理智不可嗎?為什麼似乎所有人都算準了她今天下午沒有工作,連最後一點安寧都不給她!

    對講機響了好幾次,她不耐地接起,卻又不得不維持理智,「不好意思,有什麼事嗎?」

    「梁小姐,您有訪客,齊辰志先生。讓他上樓嗎?」

    是他?

    她冷不防顫抖了下,雖然有那麼一絲盼望著他,但……他怎麼可能會出現?而自己這麼悲慘的樣子怎麼能讓他看到?她又開始不安起來,連忙說︰「對不起,我有事情正在處理,現在不方便見客——」

    對講機那頭卻傳來齊辰志的聲音︰「若瑤,你在家?太好了!篙托你讓我上去,看一眼就好,只要讓我知道你沒事。」

    「齊先生,我很好,你趕快去忙你的事吧!」

    「若瑤,你還想騙我嗎?你越難過的時候就越會表現得若無其事!」齊辰志不死心地喊著︰「如果你不讓我上去的話,我就一直在這里等你,你總有一天會出門吧?」

    然後,她居然同意讓他上樓了。

    一定是酒精作祟,才會讓她卸下了高傲與防備。一定是的,她這樣想著。

    她讓他上了樓,接下來呢,她要向他哭訴她有多可憐,因為她被全世界遺棄了,甚至連尊嚴都沒有了?這種事,她做得出來嗎?

    一上樓,看見放置在門口的行李箱,讓齊辰志嚇了一跳。「若瑤!若瑤?」

    梁若瑤打開門,臉上又是壓抑的笑容。「那是林曉書的東西,可以麻煩你待會離開時順便幫我處理掉嗎?」

    「她來過了?」他看到行李箱上的喜帖,心里大概明白了。他走進屋內,梁若瑤身上傳來的濃重酒味讓他皺起了眉。「你又喝酒了?」

    她靠在牆邊,輕聲說︰「啊,今天我想早點休息,所以喝了酒,我頭有點痛,大概是想太多的緣故。」

    看到她的笑容,他內心又是一陣抽痛。

    命運到底對她做了什麼,竟讓她連痛哭的能力都沒有了?

    他將她攬進懷里,緊緊地抱著她。「若瑤,你不要這個樣子,你可以放聲大哭,那不是什麼丟臉的事。你放心,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她只是楞楞地讓他抱著,嘆了口氣。「我為什麼要哭呢……他們,都是不重要的人啊。」

    「你把所有的情緒都壓在心里,有一天會爆炸的。我同意你的說法,不需要為不重要的人難過,但前提是,你必須先將這些人從心中排除,而不是把他們埋在心里。」他放開她,小心翼翼地捧起她五官細致的臉龐,十分認真地正視著她,「哭並不代表脆弱,而是讓你丟開不需要的,好騰出空間去接受更好的。」

    哭並不代表脆弱?

    她已經習慣不在眾人面前掉一滴眼淚,長久的壓抑讓她無法順利調適情緒。她滿是無奈,但依舊笑著,「對不起,我實在哭不出來啊……」

    他握住她的手,熱度很快地傳到她手心,喚起了她的記憶。

    對!就是這個力量,曾經將她自惡夢中挽救出來,她幾乎就要相信自己是幸福的了。

    而此時,那不停息的暖流,從手掌開始,往她的空殼里緩緩注入了生命力。

    「不用害怕,你不會是一個人的。」他的語氣十分堅定。

    如此溫柔,如此溫暖,驀地,她感覺到心里某一個冰封已久的角落正逐漸溶化,從她的眼眶之中泌出水來,一滴,兩滴,直到潰堤。

    她無法調適呼吸,抽搐著身體,失聲痛哭起來。

    好久好久,已經不復記憶,不曾在任何人面前泄露的脆弱,又這樣赤luoluo地在齊辰志面前坦現。

    他摟著她,心中暗自承諾,從此以後,他要在她身邊,給她最溫暖的幸福,她的笑容會發自內心,不再是為掩蓋悲傷的面具。

    他們都要丟開過去,珍惜現在所擁有的。

    看著梁若瑤因哭泣而泛紅的臉頰,他心里一陣紛亂的跳動,忍不住,就往那誘人的唇瓣印吻上去。

    炙熱的吻幾乎讓梁若瑤忘卻了悲傷,心中卻擔憂這樣匆促的接受,會否太不理智,雖然她留戀那樣的濃情,還是推開了他。

    「對不起……我……」

    「我知道你還需要時間整理你的心,我無意冒犯你,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你不是孤單的。不管你接不接受。」他試圖平復胸口澎湃的熱情,柔聲問著︰「你今天在哪里吃的午餐?」

    見她沉默,他知道今天她一定沒踫過任何食物,又灌了一堆酒,肯定傷胃的。于是,他說︰「你要好好照顧身體,這個工作才能做得長久。你想吃什麼,我去幫你買。」

    她搖搖頭,「我沒有胃口。」

    「不行,你一定得吃點東西,不然沒有體力。這樣吧,我來想辦法。」

    他先為梁若瑤調了一缸熱水,讓她泡個舒服的澡,以減緩烈酒所帶來的不適感,自己則走進廚房,動作熟練地做起料理來。

    浸在浴缸里,梁若瑤的頭有些昏沉沉的,但她分不太清楚這樣的感覺是來自于飲酒過量,還是方才的吻?

    她應該接受齊辰志嗎?或許,她只是情緒低落,想找人陪伴,而不是真心地做好準備,迎接下一段感情?

    捫心自問,對他的感覺到底是什麼呢?

    好幾次,她在他面前表現脆弱,真的是因為她的忍耐力到了極限,或是因為他的存在,讓他感到放心呢?

    她的腦海里浮現了齊辰志的面孔;以模特兒的標準來說,他絕對具有巨星的架式。眼眸深邃、瀟灑不羈,雖然他說他曾經受過嚴重的情傷,但那深黑的瞳仁里,仍有著足以讓人卸下心防的真誠。

    他的溫柔與付出使她在絕處逢生,但她也害怕,擁有了,再一次愛著,最後卻還是會失去,一無所有。

    所以,她只能對他保持著若即若離的態度。

    為什麼愛情總是像一場沒有任何把握的賭注?我們以燃燒的靈魂為賭注,奢求一個永恆的天堂,然而,如願以償的機會有多少?

    而她又還剩下多少靈魂可以燃燒?曾經在天堂前狠狠跌落的人,還有資格再登上天堂嗎?

    她,還能愛嗎?

    洗好了澡,梁若瑤換上了居家服,才一走出房間,便聞到一陣撲鼻的食物香味,刺激了她的食欲。

    她好奇地走入客廳,齊辰志恰好端著一個碗從廚房走了出來。

    「洗好了?正好,我用你冰箱里的東西煮了碗面,你來吃吃看。」他放下碗,馬上走過去將她抱起,放在沙發上。「我想你一整天都沒吃東西,所以不要吃得太油膩。你想吃什麼,等一下我再帶你去。」

    「你會自己下廚?」她端詳著面前的那碗面,材料非常簡單,真的是她冰箱里剩下的青菜切碎之後,打個雞蛋再灑點醬油,加上幾片雞肉所煮成的什錦湯面。蛋香混合著醬油香,竟也成了誘人的馥郁香氣。

    「一個人生活久了,這種簡單的東西多少會一點。」他將筷子遞給她,「吃吃看合不合胃口。」

    她吃了一口,簡單的食材並沒有太大的特色,卻讓她感受到許久都不敢再奢望的,家的滋味。

    她放下筷子,忍不住的眼淚滑落湯里。

    「怎麼啦?不好吃就別吃了。」齊辰志連忙摟著她。「不要哭,我帶你去吃別的。」

    「不,我的意思是,這面非常好吃。」她露出笑容,眼淚卻還是滴滴滑落。「只是很久沒有吃過別人親手做的料理,這讓我……有點想家。」

    他為她抹去眼角的淚,「那天在急診室,我有听到你在昏迷中說到你的父母……」

    「果然,我又提起了嗎?」她還是害怕提起那段回憶。但也許,他在她身邊,會讓她有勇氣面對。她深吸了一口氣,幽幽地說︰「在十六歲生日那天,我父母為了幫我慶祝,帶我到信義區西餐廳用餐。那天雖是特別的日子,但也和往常一樣,我的父母都在我身邊。我生在一個很幸福的家庭,原本以為一切都將這麼平淡無波,卻在準備返家時,鬧區的十字路口上,一輛酒駕的車輛失控撞上人行道,我眼睜睜看著我的父母被撞飛,墜落在好幾十公尺以外的地面,當場死亡。」

    「若瑤……」

    「沒關系,你讓我說完。」她吸了吸鼻子,繼續說道︰「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很痛,像是直接把心從胸口里挖出來。但,日子還是要過。咬著牙,忍著痛,讓悲傷靠時間來平息,也終于度過了被迫早熟的關卡。只是,很久了,不曾再感受過家的溫暖,以至于我每每在情緒低落時,都會再夢見那一幕……」

    這就是真相。

    這就是梁若瑤總是強顏歡笑的原因。

    這就是梁若瑤總是不讓人觸及內心的原因。

    她一個人,背負著如此大的傷口,在這個冷漠的城市里度過了將近十

    時光。

    齊辰志深深地看著她,內心涌現無限的疼惜。「若瑤,你真的非常勇敢。」

    「習慣了。」她又露出了勉強的笑容。

    「不要習慣,把你那個習慣丟掉、忘掉,你已經不需要了。」他將她擁入懷中,仿佛希望能將她與自己合為一體。「從今天開始,你不再是一個人,你不需要把自己關起來,我會陪著你,將你心中破碎的家重新修補好,相信我。」

    「你不怕嗎?」

    「怕什麼?」

    「最近我遇到了雙重打擊,你不怕我只是一時孤單……」

    語未畢,他又以一連串的深吻止住了她接下來要說的。他抱緊了她,將她縴瘦的身子瓖嵌在自己的胸口。

    這個充滿濃情蜜意的吻,消除了她最後的不安與防備,她依偎著他、攬緊著他,接受他的熱情。

    心頭上的傷口,被注入的溫熱包覆著,重新有了生命力。

    她始終是個渴望平凡的女人吧?

    她可以堅強,可以勇敢,也可以獨立,但她還是需要一個可以依靠的天堂。在這麼一個幻夢之地,她可以忘記一切偽裝,以她最單純的樣貌徜徉著。無論外頭的世界有多少紛紛擾擾,她永遠可以保有一絲純淨。

    很久很久,兩人吮吻的唇瓣才依依不舍地分開,他輕聲在她的耳邊低語︰「過去都過去了,我們就擁抱現在的幸福吧。」

    她的淚滑落至唇邊,眼里卻是帶著笑意的。

    如果這一次,齊辰志可以是她永恆的天堂……

    後來,他從身後攬著她,讓她在他懷里吃完了那碗融入了愛與幸福的湯面。

    然而,上天卻似乎有意要再次考驗她,在她的天堂面前,降下了雨霧。

    刺耳的對講機鈴聲響起。

    「它今天到底打算響幾次?」她無奈地說。

    「沒關系,去听吧。」他低聲安慰,「如果是那些人,放心,有我在。」

    接起了話筒,警衛雖然客套,但仍不失親切的聲音從另一端傳來︰「梁小姐,有您的包裹,現在方便幫您送上去嗎?」

    「包裹?誰送的?」

    「對不起,因為資料上只寫著禮品包裝公司的地址,所以我也不能確定寄件者。」

    「好吧,送上來吧。」

    收了包裹,她隨手放在門口,不打算理會,八成又是她那個「好朋友」搞的吧?

    齊辰志看著那不算太小的箱子,問道︰「不拆開看看嗎?」

    「一定又是林曉書送的吧。」她搖搖頭,「不用浪費時間去看了。」

    「反正都是拿去丟,拆開看看也沒什麼損失。」

    她撕開了包裝紙,映入眼簾的,竟是專櫃名牌的設計紙盒。

    她皺起眉,不解這件物品的來歷,因為,通常廠商贊助她的衣服,會直接寄到公司,不會送到她家里。

    翻開盒子,里頭裝著相同品牌最新一季的全新黑色小禮服,她曾經在天使階梯拍攝時穿過。剪裁低調,但材質卻十分奢華,定價超過六位數。

    她回過頭,看著齊辰志。「這是你買的嗎?其實我不需要這麼貴重的東西,大部分的正式衣著都有廠商贊助。」

    齊辰志看著那件價值不菲的禮服,臉色一沉,「禮服?」

    梁若瑤一臉困惑。「不是你送給我的嗎?」

    齊辰志冷冷地看著禮盒,眼眸涌現些許敵意。「我沒有買什麼禮服給你,是誰送的?」

    「不是你?」她轉回頭,將禮服從紙箱里拿出,發現一張小小的卡片壓在下頭。

    她打開卡片,看著那密密麻麻的文字︰

    若瑤,上周在天使階梯看到你試穿這件衣服,覺得再適合不過,于是多跟廠商訂了一件,作為禮物,微表心意。知道當面交給你,你一定會拒絕,所以我也就沒有寫上寄件人資料,望你見諒。

    在我心中,你超脫的氣質猶如下凡的女神,只有這樣奢華的禮服,才配得上你的美。相信你能感受到我的心意,對你,我非常認真,既然現在你也沒有值得托付的對象,就請給我一個機會吧。

    齊維志

    看著她的臉色越來越顯得困擾,他從她手中拿起卡片,想看看上頭到底寫了些什麼。

    沒有多久,他的臉蒙上了一層灰郁。

    其實,梁若瑤早就忘記齊維志的告白了。在這個圈子打滾多年,習慣了身邊總會有接連不斷的追求者,也學會了圓融的拒絕,通常她不太會放在心上。

    但為什麼會在這個時間點收到他的禮物?

    她感受到齊辰志的情緒變化,試著解釋︰「我已經拒絕過他了。明天,我會把這些東西退還給他。」

    「但是他說你現在沒有值得托付的對象。」他的語氣中多了一份疏離與不信任。「你是不是瞞了什麼沒有告訴我?」

    他心中的傷口開始作祟,不堪回首的往事,從滲血的傷口里流出,啃噬著他的自信與理智。

    從齊維志寄來的禮物,他猜測,也許她同時給了他們兄弟機會,不管選了誰,她都不會吃齡,是吧?

    女人都是一樣的吧。她們總是說變就變,不留一絲同情。

    他明明已經被騙過一次,在酒吧也看過那麼多了,為什麼還是要毫無保留地對梁若瑤傾訴真情?

    「那時候我剛剛……和林曉書他們發生那樣的事,我當然實話告訴維志哥我身邊沒有對象,但沒有心思在感情上。」她耐著性子,平靜解釋著。

    「辰志,你相信我好嗎?我並沒有騙你,也沒有腳踏兩條船的意思。我不是那種人。」

    她想擁抱他,但是他卻閃躲了,不小心踫到面碗,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他露出了無奈的笑容,「維志送你那麼昂貴的禮服,我煮的面算什麼呢。你去跟他吧,跟他在一起吧,他能給你那麼多漂亮衣服,也沒有一顆受傷的心,你應該會比現在快樂吧!」

    「辰志,我不會。」她哀傷地看著他。「你為什麼不相信我?」

    「如果有一天,你發現維志其實比我好,你就會毫不留戀地離開我吧?」他的眼里有著恐懼,也有對愛的不信任。「到那個時候,你就會後悔接受過我的感情。」

    他說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銳利的刺,毫不容情地刺入她心頭。

    「齊辰志,在你心里,我只是個愛幕虛榮的女人嗎?」

    好不容易溫暖了的心,又像地上的碗,碎成無法挽回的殘破。

    說什麼會陪她一起修補破碎的心?對她,他連基本的信任都沒有,何來的陪伴?何來的相守?

    她突然又覺得自己非常可笑,而且是可笑到了極點。她的眼淚停了,在瞬間,取而代之的,是不可遏止的大笑。

    如此戲劇化的一天,老天對她開的玩笑也太大了吧?

    先是讓林曉書把她對人性的信任徹底毀滅,然後讓齊辰志帶給她溫暖;就在她以為自己能夠在他手心里的小小世界療傷的同時,他卻給她最殘酷的打擊。

    要她死,一刀就是,但能不能別再玩弄她了?

    梁若瑤的笑聲喚回了他些許的理智,他感受到她好不容易卸除的防備又一點一滴地築起;可是,他的心魔發了狠,使他無法好好擁抱幸福。

    他應該擁抱她,可是他害怕獻上一切之後,會被她冷不防地從身後刺上一刀;他應該要和她計畫美好的未來,可是他害怕藍圖畫得越美,希望破碎的時候,就會摔落得越重。

    他以為他可以放下那個女人,好好地和梁若瑤擁有新的開始,可惜,對愛,他還是不信任……

    于是,他只能將眼前最重要的女人毫不容情地推離自己的世界。

    他看著她的崩潰,卻說不出任何話來。

    兩人冷冷地對望著,不笑,也不落淚。

    最後,是梁若瑤先開了口,眼里透著死寂。「我想,我們不適合在一起。好在才剛開始,並沒有犯下太多難以收回的錯。請你離開吧。」

    他重甩的關門聲,就像扣下扳機的槍口,擊碎她最後的希望。

    她覺得自己的心又是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了。

    這樣也好,什麼都沒有,就不會再失去什麼。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4-5-11 04:23:49

第五章

    齊辰志離開後,凌亂的屋內一片寂靜。梁若瑤屈膝坐在沙發上,看著碎成一地的瓷碗。

    她伸出了手,卻什麼也捉不住。

    原本就是這樣的啊,她原本就什麼都沒有,但為什麼還要用短暫的幸福假象欺騙她?

    她的雙頰麻木,再也做不出任何表情。

    這是什麼世界?剝奪她哭的權利不打緊,難道連笑的能力也要奪走嗎?

    她的雙手拉扯細長的發絲,此時她根本不是超級名模,只是個不知該怎麼面對世界的絕望女人。

    雙眼瞥見堆放在牆角尚未喝完的酒瓶,她飛快地站起身,賭氣似地抓起一瓶,一飲而盡。

    酒的辛辣,讓她皺緊了眉頭。

    因為暈眩,她往後退了兩步,不小心踩到了瓷碗的碎片。精致的拋光磁磚上立刻染上了一道血紅。

    痛嗎?還感覺得到痛嗎?她真的不知道了。

    齊辰志冷漠的眼神、疏離的話語,像按下了重復播放鍵,在她腦海里不斷盤旋,刮起了暴風雪,她僅存的生命力也快要被抽干了。

    她無法呼吸,無法控制自己,她真的要瘋了!

    她跌坐在地上,右手下意識地抹拭著地上的血跡。關于齊辰志的一切,都讓她感到窒息。

    她無法再待在家里,但是,自己這個樣子又能到哪里去呢?

    華燈初上,燈火通明的大街上處處是人潮,她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梁若瑤就快要死了嗎?還是等不及被狗仔拍下她的落魄樣,成為明天早報的頭條呢?

    此時的她,已無法像第一次前往齊辰志的店時,還能維持著若無其事的樣子。

    身為一個公眾人物,沒想到在最最脆弱不堪的時候,只能待在家里,任悲傷吞噬自己。

    也許是在夾縫中還有一絲的求生意志,她想起了隔壁棟頂樓的空中花園在用餐時間總是人煙稀少,她可以上去透透氣,只要坐在暗處,應該不會有人注意到。

    她稍微整理了儀容,悄悄走出房門,搭了電梯來到一樓。

    她避開了人來人往的大廳,從一旁燈光較為幽暗的小徑走過,壓低了頭,盡量不引起過路人的注意。

    但她沒發現,自己努力克制的蹣跚步履仍招來了一道驚異的視線。

    那是梁若瑤,他的女神嗎?

    齊維志以為自己看錯了,但走近一看,她精致的面部線條在夜里仍舊透著光芒。

    沒錯,那是梁若瑤。

    他原本是來這里拜訪新的合作客戶,想在結束討論後順道拜訪她,問問她對禮物是否滿意,沒想到卻遇到失魂落魄的她搖搖晃晃走在小路上。

    他追上她,將她拉到一旁的涼椅上坐下,「若瑤,真的是你,啊……好重的酒味,你怎麼了?為什麼喝那麼多酒?」

    在他的印象中,素來端莊優雅的梁若瑤從不曾如此失控,想必是發生了嚴重的事。

    「我……我不是梁若瑤,你認錯了。」梁若瑤摔開齊維志放在她肩上的手,冷冷一笑。「我只是個一再被愛情玩弄的白痴。」

    「若瑤……你到底怎麼了?」

    她扶著頭站起身,倒退了兩步,險些撞上一旁的樹。「齊辰志,你說我騙你,那麼你呢?你先給了我一絲希望,然後再把我推落懸崖,你……你跟那個把你拋棄的女人一樣殘忍。」

    齊維志楞了一會,才確認他方才所听到的。

    梁若瑤的反常,是哥哥造成的?

    他心疼地扶起她,輕聲問,「你們……怎麼了?你和我哥?」

    梁若瑤的眼前一片扭曲,頓時之間,她感覺天地皆在旋轉。酒精侵襲了她的意識,一切都不再是她熟悉的樣子。

    齊維志和齊辰志頗為相似的五官,讓她誤以為是那張令她心碎的面容。

    她忿怒地將他往後一推,說道︰「你離我遠一點!既然你不相信我,我們就沒什麼好說的。你不要以為這樣就能打擊我,我明天一樣可以美美的出現在伸展台,這就是我。我雖然靠外貌工作,但我不偷不搶不拐不騙,從沒有對不起任何人!你信也好,不信也罷,從頭到尾我就沒有把齊維志放在心上。就算你沒有出現,就算他送上再多禮物,也不可能會是他,我從來沒有計畫什麼!」

    听到梁若瑤的話,齊維志感到一陣心情低落。

    原來在她的心里,他什麼也不是啊!她說自己無心思談感情,也是委婉的拒絕說辭吧?

    不管中間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但他看得出來,她對齊辰志有了感情,否則不會如此痛苦;而齊辰志,一定是因為前一段感情的傷害,不懂得如何面對感情,加上梁若瑤又收到他的禮物,因而懷疑她的真心。

    他嘆了一口氣,「是我送的那件禮服造成你和我哥的誤會吧?先前的事,讓他變得很敏感……」

    那個家伙,被一個女人傷過,難道要傷害更多的女人才能撫平那傷口嗎?

    他拿起手機,撥了通電話給齊辰志。

    沒多久,電話接通了,他加重了口吻說︰「哥,我人在梁若瑤住處的中庭,她喝得很醉。你最好在半小時之內趕過來,不然我就把她帶回我家,我保證會比你更疼她。」

    「我祝福你。」齊辰志此時正在天堂酒吧喝著悶酒,接到齊維志的電話,他還在賭氣,語帶冷諷地說︰「反正她選擇了你,絕對比和我在一起好。你就好好照顧她吧!」

    「他媽的!齊辰志,你有點良心好不好?!你到底把若瑤當成什麼了?!」

    齊維志大為火光,對著電話那頭吼著︰「你不要把你失敗的過去套用在每一個女人身上!酒後吐真言,你知道她剛剛說了什麼嗎?她說她從頭到尾都沒有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事實上,她也沒有接受過我的任何表示!」

    齊辰志被堵得啞口無言,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口。

    「涂心寧是涂心寧,她是梁若瑤,你怎麼可以混為一談!」齊維志語重心長地說︰「我不知道你對她做了什麼,但她不再是自信滿滿的梁若瑤了,只是個受傷的女人。如果你接受了她,卻又懷疑她,那你真的很該死!」

    他沉默。

    齊維志說得沒錯,梁若瑤和那個女人一點關系都沒有,他為什麼要以偏概全呢?

    其實,離開她的住處時,他就有些後悔了,但往日的瘡疤讓他不顧理智,狠狠地傷害了無辜的她,明明她也是個受傷的人啊!

    「我不想跟你多說,我只等你三十分鐘,你自己看著辦!雖然她不愛我,但我還是願意照顧她的。」說完,齊維志便掛斷電話。

    這時,梁若瑤已經不勝酒力倒在一旁,齊維志只好先把她抱上樓,讓她躺在沙發上。

    雖然梁若瑤並沒有選擇他,但他還是希望她重拾自信。如果是他造成她與齊辰志的誤會,那麼,這個忙他是幫得上的。

    愛不到她,至少還能祝她幸福。

    不到二十分鐘,齊辰志飛速沖進梁若瑤家中。

    看她躺倒在沙發上,他急忙奔向前,一把摟住她,心疼地喊著︰「若瑤!」

    「她喝了酒,地上的空瓶都是威士忌,三大瓶,她都喝光了。還有……」齊維志指著客廳里的一片狼藉,「她腳受傷了,地上有血跡,我想是她在出門前踩到那些玻璃碎片,我已經幫她包扎過了。」

    齊辰志,你真是個混蛋。他握緊了拳,懊悔不已。

    他明明……明明一點都不想讓她痛苦,只是深怕她被人搶走,才大為不安,可是,為什麼他要說那些傷人的話呢?

    「我不知道你跟她已進展到什麼程度,也不想知道,但如果你只是因為她身邊有追求者,就把她當成隨便的女人,你還是離她遠一點吧。別忘了,她是公眾人物,有多少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她這樣失控的樣子要是被記者拍到,對她的未來會有多大的影響?」齊維志瞪了他一眼,「如果我是你,我會加倍對她好,讓其他追求者無話可說、知難而退,而不是和她吵架,拿最無情的話語刺激她,逼她一個人在夜里冒著被狗仔偷拍的風險跑出家門。」

    齊維志的話一針見血,刺得齊辰志無地自容。

    總要看到毀滅後的一片狼藉,才驚覺自己到底做了什麼。

    「在你心里,梁若瑤到底是什麼?」齊維志問了他。

    想著這些日子以來的夜夜擔憂,想暖化她冰封受傷的心,他的生活里,早已經離不開她。他在意她,想要保護她,因為是她讓他再次感受到愛情的滋潤,他真的愛上這個女人了。

    「我愛她。」

    「你要是真愛她的話,那些你不願意面對的過去,也該好好整理整理了。」訓完齊辰志以後,齊維志回頭再看了梁若瑤一眼;他已經盡量為她做了,希望她能夠真的得到幸福。他擺了擺手,對齊辰志說︰「希望你能好好待她,不然,我不會放過你的。」

    齊維志闔上門離開。

    「若瑤?」齊辰志輕輕搖晃著梁若瑤的身體,一股濃重的酒氣朝他飛撲而來,「明明知道你活得那麼辛苦,我竟然還把你傷成這樣……才說會陪著你,卻又把你一個人丟下,我真的很該死。」

    他把梁若瑤緊緊摟入懷中,將她的手捧入手心,輕輕說道︰「對不起,我真的糟透了,我會好好面對自己的傷口,不再被情緒牽著走……希望你還願意信任我。」

    他在心里默默做了決定。很多事,不能再逃避了。

    不知過了多久,陽光自窗外灑落,梁若瑤在床上幽幽醒轉過來。

    雙眼還惺忪著,她扶著頭坐起身。

    昨天她是什麼時候上床的?

    她記得林曉書的百般羞辱,也記得齊辰志給了她溫暖以後又傷了她,接著她一個人喝了很多酒,然後呢?

    然後她就這樣睡倒了?

    困惑的同時,一陣煎蛋的香氣自房外傳來。

    她心一驚,家里怎麼還會有人?

    走出房門,看到齊辰志端著兩盤豐盛的早餐擺放在餐桌上,而原本一片狼藉的客廳早已收拾干淨,恢復原有的整齊。

    她無奈地笑了。

    這個人不可能再出現的,所以這絕對還是在夢中。「齊辰志先生,您真是神通廣大,連我的夢都可以闖入?」

    對她冷冷的話語,齊辰志沒有反擊,反而語帶關懷地說︰「不好意思,我吵醒你了嗎?折騰了一夜,你一定餓了,吃點早餐吧,我做了火腿煎蛋和烤吐司,趕快來吃。」

    「你……怎麼可能?」她閉上眼,反復按摩著太陽穴,「這是夢,我一定還沒醒。」

    他走到她面前,輕撫著她的臉龐,「是我,是真的,不是作夢。」

    被踫觸的她像是觸電似的往後退了兩步。「你不是不願意信任我嗎?還留在這里做什麼?」

    他的眼神柔和,帶著滿滿的歉意,倒了一杯豆漿給她。「還頭暈嗎?要不要先喝點豆槳?對不起,是我不好,讓你受委屈了。」

    她對他態度的轉變非常不解,心上還有傷痕的她,話語里仍有防備︰「你還在開玩笑嗎?」

    「我對你說了非常過分的話,我陰晴不定的個性也讓你備受煎熬,明明是我承受過的痛,卻加諸在你身上。我只顧著憎恨過往,卻不懂得珍惜現在擁有的。維志說得對,我實在沒有良心。對不起。」一直以來,他從沒有像這樣誠實地檢視過自己。他看了她一眼,繼續柔聲說著︰「我不想解釋什麼,只希望你吃完早餐以後,能和我到天使階梯一趟。」

    說服自己的心,需要極大的勇氣;但為了梁若瑤,他要正視他以往所不願面對的一切,並為目前犯下的過錯贖罪。

    他要向她坦白一切,讓她知道,為什麼他對感情毫無信心,也會因為一點小事就誤解她。

    只因他真的不想失去她。

    心中對齊辰志的好感並未完全消退,只是她真的怕了;如果這一切又是短暫的火光,她不想再被欺騙了。于是,她淡淡地說︰「我在天使階梯的外景工作已經結束了。」

    「與工作沒有任何關系,我只是想和你分享心事,就像你和我分享過往那樣。」他對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我保證,如果你跟我去了之後,還是覺得從此不想再見到我,我不會再打擾你。」

    「齊辰志,我累了,真的累了。」她對他搖搖頭。「很抱歉,我並不想和你走一趟。」

    「真的連一點機會都不給我嗎?」他失望地放下了手。「不過還是謝謝你,讓我知道自己是那麼面目可憎的。」

    看著他帶著歉意且落寞的面容,竟揪動她內心。

    他哀傷的瞳仁里,也藏著和她一樣沉重的故事吧?想到這里,她竟不忍再向他追究。

    她不發一言,在餐桌前坐了下來,默默吃起他做的早餐。

    很難得遇上懂得料理的男人,荷包蛋煎得恰到好處,是她最喜歡的半熟狀態;火腿略為焦黃,卻不油膩;而一旁的吐司,他一定是考慮到她在意體態,並沒有涂上奶油,還選了較易消化的全麥吐司。

    從這些細心的小動作看來,也許,他真的不是個糟糕的男人,而是他口中的「那個女人」讓他不得不武裝起自己。

    愛越深,傷口就越深,他一定曾經很認真地付出過。

    等等!她怎麼自顧自地幫他找起借口來了?不是早下定決心不再重蹈覆轍了嗎?此時此刻的不舍為的是什麼?

    她深吸了一口氣。唉,也許在哪一世,她曾經虧欠過他吧,所以這一世才會一次又一次地為他破壞原則。

    「東西很好吃,謝謝你。」她以眼神示意他在身邊的座位坐下。「一起吃吧。」

    他有些疑惑地看著她,但還是坐了下來,拿起刀叉開始用餐。花了一整晚整理房子,靠在沙發上沒睡多久,又起來做早餐,他真的餓了。

    「吃完以後,你先去把車開出來吧,我換個衣服就下去。」

    她的態度非常平淡,讓人看不透她的情緒;但听到她這樣說,他立刻有了笑容。「好,我知道了。」

    「你先別高興得太早,看了那些東西以後,我也不一定會如你所願的。」

    「只要你願意跟我過去,那就夠了,不管結果是好是壞,我都接受的。」話雖如此,但齊辰志還是在內心暗自祈禱著。

    一個小時後,兩人踏入天使階梯的大門。

    齊辰志帶她來到掛放樣本海報的長廊,指著那張以他為主角的海報,對她說︰「你來過這麼多次,不知道有沒有注意到這張海報?這是我五年前拍的;這個女人,是我的前妻,喔不,應該算是前未婚妻或前女友,因為我們並沒有履行婚約。」

    她仔細看著畫面中女人的面孔,很美,有種楚楚動人的柔弱感,想必是許多男人看一眼就會喜歡的典型。「你帶我來,只是要我看這個嗎?」

    「她叫涂心寧,我們在高中時就認識了。她有先天性心髒疾病,體力和抵抗力都不是很好,所以總給人柔弱的印象,讓人心疼;而她的內在,就像她的外表一樣,縴細、敏感,且容易對人不忍。本來在學校時我們並沒有多少交集,但在高二那年,她因為病情惡化而住進了醫院,當時身為班長的我,代表全班前往醫院探視她。無意中閑聊了幾句後,我發現她是個很有深度的女孩,即使體弱多病而不常到學校來,仍有驚人的閱讀量,自學吸收了很多課本上學不到的知識。更讓我訝異的是,她很有商業頭腦。關于商業學,大部分的女生不是沒興趣,就是不擅長,她雖然還是個高中生,卻對股票的走勢和市場的概況非常了解。自此之後,我常找她聊天。有句話不是說‘听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她就給了我這樣的感覺。久而久之,對她的佩服變成欣賞;欣賞,又在我還措手不及的時候,變成了愛慕。」

    說著過往的時候,梁若瑤覺察到齊辰志的面容非常平靜,並不偏激,慣有的陰郁也稍稍舒緩了。也許,這段青春往事,還是曾經帶給他很大的快樂。

    「後來,我們在一起了,那時我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們一起度過了一段愉快的歲月,也考上了同一所大學。那時,她對婚紗很有興趣,還買了不少雜志來研究;所以,畢業後,我和維志,還有幾個對攝影有興趣的朋友創立了天使階梯。一開始,只從簡單的工作室做起,規模比現在小了許多。為了減輕我的負擔,她找了一個收入穩定的工作,也利用其它時間和我商討公司的經營方針。實際上,我在管理天使階梯時,有很多行銷方針都是出自于她的建議;而公司能夠推陳出新,擴展到現在這樣的規模,她的確有很大的功勞。」說到這里,齊辰志的笑容稍微有了變化,看來有些勉強。「我們計畫了許多方案,但礙于資金不足,遲遲無法進行。再加上,那時候我才二十五歲,很多人,包括親戚,都不太看好我,沒有人願意伸出援手,等著看我失敗。所以,她拿出積蓄投入公司的運作。我知道她家里並不富裕,那筆資金是她存下工作收入,預備留給自己的醫療基金。她毫不保留地付出,當時的我真的無地自容,唯一能回報她的,就是給她加倍的幸福,于是我正式向她求婚,她也答應了。接下來,籌備婚禮、拍攝婚紗照,我們忙得不可開交,也很愉快。只是……」

    「出了什麼意外?」她實在很想知道這個女人到底做了什麼,讓他有如此大的改變。

    「你看得出來這婚紗照里的她,有什麼破綻嗎?」他苦笑。

    「看不出來。」她搖搖頭,「她看起來很幸福……也很……也很愛你。」

    「對,她對我那麼好,凡事都為我設想,幾乎每天陪在我身邊,我甚至一度以為,她愛我比我愛她還要來得多,可惜我錯了。」他嘆了一口氣,方才的笑容已然消失。「有一天夜里,她的父母來到公司告訴我們,他們有一個生死之交,希望涂心寧能夠嫁給他的孫子——陳毅軒。原來,她從小到大的醫藥費一直是她父母非常沉重的負擔,他們有時負擔不起,便會向那個生死之交求助;幾十年下來,已向他商借了一筆為數不小的費用,雖然對方從沒催促他們還錢,但她父母一直覺得欠了對方很大的恩情。」

    「那,有需要以婚約作為報答?她心髒不好,不怕嫁給她孫子之後,變成另一個沉重的負擔嗎?」梁若瑤皴起了眉,覺得這個故事實在有些荒謬。

    「我和你有一樣的懷疑,怎麼可能因為報恩而犧牲掉她的幸福?」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像是要做足準備,才能繼續說完下面的故事。「後來我才知道,那個陳毅軒是跟著他爺爺到她家拜訪時,被她吸引,便想展開追求。雖然他不像一般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仗著自己有萬貫家產,行事高調,卻完全不顧慮這麼做可能會破壞涂心寧已有的感情,就大膽地對她父母提出了這個無理的要求。」

    「所以後來,她為了報恩情,選擇了陳毅軒?」這樣說來,涂心寧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他不應該如此憎恨她才是。

    「那時候,天使階梯的新經營方針才起步不久,成果雖然不錯,收入也漸漸穩定,但陳毅軒在財產這點確實贏過我很多。所以她的父母也不再支持我了,認為她跟了那個男人才會真正過到好日子。」齊辰志冷冷一笑。「她順著父母的安排,和陳毅軒吃過幾次飯,慢慢的,從原本的排斥,到沒有意見,最後,她默認了。」

    難道,這個女人真那麼容易就被說服了嗎?

    齊辰志說到痛心之處,眉宇糾結,「人最怕的就是變心,一旦變心了,曾經付出過的一切,在她眼里都會變成毫無價值。即使我不願接受,但她看我的眼神,已漸漸失去了原有的溫柔和耐心。不管陳毅軒是怎麼對她的,她最後是毫不眷戀的在一夜之間搬出了我們的小公寓,和我斷了所有聯絡。不久之後,我就從朋友那里听到她已經結婚了的消息。」

    人是會變的,今天他可以非常非常愛你,但明天也許說變就變,轉而愛上別人,那是自由的,也是無法阻止的。

    這道理她再懂也不過,從前賴瑋凡在她耳邊說過多少情話,也是說變就變,讓她措手不及。

    听到這里,她不自覺地握住齊辰志的手。

    「如果她真的是為了報恩情才離開我,那我還會好過一些。可惜,事實卻比這更殘酷。」齊辰志將另一只手覆在她的手上,無奈地笑了笑,接著,他領她來到位在辦公室旁,一間很不起眼的小儲藏室。

    打開了燈,地上堆放著許多零散相片,和幾件因為年久缺乏保養而浮泛黃漬的婚紗。

    梁若瑤定楮一看,發現這些大大小小的相片、海報、相冊,全都是齊辰志和涂心寧的合照。

    「這些都是當年拍的照片,有些是生活照,也有很多是之後拍的婚紗照。還有那些……是她當年挑選的婚紗,可惜到最後都成了只能堆放的雜物。」他下意識地翻了翻散落的舊物,眼里有更多的無奈。「確認她不會再回來以後,我把她的東西全堆在這里,不想看,也不願意處理,一心只想離開曾經與她共處的地方。于是,我帶了一小故積蓄逃開了,在東區開了天堂酒吧,自己也天天藉酒澆愁。家人對我失望透了,而希望我失敗的人得意極了,但我仍然不願意振作。接下來的,你大概也都知道了,藏在心中的恨並沒有隨著時間淡去,而是越來越濃重,加上我在酒吧里看過太多藉酒尋歡的女人,我就對女人越來越不能信任,直到今天這個地步。」

    听得出來他和涂心寧的感情十分深厚,十多年的感情,卻為了一個半路殺出來的對手而宣告結束。

    曾經那麼深愛自己的人,在一夕之間變心,也難怪他會無法承受。

    「我說完了,這就是我的故事。」他手一攤,一副豁出去的樣子。「為了一段感情讓人生完全變調,很蠢吧?」

    她終于明白了他為什麼不相信她,也對感情沒有信心。

    血淋淋的過去在他心里扎了根,最愛自己的女人成了別人的新娘,要他怎麼再相信愛情?

    又該如何把心再交給別人?

    听到這里,梁若瑤對齊辰志的不諒解已經全然松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酸酸的、微微刺痛的感受,難以言喻。

    她嘆了一口氣。「難怪你想愛我,卻又自我矛盾,這樣反復拉鋸,你也很痛苦吧?」

    「我實在……不想再拉鋸了。你幫我個忙,我們一起把這些東西丟掉吧。」語畢,他拿起一旁的空箱子,開始把地上的雜物一一丟入。

    「你不會舍不得嗎?」看了這滿地的涂心寧與齊辰志的過往種種,她還是忍不住擔心,那個女人,在他心里是不是還有一個不可取代的位置?

    「你不是說了,不重要的人,就不要放在心上了?我和你講那些故事,也是想把堆積在心里的雜質一次清空。」他緩緩地說,眼里有著異于方才的光亮。「昨天,維志痛罵了我一頓,我終于清醒了,我不想一直被過去的傷口困擾;因為,從傷口里看出去的世界,實在痛苦極了。」

    面對再次到來的愛情,他曾經質疑、恐懼,甚至排斥,讓梁若瑤一而再地受傷。

    但是,事實上,是梁若瑤無論多痛苦都不流一滴淚的堅強改變了他,也讓他掩飾不了心里升起的、想要呵護她的願望。

    「如果你從沒有出現過,那麼我現在還躲在谷底,不見天日。」他望著她,語氣柔和許多,深情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堅定。「對不起,我不是一個好情人,脾氣古怪,不懂得表達感情,但失去你,比我失去的過去更讓我難過。我……愛你,你願意留在我的身邊嗎?」

    他內心的傷痕也許不會說痊愈就痊愈,但,只要他好好珍惜梁若瑤,相信他們所得到的幸福會撫平所有的痛。

    他願意相信。

    她呢?

    「我應該不要再理你,你對我的誤解,實在很傷人。」她在他胸口輕輕槌了一下,「但你真的……是我的死穴,我竟然願意再賭一把。」

    其實,不光只有齊辰志從她身上得到了很多,她反而覺得,齊辰志不被過去所擾的時候,也給了她很大的力量,讓她感受到專屬于她的溫柔與保護。

    不管她再如何堅強,她仍然是個渴望被愛的女人。

    听到這里,他興奮極了,心跳疾速跳動,無法控制,將她攬進懷里。

    「但我還沒有打算原諒你。」她故意冷冷地說︰「你得先給我一個補償,我再考慮要不要接受你。」

    「你要什麼補償,盡管說吧。」他傷她這麼重,的確應該好好彌補。

    「你應該知道的。」她的表情很快地變化,帶著期待、渴望地望著他,也著實收服了他的心。

    他低下頭,將唇覆蓋在她唇上,諸多歉意與諒解、諸多愛意、諸多未盡的甜言蜜語,還有諸多幸福編織的未來,都融化在這深深的一吻里。

    梁若瑤又落淚了,滾熱的珍珠自眼角滑落,這是她許久以來不敢妄想的,喜極而泣。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4-5-11 04:24:11

第六章

    一連串甜蜜的吻喚醒了梁若瑤,雙眼還惺忪著無法睜開,鼻子就先聞到了一陣食物香氣。

    齊辰志總有辦法在不吵醒她的情況下偷偷下床,等到完成一頓豐盛的早餐之後,才把她喚醒。

    在一起幾個月了,她不時會到他山上的住處過夜,每一次,她都能吃到齊辰志親手做的早餐。

    齊辰志的手在她臉上輕撫,而後緩緩往下撫觸,她紅了臉,連忙睜開眼,抓住他的手。「不要鬧了。」

    「該起床了!不然咖啡就要冷掉了。」

    她坐起身子,嫵媚的長發自然披垂在肩上,對齊辰志來說,簡直是世界上最美麗的線條。

    她輕輕靠在枕頭上,尚未清醒的慵懶有著說不出的誘人。

    她掀開被子,絲質細肩帶睡衣緊緊貼住肌膚,曼妙玲瓏曲線一覽無遺,一股馨香順著他的鼻息刺激著他的心跳。「你是在引誘我嗎?」

    「我沒有——」

    語未畢,齊辰志以濃烈的吻堵住了她的唇。

    他卸除了兩人之間的阻隔,她的臉倏地染上一片霞紅。「衣服還我,會冷。」

    她倉皇中帶著羞赧的模樣,成了燃燒體溫的火種。他給了她一個曖昧的微笑。「你放心,我馬上會讓你溫暖的。」

    他將她壓倒在床上,放肆地吸吮著她的雪嫩肌膚、佔有她惹人犯罪的嬌媚。熱唇再次覆蓋住她欲滴的粉唇,讓她的體溫急遽升高……

    驚覺自己已luo裎在他眼前時,她羞紅地以雙手遮掩胸前,卻被他一把抓住,「你已經逃不掉了,別想遮了!」

    「辰志,咖啡會冷掉的……」全身酥軟的她,口是心非地說著。

    「就讓它冷掉吧。」他滾燙的指尖從她的嫩頰緩慢滑到粉頸,最後落在她胸前,她的肌膚隨著他掃過的指竄起烈火,將彼此燃燒成一團火球。

    放肆地擁有彼此以後,齊辰志luo身走進浴室里沖澡。跨出浴室時,梁若瑤已經換上一件簡單俐落的黑色洋裝,精明又性感。

    她為他挑了一套新的西裝,他英挺的身材比她公司里的任何一個男模都還適合穿西裝,讓她忍不住一看再看。

    他發現她的視線落在他寬厚的胸膛,便別有它意地笑著,「你在看什麼?還想再來一次嗎?」

    她紅著臉笑,輕輕地把他推開。「你別鬧了。」

    兩人走入客廳,桌上擺著齊辰志所準備的豐盛早餐。

    梁若瑤摸摸咖啡壺,咖啡果然冷掉了,她倒了兩杯,放入微波爐中加熱。「你看看,咖啡一定冷掉的,一大早的。」

    「那不能怪我,是你勾引我。」他將她一把摟入懷中。「咖啡再熱就好,其它的,都不需要再加熱。我知道你今天要拍雜志封面,不能吃太多油脂,所以我弄了和風沙拉,等等再幫你切個水果。你不能每次要工作就不吃東西,身體會搞壞的。別讓我心疼,好嗎?」

    好溫柔的叮嚀,梁若瑤突然心里一酸,眼眶里多了一層淡淡的雨霧。

    「你不要對我這麼好,會讓我信以為真的。」

    「本來就是真的。」齊辰志愛憐地握著她的手吻了又吻,穩重地說︰「我不是買不起漂亮衣服和珠寶送你,但是你的工作場合總是充斥著這些虛華,未必是你想要的。所以我想,對你來說真正重要的,是重新感受到家的溫暖,就讓我好好陪著你吧。」

    她當然相信他的真心。

    自從他向她坦白以後,他慢慢收起了對愛猜疑的個性,處處細心呵護著她,不再讓她受到一點委屈。

    只是,想到一切幸福得來不易,她就感動得止不住淚水。

    含著淚水,梁若瑤輕輕勾住他的脖子,他俯下頭,兩人的唇再度緊密地貼合,充滿眷戀地纏綿著。

    用過早餐後,兩人準備各自投入工作中。

    離開之前,他答應她絕對會在她收工時出現,與她一起享用晚餐。

    簡單的幸福就是這樣,忙碌過後能與心愛的人緊緊相依,已別無他求。

    但齊辰志怎麼也料不到,當他一踏入天使階梯,一場令他始料未及的風暴正等待著他。

    響亮的怒喝聲震動了寧靜的大廳,所有服務人員都嚇傻了。

    「你還有臉回來?!」平日待人親切的齊辰志眼里燃著熊熊怒火,一字一句都帶有強烈的恨意。

    一早就守在大廳里的女人沒有動怒,依舊保持著笑容。「辰志,我畢竟是你愛過的人,何必這麼絕情?」

    愛過的人?

    坐在接待櫃台、正訝然旁觀的兩個服務人員面面相覷。

    「哇塞,我沒听錯吧?」左邊的何芷芸按捺不住好奇心,附在一旁的李佳穎耳邊輕聲問著︰「她該不會是辰志哥的前妻,就是……掛在走廊上海報里的那個女人吧?」

    「好像是耶。我剛剛怎麼沒看出來?我記得她叫……」李佳穎是資深客服人員,很快便想起女人的名字。「涂心寧。對!她是涂心寧。」

    兩人對看了一眼。這到底怎麼回事?

    齊辰志和涂心寧不是分開好多年了嗎?涂心寧此時此刻出現,難不成是想破鏡重圓?

    「這究竟是——」

    「不要吵啦,看就對了。」李佳穎打斷何芷芸,不讓她繼續追問。

    罷好今天早上沒有預約的客人,兩人便安靜下來,饒富興味地看著眼前充滿故事性的「現場演出」。

    「請你離開,這里不歡迎你。」齊辰志冷若冰霜,目光森寒。

    「總算是朋友一場,不會連敘敘舊都不允許吧?」涂心寧嫣然一笑,對齊辰志滿身的殺氣視若無睹。她在擺放樣本的桌前坐了下來,恣意翻看相簿,並沒有離開的意思。「真不錯,天使階梯果然名不虛傳,經營規畫和拍攝手法技巧都是同行無法超越的。」

    「和你沒有關系。」齊辰志冷哼。「你早就是別人的妻子了吧?哪里還需要拍婚紗照。」

    「你對我這麼生氣,可見我在你心里還是有點分量的?」涂心寧拂了拂長發,笑容依然燦爛,如同過去一樣,美麗但柔弱。「好多年了,你從來沒有希望我再出現嗎?」

    他非常鄙棄地瞪了她一眼,然後轉頭對一旁看熱鬧的李佳穎說,「李佳穎,送客。」

    李佳穎一臉錯愕,不知道該如何做。

    涂心寧對她友善地笑了笑。「你放心,該走的時候我一定會走。」

    接著,她追上了準備進入辦公室的齊辰志,無法激烈運動的她微微喘著氣,卻仍然溫柔地說︰「這麼多年,我沒有一刻忘記你。」

    「你在說笑話嗎?你以為還有人會相信你的鬼話?」他冷冷一笑,接著不屑地將她推開,她往後退了兩步,不小心撞上那張與他合照的海報。

    她回頭一看,突然松了一口氣,放心地笑了。「原來你還留著當年拍攝的婚紗照。很好看,是不是?記得那時我們翻了好多型錄,熬夜挑選布料,費了好大工夫才訂做出這套婚紗的。」

    「這位太太,我很忙,也沒什麼舊可以跟你續。」他的話語中仍帶著極度的厭惡︰「回到你那個有錢的先生身邊吧。」

    「辰志,如果我說,我從來沒有當過那個人的太太呢?」她優雅地站起身,定定地看著他。

    他不吭聲,冷著臉轉過身,往辦公室走去。

    望著他高大的背影,她從容不迫地說,「我和那個人結婚後的第二天早上就分開了。原因是,新婚那夜,我怎麼樣都無法和他……做那件事。他非常生氣,認為我騙了他,隔天早上就叫我離開了。那時候,我們還沒辦好結婚手續,也就沒有任何婚姻關系。」

    「你能不能跟他睡覺關我什麼事?」齊辰志停下腳步,對她的說法雖然感到意外,但那又如何?這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別忘了,我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

    「這些年,我一直想來找你,但我知道你因為我,連最用心投入的事業都放棄了,我深感歉意,所以不敢出現。」她頓了頓,而後揚起嘴角,「直到最近,我听說了你還留著我當年留下的東西,甚至好幾年都沒有新的交往對象,我猜想,也許在你心里,對于你我之間美好的過去,還是帶有一絲眷戀。所以,我想了很久,決定回來找你。這一次,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離開,我會好好為我當年的無知贖罪。」

    她走向前,想抱住齊辰志,而他退後了兩步,讓她撲了個空。

    他對她失去了耐性,語帶譏諷地說︰「涂心寧,太遲了。早在當年你離開的時候,我們之間便什麼也沒有了;況且你在我心中根本什麼都不是。現在我過得很好,有另外一個女人比你更珍惜我。我的生命里,根本不再需要你的存在。」

    「梁若瑤,是嗎?」她淡淡地說。

    「是誰告訴你的?」他瞪她。

    「是誰告訴我的並不重要。」她看著他,柔弱的瞳仁里帶著一絲自信。

    「重要的是,你真的愛她嗎?」

    「你不覺得這問題從你嘴巴說出來很好笑嗎?」他冷哼一聲。「不過我還是非常樂意告訴你,我非常愛她,而我也不是非你不可的。」

    「那麼,她真的愛你,也像我一樣了解你嗎?」她的聲音非常溫柔,會讓旁人誤以為她是他身邊的親密愛人,讓他感到非常不舒服。她笑了笑。

    「她是名人,每天有那麼多機會接觸不一樣的男人,你不認為,她更有可能轉瞬間從你指縫中溜走嗎?」

    「涂心寧!」他惡狠狠地盯著她,「你污辱自己就算了,你少污辱若瑤,她跟你不一樣!」

    「對不起,我不是有心的,只是還想關心一下你的生活。」她的語調仍十分和緩︰「或者,我可以找梁若瑤聊聊?」

    「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動到若瑤,就別怪我不顧你是女人!」

    齊辰志一聲大吼,把才走進大廳的齊維志給嚇了一跳。

    又發生了什麼事,讓這個家伙失控大吼?他急忙往辦公室奔去,又听到齊辰志憤怒地喊︰「你還不走嗎?!」

    「哥,一大早的,你們在這里吵什麼?」齊維志納悶著,直到涂心寧轉過身來。

    「維志,好久不見了。」涂心寧無事一般地輕聲問候。

    「涂……心寧,你怎麼會在這里?」

    「鬼才知道她為什麼會在這里!陰魂不散的女人!」齊辰志仍然止不住大吼。「維志,在我失去理智以前,你最好趕快把她趕出去!」

    「辰志,我知道你還恨我,但能不能給我一個月的時間,就一個月。」

    涂心寧嘆了一口氣,「一個月以後,或許我就不在了。」

    「涂心寧,你在說什麼?」齊維志錯愕地問。

    「我的心髒病惡化了,不得不動手術。」涂心寧皺起了眉,無奈地說︰「醫生說,手術的成功機率只有百分之三十,非常危險。但如果不做手術,他也不能肯定我還能撐多久。」

    「現在是開始打悲情牌逼我不忍嗎?你的話我不會再信!」齊辰志走入辦公室,重重地關上門。

    齊維志不知道涂心寧為什麼會出現,但他非常清楚,她是齊辰志避之唯恐不及的致命點,再這樣下去,難保齊辰志會做出什麼事來。

    所以,他只能先讓她離開。「涂心寧,不管你想要做什麼,我哥都不會想听的,你還是快點離開吧,不要自討苦吃了。你的身體,如果需要幫忙的話,可以跟我說,但我哥……也許要等到他氣消了,才能跟他談。」

    「沒有關系。我知道你們都有公事要忙,今天就先這樣吧,我不打擾你們了。」涂心寧轉過身,對著辦公室內再喚一聲︰「辰志,相信我,這一次,我不會再輕易放手了。」

    涂心寧離開以後,齊維志不想再多說什麼,默默推開辦公室的門,並以一些零碎的公事話題試圖轉移齊辰志的注意力。

    但是,齊辰志卻主動開了口︰「告訴櫃台那些服務人員,以後要是看到那個女人,絕對別讓她進來。」

    「我知道,這我會處理。」齊維志試探地問︰「哥,你覺得涂心寧是真的要動手術嗎?」

    「當然是假的。消失那麼多年以後回來告訴我她不會放手,見我不理會就拿身體當悲情牌,這是哪一國的笑話!」齊辰志忿忿地說︰「她就真的以為我沒她不行嗎?」

    知道現在和齊辰志談什麼也沒用,齊維志只能避重就輕地說︰「你也不需要動這麼大的氣。反正你現在和梁若瑤這麼好,久了,她自己就會知難而退。」

    「對,若瑤!」他想起了涂心寧剛剛所說的話。「我得提醒她要小心這個瘋女人!」

    眼看著最愛的女人有可能成為自己的大嫂,齊維志心中百感交集,但至少都是齊家的人。

    他只能這樣安慰自己了。

    克制了情緒,他拍了拍齊辰志的肩,輕松地說︰「好好經營你和梁若瑤的生活吧,這對你來說才是重要的。」

    離開天使階梯以後,涂心寧走在人行道上,拿起手機撥了一通電話。

    「喂,我是涂心寧,我剛從天使階梯出來。可惜辰志對我的態度和我想的一樣,他非常恨我。」

    「恨,就表示還在意,不是嗎?」電話那頭傳來女人的聲音。「只要氣頭過了,就會想起你的好了。」

    「但,從他話中,梁若瑤似乎真的取代了我在他心中的地位。」她輕嘆了一口氣。

    「那是一時的。他們才在一起多久,有比你和他之間的過往來得深厚嗎?」女人極力想說服她︰「心寧,難道你不想再給自己一次機會嗎?」

    「我當然想。我過了幾年痛苦不堪的日子,最想要的就是回到他身邊。」方才她是刻意維持泰然自若,實際上,她一點把握也沒有。

    「那就要相信,相信自己能夠再次擁有幸福。不是有句話說了,不放手,直到夢想到手嗎?」

    「我……」

    「心寧,我是真的想幫你,才這樣對你說。你浪費了這些年,往後的日子難道你也要這樣浪費下去嗎?為什麼不爭取原本就該屬于你的幸福?」

    「可是,是我先背叛辰志的。」一陣罪惡感冷不防涌上她心頭。

    「誰沒有犯錯過,難道齊辰志就沒有嗎?讓他回到你身邊,用往後的日子來彌補不是更好嗎?你要對自己有信心一點。」

    「我……我知道了,我會努力爭取的。」

    幣了電話,涂心寧費力調適呼吸。

    和陳毅軒分開以後,父母不諒解,她也沒有臉在其他親友面前出現,只能靠著積蓄躲在新店的山區,住著租金便宜但交通極度不便的小套房,以兼職的文字工作生活。

    收入雖足夠應付開銷,但強大且磨滅不掉的孤獨才是她最難忍受的。

    無論她開心、難過,或是病痛……種種情緒與遭遇,她都得一個人面對;因為曾經最疼惜她的男人,永遠不會再出現了。

    她絕望過,也想早早結束生命,卻又因為狠不下心,一而再地拖延,苟延殘喘地活著。

    直到她接到那個女人的電話。

    她並不知道那個女人是誰,卻帶給她非常重要的訊息︰這些年,齊辰志並沒有忘記她。

    她已經寂寞怕了,一听到有機會能回到齊辰志身邊,她沒多想,便听從了那個女人的建議,想要回到她原本再熟悉不過的生活圈。

    已經回來了,也出現在齊辰志面前了,不可以再猶豫。那個女人不是說了嗎?為愛做的一切都是對的。

    她對自己點了點頭,試圖得到一些勇氣,接下來最重要的就是,讓敵人知難而退。

    她必須讓梁若瑤知道,她回來了,而且不打算讓對方稱心如意。

    齊辰志準時在梁若瑤收工時出現,與她共進晚餐。

    他挑選了住家附近有著隱密包廂的牛排館,也預先訂好了位子。

    點餐完畢,服務生一離開,他便挽起梁若瑤的手,親密地說︰「本來我是希望讓你天天吃我親手做的菜,才比較有家的味道吧。但,今天收工得晚,我怕你餓到,所以就先帶你來這里,你不會覺得委屈吧?」

    「沒什麼好委屈的,我已經夠幸福了,一下班就有男友的溫馨接送、甜蜜晚餐。」梁若瑤甜甜一笑,心是溫暖的。「反而我比較不好意思,我是女生,居然老是讓你這個大男人進廚房。」

    「那有什麼,我就是想對你好。」他伸手順了順她柔順的長發。「況且,你的美是要發揮在舞台上的,怎麼可以讓你往廚房里跑。」

    很久了,不曾再擁有過被家人寵愛的感覺,這個願望她不曾再想,也不敢再想。

    而如今,齊辰志實現了這個願望,即便歷盡波折,但她終于能好好地感受身為一個被呵護的小女人的滋味了。

    她給了齊辰志一個甜蜜的吻,而後柔聲問他︰「你呢?今天還好嗎?工作忙不忙?」

    「沒什麼事。」齊辰志的眉宇之間閃過一絲暗沉,雖然他很快地以笑掩飾,梁若瑤卻已察覺。

    「你怎麼了?」

    「沒什麼,真的。」他試圖轉開話題,為她添滿了水杯。「前菜還沒來,先喝點水吧。」

    「你一定有事。」她認真地看著他,仿佛能洞悉他的心事。「我並不是外人,所以你不需要瞞我,說吧。」

    「涂心寧回來了。」他眉頭一皺,說出了早上在公司里的惱人遭遇。

    「今天一早,她就在天使階梯等我。」

    原以為涂心寧的故事已經劃下句點了,沒想到還是展開了續集。她冷靜地說︰「她和你談了些什麼嗎?」

    「全都是笑話。」他冷冷一哼。「主要就是她後悔了,想回到我身邊。她以為談戀愛是逛市場嗎?走了一大圈,才想到最初的是她最喜歡的?」

    「她會不會是有什麼困難?」如果她真的過得很好,何必再出現?

    有困難嗎?

    他回想起早上涂心寧曾說過需要動手術,但他直覺那只是手段,並非真實,所以並不想對梁若瑤提起。「我不想管她過得好不好,過去的事對我來說都是死的。況且,今天又不是我虧欠她。」

    她對他笑了笑,淡淡地帶過,不想再影響他的心情,「反正事情都已經過去了,讓她明白你的意思就可以了,不必放在心上。對了,我今天拍攝的成果不錯,這次的服裝,雖然是新銳設計師的作品,但想法非常大膽,敢挑戰傳統,我十分看好。」

    發現梁若瑤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齊辰志才留意到自己的失態。

    他舒緩了緊繃的表情,帶著歉意,「若瑤,對不起,我又凶你了。唉,這明明不關你的事。」

    她握住他的手,態度十分柔和。「沒關系,我知道要撫平傷口需要時間,但你現在能自己調適,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

    「連梁若瑤都不壓抑了,我又怎麼能再不改善?」說到這里,情緒已緩和了不少,他一把抱住她,極富柔情地吻住她,那是個甜蜜馨軟的吻。

    他在她耳邊低語著︰「若瑤,謝謝你的寬容。你放心,涂心寧為何會出現,我自有辦法查清楚,也會好好處理,我不會讓她成為我們關系之中的阻礙。最近,你也要多小心,那個女人知道我身邊有你,甚至知道你的身分,她可能會去找你。」

    她與他十指緊扣著,輕聲地說︰「放心吧,這種事,我能處理的。」

    「你別多想什麼。雖然她今天已經出現在我面前,但我心中一點想回到過去的想法也沒有。我非常清楚,你才是要跟我度過往後的人。」齊辰志認真的眼眸中看不出一絲雜質。

    梁若瑤靠在齊辰志懷里,用一記深吻作為最好的回答。

    餅去,都不再重要了,珍貴的是兩人擁有的將來。

    沒有誰有時間去為過去懊悔、神傷,因為,他們都很珍惜現在所擁有的。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4-5-11 04:24:35

第七章

    這天,梁若瑤出門工作之前,接到了一通未知來電。

    「請問是梁若瑤小姐嗎?」對方是個音調柔美的女人。

    「我是。請問哪位?」

    「敝姓涂,涂心寧。」

    丙不其然,涂心寧真的主動來找她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反正該解決的問題還是要盡早解決。她平靜地說︰「你打電話給我,一定有事情想找我談,對吧?」

    「梁小姐真是善解人意。不曉得你今天是否方便?我可以親自登門拜訪。」涂心寧直接了當地說。

    「不好意思,我今天早上有工作,大概三點左右收工,如果你不介意,我們可以一起喝下午茶。既然你能問得到我的電話,要找到我住哪應該也不是難事,但我想,你和我談事情,應該不會想讓辰志知道吧?所以,我不建議在我家談。」

    「好,很有道理。」涂心寧淡淡一笑。「那麼,下午我到哪里找你呢?」

    「三點半,忠孝東路三段的‘凱琳娜西餐’,我會訂好位子等你。」

    「我會準時出現。」

    約定好時間定點,梁若瑤放心地前去工作。

    為了不影響到齊辰志的工作情緒,她並不打算先通知他。她相信,憑她自己,已有足夠的本事應對涂心寧。

    一整天,如同往常,上妝、更衣,與攝影師溝通、拍照,她以高水準完成了下一季流行服裝的攝影工作,甚至接受了雜志記者的簡短訪問,毫無差錯。

    她親切地對待工作場合上的每一個人,拿出最大的熱情,絲毫未受早上那通電話的影響。

    結束工作以後,她獨自驅車前往約定好的餐館。為保有談話的隱密性,她特別請店家為她安排了獨立包廂。

    一進包廂,涂心寧已經悠閑地坐在座位上,以極度優雅姿態喝著熱騰騰的咖啡,桌上另有兩份梁若瑤平日最喜歡的三層式英式下午茶。

    「梁小姐,你來了。」她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從容不迫地說︰「我問了服務生你常點什麼,他們說你每次都會點這套英式下午茶點心搭配水果花茶,所以我就自作主張幫你先點了,想說你一來就可以有東西吃。」

    「謝謝。我真的每次都會點這個套餐。」她在涂心寧面前坐下,開門見山地說︰「涂小姐,有什麼事,我看我們就直說吧。」

    「我听說了,這麼多年,辰志都沒有忘記我。恰好,我也對他念念不亡心,我想,這是老天給我的一次機會。」

    「沒忘,不代表放不下。」梁若瑤面色沉靜地說,「我們都不應該一直活在過去。」

    「前幾天我去了天使階梯,辰志還留著當年的婚紗照,你不會不知道吧?」涂心寧笑得十分含蓄,且她隱藏得很好,幾乎看不出一絲惡意。「如果放下了,那些東西,為什麼不丟掉呢?」

    「是我請辰志留著的。天使階梯的宗旨既然是為人留住美麗的當下,就藝術性來講,那張海報是很好的範本,我無需因私心把它毀滅。」說完,梁若瑤拿起盤子上的迷你藍莓派輕咬了一口。她並不想因為涂心寧而破壞享用下午茶的心情。

    「我就坦白說了吧。我和辰志十七歲就在一起了,我很了解他,也知道我在他心中的重要性。」涂心寧抬起頭,別有他意地看著梁若瑤。「梁小姐,難道你不擔心,其實你只是個替身?」

    「他愛不愛我,我非常清楚。如果他真的放不下你,你去天使階梯找他時,他就會留住你了。」梁若瑤依舊淡然,她對齊辰志的信任是此時最好的後盾,她不需要害怕什麼。她又補充,「如果他對你來說也很重要的話,那時候你就不會離開他。」

    「我有我的苦衷。況且,到目前為止,我依然是干干淨淨的。」見梁若瑤的反應不如她預期,涂心寧有些壓抑不住,「梁小姐,你呢?你在花花世界打滾多年,已不再是涉世未深的少女了吧?」

    梁若瑤馬上听明白涂心寧的意有所指,但她知道,在涂心寧面前,自己絕不能有一絲動氣。她笑,「我是談過幾段感情,但我心里是坦白的,對辰志沒有一點虛情假意。並不像某些人,已經狠心把人拋棄了,在多年之後還回來大言不慚地說,自己沒有一刻忘記過對方。涂小姐,你不覺得這個是笑話嗎?」

    涂心寧一時之間不知要如何回話,梁若瑤比她想象中難許多。

    梁若瑤拿起另一塊點心,看著涂心寧。「涂小姐,有時候,應該要學著接受自己在別人的記憶里已成為過去,這樣你才能放手擁抱未來。如果你有困難,我和辰志還是會幫助你,是以朋友的立場。但很抱歉,身為一段過去,你已經沒有立場佔據他的心了。」

    「你以為辰志跟你在一起,就會幸福嗎!」涂心寧心中涌現不服氣,「辰志才跟你在一起多久,你會比我了解他嗎!」

    「涂小姐,我想我們這樣爭論下去,是不會有結果的。如果你只是要和我爭論誰比較適合辰志,我們方才談得已經夠多了。其它的,請恕我不再多言,交給時間去證明吧。」

    見梁若瑤並沒有被激怒,涂心寧的態度一轉,語氣顯得有些委屈︰「若瑤,我並不想用言語刺激你或傷害你,可是事實上我比你更需要辰志。」

    語未畢,她捧著胸口,猛烈地喘起氣來,表情看起來極為痛苦。

    梁若瑤心一驚,連忙靠到她旁邊問︰「涂小姐,你還好嗎?」

    「我……的包包里有一罐藥,麻……麻煩你幫我……拿出來。」

    梁若瑤從涂心寧的包包里翻出一個紅色小藥罐,倒出兩顆藥丸,並匆忙遞給她一杯水。

    涂心寧痛苦地吞下以後,過了好一會兒,呼吸才漸漸穩定下來。

    「對不起,嚇到你了。」涂心寧無奈地笑了笑。

    「你的身體還好嗎?」看來,涂心寧真的患有嚴重的先天性疾病。

    「我名叫心寧,可是心髒卻一點也不安寧。本來我這個爛身體就是這樣子了,拖過一天是一天。誰曉得……」涂心寧看了梁若瑤一眼,又捧起水杯喝了一口,試圖緩和情緒。「前些日子,我到醫院回診的時候,醫生告訴我,因為我精神狀況不佳,連帶影響到心髒健康,狀況惡化了,必須馬上開刀處理,否則,後果將不堪設想。」

    「你開刀了嗎?復原的情況……」

    梁若瑤還沒問完,涂心寧便搖了搖頭,「手術有風險,成功的機率大概只有百分之三十。也就是說,我不一定能活著走出醫院。辰志沒有告訴你嗎?」

    她搖搖頭。很顯然的,他是為了不讓她擔心才不說的。

    一個念頭閃過梁若瑤腦海,她似乎明白了什麼。「所以你回來,是希望辰志能夠陪你度過這一段危機吧?」

    「對不起,若瑤,其實我並不想和你爭什麼,我也知道我沒有立場。」

    她眉頭一皺。「只是,自己即將面臨生死大關,便覺得這個生命中最大的遺戚,至少應該試著去挽回。」

    「你告訴辰志以後,他沒有說什麼嗎?」

    涂心寧搖搖頭,苦笑著,使她看起來更顯柔弱。「他覺得我在說謊,所以我才會約你出來。同樣是女人,我想你能夠明白我的苦衷。剛剛我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只是想試探你是不是真的在意辰志,還有……我有些嫉妒,就這樣。」

    梁若瑤的本性本就不壞,見到涂心寧痛苦的模樣,一陣憐惜之情油然而生。她關切地問︰「你……決定什麼時候動手術?」

    「醫生說不能再拖,最長只能再等一個月。」說到這里,涂心寧激動地握住梁若瑤的手。「我知道這樣說有些過分,但你能不能就看在我即將到鬼門關前走一遭的立場上,將辰志讓給我一個月,讓我有勇氣度過難關?一個月以後,不管手術是不是成功,我都會把辰志還給你,我不奢求什麼。求求你,只要一個月就好。」

    說著說著,涂心寧站起身,想在梁若瑤面前跪下,梁若瑤連忙把她扶住,「涂小姐,你別這樣。」

    「想來真是很悲哀,活到三十多歲,身邊竟什麼也沒有,家人、愛人全都不領我的情。都怪我這個爛身體,是我自作自受。」說著說著,涂心寧不自覺地淌下兩行淚。「我只希望在人生最後一段日子,有最愛的人在身邊陪著。若瑤,拜托你,成全我好嗎?」

    愛,是能讓的嗎?自己不也是歷經波折才得到真愛嗎?

    但是,涂心寧可是在和死神搏斗的人啊,在這個時間點,她更需要辰志陪在身邊吧?

    可是……

    梁若瑤的心不停拉鋸,百般為難,千頭萬緒像是勒緊的繩緊纏住她,讓她無法呼吸。

    就在這時候,她的手機響起,來電者是齊辰志。

    她按下接通鍵,電話那頭的他十分熱切︰「若瑤,你應該收工了吧,人在哪里?我去接你。」

    「我……我在凱琳娜訂了位子,就在那踫面吧。」她冷靜地說。

    「好,我二十分鐘之內可以到,你先點喜歡吃的菜。」

    「嗯,等你,bye。」

    收了線,她放下電話,也決定壓下心中的遲疑,「我約了辰志過來。你,好好跟他說。」

    「若瑤,你……」梁若瑤的舉動讓涂心寧不解。

    「當初你真的變了心,愛上那個男人了嗎?」

    「當初我只是……不想讓我父母失望。為了斬斷心中的不舍,我只能假裝變心,讓辰志恨我。」懊悔,清清楚楚刻印在涂心寧臉上。

    「我實在不想同情你,畢竟當初不珍惜感情的是你不是辰志。我想過很多次,如果我是你,我會怎麼做?恩情固然要報,難道非要賠上感情不可嗎?你的人生,是你自己選擇的。我不是破壞你感情的第三者,應該沒有負責的必要。」說著,她嘆了一口氣,顯得面有難色。「但我實在又說不出,面對一個病危的人,有什麼理由能不妥協的。」

    「這麼說,你答應了?你願意讓辰志陪我?」涂心寧細致的柳眉抹上了一絲喜悅。

    「我只能說,我不阻止你見辰志,但他會怎麼對你,這我不能決定,你得自己和他談。」一個月,有許多不定數,也許她和他的感情禁得起考驗,最後還會是完美結局,但畢竟涂心寧是他深愛過的人,未必沒有舊情復燃的可能。她實在不敢肯定,卻又沒有別的辦法。

    「謝謝,若瑤,你的好,我不會忘記的!」涂心寧急切地握住梁若瑤的手,語氣很是激動。

    「別想太多了,養好身子,手術也比較容易成功。」梁若瑤對涂心寧笑了笑,心中卻百感交集。

    自己的一時之仁到底對不對呢?

    沒有多久,齊辰志來了。

    才一推開包廂的門,看見涂心寧,他的臉色便沉了下來。「涂心寧,你在這里做什麼?」

    梁若瑤深吸一口氣,看著齊辰志,仿若無事地說︰「辰志,涂小姐有非常重要的事想和你談。」

    「我說過了,我和她沒什麼好談的。」他發出一聲怒吼,轉向涂心寧,「你是不是和若瑤說了什麼?涂心寧,你不要命了嗎?!」

    「辰志,你別生氣。」涂心寧站起身,親昵地靠在齊辰志身邊,目把有些閃爍。「我不是不要命了,是快要沒命了。」

    「你還在鬼扯?!」

    齊辰志閃開涂心寧的踫觸,讓她險些跌坐在地,幸好梁若瑤及時扶住她。

    梁若瑤說出真相,心卻莫名其妙地一陣刺痛。「辰志,她說的是真的。她心髒惡化,醫生說只能撐一個月,就算開刀,也只有百分之三十的成功機率。」

    齊辰志瞪著涂心寧,「若瑤,你不要信她的鬼話!」

    涂心寧拿出一張診斷證明,攤在齊辰志面前。「我知道你會懷疑我,畢竟我做錯的事實在太多了。這是一直為我看診的陳醫師所開的診斷書,你看過以後就會知道,我真的是沒幾天可活了。」

    齊辰志抽起診斷書,定楮一看,呼吸越發沉重。他將診斷書往桌上一摔,沉默不語,整個人散發出懾人的凝重氣息。

    「你可以笑我自食惡果,也可以罵我是欺騙感情的瘋子,但我只想待在你身邊。一個月以後,我自會去開刀,面對我應該有的人生。」涂心寧的瞳仁中透著淚光,「辰志,一個月對你來說並不長,對我來說卻可能是最後的時光,就讓我……任性最後一次好嗎?」

    梁若瑤深深看了齊辰志一眼,像是希望能將他深深地刻印在心中;而後,她站起身︰「辰志,我先離開,你和涂小姐好好談一談。」

    齊辰志幾乎是用閃電般的速度跳了起來,拉住梁若瑤的手。「若瑤,你要去哪里?」

    涂心寧看在眼里,心中很不是滋味,她知道,自己在齊辰志心中的位置已經被梁若瑤取代了;而她只剩下唯一的籌碼可以放手一搏了。

    「如果我在這里,會讓你們有所顧慮。」梁若瑤笑著,心情難以言喻,「所以,不如我先離開,給你們一些時間、空間,把沉積多年的想法溝通清楚。」

    她慢慢放開齊辰志的手,推開包廂的門,齊辰志還想追上。

    「辰志,涂心寧現在比我更需要你。」梁若瑤這句話像一把雙面刃,刺進了她和戀人的心中,也推開了他們好不容易建立的、密不可分的情感。

    齊辰志站在原地,無法回過神來。

    為什麼他的女人,要將他推回給一個早已背棄他的女人呢?

    見梁若瑤離開了,涂心寧松了一口氣,她依戀地從背後抱住齊辰志。

    「辰志,我們兩個終于又可以在一起了。」

    涂心寧的溫度,熟悉,卻又非常陌生遙遠,他,沒有紊亂的心跳,只有滿滿的不適與不耐。「涂心寧,我好不容易才可以再次擁有幸福,你不甘心?一定非要讓我跟你一樣不快樂,是嗎?」

    涂心寧沒有回應他的話,卻試著喚起他們共有的記憶,她抬起右手,讓他看見無名指上的戒指。「你看,這是你送我的結婚戒指,我一直都戴著。我,從來沒戴過別人送的戒指。」

    他推開她,閉上眼不看。

    知道她的身體真的有狀況,他能強壓下沉積已久的怒氣,但不代表他能接受她。

    「記得你向我求婚那天晚上的事嗎?我生病,昏倒在公司,你帶我回家。你擔心我不懂得照顧自己,也害怕公司那些不正經的男人對我有遐想,所以你急切地希望我成為你的妻子。你知道嗎?那是我這輩子最快樂的一天。」語畢,一道清淚自她臉頰滑落,卻黯淡無光,無法與那顆回憶的鑽石同等閃耀。

    「你不必說那些事,我不想听!」他厲聲喝止。

    「但除了這些事情之外,我的人生也沒有什麼可以說的。」她勉強笑著,呼吸越發急促,「就陪著我,數數那些回憶吧。」

    「我們早已不是過去的樣子了。」

    「我知道啊。也知道你不會再愛我了。」忍著淚,她繼續說,「我沒有打算要你原諒,也不需要和你破鏡重圓,只希望你能陪著我,走完最後一段人生路,好嗎?」

    難道這樣說都還無法讓齊辰志心里涌現一絲愧疚嗎?過去走過的痕跡,真的完全在他心里煙消雲散,什麼也不留?

    「你這又是何苦?」看著淚汪汪的涂心寧,他冷靜下來問自己︰還恨她嗎?似乎沒有想象中那麼嚴重,至少,她在他心里留下的陰影已淡化很多。

    她,不再重要了,所以,他不恨了。

    他仍然緊皺著眉頭,但怒氣已和緩許多。

    「其它都無所謂,只要你人在,就好。」

    「要回到過去,那是不可能的。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沒有重來的可能。」他嘆了一口氣,「我頂多只能把你當成老朋友,做一個朋友能做的。」

    他想起梁若瑤方才離開時的淡然,想必她的心已經歷了百種煎熬,卻不想讓他為難吧?

    「這樣就夠了。」她挽著他的手,「真的只要這樣就夠了。」

    只要齊辰志的心軟化了,她就有機會再進入他的心中。以她對他的熟識與了解,要攻破他的心,並不是沒有勝算。

    回到住處後,梁若瑤接到了經紀人徐靜瑄的電話。

    「若瑤,方便說話嗎?」徐靜瑄的語氣非常雀躍。

    「徐姐,我現在沒事,請說。」

    「之前我跟你提過的,下一年度我們會和法國知名模特兒公司合作,他們需要一批東方面孔的模特兒擔任明年度的走秀工作。這是很難得的機會,公司馬上把你放在優先考慮的名單中,要我詢問你的意思。」

    能走上國際舞台,是她一直以來的夢想,現在機會近在眼前,應該二話不說就答應才是。

    然而,一向以工作為優先的她,竟有些猶豫了。

    如果她接受這個工作機會,勢必得暫時告別故鄉,以及好不容易燃上火光的戀情。

    「這個工作合約為期一年,也許你還需要時間考慮,不用急著回復我。」

    涂心寧的出現,也許會在齊辰志心中起很大的波瀾,也許他會因被一一喚起的回憶而改變心意,也許他會對涂心寧有愧疚……

    也許。

    愛情里有太多的不確定,她無法掌握。

    齊辰志自傷口中重生的溫柔,如果注定不屬于她,強求也不會有好結果;不如,就先做好這些能掌握的吧。

    她深吸了一口氣,卻怎麼也無法馬上同意徐靜瑄的提議。「徐姐,我會好好考慮的。」

    收了線,她倒臥在沙發里,試圖說服自己。

    為什麼不馬上答應呢?她始終沒有損失,不是嗎?站上國際時尚之都的伸展台,是多少模特兒夢寐以求的,而如今,就在她眼前了,過去一切的努力都沒有白費,她應該高興才對。

    但還是一點都不快樂啊。

    她親手把她所愛的人推給了另一個女人;而他大概又會覺得她殘忍,不是真心對他吧?

    這時,身後傳來開門的聲音,她還來不及轉身,齊辰志已如迅雷般將她擁進懷中。

    熟悉的古龍水和他特有的氣息自她鼻腔傳入心底,她感到一陣安心。

    「剛剛有電話?」他問著,眼里帶著落寞。

    「對,徐姐打來的。」她坦白,「她問我明年能不能配合公司的安排到法國工作一年。」

    「你答應了?」他面色一暗。

    「我說我會考慮。」

    「然後,我們之間的事,你打算怎麼辦?」他不解地看著她,「難道你就沒有一點不舍嗎?」

    「我從來沒說過要離開你。」她奮力調適呼吸,卻無法平息眉宇之間的波動,「只是我們有考驗必須面對。」

    齊辰志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緊緊地擁著她,印吻在她唇上。

    他探入她口中,放肆吸吮著柔軟的馨香,騷動著舌尖上的溫軟。她因為他的深吻,身體不自覺地燥熱起來,眼神也顯得迷蒙。

    連她自己都想不起到底是從何時起,眼前的男人已完全走入她的生命中,難分難舍。

    在需要冷靜的此刻,她卻完全不想讓他放開自己,竟熱烈地回應起他的吻。

    他們滾倒在沙發上,彼此的氣息攪熱了空氣,有一種將要窒息卻帶著興奮的情緒。

    他探入她的胸口,解開了那層束縛。

    軟嫩的花蕾在他的觸撫之下綻放得正盛,他低吼了一聲,扯開了他們之間的層層阻隔。

    他向下游移,她每一寸雪嫩的肌膚,都在他的挑逗之下不自覺地顫抖。

    最後,他來到了她兩腿之間,他就要克制不住的男性沖動抵著她的身體。她是他的女人,是他的……

    「你愛我嗎?」他望著她。

    她毫無保留地說︰「沒有人比你更重要了。」

    「但你卻自作主張,把我推給另一個女人。」他放開她,無奈地坐起身。「現在,你還想逃到法國,離我遠遠的?」

    「在這種情況下,我除了離開,還能做什麼呢?」她忍著淚,卻忍不住一股劇烈的疼痛,來自于胸口。

    「若瑤,我說過多少次了,我對涂心寧已經沒有感情了,該離開的是她,而不是你。」

    「那麼,難道你希望看到的是,她含恨而終,成為我們之間更大的陰影或阻礙嗎?」

    她的話,令他啞口。

    如果可以永遠幸福,誰會希望自己的感情里留下永遠磨不掉的陰影?

    他真的可以什麼都不理,就讓涂心寧痛苦地死去?

    不會的。

    如果這樣,他和梁若瑤之間的感情,將會永遠蒙在涂心寧的幽魂之下。

    只是梁若瑤比他更誠實地面對問題的核心。

    「一個月並不算太長,就當作是對我們的試煉。」不能哭。她在心里告訴自己,絕對不能讓齊辰志感受到她的遲疑與不舍,這樣只會讓他們更不知所措。深吸一口氣,她繼續說︰「如果我們的感情禁得起考驗,根本不需要害怕。」

    「所以,你打算躲到法國去,就算我陪著另一個女人,照顧她、關心她,你都覺得無所謂?」他知道,她內心的煎熬並不亞于他,他卻對她的平靜感到無所適從。

    他寧可她擁著他大哭,告訴他,她有多不舍、多無奈,可是,他也知道,她不想讓他擔心,所以選擇若無其事。

    但是,這樣的沉靜,反而如同一面鏡,照映出他內心的不堪與不安。

    「其實你仔細想想,當初涂心寧除了在最後沒有給予你等同的感情回應之外,一路走來她並不是沒有付出,這些你一定比我懂。所以,在她面臨生死交關的時候照顧她,我認為這是合理的責任。」天啊,她的心在吶喊︰辰志,不要再逼我克制了。她實在不能保證自己還能鎮定多久。

    「梁若瑤,你怎麼能那麼殘忍!」他一把推開她,她衣衫不整地跌落至地面,很是狼狽。他速速穿起衣服,眼眸里有著受傷後的層層冷酷,「如果你硬要我面對你所謂不得不面對的責任,我全盤接受!你……最好不要後悔!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你就不要想著我痛哭。」

    重重的甩門聲後,迅速凝結的死寂,在梁若瑤胸口掘出了一個大窟窿。

    她大口喘著氣,心里所有大大小小的傷口汩汩淌著鮮血,自瞳仁里倏地奔出。

    明明相愛,卻不能在一起,竟是前所未有的,痛。

    那麼,痛到不能自已,才是愛情本來的樣子嗎?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4-5-11 04:24:57

第八章

    兩周過去了。

    時間飛逝,若真有什麼不習慣,也慢慢習慣不在意了。

    梁若瑤接受了徐靜瑄的工作邀約,這幾天也將生活重心都放在出國前的準備工作上。

    出發時間已經確定了,就在下個月初。

    洽談合約、簽約、出國的相關手續與簽證,種種忙碌的工作稍稍掩蓋了她隨時都會潰堤的心情。

    用工作轉移注意力是最原始的笨方法,有時卻也是最好的方法。

    這天,她與法國模特兒公司的代表開完會,正準備前往停車場,驅車離開公司。

    她拿起手機,還在考慮要不要撥個電話把出國日期告訴齊辰志,卻在一樓的大廳踫上等待多時的涂心寧。

    「若瑤。」涂心寧對她淡淡地笑了笑。

    「涂小姐,您好。」她不想再問涂心寧為何知道她今天會在公司出現,既然有本事找到她,要知道她的行程也不是難事。「最近身體還好嗎?多休息,放寬心,有好的體力,對手術也是有幫助的。」

    「謝謝你,我已經做好了最好的準備,其它的就盡人事听天命吧!」

    「今天找我有什麼事呢?」無事不登三寶殿,涂心寧會找她也一定是為了齊辰志。寒暄完了,梁若瑤便問︰「需不需要換個地方說話?」

    十分鐘後,梁若瑤的車子駛出絢風經紀大樓,涂心寧坐在她身旁的副駕駛座上。

    「我和辰志已經一個多禮拜沒聯絡了。」梁若瑤握著方向盤,畫著淡妝卻依舊有神的雙瞳望著前方。

    「我知道你非常信守承諾,這點我很感謝。」涂心寧的嗓音總是那麼輕柔,帶著微弱的氣息,應是很能激起男人的保護欲吧……也難怪過去齊辰志會如此呵護她。梁若瑤這麼想著。

    「所以,今天為什麼找我?」她眼中閃過一絲無奈,說︰「能做的,我都已經做了。」

    「我知道你已經幫我很多了。這些天辰志陪在我身邊,我們一起去醫院做例行檢查、用餐、散心,感覺就像回到過去。前幾天,他擁著我入睡,是我幾年來難得可以一覺到天亮的好眠。他的雙手還是那麼溫暖,而他心中,果然還是有我的存在。」涂心寧伸手撫了撫右手無名指上的鑽戒,「我一直告訴自己,這樣就夠了,人生的最後一段日子,有最愛的人在身邊,我應該覺得滿足,可以微笑著離開了。」

    「感覺像過去一樣」、「最愛的人在身邊」、「擁我入眠」這些字句刺在梁若瑤還淌著血的心里,疼痛數以倍計。

    齊辰志,終究還是被回憶俘虜了吧?

    人果真是要在失去以後,才能深刻體會自己的靈魂是如何被掏空、凌遲。

    「那很好啊。」她笑著,卻不敢將視線移向涂心寧。

    「只是,偶爾我低下頭,看見辰志多年以前送給我的結婚戒指,我戴了好幾年,它始終冰冷冷的,沒有溫度。鑽戒應該承載眾人的祝福,是世界上最光輝的物品才是,但我的,為什麼總覺得暗淡無光呢?」涂心寧嘆了一口氣,憂傷得令人心疼。「我才知道,這個戒指始終沒有發輝它的功能,因為我跟辰志從來不是夫妻。」

    梁若瑤听明白了。

    涂心寧並不想信守她只要齊辰志陪伴一個月的承諾,她還想撫平更多遺憾。

    那麼,齊辰志是怎麼想的?

    梁若瑤駛入小巷中,動作熟練地將車停在不起眼的位置,熄了火。「你和辰志談過了嗎?」

    「他似乎真的意識到我可能會離開這世界,對我的態度緩和許多。他說,要是我還需要什麼,他會盡力幫我完成。」語畢,涂心寧覺察到梁若瑤細致的眉宇之間努力壓抑的復雜情緒,以及微微顫抖的雙手,她竟感到有些同情。

    或許梁若瑤在鎂光燈底下總是自信滿滿,以美麗為專業的她能得到許多注目眼光,然而在感情上,她始終是個平凡女人吧?

    但,齊辰志的愛不能平分,很抱歉。

    涂心寧搖了搖頭,心想著,她也只能顧自己了。她繼續說︰「若瑤,我知道這對你很過分,也很不公平,但能不能,求你,讓我跟辰志回到禮堂,完成當初我們來不及完成的夢?」

    唉,涂心寧,即使多過分、多不公平,你還是說了,不是嗎?

    梁若瑤在心中吶喊著,其實她早就知道,讓齊辰志回到涂心寧身邊,必須承擔失去的風險,只是現在一字字一句句從耳朵灌入心中,早已做好準備的心,還是十分脆弱。她問︰「什麼時候動手術呢?」

    「下個月十號。」

    那天,也是她出國的日子。

    他一定會在涂心寧身邊,而她,正好可以瀟灑地離開,不造成藕斷絲連。她再確認一次︰「結婚的事,辰志怎麼說?」

    「我知道他已經慢慢接受我了,畢竟,我們擁有過那麼多的回憶,如果我始終放不下,相信他一定也是,只是他一直不願意承認罷了。」涂心寧說著說著,身體朝梁若瑤靠近了一些,仿佛和她站在同一陣線似的,「你也知道,辰志是很重承諾的人,即便他想重拾和我之間的情分,卻也說過要給你幸福。我想,這是他目前感到為難的地方。我直說了,希望你別介意。」

    看來,沒有必要打電話告訴齊辰志,讓他為難了。

    「如果辰志也同意,那就是你和辰志之間的事,我無法插手。總之我答應過你的事,我會做到。我過幾天就要出國了,不會讓你感到為難的。」她握緊方向盤,越不能淡然的時候就越要淡然。

    要成功了!就要成功了!涂心寧內心大悅。

    最大的敵人已萌生退意,沒有人能再跟她爭齊辰志身邊的位置,只要她再加把勁,一定可以喚回他的心。

    涂心寧藏著笑意,說︰「我知道,謝謝,真的謝謝你。若瑤,謝謝你的寬容大度,你真的是我生命中最大的貴人。」

    梁若瑤笑了笑,重新發動車子。「我送你回去吧。」

    「沒關系,我在附近找間餐廳等辰志來接我就好。」涂心寧將梁若瑤的雙手緊緊一握,「若瑤,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語畢,涂心寧推開車門,下了車,很快消失在巷弄出口。

    「若瑤,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涂心寧的話在梁若瑤耳邊回旋,自從和她首次打過照面以來,這是第幾次听她說這句話了?

    梁若瑤舉起右手,仔細端詳著,頎長的手指縴細而潔白,平滑得幾乎找不到一絲斑點或傷口,而最端點的指甲同樣細長,化妝師常贊美她,幾乎不需要甲片的修飾,就已經是完美形狀。

    但就是比涂心寧少了些什麼。

    因為,她和齊辰志的戀情還不到在彼此無名指上許下承諾的階段,就要宣告終止了。

    而涂心寧即便和齊辰志分開多年,她指上的婚戒卻清楚表示,她曾經擁有天堂,如今,她也憑著這婚戒,再次擁有了天堂。

    她梁若瑤的天堂呢?

    重重阻隔,也,即將從她眼前消失。

    好痛啊,心中一陣一陣的抽痛,讓她連笑的本事都沒了。

    遠遠的,她感受到一陣不尋常的閃光,循著光線望去,卻看不到任何人,但身為模特兒的敏銳度告訴她,她被偷拍了。

    是涂心寧做的嗎?要更有力地逼她離開齊辰志的世界嗎?

    她速速驅車離開,但那刺眼的光亮幾乎要讓她看不清眼前的路。

    名模梁若瑤秘戀婚紗業者齊辰志,傳與男方前妻相約談判

    斗大的新聞標題橫在八卦雜志的封面,就在梁若瑤出國的前一天。

    除了那天在車內與涂心寧談話的畫面,記者甚至拍到了前幾次她與齊辰志共餐的畫面。

    「絢風名模梁若瑤,近日為知名婚紗公司‘天使階梯’拍攝新一季樣本,和重掌經營權的負責人齊辰志日久生情,男方多次在梁若瑤收工之後邀她共進甜蜜晚餐,兩人似乎已交往多時。但日前記者在梁若瑤所屬的絢風模特兒經紀公司附近直擊,梁若瑤于自駕車內與一名長發女子進行談判,雙方不歡而散。經查證後,該名涂姓女子為齊辰志的前妻,有意挽回前夫的感情……」

    還沒讀完整篇報導,梁若瑤便摔開雜志,不想再看下去。

    前不久,她才接到徐靜瑄的電話。對這件事,公司不大滿意。「若瑤,你和齊先生的事,為什麼沒有事先知會我呢?」

    原本,齊辰志也希望她能公開兩人之間的戀情,他巴不得讓全世界知道,梁若瑤是他的女人,好讓所有追求者知難而退。

    只是,梁若瑤總覺得時機還不成熟,況且那陣子才剛和天使階梯有合作關系,不想讓大眾誤以為是她在炒作新聞,便暫時把這件事壓了下來,齊辰志還因此發了一頓脾氣。

    豈料,兩人交往的消息居然會在戀情戛然而止的此時曝光,讓梁若瑤感到啼笑皆非。

    既然已經沒有承認的必要,不如就否認到底吧。「徐姐,我想記者是捕風捉影,我和齊先生就只是合作關系,一起吃個飯,根本沒有什麼。」

    「他們拍到你和他的前妻在一起又是為了什麼?」

    「只是在公司附近遇到她,基于禮貌的我送了她一程,也在車里寒暄了幾句。至于她是不是正在和齊先生商討復合的事,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

    梁若瑤淡淡地一筆帶過。

    「那我了解了。」徐靜瑄的語氣听起來仍有些半信半疑,「你就要出國了,不要再節外生枝。」

    「我知道,謝謝徐姐。不好意思,讓您擔心了。」

    「記者那邊,能不回應就不要回應,今天晚上就別出門了,等你出國以後,風波自會慢慢平息的。」

    對,只要再忍耐幾天,等到了法國,在台灣發生的事就不重要了。

    時間,會沖淡一切。

    這個新聞,齊辰志幾乎和梁若瑤在同一時間得知。

    放下雜志,他拿起電話,準備撥出那個再熟悉不過的號碼。

    這時候,門扉剛好推開,走進他辦公室的,卻不是讓他魂牽夢縈的梁若瑤,而是涂心寧。

    他沉默著,才想起,梁若瑤已不在身邊了。

    新聞曝光了,她要怎麼面對記者以及接下來的考驗呢?一想到她咬著牙逞強的模樣,他就再也無法忍受,但眼前的涂心寧讓他無所適從,進退兩難。

    他不愛這個女人,卻要留在她身邊,他心里想的是別的女人,卻得聆听涂心寧的心事,費心完成她的希望。

    只因為道義。

    「辰志,差不多時間下班了。」涂心寧輕聲問著,卻不見齊辰志有任何反應。

    「辰志。」她又喚了一聲。

    「喔。」他回應,但沒有把視線移向她。

    「今天是要到你喜歡的西餐廳吃飯,還是回去我做一些簡單的菜呢?雖然明天就要動手術了,我還是希望能平常心面對。」她柔聲說。

    對梁若瑤的思念不可遏止地在心中蔓延,以致他根本沒注意听涂心寧到底說了什麼。

    「辰志,今天晚上想吃什麼?」涂心寧耐心地再喚一次。然後,她看見齊辰志桌上的雜志,明白他失神的原因。她又問︰「若瑤還好嗎?」

    听到梁若瑤的名字,齊辰志很快地回過神,他看了涂心寧一眼,藏不住心底的無奈,卻也只能若無其事地說︰「沒事。你剛剛說什麼?」

    「沒關系的,我知道你在想若瑤。」都快要一個月了,齊辰志除了接受她的存在,讓她陪在身邊之外,她幾乎感受不到任何溫情。他常常都是這樣望著遠方想得出神,心思完全不在她身上。她問︰「你會怪我又跑去找她嗎?」

    「我沒怪你,別想太多了。」他敷衍著︰「八卦報導這類的東西,只要不去回應,時間久了大家就會淡忘了。」

    「其實我想去找若瑤,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用意,主要只是想感謝她。如果不是她,我也無法回到你身邊。」涂心寧一邊說一邊想著,光是在齊辰志身邊利用回憶喚起他的感情是不夠的,還得再想個法子,讓他徹底否決梁若瑤在他心中的地位。「只是,若瑤的回話,讓我為你感到不值。」

    「她說了什麼?」他眉宇輕皸。

    「她說,她已經不想知道任何有關你的事情了,她有新的人生,一切都會過得很好。」她小心觀察著齊辰志的表情變化,並用帶著歉意的口吻說︰「當她看到我手上的婚戒,便建議我和你完成一直暫停的婚禮,這樣你就會對她死心,不會再去打擾她的生活了。」

    「以我對她的了解,傷人的話她絕對不會說。」齊辰志不願她再扭曲梁若瑤在他心中的美好形象,「她這麼說,只是希望我陪在你身邊時,心中不要有任何掛礙罷了。」

    涂心寧從身後將齊辰志抱住。「辰志,我求求你,當我在你身邊時,你能不能看著我就好,不要去想那個已經不在你眼前的人。」

    齊辰志沒有推開涂心寧。這樣也好,至少她就不會看到他眼里的失落。

    他嘆了一口氣,打算對她坦白︰「涂心寧,為了若瑤,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但要我忘記若瑤,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他冷不防又想起,最後一次在梁若瑤在家里的情景。

    那時,如果他不那麼絕情的話,幾乎無法有余力推開她家的大門。

    只要還有一絲溫情與不舍的言語,他會緊緊抱住她,不再放開她。

    「我可能就要死了,你連這點都不能同情我嗎?」涂心寧眼里罩上一層淚霧。

    「我如果對你沒有一點同情或道義,今天我就不會在這里。」他的話語里沒有怒氣,也沒有任何生命力,「我和若瑤還是像以前一樣幸福的過日子。」

    對啊,同情,她在他身上要到的,自始至終,都只有同情而已。

    她深吸了一口氣,若無其事地笑著問,「辰志,和若瑤在一起的時候,你很快樂嗎?」

    「你給我的傷害實在太大,我無心面對工作,也無法信任任何女人。」

    他回想著這些日子以來,他和若瑤之間經歷的分分合合,過程雖然波折,但彼此相擁的溫暖仍存在他心中。「是她撫平了這一切,我們也找到了家的感覺。」

    听到這里,涂心寧的淚水再也抑止不住,滑落至唇邊。「可是,要是我沒有離開,就不會是這樣了。」

    「也許。要是你沒有離開,我可能還會和你在一起。」他放開她,轉身看著她,眼里沒有她所熟悉的、對她的深深眷戀。他繼續說︰「但是,這些假設一點意義也沒有,畢竟當時你並沒有決定跟我攜手走下去,所以,各種可能,等于沒有可能。」

    必于感情,一旦放開了,就可能永遠都抓不回來了。她就算再懊悔,也喚不回他當時的心動。

    「那麼,明天,如果我手術成功了,你是不是就會回到若瑤身邊?」

    「如果我和你在一起,心里卻一點也沒有你,這樣你會感到快樂嗎?」

    他反問她。

    「可是辰志,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在贖罪,我沒有再接受任何人的感情,也幾乎不讓自己有機會接觸感情。」她的眼淚放肆地奔流,「因為我總是想著,有一天我可能還有機會見到你。為了這一天的到來,我絕對不要再犯下任何錯誤。」

    「涂心寧,你根本不需要贖什麼罪。我已經想過了,談感情,本來就是彼此心甘情願,沒有誰對誰錯。就像當初的我,是我甘願無私地對你好,而你也只是做了你認為對的選擇而已。」可是人生總是這樣的,只能向前走,無法回轉。過去的,也必須過去。他又說︰「現在,你應該想的不是在我身上得到幸福,而是你未來可以跟什麼人一起擁有幸福。如果你的手術成功了,為什麼你不把它當成是一次重生,去追求更好的未來呢?」

    連過去最重要的人都挽回不了,誰又有把握自己會有更好的未來?

    必在小屋里不見天日、無人陪伴的日子在涂心寧心中一一涌現,強烈的恐懼感再次油然而生,即使只有一次,她也不願再經歷那些折磨。

    她完全不願承認,此時她剝奪的是,那個她口口聲聲說最愛的人好不容易才再次擁有的幸福。

    但是……

    避他的!即使他不愛她也無所謂,即使沒有尊嚴也好,她再也不要一個人……

    驀地,她松開衣裳,連身洋裝應聲攤落地面,展露出她縴瘦的身體線條。

    「你干什麼?!」齊辰志一驚,沒料到她有此舉,連忙抓起一旁的大衣披在她身上。

    「你忘了我的心,難道也忘了我的身體嗎?」她將大衣往地上一揮,毫不避諱地解開胸罩,脫下內褲,luo裎在他面前。「你都忘了嗎?這每一寸皮膚都是你踫觸過,也烙下愛的印記的。」

    多病的涂心寧,身形十分瘦弱,及腰長發若隱若現地遮在胸口,帶著一種病態的美感。

    她緩緩走向前,想屈身擠入齊辰志懷中。「你再也不想抱我了嗎?就像以前那樣,吻我、佔有我,告訴所有的人,我是你的女人,誰也不許靠近一步。」

    這麼多年來,這個女人也一直在折磨著自己,如同他一樣。

    只是這樣又能留住什麼呢?

    「涂心寧,你醒一醒!」他用衣物覆住她,在她掙脫以前,將她壓進沙發里,「我們不再相愛,這樣做跟動物有什麼兩樣?!」

    涂心寧的理智已經完全斷了線,激動地放聲吼著︰「那你為什麼不愛我力︰我一直都愛著你!為什麼你變了?!」

    「多少年了,我們都在折磨自己,放不下的過去成為生活里不快樂的根源。如果我們早一點想通,早就各自擁有更好的幸福了。」他看著她,眼里是諒解,「我想通了,也醒了,希望你也能。」

    涂心寧沉默著,放任眼淚狂亂地奔流。

    「三十年來你一直為別人活著,報你父母的恩、還你我之間的感情債,如今好不容易有一個機會能讓你重生,你為什麼不好好把握?」多少年來,他也拿恨和自己過不去,搞亂了生活,更差點錯失了幸福。過去的事就隨著記憶遠去吧,他不需要,也不再充滿怨懟,希望涂心寧也能夠了解。「你放心,我會陪你做完手術,但我也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這些,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淚眼模糊中,齊辰志此刻理智的對談,比她記憶中的他要成熟許多,讓她感到陌生。

    丙真,時間的淬煉早在不知不覺間,將齊辰志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她無法再用回憶和他相處。

    他的話還在耳邊,她也問了自己,這些,真的還是她想要的嗎?

    思緒紛亂之中,她問了齊辰志一句,「你知道梁若瑤就要出國了嗎?」

    「你說什麼?」這個消息,簡直讓他無法呼吸。

    「記者拍到我和她在車上說話的那天,她親口告訴我,她要出國了。」

    她真的要走了?

    一陣恐懼感席卷他心頭,他不想失去她,也不能失去她,這樣的念頭,竟是前所未有的強烈。

    不,他不能……如果再也見不到她,心里好不容易萌芽的歸屬感,該如何是好?

    她必須留下來。

    他必須把她留下來。

    他猛地一轉身,飛速沖出辦公室。

    他在辦公室門前被緊跟在後的涂心寧追上,她只草草地披上大衣,看起來很是狼狽。

    「只剩一天,你還是不願為我留下嗎?」涂心寧問,但心中早有了答案。

    她明白齊辰志已經變了,她和他相愛的一切早已成回憶,留不住,也沒有機會開展。

    「涂心寧,對不起,我不希望你獨自面對病魔,但是現在,若瑤也是一個人在面對孤獨與寂寞。」無法再澆熄心中強烈想要見到梁若瑤的渴望,他決定順從自己的心。如果人生注定會留下遺憾,那麼他只能盡力保護心里最重要的女人,而那個女人是梁若瑤,不是涂心寧。「我可以請最好的看護照顧你,但……我不想失去若瑤,我真的很愛她,我不想再過著沒有她在身邊的日子。」

    「他愛她」、「齊辰志愛若瑤」……這些字眼在涂心寧腦海里流竄。

    從她再次出現之後,他一直稱呼她的全名,卻稱梁若瑤為「若瑤」;他不願意多看一眼身在眼前的她,卻總是想著飄然遠去的梁若瑤。有太多證據能夠證明他的心早已屬于梁若瑤,只是她一直不願相信。

    她突然發現,她從梁若瑤那里搶來的男人並不是齊辰志,而是一個失了靈魂的空殼。

    她要這個空殼又有什麼意義呢?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4-5-11 04:25:18

第九章

    清晨的桃園國際機場已滿是人潮,各個旅客懷抱不同心事,期待的、繁忙的、離愁的,準備前往不同國度。

    梁若瑤在航空公司的報到櫃台前,接受了她在台灣最後一批的媒體訪問。

    閃光燈不停閃爍,吸引了來往人潮的目光。

    「梁小姐,日前八卦雜志拍到你與婚紗公司負責人一起共進晚餐的畫面,這是不是表示你與對方正在交往呢?」女記者直接切入大家最關心的問題。

    「關于這個問題,我想經紀公司都回應過了。我和齊先生只是工作上的合作關系,一起吃頓飯也就僅止于應酬,並沒有其它的關系。這是很稀松平常的事吧,任何人都可能和自己的合作對象有聚會共餐的機會,不是嗎?」

    梁若瑤淡淡地說。

    今天的她,畫上了淡妝,麗質天生的臉龐神清氣爽,一頭流瀉的長發梳向腦後,扎成馬尾,突顯出她極為上相的五官。

    她要保持在最佳狀態,也對旅行充滿期待,一踏上法國的土地,就是最好的新開始了。

    「那麼,和涂心寧小姐在車上談話,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呢?」另一家電視台的記者搶著發問。

    「這是有些誤會,不過不是我和涂心寧小姐之間,而是大家對雜志照片的解讀。我和涂心寧小姐並不熟識,只是在絢風公司樓下偶遇,所以我送了她一程,就這麼簡單,也沒有什麼談判不談判的問題。」對著鏡頭,她早已練就不疾不徐的優雅,「大家都知道我接下來的行程,我即將前往法國和當地模特兒公司合作,如果順利的話,我就有長期留在法國的打算。所以,我無法在台灣經營任何感情關系,長距離戀愛太辛苦了。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可以在異國踫上我的白馬王子。」

    「若瑤,那今天要出國的事,齊辰志先生知不知情呢?」記者仍不死心地追問。

    「我想,沒有特別通知齊先生的必要。因為,之後只要他打開電視機或翻開報紙,不就知道了嗎?」梁若瑤戴上太陽眼鏡,對眾家媒體揮了揮手,「不好意思,我必須入關了,今天謝謝你們來為我送行,謝謝大家,謝謝!」

    梁若瑤拉著手提行李,在經紀公司的護送下,穿過重重人潮,進入了海關。

    半個小時後,她坐在舒適的頭等艙,看著窗外的高樓越來越小。

    前一刻還身在故鄉的她,這一刻已漸行漸遠。

    結束了,在台灣的愛恨情仇。

    熟悉的工作環境、位在內湖的小屋、好多年來的回憶,以及那讓她最揪心的男人,都拋在腦後了。

    心還是刺痛著,但即使是多麼不舍,總有一天,也都會過去的。

    她收回視線,閉上了眼,以避免就要奪眶而出的眼淚。

    非旺季的頭等艙空蕩蕩的,沒有太多乘客。

    安全帶指示燈熄滅之後,她喚來空姐,表示自己想補眠一段時間,請空姐在她醒過來以前,不要為她送餐或打擾她。

    沒想到空姐離開沒多久,她又听到有人喚了她一聲。

    「我不是說了,在我醒來之前不要打擾我嗎?」她無奈地睜開了眼。

    站在她眼前的並不是空姐,而是她以為這輩子不會再相見的,林曉書。

    「林曉書?」梁若瑤不解地看著她。

    「若瑤,好久不見了。」林曉書說完,便在梁若瑤身邊的空位坐了下來。

    「你怎麼會在這里?我記得公司並沒有安排——」

    「公司沒有安排我到法國去工作,難道我就不能到法國散散心嗎?」林曉書打斷了她,滿不在乎地說︰「反正,我和公司的合約上個月就到期了,並沒有續約。」

    「喔。」要是以前,她一定會非常擔心地詢問她原因,甚至和她一起為往後的生活煩惱。

    可惜她們的關系不再,屬于密友之間的對話,梁若瑤已不知道該如何再說出口。

    反倒是林曉書主動關心起她的近況。「怎麼樣?最近還好嗎?原本我以為你不會接受這個工作。」

    「我之所以會入行,就是希望有一天能有這樣的工作機會。」而且,這是林曉書早就知道的。

    「齊辰志對你那麼好,難道你不會舍不得離開嗎?」林曉書語帶嘲諷。

    「林曉書,請你不要跟著媒體捕風捉影。」

    「我有沒有在捕風捉影,你自己心知肚明。」林曉書附在她耳邊輕笑了一聲,像是在嘲笑著她,「怎麼,還是輸給涂心寧了吧?新歡果然比不上舊愛的分量,對吧?」

    到了這個時候,她還有什麼能說的?梁若瑤嘆了一口氣,「你要我叫空姐來請你離開嗎?」

    「好啊,最好把全世界的人都叫過來,讓他們知道,這就是你答謝好朋友的方式。」林曉書別有他意地笑著,「欸,你到底知不知道,要不是我,你根本看不清齊辰志的真面目?」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梁若瑤站起身,想換到其它空位去。

    「梁若瑤,你最好坐下來好好听我說。」林曉書慢條斯理地說,臉上閃過滿滿的不屑與恨意,「你知道嗎?是我找到涂心寧,並且說服她回來把齊辰志搶回去的。」

    梁若瑤臉色一變,但林曉書不理會她的情緒波動,繼續說著︰「原本我也猜不透你和齊辰志到底進展到什麼程度,但就當我接到天使階梯客服的來電,通知我和瑋凡的婚紗照因故排不到檔期拍攝,又說不出確切理由,我就知道,那一定是齊辰志要為你出頭。如果你們之間沒有什麼,他何必這麼做?」

    齊辰志為了她?梁若瑤完全摸不著頭緒。「這件事我一點都不知情,你不能因為自己的預約出了錯,就把責任歸咎到我們身上。」

    「我管你的!誤會也好,故意的也好,我就是看不慣你擁有幸福。憑什麼我和瑋凡的婚禮受阻,你和齊辰志就能順順利利地在一起?」林曉書忿忿地低吼著,雙手手指因為怒氣而使力,陷入了修長的大腿中。「所以,我順著齊辰志以前的流言去找消息,發現他消失多年,就是因為他的前妻涂心寧。我利用人脈,輾轉要到涂心寧的電話,聊沒多久我就發現,這女人沒忘記齊辰志。你說,這是不是個大好機會,可以撮合一對無緣的佳偶?」

    「所以是你說服涂心寧回來爭取她和辰志的感情?」梁若瑤對涂心寧的出現,以及之後的步步進逼慢慢有了譜。

    「賓果!不愧是我的好姐妹,連我做了什麼都一猜就中。」林曉書滿是等著看好戲的戲謔表情。「所以,涂心寧以她擁有的回憶為武器,輕輕松松就把齊辰志從你身邊搶走嘍!」

    「我之所以會退出,是因為涂心寧需要進行關系著生命的大手術。」

    梁若瑤的雙瞳慢慢黯淡,呼出了一口悠長的氣息,「這該不會也是你教她的……」

    「叮咚!若瑤你真是越來越冰雪聰明又可愛了。」看到梁若瑤的失神,林曉書得意極了,「涂心寧既然體弱多病,為什麼不好好利用呢?而且,弄一張醫生診斷證明一點都不難。這麼一來,你們必定會因為良心的議責,逼不得已熄滅好不容易才燃起的愛火吧!」

    梁若瑤皺緊眉,無法想象林曉書的理智已經崩壞到這種程度,「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和瑋凡在一起之後,我從沒再回應過什麼,不是嗎?」

    「你少在那裝清高,看了真讓人討厭。」林曉書一聲冷哼,「我的努力從來不比你少,憑什麼你在公司受到的矚目比我多,也比我擁有更好的感情?這太不公平了。」

    「我以為我們追求夢想是為了自己,而不是別人,不然永遠不會快樂。」說到這里,梁若瑤也冷冷一笑,「不過我現在什麼幸福都沒了,我的男人回到過去了,你贏了,可以嗎?」

    她贏了嗎?

    林曉書直直盯著梁若瑤。這個女人敗給她完美的計畫了,但是,雖然她笑著,心里卻仍然感覺少了什麼。

    她沒有回應梁若瑤的話,自顧自地說︰「瑋凡和我分手了,他說他受不了良心的譴責。而且,只要我在他身邊,就會讓他想到對你的愧疚。」

    「所以你就用這方式報復我,把我逼到絕路嗎?」梁若瑤備感諷刺;因為心里的一點貪念與不甘心,失掉的是更多人與人之間的信任,這樣的後果,難道林曉書不曾想過嗎?

    「我們是好朋友,不是嗎?當然是要有難同當了。」林曉書試圖遮掩自己眼中驀然浮現的失落,以更夸張的笑容嘲笑梁若瑤,「你應該記得,今天是涂心寧開刀的日子,齊辰志無論如何都不會在你身邊出現,而我也絕對能夠欣賞到你難過的樣子。」

    「那麼你就說錯了。」

    熟悉的男聲切入她們的對話之中。

    在那仿佛靜止的瞬間,梁若瑤猛一回頭,齊辰志已經站在眼前。

    「辰志!」梁若瑤一聲驚呼。

    「你怎麼會在這里?」林曉書面容扭曲,難道她精心策劃的破壞計謀被戳破了嗎?

    「我現在應該在醫院里陪涂心寧完成手術,你是這樣想的吧,林曉書?你真的很厲害,要涂心寧利用道義上的壓力逼迫我和若瑤分開。」齊辰志凌厲的目光直直逼近林曉書,接著,他把昨天與涂心寧最後的談話內容說了出來︰「涂心寧什麼都告訴我了,你怎麼樣勸誘她出面,幫她出餿主意,破壞我與若瑤之間的信任,我都知道了。她也承認了,她的心髒一直是老毛病,治不好,卻不會真要她的命,根本不需要開刀。而她也終于想通,感情事無法強求,苦苦相逼,只會造成對方的不快樂。」

    沒料到齊辰志會搭上飛機的林曉書被他的話逼得啞口無言,「我——」

    「反正怎麼樣都要追回若瑤,我也就將計就計,讓你以為我是真的陪涂心寧動手術去了。」齊辰志推開擋在中間的林曉書,將梁若瑤攬進懷里。

    「剛好,也可以給若瑤一個大大的驚喜。」

    「你們……為什麼?」林曉書怒視著梁若瑤,「為什麼你還是可以得到幸福,我卻沒有……」,

    「如果你只是見不得別人幸福而四處破壞,你就永遠不會幸福。你最好記得這一點,否則,下一次你就不會只是拍不到婚紗而已。」說完,他更緊緊地擁住梁若瑤。

    「你們——」悲憤與羞愧在林曉書心里交錯重迭,讓她再也待不住,轉頭沖出頭等艙。

    齊辰志輕摟著梁若瑤坐下。

    這一切對她來說恍若隔世,她輕撫齊辰志英氣逼人的臉龐,不可置信地問︰「辰志,真的是你嗎?」

    他握著她的手,忘情地吻了又吻。「是我。真的是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我以為,你已經和涂心寧破鏡重圓,不再需要我了。」她靠向他懷中,忍不住地清淚緩緩滑落。「畢竟,是她先來到你的世界……和你共有過天堂。」

    「對涂心寧,我剩下的就只是朋友般的關心,我的心從沒有再為她多跳一下。」他耐心解釋︰「我可以陪在她身邊照顧她,不是因為我愛她,就只是因為……不希望她的驟逝成為你我之間的遺憾。」

    「她為什麼把真相告訴你呢?」她不解地問︰「她不就是希望可以永遠待在你身邊嗎?」

    「她把你要出國的事告訴了我,原本她以為我會覺得你已經拋棄了我,也就有機會把感情轉回她身上。」他緊緊握著她的手,「可是,當我听到你確實要離開的那一刻,我實在顧不了她,只想趕快找到你。我……不想失去你。」

    「她告訴我,你對她的留戀還在,只是因為你對我也有過承諾,所以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我。」梁若瑤嘆了一口氣,「為了不讓你為難,我才決定離開。」

    「涂心寧跟你說了什麼,你都別信,她只是想把你逼走。」他溫柔拭去她的淚水。「最後她也覺悟到,如果她硬是把我留在身邊,擁有的,也只是一個失去靈魂的空殼,我的心再也不會在她身上。」

    在最後那一刻,涂心寧選擇放手,讓愛自由,也讓彼此擁有新生的機會。

    知道真相後,梁若瑤舒緩了驚愕的情緒,也不對涂心寧感到憎恨,畢竟她也是基于愛,才會听信林曉書的話。

    「我……」一陣鼻酸,她深吸了一口氣,「你知道嗎?要放棄你是我這、輩子做過最痛苦的決定。」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擁著她,手指陷入她柔順的發線之中,「所以你必須答應我,這輩子不可以再放棄我。以後無論再遇上什麼考驗,都不能把我推開,讓我們一起去面對。」

    含著淚水,梁若瑤笑了。「即使你現在要我放手,我也不會放手了。」

    齊辰志俯頭吻上她的眼角,吮去了帶有咸味的淚水,接著緩緩下移,雙唇擦過她的嫩頰,最後停在那還微微顫抖著、柔潤的唇瓣上。

    一路走來的風風雨雨,幾經波折,都融化在這個細膩綿長的吻里了。

    當梁若瑤還沉醉在齊辰志溫柔的吻時,身後傳出了熱烈的掌聲,頭等艙的空姐列隊出現,將兩人的座位團團圍住。

    「恭喜!」

    「這是?」梁若瑤又驚又喜。

    「我安排好的驚喜。」他忍不住對著她吻了又吻。

    生活在銀色世界里的梁若瑤,即使舞台上再如何絢麗燦爛,下了舞台以後,她仍然是個平凡女人,只想追求簡單的幸福;她沒想過,這如偶像劇一般的情節會在她面前真實上演。

    失而復得的喜悅,讓她忍不住又熱淚盈眶。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說︰「如果有機會的話,我還是想和涂心寧說聲謝謝,要是她沒有出現,我還不知道自己這樣愛你、無法失去你。是真心的,也希望她能有更好的人生。」

    對梁若瑤的器度,齊辰志深感佩服。那個女人曾試圖掠奪他們之間的幸福,但她釋懷了,也祝福了。

    心中沒有任何的恨,才有更大的空間去擁抱美好的未來。

    他想,這是他們在愛情里最大的收獲。

    梁若瑤似乎想到了什麼,連忙問︰「你就這樣追過來,天使階梯怎麼辦?」

    「我請了一年的公假,理由是到法國考察,也為了帶我的新娘度蜜月。」

    「度蜜月?!」梁若瑤紅了臉,卻仍開玩笑地說︰「你這樣就算求婚了嗎?我還沒答應呢。」

    齊辰志從空姐手中接下了一個精致的小禮盒,遞到梁若瑤面前,眼里滿是疼愛。「我知道你見過太多奢華首飾,也覺得這些寶石都只是虛華之物,但這仍然是我的心意,我想好好紀念我們在一起的重要時刻。若瑤,你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哪里嗎?」

    「第一次見面?」梁若瑤的記憶推向好久之前,那個失落的夜,哭不出來的她與對愛失望的他。她笑了笑,「在你的店里呢。」

    齊辰志也笑了。「記得我的店名嗎?」

    「當然記得。」她說︰「天堂。」

    「那時候我們希望能夠找到天堂,卻也深知自己離天堂很遠。」他回憶著那個不快樂的自己,好在,都過去了。「就是因為這個念頭,我們離天堂越來越遠。繞了多大的圈子,我傷心了多少次,也讓你流了多少次淚。剛剛你說過,是涂心寧先來到我的世界,也先和我擁有過天堂。但是,幸福真該是以先來後到做為評判嗎?當兩個人在一起已沒有任何的快樂,即使感情萌芽得再早,天堂也只是殘破的廢墟。所以,我想,天堂到底是什麼呢?一路走過的,都只是歷程,最後停留的、永遠不離開的,才是真正的天堂。而我終于明白,只有好好珍惜身邊的人,才看得見天堂。」

    「辰志……」她輕聲喚著他的名字,雖然經歷了千回百轉,卻終于能和所愛相知相守,也值得了。

    他緩緩打開禮盒,里頭是只特別訂制的婚戒。

    切割完美的鑽石,瓖嵌在設計精美、翅膀造型的戒台上,帶有獨特感的造型有別于傳統婚戒。「這只戒指是我親自設計,請廠商趕工制作的,原本我以為再也沒有機會交給你。稱不上價值連城,但有我的用心。我想在最接近天堂的地方,為我的新娘戴上戒指。」

    梁若瑤望向窗外,飛機正在萬里無雲的高空上,燦陽映照入艙內,感覺很是溫暖,也充滿朝氣。

    「若瑤,你願意嫁給我,做我永遠的天使嗎?」齊辰志取下戒指,柔情目光內透著強烈的渴望。

    她滴下的淚水剛好落在鑽石上,不帶有哀傷,反而增添了光芒。

    真的好愛好愛這個男人啊,一輩子都不想再分開了。這大概是她此生最完美的笑容,含著淚水,環繞著幸福。「我願意。」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4-5-11 04:25:45

尾聲

    法國巴黎塞納河左岸

    一個面貌姣好,身形高跳的東方女子悠閑地捧著一杯咖啡,欣賞著河面倒映的夕陽。

    飄長的黑發隨風飛揚,卻擾亂不了她原有的氣質和優雅;她放下手中的杯子,輕輕拂著發絲。

    微風吹過發梢,仿佛將她發際的幽香散布至空氣中,為這美好的時分增添了另一種色彩。

    女子身後,有一名畫家,正以詩意的筆法將眼前染上霞紅的一景一物繪入眼前的畫布之中,而那名美麗的東方女子,也成了美景的一部分,在他筆下栩栩如生。

    每天的塞納河畔都是不一樣的,因為到訪的人,還有當下的氛圍、心情,時時刻刻都在變化,也永遠不可能重復。

    然而,這天,這個東方女子,是他畫布上特別的注腳。

    很美麗,卻有些孤單。

    雖然她臉上的笑容如陽光般燦爛,但像她這樣讓人不忍移開視線的女子,不該獨自一人。

    在這個浪漫的城市,該有個懂得穿透她的外貌、讀懂她內心的男人,與她分享這醉人的落日。

    畫家與生俱有的藝術天分,不只在畫布上揮灑,更蔓延至他內心,對眼前的女人升起了許多羅曼蒂克的想象,許多萬分濃情的情節在心中一一閃過。

    喝完了手邊的咖啡以後,她會有什麼樣的際遇呢?

    會否與生命中的真命天子擦身,天雷勾動地火?還是,她的愛人早在河岸的彼端等著她呢?

    像她這樣的女人,應該有個轟轟烈烈的愛情故事吧?

    畫作即將完成之際,女人站起身。

    身著合身洋裝的她,那修長而美好的一雙腿,在畫家面前展露無遺,讓他屏住了呼吸。

    她笑著,朝著他的方向揮了揮手。

    他的心幾乎要跳出胸口,慌亂地浮現笑容;正當他也想舉手回應時,身後傳來了一句他听不懂的呼喊。

    「若瑤!」

    然而,女人卻因為這聲呼喚而更顯喜悅。

    「辰志!」她也發出了一聲呼喚。

    畫家順著她的眼光轉頭望去,一個同樣身形修長、外型足以匹配她的美麗的東方男子,正也掛著笑意,緩緩朝她走來。

    當兩人終于四目相對,便是一陣纏綿的擁抱。

    雖然女人的一顰一笑不是因為自己,畫家卻也不感到失落。他拿起畫筆,在畫面中孤單的女人身旁,畫上了另一抹與她緊緊相依的身影。

    是吧,這樣的女人,不該是孤獨的。

    男人和女人結束擁抱,接著緊握著彼此的手,悠閑且幸福地沿著河岸散起步來。

    兩人說的,又是畫家听不懂的語言。

    「離開台灣,會不習慣嗎?」她問。

    「不會啊,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是我的關系,才讓你離開故鄉的。」

    「只要有你在,對我來說,到哪里都是一樣的。」

    听了他的話,她臉染上了一片霞紅,她轉移視線,望著眼前的河水。

    「這里真的很美。」

    「但不及你。」

    她笑了。兩人同時停下腳步,她將臉埋入他胸口。

    在她耳邊,他繼續著他的情話︰「世界很大,人生很長,但要有你,才會是天堂。」

    這樣美好的景色,這樣登對的戀人,這樣動听的情話,還有什麼時候,能比這一刻更適合一吻嗎?

    丙然,在畫家的見證之下,男人溫柔地伸出手,勾起女人的下頷,無限溫存地吻住她。

    綿長地、細膩地、放肆地、瘋狂地、濃烈地……總而言之,那是真正相愛的人,才能擁有的吻。

    一顆鑽石般的淚珠自女人眼角滑落,落在男人的唇上,最後,讓他緩緩吸吮入口。他和她,再也不需要分出「他」或「她」。

    那一瞬間,天地萬物仿佛虛無。

    而她終于了解,所愛的人在身邊,就是天堂。

   【全書完】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4-5-11 04:26:16

後記:

    前女友。

    對大多數的女人來說,這也許是世界上最刺眼的名詞了。

    被愛的位置、擁有這個頭餃的女人,也曾經穩穩坐過,即使她的座位已被取消;但不可否認的是,她是比你先擁有入場資格的;甚至,有的時候,她會比你還了解,關于你的男人的種種底細。

    于是,對失去的戚情心有不甘的前女友,便會以她熟知的過去為武器,復仇也好,奪愛也好、總之,她並不打算讓她曾經深愛過的男人把她視為一段可有可無的存在。

    其實,在感情的世界里,每個人都有可能成為一段過去,以對方的「前任情人」此一角色,活在記憶之中。這個時候,我們應該放手祝福,期許彼此都能有更好的未來;或是將過去所受的傷無限擴大、不僅劃地自限,也給過去所愛的人帶來痛苦?

    每段咸情到了結束的那一天,被封存的應該是相愛時所有的美好回憶,那麼,這段時間的付出,就會有它的價值和意義;但是,一旦被恨、與不甘所左右,出手破壞,用計奪回,傷害到的不僅只是過去所愛的人,也包括自已;因為這樣一來,和那個人的所有回憶都會因為這樣的負面情緒而蒙上陰影。

    璇的第三部作品,說的就是因為前度戚情受傷,連帶影響到下一段戀情的故事。所幸,故事里的角色們最後都能正視內心的傷口,有所成長。那麼寫故事的我和看故事的你、我們呢?是否在一次次的感情考驗里得到了什麼?

    餅去的,就讓它過去,不萌生過多情緒,也不帶入現在的生活,產生不必要的影響,這是我一直告誡著自己,面對逝去的戚情應有的態度。

    無論過去或未來、都希望我們能放心愛、大膽戚受,畢竟,只要真心相愛,便無須計較先來後到。因為每一份咸情,都是獨一無二,任誰也無法奪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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