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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裘夢 -【霉女喜嫁】《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t1683    時間: 2024-5-17 02:29:17     標題: 裘夢 -【霉女喜嫁】《全文完》

裘夢 - 霉女喜嫁

【內容簡介】
伯府千金江曉月從小體質特異,誰靠近誰倒楣,
為了日後婚事著想,她到庵裡小住,看能不能改改體質,
結果是天降暴雨土石流,活生生受困庵中……
本來她都要絕望,想著以後給父兄養,桃花卻來了!
從庵中脫困後,她走到哪,哪就出現個俊美書生,
原來是主動上門要跟她相看的荊州都督之子!
她的掃把星體質向來是對方人品越差,災厄越猛,
看他屢屢出現也沒事,可說是過了關,
至於她質疑他是弱雞小白臉,好像沒法承擔災難,
他也直接跟她哥過招證明自己武藝好、身體好,
更別提這人還很會討好姑娘,溫書備考也不忘給她送禮物,
人品有、外貌有、夠用心,這樁婚事大夥兒都覺得沒問題,
可誰知,就在婚禮前夕出了大凶事……
作者: t1683    時間: 2024-5-17 02:29:56



☆、第一章 霉星附體的千金(1)

  昨夜雨驟風狂,今晨花木凋零,一片狼藉,且山洪爆發,道路被泥石流堵塞——一覺醒來便要面對如此噩耗,江曉月一臉惺忪睡意頃刻間便煙消雲散,無跡可尋。

  「這麼慘烈嗎?」她不敢抱持希望地向貼身丫鬟確認消息的真實性。

  春柳無比肯定地點頭,「就是這麼慘烈。」

  她早晨起來去給姑娘打水,便聽到庵中人都在議論紛紛,原本有打算今日離去下山的香客也因故滯留。

  江曉月仰面倒回床榻,拉過被子試圖粉飾太平。

  歲月靜好,優雅從容——果然注定是跟她無緣。

  都說秀水庵人傑地靈,庵主仙風道骨,凡來此靜養的閨閣千金離去時都自帶一股出塵脫俗的氣質,簡言之,這裡就是閨閣千金提升自我修養氣質的洞天福地。

  昨日她來時,果然山花爛漫,草木繁盛,鳥語花香,山林幽遠,宛若世外仙境,誰知,不過一夜光景,聽春柳描述,已是山林傾毀,泥沙俱下,殘枝敗葉、花落成泥……

  這前後天差地別的景象,簡直是見者心酸,聞者落淚,人間慘劇,不過如此。

  給自己做好了心理安慰,鼓足了所有勇氣,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梳妝整齊的江曉月扶著春柳的手,顫顫巍巍地朝門外邁出了迎接現實的第一步。

  看到小院中昨日還向陽花木易為春,在枝頭明媚綻放的花朵今日卻花瓣凋零,枝殘、葉敗、花落,江曉月油然而生一股世事無常的感慨。

  她——有點兒想放棄治療了!

  別人美好得花見花開,人見人愛,到她這裡的話,文雅一點兒的說法叫「行走的霉運攜帶者」,直白點的說法,便是——掃把星!

  此間落差可謂兩極分化,宅在閨閣小院還好,一出門殺傷力便具體呈現出來,且極易造成誤傷。

  眼見得她到了婚嫁之年,卻蹉跎歲月,無人問津,原想著到秀水庵這個洞天福地來沾沾福氣仙氣,壓一壓她的無敵霉運,誰知道——結果真是不提也罷。

  照現在的發展趨勢來看,大約、可能、也許她注定是要孤獨終老禍害江家上下幾十年,直到她壽終正寢含笑九泉的那一天。

  江家堅持得到那一天嗎?

  這一想法剛剛冒出頭,就被江曉月毫不遲疑地否決了,她目光堅定地想——江家一定會堅持到成功送走她的那一天,畢竟已經養了她十七年還堅挺著,日子似乎也過得不差,在有她存在的前提下,確實也挺難能可貴的。

  她回頭還是多給父母兄長抄些經文祈福吧,善哉善哉,佛祖保佑,天官賜福,大吉大利。

  突如其來的一聲「喀嚓」,一截粗壯的斷枝從一大樹上急速砸落,庵中一名拾撿殘枝的女尼一下便被砸倒在樹下,連聲尖叫都沒來得及發出。

  慘是真的慘,全程目睹這一切的江曉月一臉的不忍直視,雙手合十,連連祈禱,春柳倒是已經見怪不怪,淡定從容地跑過去檢查被砸女尼的情況。

  果然還活著!倒楣但不致命,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伺候姑娘日久,她對人生已經看淡了,遇上倒楣事,但凡不傷筋動骨,那就算太平無事,而那路過姑娘身邊傷筋動骨,甚至出現血光之災的,那肯定是對方有問題。

  這是江家人從無數血淚事實中總結出來的經驗教訓。

  姑娘如今在府中已經是「試金石」一樣的存在,要看人品正不正,到姑娘身邊走一走,留一留,保證原形畢露,無跡可逃。

  為此,夫人還把府中選人的事都推給了自家姑娘主持。

  誠懇地說,這招真是十足真金的好使,唯一的缺點就是,姑娘人緣特別慘,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而她自己更是由於伺候姑娘多年,依舊百毒不侵而被列入江府最為誠信可靠的代表人物,自身形象光輝燦爛得一塌糊塗。

  由此可以確定,被斷枝砸暈的女尼人品還行,雖然可能她本人並不想要這樣的肯定,但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總還是得往好處想嘛。

  想不開為難的還不是自個兒嗎?何苦來哉!

  收到丫鬟安全示意的江曉月放下了心,長吁了口氣出來,然後主僕兩個配合默契火速遠離此地,絕不給人將此事與她們主僕產生任何聯想的機會的可能。

  「姑娘,咱們估摸著得在山上住些時候了。」春柳有些鬱鬱地說。

  「我們本來不就是這麼打算的嗎?」雖然原因可能不同,但結果還是一致的,就某種程度而言,她們此行也還是圓滿的。

  春柳想了下,也覺得結果好像是沒差,至於秀水庵這裡的變故——那又與她們這對善良可愛柔弱不能自理的主僕有什麼關係呢?

  她們如今也是被困無助的香客之一啊。

  昨夜狂風暴雨肆虐,今日庵中各處多有損毀浸泡,庵中眾尼忙碌非常,除了到各處回話探望,又組織人手清理泥濘髒污,修補遭到破壞的屋舍。

  由於昨夜風過大,雨過急,不少房頂的瓦片損毀,屋子漏水,窗戶門扇甚至被吹壞,江曉月到大殿的時候,就看到不少形容狼狽的香客,大多是因為屋子半夜進水,導致衣物被泡,連換洗都沒得的主僕。

  除了個別的嬤嬤,一殿基本都是正值妙齡的花季少女,就連在殿中的女尼都是年輕的。

  看到其他人的慘狀,江曉月才後知後覺地慶幸起來。

  昨晚任憑雨打風吹,她卻是一夜無夢到大天亮的,當然,還有她那個並不警醒的貼身丫鬟,對於睡覺,她們一向是認真的。

  事實上做為貼身丫鬟春柳其實並不合格,但矮子裡面挑高個兒,這已經是江家能為她找到最結實能抵抗打擊的丫鬟了。

  人得知足是吧。

  江曉月到佛像前虔誠地上了三炷香,認真叩拜感謝祂老人家的庇護。

  因為昨天狂風掀瓦破屋,許多香客住宿便都成了問題,加上如今山路被泥石流阻塞,大家連走都沒法走,庵主無奈之下,只好將人集中起來,試圖調配一下禪房,讓大家都先安置下來。

  秀水庵其實佔地並不是特別大,供給香客們借助的禪房小院也有限得很,而來庵裡上香祈願的又多是閨閣千金貴女,這就讓禪房小院越發顯得珍貴起來。

  讓原本擁有單獨小院的閨秀們與他人同居一院,這不得不說真是一個不太好完成的任務,但庵主還是嘗試著將一提議說了出來。

  事到如今這也算是死馬當活馬醫,無法可想之下的辦法了。

  江曉月當然是拒絕別人借宿的,開玩笑,要是對方人品不佳再弄出個好歹來,她怎麼辦?當然不能松這個口,她這是為了對方的生命安全著想,即使這樣會被人說不近人情、跋扈,她都無所謂了。

  兩害相權取其輕嘛。

  心地良善大度的閨秀千金總還是有的,如江曉月這般表現的畢竟不多,至少不會明目張膽地表現得這麼不近人情。

  畢竟大家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有不好的名聲傳出去,那就是影響一輩子的事——她們不像江曉月,已經決定破罐子破摔,打算在家裡終老了。

  大殿上的長明燈突然毫無徵兆地掉了一盞,有一位人美心善的千金不幸雀屏中選,被當頭砸個正著,當場見紅。

  殿中頓時尖叫聲四起,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弱質閨閣女流,哪裡見過這般血腥恐怖的場面啊,個個嚇得瑟瑟發抖。

  身邊丫鬟嬤嬤啟動保護模式,各自成圈。

  江曉月主僕默不作聲地往角落躲了又躲,顯得特別的形單影隻不合群。

  意外與她們無關——自我催眠得多了,自己都會覺得那就是真的。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大殿內的人心又開始變得有些浮躁。

  從昨夜開始發生的這一系列的驚變,讓大家都變成了驚弓之鳥,有一點兒風吹草動便會膽戰心驚。

  山路阻塞,庵堂便猶如變成了一座與世隔絕的孤島,驚懼、害怕正在人心中滋生增長。

  不知山路幾時可通,山中存糧可足?

  有太多的問題盤桓在大家心頭,沒有答案。

  大家離開大殿,剛才商定了暫時寄居小院的人便回去收拾東西搬過去。

  有人還沒走出大殿,腳便扭到了;有人平地摔;有人莫名被門檻擋了下,一下從裡面栽到了外面……

  江曉月趕緊朝著佛祖金身連連祈拜,可求您了,我還想平安下山啊。

  拜完之後,江曉月主僕趕緊離開了,等平安無事地回到居住的小院,兩人面面相覷。

  過了好一會兒,春柳才聽姑娘用一種充滿了夢幻的語氣說:「那些就是外人口中溫婉嫻淑的閨閣貴女嗎?」

  春柳點頭,「是呀。」

  江曉月抬頭望屋樑,「我覺得自己幻滅了。」

  春柳依舊點頭,「婢子也是。」剛才大殿上的光景,她看得真真的,大浪淘沙下來所剩無幾啊,外面的傳言是有多不可信啊。

  「突然就對自己有信心了。」江曉月感歎道。

  春柳難以置信地看自家姑娘,「姑娘您是驕傲了嗎?」

  「有一點點。」江曉月用手指比出一點點的距離。

  春柳覺得姑娘這種自我治癒的本事還是挺讓人敬仰的,或許這也是姑娘活蹦亂跳至今為禍人間的真相吧。

  不久之後,又有變故發生。

  「你說什麼?」因為難以置信,江曉月的聲音都不自覺地拔高了。

  春柳便又重複了一遍剛剛聽來的消息,「有士子昨日相約上山遊玩,一時興起相約醉臥山林吟詩賞月,然後一起被困在山上,這會兒互相攙扶著找到庵堂來,想要投宿。」

  「這也太找死了。」江曉月自言自語。

  「是呀。」聽到姑娘自言自語的春柳十分贊同。

  遊山玩水就算了,還玩醉臥山林賞月,結果夜遇狂風暴雨,萬幸是在山上及時找了個山洞躲起來,要不昨天半夜就不知被洪水沖到哪裡去當龍王女婿了。

  真真是倒楣!難不成她的功力又深厚了,霉運影響範圍又擴大了?

  江曉月忍不住第一時間對自己霉運的厲害程度產生了懷疑,又以光速自我否決掉了。

  春柳感慨,「聽說,可狼狽了。」

  她點點頭,「完全可以想像。」

  參照早上那幫遭遇漏雨的閨秀們就可見一斑,更何況是遭遇大雨、洪水、泥濘三重打擊的士子。丰神俊朗、玉樹臨風、公子如玉都別想了,沒滾一身泥,把自己整到面目全非都算難能可貴了。

  「庵主同意了?」江曉月追問。

  「還在猶豫。」

  估計如今秀水庵是他們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了,畢竟下山的路斷了,在山上缺吃少喝,缺衣少藥,很難撐到山路挖通那一天的。

  出家人慈悲為懷,庵主會心軟也正常。

  但現在的問題在於,秀水庵內全是女子,還大多是未出閣的閨秀千金,而且住房如今本來就缺乏,讓那些人進來,住哪兒?

  雖然庵主之前說會盡快修繕,可很多人心裡都知道這不過是個說辭罷了。

  秀水庵一幫老少尼姑,會泥瓦匠手藝的有幾個?搞不好根本一個都沒有,說是暫時合住,怕是要一直住到山路疏通。

  這種情況下,再收容一幫男客,這真的很考驗秀水庵的待客能力。

  男女七歲不同席,男女有大防,就算事急從權,做事也有底線。

  「你說那些士子會修屋頂嗎?」

  「姑娘想得真美。」春柳直言不諱地戳破自家姑娘的不切實際的幻想。

  「總不至於住大殿吧?」江曉月揣測道。

  「不至於吧。」

  「先前在大殿時你也聽到了,現在庵裡真沒不漏的屋子給人住了,也就剩幾間殿宇。」

  春柳想想也是,邊想邊說:「可是,如果雨停了——」

  她的聲音中斷於自家姑娘默默地注視中,這種可能性有姑娘在似乎也不大。

  江曉月歎氣,「唉。」

  看著姑娘惆悵的神情,春柳也不由得跟著一起惆悵了。

  這次的山居生活很不妙啊。

  *

  庵主最終還是允了那幫士子入庵,但也與他們約法三章:不可入後殿,不可驚擾庵中嬌客,夜間不可離開所住偏殿。

  為防萬一,庵主還指派了庵中弟子值夜。

  「這下好了。」春柳放下心來。

  「太天真。」

  春柳又被姑娘驚到了,「怎……怎麼……了嗎?」

  江曉月托腮惆悵地看著門外又開始落下的雨幕,「才子佳人、庵堂雨夜,四下無人時,月移花影動,多少話本裡描述過這樣的艷遇場面。佳人不動心,也難保色膽包天的才子不雨夜跳花牆啊。」

  春柳無言,姑娘您成日裡都在看些什麼?

  江曉月再歎氣,「這院裡就只有咱們主僕兩個,夜裡要警醒些才是。」

  「需要嗎?」這是春柳發自靈魂的疑問。

  「當然需要。」江曉月略顯激動地說:「萬一有人在這裡出意外,說得清嗎?」

  春柳「喔」了聲,似乎也對。

  「算了,愁也沒用。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咱們還是該吃吃,該睡睡,等山路一通,立馬下山。」江曉月搖搖頭。

  春柳在心裡默默說:所以姑娘您之前那一通假想擔憂是為了什麼?純粹是想叫我提心吊膽夜不敢寐嗎?

  她交代道:「如今庵裡突然多出了這麼些人,人手定然是不夠的,一會兒你過去取晚膳回來吧。」

  別人家的千金前呼後擁,一個人身邊最少也配置三個人服侍,這還不算雜役僕從。

  也只有江曉月身邊只配了一個貼身丫鬟,凡事只能交代春柳做,送她來的僕役把她放下便駕車一溜煙跑了,不給她半點兒後悔在庵前就打道回府的機會——這絕對是親娘事先囑咐過的,經驗怪老道的,服氣了。

  春柳點頭,「好。」

  雨連續不絕,天色暗沉,遠方山林消去白日的蒼翠變得猶如噬人的猙獰怪獸。

  庵堂的齋飯談不上珍饈佳餚,不過是些青菜豆腐清粥小菜。

  江曉月對庵堂飲食水準在第一天來的時候就已經清楚,做為一個不計較口腹之慾的人,對今晚的飯卻有些難以忍受,她不由得合理懷疑,今天做飯的人是不是心不在焉,做出一鍋如此讓人一言難盡的齋飯來。

  她們主僕沒去質問,但不表示別家金尊玉貴的千金不會派人去詢問,這樣讓人難以下嚥的飯菜,便是她們府中最低等的下人都不會吃的。

  因為太多不滿,庵堂後院一時有些人聲嘈雜起來,在這黑沉沉的雨夜中莫名便多了些詭異之感。

  別人都去討說法,要求重做,江家主僕沒去,但庵中也派了人過來收走了她們幾乎未動的晚飯,表示一會兒做好新的送過來。

  其實,江曉月挺理解那些投訴的千金們的。

  人的負面情緒積攢得多了,必定需要一個宣洩口,否則很容易成為壓垮自己心理的最後一根稻草。

  夜才剛剛開始啊……

  江曉月百無聊賴地拿了些線出來打絡子,打發這段莫名壓抑的時間。

  絡子是日常打習慣的,便是閉著眼睛,都不會出錯,夜裡的燭火暗,更不影響什麼,但春柳還是多點了一根蠟燭移到姑娘近前,同她一道做些針線活兒。

  閨中女兒的日常左不過便是些說些胭脂水粉、華服美飾,做些針黹女紅之類,江曉月大致也沒跑出這個圈子。

  這次做飯的時間用得久了些,許是因為被指責後多加小心的緣故,在江曉月就要餓到前胸貼後背的時候,一名小尼送來了她們主僕的晚飯。

  兩碗清粥,一碟青菜,一碟豆皮,兩個饅頭,這是比照普通閨秀的食量搭配的。

  江曉月盯著晚飯看了一會兒,長吁短歎,「老天是不是見不得我好。」

  春柳無話可說。

  她繼續憂傷地說:「我覺得自己還不如剛才閉著眼睛把那些齋飯囫圇嚥下去,至少我還能混個肚飽。」

  春柳提議,「要不婢子再去一趟吧。」

  「算了,湊合吃點,一會兒你去送食盒的時候,多拿幾個饅頭晚上好當宵夜。」

  「好。」

  春柳答應,和主子分別開始用飯。

  這次的味道果然比之前好多了,至少粥不再是一股燒糊的味道,菜裡終於放了鹽,不再是白開水煮菜的效果。

  「剛才那晚飯的水準,還不如我呢。」

  聽主子這麼說,春柳肯定了一下,單就煮白粥、炒青菜而言,自家姑娘的廚藝還是遠超之前的晚飯水準的,就是現在重做的這頓,比姑娘也差上一些。

  這次,姑娘可以大聲地鄙視評論,她不攔著。

  她們主僕都是很真誠的人。

  江曉月也就一開始嘀咕了一句,接下來的用餐時間很安靜,保持著食不言、寢不語的用餐禮儀。
作者: t1683    時間: 2024-5-17 02:30:20

☆、第一章 霉星附體的千金(2)

  飯後,時間已經很晚,外面的雨似乎又有增大的趨勢。

  春柳將碗筷收拾到一起,「婢子把這些送到後廚。」

  「路上小心些。」

  「曉得。」

  春柳將食盒掛在臂彎,一手撐傘,一手打著燈籠緩緩步入雨中。

  目送貼身丫鬟離開,江曉月繼續去打絡子,又不禁想,風雨交加、深山庵堂、紅粉佳人、年輕士子,怎麼看都不會是平安無事的樣子啊。

  果然,春柳回來的時候順帶給自家姑娘帶來新的小道消息。

  「姑娘,您說巧不巧,這些士子中有一個還是來庵中上香的姑娘的哥哥,妹妹心疼哥哥,於是便想兄妹兩個同住一個小院,庵主卻是不許。」

  江曉月嗤之以鼻,「許了才是腦子有坑,非出事不可。」

  春柳點頭,「誰說不是,心疼自家兄長,只管貼補些吃用過去,派人過去照顧也使得的。哪裡有讓人到後院來的,讓別家姑娘怎麼辦。」

  「自私罷了。」所以才不會設身處地替他人著想只想自家。

  「那哥哥也不是個好的,哪有一個大男人硬往女人堆裡鑽的,輕浮。」這樣的男人連她這樣的下人都高看不起來。

  江曉月笑了笑,沒接這個話頭。

  「今天有些涼,姑娘洗漱還是加些熱水才好。等一會兒,庵中師傅送熱水來,婢子再服侍姑娘洗漱,婢子現在先幫您把床鋪好吧。」

  「嗯。」

  江曉月站在窗前,隱隱還能聽到雨中傳來的人語,那邊的官司且還沒完呢。

  過了一會兒,庵中雜役果然提了桶熱水過來,春柳道了謝,又給了對方一串小錢打賞。

  送走師傅,關閉了院門,春柳這才折身回屋伺候自家姑娘洗漱。

  摘掉珠釵,拆掉頭上的髮髻,江曉月一頭如瀑青絲便披散在了身後。

  收拾停當,主僕倆便準備歇了,只留一盞油燈起夜用,然而兩人躺下還沒一刻,甚至都還沒睡著,外面便響起急促的敲門聲。

  春柳一下便驚坐而起,聽到床上傳來動靜,出聲道:「姑娘莫起了,婢子去看看情況。」

  春柳匆匆挽了發,披了件衣服起身,站在屋門口隔著院子喊了聲,「誰呀?」

  一個女聲說:「施主,方才庵中又有房屋損壞了,實是沒地方安置人了,還請施主善心讓出院中空房吧。」

  「你們知不知道禮儀,大晚上的,我家姑娘都已歇下了,哪有這黑燈瞎火擾人清靜的。我們府上若非為了清靜,何至於為我們姑娘訂下獨院靜養。客人是你家客人,有了事情主家不尋法子,反倒是讓同樣身為客人的人幫著解決,哪有你家這般做事的?」

  春柳小嘴巴巴地一通講,講得院門外的人登時歇了聲,暗想著,好潑辣的丫鬟!

  「也不必拿菩薩心腸來說事,我家姑娘素日也和善,但為人處事有各家的底線,斷沒有被人這樣按頭強逼的,我們江府可也不是任人拿捏的人家。門我是不會開的,你們走吧,另尋他處菩薩施捨善心去。」

  院門外靜悄悄,唯有「砰」的一聲,屋門關上的聲響在雨夜中分外響亮,院門外的幾個披著蓑衣的人彼此看看,無奈只能再去別處相求。

  春柳一進屋,便聽到姑娘的輕笑聲。

  「姑娘……」

  江曉月笑道:「沒事,回得好。庵主自己的雲房不肯讓出來,偏要來叫旁人發善心,哪裡像個心懷慈悲的出家人,自家都做不到的事,如何強求旁人做到?」

  春柳放心下來,狠狠點頭,「就是。」再說了,深夜雨大,黑燈瞎火的,她們主僕獨身在此間,自是要千萬加小心的。

  「睡吧,只怕明日還有情況。」說著,江曉月躺下。

  春柳輕應了聲,「嗯。」

  翌日,江曉月主僕起得比較早。

  如今庵中情況複雜,春柳沒敢像昨天一樣早早起來到外面打聽消息,然後再回來伺候姑娘起身,而是老實等姑娘睡醒了,服侍她梳妝整齊,這才出門去。

  春柳這趟出去倒沒花費多長時間。

  大雨又下了一夜,庵裡的情況又變得惡劣了些,平時庵中香火也還旺盛,怎麼房屋如此不禁風雨?平日難道都不及時修繕維護房屋的嗎?

  這不是一句「年久失修」就可以解釋的,只怕其中少不了某些骯髒之事。

  昨晚來叩她們小院門的人,有一個在離開時在雨中摔了一跤,腳受了傷。

  春柳趁著擺飯的當口快速地把情況跟姑娘講了一遍,江曉月沒說什麼,只在她擺好飯後便安靜用飯,她也端了自己的飯到一邊去吃。

  吃完自己那份早餐,江曉月放下筷子,春柳急忙將準備好的溫手巾遞過去。

  江曉月擦了擦手,這才道:「這裡如今是個是非之地,咱們盡量避免出去與外人接觸。」

  「是。」

  原本家裡是準備讓江曉月在庵裡待半個月的,東西也就相應準備得很充足。怕她在庵中無聊,筆墨紙硯,外加話本詩集若干,讓她可以拿來打發時間。

  她讓春柳給自己鋪紙研墨,準備練會兒字。

  這會兒雨停了,打開窗戶,山裡的涼意便進了屋子,此時看遠山,又是層巒疊嶂,猶如仙境。

  遠山景色不錯,江曉月遂改主意,不寫字改畫畫了。

  江曉月的字還好,畫就差些,但湊合也能看,並非見不得見人,隨著時間過去,一幅雨後山林漸漸在宣紙上呈現出來。

  仔細端詳了一會兒,江曉月放下手中筆,自言自語道:「勉強還能看。」

  「姑娘畫得很好啊。」

  「你的水準就別點評我了。」江曉月忍不住笑。

  春柳也笑。

  一作畫時間過得很快,一不小心大半個時辰就這麼過去了。

  春柳將沏好的茶水遞過去。

  江曉月接過呷了一口,往書案後椅中坐了,撩了眼皮朝桌旁的人看了一眼,「困在庵裡人多,山下的人肯定會想法子,咱們大約困不了多久。」

  春柳面露遲疑。

  江曉月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勾唇一笑,「若沒有那群士子,許可能還會久些,但他們是臨時聚會遊山,不像庵裡這些人多是原本就要在此住些日子的,他們長時間不見人,家中自會有人來尋。」

  春柳恍然,「然後就會發現山路阻塞,自然會找人疏通,我們就可以離開。」

  「孺子可教。」

  春柳笑嘻嘻,「是姑娘調教得好。」

  「客氣客氣。」

  主僕兩個不由得相視而笑,這時院門傳來被人輕叩的聲響。

  門其實並沒有關,來人叩門也只是禮貌提醒院裡人有客人到,春柳扭身出門去看。

  江曉月也放下了手中的茶盞,轉出了書案,往中堂去。

  有客來,主人自當待客。

  見到一個嬤嬤站在院門口,春柳幾步上前。

  「昨日不知是忠勇伯府的姑娘,今日我家姑娘差了老奴前來告罪,還望江姑娘海涵。」

  「嬤嬤多禮了,出門在外難免遇到麻煩,若非我家姑娘實無法與他人同住,原該是搭把手的。」

  嬤嬤連忙說:「不敢不敢。」

  「嬤嬤既來了,便隨我去見見姑娘吧。」

  「應該的,應該的。」這正是嬤嬤來的目的。

  挽著低髻,只簪了銀簪花釵的藍衣嬤嬤隨著春柳走進了屋子。

  單看穿衣打扮便知主家是什麼來歷,江曉月心中有數,端坐椅中只淡淡看過去。

  「老奴是光祿寺署正趙大人府上四姑娘身邊伺候的,昨夜因房屋漏雨,才請庵主幫忙,不想因此惹了江姑娘不悅,故而我家姑娘派老奴過來給江姑娘陪不是。」

  江曉月語氣平靜地說:「倒也不必因此事道歉,各人有各人的難處,罷了,東西拿回去,也替我向你家姑娘道個不是,幫不到她我也抱歉。」

  「江姑娘仁厚。」

  「去吧。」

  「老奴告退。」

  春柳將人送了出去,之後折返回來。

  「這趙四姑娘倒也是個知禮的。」

  江曉月只是笑了笑,未予置評。

  不好出院子,她便起身到院中小站。

  大紅衫子,粉白襦裙,腰背挺直,儀態端莊,一手在前,一手負手,嘴角輕揚,眼望遠方,光讓看著就能感覺到對方心情不錯。

  春桃心中一歎,她家姑娘明明如此美好,婚事卻不太順遂。

  外面倒沒對姑娘太過不利的流言,但隱晦不明,半說不說的反而讓外面的人對姑娘多有猜測,什麼身有隱疾,不善與人交流,內向,孤僻……總之吧,婚事就不順遂。

  這次從秀水庵回去,估計名聲會更不佳,夫人這次好心辦壞事,不知道會不會懊惱大悔……十之八九會的吧。

  有人從院外走過,勞師動眾的,連丫鬟帶嬤嬤四五個人簇擁著一位華服少女走了過去。

  春柳看了咋舌。

  江曉月也看見了,也有點兒好奇,問丫鬟,「她這是去前面?」

  「好像是。」

  「庵堂、才子佳人、大殿偶遇。」江曉月陡生感慨。

  姑娘圍觀八卦的語氣簡直太明顯。

  春柳無奈詢問:「我們要去看嗎?」

  「不去。」江曉月拒絕得直接又乾脆。

  「那姑娘不好奇啊?」

  「想像有時候比現實還刺激呢。」江曉月一副「你不懂」的表情。

  很難想像您都腦補了些啥,總感覺可能也許大概會有點兒叫人臉紅。

  不過江曉月主僕雖然不去,但還是有其他喜歡八卦的人,在她們不知道的時候,有其他人也去了前殿。

  來庵堂禮佛是很正常的事,而且青天白日,身邊丫鬟嬤嬤相伴,就算男女遇見也不會有什麼不好的話傳出。

  哪個少女不懷春啊,紛紛想著光明正大遇上如玉公子。

  那些到庵堂借宿的士子們也都有書僮侍從在側,初來時的狼狽早已清理乾淨,如今又是衣冠楚楚的青年才俊模樣。

  珠圍翠繞的少女們如枝頭花朵嬌艷綻放,儀表堂堂的書生溫文儒雅,可不是能上演些才子佳人的話本故事。

  「少爺,您真不出去?」扒在門邊偷看了半天的書僮石墨,忍不住跑回殿角打坐的少爺身前壓低了聲音問。

  「君子不取。」

  少年修眉朗目,玉冠束髮,身著一件藍衫,寬肩窄腰,即使在蒲團上盤膝而坐,依舊腰背挺直,整個人都透著一股明朗英氣。

  年不過十七八,真是俊俏少年郎,風流不自知的年紀。

  「夫人可是很著急少爺婚事的。」

  「多嘴。」

  「這天好不容易放晴了,出去透口氣也好啊。」石墨繼續鍥而不捨地遊說。

  「自己去。」

  石墨認輸,自顧自又跑到門邊看熱鬧,後來又跑出了庵裡供士子們暫時借居的偏殿,去跟別家書僮一起八卦看戲。

  待在偏殿未出去的不止溫子智一人,還有幾個正坐在一塊談詩論文。

  早在被困山上時,溫子智就已經後悔了,他就不該一時興起答應跟這幫士子一起行動,簡直傻透了,就像妹妹說的那樣,又胡鬧又愚蠢,整體腦子都堪憂。

  真正知書達禮的閨閣千金此時必然不會出現在前殿,她們避嫌尚且不及,而勳貴女眷又哪是那麼容易讓人接近的,身邊三尺不知會有多少阻礙,遇到個剽悍的,直接能抽飛登徒子。

  想到妹妹的英姿,溫子智不自覺柔和了眉眼,滿含笑意。

  女孩子嘛,剽悍一點兒才不會受委屈。

  溫子智閉目養神,不知山路幾時才能疏通,一群男人寄居庵堂,到底是有些不合適。

  石墨從外面跑了回來,揣了滿肚的八卦。

  似乎是察覺到了書僮強烈的傾吐欲,溫子智笑了聲,「說吧。」

  「少爺,您是不知道啊,這兩天庵裡一點兒都不安生,後面有不少傷患呢。」

  「哦?」

  「困在庵裡的閨閣千金傷了一半有餘,連她們隨身的僕從都有不少跟著倒楣。」

  溫子智睜開了眼睛,示意書僮詳說,石墨便眉飛色舞地將從外面聽到的講了一遍,不知不覺便引得偏殿裡的另幾個士子也停止了交談傾聽了起來。

  「……庵裡人也覺得最近很邪性,這兩天往佛前上香都多了。」石墨用這話作為結尾。

  「為人不做虧心事,夜半敲門心不驚。」溫子智一語評價。

  石墨很無語。

  「哥哥,你們便住在這裡嗎?」

  偏殿外突然響起一個嬌俏的聲音,帶著一點兒撒嬌,溫子智聽得蹙眉,當那人領著自己衣錦華飾的妹妹入殿時,他便起身領著石墨避了出去。

  旁人不知禮,他需知禮。

  見院中有女眷走動,溫子智眼神不移的直朝庵外走去——站在山門外看看雨後初晴的層巒疊嶂,也別有一番風味。
作者: t1683    時間: 2024-5-17 02:30:41

☆、第二章 原來還是有姻緣(1)

  度日如年是什麼感覺?

  度日如年就是如今被困在秀水庵裡的眾家閨秀的心情。

  一天,兩天,三天……眾人眼巴巴地盼著山路疏通,可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很多人的失望情緒也在不斷累積。

  江曉月卻不失望,她很是心平氣和,每日抄了經文讓小丫鬟拿到佛前燒掉,有時還看看書,再在院中放放風。

  春柳每日進出小院,江曉月卻是堅定地固守在院中,為了大家好,絕不邁出小院半步。

  自那晚之後,庵中再沒人來打擾她,因為天氣放晴,庵裡的人也努力將損毀不嚴重的屋子簡單做了修繕,大家的住宿環境終於有所改善。

  至於糧食和水源,幸好庵中本來有些存糧,又過濾雨水十天後,被泥石阻塞的山路終於被人從外挖通了。

  頂著晨曦最先趕到秀水庵的一隊人,人人騎馬,還有一匹馬空著,為首男子一身武將常服英挺威猛。

  強繩一收,他在庵前下馬,將馬鞭隨手扔給身旁的侍從,大步流星朝庵門走去。

  庵中知客得到消息急來接待,年輕武將負手站在庵門前等知客到來,才拜託她進去傳話,十分守禮,絲毫沒有武人的魯莽。

  偏殿的士子站在廊下遠遠看著,只覺這年輕武將氣度不凡,謙遜有禮,也不知是來接庵中哪位嬌客。

  後面得到消息的江曉月主僕歡喜無比。

  春柳喜氣洋洋地說:「世子爺還是心疼姑娘,如此早早這般便趕來了。」

  江曉月眉目含笑,對知客道:「家兄來接,想必未帶女使僕役,我留在院中的行囊便先拜託庵中代為照管,等之後忠勇伯府來人可叫他們一併帶走。」

  「貧尼明白。」

  江曉月行了一禮,「那我與小婢便先告辭了。」

  「祝施主一路順風。」

  她笑說:「多謝。」

  臨出門前,江曉月讓丫鬟看看自己衣著妝容是否有不妥,確認無不妥後這才領著她離開了自己住了十天的禪院。

  當看到那道熟悉的倩影時,江曉峰哈哈一笑,聲音宏亮地道:「妹妹,大哥來接你回家了。」

  「哥。」江曉月滿面欣喜地朝他疾步而去,她走得雖快,卻身姿端正,腰畔禁步、頭上步搖都不曾有飛舞飄搖之勢,這便是大家氣度,疾行的腳步在大哥面前收住,她言笑晏晏輕福一禮,「大哥。」

  江曉峰扶起妹妹,笑著上下將她打量一遍,滿意地點頭,「還好,沒事。」

  旁人只見她月白衫,翠竹裙,雙環髻,笑驕如花,語聲如鈴,靈秀俏麗,身姿風流,站在高大俊朗的年輕武將身前,畫面登時顯出幾分溫馨來。

  春柳也上前見禮,「婢子見過世子。」江曉峰不在意地揮揮手,「這些日子辛苦你照顧姑娘了。」

  春柳憨厚道:「婢子分內之事。」

  「我們先騎馬回去,行李讓後面來的人拉回去。」江曉峰說著自己的打算。江曉月微笑,大哥行事真不出她所料。

  「大哥稍等片刻。」

  「做什麼?」

  她笑著說:「我去殿中給佛祖上炷香叩個頭,感謝祂老人家這些日子的照拂。」

  江曉峰點頭,「這確實應該,我陪你一道去。」

  「好。」

  兄妹兩人並肩行往大殿,進得大殿,春柳前去取香,兩人接過丫鬟遞來的香,虔誠三拜,將香插入香爐。

  禮佛完畢,兄妹倆一起出了大殿,與趕來的庵主辭行。

  大家看著那對感情極好的兄妹相攜走遠,最終消失在山門方向。

  「這就是忠勇伯家的嫡女啊。」有人忍不住低聲感歎。

  這些天他們多少也聽到了有些這位小姐的傳言,但見到她本人卻還是第一次。似乎傳聞中那個刻薄不近人情的形象,在她真人出現的那一刻便轟然碎裂,不復存在。

  如此明媚俏麗、爽朗俐落的一個少女,像披著陽光走來,哪有半分冷漠?

  溫子智微瞇著眼,負手立於偏殿廊下,從江曉月出現時目光便一刻未曾離開過她,面上神色不顯,心中卻是有所感慨:

  難道這便是他莫名其妙答應跟一群士子跑來野遊的原因?

  冥冥之中,上天引著他倆相見?

  隨著那道倩影消失,他亦將目光收回,轉身回了偏殿。

  庵門外,江曉峰親自為妹妹拉馬踏蹬,扶她上馬。

  江曉月身姿俐落地飛身上馬,在馬背上坐穩之後,伸手將春柳拉上了馬背,主僕同乘。江曉峰當先領路,護衛們將江曉月的馬拱衛在中間,一行人縱馬離去,留給秀水庵的只有馬蹄的餘音。

  隊伍路過泥石流堵塞的那一段山路時,見地上的泥漬猶在,尚不能算清理完全,還有許多士兵民夫在清理,江曉月便知大哥這是著急,搶在第一時間來接她回家。

  「駕。」她一聲輕叱,縱馬跟在大哥身後,留下了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在風中。

  *

  快馬加鞭,歸心似箭,不過半日光景一行人便看到京城的城牆。

  從與世隔絕的山林間回到人聲鼎沸的繁華京都,江曉月一時竟還有些不適應。

  見妹妹左右看看似有些怔愣,江曉峰便對她說:「母親在家等你,我們今日先回府,改日大哥再陪你出來。」

  「嗯。」江曉月朝大哥一笑,提疆跟上他。

  兄妹倆並轡而行,終於在忠勇伯府前拉住了強繩。

  忠勇伯夫人今日為了迎接女兒回家,開了正門。

  這十天來她過得是真不怎麼好,早知道就不送女兒去什麼秀水庵了,道聽途說的事情果然做不得準,又是山洪,又是泥石流的,她光聽到嚇都嚇死了,何況女兒還極有可能親身面對。

  女兒一行一進城門,就有人回來稟報,忠勇伯夫人早早扶著貼身嬤嬤的手站在門口等人,一看到女兒毫髮無傷地出現在自己面前,她的眼眶都有些發紅。

  「回來了就好,回來就好。」

  江曉月下馬,上前扶住母親,甜笑道:「娘,想我了沒?」

  忠勇伯夫人笑著點頭,「想了,當然想我的寶貝女兒。走,跟娘進去。」

  「嗯。」

  母女兩個說笑著走入大門,身後江曉峰笑了笑,也不在意,默默跟了上去。

  他一直有關注山路疏通進度,就為了第一時間接回妹妹。

  而他特意向衙門請了兩日假,如願在第一時間趕到秀水庵接回了自家活蹦亂跳的寶貝妹妹。

  「在庵裡是不是吃得不好?我家阿月看著都瘦了。」忠勇伯夫人越打量女兒越心疼,眼看著就要拿帕子拭淚。

  想起秀水庵的齋飯,江曉月有些一言難盡。

  「吃不飽。」這才是讓她瘦的最根本原因。

  忠勇伯夫人立時就更心疼了,「天可憐見的,竟是連飯都吃不飽的嗎?難怪我家阿月會瘦了,中午娘讓廚房給你做你愛吃的,咱們吃得飽飽的。」

  「嗯,還是娘疼我。」

  回到家中的江曉月一下便快樂了起來,這裡才是她的天下啊。

  中午的時候,忠勇伯和二兒子江曉巖都從各自的衙門趕了回來,熱熱鬧鬧地給女兒接了個風洗了個塵,慶祝她安全回來,無病無災。

  至於秀水庵上發生的一切,天災是他們這些普通凡人可以掌握的嗎?

  說什麼夢話呢。

  在父母兄長的關愛下吃飽喝足的江曉月領著丫鬟回了自己的院落——攬月軒。

  一路騎馬回來,風塵僕僕,高興得都沒來得及先回來洗個澡,換個衣服,此時回了院落,便讓人準備香湯沐浴,她打算洗完澡先睡一覺再說。

  自打姑娘一進府,後廚熱水房便已經開始準備,只是主子一直未叫水,她們便一直等著,如今姑娘開口了,熱水自然以最快的速度被送到了攬月軒。

  江曉月卸妝脫衣入浴,豐胸細腰,長腿筆直,玉足纖纖,隱藏在錦衣之下的風景美不勝收。

  她放鬆地躺在大浴桶中,微閉上眼,任由春柳給自己洗髮,漸漸地便有些困乏。

  在姑娘陷入熟睡前,春柳及時幫她洗淨長髮,又叫醒她擦身穿衣,以免受涼。

  江曉月趴到床上呼呼大睡,這些日子在秀水庵中其實休息並不好,畢竟身處的環境有點糟糕,現在回到自己家,自是疲憊排山倒海而來。

  春柳耐心地替主子擦乾長髮,這才替她放下帷幔,任她沉睡,自己到外間叫了名小丫鬟進來守著,這才離開去打理自己,順便也去休息一下。

  她知道,姑娘這一覺怕是要睡上好久。

  不過,都沒關係了。

  如今回到忠勇伯府,姑娘便是日日都睡到日上三竿也絕不會有人說半句閒話。

  他們忠勇伯府的姑娘,跟平遠侯家的那個小姑奶奶一樣,是被全家捧在手心長大的寶貝,哼,憑什麼不知所謂的紈褲子弟也想拱了去?

  想到某個在庵中試圖藉著其胞妹名義迂迴接近姑娘的李姓男子,春柳不禁嗤之以鼻。

  某些人也真是敢想!

  *

  考期將近,京城赴考的士子越漸增多,也有越來越多的俏麗身影出沒在人前。

  榜下捉婿是很多大戶人家愛幹的事,為自家女兒搶上一個俊秀風流的少年郎,成就一樁美滿姻緣。

  有道是漫天撒網,重點打撈。

  對終身大事只抱幾絲希望的江曉月聽從家人的建議,帶了丫鬟到茶樓書肆,試圖撞出一絲半縷的姻緣來。

  緣分這事,全憑運氣,所以只能用「撞」的,中不中全看天意,然而……

  第一次在書肆碰上,他正在挑書。

  第二次在茶樓,他正與友人喝茶。

  第三次在柳江邊,他撞到了她。

  江曉月看著眼前的少年,有點無言。

  這就是緣分嗎?可她不喜歡弱雞小白臉啊——活在她的身邊不皮粗肉厚,耐打耐摔,大家都會迎接悲劇的啊。

  春柳擋在了自家姑娘面前,將外男與姑娘隔開。

  溫子智後退兩步,一揖到底,「小生失禮,還望姑娘海涵。」

  江曉月逕自轉身走開,不曾說一字,將不屑搭理表現得清楚明白。

  春柳急忙跟了上去。

  江曉月倒真不是有意記住溫子智,只是他出現在她面前的次數太多,短時間內混了個眼熟,留下了一點兒印象。

  這個季節的柳江畔總有著許多紅葉傳情這般文雅婉約訴衷情的事件,來這裡的文人墨客居多,也就表示文弱書生小白臉扎堆兒,男性不大容易看到威武雄壯的。

  果然是她來錯地方了吧?江曉月有些沮喪。

  月老是不是忘了給她系紅線啊?

  抬頭望著月老樹上密密麻麻的紅線系牌,江曉月忍不住歎了口氣。

  「好高騖遠,難免兩手空空。」

  江曉月循聲看去,果然又看到了溫子智,她秀眉一蹙,「說我嗎?」

  「姑娘倒不缺自知之明。」

  江曉月朝他走去,溫子智安之若素。

  走了兩步,江曉月似想到了什麼,環顧四周,果然不見春柳那丫頭的身影,她心中有些明悟,抿抿唇,繼續走過去。

  「你是來相看的?」

  面對她如此直言不諱,溫子智倒不覺得有什麼不莊重,反而覺得直率坦誠。自在秀水庵對她一見鍾情,他就一直打探著有關她的消息。

  可惜這位伯府千金實在是過於深居簡出,外面只有虛假的傳言,並沒有多少關於她的真實消息,似乎伯府刻意掩藏了有關她的消息。

  這就有點兒意思了,也讓他對這位千金更加的有興趣。

  然後,經過幾次試圖接近,也讓他對她有了些真切的看法。

  「姑娘明智,小生只是有些疑惑想當面請教。」

  江曉月挑眉,「為什麼沒看中你嗎?」

  「願聞高見。」

  江曉月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笑了,「現在加上一條,自信過頭。」語音微頓,「被我拒絕為什麼就一定是我的問題,而不是你自己的問題?」

  「還請姑娘明示。」溫子智不急不惱,姿態從容。

  江曉月又朝四周看了一眼,「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前面的臨江亭,姑娘看如何?」

  「可。」

  兩人一前一後而行,不久,便先後進了臨江亭。

  這邊暫時沒有人過來,而在他們進去後,短時間內應該也不會有不識趣的人過來打擾,畢竟破壞別人花前月下談情說愛是會被天打雷劈的。

  亭子裡有石桌石凳,江曉月進來時,先她一步進來的溫子智,禮貌地請她先入座,江曉月便直接坐了,也沒像某些富貴人家的千金坐之前還拂下塵,鋪個帕子什麼的。

  「其實,你外在條件不錯。」正是那些話本子裡千金們的春閨夢裡人,引人遐想的翩翩少年郎君。

  溫子智靜待下文。

  她又爽快道:「可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溫子智神色未變,好奇問:「不知姑娘眼中小生是何種類型?」

  江曉月是知禮的人,所以還是猶豫了一下措辭的,但思及對方之前說她的話,也就沒修飾用詞,直白地說:「弱雞小白臉。」

  溫子智在這一刻完全不知道用什麼表情表達自己的心情。

  他暗暗吸了口氣,管理好自己的表情,嚴肅表示,「小白臉這個說法,我暫且勉強認同,但弱雞……」

  江曉月搶話道:「你看著就手無縛雞之力,身板也不結實。」

  溫子智被氣笑了,「難不成你要找一個虎背熊腰的軍漢。」

  「那也不是不可以。」至少承受得住各種意外傷害。

  溫子智,「……」

  他的錯,問題不是他不夠好,而是這姑娘她審美有問題,他就多事來問她。

  看他拂袖而去,江曉月撇嘴,暗中相看嘛,不合眼緣各自走開便是,哪有人這麼沒風度跑來嘲諷她活該沒人娶的?她哪裡會有好話給他。

  擔心他在她身邊受牽連受傷什麼的,那是根本不可能說的,被念也是他自找的,哼!

  然而她不知道,拂袖走出臨江亭的溫子智臉上怒意全消,反倒是唇角輕勾,眼中有笑。

  這丫頭是惱了他那句「好高驚遠,難免兩手空空」,話裡話外就沒什麼好氣,刻意針對得實在太明顯了。

  她既說了他外在條件不錯,那自是表示對他一表人才的肯定,至於其他的,他總有辦法解決的。

  溫子智到前方茶樓入了雅間,便見到了等候在此的江曉峰。

  「世子。」他見面施禮。

  「我妹妹怎麼說?」江曉峰有些急切地問。

  為了妹妹的親事他們家是真沒少操心,這溫子智雖主動上門求娶,但為安全起見,家裡也還是安排他們相看相看,可他妹妹那個木頭似乎有些不開竅,讓人著急。

  剛才見兩人單獨說話,應該是有結果了。

  溫子智笑了笑,坦言道:「令妹大約是見我身形文弱,擔心我身體可能不太好。」

  出身武將之家的姑娘,有此擔心他都一點兒不覺得驚訝。

  關於這點,江曉峰倒是認同妹妹的,「你看著確是瘦弱了些,也不怪我妹妹會有此擔心。」

  溫子智便提議道:「不知世子可有興趣切磋一下?」

  江曉峰眼睛一亮,「那我可不會手下留情。」

  「這裡怕是不便動手。」

  江曉峰擺擺手,「這容易,你隨我來就好。」

  「世子請。」

  「走吧。」

  臨江亭那邊,方才不見蹤影的春柳也不知從哪裡又冒了出來,跑回了自家姑娘身邊。

  「姑娘不喜歡方纔那位公子嗎?長得很不錯啊。」春柳也是心有疑惑。

  江曉月手拄石桌,有氣無力地道:「男人只有一張臉能看又有什麼用,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風一大,我還擔心他被大風刮走呢,沒安全感。」

  「也不能只看表面啊,至少也溫文爾雅,胸懷錦繡。」

  她輕哼了聲,「小肚雞腸。」

  「他惹到姑娘了?」春柳一下眼放光芒,八卦兮兮地湊過去。

  江曉月將她的腦袋推開,惆悵地道:「我完全沒有小鹿亂撞、臉紅心跳的感覺,八成真不是命定之人。」

  春柳點頭,「沒感覺就算了,咱們再找找就是,姑娘大可不必惆悵,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可滿大街都是。」

  江曉月白她一眼。

  春柳突又賊兮兮地笑了起來,壓低了聲音道:「姑娘這會兒可是後悔了,好歹也是翩翩少年郎君呢。」

  江曉月不以為然,「會錯過的就肯定不是屬於我的緣分,有什麼好後悔。」

  「姑娘這麼說也有幾分道理。」

  「錯過就表示緣分未夠,既然未夠,又便不須理會。」江曉月不知是說服丫鬟還是在說服自己,說完了,又莫名失落惆悵地去看柳江。

  他人品應當是沒問題的,畢竟他幾次出現在她面前,今日又跟她當面坐下說話,依舊不見有什麼倒楣之事出現。

  就真是太瘦弱了,什麼纖瘦美男子的,大多都身體欠佳,要怎麼長相廝守相伴白首啊。

  唉……突然有點兒煩。

  「我們回去吧。」她起身出了臨江亭。

  「哦。」

  春柳乖乖跟上,姑娘心情不好,她也不敢嬉鬧。
作者: t1683    時間: 2024-5-17 02:31:09

☆、第二章 原來還是有姻緣(2)

  江曉月沒什麼心思在外繼續逗留,索性直接回府,回到府中,先去見母親。

  忠勇伯夫人看到她,滿面含笑,「阿月的好事到了。」

  江曉月一愣,又眨了眨眼,嘴巴微張,輕「啊」了一聲,心說:難不成暗地裡相看的不只一家?這是東家不亮西家亮?

  不對!

  她當即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爹娘是疼她的,在婚姻大事上,總要她點頭才會應允的,她又還沒應允,就算有別家相看,也不會就提前說定。

  那麼,好事到了,是怎麼個意思?

  女兒婚事有著落,忠勇伯夫人此刻心中滿是歡喜,她家阿月才貌俱佳,本該有位如意郎君的,先前只是緣分未到,這不,緣分一到,門當戶對的姻緣自己就求上了門。

  「對方是荊州都督家的大公子,荊州都督出身平遠侯府,是侯府四爺,也是武將一系,與咱們家可謂是門當戶對。」

  江曉月睜大了眼,「今日臨江亭和我說話的那個?」

  她得確定一下,對方真不像大都督的公子啊。

  忠勇伯夫人笑著點頭,「就是他,文武全才的一個少年郎。他此番回京是為了參加科考,他不走武將之路,走的是文舉仕途,也算是出人意表了。」

  江曉月不說話了。

  忠勇伯夫人摟住女兒,笑著問:「阿月可中意?」

  江曉月撇嘴。

  「不中意?」忠勇伯夫人頓時有些緊張起來,這門親事真是不錯,難得的門當戶對,少年郎人才又出挑,拒了實有些可惜。

  江曉月哼哼著說:「那倒不是。」

  忠勇伯夫人心下一鬆,當即伸手在女兒背上輕拍了下,「死丫頭,你嚇死為娘了,如果這麼出挑的你都相不中,我和你爹就真愁你的親事了。」

  「娘——」江曉月委屈地嘟嘴。

  忠勇伯夫人笑著戳她一下,「都要有婆家的人了,還像個小孩子,去去去,自己玩去,我還得忙你的親事呢。」

  被母親無情嫌棄了的江曉月帶著自己的丫鬟走了,不過,她並沒直接回自己的院子,而是找了母親院子裡的人問,在她回來之前可有什麼人來過母親這裡。

  一問之下,果然有人來過,是大哥身邊的人。

  江曉月瞬間瞭解了,那「文武全才」中的「武」八成就是從大哥這裡驗證來的了。

  自家大哥親自驗證過的,成色應該還是挺足的,那傢伙大約是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類型?

  臉突然有點兒燙,江曉月用手背貼了貼臉,難得有些不好意思,不再多留,低頭快步離開了母親的院子。

  回到攬月軒,江曉月把貼身丫襲趕了出去,把自己一個人關在了書房裡。

  她需要靜一靜。

  春柳也很是理解姑娘,女兒家面對婚姻大事,突然間有些情緒不穩想靜一靜,真是太正常了,就是她這個丫鬟都有些激動呢。

  坐在書案後,江曉月臉紅紅的,腦中全是那人的臉。

  被她念了後,他這是去找大哥切磋以證明自己並不文弱,以此反駁她的否定理由?

  江曉月不好意思地趴到書案上,用力搖了搖頭,終於有了親事初定時女兒家的嬌羞感覺。

  他便是日後與她晨昏共度,白頭到老的男人了?

  這麼一想,嬌羞之餘卻又有些忐忑,婚事不會有變故吧?

  雖說婚約既定,輕易不會更改,可是,也不是沒有訂親又退親的事,只要一日不成親,婚事就難說十成十一定能成。

  即使成了親,男人也不是不會變心。

  他們不休妻,卻會一個又一個女人的寵,給正妻添堵。

  許多男人在厭倦了妻子後,便開始到美妾那裡討新鮮——真是有能耐。

  江曉月攥緊拳頭,咬牙切齒,不喜歡她可以,麻溜和離,也別耽誤她找第二春,誰耐煩看他和別的女人卿卿我我啊。

  年齡大了第二春不好找?那她不會包個小白臉討自己歡心嗎?有錢有閒的女人想讓自己好過有的是法子。

  如此想著,江曉月終於又心平氣和起來,自覺找到了日後夫妻相處之道。

  合則聚,不合則散,想嬌妻美妾左擁右抱,純屬妄想,打一頓是輕的,惹急了把他三條腿全打折。

  真以為河東獅吼是說笑的嗎?

  那是鎮宅用的,鎮的就是男人那顆不安於室的心!武將家的女兒就是這麼剽悍,他既然敢來求娶,想必也做足了準備。

  哼。

  剛剛回到自己在京城用來讀書會友私宅的溫子智,莫名其妙連打數個噴嚏。

  他想都沒想,一下就肯定這事跟某位姑娘有關係。

  不久後,得到江府肯定答覆的溫子智放下了一顆微微懸起的心,準備明日回府請祖母請官媒上門。

  夜裡,又一次夢到了某個美麗的姑娘,他將她壓在身下收拾,得意地問她,「弱雞?」

  姑娘嬌羞地回答他,「郎君好強。」

  *

  溫江兩家按部就班過完了文定之禮,將婚期定在了年尾。

  屆時科考放榜,若溫子智遺憾未中,小登科也算一喜,沖沖晦氣,來年再考;若溫子智僥倖中了,自是大登科後小登科,雙喜臨門,若能外放,那時也好夫唱婦隨,隨夫上任。

  於是,原本不久前還在為自己婚事憂慮,甚至有自暴自棄想禍害自家想法的江曉月一下便成了待嫁新娘,身份轉換太快,她甚至有些適應不良。

  這麼趕的嗎?

  滿打滿算也不到四個月時間準備,大戶人家操持準備起來那都是以年計的,一下子兩府都忙成一團,只是家裡人都在為她的婚事忙碌,身為當事人的江曉月卻有點兒無所事事了。

  果然,不繡嫁衣的人是沒有成親緊迫感的。

  因為不會繡花,所以嫁衣問題她是不管的,嫁妝單子她看過了,是從出生就開始給她攢的,很是豐厚,萬一將來丈夫變心,和離之後,她肯定能過得很快樂。

  未婚夫在備考,成親諸事自有平遠侯府長輩操心,過年時都督夫人,她未來的婆婆會從荊州趕回來主持婚禮;公公因身居要職,就不能回京參加他們的婚禮了。

  看來看去,果然她最閒。

  「姑娘,未來姑爺派人給您送來點心。」春柳捧著一隻點心盒子進來,笑著對她說。江曉月不自覺地勾起了嘴角。

  春柳也替姑娘開心,姑爺為人體貼,自打訂親後,時不時地便會差人送些點心瓜果之類的,兩人雖不見面,卻也讓姑娘的生活中漸漸都有了他的影子,咦……

  春柳驀地心有所悟,不由得掩唇而笑。

  「偷笑什麼呢?」春柳便一臉打趣地對姑娘說:「未來姑爺可真有心,這今天一點兒,明天一點兒,姑娘嘴裡心裡可不都要念著他了嗎?」

  江曉月佯怒地瞪了她一眼,「呸,嚼舌的壞丫頭,竟敢打趣主子。」

  春柳可不怕,促狹地繼續笑,「嘻嘻。」

  江曉月被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被那人時時想著,送東西過來,她心裡到底不是沒有觸動,然而吃了兩塊梨糕,江曉月歎了口氣。

  「姑娘?」

  她躊躇道:「只收禮有點兒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應該也給他送點什麼?」

  春柳義正辭嚴地說:「姑娘是女孩子,很容易被人抓話柄攻擊,自然只要享受未來姑爺體貼就好了。」

  「有道理。」江曉月一下就丫鬟說得心虛全無。春柳卻突然又笑嘻嘻地補了一句,「不過,姑娘要是實在心疼的話,也可以回送些點心什麼的。」

  江曉月眨眨眼,「我做嗎?」

  春柳大驚,「姑娘,放過未來姑爺吧,您後半輩子還指著他養呢。」

  她受教地點頭,「也是,那還是算了吧。」

  春柳替逃過一劫的未來姑爺鬆了口氣。

  江曉月想了想,覺得什麼回應都不給,似乎也有些不太近人情,便說:「我寫封信,你給他送過去吧。」

  春柳頷首,「好的。」

  江曉月簡單寫了幾句話,封入信封,交給她,矚咐道:「親手交到他手上,莫經旁人之手。」

  「是,婢子曉得。」

  春柳拿了信出門,沒往平遠侯府去,而是直往溫子智在外溫書的私宅——這是之前送東西的石墨早就交代過的,有回信什麼的就送這邊來。

  春柳到了宅子,很輕易便入門見到了閉門讀書備考的未來姑爺,這才將用帕子包得嚴嚴實實的信件取出,恭恭敬敬地遞了過去。

  溫子智倒不忙著看信,而是問她,「你家姑娘可好?」

  「好著呢。」春柳快言快語實話實說。

  溫子智笑了下,又問:「她可有話對我說?」

  春柳瞄了他手裡的信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溫子智這才拆信。

  她的字倒是少了脂粉氣,而是透著疏朗大氣,筆鋒轉折之間透著鋒銳,這字大約是從小臨摹岳父的手稿練的吧。

  心下覺得有趣,他再看內容,頓時無奈——妾非七竅玲瓏心,不知何以為報方不失分寸,君可以教我?

  她這意思是:你的心意我都收到了,名分雖定,但規矩猶在,怎麼做你才滿意,而我又不失分寸,你教我啊。

  分寸?溫子智心中不以為然一笑,她敢問,他又何不敢答?

  鴻雁傳書多少也算是未婚小夫妻之間的樂趣了,就算長輩看到了也只會一笑置之,況且這種情況不太可能出現,回信只會出現在未婚妻手中,他就更沒有什麼好忌憚的了。

  她以言語調戲,他一個大男人還不敢調戲回去嗎?

  要不是怕姑娘家的面皮太薄,再過火的話他也有,只是初次通信,還是收斂著來。春柳拿著回信又回了忠勇伯府,第一時間把信交到了姑娘手上。

  江曉月看信的時候,春柳識趣地避了出去,雪白的信箋上,只有一行字:

  不若紅袖添香?

  呸!江曉月一下紅了臉,用手將信揉成了一團廢紙,又咬著唇將信投入香爐毀屍滅跡。

  外表一副清冷貴公子的模樣,內心卻是一個登徒子,真是表裡不一。

  考期將近,不專心溫書,還有閒心搞些有的沒的,這人是想榜上無名下年再來嗎?

  江曉月對著香爐嘟了嘟嘴,繼續抄自己的經文。抄完了,照舊會送到佛前焚燒,以祈家人安康。

  只是,如今家人的名字裡多了一個名叫「溫子智」的男人。

  「姑娘,夫人來了。」春柳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

  聽到母親來了,江曉月趕緊放下筆,從書房出去迎接,而春柳正把人往裡迎。

  「娘,您怎麼來了?」江曉月上前扶住母親。

  忠勇伯夫人朝其他人擺了擺手,大家便識趣地退下了,江曉月扶著她進屋。

  「剛才在做什麼?」忠勇伯夫人溫聲問女兒。

  江曉月嬌笑,「我還能做什麼啊,抄經文啊。」

  忠勇伯夫人拍拍女兒的手,有些感慨,「因著你這體質,你不愛跟人交往走動,可你快嫁人了,丈夫不是旁人。」

  女兒一直養在深閨,少有玩伴,於這男女之事更是一竅不通,眼見著女婿整天獻慇勤,可女兒這邊卻是石沉大海,沒有半點動靜,她身為母親也是看在眼裡,急在心裡。

  「那要怎麼走動?他如今科考在即,我總不能跑去打擾他溫書吧。」到時候,他科考失利,確定不會把責任往她身上推嗎?

  歷史上有多少女人替男人背了黑鍋,動不動就紅顏禍水的,可明明都是男人的鍋。

  「他即將應試,心中卻整日惦記著你,送東送西,你怎麼也該去看看他,安安他的心才是。」忠勇伯夫人的弦外之音是,別讓未來女婿心裡七上八下的瞎惦記,才能好好備考。

  「可以去的嗎?」

  「嗯。」忠勇伯夫人肯定地點頭。

  「好吧,我聽娘的。」挑個時間去看看那男人。

  「你呀,這男人有時就如同孩子,你得給他甜頭,別太木頭了。」忠勇伯夫人說得有些委婉,實在有些話也不太好說得太白,就算是母女也有些抹不太開臉面。

  江曉月回以無辜的表情。

  她什麼都不懂的,話本裡才什麼都沒寫。

  忠勇伯夫人突然有點兒頭疼,最後破罐子破摔地說:「反正能過你就跟他好好過,不能過,就自己好好過。」女兒這麼一根筋的,太委婉細膩的她肯定也理解不來。

  江曉月趁機道:「那我過不下去和離,也沒有問題的吧?」

  這話有點兒突然……忠勇伯夫人驚訝地仔細又看了看女兒,還是那副老實無辜的模樣,卻肚讓她想,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女兒是不是悄悄長大了,還有一點點歪?

  「哎呀,娘,您就別擔心了,我嫁妝那麼厚,我肯定讓自己過得好好的,委屈別人也不會委屈自己。」

  忠勇伯夫人頭又痛了,「你要委屈女婿?」

  江曉月一臉天真無辜地眨眼睛,「是他上門求娶的啊,自作孽,佛祖也救不了。」她一開始都拒絕了啊,是他自己又巴過來的,那能怪誰。

  忠勇伯夫人覺得自己下巴要掉了,抓過女兒的手,拍了又拍,最後認輸地道:「行吧,你心裡有主意娘就放心了。我和你爹養你那也是捧在手心當寶養大的,沒道理自家寶貝讓別人折磨,反正咱們武將家都魯莽,憑他們說去。」

  江曉月歡喜地點頭,就喜歡娘家人這麼不講理地護短。

  「我也是白操你這份心,算了,你自己待著吧,我還有事得忙呢。」

  家裡為了江曉月的婚事家裡還亂成一團呢,這婚事實在是太趕了,就算嫁妝是從小準備起的,也覺得忙亂。

  「哦,我送娘。」

  「讀書人心眼兒都多,你小心些。」臨走,忠勇伯夫人又忍不住多囑咐一句。

  「嗯,我會小心的。」江曉月認真保證。送走母親,江曉月揣手站在院裡望天。

  春柳蹭過來,「姑娘,夫人都和您說什麼了?」

  江曉月歎了一聲,「大約是每一位老母親都會有的擔心吧。」千嬌萬寵的女兒一下要嫁到別家去,患得患失難免的。

  擔心女兒受氣,又怕女兒太驕縱;怕小夫妻不和睦,又怕女兒不知如何處理夫妻矛盾;想說教有些話卻又不知從何說教起。

  江曉月低頭整整袖口,轉身回書房,繼續去抄自己的經書。

  男人一旦變心,任女人有千般手段萬般心計都沒用,不愛就是不愛了,破了的鏡子黏上那也不是原來那一面。

  這些年她抄經文抄出一個心得:世間事總有它自己的緣法,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男女之事,亦是如此。
作者: t1683    時間: 2024-5-17 02:32:50

☆、第三章 未婚夫妻漸親密(1)

  天色陰沉,細雨纏綿。

  街上行人稀少,一輛普通的青幔馬車慢慢停在了一處宅子前,身穿蓑衣的車伕上前叩門,很快有人出來應門,兩人簡單交談兩句,那看門的中年漢子便進去回稟,車伕則回到車前守著。

  不多時,有急促的腳步聲從宅院內傳出,一條碩長的藍色身影從內疾步而出,因走得太疾,竟是未顧得上撐傘,此時衣袍上已濕了不少。

  石墨從後面追來,替少爺撐傘擋雨。

  車伕擺出下馬凳,車簾一挑,春柳撐傘先鑽了出來,然後準備回身扶姑娘下來。

  「我來吧。」

  聽到這道溫潤的男子聲音,春柳默默地退到一旁去。

  一身粉白衣裙外罩一件墨青披風的江曉月一出車廂,一隻腳都還沒得及探下,便聽男人說:「地上濕,我抱你進來。」

  江曉月話都還沒說,溫子智已經直接動手,不費吹灰之力就將人抱入懷中。

  「石墨,傘給姑娘。」

  「哦。」石墨趕緊將傘遞過去。

  江曉月撐傘替兩人擋雨。

  溫子智又對車伕道:「你回去吧,稍晚我會送人回去。」

  「是,小的告退。」

  溫子智這才抱了人往家裡走。

  從門口到內院這段路不算遠,但也不算近,他懷中抱著一個人卻依舊步履從容,游刃有餘,一直進到他的起居室,溫子智這才將人放了下來,手似是無意地在她腰上停了下。這一路行來,江曉月沒有看到一個婢女,這人竟是過著和尚般的日子嗎?

  她將手中的傘收起,他接過,放到了門外。

  江曉月掃了一眼屋中陳設,右邊是寢具,左邊算是小書房,中間是廳堂。右邊以簾幕為隔,白日便掛起簾帷,夜裡放下簾帷便成了一個獨立的睡覺空間;左邊則以博古架隔開,形成三個連在一起卻又相對獨立的空間。

  溫子智回身過來解她披風的時候,嚇了江曉月一跳,但他神色正經而平淡,她覺得自己要是避讓反而顯得是自己奇怪了,所以也就由著他幫自己解下了披風,掛到一邊的衣架上去。

  「這是你的起居室啊。」

  「嗯。」

  江曉月雖然好奇,但到底沒太好意思亂打量。

  看她略顯拘謹的模樣,溫子智笑了下,「不用拘謹,便當你自己的屋子。」

  他伸手過來牽她的手,她僵了下,終究沒掙開。

  溫子智牽著她的手,將她拉到臨窗軟榻邊,「陪我下盤棋,如何?」

  江曉月卻看看他被雨打濕的袍子,認真建議,「你要不要先換件衣服?」

  「那你稍等。」

  「嗯。」

  溫子智到另一邊臥室更衣,卻不曾放下簾帷。

  江曉月目光原是下意識跟過去的,一見當即猶如燙著一般縮回視線,改盯自己的指尖,然而明明窗外雨聲淅瀝,可耳畔那人更衣時布料的窸窣聲卻依舊清晰入耳。

  溫子智換好衣服,順手將博古架上的兩個棋笥拿過去。

  將棋盤擺到軟榻方几上,分好棋笥,由她執白子先行。

  江曉月捏了棋子才要往棋盤上落。

  溫子智開口道:「脫了鞋坐上去,舒服些。」

  江曉月猶豫了一下,便將鞋脫了,收腳上榻,將腳掩入了裙襪下。

  溫子智垂眸,唇線微揚,「怎麼今日過來?」

  「下雨街上人少。」

  「哦。」溫子智漫應著,目光卻落在她手上,看她重新捏起棋子開始落子,細白纖長的手指間捏住白玉棋子,竟有種手與棋子不分的錯覺。

  他跟著她落子,只是獨屬於女孩子身上特有的馨香漸漸充斥在原本陽剛十足的空間內,擾得執黑子的他有點心神不穩。

  但坐在他對面的未婚妻全然不察,認真地思索棋局走勢,不時秀眉微蹙,紅唇輕抿,誘惑人心而不自知。

  活色生香的美人近在眼前,還是自己的未婚妻,哪個男人能不心旌搖動?

  溫子智定定心,不動聲色地繼續落子。

  一盤棋下完,和局。

  江曉月忍不住說:「下半天和局,感覺像下了個寂寞。」

  溫子智勾了下唇,「是挺寂寞的。」

  「我來看過你了,也陪你下了盤棋,我要走了。」江曉月一邊說一邊伸腳去穿鞋。溫子智沒讓她彎腰,自己蹲身幫她穿,手握住少女的纖足,隔著布襪都能感覺到她腳的弧度與小巧,比他的腳要小上許多。

  他穿得緩慢,弄得江曉月一顆心怦怦亂跳,紅暈不自覺飛了滿臉,總感覺他在對自己做一件很羞恥的事。

  鞋子穿好,像過了很久,江曉月從頭到腳都是紅的,整個人熱得像個小火爐,手足無措。

  溫子智握著她的腳踝,蹲在地上,並沒有急著鬆手,目光直視著她的小女兒嬌態,柔聲對她說:「先不忙著走,留下陪我用午膳。」

  江曉月輕咬下唇,遲疑。

  溫子智喉頭滾動,嚥了口唾沫,「難得來一次,多留一會兒。」

  「嗯。」她發出細若蚊姻的一聲輕應。溫子智笑著放開她的腳踝,起身。

  江曉月莫名鬆了口氣。

  溫子智坐回方纔的位置,手肘靠在方几上,身子朝她微微傾過去,「也不知你素日在家做什麼消遣。」

  「寫字看書做針線。」

  「愛看什麼書,我尋了給你。」

  江曉月抬眼看他。

  溫子智表情再正經不過,見她看過來,眉微揚,「不能說嗎?」

  江曉月頓時覺得他意有所指,她一板一眼地說:「話本詩集。」

  溫子智便說:「話本我這裡沒有,詩集倒是有一些,要去書房看看嗎?」

  「可以嗎?」

  「當然可以。」

  除了父兄的書房,這還是江曉月第一次進外男的書房,感覺差好多!

  果然,行伍出身的父兄風格與文人士子還是有很大區別的,至少人家的書要多得多,不像父兄那裡就算擺幾本經史子集,也多是充門面,翻都懶得翻。

  她忽然有點想鄙視父兄。

  溫子智伸手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遞給她,「《秋山詩集》,你儂我儂兒女情長。」

  「你為什麼覺得我會喜歡這種?」江曉月微微側頭,髻上的珠釵輕顫,帶出別樣的風情。

  溫子智揚眉,面有不解,「女孩子不都喜歡?」

  「看這個,我還不如去看話本。」那裡面更情真意切些,而且春情燃翻天。

  溫子智看了她一眼,將《秋山詩集》又塞了回去,另抽一本出來,「看看。」

  「是什麼?」她好奇。

  「先看。」他如是說。

  江曉月渾然不覺男人有意無意地將她卡在了書架和他之間,他一隻手撐書架,另一隻手則虛虛地環著她。

  「是遊記。」江曉月翻了兩頁驚異出聲,「你寫的?」筆跡是他的沒錯。

  「嗯,《荊州居》,日常山水遊記。」

  「那你去過很多地方啊。」她羨慕地說。

  「以後帶你一起。」他承諾。

  江曉月垂眸一笑,帶出一抹少女的嬌羞。

  「我可以拿回去看嗎?」

  溫子智低頭俯在她耳側,感覺她身體明顯僵了一下,他卻並沒有退開,「就在這裡看,省得日後嫁過來還要搬回來。」

  江曉月想避讓,這才發現自己被男人困在了雙臂和書架間,頓時有些慌。

  「阿月。」他呢喃著她的名字。

  她微微後撤側身去看他,他卻一手攬住她的腰,一手托背,大手按住她的後腦杓,直接吻上了她的唇。

  江曉月手裡的書掉在地上。

  溫子智不曾吻過人,也不會吻,如果硬要說有的話,那也只在夢裡吻過她,非但吻了,還連洞房都入了。

  如今現實裡吻真人,感覺絕非夢境可比,讓他頓時興奮起來。

  江曉月被他吻得差點兒閉過氣去,在他微微鬆開時,她大口喘氣,才呼吸順暢了些,又再次被男人吻住,他的舌更藉機深入她口中,狂野地在她唇舌間掠奪。

  在放她喘息又反覆吻住的輪迴中,江曉月被吻得頭昏腦脹,舌尖發麻,整個人發軟有些站不住,溫子智將她抱起,一邊吻一邊走到書案後,坐到椅中,將她橫抱在懷,繼續親吻。讓她呼吸換氣的時候,他貼在她耳邊說:「這就叫紅袖添香,阿月可歡喜?」

  江曉月努力喘氣中。

  「說我是文弱得不堪一擊的弱雞小白臉,阿月,好像弱的是你啊。」

  翻舊帳的男人真不是東西,尤其是這種時候,氣得氣都沒喘勻的江曉月出聲反駁,「你外表是那樣的嘛,我也只是實話實說。」

  「所以,我在努力證明給你看,我不是。」他又細細密密地吻上去。

  溫子智越吻感覺越好,技巧也越漸嫻熟。

  江曉月努力從虛軟中清醒,伸手摀住他的嘴,不許他再親過來,「別親了,會被人看出來的。」她覺得自己的嘴都要腫了。

  溫子智看著她被自己吻到鮮艷欲滴的唇瓣,眸色越發幽深,手在她腰間輕撫,低啞著嗓子問:「那親別的地方,旁人看不到的——」

  江曉月大驚。

  溫子智一把扯開她的腰帶,瞬間,江曉月原本的嬌羞被怒顏取代,這男人過線了!

  她悍然出手,兩指直戳他喉頭,逼得他趕緊閃躲,另一手跟她過招。

  他知未婚妻出身將門,卻不知她身手如此了得,這動手就知道她可不是什麼花架子,貨真價實的實戰派,擺明是岳父親手教導出來的,跟大舅子是一個路數。

  但她失了先機,有些被動,局面不利於她,腰帶一頭被男人扯住,讓她綁手綁腳。

  「放手!」

  眼見她這是要動真怒的模樣,溫子智有些遺憾地鬆手,讓她得以將腰帶重新繫好紮緊,並且跟他拉開了距離。

  「是我逾矩了,阿月莫真惱了我,實是有些情難自已。」他一臉坦蕩地朝著未婚妻作了一揖,話中滿是歉意。

  江曉月可不覺得這男人真覺得抱歉了,輕哼了一聲,「男人的嘴,騙人的鬼,你覺得我信嗎?」

  溫子智掩唇輕咳了一聲,「我們是未婚夫妻……」

  她怒氣沖沖,「那也不是你過線的理由。」

  「我錯了。」

  他認錯認得爽快,這就好像一拳打進了棉花裡,全無著力點,江曉月有些追究不下去了,抿了抿唇才道:「你這人著實表裡不一。」

  她不會終身所托非人吧?

  不過好像現在後悔也晚了。

  溫子智聞言笑了笑,「阿月,莫要五十步笑百步,彼此彼此。」

  江曉月也不禁跟著笑了笑,兩個人算是互相試探吧,各有保留,也算是扯平吧。

  之前兩人一直在通信,互相調戲來調戲去的,心裡都生了些小心思,今日見面有些事不過是戳破那層窗戶紙罷了。

  溫子智朝她伸出手。

  江曉月微微歪了歪頭,突然勾唇一笑,將自己的手遞了過去。

  溫子智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又將人拉入了自己懷中,摟住她的纖腰,輕聲道:「我不過線,那我們要不要繼續?」

  江曉月搖頭,「不能再親了,嘴都要腫了。」

  溫子智去將那本掉落在地的《荊州居》筆記撿起,重新放入她手中,「你繼續看書。」

  「嗯。」

  他抱她在書案後重新坐下,導致書拿在手中,江曉月也沒有心情看。

  這一次溫子智卻很老實,只是摟著她陪她看書。

  他也有些不敢考驗自己的自制力,剛剛他的確是失控了,原本只是想討點甜頭就好,一不留神野馬便脫了疆,手有他自己的想法。

  不過也不能怪他,如此俏麗可人的未婚妻在懷,有點兒心猿意馬不是很正常的嗎?

  就在他又有些控制不住想朝她下嘴的時候,外面傳來石墨的聲音。

  「少爺,午膳好了,要擺膳嗎?」

  石墨應該是站在距離房間很遠的地方喊的,聲音很有距離感。

  溫子智壓下浮動的心思,揚聲回道:「擺到客廳去,我跟姑娘一會兒就過去。」

  江曉月將手裡的筆記放下。

  溫子智忍不住又在她唇上親了一口,這才放她下地,牽了她的手,說:「我們去吃飯。」

  他們過去客廳的時候,飯菜已經擺好,卻不見該有的服侍下人。

  她朝溫子智看過去,他光風霽月地朝她一笑,她便收回了目光。

  兩人分兩頭坐了,並不挨著,因為一個不想,一個不敢。

  不想的是江曉月,不敢的是溫子智。

  飯菜豐盛,味道也不錯,但江曉月吃得有些困難,之前被人吻得太過,吃起飯來舌尖都有些疼,她只能放慢進食速度。

  她吃得慢,小口細嚼慢咽,溫子智陪著她慢條斯理把飯菜往嘴裡夾,陪佳人進食,甘之如飴。

  吃了一碗飯,江曉月便放棄了,還是早些告辭遠離這個男人吧。

  誰知,她的筷子剛放下,溫子智的聲音便響起——

  「剛吃完飯,歇歇再走,況且外面這會兒雨下得更大了,路況也不好。」

  江曉月告辭的話直接被堵在了嗓子眼兒,真是很討厭的一個人。

  溫子智走到門口,朝站在二進院門口的石墨打個手勢。

  石墨這才趕緊招呼人過去收拾碗盤。

  少爺和未來少夫人相處,他們這些閒雜人等都是避得遠遠的,不敢打擾,不過現在看少爺心情不錯,應該是和少夫人相處得極好。

  江曉月強裝鎮定地坐到左側軟榻拿了冊書看,書還是對方塞給她的。

  行吧,左右不過是個道具,難不成她真有心情看?那幾個下人收拾完了東西便又迅速消失,就彷彿這宅子裡就只有他們兩個似的。

  溫子智走到她身邊坐下。

  江曉月抬眼看他。

  他堂而皇之地將她抱到了膝頭,湊到她耳邊親笑,「難得獨處。」

  有些事兩人心知肚明,他們都不是什麼嚴守禮教的衛道士,只要不過線,彼此都不排斥一些肌膚之親。

  她的手摟上他的脖子,他的手攬住她的腰,四片嘴唇又吻到了一起,溫故而知新。

  「我忽然覺得婚期還是定晚了。」溫子智喘著氣抵著她的額頭,語氣中帶了些懊惱。江曉月羞惱地瞪他。

  他卻並沒有如何的羞慚,看看自己亢奮的昂揚,伸手又將人往懷裡摟緊了些,磨蹭著她,低頭又去吻她。

  江曉月有些推拒,怕他失控。

  溫子智卻不鬆手,一邊追逐著她的唇,一邊說:「別怕,我只親,不做別的。」

  她被他蹭得渾身發燙,嬌喘吁吁,眼泛春水,面泛桃花,他失控地將她壓在榻上,她也有些情難自禁。

  溫子智的手肆無忌憚地鑽入她的衣襟揉捏著她的酥胸,聽著她發出羞怯的低吟,「阿月,我的阿月……」

  在即將失控的邊緣,溫子智及時收住,艱難地從未婚妻身上爬起來,到一邊解決,他並沒有避諱於她。

  江曉月臊紅了臉,卻又忍不住偷偷瞥了幾眼,男人是這樣的嗎?

  溫子智釋放之後,將自己收拾停當,笑著湊到未婚妻身邊問她,「滿意看到的嗎?」

  她伸手打他。

  他笑著承受了幾下,然後抓住她的手,將人攬進懷中,「你今日來看我,我很高興。」

  她險些沒忍住翻白眼給他看,她看他是高興得要飛天了,她虧大了。

  「阿月,之後還來嗎?」

  江曉月瞪他,「休想。」

  「真捨得不來啊?」他親了親她。

  江曉月紅了臉不說話。

  溫子智便知道答案了,在她唇上親了親,親撫她的背,「好了,我不鬧你了,你安穩歇會兒,我出去讓人備車。」

  江曉月輕輕「嗯」了一聲,等到未婚夫出去了,她忍不住伸手摀住了自己臉。

  這男人恐怕是有毒!他都對她做到那種程度了,她竟然都沒搧他一巴掌,雖說兩人名分已定,但他真的有些過線了,好生氣!

  生這男人的氣,也生自己的氣。

  溫子智輕笑聲傳來,她抬頭才發現他不知何時又回來了,正倚在博古架旁看著她笑。

  「這麼氣鼓鼓的,又怎麼了?」

  她別過頭,「不要你管。」

  溫子智也沒繼續往她走近,怕驚到她,便就那麼閒閒地說:「很快你的後半輩子就都歸我管了。」

  她哼了聲,「那也是之後的事。」

  溫子智寵溺地點頭,「你說得都對。」

  「少爺,車備好了。」石墨隔著院子喊。

  「知道了。」

  江曉月幾乎是第一時間就站了起來,可見離去之心何等迫切。

  溫子智站直了身體,「有始有終,別濕了你的鞋,還是我抱你出去吧。」

  江曉月沒拒絕。

  他在門口拿了傘遞給她,她接過去,他再次將她抱起,她將傘撐開,遮住兩人身影。

  馬車停在大門口,春柳已經提前待在那裡,就等自家姑娘被姑爺送出來。溫子智一路將未婚妻抱上了車,臨放下車簾時說:「我進考場那天來送送吧,討個好綵頭。」

  江曉月點頭,「嗯。」

  他笑著放下車簾,撐傘退開,讓馬車啟動,也避免被車輪濺水到衣袍上。

  站在雨中目送馬車載著鮮嫩可口的未婚妻漸漸遠去,溫子智只覺自己的心都跟著走了七八分。

  相思苦,見面伊始便已種下。

  待得洞花花燭夜才得一解相思之苦,日子有點兒難熬了,度日如年啊……
作者: t1683    時間: 2024-5-17 02:33:29

☆、第三章 未婚夫妻漸親密(2)

  溫子智的東西依舊送著,偶爾也會夾帶一兩封信,江府的人睜一眼閉一眼,也就放過了,畢竟婚期也一天天近了。

  轉眼放榜日到,榜前人潮洶湧不知等了多少人,江曉月今天也出門了,是陪著未婚夫一道出來看榜的。

  他們沒有去榜前看,而是去了不遠處的茶樓等,自有僕役前去等第一手消息。

  今天除了看榜的人,湊熱鬧的人,還有一幫等著榜下捉婿的大富人家,單等著給自家閨女搶佳婿。

  溫子智說道:「你看,那些就是了。」

  江曉月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確是看到一些比較特別的壯漢,不由得失笑,「這搶來的怎麼好,萬一搶個不情願或者心有所屬的,豈不是成了一對怨偶。」

  溫子智卻說:「各人有各人的緣法,若真不願被搶,自然會有所應對。」

  「那倒也是。」

  看榜單前人頭攢動,真是難得一見的熱鬧,每三年京都都會來上這麼一出,正所謂幾家歡喜幾家憂。

  見她瞧得認真,溫子智不經意往她身邊走了兩步,手有自主意識般攬上她了她的腰肢。江曉月心中輕歎,這人果真不是個老實的。

  先前她去送考,這人臨入場前還爬到車裡親了她,這才神清氣爽地入場,還美其名曰:討綵頭。

  呸!

  「過幾日,我生辰,送我什麼?」

  江曉月撇撇嘴,「哪有人這樣討禮物的?」

  他湊到她耳邊低語,「不如把自己送我?」

  江曉月直接伸手將他的頭推開,冷漠拒絕,「不送。」

  他委屈地說:「別的未婚夫妻都會互贈信物,你還未曾送我。」

  「不送。」

  他一副可憐樣,「阿月真無情。」

  江曉月看著他演,絲毫不為所動。

  溫子智從自己袖中取出一枚白玉簪,直接插到了她的髮髻上,說了句,「很配。」

  「私房銀子不少啊。」江曉月微笑。

  溫子智伸手捏捏她的下巴,愉悅地笑,「我看出來了,阿月是個悍婦。」

  「怕了嗎?」

  「你在說笑嗎?」他低笑,「家有悍婦,家宅安寧,我求之不得。」

  江曉月反而不懂了,「家有悍婦不是才會家宅不寧嗎?」

  溫子智擁她在懷,憑窗而立,一本正經地說:「因為悍婦鎮宅啊,家宅不寧那是因為夫 妻異心,我與阿月只會夫妻同心,自然家宅安寧。」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阿月怎能這般說?」

  「女人未出嫁時是家中父母掌上明珠,嫁人後,到婆家後年深日久便成了死魚眼睛,是誰讓她變了樣?不還是之前許下山盟海誓的男人嗎?」

  溫子智聽完卻說:「我真高興。」

  江曉月不明所以。

  溫子智給她公佈答案,「你將來不會有姑嫂問題,你和我家九妹肯定有共同話題。」

  「不是說她出去遊山玩水了?我們成親時她人回來嗎?」

  說到這個,溫子智就忍不住歎了口氣,「誰知道那丫頭會怎麼做,還沒桌子高就跑在外面不肯待在家。」

  江曉月伸手抱了他一下。

  平遠侯府的事,京城勳貴人家沒有不知道的,保國寺的妙空大師批命,溫九活不過二十,原本好好的滿月宴,立時便成了悲劇的開幕。

  溫九七歲時,更是帶著丫鬟院公僕役加上陪護她的家中長輩,開始在外瘋跑。

  她雖說是為了趁著大好年華去走遍山山水水,其實誰都清楚那不過是七竅玲瓏心的小姑娘在提前為家人做分離的準備。

  若哪一日她去了,便當她依舊在外遊蕩,對大家多少也是個安慰。

  溫子智是溫九一母同胞的親大哥,他心中自有悲慼,江曉月聽出來了,出於未婚妻的身份,她便給了他一個小小的安慰。

  溫子智對這個一觸即分的擁抱有意見,但未婚妻的安慰他收到了,心中一片溫暖,但意見該提還是要提的。

  「阿月,真是好生小氣。」

  江曉月伸出兩指捏住他攬在自己腰間的那隻手的袖口,冷聲道:「拿開。」她就真小氣給他看,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自男人。

  溫子智非但沒鬆手,反而摟得更緊了些。

  石黑和春柳都在雅間外伺候,屋內只有他們兩個主子,他不必避諱什麼,只消正主兒不翻臉,他可以為所欲為。

  這麼一想,未婚妻果然足夠大方,是他說錯話了。

  江曉月還是忍不住告誡了男人一句,「克制些,大庭廣眾的。」不知被誰看了去,私下裡說些小話出來。

  「好。」他笑著應承。

  榜下開始出現喧鬧聲,這預示著放榜了,那邊人潮更加洶湧了些。

  江曉月看他一眼,只見他在微笑,她突然覺得這男人可能不是有信心必中,說不定他骨子裡就是個視功名利祿如浮雲的。

  中與不中在他心中一樣時,似乎也就不必會有焦慮這種情緒出現了,擔心他的自己好像有點兒傻。

  溫子智見她竟然冷漠地什麼都不表示就要逕自轉頭去看別人的熱鬧,他不高興了。

  「阿月,你的溫柔體貼呢?」

  「跟你的禮義廉恥一起離家出走了。」

  這話說得有趣,溫子智有些驚喜,隨著兩人接觸變多,他越像發現了寶藏,可是越來越喜歡自己的未婚妻了。

  得妻如此,夫復何求啊。

  「那人是你家的吧?」江曉月不是很確定地問。溫子智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是。」

  「看樣子,你的消息來了。」十有八九還是好消息。

  溫子智一把將她拉到牆邊,離開窗戶那裡。

  江曉月頭一偏,及時閃開了他的唇,微惱道:「你又發什麼瘋?」

  溫子智捏住她的下巴不許她躲,低頭吻了上去。

  門上傳來輕叩聲,他才鬆開了未婚妻,稍整衣冠,開嗓道:「什麼事?」

  石墨的聲音裡透著喜氣,「恭喜少爺,賀喜少爺,您在甲榜三十一名。」

  「賞。」

  石墨道:「賞過了,府裡得到消息只怕要張燈結綵,咱們現在回去嗎?」

  才剛剛從未婚妻身上討了點甜頭,這就沒機會繼續了,溫子智心下有些遺憾,口中卻道:「回。」

  轉過頭看人,江曉月已經整理好衣襟,像什麼都沒發生,只是若細看便會發現她的口脂被人吃殘了。

  溫子智湊到她跟前說:「以後你的面脂口脂我得好好琢磨琢磨。」

  不明所以的江曉月愣愣看他。

  「畢竟你是外敷,而我卻是內服,不得不慎啊。」他邊說邊歎。

  江曉月臉一下紅透,登徒子!

  調戲未婚妻成功的溫子智哈哈大笑,旁人只當他是因高中而喜,卻不知這是登徒子得逞後的囂張,十分地欠揍。

  江曉月走過去在他腳上跺了一腳,然後拉門出去。溫子智俊臉扭曲了一下,這麼狠的嗎?

  他走出雅間的時候有點兒腐,石墨不明就裡,上前要扶自家少爺,結果被無視,然後,石墨親眼目睹少爺追上未來少夫人,特別不見外、不要臉地將手搭到了少夫人肩頭。

  他有充分的理由懷疑少爺其實是裝的,就為了吃到少夫人的嫩豆腐!少夫人……少夫人也就遷就了少爺,很溫柔地扶著自家少爺上了馬車。

  石墨眼中溫柔的少夫人,一進馬車,立即翻臉,就差直接一腳將自己的鞋底印到某人臉上去。

  溫子智不由得感慨,「阿月,你現在是不是開始原形畢露了。」

  江曉月朝他一聲冷笑。

  溫子智拉住她的手,情真意切地說:「還好我從來沒覺得你是溫柔嫖淑的。」畢竟溫柔孀淑的人不會在秀水庵時那般直率的行事。

  議嫁的年齡,絲毫不在意自己的閨譽,從心而為,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本姑娘壓根不屑去裝。

  「我確定這不是誇獎。」她往回抽手,不想給他佔便宜。

  「我只是實事求是。」溫子智死不悔改地申明。

  江曉月沒能抽回自己的手,心情一時不美好起來。

  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尖叫,有驚馬聲,突生變故。

  「少爺,有人從馬背上摔下來,馬失控狂奔,不過被附近的衛兵攔下了。」車外傳來石墨回稟的聲音。

  江曉月皺眉,「我們走吧。」

  「好。」

  「先送我回府。」

  「你不跟我一起回平遠侯府嗎?」

  江曉月不說話,只是沉默地看著他。

  溫子智面不改色地道:「提前去見見家中諸人也挺好的。」

  江曉月拒絕,「不去。」

  大好的日子,萬一有賓客什麼的,因她出現意外,那不成攪和了嗎?

  「阿月。」溫子智摟著她,語重心長地對她說:「你真的應該多出來走動走動。」

  「不需要。」為了世界和平,她安守家宅最好,「我個性孤僻,外面有傳的。」她提醒他。

  「我不信傳言。」

  「但我確實不愛與人來往,你莫要勉強我。」

  溫子智被她眼中突如其來的鄭重其事驚到,他知道她說這句話是很認真的,也希望他認真以對,否則有什麼後果,她應該就不負承擔責任。

  莫名有種被威脅的感覺。

  「還有。」江曉月有些無奈地在他懷裡掙了幾掙,「放開。」哪有人這樣時時刻刻都想著揩油的。

  「到忠勇伯府就放。」讓他再多抱一會兒。你如果只是單純抱抱我也就忍了,偏偏你過分啊!

  江曉月暗自吸氣,極力忽視那只罩在她胸前的鹹豬手,這實在真的很過分。

  「溫子智——」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他的下限如此低,很容易就踩到她的底線。

  溫子智訥訥地把手摟回她的腰,嘴裡忍不住咕噥了一聲,「小氣。」

  江曉月無言,只很想打人。

  馬車晃晃悠悠地在忠勇伯府門前停下,坐在車轅上的春柳先跳下車,站在地上掀開車簾,伸手扶自家姑娘下車。

  江曉月踩了馬凳接著踩地,回頭看到那人正掀簾看她,便輕聲說道:「這幾日你恐有應酬,酒要少喝,莫貪杯。」

  「放心。」他笑著點頭。

  「我回去了,你們路上小心。」

  溫子智應了聲,「嗯。」

  江曉月扶著丫鬟春柳的手慢慢走進忠勇伯府的大門,目送她回家,溫子智心情莫名有些惆悵。

  這種寶貝還在別人家,自己只能眼巴巴干看著的感覺,真是糟透了,果然還是應該早一點兒將人娶回家,娶回家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整日抓心撓肝的難受。

  *

  等溫子智主僕回到平遠侯府時,這邊果然已經是一番熱鬧的景象。

  報喜的衙差已走,府前已燃過炮竹,拾撿散錢的百姓尚未全部離去。

  武勳起家的平遠侯府,今歲卻出了位以文晉身的兩榜進士,這是要棄武從文?

  荊州都督的長子今科高中,從此邁入文官體系,各處反應不一。

  溫子智到榮禧堂去見祖父祖母,在這裡見到了身為侯爺的大伯父和世子大哥,大家全是一副喜氣洋洋的表情。

  這從某方面來說,也算是武將向文官體系展現了能耐,不是說他們五大三粗魯莽無腦嗎?看,平遠侯家的老四,荊州都督的兒子高中了,人家這可是真才實料滿腹錦繡,這就是赤裸裸的打臉啊,簡直不要太爽。

  老侯爺今天笑得特別大聲。

  面對府中眾人的恭喜,溫子智自然是一一道謝。

  大登科後小登科,溫四少這就是雙喜臨門啊。

  不止家人以此打趣,便是同年士子也都紛紛要求他做東請客。

  就憑他平遠老侯爺之孫、荊州都督之子的背景,謀個缺根本不是問題,這是准朝廷官員,板上釘釘。

  如江曉月先前所料,接下來一段時間,溫子智不是在赴宴,便是在去赴宴的路上,都沒有時間去找未婚妻吃點甜頭。

  在他忙著應酬交際的時候,江曉月意外地安生了一段日子,倒不太想他空閒下來了。

  男人有時候也挺煩人的。

  這是江曉月第二次到這處宅子來,卻是第一次自己走進去,而且這一次春柳跟著進了二進院子。

  江曉月一腳踏進起居室時,越往床榻的地方走,酒味便越是濃烈,她不禁皺了皺眉。石墨正扶著自家少爺自床上坐起。

  「你們都下去吧。」溫子智披衣半坐在床頭,就已經對石墨和春柳下了驅逐令。

  兩個人都已經習慣了,春柳在取得姑娘的點頭示意後,也默默退了出去。

  江曉月看著那人披頭散髮披衣半坐,臉色算不上很好,果然是有些飲酒過度的模樣。

  在溫子智眼中,眼前的未婚妻卻是天仙化人,青色披風中露出的是大紅衫子銀白裙擺,十指纖纖掩在袖口,霧鬢雲髻,珠玉垂掛,目若秋水不染波,眉似遠山含煙黛,兩瓣櫻唇微抿,透出幾分不悅來。

  他朝她伸手,「阿月。」

  江曉月走過去,將自己的手遞給他,溫子智握住她的手,微一用力便將人拉坐在自己床頭,一把抱住。

  江曉月卻是微微側了臉,蹙眉道:「這是喝了多少酒。」

  「阿月嫌棄我了。」他在她頸側輕蹭,小聲抱怨。

  「嗯。」她承認得十分坦蕩。

  溫子智不由得輕聲笑出來,「阿月,你真是一句話好話都不給我。」

  江曉月推他,「放手,我先把披風解下。」

  溫子智乖乖放手。

  她將披風解下,起身搭到一旁的衣架上,又重新坐回床邊,只這回卻坐得遠了些。

  「阿月,你嫌棄得也太狠了啊。」溫子智哭笑不得。

  「你要這麼同我說話,還是要起身?」

  「阿月幫我洗漱?」他試探地問。

  江曉月點了下頭,「好。」

  她起身到外面去問石墨要東西,溫子智便倚著床欄看她忙碌。

  這時節的井水已經有些冰,石墨直接幫著兌了熱水端了過來,江曉月端了水進屋,捧濕了帕子去伺候未婚夫淨面。

  溫子智提前享受到了被妻子服侍穿衣的待遇,只覺她一雙纖手在自己身上動來動去,為他梳攏長髮,束好髮髻,簪上玉冠。勾得他心思亂飄,卻將他收拾得俐落又細緻。

  她又陪著他吃了些吃食,宿醉厲害的溫子智胃口很差,但有美人作陪,還是勉強吃了些。

  飯後,他牽了她的手出屋往書房去,石墨趕緊進去收拾床褥。

  書房對江曉月來說,有點兒不堪回首,一進去臉就不自覺地紅了。

  春柳非常識趣地沒跟過來,待在遠遠的地方,卻又保證自己可以聽到姑娘的召喚。

  溫子智從書架上抽出那本自己寫的遊記給未婚妻,江曉月接了,他便如同故意一般,摟了她到書案後落坐。

  江曉月身子立刻便有些僵。

  溫子智笑聲染上幾絲情慾,摟緊她的腰,「你看書,我陪著你。」

  她不大相信他。

  果然,溫子智的手從她上衫寬大的袖口探入,摸到了她膚質細膩的手臂,慢慢摩娑著,啞著嗓子道:「跟你不敢在床邊,怕忍不住。就這樣坐著,讓我解解饑。」

  江曉月心頭亂跳,她聽懂什麼意思了。

  溫子智連日飲酒,今日精神實是不濟,否則也不會她來了都還未起身,即使起身也是怕自己在床那麼個曖昧的地方真的犯起渾來,不得不勉強自己穿戴整齊,陪未婚妻小坐。

  他知道自己若是真的不起身,她坐上片刻便要離去,可他一起身,她便不好早早就走,能夠多陪他一些時間。

  發覺他只是摟著自己,至多摸著手臂,江曉月總算放下心來,專心去看手中的遊記,只是書看著看著,漸漸肩頭發沉,她側頭看去,才發現未婚夫竟然摟著她就這麼睡著了。

  這人也是傻,明明疲憊,卻也要和她在一起嗎……

  「溫子智……」她輕聲喚他,伸手推他。

  溫子智被驚醒,不由得伸指揉了揉眉心,「阿月。」

  「不舒服便去歇著吧。」

  溫子智有點兒失望,「你要走?」

  江曉月沉默了片刻才道:「你去睡,我在一邊看書,不走。」

  溫子智一下便笑了,湊過去在她唇上親了一口,將她一把抱起,「走,回房去。」

  江曉月無奈,心卻有點發軟。

  果然,這男人是怕她就此離去,才強撐著起身的。

  床褥重新鋪好,這次是由江曉月給他鋪好的。

  頭上梳好的髮髻打散,溫子智脫衣上床安枕,江曉月也沒另找坐椅,坐在他床邊捧卷而讀,信守承諾陪著他。

  在未婚妻淡淡的體香中,溫子智踏實入睡。

  時間似乎一眨眼便到了中午,情況特殊,石墨便沒進來,而是讓春柳進來問話。

  江曉月看了眼還在睡的未婚夫,拿了主意,「就擺在屋裡吧,讓石墨打些水來,我把人叫醒讓他多少吃些。」

  「是。」

  春柳轉身出去傳話了,江曉月轉頭叫溫子智。

  在少女溫柔的輕喚下,溫子智睜開眼睛,伸手將她拉到眼前,自然而然地在她唇上親了一口,招來江曉月不輕不重的一巴掌。

  溫子智回過神來,失笑,被她扶著起身,心道:果然是睡迷糊了,還當是婚後了。

  重新淨了面,也沒有重新束髮,只以髮帶鬆鬆在身後繫了,溫子智披了一件外袍,陪未婚妻去用午膳。

  宿醉後的人胃口都不好,廚房特意給做了些爽口的菜品,可即使這樣,溫子智也沒多少食慾,也就是看著秀色可餐的未婚妻多往嘴裡塞了些飯菜。

  上午多睡了時日,下午他的精神便明顯好了許多,隨便套了外袍,便歪在起居室的軟榻上陪未婚妻打棋譜玩。

  江曉月瞧了瞧這特別不見外的居家模樣,也是有些無語。

  注意到她的表情,溫子智促狹道:「很快便要天天見了,阿月就當提前適應一下。」

  江曉月抿嘴,竟無力反駁。

  溫子智卻沒就此打住,往兩人中間的方幾湊了湊,說:「那阿月私下什麼樣呢?我很好奇啊。」

  江曉月表示並不想搭理他。

  溫子智也不失望,有一搭沒一搭地逗弄她,最後把江曉月惹急了,撂狠話。

  「溫子智,你再這樣我就走了。」

  溫子智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看吧,這就是老婆沒娶進門的壞處,一言不合就要走人。

  他還留不住。
作者: t1683    時間: 2024-5-17 02:34:12

☆、第四章 犯了大錯被冷待(1)

  今冬第一場雪紛紛揚揚地落下來,將整個京城籠罩在一片白茫茫中。

  如此冬日窩在溫暖的屋內,烤著炭火,抱著火爐,翻看自己喜愛的話本,是件特別幸福的事。

  「阿月,妹妹,阿月……」

  江曉月所有的愜意都在自家大哥宏亮的大嗓門中消失殆盡。

  「世子。」春柳給來人見禮。

  江曉峰日常忽視,直奔正坐在榻上朝自己看過來的妹妹,「阿月,虧你這時候還坐得住?」

  「我為什麼要坐不住?這麼沒頭沒腦的,哥……」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江曉峰一把拉起妹妹,「快跟我走。」然後想到什麼,又對一旁同樣一臉不明所以的春柳吩咐,「快幫姑娘找件斗篷。」

  「哦。」春柳趕緊招呼小丫鬟去找。

  小丫鬟把斗篷拿來,江曉峰胡亂給妹妹披上,拉著她就往外走。

  春柳急忙跟上去。

  江曉月一直到府外上馬前才繫上了身上斗篷的帶子。

  大哥這麼心急火燎的,她是真被搞得一頭霧水。

  可誰讓這是她大哥呢?

  雖然完全雲山霧罩什麼都不明白,但江曉月還是跟大哥一起騎馬去一個地方。

  春柳沒被帶上,她只能目送世子帶姑娘出門,片刻後,似想到了什麼,她急忙跑回府,去找夫人。

  夜風很冷,馬跑得很快,當看到群芳館的招牌時,江曉月有點兒傻眼。

  大哥帶她一個姑娘家來青樓幹什麼?就算要來,能不能也讓她換身男裝?

  「妹妹,下馬。」

  吸口氣,來都來了,江曉月翻身下馬。

  兩個人的馬由同他們一道來的伯府護衛管理,江曉月將斗篷帽子戴上跟在大哥身後走進了群芳館。

  江曉峰的目標很明確,二樓的某個雅間。

  今晚有一幫士子在裡面飲酒作樂,「砰」的一聲,門被江曉峰直接踹開,裡面飲酒作樂的人驚到,紛紛朝門口看來。

  江曉月在人群中精準地看到未婚夫,她想自己知道大哥為什麼拉她來了,這是——抓奸!溫子智身邊坐著位濃妝艷抹千嬌百媚的花娘,那衣服跟只披了塊紗的區別不大,裡面的肚兜艷得明明白白,身材不錯。

  美人先前正在勸酒,然後被她大哥無情地一腳給踹得暫停了。

  「溫子智,你對得起我妹妹嗎?你們馬上就要成親,你現在居然跑來喝花酒?」江曉峰直接朝某個花心渣男大步走去。

  江曉月趕緊追上去,拉住大哥。

  「妹妹,你別攔我,看我揍這個臭男人給你出氣。」江曉峰擼袖子,亮拳頭,有些不滿被妹妹阻攔。

  溫子智本已站起身,就待過來解釋,結果聽到這個聲音,人一下愣住,然後定睛去看,裹在黑色斗篷裡的可不正是他家未婚妻,可她根本連個眼尾餘光都沒給他。

  「你怎麼來了?」他疾步上前,完全無視大舅哥鐵拳的威脅,直接一把將人拉到自己身邊,拉著就往外走。

  「姓溫的,放開我妹子。」江曉峰一瞧,這還了得,趕緊追上去。

  把未婚妻拉出那幫人的視線範圍,溫子智道:「我只是陪朋友來喝酒,那花娘不是我叫的,她只是正好來勸酒。」

  真是挨千刀的巧合,有種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感覺。

  「這種借口你當我們的眼睛是瞎的。」江曉峰怒不可遏。

  江曉月倒是很平靜,平靜得都有些冷漠,「真是好巧。」

  溫子智自己都有些詞窮,可事情真就那麼巧。

  他焦急地說:「阿月,你信我,我真什麼都沒做。」

  江曉月用力甩開他的手,蹙眉厭惡地看他,「一身的脂粉味。」

  溫子智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著火了……著火了……」

  群芳館突然亂了起來,嘈雜的聲音自後院響起,很快蔓延到前面,奔跑、喊叫……所有聲音混雜在一起,火中還有嘶吼、有哭、有笑,那種同歸於盡瘋狂的笑。

  溫子智擁著未婚妻跑出群芳館時,大火已成燎原之勢,不可阻擋,許多人衣裳不整地跑出來。

  看著那沖天而起猶如潑了油的火勢,江曉月內心毫無波瀾,這種藏污納垢之所,不知藏了多少罪惡。

  軍巡鋪的人趕過來的時候,只來得及將群芳館與周圍的其他建築隔離,卻只能看著群芳館在大火中燃燒,成為一片火海,變成一處暗夜中最為矚目的光源。

  潔白的雪依舊在下,可卻彷彿根本壓不住這火,它燒得那麼旺,那麼旺,將一切雜音燒盡……

  寂靜的夜,人聲已稀,只餘軍巡鋪還在堅守,害怕死灰復燃禍及街坊。

  「哥,我們回家。」清清淡淡的聲音如同落雪一般透著一股涼。

  江曉峰猶如被啟動的雪人一樣,抖抖身上的落雪,聲音都帶了些驚恐,「好。」

  溫子智伸手去抓,卻抓了一手空氣。

  黑色的斗篷在他眼前滑過,那纖細的身影似夾帶著風雪的寒涼刮上了馬背,一聲輕叱,雙腿一夾馬腹,便在他面前揚鞭催馬而去。

  溫子智的心突然發慌,莫名其妙無法控制的慌,這讓他追了過去。江曉峰慢了妹妹一步,被飛撲而來的准妹婿拉住了馬韁。

  「做什麼?」他現在對溫子智可沒什麼好臉色,成婚前夕跑來喝花酒,是想打誰的臉?

  溫子智毫不在意他的態度,易地而處,他態度不會比對方好多少,「大哥是先在樓中看到我才找阿月來的嗎?」

  「怎麼可能,我要是先看到了直接就進去打你了。」

  「是誰告訴大哥的?」

  江曉峰皺眉,「你還想報復?」

  「大哥,這件事不對,從頭到尾都不對。」溫子智只能這麼說。

  「呵,我不聽你廢話,你也別叫我大哥,這門親事成不成如今還不好說。」

  溫子智被他劈頭蓋臉抽來的一馬鞭驚得本能一閃,然後他也如之前的未婚妻一般飛馬而去,毫無留戀。

  「溫兄。」一個人從暗處緩緩走了出來,一身的狼狽與蕭索。

  溫子智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那人慘然一笑,「聰明如溫兄,就算一時被蒙蔽,也不會永遠被蒙蔽,今晚我是故意拉你來做陪的。」

  「為什麼?」溫子智只是這麼問。

  「為什麼?」那人臉色突然扭曲瘋狂起來,「為什麼你從小便敏而好學,為什麼你出身勳貴豪門,世家名門?為什麼你心有所愛,便能得償所願,而我卻被棄如敝屣?為什麼……」

  「我一直當你是好友,從未看輕你半點。」溫子智只是在對方發洩一般的嘶吼後平靜地說了這麼一句,然後轉身離開。

  有些朋友,走著走著就散了……嫉妒使人瘋狂,使人面目全非。

  今夜的雪莫名讓人冷到骨髓,滲人的寒。

  *

  一路飛奔回到忠勇伯府的江曉月看到了母親身邊的桂嬤嬤倚門眺望的身影,心中不由得一歎。

  「姑娘哎,這可怎麼話說的,這大冷天的,臉都凍青了,手也這麼冰,可叫嬤嬤心疼……」桂嬤嬤一把抓住自己看大的姑娘,滿心滿眼的擔心。

  「嬤嬤,我沒事。」

  「你有沒有事,老奴怎會不知。」桂嬤嬤歎口氣,「走,夫人也還擔心得沒睡,等著見姑娘呢。」

  「嗯。」

  桂嬤嬤握著她的手,路上不時幫她搓搓,等到半路小丫鬟送來手爐才忙不迭塞到姑娘手裡,讓她焐著。

  這大半夜鬧得闔府不得安寧,心慌意亂地顧東不顧西。

  聽到姑娘不肯離開就遠在周邊看著群芳館燒,伯爺夫妻和他們身邊的心腹便都知要壞。

  群芳館那等藏污納垢之所,哪裡受得住他們家小祖宗那麼大一尊佛?

  果不其然,群芳館就在大夥兒的眼皮底下化為烏有,估計這會兒還在冒著余煙。

  「我的兒啊——」忠勇伯夫人一見女兒走進來,撲上去就抱住她,「身子怎麼這麼冰,快拿火盆過來,拿熱水,不,拿姜茶來。」

  江曉月只是一言不發地任由母親忙亂。

  忠勇伯擔心女兒,卻也知此時此刻母女私下才好勸解,一個七尺威猛大漢搓著手躲在隔間不敢出聲,只能豎起耳朵聽——

  隨後回來的江曉峰也躡手躡腳地躲在門外聽。

  「阿月……」看著木頭人一樣呆坐著的女兒,忠勇伯夫人的心一陣一陣地揪疼,「你心裡有什麼不高興的就出來的,有娘在呢,還有你父兄,我們都會為你做主的。」

  隔間的伯爺,門外的世子都默默點頭。

  在忠勇伯夫人都快要哭出來的時候,江曉月終於開口了,「娘,我沒事,只是跟大哥去看了些不知所謂的東西罷了。」

  這還能算沒事?

  父母子三人聽得都暗暗叫糟,某人連人都不是,直接就成了「不知所謂的東西」,一座群芳館顯然並沒有抹平她的怒火啊。

  「天晚了,我回去睡了,娘也早點睡。」

  「啊……阿月,你不打算解除婚約嗎?」

  「沒那麼容易,先不嫁吧。」

  也是,十天後就是婚期了,如今卻出了這檔子事,婚禮怕是沒辦法如期舉行,解除婚約的話,似乎也還得扯扯皮。

  畢竟在世家大族來看,男人逛逛青樓,吃吃花酒什麼的,都是些無傷大雅的事。

  「阿月——」忠勇伯夫人憂心地又喚道。

  「娘,我真困了,有事明天再說吧。」

  「哦,那好吧,你回去好好睡,別胡思亂想,萬事都有我們呢。」

  江曉月朝母親展顏一笑,「我知道。」

  她走出門,一扭頭就看到一臉訥訥的大哥,不由得失笑,「哥,沒事,我很高興你拉我去看,有些事瞞著才不好。」

  「那你好好休息。」江曉峰勸慰了聲。

  「嗯,天冷,大哥也早點兒睡。」

  「哦。」江曉峰悄悄看向跟在妹妹後面出來的母親,母親瞪了他幾眼。

  「還不走?」她瞪眼。

  江曉峰這才像是猛地回過神,朝妹妹感激地一抱拳,飛一般地跑走。

  她回身道:「娘,別怪大哥,他也是為我好。」

  女兒都開口了,忠勇伯夫人自然不會多言,「那今晚就先饒了他,你快回去睡吧。」

  「謝謝娘。」江曉月這才轉身走了。

  春柳一聲不吭地跟在姑娘身後,這種時候保持安靜就好,姑娘想必並不想說話。

  *

  整個「攬月軒」靜悄悄的。

  春柳安排人抬熱水進屋,準備姑娘沐浴所用的一切事物。

  江曉月像往常一樣沐浴更衣,然後披著一頭濕髮出了靜室,沒用春柳幫忙,而是自己拿了布巾慢慢吸乾長髮上的水漬。

  這一切她做得很慢,很認真,就彷彿這是她在這世上唯一願做,唯一可做的事。

  一直默默旁觀的春柳實在忍不住了,說道:「姑娘,您如果心裡難受就發洩出來,喊也好,叫也罷,就算是砸東西都行,別這麼憋著,婢子看著心疼。」

  江曉月擦乾了頭髮,又梳通了它,終於開口,「我有點兒餓,找點吃的給我。」

  「哦……好的,婢子這就去。」

  春柳把後廚的李媽挖了起來,讓她為姑娘做了她拿手的紅燒肉、梅菜扣肉、醬燒肘子。

  三樣肉菜,江曉月吃得乾乾淨淨。

  聽到消息的忠勇伯夫人鬆了口氣,還好還好,食慾不錯,說明問題還不是特別嚴重。

  吃飽喝足,江曉月覺得心裡舒服多了,刷牙漱口便上床睡覺。

  她以為自己可能會睡不著,但她小看了自己的睡眠品質以及心寬的程度——她一夜無夢好眠。

  一大清早,大多數人還躺在溫暖被窩的時候,忠勇伯府外頂風冒雪的站了個人。

  忠勇伯夫婦一覺醒來,還沒來得及把兒子叫過來教訓一頓,就聽到門房進來回話,說姑爺天還沒亮就到府門外站著了,也不讓提前稟報。

  因為準妹婿到訪而免去一頓皮肉之苦的忠勇伯世子一點兒沒有感激之情,反而是一肚子的怒火。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昨晚他摟著花娘花天酒地時可有想過與他妹妹的婚期近在咫尺?

  可有想過阿月知道後心裡會如何難受?

  他們家要不是看溫都督家風清正哪裡會輕易允下這門親事,可瞧瞧他幹的都是什麼事?

  這惡劣的程度都快要等同於正妻未過門,先弄個庶長子出來,就噁心,十足噁心。

  雖然忠勇伯府上下如今看未來姑爺都別不順眼,可見還是要見的,也不能真讓人在自己府門前受寒生病。

  溫子智被請進了門,又讓他喝了薑湯暖身。

  「昨日的事確是小婿交友不慎,思慮不周之過,但請岳父、岳母明鑒,小婿實沒有不忠於阿月,沒有不忠於這樁婚約。但錯既鑄成,小婿自也不推讓責任,任打任罵任罰,只求岳父、岳母不要解除婚約,還想奢求與阿月見上一面,當面解釋事情原委。」

  「這還有什麼好解釋的,我們當時看得明明白白。」江曉峰怒不可遏。

  「小弟不曾拈花惹草,昨日之事確另有緣由,大哥當時看到的也不是全部,只消找昨日陪酒的花娘一問便知。」

  江曉峰怒道:「你當我不會去找嗎?」

  「人我已帶來,大哥只管相問。」

  見他這般坦然,江家人又不免鬆動。

  忠勇伯夫人便道:「這事我們說了都不算,阿月昨夜回來便說了,婚期暫緩。」

  溫子智呼吸一窒,「小婿自當取得阿月原諒,再議婚期。」

  忠勇伯道:「那你去見見她吧,她若使小性……」

  「這是小婿該受的。」溫子智接話極快。

  「去吧。」忠勇伯夫人歎口氣,擺擺手,讓人帶他去女兒院中。

  *

  攬月軒中很安靜。

  因為院子的主人還熟睡未醒,丫鬟婆子都保持最大程度的安靜,做事也是盡量輕手輕腳不敢動靜太大,唯恐驚擾了姑娘。

  溫子智的到來,讓春柳有些為難——她並不想去叫醒姑娘。

  「無妨,我在外等便是。」

  他雖這麼說,春柳也不敢真讓他就擱外面吹著冷風等,只能讓他進了屋,上了茶水。

  進了屋,溫子智心安了些,若是連屋都進不來,問題才真是無可解決了。

  女子的閨房與男子不同,透著的便是精緻婉約,處處帶著主人的痕跡。

  忠勇伯雖是粗人,可江家養女兒卻是精細,江曉月往人前一站那便是如假包換的貴女派頭,容言行止無一不妥。

  屋子裡有著淡淡的香味,與未婚妻身上的如出一轍。

  溫子智以為很快能見到未婚妻,結果時間一點點過去,等到他都有些睏,太過安靜溫暖而心生睡意,甚至打了個盹兒,她還未醒。

  這是不是也太能睡了?還是這是故意的?

  午時一刻,臥榻那邊終於有了動靜,春柳撩簾走了進去。

  「姑娘醒了,姑爺在外面等半天了。」

  初醒的人似乎是反應了一會兒,才開口道:「他來幹什麼,我這裡又沒有妖嬈嬌娘柔情蜜意款待,讓他走。」

  「姑娘,都不聽聽姑爺解釋嗎?」

  「有什麼好解釋,今兒我只看到美人奉酒,他解釋了;明兒我再見美人寬衣,他又解釋了;那後兒美人服侍到床上,這解釋又來了。我今後年年歲歲便都聽他那解釋過嗎?他把我當什麼?」

  春柳無言以對,姑娘說得好有道理。

  聽到這裡,溫子智不禁開口,「便是罪大惡極的犯人,上得公堂,主審官也會容他自辯,阿月真要如此不告而誅嗎?」

  聽到那人的聲音從帷幔外傳來,江曉月便蹙眉道:「便是不告而誅,也是你先將刀遞到我手中。」

  「昨日之事,確有內情。」

  江曉月語氣冷淡,「我懶得聽。」

  「我誠心解釋而來。」

  她不以為然,「有些事不需解釋,我願意相信,它就是真的。我不願意相信,真的它也只能是假的。」

  溫子智心悶,今時今日他終於領會到當初妹妹說的至理名言了——不要試圖跟女人講道理,因為你會發現所有的道理都在她那邊。

  「阿月,我錯了,你見見我可好。」他迅速改變策略。

  「不想見,你走吧。」

  「阿月,怎麼做你才會原諒我?」

  「解除婚約。」她說得直接了當。

  溫子智一下攥緊了拳頭,半天沒接話。

  他好不容易才求來的婚約,怎麼可能因為這可笑的誤會丟掉。

  他不講話,裡面的人也不講話,空氣似乎就此凝固。隔斷的垂帷被小丫鬟左右掛起,梳妝整齊的江曉月從裡面走了出來。

  今日她穿得很家常,半新不舊的齊胸襦裙,長髮隨意挽了偏髻,只簪了兩支素釵,簡單妝容,卻分外清新自然。

  丫鬟們將洗漱用具拿出去,又替主子上了盅湯,給她墊肚子。

  這說話間便到午飯時間,若是零嘴吃太多,反是要壞了吃正餐的胃口。

  江曉月坐在那裡自顧自喝自己的湯,一眼都不曾往某處掃。

  溫子智便有再多的氣悶,在看到心上人的那一刻也煙消雲散了。

  她便是再不滿,都由著她在自己面前鬧,放手是不可能的。她這輩子注定是要跟他進一個墳墓的。
作者: t1683    時間: 2024-5-17 02:34:34

☆、第四章 犯了大錯被冷待(2)

  喝完了那盅雞湯,江曉月拭過嘴、擦過手,春柳將她昨日看的話本遞過去,她便抱著軟枕靠在軟榻上看起來。

  火盆裡的炭慢慢地燒著,燒得屋子裡暖暖和和的。

  見丫鬟們都低頭退了出去,溫子智這才起身移坐到軟榻這邊,坐在她腳下。

  她身上搭了毯子,蓋著她的大半截身子,腳也在毯下縮著,溫子智伸手探進毯中,握住她一隻腳,她立時抬眸朝他瞪去一眼,踢了踢,他反而握得更緊。

  「我有一友人,今科榜上無名,岳家嫌棄他一事無事,逼他寫下退婚書,臨行寂寂,邀我與他一醉。」

  「荒山破廟哪裡不應景,去群芳館?」她冷笑。

  「我只當他受刺激過大,想放縱一回。本想事後再與你說,誰知我以誠待友,他卻存心害我,不知受了何人挑唆,意欲藉機壞你我兩家婚約。」

  江曉月語氣冷冷,「我觀昨日那美人不錯。」

  「我哪知她長得何種模樣,不是阿月,旁人在我眼中俱是千篇一律,不辨美醜之輩。」

  她冷哼,「你這人慣是能言善道的。」

  溫子智故意說笑,「阿月倒也不必過謙。」

  「我人你也見了,話也說了,為何還不走?」

  他擺出可憐的模樣,「要到飯點,阿月難道便不想留我用飯嗎?」

  「並不想,我這裡可沒你愛吃的東西。」

  「阿月吃什麼,我便吃什麼,我不挑嘴。」

  江曉月拿書冊擋他,皺眉,「說話便說話,一直靠過來做什麼。」

  「我有許久未見阿月了。」

  因著婚前一月新人不易見面的規矩,他們大半個月不曾見過了,原本再過幾日便是佳期,只是——不提也罷。

  江曉月用腳蹬住他,「不見便不見了,郎君自有美人投懷送抱,又何需來對我這般虛情假意。」

  屋中雖只剩他們兩人,但畢竟在岳家,溫子智言行舉止還是不敢放肆,他從榻腳移坐到榻頭,將人攬到了自己懷中。

  江曉月打了他幾拳,便懶得再理他。這說也說不通,攆也攆不走,也不知爹娘讓他過來做什麼。

  溫子智很想壓住她吻上一通,但沒敢,只把玩著她的五根手指垂眸不語。

  過了一會兒,他低聲開口,「阿月想推遲婚期?」

  「不應該嗎?」婚前大凶,死了那麼多人。

  「你心中有氣,惱我是應該的,可婚期早定,賓客喜帖也早早散出去,若因此改期對客人失禮。阿月心中有氣,如何罰我都可,關起門來是我們夫妻的家務事,何苦累眾人辛苦。阿月,你說是不是?」

  江曉月沉默不語。

  「晚嫁早嫁都要嫁,何苦改來改去。」他繼續遊說。

  她撇嘴,「不要同我磨纏。」

  他唇貼在她耳邊,「阿月……」

  江曉月抬起手中書冊一擋他,歎道:「你閉嘴,婚期照舊。」

  溫子智笑著親親她的指尖。

  江曉月書沒翻幾頁,春柳便在外說:「姑娘,可是要留姑爺用膳。」

  江曉月想了想,到底鬆口,「留吧。」

  有句話他沒說錯,若兩家不解除婚約,只推遲婚期,其實弊多於利,到底也不是真要斷親翻臉,確實是他們小夫妻自己關起門來解決更好。

  一來,他這人素日精明伶俐,豈會不知此時去尋歡作樂的壞處,想來確是另有內情;再則,他一大早跑來,又吹風又受凍,還伏低作小,解釋也解釋了,她信不信的另說,落在旁人眼中她總不能不給他個面子。

  這事暫時便算是揭過去了。

  中午留飯,溫子智沒去打擾岳父岳母,直接留在了未婚妻這裡,小意陪罪。

  昨晚的事,因群芳館起火鬧大了,於江溫兩家面上都不好看,若是真婚期後延,不定會有什麼流言蜚語傳出來。

  此事錯在他思慮不周,他認,也引以為誡,此後當如履薄冰,步步小心謹慎。對他和他身邊親近的人都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他知她心中未必就真消氣了,但好歹如期婚嫁,屆時娶回家去再慢慢哄著寵著,她終能明白他真心何在。

  午膳很豐盛,大魚大肉,道道色香味俱全。

  溫子智第一次發現,原來未婚妻食量驚人,思及之前幾次她在他那裡用飯的情況,他莫名有些心虛。

  似乎倒不是她有意隱瞞食量,而是總有這樣那樣不可言說的原因害得她食慾不佳,自然而然便吃得少了。

  他的錯!

  江曉月吃飯專心,也不在意真實的自己是否會嚇到未婚夫。

  她已經被他嚇到麻木了,第一次去探視,他就那般孟浪失禮,就算風水輪流轉吧,也不能只有她受驚。

  她飯量大,卻也沒吃成個大胖子,他總不至於計較她吃多費錢糧吧。

  要真嫌棄,她自己也有陪嫁,吃自己的也不怕,就不知溫家怕不怕落個養不起媳婦的名聲。

  用過午膳,溫子智又跟未婚妻待了一會兒便不捨地告辭了。

  江曉月沒有起身送他,只差了春柳送他出去,自己則安安穩穩地歪在榻上看話本。

  溫子智去跟岳父岳母辭行,這才離府而去。

  忠勇伯夫人打發人去問女兒,只得了一句「婚期照舊」。

  好歹算是雨過天晴了,只忠勇伯夫人心下又忍不住擔心,女兒這般好哄,以後還不得被女婿拿捏得死死的?

  聽到妻子的擔心,忠勇伯卻是大剌剌地道:「那小子要真有壞心,只怕在阿月身邊都活不踏實,你怕什麼?」

  簡直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忠勇伯夫人吁了口氣,算了算了,不擔心了。

  *

  群芳館的事很是沸騰了一陣,據說樓中失火燒死了不少惡客,連老鴇兒和幾個打手也都葬身在後院,尤其是老鴇乃是被一人抱住不放,硬生生搞到同歸於盡的,也不知當時是在幹什麼惡事,有此果報。

  其他輕傷、重傷的就不說了,總歸是教訓深刻,估計那些男子以後對上青樓都會有陰影。

  死傷太多,官府介入,溫子智大婚前去青樓買笑,大舅哥帶人上門捉姦這件事反而變得微不足道起來,漸漸也就無人再提。

  也虧得當日江曉月一襲斗篷從頭罩到腳,也未在人前開口,並沒有多少人注意到,而後群芳館突發災禍,自然更加不會有關注。

  時間很快來到臘月二十八,今日大吉,忠勇伯府嫁女,平遠侯府娶妻,迎親隊伍熱熱鬧鬧,送親隊伍浩浩蕩蕩,用十里紅妝形容毫不為過。

  溫四少大登科後小登科,乃是實打實的雙喜臨門。

  夫妻門當戶對,郎才女貌,天生一對,鞭炮聲中,喧鬧之中,新娘下轎,一步步走入夫家,成為別人的妻,從此冠夫姓,相夫教子。

  在禮樂聲中行過大禮,江曉月被迎入了新房,任由鬧房的言語挑弄,她只羞怯垂首不言,內心卻是靜如止水。

  人群散去,新房只剩下春柳相陪,盛妝的江曉月端坐在陪嫁的架子床上,有些走神。

  「姑娘。」春柳輕聲喚她,總覺得姑娘其實並沒有新嫁娘的喜悅。

  江曉月抬眸,盛妝明艷,讓人不可逼視,但秋水眸中卻毫無喜色。

  「姑娘?」

  您到底是怎麼了?出嫁前幾日,您的情緒就一日日低落,原以為您是擔心害怕嫁為人妻後的生活,可現在看來不是啊。春柳有許多話想問,可終究沒有說出口。

  然而江曉月好似知道她的心思,繼續說了下去——

  「春柳,我不歡喜,一點兒都不。」

  她這麼說,認真地、誠懇地又落寞地對自己的陪嫁丫鬟說,叫溫子智的腳步頓住,他滿心歡喜娶到心愛姑娘,可是她卻坐在喜床上對自己的丫鬟說她不歡喜,一點兒都不。

  「姑爺!」春柳的心突然有點兒慌。

  江曉月平靜地看過去,沒有絲毫被人聽到真心話的不安與尷尬。

  溫子智擺擺手,「你先下去,我和少夫人說話。」

  「是,姑、少爺。」春柳臨走又擔心看了姑娘一眼。

  他走到她跟前,她抬頭看他,並不開口。

  溫子智在她身前蹲下,握住她的手,柔聲道:「為什麼不歡喜?」

  「我說過要解除婚約。」她的聲音很平靜。

  「這不可能。」

  「所以我不歡喜。」

  「就因為那件事?」溫子智從來沒有如此痛恨過自己的過度自信,他怎麼就會以為只要他事後解釋清楚,她便不會在意?她明明就很在意,這種在意已經嚴重影響到他們的夫妻感情。

  江曉月勉強地笑了笑,「別說我無理取鬧,我只是不歡喜,但我仍然依約嫁過來了。」

  溫子智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我以為你該是歡喜的。」

  「你當日也一定是覺得事後與我解釋,我會理解的,只是你還沒來得及解釋,大哥便帶我去捉姦了。」

  他無話可說。

  她低聲陳述,「相識之初,我便說過你過於自信了。」

  「好像是這樣。」事到如今他還有什麼好說的,只能說一切都是自作孽,不可活,與其說自信,不如說自大,他的自大讓他輕易踩入別人的陷阱,給他本該幸福的婚姻蒙上了一層陰影。

  江曉月看著他,心中無聲地歎口氣。

  當日之事,忠勇伯府私下也進行了探查,江曉月知曉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卻沒等來男人應該對她有的交代和處置。

  她心中十分失望,覺得溫子智仍舊是過於自信自滿,總覺得什麼事都會照著他的想法走,會在他的控制之內。

  此種性情於他仕途而言不是好事,夫妻相處也難以相諧。

  可直到如今,這男人也不明白事情的癥結所在,只以為解釋過了,伏低作小認錯過了,事情便過去了。

  這是他們兩人想法的差異,或許在外人看來是一件說開了就好的事情,可是他這樣自負的人會聽嗎?她何必多嘴,平白吵架,再說了,她又有什麼責任必須教他?她又不是他的爹娘……

  總之,這讓她對他們的婚姻產牛了動搖,她從來便不是一個喜歡麻煩的人,因著她的天生體質已經讓她的生活少了許多的樂趣,若是婚姻也不順遂,她這人生也未免太過慘澹了。

  「餓不餓,我讓人給你送吃的來。」

  她心不在焉地說:「嗯。」

  溫子智起身出去吩咐,沒過一會兒,他又轉了回來,坐到她身邊。

  「你不去待客嗎?」

  「你連看都不想看到我了嗎?」溫子智心直往下沉。

  「按常理,你此時是該在外待客的。」她陳述事實。

  溫子智攥了攥手,勉強笑道:「是我想錯了。」

  江曉月便又不說話了。

  溫子智看她腰背筆直地端坐,在他面前都沒有絲毫放鬆,可她在閨中時明明很放鬆,那種一眼就能看出來的放鬆,此刻這般,生生拉出了距離感。

  她垂眸端坐,雙手在身前交握,連指尖都沒露出半點,他不知她在想什麼,甚至連她的表情都看不清。

  明明是洞房花燭夜,卻是一室的寂寥。

  有下人端了飯菜進來,溫子智牽了她的手過去桌邊,她坐下安靜進食,連眼皮都未抬。

  溫子智陪她吃了飯,在她準備繼續回喜床坐著發呆時,開口道:「你要不要卸妝,換下喜服?」

  「好,你叫春柳進來幫我吧。」

  「嗯。」

  春柳一進來就察覺到氣氛不對,她大氣也沒敢出來,只管埋頭做事。

  洗去妝容,卸下滿頭的珠翠,拆掉繁瑣的髮髻,將一頭青絲放下,換上家居的朱紅衣裙,她整個人都似柔軟放鬆了許多。

  溫子智沒有出去敬酒,他現在特別害怕,害怕自己出去敬一圈酒,喝到半醉回來,卻發現洞房空無一人,一切不過是他的一個夢。

  自從那天的事發生後,她沒有跟他大吵大鬧,在他的解釋和伏低作小下彷彿過去了,今天他才知道,她只是換了個方式表達自己的立場。

  他以為女人跟男人講道理是最可怕的,卻在今天才明白,當她不打算跟自己講理時,才是真正的地獄。

  江曉月拿了本詩集到榻上看。

  溫子智看到封皮時滿是驚訝,「你不是不喜歡《秋山詩集》的嗎?」

  她淡淡地說:「它和這裡比較配。」

  溫子智,「……」

  「春柳,你下去休息吧,我不用你伺候了,讓溫府的人來就好。」

  春柳瞟了兩人一眼,惴惴地說:「是,少夫人。」

  溫子智坐到榻邊看著捧卷而讀的新婚妻子。

  他不說話,她也不主動開口,等到喜燭爆出燈花時,他才說道:「今天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

  「群芳館的人死了才過頭七沒幾天。」

  「阿月——」

  「前三個月,我不會與你同床。」

  「阿月——」

  江曉月從書中抬眸看他,神色極是認真,「成婚前大凶,我很不歡喜,真的。」

  原本該是花好月圓的佳期,卻人為地蒙上了一層陰影,這讓她不能釋懷。

  溫子智搖頭,「那與我們無關。」

  「大凶,讓我心裡不舒坦,我原想延期,可你不願。」

  溫子智有股深深的挫敗感。

  江曉月冷靜地說:「你不用陪我,我其實現在並不是很想看到你。」

  溫子智猛地起身。

  江曉月只是淡淡地看著他,像在看無關緊要的人,「我不太想跟你吵,如果做不到相敬如賓互不打擾的話,我們最好還是不要見面。你如果寂寞的話,只要不碰春柳,其他我不管。」

  溫子智臉色鐵青。

  江曉月卻忽然又笑了一下,「溫子智,你對我其實並不瞭解,你喜歡的大約是你自己臆想出來的那個人,是不是很可笑?」

  溫子智咬牙道:「你便一定要激怒我嗎?」

  「因為我不歡喜啊。」她理所當然地說,「讓我不歡喜的人,我為什麼要讓他歡喜,我又不是傻。」

  溫子智徹底無話可說。

  紅燭高燒,卻枕冷衾寒,這哪裡是洞房花燭該有的光景?

  江曉月看了一會兒詩集,便起身到床上抱了床被子到榻上,收拾收拾睡覺。

  她睡得心無蚩礙,全似忘記了她今天是新嫁娘。

  溫子智坐在床頭看了她半天,看著她漸漸睡熟,最後和衣倒在了喜床上。

  或許,他真的錯了。

  不是所有事都會按他預想的那樣發展,也不是抓住了那個人,就抓住了幸福。

  幸不幸福是要看那個人願不願意給予的,當她吝於給予時,他只會是落個滿懷寂寞。
作者: t1683    時間: 2024-5-17 02:35:15

☆、第五章 就是氣他太愚蠢(1)

  早晨,春柳進來伺候主子起身,卻有些傻眼。

  昨晚姑娘和姑爺是分床睡的?

  隨後端著洗漱用具的丫鬟進來,也看到了兩位主子的情形,當即嚇得垂首噤聲,都很想立時隱身不見。

  發生什麼事了?春柳眼眶有些發紅,咬了咬唇,走到榻邊,「少夫人可要起了?」

  「嗯,服侍我更衣吧。」江曉月無事人一樣,坐在榻上伸了個懶腰。

  春柳轉身叫過小丫鬟,伺候她淨面洗漱,至於溫子智——這是在他們溫家,哪裡需要她這個剛來的操心。

  在幫江曉月挽髻的時候,春柳甚至有種衝動,還幫她挽成未出閣時的髮髻,但她到底也只是想了想,還是老老實實地為主子梳成了婦人髻,簪了精緻考究的髮飾,今天是成婚後第一日,江曉月要去拜見溫府諸人,不能失了禮。

  溫子智昨晚有些著涼,今日臉色便有些差,但是一句關心的話也沒有等來,這叫他心情更壞,丫鬟要幫他穿衣,被他冷眼瞪開,他自己換過衣服,便到桌邊去吃早飯。

  江曉月坐在一邊等他到來才動筷子,卻一句話也沒對他說。

  這完全不像是一對剛剛新婚的小夫妻該有的狀態,所有服侍的人都嚇得不敢大喘氣。

  飯後,夫妻兩人前去榮禧堂拜見平遠侯府中諸人。

  江曉月完美扮演了一個新婦的角色,待人接物分毫沒錯,贏得長輩一片誇獎。見過平遠侯府諸人,溫子智夫妻沒有多坐,便離開了榮禧堂,回到他們夫妻的知新院。

  江曉月自到一邊跟丫鬟說著話,處置收到的禮物。

  溫子智孤坐一會兒,起身走過去,「你不朝我要這院子的管家權?」

  江曉月只是平靜地說:「你給我便接著,不給我也樂得清閒。」

  「你總不會以為府裡的人會看不出來我們之間的不對勁吧。」

  「我有想瞞嗎?」她不以為然地反問。

  溫子智吸口氣,「阿月,你真要將我們夫妻的矛盾鬧得盡人皆知?」

  江曉月輕笑一聲,歪頭看他,「在你應邀去群芳館的時候可有考慮過我的感受,我們忠勇伯府的感受?」她又是嘲諷地一笑,「你不會以為平遠侯府的人就不知道了吧?就算婚禮如期舉行,但事情就擱在那裡,誰都不會忽視的。」

  「我那是——」

  「你不用解釋,所有的解釋都只證明你並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那可是婚禮前夕。」江曉月終於表現出怒意,「照我的意思,自然是解除婚約最好,也免得始終有根刺兒紮在心裡,可是大家似乎都不太樂意,那便這樣吧,至少是遂了大部分人的意。」

  溫子智沉聲道:「你們都下去。」

  春柳看自家姑娘。

  江曉月擺手,「你下去吧,沒事。」

  春柳這才退下。

  溫子智氣得撩袍一下坐到她身邊。

  江曉月只是冷淡看著。

  他在一邊平復了一下心緒,這才轉頭對她說:「之前的事是我有欠思慮,可阿月,我們難不成以後便要這樣相處嗎?」

  「你求仁得仁,又何必怨懟。」

  他抓住她的手,「阿月,我對你的感情你知道的。」

  江曉月甩開他的手,漠然道:「我不知道,如果我婚前跑到小倌館去點一個風情多姿的小倌,便只是看了幾眼,你便能毫無芥蒂地一笑置之了嗎?」

  他不能,他可能會去打死那個男館。

  溫子智突然焉了下去,所以,就算他去群芳館只是陪友人放縱,不曾點過花娘陪酒,可她到底還是看到了,這是一樣的性質,根本沒得洗清。

  江曉月不再理他,逕自挑選禮盒,若有中意的便留出來,日常用,若是不便日用的,就存到私庫去。

  收拾完這些,就得去準備三日回門禮了,這個府裡公中會置辦,婆婆也會幫襯一二,她這邊只須開男人的私庫。

  「明日回門,你有禮物準備嗎?」

  聽到她問話,溫子智從低落中回神,將一枚鑰匙遞了過去,「這是院中庫房的鑰匙,你自己去挑吧。」

  「好。」

  溫子智心裡歎了口氣,說:「我讓院中人都過來,你見見。」

  「好。」

  「若在府中住得不慣,我們便搬回我在京中的私宅。」

  江曉月淡淡說:「在府中住夠一個月再搬吧。」

  溫子智看她。

  江曉月語氣依然淡淡,「我不愛跟人交往,侯府中人多有些不適。」

  「好,我去安排。」

  「嗯。」

  春柳在姑爺離開後便跑了進來,一進來就先把自家姑娘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後露出鬆了一大口氣的神情。

  江曉月看得不禁一樂,「你這是瞎擔心什麼?便是他要打我,難不成你家姑娘便是那逆來順受的?」

  春柳如夢初醒,是啊,她們家姑娘哪裡是逆來順愛的,一身武藝也是從小練起的,要是個男兒,一樣能上陣殺敵。

  「先把這些歸置歸置,一會兒到少爺庫房挑幾件禮物,明日回門用。」

  「姑爺把鑰匙給姑娘了?」

  「他不給我,要給誰?」

  春柳忍不住笑了,「可剛剛姑娘和姑爺的氣氛實在是有些危險。」

  江曉月忍不住歎了一聲,「你之前也說了,心中有氣便要發出來,他是禍首,我發在他身上自是最為恰當。」

  溫子智在門口聽到這話心中微微鬆了口氣,若是能把心中存的怒氣朝他發出來,那倒也沒什麼好擔心的,若她打定主意要跟他這麼一直相敬如冰下去,那才是要了老命。

  幾個丫鬟將榻上的禮物搬去庫房存放,溫子智從外面走了進來。

  因為平遠侯府並未分家,所以四房是住在一起的,除了公中,各房其實也各自有自己的房地田產。

  因為四房這邊溫都督常年外任,京中留用的人雖有,但並不多,得用的都跟在任上,而溫子智的人手也多在京中私宅裡,所以雖說是見見院中人,但要緊的也就外院一個管事,外加一個內院管事嬤嬤罷了,其他的不過是些丫鬟僕役,過來叩個頭,認個臉兒也就是了。

  管事和嬤嬤上前向江曉月見禮。

  江曉月臉上掛著得體的笑意,「以後仍要偏勞兩位多多照看,辛苦。」

  春柳拿了準備好的荷包遞了過去,裡面是打賞的銀子。

  管事和嬤嬤齊聲道:「多謝少夫人。」

  丫鬟僕役也都按序進來依次拜見主母。等見過四房這邊人員後,江曉月繼續處理自己之前的事。

  春柳叫了小丫鬟進來幫忙拿東西放到陪嫁的庫房,她跟去安置。

  她處理事務的時候,溫子智便在一邊陪著,看著她游刃有餘地打理家事,此時由衷地說了句,「娘子很是能幹啊。」

  「我們這樣的人家,女孩子出嫁前總是要學一些的。」

  「岳母教導有方。」

  「我娘倒不是很耐煩這些,娶了我嫂子後,早早便都扔給嫂子們去忙了,她老人家如今很是閒散。」而嫂子沒進門時,她幫著打理。

  江曉月說到這裡,莫名很羨慕母親,這一輩子在家被嬌寵著養大,出嫁了,又被父親寵上了天,凡事都有子女效其勞,人生贏家。

  「羨慕岳母啊?」他忍不住笑。

  「是呀,她老人家早早便享了兒孫福。」

  溫子智往她身邊湊了湊,壓低了聲音說:「我們努力努力,也早點膝下有靠,也讓你早日享受兒孫福。」

  江曉月橫了他一眼,整整袖口,又拿起茶盞掀蓋喝了兩口。

  喝過茶,她站起身。

  坐著理了半天事,有些累,她於是從正廳走到偏廳,坐到榻上,歪在引枕上閉目養神。

  溫子智跟著她落坐,然後直接跟她歪在一起,伸手將她摟入懷中。

  江曉月有些想歎氣,「你何必來鬧我。」

  溫子智貼在她在耳邊說:「大好的日子跟我鬧脾氣,昨晚讓我自己一個人睡,夜裡也沒人給蓋被子,阿月就聽不出我著涼了嗎?怎麼就連一句關懷的話都沒有?」

  「不舒服便到床上躺著去,別來煩我。」當她沒看到他早起喝的薑湯嗎?現在聲音已經聽起來好多了,再睡上兩覺肯定就沒事了。

  「我陪著你一起歪一會兒。」

  沒一會兒,江曉月便推開男人起身,有些不滿地瞪了他一眼,攏好了自己被弄亂的衣襟,到一邊書案打算還是抄會兒經文。

  不能跟男人躺一塊,這人腦子裡想的儘是些見不得人的事情。

  他以為她說笑嗎?說了三個月便是三個月,一天都不會少。

  江曉月將紙在桌上鋪開,準備寫字,不甘不願起身的溫子智走過來幫她磨墨,她看了他一眼,沒說話,便蘸了墨,一字一字抄起來。

  他見她抄的乃是經文,手邊的經冊顯是常年翻看,頁角已是有些磨損。

  她抄得認真,他便不吵她,就陪在一邊幫她磨墨。

  紅袖添香什麼的,不拘誰為誰做了,總也是種夫妻情趣。

  在她將筆擱下的時候,溫子智開口道:「娘子這字寫的確是不錯。」

  「勉強還能看吧。」

  「阿月是信道?」

  「那倒不是,佛經我也是常抄的。」

  「怎麼會喜歡抄這些?」

  江曉月笑了笑,「打發時間罷了。」

  溫子智看了看她,沒有再問。

  她之前有句話說得沒錯,他其實並沒有很瞭解她,或者說瞭解的不過十之一二,如今他們卻是要開始長長久久地生活在一起,該瞭解的總能瞭解到。

  而似乎是由於上午磨墨抄經的緩和,中午的時候,餐桌上的氣氛就好了許多,至少江曉月會替丈夫布上幾筷子菜。

  溫子智簡直都快有些受寵若驚了。

  當真是女人心,海底針,不瞭解,瞭解不了。

  *

  三日回門,今日便是年三十。

  明明之前還是嬌養閨女,轉眼間再回來便已是他家婦,從馬車上被扶下來的江曉月一瞬間感慨萬千,突然間自己的家就變成了娘家,門楣家人都沒變,凰覺卻變了,十分的微妙!

  「姑娘?」春柳遲疑地喚了一聲。

  江曉月低頭複雜地笑了一聲,「明明是自己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今天突然覺得有點兒陌生了。」

  溫子智握住她的手。

  江曉月看了他一眼,卻掙開了他的手,「春柳,我們回家。」

  溫子智看著她突然加快的腳步心情有點複雜。

  今天她回門,她嫁給他這幾天過得好嗎?心突然慌得很……

  一大早起來便在屋裡坐立不安地不時朝門口看,忠勇伯夫人一顆心是形容不出來的滋味,忠勇伯並沒有比自己夫人好到哪裡去。

  他們都收到陪嫁過去的人傳回來的消息了,新婚之日女兒女婿是分開睡的,時至今日也沒同床,這是什麼情況啊?

  早知道,出了群芳館那件事後,這門親事就該立即解除的,而不應該顧忌這,顧忌那,鬧成現在這樣,又比解除婚約好多少?女兒還平白在別人家受氣,過得不痛快。

  「伯爺、夫人,姑娘回來了。」

  「娘,爹——」

  下人的回稟尾音還沒消失,女兒清甜的嗓音已經從外面刮進來。

  是的,刮進來,隨著聲音一起進來的還有他們的寶貝女兒。

  忠勇伯夫人抓著女兒的手打量她,眼眶瞬間就紅了,還是他們嬌養的模樣,跟出嫁前沒什麼分別,可是,這只是表面看起來。

  女兒大了:心裡有事也能裝得跟沒事人一樣,出嫁時她的不高興都沒有人看出來,只以為她偶爾的出神是捨不得離家。

  然而,洞房花燭夜便跟陪嫁丫鬟說她不歡喜,一點兒都不。

  不歡喜卻裝得歡歡喜喜地被他們送上了花轎,她當時心中又在想什麼呢?或許那天就不應該讓女婿去攬月軒見女兒,這樣事情也不至於變成現在這樣。

  可能正是因為他們讓女婿去了,所以女兒接收到了錯誤的信號,為了他們委屈求全了,她明明從群芳館回來時就已經不想嫁了,是他們錯了。

  「阿月……」

  溫子智隨即進屋,「小婿見過岳父、岳母。」

  忠勇伯夫人的話被堵回嗓子,她朝丈夫看了一眼,忠勇伯點頭。

  「走,咱們翁婿去書房說話,讓她們母女自己待會兒。」

  溫子智只能跟著岳父離開。

  打發走了閒雜人等,忠勇伯夫人終於說出話來,「阿月,你心裡到底怎麼想的?難不成以後便都這麼相敬如冰地過下去嗎?」

  江曉月扶住母親到一邊坐下,聲音充滿了安撫的味道,「娘,不用擔心我,不管怎麼樣總能過下去的。」

  忠勇伯夫人急了,「這怎麼能不讓娘擔心,你才多大,這今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江曉月笑了笑,握住母親的手,歪頭笑道:「娘,我說過的,我不會委屈自己的。」

  「可你現在這樣就是在委屈自己啊,不想嫁咱們就不嫁了,何苦弄成如今這樣?」

  「娘,您信我,我會處理好的。」

  忠勇伯夫人一臉懊惱地搖頭,伸手捶胸,「是娘的錯,娘總是說是為你好,可好像總也沒幫到你。」

  江曉月握住她捶胸的手,「娘,不說那些了,好嗎?我今天回門,待不了多久的。」

  忠勇們夫人吸了口氣,抬手拭拭眼角,強自笑道:「對,不說那些不高興的事了,你在侯府還適應嗎?」她是滿心的擔心,自己養的女兒什麼樣兒她可太清楚了,光是早起就是一個困難的事。

  「還好,做為小輩兒還是能過很舒服的,婆婆暫時在,不敢太懶散,等過些時日就好了。」

  「那就好。」忠勇伯夫人拍拍她的手,「反正已然這樣了,咱們就不走溫柔賢慧的主母路數了,你開心最重要。」

  「我知道。」

  「握著你手裡的嫁妝,日子也過得差不了,若是能得一兒半女……」忠勇伯夫人歎了一聲,將女兒摟到懷中拍了拍她的背,「別難為自己,娘知道你,實在不行,日後將妾室的孩子過繼到名下,一樣行。」

  江曉月頭靠在母親懷中,輕輕地嗯了一聲,「我不勉強自己。」

  忠勇伯夫人低聲說:「娘早該想到的,你出嫁時只帶了春柳一個陪嫁丫鬟,就是不想將來噁心到自己。也罷,你爹說,他估摸著會外放,到時你留京,咱們眼不見為淨。這外任為官,多少人一輩子都調不回來。」

  江曉月輕輕應了聲,「嗯。」

  忠勇伯夫人閉了下眼,果然女兒心裡是早有主意的。

  *

  午飯是分開吃的。

  忠勇伯父子陪著溫子智,而忠勇伯夫人和兩個兒媳與女兒一道用飯。

  飯後,江曉月回到自己未出閣時住的攬月軒休憩。

  屋中一切如舊,只是物是人非,江曉月坐在軟榻上神情有些怔怔的。

  春柳在姑娘面前蹲下,一臉擔心地看著她,「姑娘,既然不歡喜,為什麼要勉強自己呢?」

  江曉月伸手摸摸春柳的頭,垂眸笑了下,「這世上的事哪有那麼容易說得清的,人生在世,總有太多的不得已。」

  春柳不懂,卻明白江曉月心情沉悶,便勸道:「這幾日想必姑娘也沒睡好,還是睡一會兒吧。」

  「嗯。」

  春柳起身去為她鋪床。

  卸了釵環,換了睡衣,彷彿又回到閨中舊時,江曉月一時有些恍惚。

  躺在舊日床上,她卻沒有多少睡意,只是怔怔地看著床頂。

  今後的日子到底要怎麼過?

  其實她心裡也並沒有什麼主意,只是走一步算一步,等到哪天走不下去了,再說吧。

  對於溫子智去群芳館,她自然是氣的,她的父兄都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導致她也見不得那些亂七八糟的事,遇到了,心裡肯定難受。

  可是,她更氣的是,溫子智沒看透造成這整件事真正的原因。

  她是真的不想嫁了,可這世道又容不得女子這般任性,她只能想自己沒有母親和嫂嫂們那般幸運,遇到一個夠聰明,也會顧忌她的男人。

  三月為期是為群芳館之事,也並不單為群芳館之事。

  如母親所說,溫子智大概是會外放的,如果到時三月期限不到,她只要留京,也就算成功脫身了;若是到了,自也有旁的法子不讓他近身。

  只消他離京赴任,他朝秦也罷,暮楚也好,總歸她是眼不見為淨。

  大戶人家的當家主母們不都是這麼熬過來的嗎?別人能行,她也可以。

  雖然沒有睡意,但後來江曉月還是閉上了眼睛。

  能如今日這般重溫舊夢,機會已然不多了,要珍惜啊。
作者: t1683    時間: 2024-5-17 02:35:49

☆、第五章 就是氣他太愚蠢(2)

  傍晚的時候,春柳進來喚醒了江曉月。

  重新梳妝更衣後,主僕兩人先去後院同忠勇伯夫人辭行。

  溫子智此時已經先到了,他醉酒之後是歇在了外院客房,此時酒也醒得差不多。

  夫妻二人向長輩辭行,然後離府。

  馬車裡,江曉月離丈夫有些遠,只一句話就阻止了對方的靠近,「我不喜酒味。」

  溫子智靠坐在車廂裡,閉上眼睛,心裡卻慌得不行。

  不對勁!

  今日岳父和舅兄們的態度有異,岳母更是不願理他,竟是一句話都不曾同他說過,而妻子的態度從洞房便開始鮮明,滿滿都是對他的排斥。

  所有的事情都是從群芳館那日開始不對勁的,這婚他雖然成了,可這人——似乎卻是被他弄丟了。

  該怎麼辦呢?

  「姑娘,下車了。」

  聽到春柳這句話的時候,溫子智才驚覺馬車竟是已經回府了,他睜開眼,就見妻子正矮身出了馬車,春柳在車旁伸手扶她。

  她竟是連招呼都不與他打……

  溫子智心中一沉,起身也出了馬車。

  回府,照例先去見了長輩,回稟回門之事。

  江曉月的言行舉止依舊完美,溫婉嫌淑得如同一個新嫁娘的範本,但卻依然讓溫子智感覺一切都不對勁!

  今天是年三十,府裡四房要聚在一處用餐。

  男女是分開的,溫子智回房的時候,喝得醉醺醺的,江曉月還沒有睡,讓人端了醒酒湯過來,讓人喝了,卻沒有服侍他歇下,而是另喊了小丫鬟進來。

  是了,就是這兒不對勁。

  未成婚前,她去私宅那邊見他,遇到他宿醉還會親自服侍的,這成了親,反而不再插手,連她的丫鬟春柳也從不往他跟前站,只緊緊跟在她身邊。

  溫子智依舊沒讓丫鬟近自己的身,自己洗漱更衣。

  「少夫人可要守夜?」

  「有什麼可守的,大冷天的,一會兒你也早些睡,明日還要早起給長輩拜年。」

  「嗯,婢子先服侍少夫人洗漱。」

  「好。」

  江曉月依舊是歇在軟榻那邊,她的飲食起居,大多時候都是由春柳照料的,院中的丫鬟婆子她用的也不多。

  春柳為她灌了湯婆子,又替她塞好被角,這才退了出去。

  屋裡只留了一盞守夜的燈,昏昏黃黃的,軟榻那邊的情形便看不真切。

  那榻不大,睡著肯定不如床舒服。可她說了不與他同床,而以他的身量也睡不了榻,便一直這般歇著。

  溫子智腦子有些暈,他伸手按了按太陽穴,仔細回想著這幾日的相處,每當他想跟她親近時,她總會及時避開,不給他機會做太多親密舉動。

  「這世上呢,有種人是有感情潔癖的,你現在不開始潔身自好,萬一將來碰到的心上人是這種人,你就慘了,哥。所以呢,男人也是要潔身自愛的,否則不定什麼時候就悲劇了。」

  妹妹的話冷不防地從記憶中冒了出來,溫子智猛地打了個冷顫。

  是因為他去了群芳館,所以她嫌他髒了?

  溫子智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驚疑不定地看向軟榻的方向,如果阿月真是這種有感情潔癖的人,他現在該怎麼辦?

  *

  夫妻兩個並沒有在平遠侯府住滿一月。

  因為溫子智覺得如果一直待在侯府,人多眼雜之下,他根本沒有辦法修復跟妻子的關係,所以稟明了長輩後他們從侯府搬了出去。

  他們沒有搬到溫子智的那座私宅,二進宅子在京城算不得大,也稱不上好,用於溫子智溫書會客用沒有什麼不妥,但如果用做成家後居住,以他的身份便顯得有些逼仄。

  新居是幢三進的大宅子,是家裡分給小夫妻的。

  長輩們嘴上不說,心裡門兒清。

  婚前鬧那麼一出,換誰家都不能心裡舒坦,人家能如期把閨女嫁過來就已經是給足了平遠侯府面子,至於其他,小倆口的事自然還是讓他們自己處理比較好,其他人也插不上手。

  關於小夫妻搬出侯府居住的事,在溫子智不知道的時候,老侯爺夫婦和他的母親曾有過一場短暫的對話。

  「老四家的,你如何看這事?」

  被婆婆點名的溫四夫人只是微微笑了下,「這事打頭便是我家四郎的錯,總要讓他媳婦兒撒一撒脾氣才是。」

  老夫人笑著點了下頭,「這是正理兒。」

  老侯爺在一旁開口道:「小四那小子聰明過人,從小過得順風順水,難免性子上就帶了些目下無塵的自滿,如今踢到鐵板於他也是好事。」

  溫四夫人眼中笑意更盛了些,「父親所言極是。」

  老侯爺又說:「江家那小丫頭是個心思通透的,她這是有意在磨他的性子,只不知那小子幾時能醒悟過來了。」

  老夫人不由得一笑,對著四媳婦說:「這世上啊總是一物降一物,四郎許是也遇到了他的剋星。」

  溫四夫人亦笑著點頭,「媳婦也是這樣覺得。」

  榮禧堂內,三個人相視而笑,對於溫子智這對小夫妻的事一致採取了冷眼旁觀的態度。

  宅子在他們搬過去之前就已經派人收拾妥當了,他們只帶了隨身箱籠便住了進去。

  春柳領著幾個小丫鬟安置箱籠衣物,江曉月便在書房抄經書,溫子智沒有進內院,直接留在了前院書房,她沒有問,也不想知道他要忙什麼。

  自那日回門之後,他似乎是明白了什麼,不再硬往她身前湊了,她也落得清靜,這般相處也不算為難,她很適應。

  「阿月。」

  江曉月放下手中毛筆的時候就聽到了那人叫自己,循聲望過去,便看到他站在門口的身影,也不知他站在那裡看了多久。

  「有事?」

  「陪我去個地方吧。」

  「做什麼去?」

  「請你去見幾個人。」

  江曉月有些好奇,「你朋友嗎?」

  溫子智搖頭,「不是。」

  「那為什麼要我和你一起去見?」

  「需要你去一下。」

  江曉月想了下,點頭,「好。」

  溫子智扭頭對身邊的人說:「去給少夫人拿一件斗篷來,出門穿。」

  「是。」

  江曉月從書案轉出去,朝門口走過去。

  剛才外面應聲是石墨,他是一直跟在溫子智身邊的,江曉月走出書房的時候,石墨就已經和拿著一件斗篷的春柳走了過來。春柳走上前將手裡的斗篷給姑娘繫上。

  溫子智便說:「走吧。」說完,轉身當先往外走,並沒有往妻子身邊湊。

  江曉月主僕跟了上去。

  幾個人在府門外上了馬車,為了不妨礙兩個主子,石墨和春柳依舊是坐在外面車轅上的,為此,石墨還充當了車伕的角色。

  「春柳,外面冷,進來坐吧。」

  春柳猶豫了一下,還是聽從姑娘的召喚鑽進了車廂。

  一路上都很安靜,沒有人說話,江曉月靠在丫鬟身上最後都有些昏昏欲睡。馬車徑直出了城,不知道過了多久,馬車停了下來,江曉月也被丫鬟叫醒。

  「剛醒先不忙著下車,小心著涼。」見她似乎馬上就要掀簾出去,溫子智開了口。

  江曉月打了個呵欠,「沒事,我沒那麼嬌貴。」

  春柳先下車,然後扶姑娘下去,溫子智跟在她們身後下來。

  眼前是一處莊子的後門,此時門已經打開了,正有管家僕役在迎候。

  溫子智當先而行,江曉月一路跟著,眼見路走得有些偏,心中不由得感到怪異。

  直到他們在一處破落的小院外停下,莊子管家上前打開上鎖的院門,請他們入內。

  走進那間破敗的屋子時,外面的寒風呼呼地從外面灌進來,門窗幾乎起不到御寒的作用,一個男人狼狽地窩在角落,整個人凍得瑟瑟發抖。

  「把你知道的都再說一遍吧。」溫子智對那人如是說。

  那人這個時候才抬頭看了過來,他臉頰消瘦,雙眼空洞,只是在看到溫子智身邊的江曉月時卻突然詭異地笑了起來,滿是諷刺地道:「他婚前都那般羞辱你們忠勇伯府,你竟然還是嫁了,哈哈哈,可你心裡永遠都會有著一根刺兒,否則他不會讓你來見我的。」

  江曉月蹙了蹙眉,淡然開口,「你就是那個落榜失婚請求朋友作陪放縱的人?嗯,我至少肯定做你的朋友是挺倒楣的,也替跟你解除婚約的女子慶幸,這般人品,她也算是逃過一劫了。」

  似是被踩中痛腳,那人面色瞬間猙獰了起來,「你們這些嫌貧愛富的女人,都不會有好結果的。」

  「不,我們都會比你過得好。」江曉月微微笑了起來,「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如你這般的人品,女方不嫌貧愛富,難不成跟著你安貧樂道便有好日子過了嗎?你只會將她拖入深淵。失敗了,不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卻去怨恨他人,你這種人沒救的。再是一手好牌,最後也會被被你輸個精光。」

  他咬牙切齒,「你——」

  「覺得我惡毒啊。」江曉月笑,往前走了兩步,「原本有溫子智這樣的朋友,你即使落榜,只要志氣不墮,總還有來年再戰的機會,即便真是科舉不中,以溫家的人脈總歸能給你些助力,日子也能過得去,說不定還會挺好。就憑他娶妻前夕肯陪你到群芳館買醉的這份情誼,你也該銘感五內。如你這般構陷好友的,日後還有誰敢再與你相交,不怕背後被捅刀子?你自己就將未來的路走窄了。」

  那人想怒罵,卻咬到了自己的舌頭,想從地上爬起來,卻扭到了腳,一時痛苦不堪。看他如此,江曉月忍不住歎了口氣,「若這事是你自己想出來的,我還能佩服一二,但好像你也只是受人唆使,這等智慧也難怪會落榜了。」

  溫子智驚訝地看向妻子。

  江曉月嘲諷地看著那人,「想一箭雙鵰,你們真覺得我們忠勇伯府退了平遠侯這門親,就會看得上他一個下州刺史的嫡子嗎?會不會也將這滿京城的權貴名門子弟看得太輕了?」

  那人滿目震驚地看著她。

  江曉月回頭看了丈夫一眼,又看向那人,「不用這麼驚訝,算計到我們忠勇伯府頭上,真以為我們不會查嗎?不與你們計較,不表示我們沒能力計較。」說完,她轉身往外走。

  溫子智有些怔怔,「原來你已經知道了嗎?」

  「我現在覺得你會跟這種人成為朋友,其實是你自己本身有問題,太蠢了。」她在他身邊停下將話說完,然後毫不留戀地走了出去。

  溫子智直接追了出去。

  「阿月——」

  聽到叫喚,江曉月腳步非但不停,反而走得更快。

  溫子智到底還是追上了她,伸手拽住了她的斗篷,「阿月……」

  江曉月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你想問我,既然什麼都知道,為什麼還那麼介意是嗎?」

  「我錯了。」

  江曉月聽了更氣,「你從一開始就錯了,遭了算計,不想著從根本解決問題,卻只想著跑到我家去祈求原諒。即便我原諒了你,這種錯誤你以後就不會犯了嗎?」

  溫子智心頭一震,他突然想起了當日他去跟她認錯時,她說過的話——

  「有什麼好解釋,今兒我只看到美人奉酒,他解釋了;明兒我再見美人寬衣,他又解釋了;那後兒美人服侍到床上,這解釋又來了。我今後年年歲歲便都聽他那解釋過嗎?他把我當什麼?」

  她當初說那番話,諷刺的便是他根本沒找到問題的癥結,該處理的不處理,簡直本末倒置——找不到根本原因,將來必定還是會犯一樣的錯誤。

  「我的人生不是用來陪你累積經驗的,尤其是你這種記吃不記打的,你甚至還想著就此放過他,對不對?你肯為了昔日情誼放過他,怎麼就不想著放我這個最最無辜的人一馬,難道我不配有幸福嗎?」江曉月的聲音沒有提高,可卻讓聽的人都感覺到怒火。

  「還是你覺得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江曉月冷笑,「大婚前夕,你選了兄弟情,甚至都不屑於通知一下我這衣服,如何讓我這件衣服還願意被你穿在身上?我不蠢,男人既然靠不住,我就不會再去靠。」

  「當初你都做了選擇,如今又何必還要惺惺作態,試圖挽回什麼。」她猛地轉頭看他,目光冰冷至極,「沒有手足你還可以出門見人,沒有衣服你敢出門嗎?」

  江曉月一把將斗篷從他手裡拽過去,然後冷笑一聲,轉身離開。

  春柳看氣氛不對,匆匆跟了過去。

  溫子智卻是怔在當場,甚至都沒敢繼續追上去。

  所以,一直以來他都搞錯了!從事情發生,他處理事情的順序便不對,一再讓人失望,她攢足了失望,便不再對他期望。

  她說過,他自信過頭了。

  自信卻沒有足夠自信的資本,便陰溝裡翻船了。

  腦中突然又想起了妹妹曾經說過的話——

  「這世上總有一個人是為了打擊你的自信而存在的。」

  現在,他信了!

  猶記得柳江畔少女評價他說「你自信過頭了」,他當初確實覺得她沒道理會看不上自己,而她確實也看透了他的本質。

  「少爺?」石墨終於忍不住出聲。

  溫子智慘然一笑,自嘲地掀了掀嘴角,「枉我自詡聰明,瞧不起他人,這次真是受了一次教訓。」

  「少爺……」石墨地擔心地看著他。

  溫子智擺了擺手,「我沒事。」他仰面閉了閉眼,然後說:「給他些盤纏送他離開吧。」

  「啊?」石墨一臉震驚,李公子都把少爺害成這樣了,少爺怎麼還對他這麼客氣。溫子智朝石墨勾了勾手,他湊了過去,溫子智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然後朝著妻子離開的方向追去。

  石墨留在原地咬了咬牙,恨恨地自語,「便該這麼對待這樣的爛人。」

  溫子智追出別莊的時候,馬車還在後門等著,並沒有先行離開,這讓他略略鬆口氣。

  他整理了一下情緒,這才上了馬車。

  春柳識趣地躲到了外面,江曉月靠在車裡閉目養神。

  溫子智還是沒敢太靠近她,只是一臉愧疚地看著她,道:「這件事上我確是蠢了些,你別氣壞了身子。」

  江曉月不搭理他。

  溫子智便繼續說:「我以後改,一定小心加謹慎,也不會再小看任何人。」

  「閉嘴,不想跟你說話。」

  溫子智閉上了嘴。
作者: t1683    時間: 2024-5-17 02:36:50

☆、第六章 終於解決夫妻問題(1)

  溫子智是一路追著妻子進的門。

  江曉月挾著一身的冷空氣進屋,身上的斗篷也沒脫,便直接坐到了臨窗的羅漢床上,溫子智進屋的時候直接讓其他人離開,然後將起居室房門關上,這才轉向妻子所在。

  江曉月覺得自己心裡莫名有一股火在燒,這男人到底想幹什麼?不是已經達成共識,不再折騰了嗎?他為什麼今天又突然來這麼一出?

  溫子智在她身前蹲下,抓住她的一隻手緊緊抱裹到自己雙手中,「阿月,我們不鬧了好不好?你要實在心裡有氣,打我一頓行不行?別這樣不理我……」

  江曉月一言不發聽他說了一堆,然後用力往回抽自己的手。

  溫子智直接便在地上跪正了。

  她臉上難得出現了怔愣之色,實在是沒有想到,男兒膝下有黃金——天地君親師可跪,這怎麼就跪到了她面前來?

  「你——你快起來。」她想扶他起來,可他卻用手壓住了她的腿,不許她起身,「你到底想幹什麼?」她有些無奈了。

  「我想跟你好好過日子,阿月,原諒我好不好?」

  「你先起來,這樣會折我壽的,傳出去也不好聽。」

  聽她這樣說,溫子智露出自嘲的笑,「我們如今這樣傳出去難道我名聲就好聽了嗎?」

  「可……」也沒有跪妻子的啊。

  「我知道我這次真的是蠢到家了,不怪你生氣,我自己也生自己的氣,可咱們能不能不鬧了?」他眼中帶著哀求看著她,「我承認在你面前我確實蠢得讓人不忍直視,但我們畢竟是夫妻,你多少也要擔待我幾分,是不是?」

  「我們不是已經達成一致了嗎?」她問他。

  「達成什麼一致?」溫子智不解。

  「相敬如冰啊。」

  溫子智一臉「我怎麼不知道」的表情,「阿月,我只是給你足夠冷靜的空間,並沒有想跟你相敬如冰,一點兒都沒想過。」

  江曉月沒被他抓住的手忍不住去揉眉心,帶了點兒挫敗地自言自語,「這誤會有點兒大。」

  「是大了。」溫子智也是一腦門的官司,「我怎麼可能會想跟你相敬如冰。」

  「不管怎樣,你起來吧,沒有道理給我下跪的。」

  溫子智搖頭,「不起,阿月你不原諒我,我便不起來。」

  頭疼,江曉月揉額,「這事無所謂原不原諒,只能說我們兩個不是一類人,想法上有所差異。」

  「是呀,我以後努力朝娘子靠近,娘子別就這麼推開我。」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不必勉強。」

  「那阿月是不嫌棄我了?」她不想跟他說話了,感覺溝通不良。

  她扶額默然,他便老實跪在地上,還緊緊抓著她一隻手,不時地把玩一下她的手指。

  不知道過了多久,江曉月終於有些受不了某人在自己面前跪得四平八穩的愜意了,這人的臉就真的不要了嗎?

  「你要跪便跪,放開我的手,也讓開路。」她忍不住帶了些氣的說。

  「不行。」

  江曉月都要被他氣笑了,「道歉也要強買強賣嗎?」

  他一本正經地點頭,「娘子要這般理解也可以。」

  江曉月伸腳踹他,他卻直接抱住了她的腳,她重心一時有些不穩,向後仰倒,他伸手又將她拉了回來,結果就是江曉月直接從羅漢榻上跌扑進他懷中,被一下抱個滿懷。

  四目相對,一時無語。

  溫子智心情有些複雜,未成親前他還有幸一親芳澤,反而成親後兩人關係變冷,他已經很久不曾有親近的機會了。

  這會兒軟玉溫香在懷,熟悉的體香縈繞鼻腔,他下意識地將人攬緊,然後慢慢朝她貼近,然而這個吻被她及時側首避開,未能落在目標櫻唇上,而是吻在了她的耳廓上。

  「現在你連碰都不願意讓我碰了嗎?」他有些痛苦地低語。

  江曉月歎了口氣,「那晚我第一眼看到了那位花娘,她很美,然後突然想到我第一次去見你時,你對我做的事。」

  溫子智的心直往下沉。

  「你似乎是把我當成送上門的花娘了。」

  她平淡地說,沒有任何的情緒,但卻恰恰是這份平靜,讓溫子智心頭發冷。

  溫子智幾乎是慌張地說:「阿月,你誤會了,我只是太想親近你才會那麼失態和迫不及待,你知道我第一次在秀水庵見到你時是什麼感覺嗎?」

  「秀水庵?」她有些茫然。

  「嗯,秀水庵。」溫子智的表情帶了些回憶,不由得微笑起來,「當時你像黑暗中射來的一束光,耀眼明亮,一下就擊中了我的心。」

  江曉月詫異,她完全不知道有那些在庵中躲雨借宿的士子中曾有他的存在,他之前也不曾講過這些。

  「我那時就想將你鎖在我懷中,不讓其他人多看你一眼。」

  江曉月皺眉,這人該不是個變態?

  「我一下山回家便請人去府上試探口風,岳母當時便說需得徵得你的同意,這才有了後面的幾次安排,只是你並沒相中我。」

  說到這件事,到如今他仍是有些耿耿於懷,江曉月內心則毫無波瀾。

  溫子智歎了聲,「我很想將你早一些娶回家,可不成啊,婚期太趕兩家都不同意,可我對你的心思我自己知道,為此不惜想方設法讓你來看我。」

  江曉月在心裡暗罵,狗男人!

  溫子智突然低聲笑了下,手指撫過她美麗的面龐,「阿月,你以為那就夠了嗎?我當時真想直接要了你,你明白那種壓抑掙扎嗎?」

  江曉月撇嘴,謝謝,她並不想瞭解。

  「我身邊一直沒有丫鬟服侍,是因為我想把自己完整的交到未來的妻子手中,這樣的我怎麼可能去拈花惹草。我之所以會對你那樣,只是因為你是我的親近之人,我不必在你面前恪守禮義教條,我想將真實的自己呈現在你面前。」

  江曉月不說話。

  溫子智突然抱緊她,沙啞著聲音道:「你跟我生氣、任性,我都不怕,可就是別把我排斥在你生活之外,我承受不了。我真的只是太過自信去參加了一個並不應該去的宴會而已,你不能就此將我釘死,不給我一點兒翻身的機會啊。」

  江曉月突然有些心累,「你先放我起來。」

  「不放,我很久沒抱過你了。」

  「你跪得很舒服嗎?」她語氣忍不住帶了些嘲諷。

  「目前這情形我很享受。」他如實說出自己的心情。

  「我不舒服,放手。」這個跌扑入懷的姿勢,讓她不是很舒服。

  溫子智有點兒遺憾,卻擔心她不舒服還是鬆開了手。

  江曉月扶著他的肩從地上站起來,卻發現他仍跪得端正,瞬間頭又疼了,「你起來,這像什麼話。」

  「不起,娘子你還沒原諒我。」

  江曉月忍不住歎了口氣,無奈地道:「我說過了,這無所謂原不原諒,我只是需要時間。」

  「你不會嫌我髒,所以不讓我碰吧?」溫子智問得小心翼翼外加心驚膽戰,就怕聽到一個他不想聽到的答案。

  江曉月微微有些怔愣,「尚不至於此,畢竟你並沒有碰那些花娘。」

  豈料,這話落在溫子智耳中簡直是雷從天降,惶恐之餘不免慶幸,幸好他潔身自好……

  「我們都給彼此一個緩衝吧。」最後,她只能這麼說。

  「三個月嗎?」他問。

  江曉月愣了下,而後一笑,「算是吧。」

  「算是?」溫子智的心因她語氣中的不確定而高高懸起。

  江曉月眼神有些迷茫,遲疑了許久,才慢慢地似在整理思緒一般說:「事情發生後,我其實是不確定還能不能與你繼續走下去的,所以才想婚禮延期,甚至於退親。」最後幾個字她說得很是緩慢,接著苦笑了一聲,「可我們還是成親了,但我心中仍無法釋懷群芳館那夜的大火……」

  她閉了下眼,臉上浮起一片悲涼之色。

  之後,她有好一會兒沒說話,最後以一聲長歎結束了這次對自己的心理剖析。

  「你愛跪便跪吧,別試圖威脅我,我不吃這套。」然後抬手解下身上的斗篷,一把塞到他懷中,臨走又抬腳踹了他一腳。

  溫子智,「……」

  嘴上說不管某人,可他大剌剌地跪在那裡,江曉月也不好真就讓丫鬟進來看到他的狼狽,到時候他這一家之主的威嚴可真就蕩然無存了。

  她自己到梳妝台前卸去了頭上的髮飾,耐心地將髮髻打散。

  看著鏡中長髮披散的自己,江曉月慢慢伸手過去虛撫鏡面,她也曾對自己的新婚充滿了憧憬,可世事難料……她不知為何事情就變成了現在這般。

  是她真是如此不祥嗎?

  心中不由一聲歎息,算了,或許真是她運氣太差。

  江曉月起身離開梳妝台,逕自換了寢衣,現在天色已晚,她也覺咽倦,無心洗漱,便直接睡了。

  只是真的躺在床上後,她卻怎麼都睡不著——溫子智還在那邊跪著。

  溫子智聽到她在床上輾轉的動靜,便知她並不如表現出來的那般不在乎。

  過了一會兒,果然聽到她跋鞋下地的動靜,腳步從床榻的方向一直延伸出來,是往門的方向去的,溫子智卻動都沒動。

  江曉月手放到門上,略微停頓了片刻,然後直接拉開房門,「春柳,打水進來服侍我洗漱,其他人別進來。」

  說完,她轉身又回了臥室。

  春柳提著一桶溫水進門,餘光瞟到一邊的某個身影時,嚇得頭都不敢抬一下,腳步匆匆往內室去了。

  見到姑娘除了洗漱已然將自己打理好,春柳一句話沒敢多說,只安靜服侍姑娘淨面、洗腳,然後服侍她上床安歇,將床帳放下,卻沒放下隔斷外間的帷幔。

  至於另一邊——春柳表示自己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不知道。隨著房門關上,起居室內再一次安靜下來,只有炭火在盆中燃燒的嗥剝聲。

  不知不覺地江曉月竟也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卻在某一時刻猛地自夢中驚醒,擁被坐起。燈燭昏黃的光亮映在房中,她下意識地看向某個方向,卻見那人仍筆直跪著的身影。

  離開溫暖的被窩,突如其來的冷意讓她有些不適,隨手從衣架上拽了一件外袍披上,她朝那人走過去。

  她在他身前站定,溫子智抬頭看她。

  身著雪白的寢衣,頭髮披散著,一件外袍鬆垮垮地披在肩頭,顯得她有些柔弱,臉色在昏黃的燭光下有些看不真切。

  兩人對視良久,而後她朝他伸出了手,帶了些磨牙地說:「你贏了。」

  溫子智抓住她遞來的手,臉上不禁露出笑容,只是在起身時卻因跪得太久血液流通不暢而有些艱難。

  江曉月抿唇伸手去扶他,讓他在羅漢床上坐下,「腿要緊嗎?」

  「不妨事。」他笑著安撫她。

  「我叫人拿藥給你揉揉吧。」

  「阿月——」溫子智伸手拉住她,「我沒事,一會兒自己揉揉就好。」

  江曉月歎了口氣,蹲身想捲起他的褲腿看看他的情況。

  溫子智抓住她的手,與她四目相對,「我們到那邊去看,這邊冷,你穿太少會受寒的。」

  江曉月沉默片刻後,最終點頭,起身扶他。

  溫子智由她攪扶,忍著膝蓋上的不適慢慢走過去。

  臥室這邊果然比外面要暖和許多,她扶他在床邊坐下,又去取了燈台過來,隨著褲腿一點點捲起,他青紫的膝蓋便再無遮擋。

  江曉月抿緊了唇,一言不發,到一旁櫃中找了只盒子出來,又從那隻小巧的瓷盒中挖出淡青色的藥膏抹到他膝蓋上,替他慢慢揉搓開。

  溫子智只覺一陣清涼浸入,頓時舒服了許多。

  「這是我家傳的跌打膏,對活血化瘀很有效,好在你跪的時間也不算太久,休息休息就沒事了。」江曉月一邊說,一邊收手起身,到一邊洗去手上殘留的藥膏。

  擦掉手上的水漬,她轉身,卻在看到床畔的身影時猛地僵住。

  現在把人趕走是不是不太好?

  「阿月,我們是夫妻。」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他輕聲開口帶著一點點的哀求和失落。

  江曉月先去將帳幔放了下來,讓這邊形成一個相對封閉的空間,這才重新走回床邊,有一點兒不自在地說:「天晚了,睡吧。」

  她將身上披的外袍重新掛回衣架,然後脫鞋上床。

  溫子智換好寢衣,也上了床。

  被窩內還有她之前睡過的餘溫,帶著她身上的味道,他看著背對自己側臥的身影,猶豫再三還是將手伸了過去。

  江曉月的身子微僵。

  見她並未出聲拒絕,溫子智心中狂喜,動作愈加直接,將人整個摟人了自己懷中,手也迫不及待地探進了她的衣襟。

  隨著兩人呼吸急促起來,他一下扳過她的身子,將她壓到了身下,一邊剝去她身上的寢衣,一邊吻住了她的唇,錦帳內的溫度逐漸攀升……

  紅羅帳角的流蘇漸漸停止搖曳平息下來,帳內溫子智饜足地伏在妻子身上,口中忍不住逸出了愉悅的輕笑。

  「阿月,你是我的了。」他在她耳邊呢喃。

  江曉月眼眸半闔,並不想開口。

  溫子智抱著她翻了個身,讓她躺在自己身上伸手撫著她的背,並不急著退出,感受著指下光滑的肌膚。

  過了一會兒,他才不捨地退出她體內,拿過布巾給兩人簡單清理了一下,這才抱著她重新睡下。

  江曉月在他懷中翻身面牆而臥。

  溫子智無聲一笑,將她攬緊了些,闔眼而眠。

  *

  江曉月再次醒來並非是睡飽了,而是餓醒的。

  她這裡一有動靜,床帳外便響起春柳的聲音,「姑娘可是要起了?」

  「嗯,我餓了。」

  「婢子這就去吩咐他們準備飯食。」

  江曉月聽著春柳走出去,不一會兒又走了進來。

  「婢子先伺候姑娘起身,等姑娘洗漱好飯食也就差不多好了。」

  「嗯。」

  床帷被春柳掛起,江曉月眼前一下就明亮了起來。

  若沒有人幫忙,就憑江曉月現在的身體狀況想坐起身來都是一項艱難的任務,她暗暗嘀咕,狗男人折騰起她來是半點兒不手軟,簡直是禽獸。

  春柳無意間看到姑娘衣襟下的斑斑痕跡,心中暗抽一口涼氣,姑爺這是對姑娘做了些什麼啊!

  「姑娘——」

  一抬眼看到自家貼身丫鬟那副心疼憤慨的表情,江曉月一時還有些茫然,但順著她的目光看過來,她突然就明白了緣由,臉頰莫名燥熱,有些不大自然地乾咳了一聲,「無事,夫妻間的事,不是虐待。」

  聽姑娘含糊地說了這麼一句,春柳也猛地紅了臉。

  主僕兩人在一種莫名尷尬的氣氛下洗漱更衣,等到春柳幫主子梳妝時才終於緩和了之前的尷尬氣氛。

  因著精神不濟,也沒有外出見客的打算,江曉月便讓春柳給自己挽了輕簡隨意的髮髻,簪了支垂珠步搖便算好了。

  即使這樣,等她收拾停當出來也已經費時良多,廚房的飯菜果然也在廳中擺好了。

  同時,江曉月也看到了自己的丈夫。

  他的精神倒是看起來極好,穿了一身鴉青色的長袍,玉冠束髮,整個人容光煥發的朝她大步走來。

  突然就不是很想看他。

  「阿月。」溫子智走過來牽住她的手。

  春柳識趣地往後退了兩步。

  「可休息好了?」他目光忍不住上下打量她,最後目光落在她明顯紅腫的唇瓣上,眼神染上了某種不可描述的笑意。

  江曉月不說話,就只是靜靜地看了他一眼。

  溫子智一下就讀懂了她傳達出來的意思:我有沒有休息好,你真不知道嗎?

  他有點訥訥,但眉梢眼角的笑卻是無論如何都掩藏不住的,「若是疲倦,吃完飯再歇著便是,左右也不會有人來打擾你。」

  有,他也會替她擋掉的。

  江曉月懶懶地應聲,「嗯。」

  他扶她到桌邊坐下,慇勤地為她布菜盛湯。

  江曉月坦然受之。

  她雖然竭力掩飾,但偶爾的蹙眉還是讓溫子智明白她並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若無其事。

  此時早過午時,溫子智也用過了午膳,所以一桌子的菜都是給妻子準備的,大概是真的餓狠了,她直接吃掉了三分之二。

  這看得溫子智是忍不住嘴角含笑,能吃是福。

  吃飽之後,江曉月放下筷子,用帕子輕拭唇角,欲起身離座時,溫子智伸手扶住她的腰助她一臂之力。

  她不自覺抿緊了唇。

  溫子智輕笑,伸手將她打橫抱起,「身子不適就別勉強自己,我又不會笑你。」

  他抱著妻子往臨窗擺放的羅漢床大步而去,將她輕輕地放到了床上。

  江曉月只是看著他。

  溫子智蹲身替她脫掉鞋子,然後自己也脫鞋上了羅漢床,伸手將她摟到了自己懷中,替她按摩腰肢,她便安靜地靠在他懷中,垂眸不語。

  「可有傷著你?」他輕聲問著。

  她輕輕搖了搖頭。

  「不想跟我說話?生氣了?」他問得有些小心。

  江曉月歎了口氣,「不想說話,別吵我。」

  「很累?」

  江曉月瞪他一眼,「你說呢?」

  溫子智忍不住笑了起來,笑聲愉悅而輕快。

  這就過分了啊,沒他這樣幸災樂禍的,江曉月不由得伸手在他胸口捶了兩下,以發洩自己的不滿。

  天氣很冷,屋內的炭盆仍燒著,兩個人身上也蓋了厚厚的毯子,在丈夫溫暖寬厚的懷中,江曉月沒一會兒就睡著了,而妻子在懷,原本只是閉目養神的溫子智也不知不覺地跟著瞇著了。

  不過,溫子智不像妻子那般疲憊,睡了小半個時辰便醒了。

  看看仍在熟睡的人,他寵溺地笑了笑,輕手輕腳地放開她下了羅漢床,又替她仔細掩好了毯子。

  怕驚擾妻子,他到廂房去洗漱,過了一會兒才又回到了正屋。

  成親以來,妻子每日都要抄寫經文,今日因他之故,她是不太可能有精力抄了,為免她醒來記掛或者勉強要抄,做為害她精力不濟的罪魁禍首,他只能替她抄了。

  抄好的經文每次都祭與天地,化為飛灰。

  關於經文祭與天地而不是像別人在神像前焚燒的做法,溫子智也曾問過妻子,她說自己佛道不分家,也懶得供奉,索性便直接祭與天地好了。

  這倒確實也是個不錯的法子。

  群芳館那把火始終是她心裡的一根刺兒,抄寫經文祭與天地也算是她與自己和解的一種方式,這個他是不反對的,但像那種三月不同床的,他就特別不贊同,好在如今也破局了,否則真是讓人生氣。

  完全就是無妄之災啊。
作者: t1683    時間: 2024-5-17 02:38:00

☆、第六章 終於解決夫妻問題(2)

  江曉月睡醒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屋子裡也點上了燈燭。

  「這麼晚了?」她還有些迷糊。

  「經書我替你抄過了,若是擔心這個就不必了。」

  「你替我抄了?」江曉月有些驚訝。

  溫子智便將自己抄好的一疊經文拿到她面前,特別認真地說:「怕你不信,為夫可是專門留著等著檢查完了才好去祭與天地。」

  江曉月嘴角不自覺地彎起,「挺好的。」

  溫子智讓春柳把抄好的經文拿去燒了,自己伺候著妻子洗漱。

  收拾停當,準備吃晚飯。

  因著一天也沒怎麼動,中午又吃得足夠多,晚飯江曉月自然就吃得少了,但也算是正常食量。

  飯後,夫妻兩個對弈一局,仍是平局。

  江曉月就忍不住對他說:「你這樣真的過了。」

  她不是玻璃心肝的人兒,不必他每次都這麼努力維護她的面子,她自己什麼水準,心裡還是有數的。

  溫子智卻是笑得溫和,一臉的理所當然,「在我這裡,討娘子歡心才是第一位的。」

  江曉月撇撇嘴,「但我並不覺得有被討好到。」

  溫子智換個理由,「不這樣,我怎麼讓娘子多陪我啊。」

  「你再這樣,我是不會再與你下棋了。」她現在已經快對「和棋」有陰影了,她簡直都要懷疑他是故意的了。

  溫子智雙手舉起做告饒狀,「好,我下次不敢了。」

  江曉月白了他一眼,搖了搖頭,從羅漢床起身下去,「春柳,準備洗漱吧。」

  「是。」

  洗漱之後,夫妻兩個便歇下了。

  時辰其實並不晚,只不過兩人一個身子憊懶,一個別有用心,倒也在無心之間達成了意見統一。

  江曉月這邊剛躺好了,男人便纏了上來,她立時便知道他想幹什麼了。

  「你昨晚不累?」她被他折騰得腰酸背痛的,哪都不舒服,怎麼出力的人反而這麼精神抖擻的?

  「你摸摸看,它已經迫不及待了。」

  她的手被迫摸到了某個粗//硬熾熱的東西上,江曉月的臉一下就燒了起來,急忙撤手。

  「你明日還要去衙門。」她試圖跟他講道理。

  「天兒還早,不耽誤我休息。」yu//火焚身的男人是沒有道理可以說服的。

  「溫子智——」她有些惱了。

  「嗯,我在。」溫子智一邊剝她的寢衣,一邊回應,「好阿月,你也可憐可憐我,我這才剛開葷,你忍心看我苦苦忍耐?」

  「嗚……」唇被人堵住,衣服被剝去,江曉月最後只能半推半就地接納了他。

  溫子智在昏暗的床帳內勾起了嘴角,讓自己完全掌控她的節奏。

  一直到昨晚兩人做了真正的夫妻,他一直懸著的心這才算落了地,他知她之前肯定有過別的打算,但不管那打算是什麼,現在都不存在了。

  一場酣暢淋漓的燕好後,溫子智被推開。

  他感歎,「阿月這真是翻臉無情啊。」

  「早些睡。」江曉月的聲音猶帶著些輕喘,透著撩人的媚意。

  「長夜漫漫,娘子好狠的心。」

  聽他故作委屈,江曉月瞪他,「真狠昨晚會讓你上床嗎?」

  狠還是他家娘子狠。

  溫子智又不屈不撓地纏過去,「憑為夫的精力,一次肯定不夠,再來一次……」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這是江曉月在一次又一次被人攻城掠地後唯一的感想。

  最可恨的是某人第二天早起出門時還精神奕奕的,而她則只能癱在床上,白天繼續補眠。

  痛定思痛之後,晚上溫子智就從正房被發配到廂房去了。

  完全沒有商量的餘地!

  於是,溫四少又明白了一個道理,他們家真的是一言堂——他夫人的。

  怕老婆那能叫怕嗎?那都是因為愛——溫九少語錄。

  溫子智不得不在心裡對妹妹表示由衷的歎服。

  *

  紅日高昇,街上已是人聲喧鬧,就是府中僕役也都在各自的崗位上兢兢業業,只有最後一進主人居住的院落仍舊是一片靜悄悄。

  靜悄悄並不是說沒有人活動,而是大家都輕手輕腳,盡量不發出聲響。

  一身玉色衣袍的溫子智從外大步走入,直奔正屋,到得屋外時也下意識地放輕了步伐,掀開簾子走進了屋子。

  屋子裡很安靜,帷幔仍垂落著,看到這個,溫子智不由得勾起了嘴角,掀起帷幔走進了臥室,床帷也靜靜地垂落著。

  他走過去,伸手撩開床帷,就看到床上擁被而眠的妻子。

  一張臉睡得粉撲撲的,長髮也散在枕上、背上,櫻唇閉合,卻該死地吸引他,他不由得俯身湊了過去,然後吻了上去。

  江曉月迷茫地睜開眼,就看到那張熟悉的俊臉,想開口說話,卻被那人侵入口中。

  好不容易結束了這一記深吻,江曉月也清醒了許多,然後她便看著丈夫飛快地脫掉衣服,鑽進她的被窩。

  江曉月無話可說了。

  床帷上垂掛著的流蘇又開始規律的搖曳顫動,還伴隨著男女歡愛的低吟淺呻。

  事情結束後,溫子智又抱著妻子膩歪了一會兒,這才用一件斗篷裹著她將她抱進了淨室,服侍她洗漱。

  大半個時辰後,夫妻兩個才從淨室出來。

  江曉月依舊是被他抱出來的,她現在腰酸腿軟,被人折騰得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了。

  溫子智卻是掛著一臉靨足的表情替她擦乾發上的水漬,又幫她挽髻。

  經過一個多月的學習,如今一些簡單的婦人髻已經難不到溫四少,他的手藝向著精湛邁進,假以時日,完全可以搶了春柳的梳頭活計。

  將最後一枚玉梳插入髮髻正中,溫子智滿意地收回手,對鏡中看著自己的妻子說:「娘子滿不滿意?」

  江曉月起身離開鏡前,懶得搭理他。

  溫子智已經慇勤地從一邊拿來她今天要穿的衣裙,幫她一件件穿好。

  最後,他摟著她的腰,貼在她耳邊說:「我脫掉的衣服,我再幫你穿好,娘子,為夫服侍得好不好?」

  江曉月手肘向後撞了他一下,如願聽到他的悶哼,自己若無其事地整了整袖口,「抱我出去用飯吧。」

  「好咧。」

  隨著溫四少歡喜的應聲,江曉月也被他打橫抱起。

  帷幔被丫鬟掛起,外間果然已經擺好了飯食。

  這個不能算早飯,只能是午膳。

  本來江曉月醒來不至於只能趕上午膳,但因為某個人的糾纏,她穿戴好再出來就已經過了午時,便只能兩個人一道用午膳了。

  吃飯的時候,江曉月一向是安靜的,秉持著食不言的規矩。

  兩個人安靜地用完飯,下人進來收拾桌面,溫子智便又將妻子抱到了羅漢床上,摟著她說話。

  「出去踏青?現在?」江曉月真的驚訝了,這都下午了。

  「嗯,今日休沐,還有時間,要不都沒辦法陪娘子一起出去踏青。」

  江曉月,「……」算了,隨他去吧。

  「我們騎馬去,好不好?」

  江曉月隨口道:「好。」

  只是當溫子智從春柳手中接過一頂遮掩半身的帷帽給她戴上時,江曉月忍不住發出疑問:「幹什麼?」

  溫子智理直氣壯地道:「我的娘子當然只有我才能一睹芳容,怎麼能讓其他不相干的人看呢。」

  行吧,男人有時候真的像小孩子一樣不講道理。

  帷帽的垂紗是幾近透明的白紗,一點兒也不會影響她的視線。

  她不是走出家門的,還是被男人抱出去的,直接就被放到了府門外的馬匹上,在她坐穩之後,溫子智便直接飛身上馬,將她攬在了身前,一拉強繩赤青色的馬兒便撒開四蹄朝向奔跑而去。

  側坐在馬背上的江曉月只是倚靠在丈夫懷中,並沒有去摟他的腰,她一點兒不擔心會有失足落馬的事情發生。

  一騎輕塵奔出城,四野籠綠,放眼看去果是一片萬物復甦的欣欣向榮。

  馬兒在河畔緩緩停下馬蹄,這裡沒人,只有潺潺的流水聲與山水景致。

  溫子智先行下馬,然後伸手將妻子抱下,一直走到河邊才將她放了下來,而她在河邊伸展了一下四肢,伸手撩起了垂紗,舉目遠眺。

  郊外的景色果是生機盎然,看了讓人心胸開闊滿心喜悅,她往前走了一段,蹲身看草叢中的一株綻放的野花。

  身前有陰影擋住,她頭也不抬地道:「你擋到光了。」

  溫子智笑了一聲,在她身邊蹲下,伸手摟住她的腰,輕聲道:「阿月,我可能要外放了。」

  江曉月隨口應答,「哦。」

  「隨我赴任好不好?」

  江曉月並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他,像是沒聽到似地輕撫著在春風裡搖曳的野花,然後起身站好。

  「並不是很想。」她如是說。

  溫子智再次摟上她的腰,「阿月,你不陪我赴任,就不怕我孤枕難眠嗎?」

  「不怕,你連群芳館都去過了,應該不會讓自己寂寞的。」她輕描淡寫地說,眉目清冷若無情。

  溫子智忍不住暗自咬了咬牙,那就是他一輩子的污點,簡直是沒得洗了,時不時就被拿出來鞭一下屍。

  「娘子——別這樣了,我們少年夫妻情深意重的,父母又不需我們承歡膝下,你怎麼能忍心讓我獨自一人離京赴任?」

  他們家又不興將妻兒留府,丈夫帶小妾陪房赴任,就算要將兒女留在京中為質,也得先讓他有後才有得談不是。

  再說了,憑他現在的資歷,還沒啥資格留妻兒為質呢,那都得到一定品階權柄才夠資格。

  不說他了,就連他爹都還沒資格享受這種待遇呢,那種待遇是要看帝王心的,帝王不疑你,屁事沒有,若是帝王生疑,那才有可能給你這種待遇。

  聽著男人在自己耳邊喋喋不休,江曉月泰然自若地賞自己的春景,並不受影響。反正他天天都是這麼煩人,習慣了……

  這麼說來,習慣還真是一件特別可怕的事,對狗男人嫌棄來嫌棄去的,竟然都成了她的習慣,這多麼可怕啊。

  溫子智說了半天,發現妻子可能是一個字都沒過心。

  這左耳進,右耳出的本事他也是服了。

  溫子智不甘心被無視,扳過她的身子,一手摟住她的手,一手托住她的後腦杓,便直接吻了上去。

  兩個人臨水而立,在垂紗掩映中吻到了一起。

  江曉月看到空中飄起的紙鳶時,在丈夫腰間用力擰了一把,迫使他暫時鬆開了自己的唇,「有人。」

  溫子智意猶未盡地又親了兩口,這才戀戀不捨地放開了手。

  看著她被親到紅艷潤澤的唇瓣,他不由得低笑,「這口脂吃起來味道還不錯。」

  江曉月忍不住撇了撇嘴,由於某人堅持她只是外敷,而他是內服,所以成婚後她的口脂面脂都是這人親手做出來的,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這邊還有人在放紙鳶。」她不想看他,便去看飛在天上的紙鳶。

  溫子智也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有些意興闌珊地說:「不知又是哪家閨閣千金在踏春遊玩。」

  「怎麼這副口吻?」

  「她們這些人放紙鳶……」他忍不住呵了一聲,「都是丫鬟婆子放好了,自己再拿到手裡做做樣子罷了,跑又跑不了,跳也跳不了,要保持端莊矜持,那還有什麼趣味?」

  說得好有道理,她竟無法反駁。

  江曉月本以為話題就此結束,卻不料男人突然又說了句——

  「阿月以前想必不是這樣的。」

  「嗯,我是不太愛放紙鳶。」

  「那阿月喜歡什麼?騎馬放箭還是琴棋書畫?」他的語氣裡滿是調侃。

  江曉月沒有一丁點兒回答他的慾望,所以就閉嘴不言了。

  溫子智便摟住她的腰,笑問:「阿月怎麼不理我了?」

  「哼。」

  「阿月真是愛生氣,這就又氣了?」他伸手捏她的下巴,像是紈褲在調戲。

  江曉月直接一巴掌打掉了他不正經的手,「就這樣?難道我自虐非要跟你赴任,讓你繼續這樣嗎?」

  「呀,娘子,我們是夫妻啊,我不調戲你還能調戲誰呢,對不對?再說這也是夫妻情趣不是嗎?」他說著說著便又湊了過去。

  江曉月一隻手就將他那湊過來的臉推到一邊去,「沒個正形兒。」無論是在家裡還是在外面。

  「你看這山好水好的,娘子的心情難道不好嗎?」

  「挺好的。」如果沒有人一直在耳邊叭叭叭個不停的話,就更完美了。

  江曉月往一邊走,想離丈夫遠一點,讓自己耳朵清靜清靜,結果,她走一步,溫子智就跟一步,亦步亦趨地跟著她,完全甩不開。

  最後,江曉月忍不住吸了口氣,認命地開口道:「我陪你赴任,現在可以讓我好好呼吸一下郊外的新鮮空氣了嗎?」

  「哦,好吧。」溫子智委屈巴巴地停下了腳步,卻扯住了她的袖子。

  江曉月將自己的衣袖從他手裡拽出來,大步朝旁邊走去。

  郊外的春色如此美麗,她為什麼要去看一張遲早會看到膩的美男臉。

  果然,無論男女,攥到手裡的東西,就算是珍寶也是不太會有珍惜的心情,狗男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若不是她讓男人有危機感,他又怎麼整天會在自己面前蹦躂,吸引自己的注意呢。
作者: t1683    時間: 2024-5-17 02:38:42

☆、第七章 路上撿個小世子(1)

  傍晚的霞光映紅了天邊,官道上往來的輕馬漸稀。

  路旁的官驛靜靜地佇立著,離官驛不遠還有幾處民驛,也就是為往來普通百姓提供住宿飲食的客棧。

  店招在晚風中飛舞,客棧內有人聲馬嘶,一日三餐四季,便是煙火人間。

  早起行路,天晚投宿,暮色四合之際,一隊人馬自官道上遠遠而來。

  有車有馬,有護衛侍從。

  光看排場便知來者不是普通人,這行人的目的地是——官驛。

  馬車停下,護衛勒韁下馬,候在一邊。

  當先一輛馬車的車伕擺好下馬凳,馬車門打開,一條石青色的身影走了下來。

  玉冠束髮,身材碩長,顏若宋玉,往那裡一站便是公子如玉,芝蘭玉樹一般的人物,端得引人注意。

  男人站定之後便轉身看向車廂。

  一隻白皙的手扶著車框,慢慢矮身出了車廂、青色披風罩身,頭罩半身帷帽,看不到容貌,卻能從身姿看出不凡。

  男人伸手扶她,女子便將手放入他手心,慢慢走下了馬車。

  腳一踩到平地,男人的手便滑到了她的腰側,攬著她往官驛裡走,後面馬車上又下了兩個丫鬟,一個婆子。

  今日官驛人不多,而這一行人又多,便直接包下了一個院子,車馬先從側面驅趕進了官驛的車馬管理的地方。

  官驛的大堂裡並沒有什麼閒雜人等,來這裡投宿的人多是官員及其家眷,不會輕易拋頭露面。

  這一行人直接去了借宿的小院。

  通常投宿官驛的官員家眷,身邊都自帶著燒火做飯的丫鬟廚娘,頂多是借用一下官驛的灶台,如住小院的,由於院中便自備小廚房,只要向驛站中借些食材便可以自己做飯,當然了,也有些豪奢的人家連食材酒水這些也是自帶的。

  這一行人,隨行人員自然都是直接吃官驛提供的飯菜,只有主家吃的是自家廚娘準備的飯食,食材是官驛裡提供的,也並沒特別要求,就有什麼就用什麼。

  官員到任是有時限的,所以一路上他們趕路還是挺辛苦的。

  江曉月進了屋便直接到床上歪著去了,坐馬車滿累的,她其實更喜歡策馬揚鞭,而且那樣趕路也快一些,但丈夫並不允許,她也只能歎息一聲。

  行吧,官眷的架子也是要端著的。

  晚飯是他們自帶的廚娘做的,口味自然是合的。

  在帶廚娘這件事上,其實江曉月並沒有要求,但丈夫卻是堅持,生怕她到了外地飲食不習慣。

  她應該沒有這麼難養的吧?

  現如今她被溫子智養得自己都對自己產生了某種程度上的懷疑,這不是一個好現象。

  她都已經自我懷疑了,別人看她就更覺得她就是嬌生慣養,受不了一丁點困苦的高門貴女了,簡言之就是專拖丈夫後腿的人。

  吃完飯,見妻子神情有些懨懨的,溫子智有些擔心地問:「是路上太趕了嗎?」

  江曉月搖頭。

  溫子智將她摟入懷中,伸手撫平她的眉心,「那怎麼看上去這麼不高興。」

  江曉月原是不想說的,但她想了想,還是開了口,「要不你先赴任,我帶著春柳他們隨後趕過去。」

  她真的不想這樣急行軍一樣趕路了,不是受不受得了的問題,而是有沒有必要的問題。在她看來——完全沒有必要!

  「不行。」溫子智又一次毫無轉圜餘地拒絕。

  江曉月就又不想理他了。

  因為次日還要繼續趕路,所以他們晚上歇得也早,吃過晚飯便歇下了。

  睡到半夜的時候,驛站裡起了一陣騷亂。

  江曉月迷迷糊糊要醒來時,溫子智伸手輕撫她的背,在她耳邊輕語:「沒事,睡吧。」

  哄著妻子繼續睡,溫子智自己卻是沒睡的,等到外面的嘈雜聲平息下去,他輕手輕腳下床,披衣走到外面。

  已經有人門外等著回話,看到他出來,便壓低了聲音回稟,「有貴女投宿,動靜大了些。」

  溫子智擺手示意他退下,自己又轉身回了屋子。

  與他們無關的事,他並不會去過多關注。

  他一上床,妻子便自動自發滾入了他懷中,重新找準了自己在他懷中的位置,他不由無聲地笑了。

  眼睛閉上,他重新醞釀睡意。

  只是還沒等把睡意醞釀出來,驛站裡便又再次亂了起來。

  這次江曉月也終於掙扎著睜開了眼睛,窩在丈夫懷中,帶了些許的抱怨說:「這大晚上的,鬧什麼呢?」

  一點兒禮貌和人情世故都不懂,估計也是個缺少教訓的主兒。

  不過,如果對方本來就是權貴,如今的行為那也實屬正常,高高在上的人,很少會有低頭往下看的,他們只會仰起自己的頭顱,對低一等的人不屑一顧。

  這樣的人,他們一點兒不陌生,因為跟他們一個階層的人中這樣的人也不少。

  對於三番兩次擾人清夢的行為,溫子智也深為厭惡,尤其是這打擾到了他妻子的休息。

  阿月每次休息不好,脾氣就特別壞,而阿月脾氣不好,直接倒楣的就會是離她最近的自己。

  嘈雜聲似乎離他們的院子越來越近。

  江曉月猛地一下坐了起來,沒好氣地道:「這是沒完沒了嗎?」

  溫子智一看妻子生氣地披件外衣就要往外走,嚇得趕緊一把拉回了她,仔細替她穿好了衣服,這才陪著她走了出去。

  院子裡的護衛看到兩位主子出來,都嚇了一跳,趕緊見禮。

  而這個時候在他們院門口正高聲說話的那個嬤嬤察覺到氣氛的變化,也不自覺地收了聲兒,朝著壓迫感傳來的方向看去。

  就見一個披散著長髮,繫著披風的女子朝門口走來,在那女子身邊則是一個同樣披散著頭髮,身姿挺拔的年輕男子。

  這一男一女,男俊女美,端的是般配,而且舉手投足間的氣度也不是普通人家能養出來的,便叫人有些疑惑,驛官不是說這只是一個攜帶家眷赴任的七品官員嗎?

  「三更半夜的,這是在鬧什麼?」

  溫家剛才與那嬤嬤說話的護衛恭敬地回道:「回少夫人,這位嬤嬤想借咱們的廚娘過去給他們家表姑娘做些吃食。」

  「表姑娘?」江曉月聞言不由得皺眉,這是哪家的表姑娘啊,這麼刁蠻霸道,「哪家的表小姐,說個名姓出來,我也好恭恭敬敬地過去給她請個安,問個好。」

  這話裡的冷嘲熱諷是人就聽得出來,那嬤嬤自然也聽明白了,臉色不禁一陣青一陣白尷尬無比,「這位夫人,我們姑娘是瑾國公府上的表姑娘。」

  「瑾國公府的嫡姑娘都不曾有這樣失禮跋扈的,這位表姑娘倒是挺與眾不同的,她這是跟瑾國公府有仇吧。」

  嬤嬤臉都僵了,「夫人言重了。」

  「那你知不知道這事如果傳到瑾國公的耳中會是什麼情形?」江曉月一點兒面子沒打算給對方留。

  嬤嬤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我不管你家姑娘是哪府的表姑娘,只想請你們安靜一點,大半夜的,不要打擾他人休息,這不是你們自己家,需得有個行事分寸,斷沒有這般沒規沒矩的。」她話音略停,轉回對方的來意,「借人的事就不用提了,我家的廚娘熟悉的是我自家的口味,怕是不能令你家姑娘滿意,還是不讓她們過去惹人厭煩的好,也省得他日回京我還得往瑾國公府去賠禮道歉沒讓你家姑娘稱心如意。」

  嬤嬤戰戰兢兢地福了禮,飛快地離開了。

  江曉月吐了口氣出來,咕噥道:「應該會安分了吧。」

  溫子智笑了笑,攬了她的腰說:「好了,我們也回去繼續睡了,明天還要趕路呢。」

  她點頭,「嗯。」

  只是等回到房間,重新上了床,男人卻翻身壓到她身上,一雙眼睛在昏暗的床帷內發出狼一樣的光。

  江曉月想歎氣,真的。

  她無奈地說:「我們明天還要趕路。」

  「可我興致上來了,阿月……」

  「你這起心動念的原由挺奇怪的。」

  這是今晚江曉月最後說的話,接下來的時間她就再沒有機會開口說話。

  溫子智對她的熱情一直都是異常的洶湧,有時候江曉月都覺得自己會被淹沒在他的熾熱烈愛中。

  *

  天還沒亮,院子裡便起了一陣騷亂。

  溫子智披衣出來的時候,就看到護衛們圍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看上去頂多也就四五歲的模樣,錦衣玉飾,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孩子。

  那孩子看到他出來,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頓時就水汪汪起來,「大哥哥——」

  溫子智卻是神色不變,直接問護衛,「怎麼回事?」護衛回道:「我們一開院門這孩子便跑了進來,問為什麼也不說。」

  溫子智的目光落到小傢伙的身上,說話的語氣也並沒有軟和到哪裡去,「小傢伙,你怎麼回事啊?」

  「我是瑾國公府的世子程玉生。」

  下一瞬,溫子智的神情陡然一變,「程世子?」

  小男孩斬釘截鐵地回應,「嗯。」

  溫子智讓自己冷靜了一下,然後伸手將小傢伙抱回了屋裡。

  程玉生沒有掙扎。

  溫子智把他擱外間,自己轉身進了內室,他就安安生生坐在外間的椅子裡,不亂看不動看。

  過了一會兒,有人從內室出來。

  程玉生本能地看過去,看得出來是匆匆梳妝了一下的年輕女子,一頭鴉黑的頭髮不過是簡單在頭上挽了個髻,未施脂粉,很可能都沒來得及洗把臉,年齡和他姊姊差不多大。

  江曉月看眼前這個富貴打扮的小傢伙,心情特別複雜,「你來找我們幫忙的?」

  他乖巧點頭,「嗯。」

  「怎麼會想來找我們?」

  他回答,「我聽那婆子說你提到我姊姊了。」

  好嘛,原來是她昨晚的話惹來的麻煩。

  聽到動靜,江曉月朝內室方向看去,只見穿戴好的溫子智從裡面走出來。

  溫子智一邊走一邊說:「這裡面肯定事兒不小。」

  瑾國公夫人四十多歲才生下這位小世子,那是捧在手裡怕掉了,含在嘴裡怕化了,怎麼可能會讓他跟一個國公府的表姑娘跑出來。

  丈夫想到的,江曉月當然也想到了。

  溫子智想了想後說:「我去叫春柳過來服侍你,順便看看情況。」

  「好。」

  春柳過來得很快,她不是一個人來的,還帶了另一個叫綠荷的小丫鬟一起來的。

  綠荷被留在外間照顧程玉生,春柳則到內室幫姑娘洗漱、重梳髮髻。

  重新梳妝後的江曉月也不過是簡單塗了些面脂口脂,其他的東西都沒用,緋色的衣裙襯得她膚色越發白皙,美貌與氣質她都不缺。

  江曉月讓兩個丫鬟給小傢伙也梳洗了一番。

  早飯這時候被護衛送了進來。

  江曉月沒有跟小孩子相處的經驗,好在這位瑾國公府的小世子倒還省心,並不需要太過照顧。

  剛吃完早膳的程玉生直被溫子智讓護衛偷偷摸摸給扔上了自家馬車,而他則慢條斯理地去吃自己遲來的早飯。

  天色才濛濛亮,早行的人也已經開始陸續起身,驛站裡便漸漸熱鬧了起來。

  昨天那個嬤嬤果然又一次找上門來,但她這次沒能見到主人便直接被外面的護衛給打發了。

  出門的時候,溫子智照舊往妻子的頭上戴了一頂帷帽,然後將她抱出了官驛。

  江曉月已經不想說什麼了,他愛抱便抱吧。

  在他們準備上路的時候,還能看到官驛裡有人探頭探腦地直往外看,而程玉生已經在馬車裡睡著了,就連溫子智夫妻上車的動靜都沒能驚動他。

  想來這小傢伙這些日子肯定沒能好好睡覺。

  現在天氣一天天熱起來,倒也不必給小傢伙蓋太多,江曉月也只給他肚子上搭了塊毯子,然後自己也靠一邊閉目養神。

  她今天也沒什麼精神,很是需要補眠,也沒什麼心思問丈夫是什麼打算,反正男主外,女主內,這種牽扯到權力糾葛的事,她一個內宅婦人並不打算摻和其中。

  看著一大一小睡在一邊,溫子智神色柔和下來。

  為了杜絕妻子因有孕而不能陪他出京赴任的狀況,他提前便做了準備,短時間內他們是不會有孩子了,到了地方,政局穩定之後他才會考慮子嗣的事。

  他不能讓妻兒處在不安全的環境中,孕婦是最容易出事的,他絕對不會拿妻子的生命開玩笑。

  瑾國公府的小世子被人偷龍轉鳳偷渡出京,這事發生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所以也不急於一時半刻把人送回去。

  他自己還著急赴任呢,也不想讓妻子帶著小傢伙返京,頂多下一個驛館休息的時候往京裡去封信,讓家裡人去向瑾國公說一聲。

  他們夫妻便在任上等京裡瑾國公府來人接他們家的小世子就好了,沒什麼好糾結的。

  馬車緩緩駛在官道上,在馬車搖搖晃晃中,溫子智也跟那邊的一大一小一樣,慢慢睡了過去。

  坐車睡覺真的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

  車子半途停下來,是因為小傢伙要上廁所。

  溫子智自然沒陪他去,派了兩名護衛陪小傢伙去,江曉月迷迷糊糊地睜眼看了看,便又抱著毯子睡了。

  程玉生回來後,又窩回原來的位置,挨著江曉月繼續睡。

  溫子智突然就看這小傢伙不順眼了,要不還是半路讓人送他回京好了。

  近午時分,一行人便在道旁的一家茶寮停了下來。

  「他怎麼辦?要一起下車嗎?」現在就露面會不會不太好?

  明白妻子話中之意的溫子智只是不以為然地一笑,「咱們光明正大,又不像其他人那般心懷叵測,小傢伙露了面才更安全。」

  他既然這麼說,江曉月便也不再多說,伸手替小傢伙整了整睡覺弄亂的衣襟頭髮。

  溫子智自己下車,只是伸手扶妻子的時候扶了個寂寞,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妻子自己跳下馬車,又把小傢伙一把抱了下來,心情頓時變得很差!

  小孩子什麼的果然是很妨礙夫妻感情,孩子什麼的還是再往後推推吧,反正他們還這麼年輕。

  程玉生現在的心情很好,被一位好好看的姊姊拉著手,讓他格外開心,一蹦一跳地往茶寮裡走,難得露出屬於小孩子的活潑天性。

  春柳和綠荷清理出一張桌子,給三位主子使用,自己則站在一邊伺候。

  江曉月洗好杯子,然後給小傢伙倒了杯茶。

  茶葉是用他們自帶的,雖然她其實並不介意直接喝茶寮的,但明顯溫子智並不這麼想,而矯情就是她心裡對這種做法的評價。

  眼看自己被排在了小東西的後面,溫子智的心情一路陰沉,直到妻子將一杯茶放到了他手邊,他心情才稍微好了那麼一點點。

  因是臨時歇腳,也沒有讓廚娘去借廚房,一行人吃的都是茶寮提供的飯食。

  味道嘛,倒也算還不錯。

  程玉生自小錦衣玉食,對這些飯食其實並不怎麼喜歡,但他剛剛脫困,心情好,竟也吃了大半碗飯下去。

  「姊姊,我們要去哪裡啊?」飯後飲茶的時候,小傢伙忍不住稚氣地問。

  「青州。」

  「青州在哪裡啊?」

  江曉月想了想,說:「似乎是臨海。」

  「可以看到大海?」程玉生的眼睛一下亮了起來。

  收到妻子看過來的目光,溫子智笑了笑,回道:「嗯,可以看到的。」

  程玉生笑瞇了眼,「我想去看大海。」

  「到時候帶你去。」江曉月如是說。

  溫子智聲音多了幾分幽怨,「娘子。」

  江曉月朝他看過去,忍不住笑了,「屆時你剛到任,哪裡有那許多時間陪我們。」
作者: t1683    時間: 2024-5-17 02:39:03

☆、第七章 路上撿個小世子(2)

  喝過茶,歇了歇,一行人便又離開茶寮繼續趕路。

  因為上午睡了一路,程玉生的精神頭好了起來,趴在車窗邊看著外面的景物時不時地跟江曉月說話。

  「姊姊認識我姊姊,不知是哪家府上的?」

  「我與令姊倒談不上認識,只是有所耳聞,我出身忠勇伯府。」

  「啊!」程玉生轉過頭來,一臉恍然大悟,「你就是忠勇伯府的那位姊姊啊,我以前聽人說過你。」

  他歪歪頭,有點不解的撓了撓頭,說:「可我看你一點兒都不像她們說的那樣。」

  對於外面關於自己的流言,江曉月倒是不放在心上,故而只是笑了笑,並未對此有什麼回應。

  「果然不能盡信人言。」小傢伙一本正經地對自己說。

  兩個大人不由得失笑。

  程玉生又看向溫子智,「姊姊是忠勇伯家的,那哥哥就是平遠侯府的四少爺了。」

  見他這麼古靈精怪的,溫子智也忍不住笑了,「你知道的倒不少。」

  「嗯,我爹沒事的時候都有給我講啊。」

  夫妻兩個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裡看到了答案——瑾國公對這個晚來的嫡子真的寄予厚望啊。

  那麼,敢動這位小祖宗,那位表姑娘還真是吃了豹子膽了。

  嘖!佩服佩服。

  這人呀,真是鬼迷心竅,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

  *

  水路陸路的幾番折騰,五月下旬,一行人終於趕到了溫子智上任的地方——青州博望縣。

  這是一個近海的縣城,轄下有人口十數萬,算是上縣,可相較於繁華的京都,這裡真的稱得上是偏遠窮困的鄉下地方了。

  但再貧困的地方也還是有富戶的,到城外恭迎新任縣令的除了博望的屬官,就是此地的鄉紳富豪。

  溫子智下車與他們寒暄打官腔,江曉月卻是沒有露面,她身為內眷,不在此種場合露面也沒什麼不妥。

  不過,事後她做為上官內眷,還得舉辦一場應酬的賞花會之類的,做為自己在此地的正式公開露面。

  江曉月之所以不願意隨夫上任,不喜與人打交道便是其中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因為不知道哪個看起來溫柔良善的人就會在她面前露出「真面目」,她怕了。

  只不過,她到底沒能逃過這一劫,還是從京城來到了這裡。

  她隔著青紗簾看了幾眼,便不感興趣地收回了視線,倒是程玉生很是好奇地湊地車窗前往外瞅。

  雖是好奇,但小傢伙也只是偷偷地看,並沒有直接掀起窗簾趴到車窗上看。

  小傢伙雖活潑,偶有調皮,但很懂得分寸,對一個才五歲的孩子來說殊為難得,也更顯出瑾國公府對他的教養很成功。

  馬車緩緩駛駛縣城,一路向著縣衙而去。

  縣衙顯得有些舊,俗話說得好,「官不修衙,客不修店」,畢竟每任父母官都有個任期,不會長久待著,又何必修得盡善盡美?

  因此衙門這種地方是很少大興土木的,除非實在是年久失修導致不能正常使用時,所以博望縣衙老舊實屬正常現象,一點兒都用不著驚訝。

  內衙與前衙一樣老舊,但不缺人氣,畢竟一直有人居住。

  院落不算太大,但也足夠安置官員內眷。因屋中陳設都是官衙配置,離任時不得帶走,歷任官員一般也不會多做添置,除非自己需要。

  春柳領了人先去收拾出南窗下的矮榻,好給夫人和程玉生休息用,然後才去清理佈置家居用物。

  屋子明顯看出來是有提前打掃過的,所以除了個別用具的擺設使用習慣,並不太費力,主要安置衣物,鋪陳臥具用品。

  溫子智從前衙交接完公務回到內衙時,大家已經將一切基本都收拾妥當了,一進門便有了熟悉的家的感覺。

  「一切可還順利?」江曉月上前一邊替他更衣,一邊問了句。

  「順利。」溫子智配合著伸手抬臂,將官服脫下,換上了家居常服,目光在屋裡掃了一圈,沒看到某個討厭的小傢伙,他還有些奇怪,「他人呢?」

  江曉月就忍不住輕笑,「小孩子嘛,一路舟車勞頓的,在他屋子裡睡呢,一會兒到時候讓人叫他起來吃飯就好。」

  「平時看他精神頭很足嘛。」溫子智有些感慨地說,那小子總是插在他們夫妻中間,一路上讓他少了許多的艷福。

  想到這裡,他伸手摟住妻子的腰,就往她臉上親。

  江曉月伸手擋住他,不贊同地瞪他,「溫大人還請注意一下禮儀。」

  溫子智卻是哈哈一笑,不以為然意地道:「正所謂食色性也,我們又是夫妻,舉止親密乃是天經地義之事。」

  「多少注意些,到底家裡如今還有別人。」

  「真是個麻煩。」溫子智皺眉,也不知瑾國公幾時派人來接他的寶貝兒子。

  「你也歇一會兒吧。」她勸道。

  溫子智伸手揉了下眉心,說:「那我躺會兒,接風宴應該明晚舉行,今晚我還能好好休息休息。」

  「嗯。」

  溫子智也沒脫衣,和衣在床上躺了。

  江曉月往他身上搭了薄被,保證他不會受涼。

  溫子智伸手拽過她,胡亂地親了幾口,這才放手說:「吃點兒娘子嘴上的口脂,我就精神了。」

  「呸。」

  江曉月轉身出了內室,在外間看到春柳拿水果進來,便道:「安置好了,便好好給生少爺做幾件衣裳,這一路上他也是受委屈了。」

  成衣店裡買來的總歸差了些,春柳也只是給他趕出來幾身替換的內裳。

  春柳便笑著應了,「料子咱們從京裡帶了些,下午又到外面買了幾匹回來,正好可以給姑娘姑爺都做上幾身。」

  「這事兒你看著辦就好。」說到這裡,江曉月頓了下,轉而道:「家信可有寄出去?」

  「已經寄了。」

  江曉月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生少爺那邊你多操點心,等到京裡來人就好了。」

  「婢子省得,生少爺其實也不難伺候的。」

  江曉月笑了笑,「嘴巴刁了些。」

  春柳也不由得跟著笑了,「這個也挺正常的,畢竟出身在那兒擺著。」

  江曉月點頭,「嗯。」

  「姑娘可是累了,婢子幫您捏捏肩。」

  「好。」

  春柳走到她身後伸手替她捏肩。

  江曉月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春柳,以後別喚我姑娘了,改改稱呼。」

  「是。」

  過了一會兒,江曉月覺得肩背舒服多了,就說:「好了,你忙去吧。」

  「是。」

  春柳應聲,去忙自己的。

  江曉月則往起居室內的小書房走過去,鋪紙研墨,繼續抄寫自己中斷了一段時日沒抄的經文。

  溫子智小睡起來,從內室走出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妻子安靜抄寫經文的畫面——髮髻上的步搖垂珠隨著她的動作時有輕晃,而她面容恬靜,神情專注。

  妻子無疑是美貌的,卻因常年少與人交往,讓他撿了便宜。

  定了定神,他朝她走過去,在她擱筆的時候出聲評價,「娘子的字越來越好了。」

  「倒是圓潤了些。」她微笑自評。

  他牽了她的手往一旁的矮榻而去。

  「我是不與你下棋的。」

  聽她提前申明的溫子智,一下便笑了出來,將人摟入懷中,貼著她的頸窩道:「這麼怕和局啊?」

  「明知故問。」

  他的吻順著她的脖頸往下。

  江曉月阻止了他的親暱,沒好氣地道:「時間也不早了,去洗漱一下,他們便該點燈擺飯了。」

  「哦。」沒能偷成香,溫子智有些懺懺的。

  「程玉生如今正是開蒙的時候,在我們這裡也不好讓他荒廢學業,你打聽一下,找個可靠的先生進府教他。」

  溫子智聞言「嘖」了一聲,「哪有這般容易。」

  「那便你來教。」兩榜進士,怎麼也教得了。

  「不是很想。」

  「你多大了,還鬧脾氣?」江曉月有點兒哭笑不得。

  溫子智語氣委屈地在她耳邊說:「我這一路因為他受了多少委屈啊,難道還不許我有點兒小情緒?」

  江曉月好氣又好笑,這人跟個小孩子吃些不知所謂的醋,簡直沒眼看。

  春柳進來點燈的時候,溫子智已經又擺開了棋局,拉著不情不願的妻子對弈。

  江曉月百無聊賴地落著子,有時甚至連想都不想一下,直接胡亂下子,溫子智也由著她。

  時間差不多的時候,晚飯擺好,程玉生過來一起吃。

  飯後,江曉月拉著他在院子裡消了消食兒,順便檢查了幾篇功課,才放他回去沐浴。

  一路舟車勞頓,他們現在也算安定下來,晚上可以好好沐浴一番,睡個安穩覺。

  初來乍到,明天開始,還有許多事要忙呢。

  「姊姊——」

  「嗯?」本已轉身走開的江曉月聽到聲音有些疑惑的回頭,「怎麼了?」

  程玉生表情有一點點扭捏。

  江曉月便笑了,又朝小傢伙走了過去。

  這一路行來他少有這樣的時候,肯定是有什麼事。年紀小小,被人迷昏了拐帶出京,一路上肯定也是驚懼憂心,只不過一直沒表現出來罷了。

  程玉生拉住她的手,仰頭看她,「你睡前給我講個故事好不好?」

  「好。」

  程玉生一臉歡喜。

  江曉月摸摸他的頭,「先去沐浴吧,我一會兒過去。」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程玉生蹦跳著跟著綠荷走開。

  「小孩子。」江曉月低笑輕語,搖了搖頭。

  春柳也是滿眼的笑意。

  江曉月回房跟丈夫把事情講了講,讓原本滿心期待和妻子一起洗香艷鴛鴛浴的男人登時就不高興了,臉拉了下來。

  「你先洗洗睡吧,明天也還有事呢。」

  溫子智特別肯定地說:「最近三天我應該都只是應酬罷了。」

  江曉月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他毫不退縮。

  要知道,這一路走來,有驛站客舍還好,有時不免要露宿荒郊,他們的夫妻生活受到極大干擾,一直過得亂七八糟的,尤其是離京師越遠,情況越糟。

  如今好不容易到了地方,他們也算安定下來,眼看今晚就可以過上沒羞沒臊的荒淫夜生活,他都已經蠢蠢欲動了,結果妻子卻要去給小屁孩兒講什麼睡前故事。

  這能忍?

  溫子智覺得這不能忍,可惜夫人對他說:「去沐浴。」

  「你陪我。」

  「那我今晚自己睡。」江曉月拿出殺手鏑。

  溫子智歎口氣,有些像在烈日下被曬焉的花草,「我去洗澡。」

  他走了,春柳陪著江曉月看了會兒書,等綠荷過來叫人便一起去了程玉生的房間。

  她們過去才發現小傢伙頭髮還沒擦乾,春柳便去幫程玉生擦頭髮,江曉月就看著兩個丫鬟圍著小傢伙忙。

  小孩子大約是寂寞了,所以想讓自己身邊的人多一點兒。

  等收拾好了,程玉生上床躺好,江曉月便坐到床邊,一邊輕輕拍著小傢伙,一邊輕聲細語地為他講自己小時候聽父母講的故事。

  程玉生剛開始還聽得津津有味,隨著時間過去,到底長途旅程帶給他身體上的疲憊感佔據了上風,漸漸睡了過去。

  確認小傢伙睡熟後,江曉月才帶著春柳離開,留下綠荷照顧他。

  因為這個插曲,江曉月倒是難得清清淨淨地洗了個澡。

  唉,狗男人一直熱衷於服侍她沐浴,其實只是為了滿足他不可告人的慾望,每次被他服侍完她都很累。

  內衙的浴房是獨立的,並不像京都府中是連著臥房的,所以沐浴過後,江曉月換了寢衣,繫了件披風將自己遮得嚴嚴實實的回房。

  春柳幫她將頭髮擦乾便告退了,順手將房門帶上。

  江曉月披散著長髮進臥室,一邊走,一邊解身上的披風。

  關上臥室的門,將手裡的披風掛好,又脫去身上的寢衣,最後猶豫了一下,才將僅剩的抹胸褻褲也一併脫下疊好放到床頭的機子上,這才掀開床帳——

  男人的大手一下就將她拽上了床。

  兩具年輕的胴體立時便男上女下疊到了一起。

  江曉月眉眼含笑地勾住丈夫的脖子,「等急了?」

  「你說呢?」

  溫子智俯身親吻她的唇,引她唇舌與自己嬉戲,一隻手順著她的身子滑入大腿根部。

  兩個人在熱吻中合二為一,各自情動。

  長夜漫漫,正好消磨那些積攢的濃情蜜意。
作者: t1683    時間: 2024-5-17 02:39:38

☆、第八章 發現夫人的秘密(1)

  夜已深沉,四下只有躲在草叢裡的螂岫吵鬧不休,屋內的燭火也被紗窗透進來的風吹得明滅不定。

  撐在几上的手臂一滑,江曉月整個人一下驚醒,看看天色,已經亥時了,怎麼這接風宴還沒結束,她不由得秀眉微蹙。

  男人在外面尋常應酬倒也沒什麼,只她不喜他那渾身的酒味,偏他每每喝得多了又偏要來纏她……

  等到這般時辰,她也是有些咽,不想再繼續等,卻又怕那人回來了十有八九還要將她鬧騰起來。

  煩!

  她將手邊原本之前看的詩集放到一邊,將身子靠到了引枕上,以手撐額閉眼小憩。

  只能繼續等了。

  春柳也趴在一邊腳凳上迷迷糊糊。

  在主僕兩個都快要熟睡之際,院中終於有了動靜,春柳幾乎是第一時間便醒了過來,用手拍拍自己的臉,她起身站好,調整好自己的狀態。

  那跌跌撞撞的腳步聲從門口傳來,還帶著溫子智醉醺醺的聲音,「我沒醉,不用扶……」

  江曉月揉太陽穴,這分明就是醉了嘛。

  石墨將人扶進無比艱險,而溫子智即使醉了,一眼看到妻子,也是毫不猶豫地直接撲了上去。

  石墨垂首退到門邊。

  「這兒沒你事了,下去歇著吧。」

  聽到夫人這句話,石墨這才退了出去。

  江曉月一邊扶著丈夫到矮榻,一邊對春柳說:「去把醒酒湯拿來吧。」

  春柳也離開了屋子。

  「怎麼喝這麼多?」不能喝便不喝了,怎麼這般逞強。

  溫子智摟著妻子的腰,埋頭在她胸前蹭,嘴裡含含糊糊地說:「阿月,真香。」

  她很想給他一拳,一點兒不想賢妻良母。

  「阿月,別動,我頭暈。」察覺妻子的掙扎,溫子智下意識又抱緊了些。

  沉著一張臉的江曉月伸手按揉他的太陽穴。

  片刻後,春柳端了醒酒湯進來,江曉月哄著丈夫喝了,再接過春柳揮過來的濕布給他淨面擦手。

  喝成這個樣子澡是肯定洗不成了,只能這麼湊和著給他擦拭一下。

  等他歇過一會兒,醒酒湯的作用還沒怎麼顯現的時候,江曉月給他換上了寢衣,對春柳說:「你也下去歇著吧。」

  「夫人——」春柳遲疑。

  「無妨,我照顧得來。」

  「婢子告退。」

  「去吧。」

  房門被關上,屋子裡便只剩下了他們夫妻兩個。

  江曉月用力掙開丈夫的摟抱,語氣不好地道:「可好些了?」

  「阿月——」他再次撲住她,「我難受。」

  「難受還喝這麼多。」

  他在她懷裡蹭著,嗅著獨屬於她的體香,懶散地說:「我好不容易才脫身的。」

  「哼。」

  「阿月莫生氣,我就只喝酒吃菜,沒讓人陪酒。」他特意申明。

  「你在榻上睡吧,我回房了。」

  「要一起睡。」他堅持。

  「你這渾身的酒味兒……」語氣中是滿滿的嫌棄。

  「阿月,你又嫌棄我。」他滿是委屈。

  「知道我嫌棄,你還喝這麼多,故意的嗎?」

  「不管,要睡。」

  最後,江曉月敗下陣來,她能跟一個醉鬼說清什麼?他就算沒醉到人事不知,也已經沒剩多少理智給她。

  與其說是扶人進去,不如說是那人將大半重量倚在她身上,摟抱著她踉蹌而行,這叫她特別想把人推到地上,然後再跺上兩腳。

  兩個人幾乎是摔到床上的。

  溫子智在下面充當了人肉墊,穩穩地護住了妻子。

  江曉月毫不領情地掙開他的手,起身到床邊倒了杯溫水端回來,冷著臉對床上的丈夫說:「起來,喝口水。」

  「頭暈,起不來。」他扶額閉目皺眉,一副「我很不舒服」的樣子。

  狗男人存心的!

  他根本沒醉到這種程度,以為她這枕邊人白當的嗎?

  可就算知道,江曉月也只能冷著臉仰脖自己灌了半杯下去,然後俯身朝男人渡過去。

  第一口渡的還算正常。

  第二口杯子見底,空杯被放回原位,江曉月再次傾身過去的時候,他就摟住她不放了,吞掉她渡過去的水後,便繼續舌吻她。

  燭火搖曳中,溫子智的手摸進妻子的衣襟內。

  江曉月微惱地掙扎,竭力避開他的唇舌,好不容易才脫離了他味道深重的舌吻——酒味兒實在太大了!

  在這種酒味的薰陶下,江曉月完全無法進入情緒,只想將身上的男人踹下床。

  ……

  簡單為兩人清理了下身體,溫子智將妻子摟在懷裡,閉上了眼睛,卻睡意並不強烈,大腦還沉浸在剛才激烈的肢體運動餘韻中沒能退出來。

  未曾與妻子相遇時,他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光風霽月的皎皎君子,端方有禮,從無逾越之心,謹守禮數。

  可在遇到妻子後,他陡然發現自己其實就是個徹頭徹尾披著君子外衣的色胚,饞她身子饞到走火入魔的地步,第一面就想將人拆吃入腹。

  過程開頭順利,中間委實曲折了一下,差點兒弄成悲劇,好在他憑著不要臉皮硬扭轉了過來,如今倒也算修成正果,夫妻恩愛。

  雖然有時也覺得她或許不曾全然信任自己,但轉念想想,任誰遇到婚前那樣的糟心事,信任只怕都會打個折扣,他也不急於一時,人生還長,他耗得起。

  思緒漸漸從妻子身上轉到今晚的接風宴上,溫子智的心情略微沉重了起來。

  博望縣的這些士紳鄉宦彼此勾連,已成氣候,一時半刻還有些無處下手,還得再做謀劃。

  他的手習慣性放在妻子的一座雪峰上,睡意漸漸上湧,終於沉入睡夢之中。

  *

  翌日,日上三竿的時候,夫妻兩個才起身。

  府中的下人早已習慣老爺不上衙時會陪夫人晚起的事,俱都十分淡定。

  神清氣爽的溫子智陪妻子吃了些不算早膳的早膳,然後拽了妻子一道同自己去書房。江曉月渾身上下寫滿了對「紅袖添香」的拒絕,但依舊被人拉進了書房。

  「那本《荊州居》阿月似乎還沒看完。」

  「我還是更喜歡話本一些。」

  「這裡的先生怕是找不到太好的,程世子的課業也耽誤不得,而我接下來要忙的事情也很多,怕是沒時間教他,只能偏勞娘子多多費心了。不過,我想憑娘子的學識,也是足夠了,需要什麼書,只管來這裡取用,若是不夠,便到外面書肆去買。」他話是這樣說,但博望一個小縣城的書肆大約也就是些基礎的經史子集。

  江曉月也沒推辭,「知道了。」

  末了,溫子智忍不住又感慨了一句,「岳父、舅兄他們文學素養不佳,但卻把娘子教得博學多才,也是難得。」

  江曉月斜睨一眼過去,雲淡風輕地表示,「我會和父兄講的。」你敢嫌棄他們粗俗,怕是皮在癢。

  溫子智失笑,拉過妻子親了一口,說:「是我錯了,娘子原諒則個。」

  「哼。」

  溫子智的手箍在妻子柔軟纖細的腰肢上,不許她從自己腿上起來,「阿月現在都不願意陪我讀書了,真是下了床就不認人。」他貼到她耳畔低笑,「夜裡不是還夾我夾得那麼緊……」

  江曉月急忙伸手摀住他的嘴,惱道:「閉嘴。」

  溫子智摟著她笑,笑聲從他的胸腔震動發出,震得她身子微顫。

  她忍不住瞪他,「你是閒著沒事拿我尋開心嗎?」

  「阿月啊——」他拖長了尾音兒,帶著笑意說:「這叫夫妻情趣,我們又不是那些上了床例行公事,下了床相敬如賓的夫妻,我們呢,婚前情投意合,婚後如今也算是琴瑟合鳴,多一些的夫妻情趣那不是很正常嗎?」

  「我看你是太多情趣了。」她一針見血。

  「那還不是阿月太可口了嘛。」

  江曉月懶得跟他爭辯,這人慣會倒打一耙。

  「瑾國公府到底什麼時候才來接他們家世子啊。」溫子智忍不住有些怨懟地說。

  「他礙著你了?」

  溫子智點頭,「那當然,你現在許多時候都陪他不陪我。」

  「你不是給京裡去信了嗎?」

  說到這個溫子智便也有些鬱悶,「我以為在我到任之前他們就該追上來把人帶走了。」

  失策啊,失策。

  「這還用說啊,」江曉月倒是完全不以為然的口吻,「京裡瑾國公府現在肯定正演大戲呢。」

  溫子智忍不住輕哼一聲,「他們倒是放心將這小子留在咱們這裡。」

  「那有什麼可不放心的,都知道人在我們這兒,出了什麼差錯,我們也跑不了。再則看在瑾國公府的招牌上,我們也會好好照顧小傢伙的。」

  溫子智「嘖」了一聲,「他們這是有恃無恐啊。」

  「對。」

  他繼續嘀咕,「我要不是手邊的人手不足,我早給他直接送回去了。」

  百無聊賴又走不脫的江曉月已經拿過他桌上那本《荊州居》翻看起來,對這個話題擺出到此為止的姿態。

  見妻子不想搭理自己了,溫子智便也拿起一卷冊子看起來。

  時間就在夫妻兩個各幹各事中過去,直到春柳來請他們用午膳。

  飯桌上,他們看到了程小世子。

  「姊姊,我上午有乖乖溫書哦。」程玉生報告自己的學習進度。

  「嗯,下午我幫你看看。」

  「好。」程玉生很是高興。

  溫子智卻是心頭不喜,因為這表示下午妻子又要拋棄自己去陪礙眼的小傢伙了。

  但沒有人管他。

  好在這個季節飯後還有午憩時間。

  被丈夫抓住時間加了個餐的江曉月下午精神便有些不濟,但該檢查的也檢查了,該問詢的也問詢了,然後針對君子六藝給小傢伙安排功課。

  終於有機會把自己從小到大受到的「鞭策」讓小男孩通通體驗一遍,江曉月難得心情愉悅。

  想當年,因為父母都對一對兄長嗜武廢文的嚴重偏頗行為大為不滿,遂把滿腔的希望寄托到了她這個無知無覺一頭紮到江府投胎的小姑娘身上,照著世家公子貴女的要求將她培養了起來。

  她長大懂事後,對父母這種安排只覺離譜!習得文武藝,她也賣不到帝王家啊——女子又不能參政!

  她像別家閨秀一樣安分守己做內眷不美嗎?

  唉,往事不堪回首。

  安排完每天要學得課程,江曉月便要開始教學,讓春柳去庫房搬了架琴出來。

  於是,在書房翻閱博望縣黃冊的溫子智聽到了一陣悠揚清越的琴音,似潺潺溪水,若高山流水,清靜恬淡。

  他從書房走出來,確定傳出琴音的方向是程小世子的房間,眼中迸出異彩。

  是阿月在彈!

  成親至今,他還是第一次聽到妻子撫琴,以往她甚至不曾在屋中擺放過琴。

  怡人心脾的琴音過去,再響起的便是生澀的單音,輕易便能讓人猜到彈奏的人換了。

  初學者的指法不提也罷。

  溫子智搖著頭,一臉失望地回書房繼續忙自己的事。

  「這琴暫時便放在生少爺房中,也方便他學習彈奏。」

  「是。」

  程玉生眼睛亮亮地看著她,驚喜地說:「姊姊,沒想到你的琴彈得這麼好哇。」

  「琴棋書畫是我們這樣的人家必備的啊。」江曉月有些滿不在乎。

  程玉生皺皺鼻子,「可姊姊彈得比她們好,名聲卻比她們差。」這一點兒都不公平。

  她微笑,「小孩子。」

  也就只有小孩子才會覺得才華好名聲就會好。

  實際上,許多人都只追求一個名頭,將才名傳揚出去,好在婚事上佔據更大的優勢,富貴人家的尋常手段罷了。

  若更有野心些的,則是奔著宮中那潑天富貴去的。

  只不過最終是悲是喜,那可真就天曉得了。

  她安貧樂道,也知足常樂,並不刻意追求外人的評價。

  太過好高驚遠的人,可能連自己腳下原本的路都走不好,遑論其他?

  做為本縣的縣令夫人,她如今也算是本地官府內眷的領頭人。

  有些事自然也要做起來,所以即使江曉月不喜歡舉辦什麼花宴也要辦一個,以此來跟本地官員富紳的內眷們見見面,打個招呼。

  當然了,有鑒於自己的先天體質問題,她也進行了一些必要的準備工作,比如大夫準備了好幾個,就怕出什麼意外的情況。

  在知道妻子竟然找了幾名大夫過來的時候,溫子智還是吃了一驚的,但他並沒有對此表示什麼,他相信妻子必定有她自己的用意。

  做為一縣之尊的夫人,因為太過年輕,江曉月就不得不在著裝上下些功夫,展現氣勢。

  說是花宴,可老實說縣衙內院能有什麼好花?花宴說白了就是個名頭,不過是讓下人到外面買幾盆花回來擺上意思意思。

  因府中下人不足,還不得不暫時到外面雇了些幫傭打下手。

  舉辦花宴前一天,江曉月就將厚厚一建手抄經文虔誠地焚於天地,祈求一切平順。

  她焚燒經文祭於天地時,溫子智和程玉生就站在一邊看,一大一小雖是習慣了,但心裡仍舊是困惑的。

  她如此鄭重其事的模樣,總給他們一種這場花宴肯定會出事的預感。

  不知不覺中,兩個人的心神也有些緊繃。

  花宴是官員內眷聯絡感情的場合,舉辦也是在白日,溫子智是不會出現的。

  但因為昨晚的預感不好,他還是叮囑了便宜小舅子幾句,讓他盯著點,情況不對就讓人通知他。

  程玉生也認真答應了。

  他年幼,出現在內眷的花宴上並不惹眼,所以便一直跟在江曉月身邊。

  一大一小頓時就讓來客們眼前一亮,不說外貌,就說這言行舉止,便覺得果然是大戶人家教養出來的,這通身的氣派都不一樣。

  最先來的幾位官員內眷比較平和,神色和善,態度謙恭,並沒有因為上官的夫人年輕而有什麼輕視。

  江曉月也對她們很是友善,將身邊的程玉生介紹給她們。

  前來赴宴的官員內眷也有帶著家中子女前來的,算是個通家之好的態度,只不過,他們的女兒要麼是與縣令夫人年紀相仿,要麼就是雖年幼但輩分上卻又矮了縣令內弟一頭的。

  有人讚道:「小公子不愧是出身名門,小小年紀就這般靈慧,比我家這不成器的兒子要強得多了。」

  江曉月客氣道:「夫人過謙了,他們尚且年幼,日子還長,小少爺他日未必不是棟樑之材。」

  「博望畢竟是個小地方,也找不到什麼學識淵博的西席先生,不知小公子如今是跟何人學習啊?」有人忍不住旁敲側擊。

  江曉月就笑了笑,「舍弟此番是出來玩耍的,沒帶什麼先生,也就外子閒暇時略指點他一二。混過這段日子,等他回京家中自有先生給他補課。」

  「姊——」程玉生適時地表示出告饒之意。

  江曉月摸摸他的頭,帶著幾絲寵溺地笑說:「胡鬧著非要跟我出京,真要落下功課,回去肯定要被收拾的,你呀,可別真玩瘋了。」

  程玉生扯扯她的衣袖,嘟嘟嘴,滿是孩子氣地說:「那我就不回去。」

  「渾話。」她伸指在他額頭戳了一下,「去,跟幾個小公子玩去,盡一盡地主之誼,別在我跟前膩纏。」

  「哦。」

  江曉月催了聲,「去吧。」

  「嗯。」

  幾個小傢伙就自成一群到一邊玩去了,大人們便笑看著,不時說些閒話,縣丞夫人過來的時候,幾個人已經說得熟絡起來。

  珠光寶氣的縣丞夫人還沒走近,便腳下一個不穩跟自己的丫鬟摔做了一堆。

  呃……先來的幾人低頭掩唇,努力讓自己淡定。

  縣丞夫人那碩大的身軀實在是過於有份量,她一倒就連累著身邊的兩個丫鬟一起摔了,場面不太好看。

  溫府這邊立時便有兩個婆子過去攪扶。

  縣丞夫人有些失了顏面,但她還得強撐著到縣令夫人面前,只是也不知是犯了哪方太歲,就幾丈的距離,走得她是意外迭出,最後扭傷了腳。

  府裡提前備下的大夫終於還是派上了用場。

  江曉月是不太想接近這樣的人的,但她身為主家不過去不太好,雖然過去有雪上加霜之嫌。

  果然是意外之上疊意外,攪扶縣丞夫人的丫鬟也不知怎麼歲到腳一下便又將坐在椅中的縣丞夫人帶累倒地,離得近的都聽到了骨骼發出的「瞬嚓」聲,後牙根都不自覺地跟著一酸。

  縣丞夫人今日實在是有些倒楣!

  有縣丞夫人這「珠玉在前」,後面兩個夫人只是念茶,失手將熱茶摔在自己腳上就真的挺普通了。

  總的來說,夠格到江曉月近前搭話落坐的都是博望縣有頭有臉的官員富紳家眷,人數不多,意外便也少了許多。

  其他身份地位不夠的,是連湊都沒機會湊上前去的。

  這就是階層的壁壘,並不是那麼容易打破的。

  況且,江曉月一看就是那種出身勳貴豪門,矜貴自持的人,看著親善,卻有種無形的疏離,一般人也不敢上前自討沒趣。

  雖有意外,但花宴總歸也算是圓滿辦成。

  下衙回來的溫子智聽說今天花宴的情況,卻若有所思,他似乎有些明白妻子為何總是抄寫經文然後祭於天地了。

  將過往的點點滴滴回想聯繫起來,已能形成一條清晰的脈絡出來。

  妻子出嫁,陪嫁侍女不多,但護衛不少。

  無論是在侯府還是他們出府另居,阿月總不愛出門,若有碰到她便出各種意外的下人,很快便再也不會出現在她面前。

  想來——這裡面大有玄機啊。

  這博望縣的縣丞出身本地士族,妻族也是望族,夫妻平素行事不善,尤其那位縣丞夫人據說對待府中侍妾很有些殘虐。

  他又想到當日在京城群芳館外大舅哥那副驚恐的模樣,心裡忍不住深深地歎了口氣。

  難怪當日妻子說要婚前死人,大凶,三月之內不肯與他同房,日日抄寫經文祭於天地,今日他終是窺到內情,心中也不禁慼慼。

  群芳館的那一場大火……溫子智伸手抹了抹額上的冷汗,暗道一聲「僥倖」,若他是個品行不端之輩,只怕連安然站在妻子身邊的資格都沒有。

  家裡有如此鎮宅之妻,想來也是他三生有幸啊,他甚至都已經知道如何利用妻子的這種天賦異稟了,浪費會天打雷劈的。

  有道是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這一刻,溫縣令大徹大悟。

  *
作者: t1683    時間: 2024-5-17 02:40:01

☆、第八章 發現夫人的秘密(2)

  烈日炙烤著大地,街上的行人都因陽光過於熱情而銳減,人們要麼躲在家中避暑,要麼便成群結隊在茶樓酒肆乘涼。

  不是聽書聽曲,就是聚堆兒八卦,市井生活充滿了小民之樂。

  檯子上的說書人正在繪聲繪色地講述神話演義故事,台下眾人聽得如癡如醉,在說書人停頓歇息時,還會有打賞飛上台去,氣氛甚是熱烈。

  演義故事今日篇幅結束的時候,樓上下來幾個人。

  當先走著的是一個錦衣玉飾粉雕玉琢般的小公子,一看就是富貴鄉里生,錦繡堆里長,年紀雖小,氣質天成。

  身後僕役有男有女,丫鬟婆子護衛齊活兒。

  博望縣城這般排場富貴的人不是沒有,但這般小年紀的可能就只有新上任的縣令大人家裡的小公子了。

  據說這是縣令夫人的娘家弟弟,也就是縣令大人的小舅子,跟著姊姊姊夫一起來上任,說白就是出來玩的。

  縣令大人夫婦據說俱是出身名門,背景強硬,所以縣令大人金榜題名之後才會以弱冠之齡出任一方父母官。

  要知道,即便是狀元魁首都未必有這樣外放的實缺,何況縣令大人是名次靠前的進士罷了。

  縣令大人到任後倒也兢兢業業,勤懇務實,一副奔著青天父母官去的模樣,究竟具體如何,那卻還是需要時間來檢驗的。

  而縣令夫人卻是個深居簡出之人,從縣衙傳出的消息說,縣令大人對夫人是寵愛有加,言聽計從,咳,是個名副其實的「妻管嚴」。

  縣令大人莫說是拈花惹草了,就是多喝幾杯都要被夫人揮著耳朵訓斥責罵。

  所以,自打接風宴後,縣令大人便很少吃醉了,與屬官飲酒特別節制,每每被勸酒都一再苦笑地推拒,家有悍妻的形象短短時間內便已深入人心。

  大家沒有見過縣令夫人,但想來有眼前這位小公子這般容貌的弟弟,那種五大三粗的魯婦形象便不大可能,心下不由得一陣唏噓。

  縣令夫人想必是娘家勢大,從小驕縱,這才養成了驕橫跋扈的性子,嫁人後也對丈夫非打即罵的。

  縣令大人也是真的慘!

  透過流言想像,大家對溫子智有了一種發自內心的同情。

  「小公子今兒走得可早啊。」身材圓滾滾的掌櫃笑著,肉擠得眼睛都看不到了。

  程玉生禮貌地笑了笑,「我姊姊來接我了。」

  「哦,縣令夫人到了啊。」

  不只掌櫃,許多人都順著程玉生的目光看出去。

  他們沒有看到馬車,只看到幾匹高頭大馬,以及端坐在馬背上的幾個人。

  萬綠叢中一點紅,最惹人注目的那人一身天藍騎裝,藍得如同頭頂的天空,頭戴帷帽,玉手執鞭,光看身姿已是讓人眼睛一亮,而她身後是四五名青衣護衛,個個彪形體壯,腰佩長刀,目光凜凜,一看便是真正沙場上見過血的悍勇之士。

  這也坐實了縣令夫人出身武將之家的傳聞,女兒隨夫外任,娘家配幾個英武護衛那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掌櫃疾步走出茶樓,但以他圓胖的身軀而言,有點兒像顆球滾了出去。

  「小人見過夫人。」

  江曉月飛身下馬,身姿俐落又輕盈,朝掌櫃拱了拱手,「有勞掌櫃看顧舍弟了。」

  掌櫃連忙客氣道:「哪裡哪裡,小公子能來小人的茶樓,那是小人之幸,哪有勞煩之說。」

  「姊姊。」程玉生這個時候也從茶樓跑了出來,一邊叫人一邊撲進了對方的懷中。

  江曉月後退半步卸掉了小傢伙的衝勁兒,伸手摸摸他的頭,含笑看著他,「聽得開心嗎?」

  「開心。」他仰頭看著她美麗的臉脆生生地回答。

  「那跟我走吧。」

  「嗯。」

  江曉月輕而易舉地將小傢伙抱上了自己的馬背,又轉身對跟著程玉生出門的僕役道:「你們就不必跟來了,直接回府去吧。」

  僕人們恭恭敬敬地說:「是,夫人。」

  吩咐完,江曉月飛身上馬,將小傢伙護在了身前,雙腿一夾馬腹,輕拍馬臀,馬兒便開始奔跑。

  他們馬速並不快,但也很快消失在眾人目力可及處。

  茶樓裡的人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

  窺一斑而知全豹,就算沒能目睹這位夫人的真容,已可想見其美貌。

  年少夫妻,門當戶對,郎才女貌,懼內似乎也並沒有什麼難以理解。紅顏正盛,感情深濃,懼內之言怕也不過是討佳人一笑的姿態罷了。

  換了自己,大抵也是願意在此等英姿颯爽的佳人面前伏低作小的。

  先前對縣令大人的些微鄙薄之情,不知不覺中竟轉變為了滿滿的艷羨。

  已然離開的江曉月自然是不知道茶樓中人想法的,就算知道了,她也只會嗤笑一聲,不予理會。

  日子終究是自己在過,旁人嘴裡怎麼說都沒用。

  *

  博望縣城外有處馬場,江曉月今日便是帶程玉生過來挑馬的。

  他如今的年紀,騎不得高頭大馬,只能挑匹溫馴的小馬練習。

  這處馬場半官營,主要以供應宮中馬匹為主,也兼為達官貴人馴養坐騎,叫價比馬市要貴上一些,但並沒有人在意。

  除此之外,馬場還提供跑馬打球的娛樂,富貴人家的內眷時常過來觀看馬球比賽,甚至也會親自下場較量一二。

  此地的馬球比賽雖比不得京都精彩,但也頗有意趣,為小傢伙挑好馬後,江曉月也順勢去圍觀了一場。

  看著觀眾席上那些意氣風發的少年和青春艷麗的少女,江曉月莫名有種自己已老的錯覺,明明大家年歲相當啊。

  或許是因為她已嫁為人婦,丈夫身為一地父母官,而她身為本縣的縣令夫人,身份地位使然,自然而然便與那些年少之人有了輩分距離,畢竟,她素日要打交道的可是這些人的父輩,甚至可能是祖輩,心境上自然就不一樣了。

  原本她也不該這般匆忙早嫁的,都是溫子智求娶心切,這才縮短了婚期,讓她早早出閨嫁為人婦。

  哪像別家閨秀,哪個訂婚後不得一年半載才會出嫁,有的三年五載也是有的,若是自幼訂親,那十幾年光景必是要的,她連年都沒過,便入了溫家門。

  想著,江曉月雖然有些感慨,卻也很快就擺脫這種心情。

  畢竟未嫁有未嫁的好,成親有成親的妙。

  今日她沒帶春柳出來,此時身邊僅跟了一名護衛,其他護衛則跟在程玉生身邊看護他騎馬,畢竟看一場馬球罷了,又不會有什麼危險,且為了防止她讓旁人倒楣,她甚至沒敢去人多的看台,選了個冷清無人的看台。

  只是她有顧全別人之意,某些人卻不見得會領受善意。江曉月眼角餘光看到有人朝自己這邊走來,有些驚訝,便順勢看了一眼。

  錦衣羅袍,手搖摺扇,領著僕役走來的是個年輕男子。

  他大概是想以一個溫潤君子、翩翩公子的形象走到她面前來的,卻在離她不足四五丈遠的地方腳下一滑,折扇脫手,十分不雅地摔了個狗啃泥。

  江曉月面無表情地想,這位大抵不是好人。

  等他抬起頭,見他牙齒咬破皮的嘴上血流不止,她默默地改了評價。

  這肯定是個惡人!

  與她隔著尚還算安全的距離便已受到這樣的天罰,手上必定是有人命的,富貴人家的子弟欺男霸女都不是什麼新鮮事,估計這位也是其中之一。

  這就是她不愛出門的原因了,總要親身鑒惡,直面人心之惡,誰都不喜歡的。

  世間如此美好,為什麼要讓不好的人事物來破壞自己的心情,她又不傻。

  賽場上的馬球打得正歡,紅白兩隊打得不亦樂乎,看台上的公子閨秀們也都在為各自支持的隊伍吶喊加油,江曉月的心情卻因為不速之客跌到了谷底,不想繼續留在這裡看下去了,她決定去看看程小世子換換心情,洗洗眼。

  也不理會那名公子,她起身帶著護衛回到馬場。

  馬場上,程玉生在護衛的照看下騎在一匹棗紅色的小馬上,馬駒沒跑起來,就是載著他在草地上溜躂,彼此熟悉。

  遠遠看到江曉月的身影,程玉生便忍不住朝她喊道:「姊姊。」

  看到這麼可愛漂亮的小傢伙,江曉月的心情一下變好了,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她走過去問他,「感覺怎麼樣?」

  「很好,我很喜歡。」程玉生摸摸小馬的脖子,問道:「姊姊看完馬球比賽了?」

  他明明還能聽到那邊的加油吶喊聲,姊姊怎麼就過來了?

  「沒什麼好看的。」

  「姊姊是碰到什麼事了嗎?」程玉生人小鬼大地問。

  江曉月笑了,「小孩子家家關心的事倒不少,騎你的馬吧。」

  程玉生朝她吐了下舌頭。

  江曉月笑著搖頭,往一邊站了站,看他繼續溜馬。

  藍天白雲、綠草如茵,清風拂面吹走燥熱,江曉月並不覺得煩悶。

  遠處有人騎馬過來,這是跑馬場,大家並不會給對方太多關注,護衛們也不過多看幾眼,以確保自家主子安全。

  但那匹馬奔到近前不遠處卻突然狂躁直立而起,將身上的那人甩下了馬背。

  這似曾相識的意外,終於讓江曉月分了一眼過去,從那些印象還未消褪的僕役身上,她若有所悟,現在可以肯定的事是——那個男人確實是衝她來的。

  真是勇氣可嘉!

  就是江曉月也得朝對方豎根大拇指,這鍥而不捨的精神令她肅然起敬,他是不是對自己的人生已經無憾了?這麼迫不及待地找死?

  瞧這半天沒爬起來的動靜,傷勢不樂觀啊。

  嘖嘖!

  今日跟隨江曉月出行的都是她的陪嫁護衛,對的,她陪嫁丫鬟只有春柳一個,但陪嫁護衛卻多達二十名。

  這些護衛對這種時常發生在姑娘身邊的各種意外已經氣定神閒、見怪不怪。

  他們存在的意義與其說是護衛姑娘安全,不如說是威懾一般人不要輕易接近自家姑娘,以免意外發生,只是擋不住那些一心找死的。

  很快,馬場的管事便趕了過來,還帶了大夫以及雜役抬來了一塊木板。

  江曉月淡淡想,果然傷很重!程玉生這個時候也被護衛從馬上抱下來,跑到了江曉月身邊。

  小男孩抓住她的幾根手指,輕輕搖了搖。江曉月低頭看他,「別怕,只是意外。」

  「那馬怎麼會突然發狂?」程玉生的臉色還有些白,想到了曾經一些不好的回憶。江曉月察覺到了他的不安,心頭微動,握住他的手,摸摸他的手,柔聲道:「只是那人騎術不佳罷了,你看那馬不是好好地在一邊吃草?」

  方纔突然狂躁的馬果然正在一邊怡然吃草,像匹沒事馬一樣,渾然不覺自己方才幹了什麼好事,造成了什麼重大事故。

  馬場管事和馬館等人也上前檢查了馬匹一番,但也都是一臉的莫名其妙。

  馬沒問題,那問題就只能是意外了。

  江曉月走過去的時候,馬場管事誠惶誠恐,「驚擾到夫人了,是小人辦事不力。」

  江曉月擺了擺手,「我只是過來看看,那位公子傷勢重嗎?」

  「左小腿骨折,右臂脫臼。」

  江曉月放了心,「那還算不錯。」

  馬場管事唯唯諾諾,心中卻不以為然,這還叫不錯啊?

  「至少沒摔到脖頸,不幸中的大幸。」江曉月漫不經心地補上了一句。

  馬場管事想了想,覺得好像是這麼回事,比起摔斷脖子沒了小命或癱瘓,申公子如今這般傷勢,確實挺幸運的。

  江曉月不理會他,逕直走到那匹出事的馬前。

  馬場管事嚇得趕緊跟過去,根本顧不上理地上正慘叫連連的申公子。

  「夫人,這馬剛掀翻了人,您可小心些。」

  「不妨事。」江曉月口氣輕鬆,伸手摸摸那馬。馬兒打個響鼻,伸頭過來把她手裡的一塊飴糖捲進嘴裡。

  江曉月不禁一笑,「這不挺好的嘛。」

  馬場管事亦是滿心的困惑,方纔他也仔細檢查了,確實沒有什麼問題,可申公子還在一邊正被治療呢,這也是事實啊。

  今天這事兒他少不得還得去申府跑一趟,以示歉意。

  唉,也是自己有點兒背吧,莫名其妙遇到馬突然鬧脾氣。

  「啊……」申公子發出靈魂深處的慘嚎,驚得馬兒都不安地踢了踢蹄子。

  馬場管事也嚇了一跳,來不及告罪便一撩袍子又朝那邊跑了過去。

  江曉月安撫地摸摸馬脖子,讓它安靜下來,目光也跟著看了過去。

  以她目前跟對方的距離,基本上可以保證對方意外迭出,雞飛狗跳不得安寧。

  嚇到他們家小孩子了,她不得給對方一個深刻的教訓嗎?

  馬場發生的事,江曉月並沒有當成一回事。

  這世上有些男人便是閒著無聊便到處獵艷,好以此彰顯自己的男性魅力,或者說是權力地位。

  只是,領著人回到縣衙內衙,她一進門,就看到丈夫一臉焦急地迎過來,這就讓她有些茫然。

  「阿月。」

  被丈夫一把抱入懷中,力道大得她都有些疼,江曉月伸手安撫地拍拍他的背,帶些疑惑地詢問:「怎麼了嗎?」

  溫子智平復了一下心情,這才略鬆了力道,只是抱著她卻不說話。

  想了想,江曉月狐疑地開口,「是那個在馬場落馬的男子有什麼問題嗎?」她家男人這表現真的很不對勁啊。

  「嗯。」他在她頸窩處悶悶應了一聲。

  「跟你最近在辦的案子有關?」她繼續猜測。

  察覺到丈夫抱自己的手一下收緊,江曉月悟了。

  她雖然並不關注丈夫的公事,也不會多事插手,但偶爾也會聽到一些,比如他最近在辦的婦人連環失蹤案。

  這也算是陳年舊案了,失蹤婦人無論貧富,已經多達數十人,已經是博望縣的頭等要案,一個總是朝著已婚婦人下手的惡徒,有某種變態的心思,總是讓人害怕的,今日那人恐怕就是嫌犯,也難怪溫子智會這樣了。

  「阿月今日怎麼會突然想去馬場的?莫不是……」

  「我不是,我沒有。」江曉月連聲否認,「我哪有什麼興趣關心你的公務,你別把我想得太過賢慧了。」

  「可這麼熱的天你出門……」

  「我選的時間,陽光已經不烈了。」她又不自虐。

  「申偉此人陰狠惡毒……」

  「我真沒有。」江曉月歎氣,「你也不必跟我提及這些。」

  溫子智鬆了口氣,「那就最好,這些事你不必理會。」

  「我省得。」怎麼讓自己過得舒服,她也算是個中好手,不必他操心。

  溫子智終於放開了妻子,拉著她的手到窗前榻上坐了,倒了杯水給她。

  江曉月伸手接了,喝了兩口,抬眸看他,「我帶了護衛出門的,他都沒機會走近我身前三丈之地,你多慮了。」

  「也是,關心則亂,我忘了你那些陪嫁護衛個個都很悍勇的。」溫子智終於笑了,「不過,這案子了結之前,你還是不要出門了。」

  江曉月無語了片刻,最後還是點了點頭,「好。」

  算了,就當安他的心了。

  他沒事了,江曉月這才叫了春柳進來伺候自己沐浴,在外面跑了大半天,身上又是土,又是汗的,自然要好好洗一洗。

  為了維持自己岌岌可危的父母官形象,天黑之前他還是不會主動去伺候妻子洗浴的,溫子智只能悻悻扼腕將這樁美差讓給春柳去做。

  再次出現在他面前的妻子,已經是沐浴完畢,換了一身家居服的溫婉美人,離得近了,身上的水氣香氣都撲面而來。

  擦頭髮這事就不用春柳了,溫子智自然而然地接手。

  鴉青色的烏髮,從指間絲滑而過,給人一種纏綿的錯覺,掬一捧長髮到鼻前,淡雅的清香入鼻,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味道,每夜總要纏綿在夢中的。

  從她身後望向菱花鏡中的妻子,溫子智微彎了腰手從她的臉側經過頸項滑落到她的胸脯之上,不輕不重地輕揉了幾把,在她耳畔笑言,「總是讓為夫這般心癢難耐。」

  江曉月打開他的手,嗔道:「快些梳妝好,莫要誤了晚飯時間。」

  「好的,夫人。」

  溫子智替妻子挽了素雅的傾髻,插了白玉梨花簪,將她從繡墩上拉起,攬住她的纖腰便朝她塗抹了桃花口脂的唇上吻去。

  江曉月被他托住了後背躲避不得,只能微仰著脖子承受他的熱吻。

  好不容易結束了這一吻,她唇上的口脂已經被男人吃了個一乾二淨,在他的吮吻之下,唇色卻反而變得塗了胭脂還好看。

  江曉月笑著推開男人,幫他整整衣襟,「好了,咱們先出去吃晚飯。」

  「嗯。」

  兩個人從內室走到外廳,等著下人擺飯。

  程玉生過來的時候也是洗浴更衣過的,三人安安靜靜地用餐。

  餐後,溫子智回房去,江曉月照例牽了程玉生去他房裡檢查功課,哄他睡覺。

  每當這個時候,縣令大人的心情總是不太美麗,那小子實在是佔據了妻子太多的時間,連帶縮短了他調香弄玉的時光。

  突然就越發地不想在短時間內有子嗣了。

  江曉月回到臥室的時候,溫子智正倚坐在床頭捧卷髮呆。

  她走到床邊坐下,將他手裡的書卷抽走,「在想什麼呢?」

  溫子智伸手將她摟入懷中,直接拖上床。

  床帳散落而下,很快便有一疊衣物被一隻大手放到了床頭的機子上,白玉簪子被抽出,長髮如瀑而落,他捧發輕嗅,然後將人壓倒在床……

  等到溫子智心平氣和撫摸著懷中嬌軀,在她耳邊喂喂細語時,已經是很久之後的事。

  「啊,這麼變態的嗎?」這是江曉月不可思議的輕呼。

  看她明眸之中春水激濫,溫子智眸光深了深,「嗯,喪心病狂之徒。」

  「喜愛人妻,還嗜好凌虐,這是什麼變態癖好。」

  「誰知道呢,總有人心裡有病,平日一副溫文無害的模樣,實則背人處卻是一個十足惡。」

  「他只愛人妻,難不成是娶了個寡婦?」

  「那倒沒有。」

  「那是娶了個離異的婦人?」

  溫子智笑起來,「都不是,就是正常婚娶。」

  「倒也是,為了掩飾也不能那樣。」

  「正所謂人過留名,雁過留聲,時間久了,總有風聲露出來,即便是申家在此地為豪 ,盤踞日久,有些事總歸是蓋不住的。」

  「善惡到頭終有報。」

  「這案子會有麻煩嗎?」江曉月難得表現出對他公務的關心。

  「若證據確鑿,不會有太大的阻力。」

  「那就好。」得到答案的江曉月沒有憂慮了,打個哈欠,準備睡覺。

  「要睡了?」

  「嗯。」她的聲音都帶了些朦朧的睡意。

  「睡吧。」

  江曉月伸手抱住他的腰,閉上眼睛,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溫子智倒沒有那麼快睡著,那個色膽包天的惡徒,竟然敢打他妻子的主意,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就算他得到了天罰,他也仍然不能釋懷,對方行事簡直太過無法無天,可見這些年在此地是如何地作威作福為禍一方百姓。

  此等惡徒必須嚴懲不貸,絕無姑息的可能。
作者: t1683    時間: 2024-5-17 02:40:22

☆、第九章 惡劣的申家人(1)

  申府老夫人七十大壽,博望縣有名望的人家都收到了請柬,做為父母官的溫子智也接到了邀請過府做客的請柬。

  八月初二那天,一大早開始,申府之前便開始人聲喧喧。

  日近午時,身為一縣父母官的溫子智的車馬才到了申府門前。

  他穿了一身便服,頭戴玉冠,一身石青色的袍子襯得他玉面朱唇,丰神俊秀。

  下車之後,轉身自然地伸手扶妻子下馬車。

  到別府做客,又是為老夫人祝壽,江曉月打扮自然比不得日常,要顯得莊重,合乎她縣令夫人的身份。

  故而她今日的衣裙跟丈夫的袍子是一個顏色的,外罩一層紗衣,顯得出幾分飄逸來,烏髮挽髻,珠釵精緻卻端莊,少了些靈動俏皮,十指纖纖搭著丈夫的手一步步下了下馬凳,停在丈夫身前。

  夫妻兩人對視一眼,這才並肩朝著申府的門階拾級而上,在門人的唱名聲中走了進去。

  「縣令大人大駕光臨蓬筆生輝,在下迎接來遲,失禮失禮。」

  「抱歉,是我們來晚了。」

  「不晚不晚。」

  夫婦一同到後堂拜見申老夫人,以示祝賀。

  拜見之後,溫子智身為男客便跟著申家的當家回轉前堂,與男客一道飲酒,而江曉月則留在了內堂女眷待客之處。

  因她身份貴重,座位便排在了申老夫人身邊。

  申府今日席座採用的乃是單人單案,省去了誰與誰同桌可能會有尷尬的情況,江曉月的食案便擺在離老夫人不遠處,春柳和綠荷默默地站在她身後服侍。

  「溫夫人果然是出身名門,單這通身的氣派便不是普通人家能養出來的。」

  「是呀是呀。」

  聽著那些恭維之辭,江曉月只是飧著禮貌的淺笑,八風吹不動地端坐,根本不搭這種腔,因著她來到博望後幾次在人前露面,都是寡言少語,大家便也認可了她清冷寡言的形象,倒也不強求她一定會搭理自己,只消沒有當眾打臉就是極好。

  主客到位,宴席自然開始。

  歌舞姬在庭前輕歌曼舞,席間的女眷們也都邊吃邊看。

  只是一開始吃飯,狀況便也發生了,江曉月強忍著扶額的衝動,看著離自己最近的那位老壽星——喝湯嗆到,吃菜咬到嘴,拿杯子都手滑……

  都說上樑不正下樑歪,這位老夫人人品堪憂啊,只怕也是個佛口蛇心的主兒。

  收到席間眾人的目光,申老夫人勉強笑笑,剛開始還能笑著說無礙,這一次兩次三次的,申老夫人臉上的從容淡然也實在是維持不住了。

  申老夫人神色尷尬,「讓大家見笑了。」

  大家回以善意的微笑。

  江曉月看似在吃,其實吃得很少,只是每一口在口中咀嚼的時間都很長,也不過是揀些菜葉過過嘴,這家的飯菜她是真有些不敢下嚥。

  有侍女上來替申老夫人奉酒。

  江曉月沒有取酒杯,只是拿了杯茶水在手,朝著申老夫人的方向舉杯,說道:「還請老夫人見諒,我從不飲酒,便在此以茶代酒祝老夫人福壽康寧。」

  申老夫人客氣道:「哪裡哪裡,不能喝自然是不要強求。」

  即使是茶,江曉月也僅是沾唇即止。

  她能依然安坐,而沒有拂袖而去,已經是她修養好了,這申府實在是看得她沒有什麼好感。

  這時有小婢端菜上來,手上一滑托盤便不受控制地往前傾去,一隻纖細白皙的手及時穩穩地扶住了托盤。

  江曉月收回自己的手,只淡淡地說了句,「小心些。」

  青衣小婢誠惶誠恐地跪地認錯道歉,整個人伏在地上瑟瑟發抖。

  江曉月微微蹙眉。

  春柳上前兩步說道:「你這小婢,我家夫人並沒有怪罪於你,怎麼做此情態,還不退下。」

  「哼。」首座上的申老夫人發出一聲冷哼,「退下。」

  那名伏在地上瑟瑟發抖的青衣小婢打了個寒顫,忙不得迭地爬起飛快退了下去。

  江曉月朝申老夫人看了一眼,又朝那名小婢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垂眸盯著自己手。

  想藉故弄髒她的衣服,好讓她下去更衣,然後趁機做什麼手腳嗎?

  這位申府的公子也真是敢想敢做啊。

  申老夫人被她那一眼看得心頭發顫,瞳孔都無意識地縮了縮,心裡也不由得驚怒交加,暗罵自己孫子膽大妄為,今天這種場合他怎麼敢!

  接下來的時間,江曉月基本只看歌舞,再沒有動過筷,再有人來上菜,也被春柳禮貌地拒絕了。

  申老夫人心下便有些不安,像縣令夫人這般出身侯爵伯府之家的人,來往皆勳貴,什麼樣的勾心鬥角她沒有聽過看過甚至做過,方纔那一幕,只怕對方已是心中生疑。

  在申老夫人提心吊膽中,壽宴總算是順利進行完成。

  宴罷,縣令夫妻也沒有多留,是最先離開的一批人。

  坐在自家馬車上,溫子智臉上的溫和笑意便一掃而空,甚至有些陰狠之色從他眼中閃過,握著妻子的手卻是輕柔小心的,「你無事便好。」

  她知他心中惱怒,也不好多勸,只微微抿唇一笑,「放心,我警醒得很,」說到這裡卻不由得歎了口氣,「憑白出一份壽禮,卻連菜都沒吃兩口。」

  「石墨已經先行回府讓廚娘幫你準備飯食了,回去應該就能吃上熱的。」

  「嗯。」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同時,在申府內院,申老夫人的院子裡,她的寶貝長孫申偉被叫了過去,跪在祖母面前。

  聽完祖母對自己的訓斥,申偉一臉的不以為然,目中露出熾熱的光芒,「可是她真的是孫兒現在最想得到的女人。」

  「那是縣令夫人。」

  「我知道啊。」申偉眼中的癡迷和狂熱已經快要實質化,「她一直被那個男人困在內衙,連面都不讓她露,我一定會解救她出來的。」

  「你真的沒救了。」申老夫人彷彿一瞬間蒼老了十歲,連斥責的話都不想說了,孫子這種病態的狂熱已經不正常了,而這種不正常會毀掉他的。

  申老夫人看向一旁自己的兒子,申家現在的當家人,灰心喪氣地說:「你把他關起來吧,不能放他出來了,他會把我們整個申家都毀掉的。」

  申老爺狠狠瞪了兒子一眼,對母親又是一副恭順的模樣,「是,母親。」

  申偉起身要跑。

  「把他押入密室關起來。」

  申老爺話一出口,立時便有幾個壯實護院上前攔住要跑的申偉,毫不客氣地將他捆成了一個粽子,然後抬走了。

  春柳朝緊閉的書房門看了一眼,然後壓低聲音對身邊的主子道:「夫人,老爺已經在裡面關了三天了,真的沒事嗎?」

  手裡拿著顆蘋果正啃得津津有味的江曉月眨了眨眼,語氣輕鬆地說:「大案偵破,咱們縣令大人需要克制冷靜一下罷了,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春柳頓時表情複雜地看著她,夫人明明知道事情並不是這樣的。

  江曉月卻笑得沒心沒肺地說:「沒事,等他自己想通就好了。」

  春柳卻並沒有自己姑娘這麼樂觀,老爺這次委實是太過生氣了,生那個被判斬立決的惡徒申偉的氣,也生他自己的氣。

  唉,總之兩個字——複雜!

  江曉月轉身就走。

  「夫人,您不去看看老爺啊?」

  「有些事,旁人勸沒有用,得他自己想通。」而且,他現在可能並不想見到她……真是一個瞥扭的男人!

  春柳一臉莫名地看夫人,心說:那您每天過來看一回是圖什麼?還不是因為不放心嗎?

  可來了,又總不進去看一眼,問一聲,看看就走。

  春柳表示她實在是看不懂了。

  縣衙內衙這幾日的氣氛不太好,但整個博望縣城的氣氛卻實在是太好了,許多人家不約而同地張燈結綵放炮竹,宛如過年一般喜慶。

  惡徒落網伏誅,普天同慶。

  壓在博望縣百姓頭上的那層烏雲終於散去,讓他們不再擔心自家女眷出門便莫名其妙地失蹤,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雖然,最後證實失蹤的婦人們都死了,但殺害她們的惡魔伏落網,被明正典刑處以極刑,她們也可瞑目了。

  江曉月回到起居室,坐到外間南窗下的矮榻上,拿起那件做了一半的男子長衫繼續縫綴。

  繡花她不在行,只能簡單縫紐,好在丈夫倒也不在意。

  陽光從敞開的窗扇射入屋中,溫婉的少婦端坐在榻上飛針走線,一派歲月靜好的模樣。

  溫子智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就在春柳以為他可能也會像夫人之前那樣看看就轉身離開的時候,他抬腿邁進了屋子。

  春柳心中不自覺地吁了口氣。

  眼前光線一暗,江曉月抬頭,看到丈夫沉著一張臉出現在自己面前,不由得出言調侃,「捨得出來了?」

  溫子智只是看著她不說話。

  江曉月將手中的長衫放到一邊,伸手抱住他的腰,將頭靠在他腰腹之間,柔聲道:「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何苦如此?」

  頭頂上響起一聲深深的歎息,一隻大手撫上她的頭,隨之響起的是他深感挫敗的聲音,「我並不想用這種辦法。」

  「我們都知道那是最簡單有效的辦法,我能理解。」

  「心裡不舒服。」

  「尋常引蛇出洞的計策罷了,哪來那麼多莫名其妙的不舒服。」

  溫子智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畢竟是借了夫人的名頭。」這讓他有種說不出的鬱悶和憋悶。

  江曉月聞言卻笑了起來,「唉,你這人有時也真愛鑽牛角尖,不過是個身形與我相像的人罷了,又不是我親自去。」說到這裡她停頓了下,抬頭看他,一臉認真地向他肯定地說:「即便是需要我親自去,為了將這個惡徒繩之以法,我也是願意的。」

  「阿月——」溫子智動容。

  江曉月微笑,「我身上也不缺正義的,忠君愛民是我江家的家訓。」

  溫子智神色放鬆下來。

  江曉月拉他在自己身邊坐下。

  溫子智很自然地伸手將她抱上膝頭,摟進懷中。

  行吧,男人有時就像小孩子,他這是求安慰呢。

  江曉月溫柔地回抱著他,並沒有多說話。

  溫子智將頭埋進妻子胸口,帶了些戾氣地說:「他竟敢臨摹你的畫像意淫,這是我不能容忍的。」

  在那間密室搜出妻子畫像時,溫子智簡直想當場打死那個混蛋。

  那惡棍畫工倒好,也沒畫什麼不堪入目的東西,但就是一幅尋常不過的小像,溫子智也是無法容忍的。

  他的妻子是申偉那種人可以覬覦的嗎?

  憑他也配!

  江曉月其實心裡也並不舒服,可惡人犯錯,他們犯不著讓自己跟著不好過。

  於是,她只能開導丈夫,「這種事,委實也沒什麼稀奇的,想當初,據說你也是京中閨秀的如意郎君範本呢。」

  溫子智無話可說,甚至莫名有些心虛。

  當初,他見她一面便做了平生第一次春夢,在夢中委實逞盡了雄風,說到底不也是對她的意淫嗎?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申偉那種畜生,真的不配。

  江曉月勸道:「你與其生這種無關緊要細枝末節的氣,還不如想想怎麼將申家連根拔起,永除後患的好。」

  「我省得,此事我自有安排。」

  「那就好。」她盡到提醒義務,便並不想干預他行事。

  溫子智的目光落到那件長衫上,低聲笑問:「這是夫人給我做的。」

  「明知故問做什麼,這麼大的衣服玉生也穿不了啊。」

  溫子智目光微閃,摟緊懷中人,在她唇上親了一口,帶了些期望地說:「瑾國公府怎麼還不派人來啊。」

  「誰知道呢。」江曉月對此倒是不怎麼在意,他們養一個小孩子也不費什麼事,她教導玉生還能打發閒暇,沒什麼不好的。

  「我這都莫名其妙多了一個小舅子。」溫子智多少還是有些怨慰的。

  江曉月笑了笑,不無惋惜地說:「可惜啊,我娘家門楣低,溫大人你是沒機會攀上國公府這樣的岳家了。」

  溫子智立刻正色說:「我對娘子很滿意,對岳父岳母更是一直尊敬有加,娘子可不能欲加之罪啊。」

  江曉月不由得笑了,「這麼緊張做什麼?」

  他歎氣,「國公府的那位嫡出姑娘,小傢伙的親姊姊可還待字閨中呢,我這是怕夫人聯想太多。」

  江曉月好笑地說:「我哪有那麼小心眼。」

  對此,溫子智用沉默代替回答。

  江曉月柳眉一挑,便伸手要打他。

  溫子智伸手抓下她揚起的手,賠笑道:「娘子莫怒。」

  「哼。」

  就在縣令大人起了點不太正人君子的心思,並想付諸行動時,外面突然傳來石墨的聲音,「老爺,京裡來人了。」

  夫妻兩個對視一眼。

  石墨已經接著往下說:「說是忠勇伯府的,但小的看不大像。」

  這還有冒充她娘家人的?

  江曉月心中訝異,卻是很平靜地問:「對方原話是怎麼說的?」

  「回夫人,來人說是來探望他們家姑奶奶的。」

  江曉月從丈夫懷中下來,對他說:「出去看看吧。」

  「好。」這當然得去看看啊。

  夫妻兩個相攜出了縣衙。

  一隊人馬在縣衙門外停駐,聲勢很是浩大,引來不少百姓圍觀,議論紛紛。

  縣令夫人出身豪門,大家都是知道的,但眼前這陣仗怕不單單用「豪門」兩個字就可以形容的吧。

  那隊護衛少說半百之數,個個肅殺之氣充斥全身,而他們護送的車馬箱籠也不下五輛,全都扎扎實實的,份量不輕,看車轍印就知道了。

  再就是那一排的丫鬟婆子小廝,這是多擔心自己家姑奶奶在外受委屈,千里迢迢地從家裡派伺候的人過來?

  看這排場,江曉月又有點頭疼,這肯定不是她娘家人能幹出來的事,但她大約也猜到了來人的真實身份。

  同樣的,溫子智也猜到了,但同時他又不免狐疑,瑾國公搞什麼?他妻子幾時成了國公府的姑奶奶了?還這麼鄭重其事敲鑼打鼓,唯恐天下不知地昭告天下。

  江曉月往外那麼一站,一幫護衛僕役整齊劃一地給她見禮,場面蔚為壯觀,把當事人也嚇了一跳,眉角微跳。

  「見過姑娘。」

  江曉月突然就不是很想做出回應了,總覺得瑾國公府有陰謀,還打著她娘家忠勇伯府的旗號,她想拒絕。

  那些人喊完了她,又對著一邊的某人喊道:「見過姑爺。」

  「免禮。」溫子智還是給了他們回應的,他滿懷希望這些人是來接程玉生回京的,終於可以還他一個清靜美好的婚姻生活了。

  這麼多的人和東西要安置,真的也是一個挑戰。

  畢竟內衙的地方有限,恐怕不得不在外租個院子安置過於富足的人手,不過如果對方主要是來接程小世子回京的話,就不用太過煩惱,也就是應付幾天的事,他們帶來的謝禮,還是有足夠地方存放的。

  回到內衙,自有管家去處置相關的事務,而溫子智夫婦則需要見一見此次瑾國公府的領隊管事。

  管事是一個面容和善的中年男人,一看就是富貴人家那種典型管家形象,世故圓滑,而又沉穩可靠。

  「小人是瑾國公府外院管事季三岳,此次奉命過來服侍世子。」

  對他的用處溫子智並不感興趣,而是直接問:「你們幾時帶人返京?我好做安排。」

  季三岳微怔,接著回答,「國公並未有此吩咐,只囑咐我等留此安心侍奉世子,視夫人如國公府嫡親姑奶奶,一切聽從姑娘吩咐,如此而已。」

  溫子智臉色當即一沉,頓時就不想開口講話了。

  難不成他千盼萬盼了個寂寞?

  倒是江曉月一臉沉靜,淡聲道:「此行既是打著我忠勇侯府的旗號,家父可有書信予我?」

  季三岳從懷中取出兩封信,恭敬地雙手奉上,「這是江伯爺和我家國公爺給姑娘的親筆信函,請姑娘過目。」

  自家這位新認的這位姑奶奶看起來異常可靠,他頓時放心不少。

  拆開信封,取信觀閱,江曉月先看的是自己父親的親筆信,那筆遒勁有力的字跡,宛如讓她看到父親剛毅粗擴的臉,她不自覺地揚起了唇。

  逐字逐行看完了父親的信,江曉月眉頭微蹙,目帶狐疑地繼續去看瑾國公的親筆信。

  她默默看完了信,將信隨手折好,對身側的春柳說:「拿香爐來。」

  溫子智朝她看了一眼。

  江曉月就著丫鬟拿來的香爐點燃了手中屬於瑾國公的那封信,之後略微猶豫,將忠勇伯那封信也一併點燃化灰。

  溫子智心中恍然,書信中的內容恐不宜為旁人所知,他這個女婿也是包含在「不宜知」裡的。

  好吧,他也沒有那麼大的好奇心。
作者: t1683    時間: 2024-5-17 02:40:43

☆、第九章 惡劣的申家人(2)

  江曉月此時的心情很複雜,難以用言語表述——這世上總是有著太多不可思議的人、事、物。

  嫉妒自己的親弟弟,進而寧可扶植庶出弟弟上位,以此穩固自己在府中的地位——國公府的這位嫡出姑娘腦子莫不是讓驢踢了吧,還絕對不是只踢一下就能達到這種程度的。

  若玉生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紈褲也就罷了,小傢伙明明聰慧過人,正值可塑性極強的年紀,若是好好培養,絕對是能挑起國公府未來大梁的、是可以當成堅強娘家後盾的,怎麼看都要比扶植一個庶出的弟弟靠譜啊。

  不理解!

  但這涉及到了瑾國公家醜的事,對方就這麼毫無保留地告訴了她,顯然是不容她不蹚渾水了。

  嘖!這是硬塞來的關係,甩不掉啊。

  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緒,江曉月這才對季管事說道:「事情我已經知道了。」轉頭她喚了聲,「春柳。」

  春柳上前,「夫人。」

  「去把生少爺叫來,就說國公府來人了。」

  對國公府家事早有猜測的江曉月,在不確定來人身份以及來意之前,並沒把小傢伙叫過來,而現在可以讓他露面了。

  「是。」

  春柳旋即離開。

  程玉生過來得很快,他進來的第一個把事是跑到江曉月身邊,依賴之情顯而易見。

  「姊姊。」

  叫完了人,這才將目光轉到季三岳的身上,面露驚異之色,眨了下眼,脫口道:「季二管家!」

  江曉月,「……」

  管事?管家?這是一個概念嗎?

  她朝對方露出一個溫和的笑。

  季三岳十分識趣地開口解釋,「小的現在就是個管事,因辦事不力被國公爺降下來了。」

  江曉月意味深長地笑,若有所悟地道:「那想必這次來的人被捋下來的不少。」

  季三岳道:「姑娘睿智。」

  我睿智個屁,這不是尋常手段嗎?她都懶得腹誹了,實在是能說的點太多。

  江曉月拉住小傢伙的手,笑著對他說:「你家裡來人了,但暫時不能接你回京,他們是過來服侍你的。」

  程玉生眼睛裡的光彩黯淡了不少,但很快振作起來,「那我要多叨擾姊姊一些時日了,姊姊不會嫌棄我吧。」

  「不會,想住多久都行,家裡不缺你那一口吃的。」轉過臉來,她又問季三岳,「府上可有給玉生的信,若有便給他。」

  程玉生眼含希冀地朝季三岳看過去。

  季三岳頂著自家世子的目光壓力,開口道:「沒有信箋,國公只讓小人轉告世子安心跟著姑娘就好。」

  對於家裡視江家姊姊為姑奶奶的事,程玉生過來之前就已經知曉了,畢竟之前縣衙外的動靜鬧得不小,所以他並不會對季三岳口中的「姑娘」有什麼誤解。

  只是此刻聽到沒有信,他再次沮喪了。

  江曉月伸手摸摸小傢伙的頭,「你還小,不給你寫信也是怕你理解不了。」

  你們家那檔子爛事,現在真沒法給你講啊,糟心!

  程玉生點點頭,「我知道。」

  他們都覺得他年紀小,不懂。

  其實,他懂的。

  他一直都知道的,姊姊並不喜歡他這個親弟弟,他之所以會被人擄出京城,也是因為喝了姊姊遞給他的蜜水。

  來自身邊最親近之人的惡意,才是最令人恐懼和害怕的,反而是江姊姊這個半路遇到的陌生人,對他抱有莫大的善意,這真是一件讓人啼笑皆非又無可奈何的事。

  看小傢伙情緒低落的模樣,江曉月將他摟進了懷裡,輕拍他的背,默默地給予他安撫。

  一旁的縣令大人看著眼角直跳,最後硬生生移開視線,告訴自己那只是個小孩子,他不生氣!

  這下他是真的多了一個小舅子了。

  溫子智一點兒都不覺得多一個國公岳父有什麼可值得高興,反而覺得煩透了。

  *

  天高雲闊,氣爽風清,倒也是一個出行的好季節。

  一大早,縣衙門口便聚起了一支隊伍,丫鬟婆子護衛齊全,身著官服的縣令大人親手將妻子扶上了馬車,臉色並不是十分好看。

  廢話,他娘子甩開他帶著那個多出來的小舅子要去秋遊了,還不是一天半日能回來,他能高興嗎?

  尤其是看到緊隨其後爬上馬車的小舅子,溫子智臉色越發地難看起來。

  春柳低頭上車,鑽進馬車,並不打算也不敢摻和這種家庭爭寵戲碼。

  車窗簾挑起,露出江曉月的臉,她對站在車外的丈夫說:「我們會盡早回來的,不必擔心。」他們把家裡的護衛盡數帶上了,安全絕對沒問題的。

  溫子智心裡歎了口氣,他是擔心這個嗎?他只是因為不能陪妻子出遊而鬱悶罷了,這點小心思自然是不能說的,畢竟旁邊還那麼多隨行的人呢,溫子智只能叮囑些瑣事,「海邊風大,注意保暖。」

  「知道了。」

  兩人對視一眼,隨著窗簾落下,馬車也開始緩緩啟動。

  溫子智站在縣衙前一直目送一行人走遠,直到再也看不到半點兒影子,這才歎了口氣,轉身回衙門。

  而在鱗輔而行的馬車中,江曉月也隔著車廂回首,雖然明明什麼也看不到。

  程玉生忽然叫了聲,「姊姊。」

  江曉月回首,朝著小傢伙微微一笑,「怎麼了?」

  「姊姊是捨不得姊夫嗎?」

  江曉月笑了下,「他一個人留在縣衙,多少是有些孤單,捨不得倒不至於。」

  程玉生小大人似地歎了口氣,「可惜姊夫身有責任,沒辦法跟我們一起去玩。」

  春柳低頭偷笑。

  江曉月笑著搖了搖頭,四郎一定不會想要小傢伙的同情的,他大概只會恨得咬牙切齒。程玉生往姊姊身邊湊了湊,壓低了自己的嗓音,「我們這時候出行真的不要緊嗎?」

  看他人小鬼大的模樣,江曉月忍不住笑了,不答反問:「你覺得呢?」

  他皺著眉頭想了想,肯定地說:「我覺得除了出遊,姊姊還有別的用意。」

  江曉月沒有回答他,只是伸手在他頭上揉了揉,是個聰明的小腦袋。

  程玉生眨巴眨巴眼,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

  她覺得可愛極了,忍不住又揉了揉他的頭。

  這回小傢伙抗議了,「姊姊,再揉髮髻要亂了。」

  江曉月不以為然地說:「亂了讓綠荷再幫你梳就好了,她手藝挺好的。」

  好像挺有道理的樣子。

  但想了想,程玉生還是提出了異議,「可是,姊姊不揉的話我都不用再梳一遍的。」

  「那豈不是顯不出綠荷的作用了?」

  程小世子突然明悟了什麼似地閉上了嘴。

  姊夫說得對,不要試圖跟女人講道理,她們沒理氣也壯,會用她們豐富的歪理邪說把你堵到啞口無言。

  江曉月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沒再說什麼。

  在馬車顛簸的搖晃中,江曉月和程玉生順其自然地倒在鋪了柔軟毛氈的車廂內睡了過去,而春柳和綠荷則努力保持自己的清醒,試圖與本能相抗衡。

  結果可想而知——睡了一車廂。

  周公的英俊美貌絕世風華是世人都無法抗拒的,遇到了便只能淪陷。

  馬車周圍的護衛神情嚴肅緊繃,保持著高度警惕。

  青州這地界其實並不太平,因為除了山匪,這邊還有近海的特產——海匪。

  當初溫子智也沒說假話,確實能看到海,只不過要走很遠的路罷了。

  申家扎根博望上百年,昌盛繁榮,要說他們與海匪沒有關係鬼都不信,這些世家大族但凡傳承過百年的一定是盤根錯節關係複雜。

  因此,想要扳倒他們也非一般手段可行。

  正所謂樹倒湖猱散,牆倒眾人推,謹慎周全的大戶但凡出一個申偉這樣瘋狂病態的,也就預示了它走向衰敗的必然。

  那些被禍害致死的女眷,富貴人家的不知凡幾,人人心裡都有著一本帳,只消一個由頭,便會如同天塌地陷般讓申氏覆滅。

  如今,序幕已然拉開,最濃墨重彩的一幕即將登上舞台。

  江曉月姊弟的這次出遊,便是至關重要的一環——誘餌!

  大網張開,靜待獵物入內,不怕獵物不動心,因為這已經是他們僅有的機會,孤注一擲,圖窮匕見。

  對於這個計劃,溫子智是反對的,可惜面對夫人雌威,他的反對被鎮壓了。

  若只有自己的話,待在內衙足不出戶,江曉月並不介意,這種生活狀態她熟,但眼下家裡還有個還得學騎射,瞭解風土民情,勢必要出門的小傢伙,那就不能這麼被動了,必須主動出擊,一了百了。

  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

  更重要的是,國公府這次派來了五十個護衛,有了這五十個護衛,再加上他們出京時帶的,這讓她有足夠的底氣做這個餌。

  這些護衛基本都是實打實戰場廝殺出來的老兵,以一敵十完全沒有問題,對抗二三百人的流匪不在話下。

  況且,海匪上了岸,實力便要打折扣,贏面更大。

  當馬車停下的時候,江曉月幾乎是第一時間便睜開了眼睛,耳畔少了車馬鱗輔的聲響,對於她而言便已經是最好的提醒。

  春柳是第二個醒過來的,她先幫著姑娘整理了一下衣服髮髻,確認沒有問題才掀開車簾鑽了出去,不多時,外面便傳來春柳的聲音。

  「夫人,生少爺,下車吧,我們歇息歇息,再繼續上路。」

  幾個人從馬車上下來。

  隊伍現在是在路邊開闊之地暫時休憩,埋鍋造飯。

  他們其實並不著急趕路,所以隨走隨停,到點埋鍋造飯,隨興的很。

  程玉生蹲在一口灶前好奇地看著護衛們做飯,綠荷在一邊陪著他,江曉月則帶著春柳走到營地一邊的幾棵樹下。

  正午時刻,陽光有些強烈,秋日的陽光依舊還顯得有些熱情,只不過,風是清爽的,吹得人舒心暢意。

  「夫人,喝水。」春柳將水囊遞過去。

  江曉月接過拔開塞子喝了兩口,又重新塞好,「怕不怕?」

  春柳猶豫了一下才說:「其實還是有一些害怕的,畢竟以前也沒什麼機會驗證,夫人您一直都不愛動彈的。」

  這話說得江曉月十分冤枉,那叫她不愛動彈嗎?

  還不是因為老天爺給她的這種怪體質,一不小心就讓她被迫接受人心黑暗的洗禮,她沒辦法了,才自己把自己困在一方小天地了嘛。

  「我現在也不愛動彈,這不是沒辦法了嘛,我要是不動彈,這事一時半會兒還沒個結束。我就還好了,真要讓你家老爺自己辦這事,多少還是冒了風險的。」

  春柳撇了撇嘴,「可老爺寧可他自己冒這份風險。」

  不得不說,春柳實在是說出了溫子智的心聲。

  江曉月低頭整了下袖口,雲淡風輕地說:「我要不是有這體質,我也不會替他操這份心,能不冒險還是不冒險的好,好歹後半輩子還指著他陪呢。」

  「那您不指望著老爺養啊?」春柳忍不住小聲打趣了一句。

  江曉月偏頭看了丫鬟一眼,帶點狐疑地問:「他還有別的收入來源嗎?」

  春柳,「……」

  好吧,她錯了,老爺所有的財產印信全在夫人手裡,每個月的花銷都是夫人撥了給他的零花,老爺就是那種掙了錢全部上交,自己反而要等例錢的那種人。

  不過不管怎麼說,這對夫人來說挺好的。

  至於老爺——他自己喜歡夫人喜歡得不行,主動求著嚴加管束的人,似乎也不用別人替他抱不平。

  夫人和老爺這一對,用一句俗話來形容就是——什麼鍋就該配什麼蓋,絕對的般配。

  「可是,老爺不知道您這體質啊,您打算什麼時候告訴老爺?」

  說到這個,江曉月便有些頭疼,「不想跟他講。」

  「可您不講,老爺總免不了要擔心的啊。」

  江曉月皺了皺眉頭,「我不想看到他用奇怪的眼神看我。」

  春柳沉默了下去,夫人的顧慮也不是沒有道理。

  「也不知道那些人打算什麼時候動手。」江曉月不去想那個煩惱的事,換了個話題。

  春柳想了想後回道:「不好說,咱們現在離縣城也才半天的路程,他們估計一時半刻的不會動手。」

  「這倒也是。」江曉月微微伸了個懶腰,不怎麼在意地說:「倒也不急,慢慢來吧,現在著急的是他們。」

  「姊姊,姊姊……」

  那邊傳來程玉生歡快的喊聲,江曉月笑著看了過去,見他朝著自己直招手,便招呼了春柳一聲,「走吧,過去看看。」

  「是。」
作者: t1683    時間: 2024-5-17 02:41:07

☆、第十章 匪徒劫殺(1)

  月明星稀,視線很好。

  頭上斜月高懸,風吹樹葉沙沙作響。

  這樣的秋夜原該是三杯兩盞淡酒閒坐賞月的,只可惜今夜美麗的月色下卻充斥著刺鼻的血腥味道。

  四下都打得熱火朝天,唯獨最中心位置的那輛馬車孤零零地停在那裡,沒有人理會。

  沒人護衛,也沒人來殺,就那麼不合時宜地展示著它的獨特。

  程玉生趴在車窗那裡瞪著一雙大眼睛看著外面跟匪人戰成一團的人,然後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以手托額顯得有些百無聊賴的江姊姊。

  呃,今天他的心靈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洗禮。

  因為但凡試圖接近馬車三丈之地的匪人,總會出現各種各樣出乎意料的意外,只有你想不到,絕對不會有他們不遭遇到的。

  真的是很離譜!

  而在確定這情況是持續穩定而非突然意外的,護衛們就不管他們了。

  是的,真的是——不管了!特別的乾脆,特別的不負責任!

  「姊姊,為什麼啊?」程玉生忍不住了,滿滿的好奇讓他的心裡猶如百爪撓心,百思不得其解。

  江曉月不答反問:「你說呢?」

  程玉生認真地思考了好一會兒,才猛地一拍手,恍然大悟地道:「有暗衛是不是?一定是有暗衛在保護著我們,所以那些人才根本無法靠近馬車。」

  江曉月微笑點頭,「真聰明。」

  春柳隱晦憐惜地看了程小世子一眼,心中充滿了對他的同情,夫人認真騙人的時候真的是能把人騙了還要替她數錢。

  再看看身邊的綠荷,春柳不禁在心裡嗚呼哀歎,這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情感真的太複雜了。

  「這麼厲害的嗎?」程玉生一臉憧憬地看著外面,「如果我也能像他們這樣厲害就好了。」

  聽著小傢伙羨慕的低聲輕語,江曉月無聲地笑了笑,同樣將自己的目光投向了車窗外。

  迷人的月色卻伴隨著慘叫呼喝與濃重的血腥味兒,這也算是罕見的景象了。

  想著想著,她秀氣的眉頭蹙了起來——

  這不行啊,那些人根本近不了她的身,她就沒辦法落到他們手裡,不落到他們手裡這事就不算完美。

  她倒不是一個講究完美的,但是為了定罪定得確實無法翻案,稍微還是得講究那些一點兒的。

  於是,她的目光就忍不住落到了面對廝殺非但不害怕還顯得興致勃勃的小傢伙身上。

  可能是她的視線太強烈,程玉生忽然心有所覺地回頭看過來。

  「姊姊?」

  這個時候江曉月已經自我否決了剛起的念頭,小傢伙不適合去冒險,不如她的安全。

  現在的問題是,怎麼讓那些人把她自己弄走——江曉月從來沒想到想當肉票都是這麼難的一件事。

  當肉票行不通的話,那就只能是抓到活口,然後借由活口找到那些人的老巢——這一招從效果上來看,可能遠不如當肉票,可這真是沒別的選擇了。

  最關鍵的是,如果採用抓活口這條路,護衛們恐怕壓力會很大……

  讓別人綁走她原本是相對損失最小的策略,但沒辦法,具體實施上實在是有巨大的困難。

  江曉月忍不住捂了一把臉,她是實在沒想到自己這個奇葩體質這次發揮得這麼厲害,完全沒給匪徒一點兒機會啊。

  由此,也可以想見這次來的都是些窮凶極惡的匪類。

  正在她還在糾結的時候,「咄」的一聲是箭矢射中車廂的聲音。

  被一把拽回車廂的程玉生臉色發白地撲在江曉月懷中,他的心不受控制地飛快跳動,速度快得似乎要撐爆他的胸膛一般。

  江曉月輕聲安撫,「沒事,不要怕。」

  這幫人竟然帶了箭,但似乎只有一個弓箭手。

  人數過少,只消他們兩個不探出車廂,那弓箭也毫無用武之地。這麼一想,江曉月心中又安定下來。

  要是弓箭手太多,她就不得不擔心護衛們了,只有一個便還好,還好。

  但這弓箭手就像是暗夜中潛伏著的狼,隨時會帶給人致命的危機。

  她那個掃把星體質,影響力是有一定範圍的。

  以前她總覺得,幸虧有這個優點,否則她根本連門都不敢出的,可如今面對弓箭手,這個優點頓時就成了最大的漏洞。

  但也還好,畢竟別人還沒她這個三丈距離保護呢,她已經是得天獨厚了,再不知足老天都會看不過去的。

  程玉生被扶著坐好,然後,他看到江曉月打開車廂裡一個暗格,拿出了一副弓箭,眼睛一下就瞪圓了。

  暗格中除了弓箭,還有一筒箭矢,江曉月都取了出來,神情有些異樣,歎聲道:「好久沒有行獵了,手都生了。」

  程玉生滿是期待地看著她。

  綠荷帶了些不敢置信地看著夫人。

  她是江曉月嫁到溫家後才調到身邊服侍的,並不知道自家夫人的武力到底如何,甚至之前一直以為是不會功夫的。

  只有春柳面不改色,她跟在姑娘身邊足夠久,已經見識過太多,如今差不多已經可以做到心如止水了。

  江曉月打算先做個小實驗。

  她朝窗外探出一隻手,果不其然,利箭破空聲轉瞬即至,但是偏了,那只纖細的手在秋月之下活潑地擺了擺,似乎是在同什麼人打招呼一樣。

  「咄咄咄!」

  接二連三的箭矢射入車身,但卻都與那只在夜月下招搖的纖手完美錯過了。程玉生的眼已經滿是星星,俱是對暗衛發自內心的崇拜之情。

  江曉月也只敢用手這麼試探了,但結果已經很明顯了,她也不敢再大膽一些測試,她真怕造成更不可思議的詭異情景,到時候連暗衛這個說辭都救不了她。

  現在她可以肯定,距離也並不是漏洞,即使是想從遠處傷害她,進入防護範圍內傷害依舊會發生詭異的失誤。

  垂眸看著膝上的長弓,江曉月滿心的躊躇,似乎也不必非要還以顏色呢。

  程玉生不知道江曉月在想些什麼,他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他想像中江家姊姊挽弓射箭,不由開口問道:「姊姊,你不射箭嗎?」

  江曉月看了他一眼,說道:「我一出去不就成了明晃晃的靶子?」

  「也對哦。」可是轉念一想,他們現在就等於是被困在了馬車裡,無法行動自由,小傢伙頓時就驀了下來,「我們幫不了他們的忙,也離不開馬車廂啊。」

  「是啊。」

  江曉月語氣裡也是滿滿的惆悵,這跟她預想的不一樣啊。

  果然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在姊弟兩個相顧無語的時候,外面的情形卻突然發生了變化。

  最先察覺變化的是江曉月,她一下就從車窗探出了頭,然後眼睛瞬間瞪大了——這是從哪兒來的官兵?

  隨著大批官兵的到來,那些流匪以一種摧枯拉朽的速度潰敗,場面很快便得到了控制。

  看著那個從官兵分開的地方慢慢走過來的人,江曉月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一身官袍的溫子智一步步慢慢走到車前,衝著看著自己的妻子微一勾唇,有模有樣地行了一禮,笑道:「夫人受驚了。」

  江曉月瞠目結舌,實話實說,那些流匪對她造成的震驚遠不及他出現帶來的情緒波動來得大。

  「姊夫。」程玉生也擠到車窗邊朝來人打招呼。

  縣令大人並不是很想看到這個平白多出的小舅子,但還是笑著點了點頭,溫聲問他,「沒嚇到吧。」

  「沒有。」程玉生回答得特別的情真意切。

  「我還有後續的事情要處理,你們先回縣衙。」溫子智這麼對妻子說。

  「好。」既然他有了更好的法子,江曉月也並不會堅持要插手,樂得輕鬆。

  溫子智的目光帶著緡繕流連過妻子的臉頰,「我可能要在外耽擱一些時日,不必掛念。」

  江曉月叮囑道:「多加小心,我在家等你回來。」

  溫子智點了點頭,他有太多話想對妻子說,但現在這種場合併不適合,只能強壓下那些情緒,他朝著車內的春柳說道:「照顧好你家夫人。」

  「是。」春柳規規矩矩地應了。

  溫子智又看了妻子一眼,這才轉身朝著那些甲冑在身的官兵走去。

  春柳也湊到車窗邊,小聲問道:「這些是地方駐軍吧?」

  江曉月略有遲疑,但還是回答了一聲,「似乎是水師。」

  「啊?」

  車廂內的其他三人俱都吃驚不小。

  青州有水師,他們自然是知道的,但博望縣近海卻沒有水師駐地,他們家老爺(姊夫)是怎麼讓水師出現在這裡的?

  明明之前根本沒有這樣的徵兆啊,難不成在是在他們離開縣城的這段日子又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江曉月倒不這麼認為,她覺得丈夫八成之前便有所安排,只不過這些政事他並不會跟她細說罷了。

  她原本就覺得他會同意自己冒險是有那些點違和的,如今倒是明白為什麼了,心中不由得一笑。

  青州這邊的水師有瑾國公府的關係,便是看在國公府世子如今寄養在他們府中的情分上,青州水師這邊給予溫子智一定的助力也在情理之中。

  京城來的那個季二管家,只怕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

  江曉月看看身邊的小傢伙,輕輕地笑了。

  護衛們雖有受傷,但並無傷亡,這對江曉月來說也算是喜事,戰場不需要他們打掃,護衛們包紮了傷口,便護著馬車離開了。

  即便是要休息,這充斥著殺戮與血腥的地方也不適合,他們得先到一個遠離這裡的地方再紮營歇息,然後明日再動身返回縣城。

  溫子智目送一行人離開,並沒有駐足太久,便轉身去忙掃尾的事。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溫子智帶人抄了海匪的老巢,而海匪餘孽反過來抄了他的後路——江曉月在回程中遭遇到了第二次圍攻。

  江曉月這就不高興了,合著柿子揀軟的捏是這幫人的拿手絕活兒是吧。薅羊毛逮住她這一隻使勁兒蘑,還講不講一點兒武德?

  仔細一想二這幫人都殺人放火搶掠了,沒有武德似乎也是件挺正常的事,但生氣是肯定生氣的!

  她主動當誘餌和別人把她當成某人的軟肋掐那是兩回事!

  事情說來也不複雜,就是江曉月當了回餌,將與申家勾結的海匪一部分調出了老窩,溫子智又給他們來了個反包抄,再然後狡兔三窟的海匪還留了一手。

  這其實並不能算是伏兵,因為這路人馬並不是專為伏擊江曉月而來。

  他們是在接應了申家人之後打算回老巢正式聚集海島,占島為王、落草為寇的路上收到老巢出事的消息,溫子智夥同青州水師正在攻打他們賴以藏身的海島,人心惶惶不知所措之際,這就遇到了返程的縣令夫人一行。

  正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老話又說,狗急要跳牆,那些人當機立斷對江曉月一行人發起了突襲。

  總之,兩撥人很快打成了一團。

  這次,江曉月沒有再被困到馬車裡,因為他們正巧安營紮寨要歇息,她牽著程玉生,帶著兩個丫鬟在營地走動。

  他們幾乎是倉促應戰的,而且對方人數眾多,絲毫不比之前圍殺他們的那一撥少。

  好在這次對方沒有弓箭,江曉月倒也不必太過替身邊的幾個人擔心會被暗中狙擊,她可以確保自己的安全,但真的不能保證別人也有她這種老天優待。

  這次沒有了馬車的困囿,江曉月不動聲色間變動自己所處的位置,看上去就像是驚惶失措悶頭亂走。

  而隨著她的位置變換,戰局也在不知不覺中向著他們這一邊傾斜,最後,眼見局勢不妙的海匪如同發起突襲時果決一般選擇俐落退走。

  這是他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事嗎?江曉月冷笑,老虎不發威真把她當病貓啊。

  這幫人肯定要退往海上的,那就追他們入海,說不定溫子智那邊已經在海邊張開了口袋恭迎他們入殼。

  且光追不行,還必須得給他們增加一些逃跑難度。

  江曉月這一行原本打著遊山玩水的旗幟出來的,條件允許,自然也要狩狩獵,隨行輕重車上是有弓箭的。

  長刀入鞘,弓箭上手,護衛們一下便成了射手,不能說都箭不虛發吧,但準頭還是很高的。

  不過真正箭不虛發的那是江曉月,而且是在飛馳的馬背上。

  趴在馬車車窗上看的程玉生簡直目瞪口呆,「姊姊這麼厲害的嗎?」

  留在車裡照看他的春柳一臉淡定,雲淡風輕地說:「夫人可是武將家裡出來的,這有什麼稀奇的。」

  程玉生懷疑地眨了眨眼,他們瑾國公府也是武勳起家啊,但他們家的姊姊妹妹好像都是纖弱閨秀,沒一個像江姊姊這樣允文允武,英姿颯爽的。

  說到底,是程家的姑娘們輸了!她們已經沒有了武將家女兒的本色!

  這一刻,程玉生悟了。

  「姊姊真厲害。」他由衷地說。春柳與有榮焉地揚眉,「那當然。」

  甫在遇伏之初,江曉月這邊便發出了信號煙霧,因為此時距離與溫子智分別已經有幾天時間,為保訊息可以順利傳遞,同時還派出了兩騎前往報信,希望可以將這一夥賊人成功攔下,不教他們逃脫。

  如海匪這般喪心病狂的匪類,讓他們逃脫不知又要造成多少百姓的傷亡,必須盡最大可能全殲。

  江曉月這邊雖然追著那些人跑,但是畢竟人數上還是處於劣勢,追擊也必須要講究方式方法,以少勝多這種事總歸還是有一定風險的,在追擊敵人時必須得謹慎小心。

  護衛們追擊時沒有太莽撞,留足了餘地,方便隨時變換陣勢,改變行進方向,咬住主要匪徒他們就跑不了。

  江曉月這邊佔優勢在於他們除了幾輛馬車,護衛們全部騎著馬,基本可以算是全員騎兵,機動性和速度遠勝海匪,這也保證了他們困住了這幫人,沒教他們分散跑開。

  江曉月和溫子智兩邊再次見面的時候,官兵手裡並沒有先前被俘的海匪,只有充作戰功的海匪首級。

  畫面有些血腥殘忍,江曉月下意識往身後看去,在看到春柳已經第一時間摀住程玉生的眼睛並背過身去後,這才放下心來。

  小孩子家家的還是不要過早接觸這些比較好。

  可惜,江曉月並不知道程玉生對於自己為何會被人拐帶離京的真相心中有數,身在富貴錦繡鄉里的人已經過早地瞭解到了人性之惡,眼前這些血腥的場面對於他來說,反而沒有那麼令他難以接受。

  官與匪,本身便是對立的,瑾國公府也是以軍功起家,戰爭剿匪這些事情他之前雖未見過,卻是瞭解的,因此受到的衝擊並沒有江曉月想像中的來得大。

  幾日不見,溫子智面色有些憔悴,但精神還好,人前也不好顯得過於黏糊妻子,他只是認真打量了她一番,確認她沒事。

  溫子智柔聲說:「讓夫人費心了。」

  「也還好,這次我回去的路上應該不會再出意外了。」江曉月忍不住自我解嘲地說了這麼一句。

  「嗯。」溫子智沒敢對此發表什麼看法,他懼內,這已經不是秘密了,打趣縣令夫人的後果他不太敢嘗試,所以還是盡量少說話,免得惹禍上身。

  回家途中碰到突襲這種事,深知妻子性情的溫子智明白她肯定特別窩火,所以這是逆鱗碰不得,她自我解嘲可以,他不能點評。

  他要敢點評,她絕對會讓他明白花兒為什麼那樣紅。

  對於他如此識相江曉月表示很滿意,跟他簡單說過兩句話後,便轉身要走了。

  丈夫有公務在身,她也不是不知輕重的人,有什麼想說的、想關心的話,等他回家自然可以說。

  溫子智卻捨不得就這樣分開,拉長了嗓音喚道:「夫人——」

  江曉月回頭一臉莫名地看著他,用表情問他「你還有什麼事」。

  沒聽到他說話,只收到他沉默的注視,心念一轉,江曉月心有所悟,便開口說道:「萬事小心,我等你回家。」

  這次溫子智眼中泛上了點點笑意。

  她忍不住在心裡「嘖」了一聲,也沒多長時間沒見,感覺他似乎更黏人了。

  江曉月最後朝他笑了笑,這才轉身離開。

  綠荷先一步陪著程玉生上了馬車,而春柳則候在車旁,等著自家夫人過來,扶她上車之後自己才爬上馬車。

  妻子都上車了,溫子智仍在看著那一邊,看到妻子掀開車簾,朝他微笑擺了擺手,他不禁回以微笑。

  隨著車簾落下,兩個人彷彿待在兩個世界,溫子智心中無來由地一陣失落。

  這一時半會兒的,他怕是也沒辦法回去。

  沒有妻子在身邊,這日子可真是難過……
作者: t1683    時間: 2024-5-17 02:41:31

☆、第十章 匪徒劫殺(2)

  溫子智滿心不捨,但顯然江曉月並沒有同丈夫一樣的心情,上了馬車便沒有再多做耽擱,直接吩咐車伕上路。

  這一來二去的,她在外面真的是消耗了不少時日了,又幾次動刀動槍的,她也是有些疲累,想回家歇歇了。

  「夫人累了吧。」春柳伸手過去替她揉捏肩膀。

  江曉月就歎了口氣,「這趟出門真是……」

  姑娘雖然沒有把話說出來,但從小伺候她的春柳可太明白了,糟心啊。

  這刀光劍影的,姑娘也是第一次遇到,也虧得以前伯爺時常帶著姑娘出去打獵野營,否則要真是從小養在深閨,看到這次的場面,那肯定得大受驚嚇。

  「姊姊不開心嗎?」程玉生不解地問。

  「這種事有什麼好開心的。」江曉月語氣裡滿是感慨,「左不過是一些人的利益薰心,害得身邊的人一些人跟著倒楣罷了。」

  程玉生想想也是。

  「有時候知足常樂,對人對己都是一件好事。」江曉月如是說。

  程玉生心有所感,江姊姊果然是個聰明人。如果他姊姊也有江姊姊這樣的心胸,想必他也不會遇到那些事。

  不過,能遇到江姊姊,他覺得對他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要不要感謝自己姊姊了,唉,這複雜的心情啊……

  程玉生小小年紀陷入感慨,江曉月此時的心情也真的並不算好,本來護衛們便有所損傷,遭遇第二次圍殺後,損傷更大,這次有傷亡了。

  雖然這是他們身為護衛們的職責,但畢竟是自己人,心情難免受些影響。

  出來的時候,氣勢威武,精神奕奕,回去的時候大部分或輕或重都掛了彩,放眼看去一片傷兵,趕路的速度自然也快不起來。

  不過,這個時候,速度也不是緊要的,重點是平平安安。

  若說之前還有遊山玩水的心思,在第二次劫殺之後那是真沒有了,只剩下平平安安回去讓大伙好好休養的心思。

  一行人便這樣朝著博望縣城緩緩而去,將其他都拋在了腦後。

  *

  最近一段時間,溫子智忙著處理申家和海匪的後續事情,而江曉月則專注於教導程小世子功課,夫妻兩個很少有閒暇坐下來說說話,聊聊天。

  這一日,終於將申家事處理完畢,溫子智比往常早一些回了內衙。

  一直到進到夫妻倆的起居室內,他眼中的疲憊才顯露了出來。

  申家與海匪之事牽連甚廣,處理起來也並不輕鬆,好在事情總算是完結了,他也可以放鬆下來,讓自己也好好休息休息。

  目光在屋中掃了掃,溫子智伸手捏額角,口中帶了些乏意地隨口問:「夫人呢?」

  跟在身邊伺候的石墨回道:「夫人領著生少爺去馬場了。」他心中還有些奇怪,這事老爺明明知道的啊。

  捏額角的手指頓住,溫子智心中暗歎,他真是忙糊塗了,這些日子她一直忙著教那小子騎射功夫,時常跑到城外去。

  只不過,難得回到內衙卻看不到自己的妻子,他一時有些不大習慣,想來今日是他回來得早了。

  想到這裡,他不禁笑著搖了搖頭。

  如今在這個家裡,他的地位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若是哪日她有了身孕,只怕他的地位還得往下降,唉,人生吶。

  溫子智不免有些鬱悶,小舅子什麼的果然是不討喜的存在。

  他回房去換了家居常服,到外間的榻上歪著閉目養神。

  妻子不在家,他還能怎麼辦?

  只能等人回來了。

  迷迷糊糊間,院子裡響起動靜,溫子智一下清醒過來,從榻上坐起,收拾了一下衣襟,這才出去看。

  果然,是妻子他們回來了。

  江曉月沒有回房,而是徑直往浴房去了,這一天又是跑馬,又是吹風,身上儘是風塵,她只能先去沐浴一番再說。

  春柳回房去幫夫人拿換洗的家常衣裳,後廚一直有燒水,就是為了保證主子們需要時可以隨時取用,倒不需要另費時間等熱水。

  溫子智慢慢踱步過去,堂而皇之地進了浴房,屏風後,水氣蒸騰中,一具曼妙的嬌軀正呈現在他眼前。

  「阿月——」

  江曉月正將一頭長髮小心盤起,抬眸看了他一眼,「今日回來的倒早。」

  溫子智輕笑一聲,「阿月這些日子玩得可開心?」

  「還行。」

  溫子智聽到外面有人進來,笑了笑,揚聲道:「東西放好就出去吧,這裡不需要人伺候了。」

  「是。」春柳識趣地退了出去。

  浴房的門被人拉上,溫子智轉到屏風外一看,果然春柳也給他拿了一套乾淨的換洗衣服,他脫掉自己的外袍,只著褻褲回到浴桶邊。

  親手幫妻子洗淨身子,溫子智免不得又得了許多便宜去,最後才慢條斯理地幫兩個人擦乾身子,換好衣服,然後將人抱出了浴房。

  得到滿足後,溫子智似乎補充了精力,精神明顯好了許多,他抱著妻子回房間歇息了一會兒,順便幫她將長髮擦乾,重新挽了簡單的髮髻。

  晚膳還是往常的時間擺上來,家裡的三個主子一起用餐。

  雖然小舅子是自己沾上來的,但畢竟溫子智也佔了姊夫的名頭,他還是意思意思地詢問了程玉生的功課。

  程玉生倒不怕他問。

  飯桌上的氣氛融洽,瞧著真有一家三口的樣子。

  吃完晚飯,程玉生照舊識趣地告退,把空間留給姊姊姊夫,晚上佔用江姊姊時間,姊夫對他會很不滿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給他下套。

  程小世子已經在被下套中總結出經驗來了,現在聰明多了,現實的風雨總是特別容易讓人成長起來!

  江曉月被丈夫抱回臥室,被他抱上膝頭,摟入懷中。

  對此,她挺習以為常,他最近忙累之後總喜歡這樣抱著她,然後把頭埋入她的頸窩,似乎是在從她身上汲取力量一樣。

  不過,很快,她就察覺到了異樣,忍不住伸手捶了他一拳,輕輕地碎了一口。

  「阿月……」溫子智在她頸邊輕吻著,聲音中流露出自我唾棄與反省之意,「最近我實在有些暴殄天物。」

  「嗯?」她有些不明所以。

  妻子身上還帶著沐浴後特有的味道,撩撥得他心癢難耐。

  他啞聲在她耳邊道:「放著你這樣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不享用,實在暴殄天物。」

  這人應該是忙完手頭的案子了,否則不會從一本正經兢兢業業的父母官又變成了這種滿心滿眼都是rou/yu/的色胚樣。

  她竟然還有些想念……江曉月不由得暗自笑了。

  在男人吻過來的時候,她主動張口與他唇舌相纏。

  成親以來自他們成為真正的夫妻後,溫子智從未讓妻子深夜寂寞,沒想到這一次因為公務,他竟然冷落了如花似玉、活色生香的妻子!

  這簡直不可饒恕,必須彌補自己的失誤。

  溫子智將多日積壓的渴求一股腦傾洩給妻子,整個人這才放鬆下來,摟著早已軟成一癱春水的人閉目睡去,完全沒力氣去收拾善後了。

  翌日,習慣早起的縣令大人準時清醒,身體催促他按時上衙去。

  一大早擎天一柱,完全不見戰鬥一夜的疲態,溫子智不禁有些自得,然後壓住熟睡的妻子一陣施雲布雨,給加了一場人為的春夢。

  春柳被喚進來的時候,看到一片狼藉的床,頓時紅了臉,用最快的速度更換過床褥,便趕緊退了出去。

  溫子智替妻子換過褻衣褲,輕手輕腳將她安放在床上,看她連眼都沒睜一下,不禁寵溺一笑,伸手放下床帷,讓她好好休養。

  他披了外袍到外間抬進來的浴桶中沐浴一番,然後洗漱更衣,用過早膳,這才匆匆上衙去了。

  被丈夫折騰過狠的江曉月睡得很沉,一直到午後才勉強醒來。

  用過了吃食,又到浴房去沐浴了一番,換過衣服便懶懶地倚在榻上閉目養神。

  她現在整個身子都是酸的,不舒服,好在程玉生也沒過來打擾她,想必是春柳編了什麼由頭吧……

  不管了,反正她是真沒什麼精神應付別的事情了。

  不好在床上躺上一整天,但委實精力不濟,一直到溫子智下衙回來,她都還歪在榻上提不起精神。

  明明辛勞的是男人,出力的也是男人,可他看起來倒顯得精神飽滿精力充沛,活似一個吸人精血的妖精,採陰補陽,容光煥發。

  溫子智從榻上抱起她,讓她坐在自己懷中,先低頭吻了吻她紅腫的唇,這才輕笑耳語,「還沒消化完嗎?」

  江曉月抓過他一隻手在食指中節咬了一口,他只覺那一咬輕癢撩人,叫他心神蕩漾,絲毫起不到半點兒警示作用。

  「不要臉的傢伙。」她忍不住碎了他一口。

  他毫不在意地摩挈著她的腰,在她耳邊低聲調笑,「跟夫人沒辦法要臉的,我只想對你不要臉。」

  嘴上雖然嫌棄,但她的身體卻是誠實地貼在他身上,手環著他的腰,聲音都不自覺地帶著嬌媚,「忙完了。」

  「嗯。」

  應了聲,他忍不住又吻住了她,好不容易才鬆口,額頭相抵,氣息微微有些喘。

  「後天我生日,送我什麼禮物?」

  「哪有人自己要的。」她嫌棄地說。

  溫子智低聲笑了起來,將人往自己懷中又摟了摟,「還記得去年我生日嗎?」

  江曉月沒說話直接伸手捶他,虧他有臉說。

  縣令大人非但有臉說,他還一臉回味,貼在她唇邊笑,「阿月最疼我不是嗎?」

  去年他不過是拿生日當由頭約她出來私會罷了,她親手給他做了雙鞋子帶了過去,那天的氣氛很好,她被他撩撥得情動,被他抱進內室壓在床上糾纏,差一點兒提前洞房花燭。

  再然後她便不肯見他了,當時婚期也越發近了,他也沒糾纏,誰知後來就出了群芳館那件事……

  「怎麼了?」她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情緒變化。

  「沒事。」他下意識收緊了她腰上的手,差點弄丟她是他最不可饒恕的錯。

  見他不願說,江曉月也沒有追問,她大概能猜到一點兒。

  對於那件事,她也並不願舊事重提,倒也並不是忌諱什麼,只是知道那事對丈夫而言打擊比她相對嚴重得多,那似乎成了他一個不大不小的心病。

  她也是有賢妻良母之心的,就不戳他心窩子了。

  「我沒什麼禮物可送你的,只為你縫了套衣裳做了雙鞋子,你若是不滿意,那也沒有別的禮物了。」她適時岔開了話題。

  知道妻子有心體諒,溫子智也借勢下坡,「只要是阿月做的我都喜歡。」

  「這樣就最好。」

  溫子智伸手捏捏她的嘴角,笑著調侃,「家中有悍妻,下官還能如何啊。」

  江曉月瞪眼。

  溫子智不禁低聲笑了起來。

  氣不過的江曉月伸手扯扯他的嘴,哼聲道:「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真有你的。」

  「嗯。」他甘之如飴。

  江曉月推推他,「別鬧了,馬上要擺飯了,別讓玉生看到笑話你。」

  溫子智就忍不住歎了口氣,摟著妻子在她耳邊小聲抱怨,「瑾國公到底什麼時候把人領走啊,好煩。」

  江曉月瞪他。

  溫子智不為所動,本來就是,本來他們小倆口親親熱熱的,因為多了這個自己送上門的小舅子,妨礙了他多少回啊,他還不能心有怨懟嗎?

  天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作者: t1683    時間: 2024-5-17 02:41:53

☆、第十一章 努力拼生娃(1)

  數九寒天,大雪紛飛。

  天地蒼茫,山川披霜帶銀,路上行人斷絕。

  相較於屋外的天寒地凍,屋內炭火烘烤出一室的溫暖。

  臥室內床帷低垂,暗香浮動,除了炭火偶爾爆出的嗶剝聲,一切都是那麼的安逸。

  高床軟枕,沉睡懶睜眼,困難地掙脫周公的糾纏,江曉月慢慢睜開了眼睛。

  迷濛地盯著床頂,緩緩眨了眨眼,長長的睫毛如同鴉羽一般輕刷過眼瞼,眸子漸漸變得清澈。

  一條白皙的手臂探出朱紅色的錦被,紅與白相襯有種蠱惑撩人的美。

  聽到帳內傳來的動靜,春柳第一時間過去伺候,未敢高聲,「夫人?」

  從帳中傳出一聲含糊的輕應。

  春柳上前將床帷懸掛起來,帳中人已經擁被半坐而起,烏黑的長髮披散在她的身上,散落在枕被之上,配上那張初醒猶帶著嬌態的臉,叫人難以移開目光。

  這也是時常造成溫縣令餓虎撲羊的主要原因,好在今天這個時候他不在。

  「幾時了?」她聲音猶帶困乏,伸手掩口打了個呵欠。

  春柳帶了幾分笑意地回道:「午時二刻了,夫人可要起了?」

  江曉月伸指撓了撓頭,「起吧。」

  春柳這才拿了衣物過來服侍她穿衣起身,對於夫人身上那些曖昧的痕跡,春柳如今已經能面不改色地無視,泰然自若地做事。

  衣服一件件上身,江曉月身上那些不可言說的痕跡便全部遮掩了起來,所有的放縱癲狂都止於脖頸之下,不露春色於人前。

  最後一件珠釵插入髮髻,望望菱花鏡中梳妝後的美麗少婦,江曉月不由得一笑,起身時伸手扶了下腰,蛾眉一蹙即展,垂眸收斂起眸底的情緒。

  「生少爺呢?」她一邊往外走,一邊問。

  「今日大雪,天冷,故起得晚了些,但已練過一趟劍,讀了一會兒書。」春柳盡職盡責地將事情告知。

  「倒是不曾偷懶。」江曉月很是欣慰。

  替別人管教孩子,又是這麼個金尊玉貴的主兒,輕不得重不得,方寸掌握就很關鍵。

  念他年紀尚小,入冬後,江曉月對他的晨起時間並不那麼苛刻,而且她也是一個常常睡到日上三竿的人,比較不具備說話的底氣。

  從小到大,她的作息一直都比較彈性,當然前提是她將自己的事做好了,讓父母沒有可指摘的地方,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家裡的人都比較縱著她。

  江曉月一直覺得她在這種教育氛圍下沒有變得驕縱蠻橫,也是一件挺不容易的事。

  總之,冬練三九,夏練三伏這樣的事在她的記憶中所佔比重不大,如今輪到程玉生,只要把每日的功課做到,她是不會規定他一定得頂著寒風鍛煉身子的。

  「生少爺人聰慧,也自律。」

  「是挺難得的。」這一點兒江曉月不得不承認,瑾國公還真沒把他這個嫡子寵壞,不是那種腦子不清醒的父母。

  需知溺子如殺子,在這上面瑾國公做得很好。

  主僕倆一邊說一邊走,來到外間,江曉月自然地坐上了榻。

  外間的榻邊擺著炭盆,榻上鋪了軟和厚實的墊子,手上再揣上一隻精緻的手爐,慵懶地歪靠在榻上,也是一種享受。

  無論是對躺在榻上的人,還是看到那幅畫面的人而言,都是享受。

  知道姊姊起身,而且午飯時間也差不多要到了,程玉生便直接過去,陪在姊姊身邊看看書說說話等開飯。

  「京裡還沒有消息,我估摸著你怎麼著都趕不及回京過年了。」

  程玉生不想提這件事,如果不是府裡派了伺候的人來,他都要懷疑他爹是不是不打算要他這個嫡子了,傷心!

  「在這裡過年也挺好的。」他如是說。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任誰都看得出小傢伙眉眼間的失落。

  山高水長,關山萬里,他一個小孩子要獨自在並沒有血緣關係,倉促認下的義姊家中生活,如今臨近年關京裡甚至都沒派人來接他,這也真怪不得小傢伙有情緒。

  江曉月伸手摸摸小傢伙的頭,安慰他說:「雪天路滑,許是擔心路上不好走,等到春暖花開時怎麼都要來接你回去了。」

  怎麼都不可能一直讓他這麼飄在外面的,京裡的人事再不好處理,也會有個頭的。

  程玉生對此深表懷疑。

  江曉月卻覺得此事十拿九穩,畢竟小傢伙如今正是三觀人格塑造的時候,扔給別人教養,瑾國公肯定也不會放心啊,那必須得自己親自掌舵才行。

  說到底,他們並不算太親近的人,不過臨時托付罷了。

  雖說一開始他們並沒有想到會照管這麼長時間,但君子有諾必踐,而且人是有感情的,相處的時間的長了,不知不覺間也處出了情分,她自然會盡心盡力教導程玉生。

  只是,她畢竟也年輕,沒有教養過子女,是真怕把人給教廢了,這個責任有點兒過重了,她不太敢擔。

  等到擺飯時,程玉生發現了問題。

  「姊夫呢?」桌上怎麼只有兩副碗筷。

  「他衙門有事,中午回不來。」

  「什麼事啊?」

  「最近雪下得太大,治下有些災情,他到村莊巡視去了。」

  「哦。」

  跟在江姊姊身邊這段日子,他也算是長了見識,看到了許許多多以前不曾見過的事情。知道想當一個勤政愛民的好官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沒事的時候,姊夫雖然愛跟他搶姊姊,還明裡暗裡嫌他礙眼,但一忙起來的時候,早出晚歸,有時書房的燈都會亮到半夜。

  反正只要不涉及江姊姊,姊夫對他都是和風細雨一般的照拂,反之,呵呵。

  程玉生年紀雖小,但勳貴豪門出來的人都是七竅玲瓏心肝,倒有些羨慕江姊姊和姊夫之間的感情。

  他曾經對此口頭表示過艷羨,但當時江姊姊卻是高深莫測地一笑,對他說了句「來日方長,日久才見人心」。

  他後來也想明白了,就像江姊姊說的那樣,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人心易變,世事難料。

  姊姊說海誓山盟不為憑,相伴百首證初心。

  他覺得江姊姊說得對,有時候不能聽那人說什麼,而是要看那人做什麼。午飯雖只有他們姊弟兩人,但桌上的菜量一點兒不少。

  程玉生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每日又習文練武消耗也大,吃得自然不少,而江曉月的飯量大,在自己家裡也不是什麼秘密。

  最開始的時候程玉生看她吃飯還是吃了一驚的,畢竟相較於他們國公主會那些吃飯挑三揀四數米粒式進食的女眷們,江姊姊這飯量可謂驚人。

  但就覺得挺舒心的,這才叫吃飯嘛,看著江姊姊吃飯,他都能多吃半碗飯。

  姊弟兩個安靜地用過午飯,下午便在外間小書房待著。程玉生練字,江曉月抄寫經文,這是他們兩個在一塊時常做的事。

  江曉月抄寫的經文都會祭於天地,卻並不參佛修道,這一度讓程玉生十分難以理解,後來,見得多便習慣了。

  程玉生想的是,反正江姊姊一直都是個挺特立獨行的人,行為舉止有些不同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

  他們練字抄經時,春柳和綠荷便守在一邊做針線。

  溫子智到任後,雖然也從本地招了幾名針線上的婦人,但家中幾個主子的衣物還是由他們帶來的兩個丫鬟縫。

  他的貼身衣物都是自己妻子親手縫製的,也就外袍會用到別人。

  若非他家夫人不愛做針線,溫子智其實更希望自己的衣服鞋帽全是她親手縫製的。

  寫上幾張大字,程玉生便要歇上一歇,喝口熱水,吃些糕點。

  通常這個時候,江曉月也會停下自己手裡的事,檢查小傢伙的字,進而做出些指點。

  季三岳剛到博望時,見溫子智並未給自家世子延請西席,反而讓他跟著江曉月學習,心中一開始也是嘀咕的,不過,很快他便發現他們府裡新認的姑奶奶完全不會誤人子弟,便放下心來。

  忠勇伯府在姑奶奶身上是真下了血本啊,這要換個性別,江伯爺能半夜笑醒。

  反觀那些名聲在外的京都所謂才女們,季三岳覺得那就是個笑話。

  所以說,名聲這東西有時真就是個虛的,完全說明不了一個人真正的才華品行,還是得眼見為實。

  程玉生寫完今日的大字便跟江曉月學下棋,帶著些玩鬧性質,並不嚴肅。

  這也是他喜歡跟江姊姊學習的原因,她不像那些古板嚴肅的先生,講經解義很是生動有趣,對他的學業安排也很分寸,並不會給他太大壓力。

  就像江姊姊常說的,學是要學的,但一個小傢伙也不必逼得太緊,沒有學習的樂趣,一不小心很容易適得其反的。

  他深以為然,以前在京中時,他雖然功課一直跟得上,但是真的沒有跟著江姊姊學習來得快樂。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過去,夜晚到來,卻因為屋外大雪,雪光反映,天光並不顯得黑暗。

  晚飯時,溫子智依舊沒能趕回來。

  飯後,江曉月選了篇文章讓程玉生背,確認小傢伙沒有偷懶,課業完成得紮實,便放他回去早些歇息了。

  而她自己則挑亮了燭火,坐在榻上自己打棋譜等丈夫回來。

  屋外的雪撲簌簌地下,燭火忽明忽暗地跳躍,在這樣的氛圍下,站在一旁的春柳都生出了幾分倦意來。

  「你先下去歇息吧,我再等會兒。」

  「婢子還是陪著夫人吧。」

  「那行,要是實在撐不住就去睡。」

  「好。」

  深夜,溫子智夾帶著一身風雪進屋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妻子披著大髦在燈下單手托腮閉目小睡的模樣,燭光落在她身上,好似給她鍍了一層柔光,讓他的心怦然一動。

  燈下觀美人,美人更美上三分,誠不欺人。

  因為夜深,他不願擾人,原就放輕了腳步,此時便是放輕了動作,但江曉月還是他在走近自己的時候猛地醒轉,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腦子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溫子智解下自己身上的大蹩,到炭盆前暖了暖手,烤了烤身體,這才走到她身邊,伸手將她抱進懷中,「這麼晚了,怎麼還等我啊。」

  「事情順利嗎?」

  「嗯,還好。」

  「累了吧,我讓人打水你洗漱洗漱。」

  「麻煩夫人了。」

  「先喝杯參茶暖暖身子。」她從一旁的小茶爐上將溫著的茶壺提過來,給他倒了一杯參茶,遞過去。

  溫子智便坐在那裡慢慢喝茶,看著妻子為自己忙裡忙外,感覺十分暖心。

  江曉月一直陪著丈夫用完飯,這才一起回房歇息。

  關上房門,放下床帷,便是夫妻兩個的私密空間,有些話能說道說道。

  「天色晚了,怎麼還要撐著回來,在外歇一晚也不打緊的。」對丈夫頂風冒雪深夜歸來,江曉月還是有些意見的。

  溫子智將她摟在懷裡,手不老實地遊走,低聲笑道:「我怕夫人等我啊。」他若是今晚不歸,她怕是要守上一夜。

  察覺到丈夫的手在幹麼,江曉月無奈道:「累了一天了,睡吧。」

  「運動一下身子暖和……」

  江曉月最後還是沒能拒絕丈夫的索歡。

  兩個人運動後果然舒筋活血,很快便相擁入睡了。

  *

  雪覆大地,一片蒼茫。

  被車輪輾過,人足踩踏過的地方變得髒污泥淳,凌亂破碎,而沒有被破壞的地方,依舊潔白晶瑩,在日光下反射著白光。

  博望城外有片梅林,此時梅花開放,白雪之中一簇簇梅花枝頭綻放,吸引了許多人出城觀花,江曉月也被人拽著出城賞梅。

  車子在雪地裡行走不算顛簸,走得也不快,看著窩在自己懷裡睡眼惺忪的妻子,溫子智嘴角輕勾,伸指輕輕描摸了一下她的唇瓣。

  今日休沐,城外梅花開放,很適合夫妻攜伴出遊。

  程玉生也跟來了,不過他沒被允許同登一輛車,老老實實跟著春柳和綠荷上了另外一輛車。

  老爺(姊夫)的佔有慾,有時候是真的六親不認,他們也是習慣了。

  睡意朦朧中,感覺自己唇上兩片溫熱,是那人熟悉的味道,她順從地張開了口,讓他的舌頭能夠與自己糾纏。

  好一會兒兩個人才氣息不穩地分開,江曉月閉著眼,帶了幾分嬌嗔地說:「口脂都被你吃掉了。」

  溫子智在她耳邊輕笑,「不妨事,我可以隨時幫你潤色,保證紅艷。」

  她手肘撞了他一下,然後在他懷裡微微坐正了些,卻仍然懶得睜眼,伸手抱住了男人的腰,頭往他懷裡貼了貼。

  溫子智低頭在她髮髻上吻了吻,「有這麼困嗎?」

  她咕噥了一句,「是誰晚上一直鬧騰的,都不讓人睡。」

  溫子智在她耳邊理直氣壯地說:「我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有精力總得發洩出來不是,這種事只能勞煩阿月不是。」

  「小心你的腎。」

  「安心,我心裡有數,必不會後繼無力讓阿月享受不到夫妻之樂。」

  江曉月忍不住輕聲碎了他一口。

  溫子智卻是抱著她笑,胸膛震動帶得伏在他懷中的她臉頰都有些發顫。

  「討厭。」

  「是嗎?那你喜歡我這個討厭的人嗎?」

  他朝她低下頭去,她終於睜眼抬眸看他,仰頭湊過去在他唇上親了一口,不答反問:「你說呢?」

  溫子智笑了,滿眼都是寵溺,溫柔似要溢出眼眶,「我說啊——」他故意拖上了音,「阿月可是愛慘了我。」

  「臉真大。」

  「阿月喜歡就好,不是嗎?」他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江曉月伸手推開他又湊過來的臉,終於坐正了身子,面色也嚴肅了些,「開設粥棚之事真的不用我出面嗎?」

  「不必。」溫子智老神在在,「我已經跟城中富戶約談過了,他們會聯合施粥的。」

  「那我也得設處粥棚,好歹也要代表你這縣令大人,為眾人豎個標桿。」

  「有勞夫人了。」

  江曉月疲倦地說:「你少折騰我些,就是謝我了。」

  「那可不行。」對自己的權利溫子智極力維護,「這是我身為丈夫的權利,而且我也得為溫家開枝散葉努力不是。」

  江曉月不想理他了。

  但想了想,她還是忍不住回了他一句,「努力這麼久也沒見有什麼成果。」

  「所以為夫不敢懈怠啊。」溫子智理所當然得理直氣壯,為自己的貪歡重欲正名。

  江曉月,「……」是她輸了。

  「這大冷天兒的,非得拽我來賞梅。」是屋裡的炭火燒得不夠旺,還是貓冬不美好。

  「阿月。」溫子智語重心長地說:「你就算不出去交際,也得不時出來露露臉,要不別人真說是我佔有欲太強不許你出門。」

  這話讓江曉月讓她想到了申家那個人渣當初為她打抱不平的理由,真是想起來就是一陣噁心,不由得蹙著眉頭說:「天冷人不都不愛動彈嗎,等開春了我再出來不也一樣。」

  溫子智垂眸看她,「想要阿月陪我同賞美景。」好物好景都要與她同賞,老了以後閒坐談起滿滿都是甜蜜。

  這個理由讓人無法拒絕,江曉月不禁一笑,湊過去親了他一口,「行,陪你賞梅。」

  「領口散了。」溫子智伸手過去幫她整理衣領,將那些歡愛的痕跡遮掩起來。

  「怪誰?」她直接橫了一眼過去。

  他低笑,卻毫無悔改之意,「面對阿月我自制力一直很差,阿月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自己自制力差,還一直往我身上貼。」她忍不住鄙視他。

  溫子智理直氣壯地說:「所以我不是沒讓小傢伙和我們坐一輛車嗎。」

  江曉月承認自己是得服他,不要臉都不要臉得這麼堂堂正正。這就不免讓她想到兩人未成親前的一些事,這人果然是一如既往啊。

  她伸手去拿自己的手爐,溫子智從身後摟住她,在她耳邊呼氣,「難道是我的身體不夠暖嗎?」

  江曉月扭身一言難盡地看了他一眼,「差不多應該快要到了,麻煩你莊重一點。」

  「我有分寸,昨晚我吃得很飽的。」他一本正經地說。

  等到她的衣襟又散亂開來時,江曉月就忍不住想,所以吃得飽跟他隨時發情有關係嗎?

  沒關係!
作者: t1683    時間: 2024-5-17 02:42:15

☆、第十一章 努力拼生娃(2)

  車子停穩時,兩個人互相整理了一下衣飾,幸好還是能態度端正地出去見人的。

  溫子智先下車,外面的冷空氣激得他打了個寒顫,忍不住回頭叮囑了句,「外面風大,繫好大髦。」

  江曉月不只繫好了大髦,還把兜帽也戴上了,矮身出了車廂。

  溫子智沒讓她用上下馬凳,直接伸手將她抱了下來。

  江曉月雙腳落地,他又伸手替她理了下大蹩,她抱著手爐放眼看去,在白雪皚瞪中,看到那一樹樹鮮艷的梅花,確實有種驚艷的感覺。

  程玉生從另一輛車上下來,朝他們跑過來。

  「姊姊,姊夫。」

  對於自己總是排在妻子身後這件事,溫子智已經非常適應了。

  姊弟兩個,俱是一身緋色的大髦,顏色款式都一樣,一看就是一家人,溫子智忍不住又看了看自己,他今天穿的大髦是黑色的,這明顯是被排斥了嘛。

  夫妻做久了,丈夫眉眼一動她都能曉得他在想什麼,心裡忍不住歎了口氣,輕聲解釋道:「這料子只夠做兩身,而且這顏色也不合適你。」

  行吧,這個理由他無法反駁,但心裡依舊不爽。梅林前有不少人,他們並不算最引人注目的。

  出來賞花,原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沒必要張揚。

  「少爺的手爐沒拿嗎?」看到小傢伙手裡沒東西,江曉月忍不住皺眉。

  程玉生不待綠荷解釋便說:「姊姊,我不冷的,你摸摸看。」

  他將自己的手遞過去,江曉月伸手握住,確實熱呼呼,想想小孩子火力壯,不怕冷也是有的,便也沒再說什麼。

  她轉而叮囑,「這裡人多,身邊帶好人。」

  既是出來遊玩,她也不想拘著他,小孩子天性活潑,更何況是個小男孩,他就該活蹦亂跳地自己找樂子,而不是跟在大人身邊循規蹈矩的。

  「曖,我知道,姊姊,我跟春柳她們去玩了。」

  「去吧。」

  看著小傢伙歡快地跑進梅林,江曉月忍不住搖了搖頭。

  「我們也走吧。」溫子智伸手牽住她的一隻手。

  她朝他抿唇一笑,隨他邁步入梅林。

  實話實說,這麼多年,她外出賞景的次數真的很有限,這片梅林的景色倒是真的很不錯,只是人也有些多。

  好在溫子智也是挑人少的地方走,這讓江曉月放心不少,難得出來賞花,她不希望出什麼意外來打擾自己的興致。

  他們在一樹開著燦爛的紅梅樹下停下,溫子智抬手想要幫妻子折枝梅,卻被阻攔了。

  「它們在樹上開得好好的,何必要辣手摧花呢,咱們家裡也不缺這一枝插瓶。」

  聽妻子這麼說,溫子智便也停了手,「聽你的。」

  穿著緋色大髦的妻子站在這雪地裡,與枝頭綻放的梅花形成一幅並艷的畫面,梅花開在枝頭,而她則開在了他心頭。

  「看什麼?」

  溫子智走到她身邊,仗著身邊沒人直接將人摟進了懷裡,「我家阿月真好看。」

  「老夫老妻了,真肉麻。」她笑著嫌棄。

  溫子智一臉的不贊同,「我們成親還不滿一年。」離老夫老妻還遠得很。

  江曉月沒跟他抬槓,雖然她不知道這有什麼好在意的,但隨他吧。

  「我回去幫你畫幅踏雪賞梅圖。」

  「好啊。」

  枝上的積雪突然墜落,猝不及防的溫子智被落了滿頭的雪。

  江曉月忍不住失聲笑出來,踮起腳去幫他拂雪。

  溫子智自然矮了身子好方便她動作。

  紅梅樹下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卻是紛紛會心一笑。

  替他拂掉發上的雪,江曉月朝旁抖了抖手裡的帕子,將沾在上面的雪抖下去,他卻冷不防湊過來飛快地在她臉上親了一口,她一怔,扭頭看他。

  溫子智笑得一臉偷腥得逞的得意。

  江曉月就有些無語,這人!

  他牽著她繼續往前走,他的手大而熱,讓她的手也被攥得發熱暖和。

  這一次雪地賞梅難得沒有碰到什麼不愉快的意外發生,這讓江曉月心情很好。

  程玉生在雪地裡撒了歡,回來的時候,大蹩上全是雪沫子,看得江曉月直搖頭,只得卿咐綠荷說:「回去記得讓少爺喝薑湯。」

  「是,夫人。」

  「姊姊,我沒事。」

  「沒事也要喝。」

  「哦。」

  「好了,上車去吧。」

  「哦。」

  程玉生被兩個丫鬟帶上車,而溫子智先扶妻子上車,然後自己才上去。

  一進去,他就把妻子身上沾了寒氣的大髦給脫了,然後將她摟進自己自己懷裡,用自己的大蹩將兩個人裹到一起。

  在溫暖安全的環境,車子平緩馳動帶來的搖晃讓江曉月沒多久便有些迷糊起來。

  嬌妻在懷,溫子智漸漸也有些睏倦起來。

  原以為會一直睡到回城,結果半途他們被一陣喧鬧驚喊驚醒了。

  原來有人拉車的馬突然受驚,然後那馬瘋了一樣拉著馬車就是一陣狂奔,車伕都被甩下了車轅,最後那馬車廂直接撞進了路旁的一條深溝裡。

  聽完事情始末的江曉月沉默了——到底還是出意外了。

  唉……

  後來,出於好奇,江曉月還是讓人去打聽了一下那個意圖搶道從他們旁邊過去從而發生意外的馬車主人,然後就更加沉默了。

  那確實也不是一個好人,這屬實是不算意外的意外。

  *

  爆竹聲中,一歲除。

  除夕佳節,內衙也是一片喜氣洋洋,僅有的三個主子也聚在一起守歲。

  程玉生年紀小,卻精神十足,一點兒疲倦都看不到,凌晨時,還興致勃勃地跑到院中去點爆竹,然後又是笑又是叫的。

  溫子智夫妻兩個站在屋簷下看他笑鬧,都是一臉的笑。

  「他倒是玩得開心。」

  江曉月說:「小孩子本來就應該是無憂無慮的。」

  溫子智心中歎了口氣,話雖如此,但出身勳貴權門的人又哪裡能真的無憂無慮。

  「我小時候最喜歡做的事便是過年時放爆竹了。」

  「你放?」他不由得側目。

  「嗯。」江曉月帶了些驕傲地揚了揚下巴,「很好玩的啊。」

  溫子智上下打量了她一遍,有些感慨,「岳父倒也放心。」

  「有什麼好不放心的,不就是把爆竹放著點火嘛。」江曉月很是不以為然地說。

  她一定是沒有見過因為各種意外被炮竹所傷的人,他倒是見過,所以小時候也沒能親手點炮竹。

  但大過年的,他還是別說掃興的話為好,縣令大人明智地適時閉嘴。

  「姊姊,要放炮嗎?」

  看著小傢伙朝自己搖晃著手中點燃的香,江曉月不禁一笑。

  「好啊。」她說著便走下台階,朝他走過去。

  看到妻子過去,溫子智也跟著走了過去。

  江曉月從春柳手裡接過新點的香,湊過手去點一串鞭炮,在炮芯點燃的瞬間後撤腿跑開。

  聽著劈哩啪啦的響聲,看著小孩子一樣蹦跳歡笑的妻子,這一刻溫子智心情安逸極了。

  妻子和便宜小舅子站在一起,活脫脫像兩個同齡的孩子,他們有一家三口的意思了。

  於是,溫子智忍不住開始考慮孩子的問題,或許是時候開枝散葉了呢。

  過了子夜交接的時間,各處熱鬧的爆竹聲漸次歇減,天地間一點點變得寂靜起來,玩夠了的程玉生也終於打著呵欠被綠荷領著回去睡覺了。

  江曉月跟著丈夫回屋,一進門便被他打橫抱起,她被嚇了一跳,雙手摟住他的脖子,微帶嗔怪地說:「幹什麼?」

  「睡覺去。」溫子智一臉「你懂」的神情。

  江曉月就忍不住伸手在他肩上擰了一把。

  春柳很識趣地並沒有跟進去伺候。

  溫子智親手服侍妻子,他一向是樂於做這種事的,只要條件允許,他都不會假手於春柳,這種極富閨房樂趣的事自然是親力親為最好。

  官員也有年假,這幾日他很是可以放縱一回。

  紅羅帳內春情高燃,江曉月在他身下幾次生死輪迴,她男人總是這麼戰力強悍,把她弄得死去活來的。

  「今天怎麼這麼興奮?」感受著他的熱情,她不由嬌喘呻吟著問。

  溫子智不會告訴她,自己想起了當日他們成婚時的事,明明是花好月圓的洞房花燭夜,他卻根本沒有溫香軟玉抱滿懷。

  阿月當初確實是狠狠給他上了一堂課,幾乎成了他的包袱。

  果然,是時候要子嗣了,他得把她拴牢了。

  想要子嗣,當然就要更加努力。

  丈夫似乎有些瘋,但江曉月念及他在休假中,又是年節,便也縱容了他。

  一縱容,江曉月便沒能睡成覺。

  今日,卻有人前來拜年,一大早便要起身。

  江曉月一夜未睡,身體還帶著歡愛的餘韻,便已經被男人服侍著沐浴更衣梳妝一新了,她是真的很想睡,雙腿都在發顫,要久站有些無能為力。

  好在,今日她倒也不需久站,只是可能要久坐。

  但腰也酸得很,久坐對她來說也是一個不小的挑戰。

  對於自己做了什麼,溫子智心裡可是太有數了,所以他會適時幫襯著妻子打個掩護讓她可以放鬆一下。

  等到把該發的紅包發下去,該見的人都見過了,時間也到了巳時末,江曉月連飯都不吃便要去睡。

  「吃了飯再睡,乖。」溫子智將人半摟在懷中輕哄。

  江曉月閉著眼埋在他胸前,連聲音都透著疲憊,「想睡。」

  「多少吃一點兒。」他含笑哄著。

  飯菜很快送上來,程玉生因為昨晚睡得太晚,此時仍在睡,也並沒有去叫他,所以這頓飯只有夫妻兩個用,至於那小子的飯食等他睡到自然醒自然就可以吃了。

  江曉月基本是被丈夫餵飽的,然後又被他抱回了臥室。

  她感覺身上的衣服又被扒了個精光,丈夫燙人的體溫又一次包圍了她,只是這一次他並沒有繼續索歡,而是抱著她一起睡去。

  疲累的人睡去,無夢。

  再次醒來時,屋子裡很是昏暗,外間好像都已經點燈了,而臥室因為他們夫妻熟睡並未有人進來點燈。

  「醒了?」溫子智比妻子先醒,但他很享受美人在懷的感覺,並沒有急著起身。

  看著丈夫俯身過來,江曉月笑著摟住他的脖子,享用了他這個初醒的親吻。

  結束親吻後,溫子智揚聲吩咐外面給他們準備熱水沐浴,然後才服侍妻子起身。

  兩個人先去沐浴,然後更換乾淨的衣物,最後又回到了起居室。

  現在已是晚上,他們夫妻算是睡過了整個下午,程玉生這個時候都已經用過晚飯了,也很懂事的沒有過來打擾他們夫妻相處。

  溫子智忍不住對妻子感慨,「這小子是越來越懂事了。」

  對此,江曉月並不表示意見,這姊夫與小舅子的愛恨情仇那都是男人之間的事,隨他們鬧去。

  用過了晚飯,兩個人倒也沒急著去睡,而是在外間下棋。

  如今的溫子智不再像以前那樣用「和棋」來給妻子增加陰影了,雖然仍有放水的嫌疑,但更多的時候還是有輸有贏。

  江曉月就陪他下一局,多了她不願意,這人的棋藝高出她太多,日常是碾壓她的,現在不過是會用輸棋哄她,不像以前那樣總是和局罷了,本質上並沒有什麼不同。

  下完棋,她照舊去抄經文。

  為了讓妻子早點陪自己上床睡覺,溫子智也幫著她一道抄。

  抄夠了今日的量,這才抱了人回房歇息。
作者: t1683    時間: 2024-5-17 02:42:37


☆、第十二章 縣令夫妻有喜事(1)

  四季輪替,萬物更迭,嚴冬過去迎春來,大地漸漸染綠,山河解凍,萬物復甦。隨著春天到來,人們身上的衣物也一天天減少。

  城外的天空也開始飄起了各式各樣的紙鳶,活潑好動的程玉生磨著姊姊帶自己也去踏青放紙鳶。

  「那不都是女孩子喜歡的嗎?」江曉月有些孤陋寡聞地問。

  「怎麼會呢,姊姊一定是出去太少,所以才不知道男孩子也喜歡放的。」

  江曉月對此很懷疑,但小傢伙既然這麼想去,又不是什麼千難萬險的事,她也就沒堅持,帶了護衛丫鬟,便領著人出城踏青去了。

  縣令大人呢?

  縣令大人此時不在縣城,他到州府去公幹了,如今內衙裡夫人獨大……呃,這麼說似乎也不太對,縣令大人在的時候,好像夫人也是一言堂。

  溫子智懼內這件事不僅府衙裡的人清清楚楚,整個博望縣城如今恐怕也沒人不知道,這種名聲向來是飛得極快的,官員內宅閒話一直是百姓們喜聞樂見的,幫著宣傳宣傳實屬正常。

  然而,傳言這東西,傳著傳著,往往跟事實面目全非。

  在縣令家有河東獅的流言影響下,申家的案子雖然過去也不算太久,但大家已經不記得縣令夫人的容貌也是能引起人垂涎睹觀的級別。

  如今她在大家心中早已變成了一個膀大腰圓,橫眉豎目,聲如洪鐘的母夜叉,這也導致出去公幹的溫縣令莫名收到了許多或隱晦或明示的同情與同病相憐。

  不過身為當事人之一的江曉月,她是不知道自己得模樣已經傳得這麼離譜。

  因為某人的獨佔欲,出門的江曉月照例戴了帷帽,只要不是天理不容和無法忍受的要求,一般情況下她都不介意順著男人的無理取鬧。

  城外的春景確實讓人眼前一亮,呼吸著天地間清爽的空氣,整個人都變得舒爽起來。

  江曉月還是習慣性地挑著人少的地方站,看著小傢伙如出籠鳥雀一樣興奮地在草地上跑來跑去,活力無限。

  童年就該是這樣讓人羨慕和令人回憶的。

  「夫人,給。」

  看著春柳遞過來的那只紙鳶,江曉月不由得揚了揚眉,失笑道:「我放?」

  「對呀,到時候剪斷放線,夫人就一年無病無災。」春柳一臉的理所當然。

  「好。」春柳如此期望,她自然就從善如流了。

  春柳給她的是一隻平常的燕子紙鳶,江曉月雖然多年未玩,手感生疏,但記憶還是在的,調整幾次後,就重新掌握了技術,很快便將紙鳶放飛高空,加入紙鳶大軍。

  最後接過春柳遞來的小剪刀,一刀下去,那紙鳶隨風飄蕩而去,不知最後會落到哪鄉。

  跑得一頭汗的程玉生跑到她身邊,一雙星眸亮閃閃的,「姊姊,你放的紙鳶飛得好高啊。」沒想到江姊姊竟然是此道高手。

  「熟能生巧罷了,你放得多也可以啊。」她倒不覺得這有什麼大不了的。

  「噢。」

  「天下萬事萬理是一樣,勤能補拙。」江曉月拿帕子仔細替他擦去臉上的汗,牽著他去休息,「有時候比你廈秀的人還在努力,咱們自然就不能懈怠。」

  程玉生認真地點點頭,他明白江姊姊在說什麼,戒驕戒躁,要謙虛謹慎。江姊姊經常強調的一直是「低調是福」。

  這很符合她淡泊的性子,總是安安靜靜,不爭不搶,彷彿看淡一切。

  可因為江姊姊這樣的淡然,反而讓人愈加的喜愛,姊夫簡直恨不得將姊姊掖在褲腰帶上,時時刻刻帶在身上,不讓人覬覦。

  程玉生年紀雖小,但他人小鬼大,有些事他真的懂。

  若自己是一顆寶石,光芒就不會被忽視。

  有時候,事情便是這樣的簡單。

  綠荷奉上溫水,程玉生接了,慢慢喝掉。

  外出踏青的富貴人家都會圈一塊地方,設下圍屏,鋪上氈毯,他們也不例外,雖然沒有設圍屏,但還是清理了一塊地方,鋪了氈毯,擺了小几茶點的,此時他們便是坐在氈毯上喝水歇息看人賞景。

  這個時候,江曉月頭上的帷帽自然也是摘掉的。

  她雖然會順著丈夫,但也不可能真讓這些事影響她的生活狀態。

  不過……江曉月忍不住瞅了小傢伙好幾眼。

  「姊姊?」

  江曉月並沒有為難自己,順勢問了出來,「你現在不著急回京了?」好像已經有挺長時間沒聽他提怎麼京裡還沒來人接自己的話了。

  說到這個,程玉生小大人樣的歎了口氣,雙眼望天,一副看透的表情說:「隨他去吧,反正跟姊姊一起生活也挺好的。」

  他漸漸體會到了遠離國公府的樂趣,現在已經對回京沒什麼執念了。

  反正,姊姊他們最後也是會回京城的,所以他也一定會回去的,那還有什麼好糾結的?他不糾結了。

  江曉月,「……」有一點兒出乎意料,小傢伙這是怎麼突然就悟透人生的?

  要知道,她家狗男人還時時念叨著怎麼京裡還不來人接小傢伙回去,結果他本人竟然就突然順其自然了!

  呃,這事大約是不能跟男人講的,否則他可能會發瘋。

  江曉月暗自搖搖頭,從果盤裡捏了枚蜜餞吃。

  程玉生跟著她拿了枚蜜餞吃,然後,幾乎是下一瞬,小臉就扭曲了,這是被酸的。

  「姊姊……」他連聲音都是顫抖的。

  「嗯?」江曉月還有些不明所以,一臉疑惑地看著小傢伙。

  「你不覺得酸嗎?」程玉生終於把話說全了,並且一臉崇拜地看著她。

  江曉月一臉的平靜,「挺好吃的啊。」

  程玉生驚了,「姊姊這麼愛吃酸的嗎?」

  「那倒也不是。」江曉月吐出嘴裡的果核,又捏了一枚吃,「就是現在比較喜歡吃酸的。」

  「哦——」突然,程小世子猛地一下睜大了眼,一臉的難以置信,「姊姊……你不會是有了吧?」

  「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江曉月倒是說得從容平靜。

  程玉生忍不住眨巴了兩下自己的大眼睛。

  看他還是不敢相信,江曉月便一臉語重心長地說:「我和你姊夫也成親一年多了,也該有消息了。」

  在那狗男人一直那麼努力折騰的情況下,她肚子現在才有動靜已經是很不給面子了。

  程玉生認真點點頭,他是知道的,女人嫁人後,有子嗣才有立身之本,江姊姊有身孕,日後只要誕下一兒半女的,也就不怕姊夫找小妾什麼的了。

  最好還是一舉得男,不過,當然了,先開花後結果也是很好的。

  他忍不住雙眼亮晶晶,帶著幾分雀躍地說:「我是不是要當舅舅了?」

  江曉月被他逗笑了,笑著點頭,「嗯,你要當小舅舅了。」

  程玉生帶著些敬畏地看著她依舊平坦的小腹,「那他多大了啊?」

  「一個多月吧。」江曉月笑說,反正診脈的老大夫是這麼說的,而那個日夜努力的男人此時在外公幹,還不知道這個消息呢。

  「那姊姊還要小心了,怎麼剛才還跑去放紙鳶呢?」程玉生一臉擔心害怕地說。

  江曉月忍不住掩口笑出聲,春柳也在一旁跟著笑。

  「這麼淺的月分,除了愛吃些酸的,我根本沒有什麼感覺,普通的跑跳對我來說一點兒負擔都沒有。」

  她也不是那瓷做的,一碰就碎,哪裡那麼矜貴。

  再者,她的身體向來健康,只消注意了大方向,平常的起臥舉止根本不用太小在意,需知過猶不及,太過小心反而不一定是好事。

  說起來,她兩位嫂嫂都還沒動靜,她反而後來居上先有了,只能說,世事果然難料啊。

  程玉生有些迷惑地撓撓頭,可他怎麼記得國公府裡的一些女人,一旦有了身孕簡直是草木皆兵啊,哪有像江姊姊這樣漫不經心的。

  對,就是漫不經心,就好像懷孕跟吃飯喝水一樣平常,沒什麼可值得大驚小怪的。

  這有點兒顛覆程玉生的想像。

  傍晚的時候,出門公幹近十天的溫子智終於風塵僕僕地回來了。

  一身的風塵,溫縣令沒好意思先往嬌妻身邊黏,先去浴室洗沐一番,穿戴一新後這才去見妻子。

  江曉月此時也換了家常衣裳,懶洋洋地歪在榻上翻話本。

  不知道是不是小別勝新婚的原因,溫子智突然發現妻子似乎更勾人了,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迷人的韻味。

  他走到榻前,挨著她坐下,掃了眼她手中的書冊,往她跟前湊了湊,「看的是什麼?」

  「話本。」

  「好看嗎?」

  「還行。」

  溫子智對此表示懷疑,直接伸手從她手上拿過書冊,一看之下,眼中立時染上意味深長地笑,挨著她躺下,伸手搭在她腰上,輕笑道:「這顛鸞倒鳳的場景寫得無趣,有什麼值得看的,阿月要是想,我現在就能滿足你。」

  江曉月搶過書冊,然後捲成筒狀直接往他頭上敲去,他也沒躲,任著她敲了幾下。

  「正好,現在正式告知你一下。」

  「啊?」溫子智被她突然一本正經加嚴肅的表情驚了下,總覺得下一刻她就會說出什麼讓他受不了的消息。

  江曉月終於捨得坐直了身子。

  溫子智也隨著她坐起來,但順手便將她摟進了自己懷中。

  江曉月,「……」

  行吧,也挺習慣了。

  想了想,懷孕的事情好像也不必太過斟字酌句,直接陳述就可以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於是,她語氣平淡地開口說:「我找大夫來看過,一個多月了。」

  江曉月抬頭看看,發現他沒反應。

  溫子智一時半刻真的有些沒反應過來,等到他終於完全消化了妻子話中的含義後,整個人就——懵住了。

  有了!

  還是沒反應?江曉月終於忍不住把手伸到他面前擺了擺,有些困惑地歪頭看他,這模樣是什麼意思?

  她並沒有深究的意思,見男人沒反應,好像化成了一塊石頭,她也不強求了,就繼續去看自己的書,反正告知過了。

  「阿月……」他終於魂魄歸位,聲音帶著激動的顫抖說:「你懷了我們的孩子了。」

  「嗯。」江曉月十分淡定,成親後,夫妻恩愛自然會懷孩子,這是多麼理所當然的事啊。

  「你真的懷了我們的孩子了。」

  「是呀。」他這到底是在激動什麼?

  下一刻,溫子智突然一把抱起了她,抱著她在地上轉了好幾圈,整個人歡喜得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我們有孩子了……」他激動地喃喃。

  「你先把我放下來,然後穩定一下你自已的情緒。」

  聽著妻子異常冷靜的聲音,溫子智總算頭腦稍微冷靜了下來,規規矩矩地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了榻上坐好,一個人搓著手在地上來回走,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眼下的心情。

  程玉生掐著飯點進來的時候,就看到姊夫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來來回回地走著,一臉的激動興奮,而他江姊姊則老神在在地看話本子,就挺詭異的。

  他偷偷摸摸地跑到江姊姊身邊,小小聲地問:「姊夫這是怎麼了?」

  江曉月有些一言難盡地歎了口氣,「我只是告訴他我懷孕了,然後就這樣了。」

  突然,程玉生覺得自己被顛覆的認知它又回來了。

  看,還是有正常人的。

  不正常的人明明就只有江姊姊一個人!

  飯菜都擺上桌了,縣令大人的情緒依舊還沒有穩定下來。

  江曉月和程玉生坐在餐桌旁對視了一眼,然後姊弟兩個很有默契地拿起了筷子。

  一時半刻的恐怕他也平靜不下來了,就讓他自己慢慢平靜吧,他們還是先吃飯要緊。

  「我要當爹了。」

  突如其來的一聲大喊,嚇得正夾菜的姊弟倆一哆嗦,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像是終於反應過來的溫子智身上。

  看著那一大一小兩張寫著「一言難盡」的臉,終於找回理智的溫子智忍不住清了清喉嚨咳了一聲。

  但是,為時已晚,他之前英明睿智的形象已經蕩然無存。

  「阿月,你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他坐到妻子身邊柔聲輕問,整個人顯得小心翼翼的,彷彿面對的是一尊易碎的琉璃。

  江曉月不得不放下筷子,不無擔心地伸手試了試他的額頭溫度,「你還好吧?」

  溫子智還是有些無法抑制自己激動的心情,「你懷了我們的孩子。」

  「嗯。」她再次跟他確認,以及肯定。

  「我要當爹了。」

  「是呀。」

  「我真的要當爹了。」

  「哦。」

  「我們沒有帶嬤嬤,我得去信跟娘他們說說,讓他們派有經驗的嬤嬤過來。」

  「這倒不必。」

  「必須的,我們都是第一次當父母,總有不周到的地方。」

  江曉月沒吭聲了,忍不住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

  程玉生在一邊咂了下嘴,總覺得姊夫這反應真的有些過度了啊,有點誇張!

  江曉月想了想後道:「溫子智。」

  「啊,我在。」

  江曉月歎了口氣,認真嚴肅地盯著他的眼睛說:「你清醒一點,我只是懷了個孕,這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無法想像的事。我雖然沒有經驗,但沒吃過豬肉,我也聽說過豬跑,嬤嬤實不必大老遠讓家裡派人過來,就在本地也是找到的。」

  溫子智想說話,但被妻子的目光制止住了,他只能暫時閉嘴,聽她繼續說。

  「況且,我也不認為有需要用到嬤嬤的地方,只是產婆確實需要找。但這個我確認自己有身孕的時候已經寫信回京告訴我娘了,她會安排的。」

  溫子智登時便有些失落和委屈,一點兒都不給他參與嗎?

  「你正常一點就可以了,怎麼這麼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說到最後,江曉月實在忍不住流露出了自己對丈夫的嫌棄。

  程玉生低頭偷笑。

  溫子智很快振作起來,轉而關懷她,「阿月,那你有沒有孕吐什麼的?」

  「沒有,只是現在比較愛吃酸的。」

  「酸兒辣女,你這懷的怕是個小子。」溫子智臉上的笑有些傻起來。

  江曉月微微蹙眉,「懷孕這種事,不到最後生產是無法確定孩子性別的,你只喜歡兒子嗎?」

  溫子智很機靈,立刻懇切地說:「不不不,我就是根據老話說的隨便判定了下,並不是只喜歡兒子。只要是你懷的,生什麼我都喜歡。」

  江曉月也不揪著追問,「吃飯吧,別這麼一驚一乍的,差點都被你嚇到了。」

  「我的錯,我的錯。」他連連認錯,無比積極。

  可是,雖然是平靜了些,可是他拿著筷子,手還是有些激動的餘韻微抖著,總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瞄過去一眼又一眼。

  這頓飯吃得江曉月幾乎消化不良。

  丈夫的反應實在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有些失控了。

  不過,她體諒他初為人父,用極大的耐心包容了他。

  以往她只聽說過女人懷孕後各種不良反應的,倒確實不知道丈夫的反應也會有她家狗男人這樣過激反應的。

  真是活得久了什麼都會見到啊。

  *

作者: t1683    時間: 2024-5-17 02:42:58



☆、第十二章 縣令夫妻有喜事(2)

  江曉月懷孕三個月的時候,幾個嬤嬤風塵僕僕地從京城趕了過來,是忠勇伯夫人精挑細選的伺候嬤嬤和接生婆,絕對忠誠可靠。

  跟隨嬤嬤們過來的還有十幾個護衛,個個威猛不凡。

  於是,博望縣衙的護衛隊伍便又得已壯大了,被江曉月買下安置瑾國公府護衛的那處宅子已經快要住不下了。

  也是挺無語的。

  而程玉生在看到京城來人後,沒發現有半點兒國公府的痕跡後,已經很是波瀾不驚了。

  他真的悟了!跟著江姊姊混真挺好的,他就不去想他那個有點兒糟心的家了。

  經過這麼長時間的淡化,溫子智如今的狀態明顯好了很多,已經不會再咋咋呼呼地頻頻惹來妻子對他的橫眉冷目了,可喜可賀。

  三個月的身孕,在江曉月身上是相當不明顯,完全看不出她是一個身懷六甲的孕婦,身材依舊穩纖合度,玲瓏有致。

  她除了對吃的多少有些挑揀外,沒有其他妊娠反應,胃口也算一如既往的好。

  在府裡的廚娘變著花樣兒地投餵下,江曉月的體態讓廚娘沒有一點兒成就感,夫人肚子裡的小主子大約是真的能吃啊,把夫人吃下去的東西完美消化掉了嘛。

  「夫人呢?」

  看到老爺一下衙回來第一句話就是找夫人,家裡的下人們都已經習慣了。

  「跟生少爺在書房呢。」

  聽管家恭恭敬敬地回稟,溫子智回屋換了常服,這才去找妻子。

  走近書房就聽到小孩子清朗的背書聲,看來這是正在檢查小舅子的功課呢。

  想了想,他便沒有進去,而是負手站在院中靜靜等候。

  過了沒多久,書房的門打開,手拿團扇的江曉月在春柳的攪扶下從屋裡走了出來。

  在看到院中的男人時,她不由得露出一抹淺笑,「回來了。」

  溫子智上前兩步,接替了春柳扶住她,「累不累?」

  他是挺不想妻子走動的,如果不是老大夫和嬤嬤都說過孕婦要適當地活動對身體和腹中的胎兒才好,他大約會到哪兒都抱著妻子,不想讓她累著。

  「不累,我身子又不重。」

  聽她仍舊是一副不以為然的語氣,溫子智就忍不住在心裡替自己歎了口氣,家裡現在除了阿月這個孕婦,恐怕誰都比她自己緊張她的肚子。

  可惜,他們所有的緊張都影響不了絲毫江曉月的心態,她一如既往的淡定。

  回到夫妻倆的寢屋,他照舊將人抱到了榻上坐好,還特別熟練地幫她捏捏腿腳。

  江曉月便如同一個老太君一樣由著丈夫伺候,因為她反對也是無效,索性就不管了,隨他去吧,只是捏捏腿腳也不怕真累著他。

  幫妻子捏完了腿腳,淨過手,溫子智走到她身邊坐下,伸手到她腹部摸了摸,又附耳過去聽了聽,不無失落地說:「還是沒動靜。」

  「這還早了些,你太心急了。」

  「這是我心急嗎?」溫子智一臉的不認同,看著她平坦依舊的小腹說,「你平時也沒少吃東西,怎麼就一點兒都不顯懷。」

  這要擱外面讓別人看到,誰信她身懷六甲啊。

  江曉月推開了他,不鹹不淡地道:「是我浪費食物了,還真是對不起。」

  溫子智,「……」

  要說哪些地方能明確感覺妻子確實有孕在身的話,就是她如今這敏感的脾氣了,害他說話都不得不小心,就怕惹得她不痛快。

  孕婦的情緒果然是不穩定,有點兒難伺候。

  當然了,這種不穩定、陰陽怪氣,主要是他感受到的,溫子智簡直都要懷疑是妻子刻意針對自己了。

  但沒有證據,他也只能暗自吐兩句槽。

  如今孕婦最大,他還能怎麼著?只能忍著了。

  「月分還小嘛,是我自己太心急了。」溫子智只能這樣自嘲了。

  「嗯。」孕婦暫時表示滿意了。

  溫子智悄悄吁了口氣,面對情緒化的孕婦他真的經驗不足,全靠臨場發揮。

  晚飯依舊是三個人一起吃的。

  面對程玉生這個一時半會甩不掉的便宜小舅子,溫子智如今已經能做到和平相處了,雖然有時還是不免懷疑瑾國公到底腦子裡都塞了些什麼東西,自家金尊玉貴的嫡子就這麼扔給別人就不管了。

  嘖,難以理解。

  「你這月分越來越大,我們是不是應該幫玉生找個西席了?」

  這句話成功讓姊弟兩個的目光一齊望向了他。

  溫子智莫名有點兒心虛,下意識嚥了口口水,有些自我懷疑地問:「我有說錯什麼嗎?」

  首先開口的是江曉月,她語氣平和地說:「我有孕在身,只消不親身教他騎射,其他都是沒問題的。而且,這邊的西席水準,我也不是很放心。」

  程玉生跟著點頭,「對,還是姊姊教我的好,至於騎射功夫有護衛們教就可以了。」

  在兩人目光注視下,溫子智乾巴巴地說:「那行吧。」

  有驚無險地用過晚飯,照例陪著妻子下過一盤棋,又把她今日抄寫的經文祭於天地後,夫妻兩個就洗漱歇息了。

  過了傳說中危險的前三個月,現在溫子智也終於能夠放開一下手腳享受夫妻生活。

  妻子懷孕後對他最大的一點兒不友好就體現在房事的不和諧上,他多少有些被限制發揮了,一點兒都不能像以前一樣隨心所欲,這是最大的美中不足。

  果然,開枝散葉還是有點過早了。

  不過,想想如果頭一胎就一舉得男的話,他們夫妻就等於是拿到了免死金牌,可以緩幾年再要老二,光是想想,溫子智便對未來充滿了無限的期待。

  他真不是重男輕女,他只是為了自己美好的夫妻生活,想早一點兒抱個兒子罷了。

  將妻子的抹胸抽掉,她完美的胴體便又一次呈現在了他的眼前。

  因為她有孕在身,有些姿勢如今便不能用,總要顧忌一下她腹中小傢伙的存在。

  兩個人親吻撫摸著過了前戲,在結合的瞬間滿足地輕吟。

  江曉月懷孕之後身子越發的敏感,也有些貪歡,在房事上主動了不少,讓本就禁不起妻子誘惑的溫子智時常丟盔棄甲,一敗塗地,然後不知不覺就激情了許多,然後在冷靜下來後,又忍不住擔心妻子的身子,無比懊悔。

  總之,他現在的日常就是在甜蜜與懊悔之間切換,差不多已經習慣了這種煎熬。

  「阿月,別鬧,你有身子呢……」

  心滿意足的溫子智已經偃旗息鼓準備睡覺了,結果妻子水蛇一般又纏了上來,他有些心虛,知道自己大概抵抗不了,但還是試圖掙扎了一下。

  可惜,沒過多久,他就又興致勃勃地在她身上與她共赴巫山,甘願為她精盡人亡。

  把男人搾到一定程度後,江曉月終於放過了他,安心窩在他懷中閉目睡去。

  杜絕男人出牆的最好辦法就是提前搾乾他,從根源上杜絕問題。

  她不是不相信他,她只是更願意從雙贏的結果考慮問題,只要她籬笆扎得緊,男人餵得飽,他在面對外界可能的誘惑時就會更加的有抵抗力。

  聽著懷中妻子安穩睡去的呼吸,溫子智垂眸寵溺地看著她。

  其實他察覺得出來妻子隱密的小心思,只要她身體沒問題,他一點兒都不介意她努力搾乾他的行為。

  不知有多少男人都是在妻子懷孕其間另結新歡,這在富貴人家真是太過尋常,一點兒都不奇怪,甚至於妻子辛苦懷孕期間還得主動為丈夫安排侍妾服侍,否則便是不賢良。

  阿月的不賢良卻是讓他愛到了骨子裡,他就喜歡她對自己的獨佔欲,喜歡做她一個人的男人。

  有些事,他們夫妻兩個都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各自心領神會。

  嗯,他挺喜歡這種相處方式的。

  溫子智湊過去在她額頭落下一個輕柔的吻,又將人往自己懷中摟了摟,這才笑著閉上了眼睛,漸漸睡去。

  *

  九月的某一天,博望縣衙內一片兵荒馬亂,本來在前衙辦公的縣令大人在收到內衙的消息後神色慌張地往回跑,路上還險些摔了跟頭。

  生產是女人在生死關前走一遭,不幸的話可能就此長睡不醒,就算是對妻子身體健康程度有信心的溫子智,在知道妻子即將臨盆的消息時也不免慌了手腳。

  第一次當父親,第一次面臨妻子生產,他真的有些慌。

  內衙很忙亂,也沒人關心他這個男主子,所有人都在為被送進產房的夫人擔心忙碌。

  他們夫人這十月懷孕下來,那真是平平安安,基本沒受過什麼折騰,一直健健康康的。

  預產期也在最近,並沒有提前或者推後。

  一切看起來都挺順利的,但事到臨頭,大家還是有些慌亂。

  這個也是人之常情,生產這種事,總是有些說不好的。

  溫子智開始在院子裡用腳底板磨地皮,身邊來來往往忙碌的下人沒人搭理他,就連坐在自己門前拿著書看的程玉生都沒跟他說話,只是看幾眼書,便往產房的方向瞄幾眼,然後繼續看書,再繼續瞄。

  江曉月生產也和她懷孕差不多,沒費太大勁。

  從發動到生產,也沒過多長時間,差不多沒超過兩個時辰,就把孩子生下來了。

  產婆激動地從產房出來報喜,「恭喜姑爺,賀喜姑爺,夫人生了個小少爺。」

  溫子智手一揮道:「賞,賞,都賞。」

  程玉生也從一邊激動地跑過來,「我有小外甥了。」

  姊夫和小舅子對視了一眼,然後都露出一臉的笑意,在這一刻,他們是一樣幸福的。

  等裡面的人把小傢伙打理好,裹在襁褓中抱出來的時候,溫子智整個人都肉眼可眼地興奮了。

  程玉生跟在他身邊努力想跳起來看看襁褓中自己的小外甥,奈何一抱住兒子就忘乎所以的姊夫似乎已經遺忘了他這個小舅子的存在,這就很不好了!

  「姊夫,你讓我看下小外甥。」程玉生不得不自力救濟了。

  終於被便宜小舅子喚回理智的溫子智帶了點兒小不情願地矮了矮身,讓程玉生看看他的乖兒子。

  初生的孩子,皮膚還有些皺,並不是十分好看,但他除了剛出生那會兒哇哇大哭了一會兒,現在安安靜靜地閉著眼睡覺,倒是很乖的模樣。

  這贏得了父親和小舅舅一致的喜愛。

  生產完的江曉月梳洗好後,由溫子智入內親手將她抱回了他們夫妻的臥室。

  就縣衙這屁點大的地方,也不可能給他們充裕的房間另外辟一間坐月子的房間出來,更何況也沒必要。

  生產雖然沒費太多力氣,但是卸去了肚子裡的孩子,江曉月還是疲累得很,此時已經沉沉睡去。

  府裡提前備了奶娘,但暫時都沒用上,才出生的小傢伙似乎並不餓,熱衷於睡覺。

  給妻子更換過地方後,溫子智便把兒子輕手輕腳地放到她的枕邊,讓母子倆並頭躺著,自己出去忙。

  縣令大人喜得貴子,除了府裡的人賀喜,同僚們知道消息也要來賀喜,他還有得忙。

  舒舒服服睡了一覺醒來,江曉月睜眼看到的就是熟悉的床帷,便知道自己已經從產房移回臥室了,扭頭又看到了襁褓裡小小的小人兒,她眼中頓時就流露出了初為人母的慈愛。這就是她懷孕十月生下來的孩子啊。

  春柳就守在屋裡,隱約聽到動靜便隔著床帷問:「夫人?」

  「春柳。」

  「夫人可有哪裡不舒服?」

  「我餓了。」

  「那婢子去給夫人取吃的來。」

  「嗯。」

  春柳離開不久,得到消息的溫子智便走了進來。

  他大步走到床邊坐下,「辛苦夫人了。」

  江曉月回以一笑。

  「曦兒很乖的,都沒有怎麼哭鬧,一直陪你睡到了現在。」初為人父的溫子智不由得露出父親的驕傲。

  曦兒是兩個人先前就說好的小名。

  江曉月愛憐地看看兒子,「是嗎?這確實是乖了點。」

  夫妻兩個說話的當頭春柳便端著吃食進來了,屋子裡立時便充斥著麻油雞湯的味道,是非常通用的產後進補食物。

  「我來喂吧。」

  聽到姑爺這麼說,春柳一點兒沒有跟他搶活兒的打算,將托盤放到了床邊的小桌上,然後退到一邊去,當自己不存在。

  曦兒果然是個很貼心的孩子,在母親吃東西的期間都沒有哭鬧醒來,而是在母親稍事休息後,這才開始了他身為一個嬰兒的必備節目——哭鬧。

  溫子智原是打算將兒子抱給奶娘的,但被妻子阻止了。

  「我自己有奶,還是盡可能讓曦兒吃我的奶吧。」

  只要不危險,溫子智向來不會反對江曉月的意思。

  只是初為人母的江曉月為了成功讓兒子吃到自己的母乳還是頗費了一番功夫,京裡來的嬤嬤在一邊指導了不少,才總算是讓小少爺成功吃上了母乳。

  大家不知不覺都折騰出了一頭的汗。

  看著兒子小嘴一吸一吸地吮著,溫子智滿是感慨地說:「沒想到這第一口母乳是這麼費勁的事兒。」兒子也是很不容易啊。

  「是呀。」對此,江曉月感同身受。

  隨著時間過去,她才漸漸習慣ru//頭的疼痛感。

  初為人母,頗為不易,老話誠不欺人,果然是養兒才知父母恩,他們從一個小小嬰兒長大成人也不知花費了父母多少的心血。

  看著懷中的兒子,這一刻,江曉月突然很想念自己遠在京城的母親,如今她也當了母親,更能體會身為母親的感情。

  等兒子吃飽後,將他哄睡,江曉月便要給母親寫信。

  溫子智好說歹說,才總算是安撫住了妻子,並答應馬上就寫信往京中報平安。

  當然了,除了京中忠勇伯府和平遠侯府兩處,還有荊州的都督府都是需要報個喜訊的。

  初為人父的溫子智帶著滿滿的幸福和興奮,奮筆疾書,洋洋灑灑地寫了三封報喜的信發了出去。

  他當父親了!

  尾聲 姑奶奶回京省親

  瑾國公府的姑奶奶回京省親了,帶著自己的幼弟和自己尚在襁褓的幼子。

  聽到人家這麼議論,就讓身為正經親人的平遠侯府和忠勇伯府兩家人不太愉快了。

  明明是他們家的孫媳婦玄孫,親閨女親外孫,就因為出於禮貌先登門送瑾國公世子回府,就莫名其妙地成了別家人的?

  瑾國公做事不厚道啊!

  誰不知道他家那個嫡女去年被遠遠嫁出京,這輩子估計是不會再允許她回來探親了,可瑾國公也不能扔了自家那腦子有坑的閨女,轉過頭就霸佔了別人家的閨女啊。

  忠勇伯憤憤地想,就算是認了個螟蛉義女,那也不是他親閨女,偏偏瑾國公那老匹夫就那麼涎著臉說他家嫡女回來了,真不要臉!

  程玉生遠離京城三年終於回到家,感覺對國公府都變得陌生了。

  回來後,他才知道嫡姊後來黯然遠嫁,此生不許她再踏入府門,國公府的招牌僅僅會借她庇護自身,其他的便不用多想了。

  在她做下那般的混帳事後,瑾國公夫妻還能給足了嫡女臉面嫁妝豐厚地嫁出去,就已經是盡到了父母之情了。

  瑾國公夫妻看著兒子,萬分感慨,兒子離京三年,回來時已是個青蔥少年,個頭拔高了,學問見長了,身手也變強了。

  這都是他們的義女手把手教出來的,他們感念於心。

  血脈親情,有時候還不如一個陌路相逢之人,也是令人唏噓。

  丈夫遠在青州任上,一時不得脫身,江曉月攜幼子義弟回京,本是出於禮貌先送義弟回府,結果便莫名其妙被人以國公府嫡姑奶奶的身份迎了進去。

  在這麼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江曉月勉為其難地待了三天,便趕緊走人了,先回平遠侯府見長輩,然後再回娘家省親。

  日子如水一般地過,很快兩三個月便過去。

  思及丈夫遠在他鄉,江曉月也不準備再久留京城。

  只不過,當她離京之時,卻發現原本已經送回國公府的護衛和義弟竟然又再次出現在了城外的送行隊伍裡。

  程玉生騎在一匹馬上,對著她笑著揮鞭,「姊姊,我來送送你。」

  他一直送出了三十里才戀戀不捨地回頭,而江曉月則帶著幾十名的護衛繼續往青州而去,聲勢有些浩大。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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