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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寄秋 -【金窩藏貴妻(千萬買主之三)】《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4-6-10 00:06:02     標題: 寄秋 -【金窩藏貴妻(千萬買主之三)】《全文完》

寄秋 - 金窩藏貴妻(千萬買主之三)

上蒼她有疑問:
說實話,睜開眼發現自己腦子一片空白真的很挫,
尤其這個用含情脈脈眼神看著她的男人還會自稱是她的丈夫,
從他口中,她得知自己因爲車禍才失去記憶,
也曉得他和她是對人人稱羨的恩愛夫妻,
重點是他待她好到不能再好,完全是新好男人的楷模,
不但親手做愛夫晚飯(雖然難吃到她痛哭流涕),
還承諾在她同意前不會碰她(不過豆腐可沒少吃),
更整天黏她黏得死緊,活像離開她會要了他的命一樣,
不過奇怪的是他雖然對她呵護備至,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他卻不讓她跟以前的朋友聯絡,連電腦、手機都不讓碰,
知道一個自稱跟她老公關系匪淺的女人跑來嗆聲,
她才知道這看似完美的生活其實是段買來的婚姻,
而她失憶是爲了逃避他不愛她的現實......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4-6-10 00:07:00

第一章

清涼的風帶著下過雨後的淡淡雨水味道,衝散了近夏的微熱,空氣中彌漫著夏季到來的迷人氣味。
乳白色蕾絲窗簾被頑皮的風軟軟吹高,帶進沁鼻的微香,晨起的曙光從兩層樓高的玉蘭花樹枝葉中射入,半開的窗戶外隱約可見一朵朵白色的玉蘭在繁密的嫩綠中悄然盛放。
滴答滴答,是鬧鍾走動的聲響,對貪睡的人而言是極爲吵人的,可是卻吵不醒病床上的人兒,她瘦削的身軀像日漸枯萎的花兒,失去生氣。
白,幾乎是這裏唯一的顔色。
白色的牆壁、白色的被褥,白色的床單、白色的枕頭,連按鍵式室內電話也白得刺眼,清一色的白,襯托出一張白的幾無血色的清麗容貌。
唯有床邊長頸玻璃瓶的鮮花是不同的色彩,日日換新,天天不一樣,有時是豔光照人的紅玫瑰,有時是優雅的桔梗,有時是永志不忘的勿忘我,有時是一只清新紫蓮,有時的易凋的山粉櫻......紅的、紫的、粉紅色,一最明豔的姿態怒放小小鬥室。
蓦地,一小片凋落的玉蘭花瓣隨著風飄動,落在白皙透亮的臉龐,長長的睫毛又黑又濃密的網上翹長,無意識的掀起,有沈重的垂落,一次、兩次、三次......反反複複的重複著,如同白色香花上的晶瑩露珠,要滴不滴地在嫩蕊上滾動,給人一絲等待的喜悅。
像是過了很久很久,長而漂亮的羽睫如撲騰的蝴蝶般掙紮著從深又安靜的黑暗中睜開,露出嬌弱又無助的茫然眼神。
那是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似春日的微風,柔柔的,很是清亮,有幾分教人憐惜的柔弱。
  雖然蒼白些,神色看起來有些疲累,兩頰略微凹陷,人也稍嫌瘦了點,不過不能否認,這是一位絕對叫男人動心的美麗女子,尤其是兩眼間無意透露出的脆弱,是人都拒絕不了想去呵護、關心,更何況是向來有保護欲、有英雄情結的平凡男子。
而她,是醫院裏最受關注的病人。
“季太太,你醒了嗎?”
季太太?床上的女人心中微動。
是在喊她嗎?她是護士小姐口中的季太太嗎,她嫁人了?嫁給誰?她的丈夫是誰?此時又在何處?爲什麽陪在床邊的人不是他?
在一連串的問號衝進空白的大腦,像是快擠破的氣球,一時間湧進太多的陌生情緒,讓她頭痛欲裂,感覺整顆頭快爆開了。
但是奇怪的是,明明最疼的應該是她的頭,可是那一句“季太太”牽動的卻是她的心髒,那裏倏地抽緊,有種欲哭卻哭不出來的心酸,疼得她不想醒來。
她又緩緩閉上眼,呼吸平穩地吸著窗外飄進的花香味,臉上是恬雅、平靜的笑容,覺得睡著了就不會再痛了。
何必清醒呢?,夢裏的花園百花盛開,黃色的小粉蝶穿梭其中,爬滿紫藤花的揪轉在風中輕輕晃動,那一連串紫花從頭頂垂落,秋千一動,淡淡的紫色小花就從上方撒落,像下了一場花瓣雨,將整個她沐浴在陽光底下,身上、發上綴滿了一片又一片的紫色花瓣。
單純的快樂呀!不用去想她爲什麽會變成“季太太”,還獨自一人待在四周只有單一顔色的房間裏,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季太太,別再睡了,該起來吃藥,季先生正在來醫院的路上,很快就會趕到了,你不必擔心。”沒有起伏的聲音單調而專業的說著。
原本想繼續沈睡的人兒因耳邊不斷揚起的吵雜聲而有些不耐煩,她再度張開雙眼,試圖回想發生在她身上的一切事情,從她出生到現在,爲了什麽原因住院,還有,她還要住多久才能出院。
可是她想了又想,忍著一千個小矮人拿尖錐敲頭的疼痛去想,空無一物的腦子裏仍是白紙一張,幹淨得叫人心慌,不知所措,她沒有過往的種種記憶。
害怕嗎?
是的,她怕得全身冰冷,仿佛置身最冷的北極。
忘了周遭的朋友,忘了爸爸媽媽、忘了自己是誰,也忘了她有個姓季的丈夫,渾渾噩噩的把所有人忘個精光。
其實,她三天前就已從漫無邊際的黑暗中醒來,聽見不少聲音,有人的走動聲,有醫生和護士的交談聲,有一個低啞的男性嗓音不停在她耳畔說著話,很近、很深情,聽得不甚清楚卻有莫名的悲傷,爲他也爲自己心痛。
可也許是害怕,她不肯睜眼看他,好想只要一張開眼睛什麽都是假的,她仍然在很深很深的冰海裏,一個人孤寂的浮潛,沒有人看得到她,也不會有雙強壯的臂膀將她從冰層中撈出,她是孤孤單單的一縷孤魂。
他來了,又走了,她聽得出他的腳步聲,以及有些疲憊的低嗓,每回他來都會待上好長一段時間,有時坐在床邊一聲不吭地看她,看得她都要以爲他發現她在裝睡,逃避他,有時他會專心一致的在平板電腦上,無聲的滑動手指,陪伴她。
很沒用的,她只敢從微睜的眼縫中偷看他離去的背影,他很高,肩膀很寬,似乎有點瘦,離開時似乎比來時還累,一雙長腿很重很重得拖著,看得她不禁心生困惑。
這麽累爲何還要來呢?他不來她又不會怪他,因爲她根本......
不認識他。
“季太太,我知道你是清醒的,麻煩你把眼睛睜開,先把早上的藥吃了,你不吃我會很麻煩的,季先生怪罪下來我承擔不起。”除了正常的薪資,一個月六萬元的額外補貼,就算病人再難搞她也會咬牙撐下去。
何況病人之前的狀況類似植物人,整整昏迷不醒三個月,只要翻身、拍背,或是偶爾抽抽痰,其他大部分像是擦澡、換衣、按摩四肢都是不假他人之手的由季先生親力親爲,她反而是最輕松的看護。
很慢、很慢的,床上的人兒徐緩轉動頸子,有些僵硬和些許不自然,神色也略帶受了委屈的無辜,她將看向窗外玉蘭花的視線轉回,落在神情有一點點嚴肅的護士小姐身上。“藥,很苦。”
那是道低啞的女子聲音,這是她昏迷三個月後第一次開口,喉嚨聲帶尚未恢複原來的清亮明快,聽在耳中是很勉強的發音,刮著喉頭發出。
她也被自己沙啞的粗音嚇到,因爲人的記憶雖然不在了,可是她仍感覺的出這不是她原有的聲音,應該是更輕柔、有一些軟軟的嗓音。
她是這麽認爲的。
“季太太,你是病人不是來度假的觀光客,藥再苦也要吞下去,不吃藥身體怎麽會好?相信你也不願意一輩子躺在病床上,好不容易熬過艱辛的危險期,甚至幾度命危,你要比別人更努力活下去。”護士循循善誘的說道,好像頗有幾分勸人勵志的道理。
但是女人是失憶、不是失智,那雙水般明眸看出護士不是很有耐心,似乎急著打發她好向某人交代,免得落個照顧不周的失職。
看著透明玻璃杯裏八分滿的清水,以及護士手上的藥包,她抿了抿唇。“爲什麽要把藥片磨成粉,你不知道會很苦嗎?而且我不會吞藥粉。”
一絲尴然和不自在閃過護士小姐臉上。“藥粉比較好吸收,以季太太剛清醒的狀態,以粉狀藥物治療較適合。”
其實是她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季太太已能自主吞咽,早在兩天前就已拔除鼻聽管,能自行吞食而不需要灌餵,只是吃的很慢很慢,人家十分鍾、二十分鍾就能吃完的稀飯她要吃上一小時,一小口一小口很辛苦的吞,甚至發顫的手會不小心滴落幾滴。
畢竟她昏睡不醒的時間超乎意料的長,一度被主治醫生認定就不回來,即使活命了也多半腦力受損,她曾經腦部缺氧長達半小時,呈現心跳微弱的半死亡狀態,縱然一天三次的全身按摩,有人替她動動手腳、扳動身體各部分僵硬的關節,但還是不及自己動作來的活絡筋骨,長期臥床的結果是自個兒軀體不像自己的,不聽使喚,得要一段時間的複健才能行動自如。
而季太太醒來三天卻又不似完全清醒,時睡時醒過得迷迷糊糊,一天二十四小時,她睜開眼的時間不到三小時,一下子又累極得睡過去。
尤其是季先生來的時候睡得更沈,說不上是什麽原因,她總覺得季太太對季先生有某種程度的抗拒。
“季太太,拜托不要爲難我,我只是照著醫生的吩咐,季先生也希望我好好照顧你,他很擔心你。”護士小姐語氣略微不耐。
病床上的女人蹙起眉,她對那個“季先生”很陌生,連長得怎麽樣都沒瞧過,只看得他拉長的背影逐漸走出視線,以及他有著骨節分明的古銅色大掌、厚實的掌心、修長的指頭,他曾經輕輕握住她的手。
可是,爲何激不起半絲火花,他不是她的丈夫嗎?爲何她感受不到心底的悸動,只有想落淚的微酸?
“可我真的不會吞藥粉,不能換成藥片嗎?我不想吞在床上。”她說的是實話,因爲她已經吐過一會。
“先把藥吃了再說,晚一點我再跟醫生說說你的情況,讓藥劑師不用特別磨成粉。”護士小姐很堅持,一步也不肯退讓。
女人很委屈的扁嘴。“我不吃,而且真的很苦,我嘴巴都是藥的苦味。”遇到不聽話的病人,她臉色一沈。“季太太不要任性,你不是五歲大的小孩子,別要人哄著吃藥,我很忙,不要給我找麻煩,你睡著時好伺候多了。”
言下之意是指植物人狀況較好看顧,定時翻身、拍背,餵藥餵食簡單多了,病人不會有任何反應,也不會有半句抗議,只能任由看護人員擺布。
護士小姐姓張,打從季太太需要專業護理人員看護後,她已是換過的第三人,目前的表現還算稱職,並無不妥或失職之處,尚稱得上是優良護士。
她被特別調派過來專職照護季太太,排的是日班,晚上有季先生接手,她雖然只照顧一個人,可是時間卻長達十小時,甚至有時季先生工作忙碌趕不及過來,會要她加班多留一、兩個小時,長期面對一個不言不語的活死人,又不能走開,和同事聊聊天,說句實在話,不枯燥煩悶是騙人的。
是人就難免有情緒,一開始不覺得有什麽,累積久了變成了一種壓力,張小姐認爲自己身爲護理人員懂得控制EQ、抗壓性高,不會爲了一點小事而失控,遷怒他人。
殊不知她體內積存的燥悶已瀕近臨界點,連續一個多月沒放假,偶爾有人代辦也不放心,怕人家搶了這個輕松的看護工作,加上最近和男朋友的交往不是很順利,多重的壓力蜂湧而至,工作時的用心和耐心免不了少了些。
原本她照顧的十個安靜的病人,空閑的時間很多,能做自己的事,只要維持病人的症結和不生瘡,就算是盡了本分,沒有讓人苛責的地方。
可是誰料得到沒希望清醒的病人忽然睜開眼,她有些不專業地慌了手腳,竟爲了方便自己的照顧而未及時通報主治醫生和告知病人家屬,仍當病人是昏迷狀態。
好在季太太也只睜開眼一下子,很快又合上眼睡去,她才能將此事隱瞞,卻有暗暗埋怨病人的不合作,醒得太早,讓她措手不及,打亂了平日的安逸。
只是她不說不代表別人不知情,單單病房內有隱藏式攝影機,能直接連接到主治醫生和季先生的電腦熒幕,因此季太太醒來一事並非秘密,隔日就換了新的治療,移除了鼻餵管只有她和季太太還當別人不曉得,繼續裝睡裝沒發現。
“不吃藥就是任性?”女人偏過頭,身上顯得困惑和一絲絲不確定,她覺得被拘束了,有一些些遭人責怪心智不成熟的難過,她只是要求換藥而已,有那麽困難嗎?
“季太太是VIP病房的病人,身份不同尋常人,請你不要爲難我們這些小小的看護人員,你不吃藥我沒法向付我看護費的季先生交代。”她一手拿藥,一手拿著裝開水的杯子,逼著病人一定要服藥。
她的做法沒錯,藥不吃身體怎麽會康複?病人不能不吃藥,她的職責便是讓病人早日擁有健康的身體,病愈出院。
但是手段有些激進了,過于迫不及待,強迫用藥,少了護理人員的耐心,有點敷衍交差的意味在,不管不顧病人的感受,以高高在上的權威令病人屈服。
“我不......”住vip病房又不是她自願的,季先生的安排並未問過她,她也想熱熱鬧鬧地和人說說話。
這裏太安靜了,她會沒來由的感到慌張,偏偏護士小姐喜靜、不愛吵雜聲,懸挂在牆面上的四十二寸液晶電視始終沒開過,令她心很慌,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麽。
“Miss張,你的話太多了。”
病房的門被拉開,走進一名年約三十歲,身材高挑的男子,他身上穿著神聖的白袍,面色不快。
而他身後是位體形相當的高大男人,肩寬腿長,面容清俊,不笑的神情像在發怒,給人第一眼的印象是不苟言笑的花崗岩,剛硬地不容碰撞。

“我讓陳嬸煮了你最愛吃的三鮮粥,蝦子是由魚市場買來的,保證新鮮:蛤蜊吐完沙了:豬肝很嫩切成薄片,你小口吃不會噎到,因爲你剛醒來還不能吃一般食物,只能吃這些好消化的讓腸胃適應一下,吃上幾日粥品我再......”男子長得很好看,五官端正、眉毛濃黑、嘴唇很厚,但是有些叨念。
“我吃蝦子會過敏。”沒來由地,她脫口而出。
“過敏?”像是第一回聽見,面露訝色的季亞連爲之一怔,手中的湯匙頓了頓,停在青花瓷碗上。
“應該吧,我想。”她也不曉得是不是,總覺得那只鮮紅彈牙的蝦子吃下肚會奇癢無比,還會冒出一顆顆疹子。
季亞連冷峻的臉上露出一抹堪稱寵溺的笑容。“你還是一樣愛撒嬌,不想吃就不要吃,多喝點粥也好,營養都在粥裏,陳嬸怕你挑嘴就把裏頭的嫩姜挑掉,撒上你最喜歡的香菜。”
她這是在撒嬌嗎?爲何他對她的好讓她有種螞蟻爬遍全身的怪異感?“陳嬸是......”
“家裏的廚師呀!她一向最疼你了,有什麽好吃的甜點、東西呀一定第一個給你,你要是把她忘了她會很傷心。”他半是打趣半是憐愛地撫過她因腦部開刀而剪短的頭發,避開蝦子餵她一口粥。
“我......呃,躺的太久了,腦子裏有些轉不過來的亂碼,有一些人、一些事記得不是很清楚,朦朦胧胧的。”她不敢直視他似乎能將人看透的雙眼,手心冒著汗,微捉著潔白如棉的薄被。
她怕他看穿她在說謊,拖延著被揭穿的一刻。
“沒關系,別緊張,你的後腦受過嚴重撞擊,多多少少會落下後遺症,不過經過藥物治療和物理複健後,這些小問題自然就會好了。”他像是怕會傷到她似的,小心將手指插入她發際,輕撫那道長約十公分的疤。
她的身體微微一顫,感受到他指頭撫摸的熱度,迷茫中帶著幾分怯音。“我是怎麽受傷的?我一點也想不起來。”
蓦地,季亞連手指一僵,深若幽潭的黑瞳閃過一抹強忍的痛。“想不起來就別想了,是車禍。”
“車禍?”是她撞人還是人家撞她?除了她以外有沒有人受傷?他們傷得重不重,或者她比較倒黴,不耐撞,一撞就差點把她撞得升天,多了一雙白色的翅膀到上帝身邊當起天使。
“嗯,你要幫我送午餐到公司,過馬路時走的太急,怕來不及爲我送餐,沒注意街頭燈號變了,悶著頭直衝,一輛藍色貨車剛好開過十字路口,你......你就被撞飛了......”他緊盯著她的面部表情,呼吸輕得恍若屏住氣息。
“你......親眼瞧見的?”她走那麽快幹什麽,又不是趕著投胎,晚一點吃飯又餓不死人。
眼中沒有爲心愛男人送餐的喜悅,只有深深的懊惱和對自己冒冒失失行爲的鄙夷,不就是一個男人嘛,有必要巴著往前湊嗎?再急也要看看左右來車,不要把自身置于危險中。
雖然不可否認的,她的“丈夫”真的長得非常好看,濃眉大眼、高鼻豐唇,刀削的臉龐仿佛錐子一下一下鑿出來的,五官立體,輪廓深邃,看久了會有小小的心動,胸口撲通撲通直跳一通。
不過很奇怪的是,他們明明應該是最親密的夫妻,從她醒來後他也一直對她很好,甚至可以說好得有點過頭了,但是她卻沒有先親近他的念頭,就連他不經意的碰觸都會感到一陣雞皮疙瘩,強忍著才沒把他推開。
畢竟他是幫她付醫藥費的人,聽說三個多月來他無一日間斷到醫院陪她,風雨無阻、不分晝夜們只要她的病情有變便會在最短時間內到達,陪著她度過最危險的一刻。
看著病房內另一張看起來不甚舒服的沙發床,上面有羽毛枕和整齊叠放的棉被,據其他人表示那是他近一百天來的睡榻,她的心裏面有幾分歉疚,以他手長腳長的身高睡那樣的小床著實是辛苦了,她對他有萬分的抱歉。
因爲,她不愛他。
“我下樓接你,看見你高......高高飛起的淺紫色長裙......"他永遠記得,那重重的落地聲如同是一記重錘,暈開來的鮮血迅速從她身下流淌而出。
季亞連的眼裏是滿滿的痛楚和悔恨,以及說不清、道不明的陰晦,他心痛妻子的意外,傷重得幾乎無法挽救,恨自己當時爲什麽跑得不夠快,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車子撞上她,落花一般的身影跌落眼前。
目睹一切的他全身在發抖,全部氣力好像在一刹那被抽空了,他那時震驚地邁不開腳,不敢靠近,不願接受兩眼所見的事實,前一刻還像活蹦亂跳的人兒怎會倒在血泊中,臉上、身上都是血地望著他。
抱起她的那一刻她還是清醒的,他已像死了一回,心髒狠狠抽痛,也就是在那一刻,他會然明了自己有多不舍得她,不管他願不願意承認,在不知不覺他早已愛上如向日葵一般的妻子,她熱情的太陽笑臉,不畏不懼的明亮大眼,深深吸引住他的目光,沈溺其中而不自知。
看到他滿臉的自責神情,女人心口一抽不忍心地拍拍他的肩膀。“都過去了,我沒事,四肢俱在,目前看來也沒有什麽身體上的巨大損傷,還活得好好的,你不要再難過了,天底下哪有過不了的坎,我是打不死、生命力頑強的蟑螂,老天爺讓我活下來是要讓我每一天過得開開心心,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其實她很慌,腦子裏空蕩蕩的,不知道父母的長相,不曉得有什麽親朋好友,甚至幾歲,念過什麽學校,做過什麽事,住在哪裏,有沒有在工作,存款數字的多寡,只要是和自身有關的事她全都一無所知,必須從別人的口中一點一滴的湊出大概。
她會害怕是必然的,但她也是幸運的,起碼有個無微不至照顧她的丈夫,讓她短期內不必爲生活擔心,看他不像作假的關心,應該不會“棄養”她,她還有時間去好好想一想以後要怎麽過。
她的表情很局促,笑得有些受之有愧的心虛,面對全無印象的陌生男人,她覺得受其恩惠很不好意思。
“你......你不怪我?”季亞連的聲音很幹澀,語氣微微發酸。
“爲什麽要怪你?既然是意外就屬于非人爲控制,是我沒注意交通號志才會被貨車裝上,又不是你叫人開車撞我的,誰叫我心不在焉,把馬路當自家廚房。”她到底在急什麽,連幾十秒的紅綠燈也等不了,真是太性急了,這毛病要改。
“車禍發生前的事你不記得了嗎?”他問的小心翼翼,怕觸動她心中的傷口,眼中一閃複雜神色。
“不是替你送餐,正要過馬路嗎?”他是這麽說的,難道不是?
她一臉困惑,想不起醒來之前的任何一件事,只隱約聽到一道溫柔的女聲,沒有半絲遲疑的,她知道那是母親的聲音,輕柔地俯在她耳畔說道:乖睡一覺就會變好了,等你再醒來所有的傷痛都飛走了,不會有人再傷害你,你會迎向不一樣的人生。
于是,她安心的睡了,宛如做夢般安甯地沈睡,不會有人打擾,“你沒聽見什麽或看到什麽?”她的表情太平靜了,平靜地讓人感到一絲不對勁,那雙太多清澈的眼沒有傷心。
她很不安的啓唇,“我該聽見什麽或者看到什麽嗎?難不成這件醫院有 那個 的傳聞?”
那個? 他一怔,跟不上她跳動的思路,手中的湯匙並未停下餵食的動作,一碗粥吃了半小時還吃不到一半,太久沒有進食,她吞咽時喉嚨會痛,因此吃得很慢。
季亞連的耐心顯然比護士小姐多得多,盡管她的吞食比老牛散步還慢,他依然細心的小口吹涼,等她咽下去後喘口氣,臉上無恙再餵下一口,唯恐她一時貪多嗆著了。
很是叫人羨慕的恩愛,不時以濕紙巾擦拭妻子嘴角,曉得她手腳使不上勁也不讓她太費力,若有外人在場瞧了肯定會窩心一笑,暗暗稱贊做先生的深情,不離不棄、無怨無悔的爲愛妻付出。
“鬼呀,哪個醫院沒死過人,有幾個飄來飄起的阿飄兄弟姊妹也是理所當然。”
你呀你,人有人道,鬼有鬼道,人怎麽跟鬼鬥?我看你還是早早放棄,不要越陷越深,只有你這樣的蠢女人才會被人騙了還幫人數錢,恍惚間,她腦海中閃過一張口紅抹得很豔的嘴,開開阖阖地數落著。
她不記得那個人是誰,只覺得很溫柔,即便是被罵得狗血淋頭也很開心,她莫名的指導話中的惱怒出自對她的恨鐵不成鋼。
看她一副驚悚又亮著大眼看他的神情,季亞連緊繃的心情忽地一松,輕笑出聲,“別怕,我的八字重,有我陪著你不用擔憂受怕,這件病房絕對幹淨,沒死過人也對,vip房嘛,一萬十萬的尊爵待遇,哪能有“髒東西。”
“無不怕,人比鬼可怕多了。”
一說出口,她自個兒也怔住了,不明白爲何有此一說,好像她嘗過了人生的酸甜苦辣,有感而發。
他又笑了,眼神柔的快滴出水來。“青青向來天不怕,地不怕,從樹上摔下來跌斷了手臂也不哭,只是眼眶紅得像兔子眼睛,直問還能不能爬樹。
她一直很堅強的笑著,不讓人看見她人後的淚水,以至于令人忽略她其實也有脆弱的一面,一樣會不勇敢、不堅強。
“青青......”那是她的名字嗎?“呃,我可以問一下我還要住院多久嗎?我已經好了,可以出院了。”
三個月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聽醫生說她傷勢主要是腦部比較嚴重,因爲傷到後葉神經,行動上較爲不便,做了三次開腦手術才就會一條命。
不過軀體上的傷倒在其次,例如肋骨斷了兩個,脾髒破裂,肝有穿刺傷,小腿骨折,有手臂骨頭移位,心和肺都有撞擊的挫傷,在五位知名醫生合力搶救下,時間便是最好的治療,在她昏迷不醒期間進行修複,以藥物加上適度的休息,一動也不動的她任人折騰,自然好的快。
最主要的是大腦的損害,她的昏迷情形特殊,腦部活動頻繁卻無法清醒,只能像植物人一般躺著。
“要問過醫生才能確定,你不想住在醫院嗎?”她早可以出院,是他不放心才留院治療。
“誰願意以醫院爲家,又不是有病......”她忽地想到自己正是有病才住院,面上微紅的幹笑,“我是說病情穩定了就該出院,別占著人家的病床,有人比我更需要它,何況我除了手腳沒什麽力氣外,哪還有病人的樣子。”
他看了看她瘦弱的雙肩,幾乎無肉的雙頰,黑眸黯了幾分。“過兩天我們就回家,家裏的床總比醫院舒適。”
“回家?”她明燦的眼中溜過一絲慌亂,“那個我能問一句,你到底是誰嗎?”
聞言,季亞連看似全部變化的臉上瞳孔微微一縮,放下碗筷的手背隱見抽緊的青筋。
“還有,我是誰。我的名字叫青青嗎?我們結婚多久,家裏有什麽人?我住院這麽多天爲什麽我爸媽沒來看我?公公婆婆不喜歡我嗎?爲何也沒有出現?他們知不知道我醒了......”看不到能讓自己感到熟悉的事物,其實她心裏比誰都害怕,恐慌地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青青你......”
她淡然地露齒,卻笑得叫人一瞧就鼻酸,“我......失憶了,忘了你忘了自己,忘了所有人......”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4-6-10 00:07:24

第二章

“她失憶了,這是怎麽回事,不是說腦波掃描沒問題嗎?是你說她腦中尚未引出的殘留淤血會由大腦自行吸收,只要適度的休養加上營養的補給,她會恢複原來的樣子,不會有任何不良的後遺症。”
你是誰?
我叫季亞連。
我又是誰?
你是石宜青。
我們是什麽關系?
夫妻。
我們真的是夫妻,有宴客、結婚證書,到戶政所辦過登記的那一種不是說著好玩的?
是的,是真的,有公開儀式,宴請五十桌親友,在兩位證人的見證下完成了婚姻登記手續。
既然我們是真夫妻,爲什麽我感覺不到我愛你呢?是我不夠愛你還是你不愛我,或者我們本來就不是因相愛而結合,是同床異夢的夫妻?我覺得我心裏放了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只是我把他忘了......
爲什麽她把他忘了呢?一句“忘了”就抹殺了他們兩年多的夫妻生活。
她何其狠心說出不愛他的言語,在他發現自己對她的愛已深入骨髓的時候,她無心的一句話卻鋒利如刀刃,狠狠地、毫不留情地刺向他心窩。
這是不懂珍惜的報應嗎?
因爲他漠視愛情的出現,于是上天冷漠地還他一抹蔑笑,告訴他嘲諷愛情的人會遭到反噬,在他最不經意的一刻奪走,讓他後悔莫及,在痛苦中體會熊熊烈火焚燒其身的滋味。
想到妻子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著他,季亞連莫名地感到一陣心慌。一件好不容易獲得的珍寶硬生生在他手中折損,他想找回原有的完好無缺卻力不從心。
他一直以爲她會永遠屬于他,以往不管自己用什麽心態對待她,那雙愛戀的星瞳從未更改,只要他一回過頭就能瞧見在原地等待的她,媲美太陽一般的笑臉總是讓人打心底升起一股暖意,再冷的冬天也變得溫暖。
但是,她忘了他,徹徹底底地從心底拔除,沒有記憶,沒有過往,眼底也沒有他的倒影,她的世界不再有他的身影進駐其中,他被她遺棄了,因爲那該死的車禍。
“不要急,坐下來好好說,別她沒事了你反而要挂號看精神科,大腦是人體構造中最複雜也最玄妙的部分,醫學界研究了數十年也只鑽研出皮毛,根據我手上的這份報告,她的腦葉遭受嚴重撞擊,經由醫療團隊日以繼夜的搶救,大大小小的手術你也是心裏有數。”
“說實在她能活下來已是醫學上的奇迹,能在昏迷三個月後有清醒的病患少之又少,一開始我就不抱任何希望,盼她一路好走,是你一再堅持我才勉爲其難出手,不然一般心跳停止三十分鍾我會直接宣布死亡。”事實上他是當活體練刀,能救就救,救不起來聽天由命。
身穿白袍的醫生看起來很年輕,三十歲左右,斯斯文文的,有幾分學者氣質。銀質黑框眼鏡架在高聳的鼻梁上,語氣溫和地像在談論天氣,但目光有神地透出銳利。
“不要跟我賣弄醫學上的專業,你只要告訴我青青的記憶有沒有可能恢複,是永久失去了,還是能借用各種治療讓她記起從前的一切。”他不怕花錢,只要她可以恢複到當初,再多的錢砸下去他也不會皺眉。
“問題是你真相讓她想起以前的種種嗎?爲什麽發生這起車禍你心知肚明,最好考慮清楚再回答我。”他不是神,能力有限,能做的他已經做到極限,再來就要看老天的意思,他安排不了。
“我要她康複如正常人,每天笑著在家裏等我回家。”留一盞燈,四、五道他愛吃哦家常菜,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那是件多麽幸福的事。
車禍後的數日,當季亞連拖著疲累的身子回到家時,看不到笑意滿臉的活潑身影朝他奔來,生氣蓬勃地接過他脫下的西裝外套,說句“你辛苦了,工作就是累人的活呀。”他習慣的小影子忽然不見了,一打開門看見的是滿室寂寥,以及她在屋裏越來越淡的氣味。
第一次他又失去的恐慌,仍在跳動的心像是被人扯掉一大塊,濃濃的失落和悔意席卷而來,他的心痛得麻木,竟不知如何度過沒有她的每一日。
他到底做了什麽,或者說爲什麽他什麽也沒做?在回到少了一人的臥室裏,他才明白“等待”多叫人煎熬,安靜的聽不到一絲聲響,兩個人嫌擁擠的空間倏地無限放大,坐在兩人熱切交纏過的雙人大床,無邊的空虛像上升的潮水幾乎將他淹沒。
季亞連突然意會到他的世界一直有石宜青的存在,從她還在學走路時牽起他的手,口齒不清的喊他“連哥哥”,到她神采飛揚地穿上高中制服,十分神氣又囂張地揚起線條優美的下巴,追著他要禮物,種種場景曆曆在目,一一刻在他心底深處。
是他把她忘了,忘了她曾經因他的失約而怒目瞪視的大眼,忘了他許諾要給她三個願望,除了不能摘星射日外他全都應允,忘了她還在等他,把車上的特別座給了另一個女孩,忘了他最疼最疼的人就是她,連她不小心跌倒擦破了膝蓋也會心疼老半天......
手臂上的溫暖消失了,他抱著的是一團空氣,再也忍耐不下去的孤寂如散不去的黑暗將他緊緊包圍,他腦裏、心裏滿滿都是同一個女人的鮮活倩影,耳邊盡是她爽朗清脆的笑聲。
于是他逃了,逃出自己的家,逃到她身邊,在病房內添了張沙發床,帶上洗浴用品和少許換洗衣物,日日以醫院爲家,他必須親眼看著她還呼吸他才會安心,,沒摸摸她柔嫩臉頰他睡不著,沒聞到她淡淡體香他會煩躁不安。
可是何其殘酷,老天用最嚴厲的酷刑懲罰他,她忘了他,眼神不再有一絲眷戀,客氣道近乎有禮的腼腆笑容不是熟悉的笑臉,明亮的雙眼雖然一樣燦如星辰,卻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
她忘了他,同時也把愛他的心帶走。
“以她目前的情形要康複並不難,只要適度的複健,規律的作息時間和營養均衡的三餐,我敢保證她能跑能跳,尖叫聲大到震破你的耳膜。”宗向峰試圖衝散沈悶的氛圍,口氣輕快中帶著一抹揶揄。
“她想出院。”盡管醫院的設備在完善,終究不是自己的家,有著無形的束縛感。
宗向峰摸著下颚思忖著,“不是不行,我一直建議你回家照護較爲妥當,是你不肯,跟我拗著......”
“說、重、點。”季亞連臉上不悅,冷沈得像蒙上一層霜。
他失笑,眼底若有所思的笑意更濃。“重點是我同意,你趕快帶她回家吧。只要定期回醫院就診,先做一年的腦部追蹤,若無腦異變現象就不用再回診,至于複健問題在家也可以進行,用溫水泡腳,多按摩按摩她的手腳,讓她練習走路,她只是躺太久肢體有點僵硬罷了,等雙腳能落地後便能走得好。
足足休養了三個月,該好的傷口都愈合了,斷掉的骨頭和受創的內腑也好的差不多了,果然人年輕就好的快,隨便養養都能壯如牛,若是換成上了年紀的老人家,恐怕送來的第一天就撐不過去,和老祖宗排排坐了。
“你確定不會有其他的後遺症?青青說她的腳偶爾會發酸。”他揉按幾下,她哇哇大叫像在殺豬。
“除了和你不熟外,我能以醫生的專業肯定,患者的傷勢正在慢慢康複中,不出一個月你會埋怨我的醫術太好,好得太快了,讓你傻眼。”宗向峰一臉令人想揍他一拳的自信,鏡片後的雙眼炯炯有神。
“宗向峰,你在踩我痛腳嗎?”和他不熟?他看起來像坐以待斃的人不成?再說他有一個別人所沒有的優勢。
不熟就混到熟,石宜青是他法律保障下的合法妻子。
聞言,他大笑,但笑完後又不忘送上忠告,“回家的路不長,要通往她內心的道路卻是遙遠而漫長,那邊 也該處理一下,否則得而複失,還是做白工,心只有一顆,由不得你猶豫。”
季亞連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的愧色,“她愛過我,要她再愛上我並不難,我不會再放手。”
雖然曾經做錯了,但他還能彌補,老天給了他第二次擁抱愛情的機會,以及那個對的人,他不會重蹈覆轍,做出令自己痛苦的事,該斷則斷,否則優柔寡斷只會讓更多的人受到傷害。
“難就難在那邊不肯放人,癡纏不休,明明是聰明人卻老是做出讓人百思不解的蠢事,我都不知該佩服你天縱英才、英明果決,還是嘲笑你作繭自縛認不清事實。”
“不過剛請這碼子事呀,不是你想要怎樣就能怎樣,當初她會愛上你是打小奠下的情分,她從一丁點大就邁開小短腿跟在你後頭跑,那種天打雷劈分不開的情感是日積月累的,如今她連你是誰都不記得了,看我和看你的眼神是一樣的,並無不同。”宗向峰點出重點。
人的心是會變的,沒了以往的記憶,他們就只是最親近的陌生人,中間隔著汪洋大海。
石宜青愛季亞連,愛的深、愛的濃、愛的無法自拔、誰來勸都沒用的愛到底,這是所有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的事實,她的愛太明顯了,從不遮遮掩掩,每個人是他們的人都笑著送上祝福。
唯獨當事人季亞連一葉蔽目,看不出她眼底的深情,體會不到她濃烈的愛意,只當她是鄰家小妹妹,看在兩家多年的交情上稍加照顧,滿心以爲自己不愛她,只有手足之情,在他眼中,她一直是那個抹了他一身鼻涕的小女孩。
“會有所改變的,一個人的喜好不會說變就變,我有的是時間跟她磨。”他最大的上風是他們住在同一個屋檐下,他隨時看得到她,知道她每一個情緒變化,先一步把她引導到他身邊。
有誰能比枕邊人更親密?彷徨無依的她能依靠的人只有他。
宗向峰對他的說法抱持懷疑態度。“你知道何謂變數嗎?凡事太有把握不是不好,而是有些是人力無法控制,像這次的車禍就超出所有人的預料之外,誰也料想不到是這樣的結果,不論是她或是你,都是沒法預防的衝擊。”
這就是變數,來得時機玄妙又突然,叫人招架不住。
季亞連看了他一眼,嘴唇抿成一直線,握緊的手心松開又一握,重複好幾回。“不管怎麽樣還是謝謝你,是你把她從鬼門關前拉回來,我欠你一個人情。”
宗向峰一聽,發出朗朗笑聲,胸前的銀色聽診器因一起一伏的震動而顫動。“自家人說什麽客套話,要不是你十萬火急地催我回國,我就在美國開業,順便娶個金發碧眸、豐胸翹臀的洋婆子當你表嫂了。”
原來兩人的關系不比尋常,他們的母親是親姊妹,一個嫁給宗向峰的父親,嫁雞隨雞搬到美國,而後定居楓葉的故鄉加拿大,一個留在台灣與交往多年的男人結婚,那人是個知名跨國集團的企業家,年資産上百億,也就是季亞連的父親。
雖然兩家長期分隔兩地,但是感情從不因爲距離而疏遠,反而更加緊密,私底下往來相當密切。
當年季亞連到國外留學便是住在宗家名下的公寓,原本宗家的人是希望他住在家裏,但是他以不方便爲由拒絕了,不過仍互有探望,次數頻繁地跟回到家沒兩樣,當時周末的度假。
宗向峰年長季亞連三歲,是天才腦科醫生,二十二歲就拿到全美腦外科醫生執照,不到一年光景就因精湛的開顱醫術聞名海內外,是各大醫院競相爭取的名醫。
不急著定下來的他以學習爲名遊走美國前百大醫院,一方面讓開刀技術更精進,一方面就近觀察哪一間醫院最適合他,直到季亞連一同救急的電話打來,他才整裝回國,以客座醫生名義,進行史上最困難的腦部手術。
幸好把人就回來了,不然他一世英名也毀了,栽在芝麻綠豆大的蕞爾小島,平白招來諷笑。
“我先去辦出院手續,過幾日有空再請你出來喝一杯。”大恩不言謝,但還是不能免俗地喝上幾杯盡興盡興。
“好,我非敲你竹杠不可,不用花自己口袋裏的鈔票喝的酒最夠味,我......”他蓦地想到什麽,頓了一下,眉頭打了個結。“前兩天那個姓尹的又來打聽表弟妹的近況,你留點神,注意注意。”
“他又來了?”怎麽像鼈一樣打死不退,一盯上就死咬不放,青青已是人妻,不是他能觊觎的。
面對狗皮膏藥般甩不開的尹廣亮,季亞連很不耐煩的沈下眼,面露嫌惡。“看得出他沒什麽壞意,只是有點偏激,你老婆又剛好失憶了,兩人若碰上絕非好事,他要是口無遮攔說出什麽,對你們夫妻薄冰般的關系絕對有害無利,你要防著他,剛蘇醒不久的病人通常心靈都很脆弱,加上什麽都不記得了,很容易受別人的話影響。”他希望他們夫妻倆經此事情後能否極泰來,平平順順地走下去,不要有波折和磨難。
這是出自家人的關心,而非醫生的叮囑。
季亞連明了的點了點頭。“我曉得了,他不會有機會接近青青,她是我的妻子,一輩子都是。”
他不放手誰也搶不走,她只能是他的。

“啊,你、你在幹什麽,快放我下來,好多人在看,怪難爲情的。”石宜青滿臉通紅,羞紅臉不敢擡起頭看人。
傷筋挫骨一百天,指的是筋骨受傷要休養的天數,以防二度傷害,再次受了損傷會比第一回更難複原,往往年紀大了會留下風濕、筋骨傷痛的毛病,雖然不是什麽大病卻很煩人,天氣一變涼或者快下雨了就那裏酸這裏痛的,藥物無法根治,只能一如拖過一日,到入土爲安爲止。
說是天外飛來橫禍又有幾分幸運,老天爺對心地善良的人還是時時保佑,她雖然遭遇幾乎奪魂的重大車禍,可是救護車沒來前就陷入昏迷,任人怎麽折騰都一無所知,她沒經曆過一次又一次生死徘徊的抉擇,也不知道疼痛,傷口的愈合和結痂才是最難熬的,往往讓人痛得想死,夜不成眠。
一眨眼,時間已過了三個月,當她身上的傷好了七、八分才幽然醒來,一連串的檢查加上等待結果出爐的時間有過了幾天,等她出院的那一天剛好滿百日。
說她時運不濟嘛......偏偏又好運得叫人稱羨,冥冥之中有神佛護身,不但有深情丈夫如影隨形的陪伴,還能順順當當地逃過一劫,天底下的福氣都往她身上湊,要是再有不滿,恐怕連天都看不下去。
“我抱我的老婆關其他人什麽事,誰要眼紅就趕緊結婚去,不然把另一半拖出來和我們比親熱,我多久沒抱你了,總要抱個過瘾才顯得出你老公身強體壯,絕對能給你無比的性福。”季亞連語帶雙關的眨眨眼,帥氣非凡的俊顔顯得孩子氣。
“你......有輪椅,你在後頭慢慢推也行。”她覺得整間醫院的人都在看她,不論醫護人員或看診的病人及其家屬,一雙雙眼睛比探照燈還亮,照得她全身發燙,有些羞以見人。
“我喜歡抱著你,你身上的氣味和香甜,而且,你老公不如一張輪椅嗎?青青,你才住院幾天就嫌棄起世上對你最好的親親老公了,真叫人傷心。”還能擁抱她是他的幸福,他一刻也不肯放開。
聽他似是而非,看似自我嫌惡的調侃,石宜青漲紅臉,有種有口難言的窘困,他把話都說死了,她還能說什麽。“我可以練習走路,雖然走得還不是很穩,但又輔助器具,摔不著我。”
“不差這幾步路,在我還抱得動的時候我都不想讓你受點苦。”他狀死溫和的神情下有著一家之主的霸氣和身爲男人的專制。
她眼眶微熱,感受到他的呵護和體貼。“我是怕你手酸,我這幾天胖了不少,都怪你無節制的進補。”
人家是一天三餐,她是五餐還不夠再加上夜宵點心,少量多餐吃的滿嘴油光,肚皮都快要撐破了。
而這位仁兄是史上無敵大暴君,食物都堆到喉嚨口了還一直逼她進食,直說她太瘦了,要好好補一補,認爲以前的她才叫女人,豐腴有肉,手感十足,現在的她只是骷髅,全是咯手的骨頭。
厚!欺負她是沒有記憶的人,她哪曉得車禍前的自己是什麽模樣,醫院裏的浴室鏡子一照也是長得不錯的清妍佳人呀,除了瘦了些,她還是具有美女的潛質,若再上點薄妝肯定美的冒泡。
石宜青不記得從前的自己個性如何,但人的本質不變,她還是擁有向陽的力量,像一朵充滿生命力的向日葵,相信自己,熱愛生活,以小小的身軀散發熱力。
“小鳥的體重也好意思開口,一根羽毛都比你重些,你這些天到底吃到哪去?”他稱重似的把懷中妻子往上輕抛一下再落回結實的臂膀,嚇得她臉色發白,緊摟他肩頭,差點驚叫出聲。
她一臉可憐的撅起嘴巴。“羽毛很輕會飛走的,我不會,沈的很。”
“那是我抱著你,不然我擔心外面的風一大就把你吹走了。”季亞連的臉上雖然笑著,手臂卻蓦地一緊,放佛不摟得死緊,下一刻她就會猶如童話故事中的人魚公主一般,在刹那間化爲美麗的七彩泡沫,飄向不知名的天空。
那是他永遠也不願意想起的畫面,她的血放佛地底湧起的泉水,不斷由她的身體湧出,他按壓傷處的雙手滿是溫熱的血液,血流得越多她的體溫越低,小臉更是一片慘白。
那個他曾經最疼愛的小女孩在他懷裏逐漸流失生命,愛笑的陽光笑臉不再燦爛,有那麽一瞬間他感到她的體重變輕了,似乎在等著吐出最後一口氣......
  “啊!疼,你抱得太用力了,我是剛康複的傷患不是正要上蒸籠的包子,你輕一點,把我捏傷了看你拿什麽還我爸爸媽媽。”
由三個多月前的思緒拉回現在,心口一窒的季亞連笑得牽強,稍微松開手,將懷裏的人兒送進停在醫院門口的私人轎車。“所以說你要多吃一些,多養出些肉,你瞧瞧,一碰就是骨頭,我多吃虧呀!以往的福利全沒了,那裏......呃,也小了一點。”
他的視線落在她的胸口,隨後側身進入車內,和妻子坐在後座,一手摟著她過瘦的腰,一手撫摸她骨節突出的手指,吩咐發量稀疏的司機開車。
從經由醫生簽下出院許可單到辦好出院手續,不用動手只等著院內行政人員辦理的季亞連也沒閑著,他不假他人的收拾妻子住院時的衣物和一些隨身小飾物,再由專人送到車子後車廂,費時不到半小時。
而他最後的動作是像小心易碎物般抱起妻子,溫柔而輕緩,生怕碰到她的傷口,雖然表面上只剩下粉紅色的細疤,但誰曉得皮肉包覆之下的骨頭長齊了沒,同一處傷痕再拉扯也是會疼的,剛長的新肉較爲嫩薄。
“你......你的眼睛不要亂瞟,看窗外。”她好像嫁了個淫魔,滿嘴的不正經。石宜青兩頰微紅的捂住胸口,不讓身邊的色狼看得搖頭又歎氣,明明是自己吃虧倒成了她對不起他,沒把他的美滿幸福看顧好。
“城市裏的烏煙哪有你好看,你看看街上的行人,個個醜的鼻孔朝天,沒有一個比我老婆漂亮,你是最出色的一個。”情人眼裏出西施,在他眼裏她樣樣都好,連翻白眼的樣子都非常有味道。
耳朵聽著贊美,她反而不好意思的一嗔。“你一向都這麽最甜嗎?感覺你不想會說甜言蜜語的人,你應該是很嚴肅,板著臉訓人的嚴苛上司,絕對不容許底下人犯一丁點小過錯。
她說對了,季亞連的性格中有固執的一面,他待人處事都有他一套的准則,誰都不能跨過那一條拉起的線,否則嚴懲不貸。
因爲他太年輕了,接下父親棒子的那一年不過二十四、五歲,面對比他年老甚多的員工,甚至有所謂的三朝元老,不做事等著領退休金的老幹部,他必須要有強硬的手腕才壓得住那些倚老賣老、自以爲勞苦功高的老人,建立自己的威勢。
他是季家的獨子,一出生就注定是龐大集團的接班人,從他懂事以來就少有遊玩的時間,只有不斷的學習再學習,吸收新的知識,充實欠缺的不足,隨時做好准備,稍縱即逝的機會不等人。
“以前很少說是一位往後的日子還長的很,我一天一句也能哄你開心,你向來容易滿足,一點點好話就能高興個老半天,可是有些話若不及時說出,很可能再也不能說,你這次的意外嚇掉我半條命,我......還好,你還在,我的青青不忍心丟下我一個人。”這一次換他來珍惜她,用滿滿的愛來守護她。
聽他鼻音微重略帶哽咽,石宜青尴尬地伸出活動還不是很靈活的手,輕握有她的手兩倍大的手掌。“你不是說往後的日子還長得很?已經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我沒事,你也好好的,我們都要過的開開心心才對。”
若是他在快一點,沒被人拖住,她也不會被迎面而來的貨車撞個正著,整個人像破碎娃娃被血浸濕。
“咦。不是我要過馬路才被車子撞上嗎?你怎麽拉住我?要跑到我前頭被車子撞呀!”說話顛三倒四,看來他真的被那場車禍嚇得掉魂了,前言不搭後語,他自己都迷糊了,真是好笑。
季亞連臉色微變,輕咳數聲,笑笑揚眉。“我是說組織你送午餐,公司有員工餐廳不怕沒飯吃,讓你大熱天送飯來我會心疼,若是人會掐指一算,我甯可辛苦一點天天回家吃午餐,也不讓你頂著太陽勞累身體。”
若是人生可以重來,他盼望能停格在那一秒鍾,讓他能順利救下她,他虧欠她的實在太多太多了。
“你......你不用對我太好啦,我覺得我對你和不是很熟悉,我們可不可以先從朋友做起,你對我好得過分我會有罪惡感。”說不上是什麽感受,聽他說著夫妻間的種種過往,她越聽越陌生,好像他說的是另一個人,她不過是過場的第三者,完全無法融入他架構的溫情裏。
有同情、有惋惜、有一絲絲的憐憫,但是沒有心動,他的妻子叫石宜青,而她空白的大腦找不到石宜青這個人的過往,有的只是這十來日的記憶,護士張錦慧、醫生宗向峰,以及自稱她丈夫的季亞連。
再多就沒了,在她空得很的腦海裏居然只有這幾個人,她的朋友、她的親人呢?她的人員不會差到沒人來探病吧?還是他們都太忙了,忙得沒有時間抽空來看她一眼,沒個聊天的好對象真的很悶。
車禍重傷已經很倒黴了,還沒個人和她煲煲話湯,每天一睜眼就瞧見帥得不像話的男人,溫柔多情得叫人直掉雞皮疙瘩,她都不曉得他是對著她說情話,或是和他老婆情意纏綿,他好得不像是真的。
其實有些話她不能對他講,只能和姊妹淘聊聊,女人和男人畢竟有很不大的不同,想法也不一定相同,她內心的惶恐他體會不到。
季亞連沒把手松開,反而握得更緊。“對你好是因爲你是我摯愛的妻子,我愛你全無理由,只是愛你而已,我沒辦法把你當朋友看待,我會想吻你、抱你、占有你,讓你只能成爲我一個人的。”
“我......我......”她說不出“我也愛你”這句話,她心中沒有愛的感覺,眼神飄忽地逃避他的注視。
“季先生、季太太,到了。需要我幫你們把行李提上樓嗎?”前頭駕駛座的司機忽然出聲,他將車子停在寬敞的地下停車場,守禮地未回頭,目視前方詢問。
“嗯!”
那是一棟管制相當嚴格的大廈,分層分樓的出手,坪數最小三十坪起跳,最大有兩百多坪,進出要有指紋辨識和通行磁卡,每戶住家只能到居住的那一層樓,除非受到鄰居的邀請由管理處解碼,否則電梯門不會開啓,只會停留在自家樓層。
雖然有二十四小時照明的寬敞樓梯,不過通往每一層樓的白鐵門是由內上鎖的,只有住在這層樓的住戶可以自由開關,旁人若未經允許擅闖便會發出刺耳的警示聲,警衛室的警衛會立即出動,將闖入者請出或報警處理。
而季亞連和妻子的住所是頂樓上下兩層,是間布置溫馨的樓中樓,玄鐵色門一拉開,鞋櫃上擺了一盆生意盎然的薄荷,再往前是客廳,一組兩大一小的乳白色沙發擺在一人高的窗戶旁,小茶幾上是家用電話,走到沙發後將玻璃窗往兩旁拉開,是足以容二十人烤肉的花園陽台,遍植花木的小花圃旁邊有座兩人的水藍色秋千。
石宜青看到液晶電視下方的香水百合,半盛開的花朵有她巴掌大,碩美潔白的插在八分滿清水養著的長頸水晶花瓶裏,十分高雅帶著濃烈香氣。
她很喜歡這樣淡淡的溫暖,有鵝黃色的牆、淺柚色書架和酒櫃,排列整齊但有點小亂的書琳琅滿目,絕大部分是看過的,翻閱的痕迹還在上頭,可見看書的人是個愛書的書癡,從散文到雜志。最多的是各類小說,還有曆史人物叢書和百科全書。
但是,她爲什麽有格格不入的違和感?似乎少了什麽,又多了什麽,她腦子裏出現類似亂碼的影像。
“這是你住的地方?”很有家的味道。
“這是我們的家。”季亞連拿起櫃子上的相框,輕輕撫摸相片裏開懷大笑的兩人,他們正合力抱起一尾二十多公斤的大魚。
“喔。”她偏過頭看看他手裏的相片,她看見自己曬得有點黑的笑臉,一個男人......不,是她的丈夫深情地凝望她。
“沒有記憶沒關系,我們創造新的記憶,明天的明天你會偎在我懷裏,說起合歡山的雪景,淡水的夕陽,雲海中跳出的日出,還有北極的冰海,雪融後的阿爾卑斯山的春櫻草,命運不會將我們打倒,只會讓你我的心更接近......”總有一天他要帶著她踏遍她想看的美景,尋找她心目中的感動。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4-6-10 00:07:41

第三章

睡眼惺忪的石宜青揉揉發澀的眼,睜開仍發困的迷蒙雙眼,清新的青草味由窗外飄入,洗去昨日的塵囂。
淡淡的鵝黃色映入眼中,她有片刻的怔忡,遊離的意識像飛到外太空,有一瞬間她以爲她又失憶了,不知身處何處,眼前的一切陌生得宛如在夢中。
過了好一會兒,她從海洋藍羽毛被裏伸出藕白手臂,斜射入屋內的晨光從她張開的五指穿透,她才知道這不是夢,她離開了令人感到壓迫的醫院,回到家......家?
好叫人困惑的字眼裏,這裏就是她一直渴望回來的地方嗎?
再次感到迷惘的石宜青找不到回家的歸屬感,只有濃濃的疲倦,她不知道爲什麽總覺得很累,身體累,心更累,渾身上下乏力無勁,沒有一件事能讓她提的起勁,仿佛進入職業倦怠的中老期。
或許是前幾日的一番懇談讓她了解了自己的些許過往,她是十八歲那年來到季家,因爲父母雙雙因意外過世,基于兩家深厚的情誼,季爸爸在父親臨終前接受了好友的請托,收留了無父無母的她。
然後朝夕相處,日久生情,情難自抑下,她和相愛的男人結婚了,大三那一年嫁給了季亞連,在白色大教堂和上帝的見證下成爲他的妻子。
可是,他說的這些全是真的嗎?
爲何聽在耳中像是在聽別人的故事,她毫無一絲觸動,完全想不起來曾經發生過的種種,有種很空很空的感覺。
“算了,不去想了,越想越心煩,索性全放開,當個全新的自己。”對嘛!何必自尋煩惱,她有家,有丈夫,看起來還是有錢人家的闊太太,又不是走到無處可去的絕路,她在庸人自擾什麽勁?
想開的石宜青露出一抹甜美笑容,雙臂往上伸直伸了伸懶腰,就像騎過腳踏車的人不會再學也能騎的很順,經過幾天的練習後,她手指的靈活度已回複到從前,受過傷的雙腳也能走上幾步,只要別走得太遠或是上坡路,不需要人扶也能穩穩地走路。
其實說來是季亞連太大驚小怪了,總把她當成一摔就碎的水晶娃娃,太過小心翼翼,按表操課的複健不許她太累,醫生囑咐半小時就絕對不會超過三十一分,時間一到不管她原不願意,長臂一伸便將她抱起,放在沙發上揉按她發硬的雙腿,把腿上過度用力所造成的硬塊揉掉。
他對她的照顧可以說已經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讓她有些吃不消,有個太粘人的老公也是挺辛苦的,她......蓦地,她略微長肉的腮幫子微微發燙,有一些不自在,看向身側有人躺過的凹痕,被褥裏仍留有尚未散去的余溫,以及讓她感到安心有慌亂的男人體味。
石宜青搖搖頭,不讓自己再胡思亂想,披上一件罩衫,緩緩移動雪白晶瑩的裸足,踩上鋪了羊毛地毯的地板,以手撐住床沿再慢慢起身。
雖然吃力,但熟能生巧,在做了幾回後,她駕輕就熟地移動到半開的落地窗前,白色紗窗閃著金色陽光,徐徐微風吹在臉上令人神清氣爽,心中的煩悶一掃而空。
臥室外頭的小陽台並不大,植滿許多植物,想紫藤、軟枝黃蟬、鍾玲花等,還有兩株開著小白花的葡萄,小小的綠色果實長在覆蓋的枝葉底下,沿著女兒牆往上攀爬,青綠色的葉子帶來遮蔭的功能,釋放出陣陣涼意。
聽她老公說頂樓也是他們家的,同樣也植滿綠色植物,愛花喜綠的她還親手布置了一間小溫室,裏頭有一張圓形的公主床,夜裏躺在床上可以透過采光罩看到天上的星星,滿室花香味。
但是她住院太久疏于照顧。有些花木枯萎了有些則半死不活,所以他禁止她上頂樓,怕她看了傷心,等整頓好才許她如溫室透透氣。
不過她很想告訴他那個老是神經兮兮的老公,她真的不記得他說過的一切,花開得好不好,植物生得茂不茂密全無記憶,她只能說感謝他無微不至的用心,她很喜歡處處綠意盎然的家。
她想,她是喜愛植物的,如果讓她自行選擇工作,她會是植物園管理人,或是森林觀察員,將植物和花卉的生長一一記錄下來,編列成冊,讓更多愛護花木的人懂得如何去照顧它們。
“告訴我什麽,你又不聽話偷偷下床,說了幾回還是陽奉陰違,就不能乖一點,好讓我放心嗎?”一只古銅色手臂從後伸向前,環抱住纖細腰身,輕輕一扯,將站得不太穩的人兒拉近懷中。
“老師說不可以偷聽被人說話,你犯規了。”石宜青悄悄挪動身體,她還是不習慣夫妻間親密舉動,但他動不動抱來抱去的,又親又摟地挑逗她,強迫她得適應她是他妻子的事實。
笑聲很輕地落在柔白頸間,他低頭吻上妻子細嫩肌膚,“你失憶了,不記得二十三歲前的自己。所以以上作廢,還有,你是我的妻子,我想親你就親你,想抱你就抱你,你不得有異議。”
“我要改掉自言自語的毛病,不然太吃虧了......”她又不自覺地喃喃自語,一說完又滿臉怔然地露出懊惱,小女孩脾氣的嘟著嘴,氣惱馬上又犯了同樣的“症頭”,總是不經意把腦子裏的事說出。
“這樣很好,不用改,我喜歡你小聲碎語的模樣,很像偷吃葵瓜子的花栗鼠,怕人瞧見又怕人搶。”同時具備膽小和膽大特質的小動物,反應靈敏、跑得快又充滿好奇心,一有風吹草動竄得比誰都快,可是一經餵養又敢與人親近,任人撫摸。
她扮了扮鬼臉吐吐舌,十分俏皮又苦惱。“我才不是花栗鼠,便宜都讓你占光了太吃虧,你也後不許偷偷摸摸地出現我身後三步,我膽子很小會嚇到,到時候你要帶我去公廟受驚。”
石宜青並未發現她此時的語氣有撒嬌意味,她的理智尚未認同季亞連“老公”的身份,可是在他不斷的洗腦和柔情攻勢下,本就不堅固的心牆已有松動現象,不知不覺中有了依賴。
好比雛鳥心態,第一眼瞧見會動的事物便會認親,當時最親近的保護者,沒有理由的尋求溫暖。
這也是腦科醫生宗向峰提出的“鳥巢計劃”,她的大腦記憶區損害嚴重,想要恢複到最初可能性不大,雖然腦部的構造太複雜他不敢打包票,“奇迹”這種事情也不是沒有,但案例非常少,她十有八九永久失憶,再也想不起來曾發生過的事。
所以讓她“築巢”,重新建立自己的小天地,一個窩巢裏不和或缺的是公鳥和母鳥,季亞連是引導者,將引頸觀望的母鳥引導巢裏,經由共同的相處産生適應,繼而信賴,然後築巢的一年勃生,自然而然的依偎,愛意滋長,水到渠成。
前提是這個巢裏只能有一只公鳥,不能有拉拉雜雜的親族使其分心,否則心有旁骛就無法專心一致,她的心會空出很多位置容納其他人,公鳥的地位會被擠小,甚至被踢出心房。
一聽到“公廟”兩字,季亞連陣光一閃,迅速隱沒。“辦不到,老婆的便宜不讓老公占說不過去,我是個霸道又專制的男人,你的一颦一笑、香到令人獸性大發的身體都是屬于我一個人的,我要把你關在眼睛裏,困在我的懷抱中,和我融爲一體。
“你......你欺負人嘛!太壞了,我只說過一次你就記得牢牢的,你這個人心眼太小了,愛記恨。”她不過小小抱怨一句他管得太多,他竟然小氣地惦記上了心,時不時拿出來逗她一下。
“青青寶貝,你找不到比你老公更寬宏大量的丈夫,獨守了將近四個月的空床還沒將你下鍋煎煮,一口吃了,你就該知道我忍得多辛苦,早日想開,讓你親親老公飽食一餐。”他笑著親吻她敏感的耳後,下身輕輕往她後臀一頂,讓她感受到男人的欲望又多強烈。
感覺到身後的灼熱和硬挺,石宜青沒有意外的臉紅了。“我好餓喔,有沒有東西可以吃,咕噜咕噜打鼓的肚子餓得足以吃下一頭牛。”她心慌地岔開話題,不讓他說得更露骨。
樓中樓的樓上格局是一件附超大浴室的主臥房,足足有四十余坪,樓梯上去的左手邊是小了一半的客房,還有鋪上軟墊的小書房,藏書不多,大多在樓下,窗明幾淨,用來閱讀或小憩使用,幾盆開花的小蒼蘭放在窗邊。
剛到陌生的環境,對所有人、事、物都不熟悉的石宜青還有所顧慮,不願和丈夫同床共枕,她才剛開口要住到旁邊的小客房,嘴一張開尚未發出聲音,洞悉她意圖的季亞連二話不說將人抱進主臥室,借口太累了,兩人衣服也沒換就躺上能滾好幾圈的大床。
大呼聲一起,他睡著了。
從那天起就沒有人再提起分床睡一事,他每晚睡前都會以臂爲枕讓她枕臥,雙臂圈著她細腰,即使睡得再熟也不放開,形成保護的姿態讓妻子睡得安心。
一開始她以爲會睡不著,畢竟他們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可是在聽見身旁男人胸口規律的心跳聲後,她的慌張和不安逐漸沈澱下來,眼皮也越來越沈重,她不意思的偎向他,沈沈睡去。
習慣養成真的很容易,不過睡了幾天,石宜青不抱著人反而輾轉難眠,丈夫不上床她就沒辦法入睡,勉強忍受他幾個小騷擾,親吻、愛撫是免不了,但更進一步她仍有小小抗拒,始終沒讓他得手。
潛意識裏或許想著還不到時候吧,她想等到他有心動的感覺時再進行,草草交付身心是對自己的不尊重,婚姻關系裏不僅僅是肉體上的交流,更重要的是心與心能溝通,要做一輩子夫妻沒有感情是不行的。
“這一次先放過你,下回你可得擔心了,餓太久的野獸非常危險,小心屍骨無存。”他表情邪惡的將妻子攔腰抱起,仿佛抱著看出一塊毫無重量的人形海綿輕松走下樓,置放在擺上西式早餐的餐桌。
季亞連的廚藝不算太好,但勉勉強強入口,至少面包沒有烤焦,雖然荷包蛋煎成蛋餅,奶油塗厚了點,不過培根和香魚排還能看出形狀,而且有熟,這才是重點,吃了不會腹瀉,算得上愛妻早餐。
鮮奶是現成的,一倒就有,只要沒有過保存期限都能放心飲用,餐前一杯營養又顧胃。
“我們沒有跟你的爸媽住在一起嗎?他們不會向來看看我喔?”她暗自猜想是不是和公婆不和,或者不討二老歡心,他們才不肯常來走動。
石宜青想著等身體再好一點就去公婆住處探望,雖然她忘記了很多事,但是爲人子媳的孝道不能不盡,人家可以賞她白眼,她不能跟長輩頂嘴,即使有錯也要好言相勸,鬧得太僵反而是她的不是。
深幽的黑瞳閃了閃,季亞連面容帶笑地夾了一片奶油味濃重的蛋皮放在她盤中。“他們原本打算去環遊世界,因爲你車禍的事往後推了幾個月,一聽到你醒來的消息就提著大包小包的補品到醫院想爲你補身。”
石宜青一聽到補品立刻臉色大變,微縮了縮雙肩,以手捂嘴做出再也吃不下的動作,她吃到想吐了!
“我用醫生的話回絕兩位長輩的用心,你需要的是靜心休養而不是來客的打擾,所以我給了他們一張支票,讓他們出國遊玩。”他廢了一番口舌才將兩人說服,爲了兒子下半輩子的幸福勉爲其難同意他的安排。
“喔。”幸好不是她想的那樣,是她想多了。“對了,你不用到公司上班嗎?我能照顧好自己,你安心工作不用再陪我。”
“我就是老板。”他擰了擰她鼻頭,抽出一張面紙擦拭她嘴邊的鮮奶沫。
“咦?!”她微訝。
“在你住院期間我也以電腦視訊方式掌控公司運作,主持員工會議,除非有解決不了的合約問題我才會親自走一趟,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再回到醫院。”那時候他一人當作好幾人用,半退休狀態的董事長,也就是他父親也會出手幫幫忙,減輕他兩邊跑的壓力。
季氏企業由數個小公司集合而成的集團,主要是生産汽車零件,車用警示器和防盜鎖,以及車上專用的電腦面板,與國外産商簽訂長久合同,將品質優良的産品銷往各大車廠,獲利甚豐。
季亞連便是企業中的領導人物,在結婚後接下公司的大權,目前的職稱是總經理,董事長季開平給了他三年的曆練時間,若是能通過重重考驗,將公司業務推向高峰,他便放手讓兒子全權處理,正是宣布退休享受無事一身輕的老人生活。
“既然我們不缺錢,你又有穩定工作,爲什麽我們沒有小孩,你不是說我們結婚快滿三年了,是我們不想生還是生不出來?”她想問個明白。
“......是你年紀太小,我們決定不要太早懷孕,等你過了二十五歲生日再當媽媽比較妥當,我們想過沒有孩子打擾的兩人世界,爲了這件事我們被爸媽好生念叨了一年,後來從家裏搬出來,過我們自己的小日子。
微頓的季亞連說得合情合理,幾乎找不出一絲破綻,讓聽得發怔的石宜青訝異不已,微張的嘴巴嚼著培根,全然沒注意到丈夫眼中一閃而過的幽影。
既然提到孩子問題,那就來生一個吧!
反應快得叫人傻眼的季亞連行動非常果斷,爲了讓妻子盡快受孕,他二話不說定下一間溫泉會館的獨棟度假屋,以懷孕前先養身爲由將人“挾持”到環境清幽的半山腰,裸裎相對增加夫妻間的情趣。
要有孩子必須先有親密關系,兩情缱绻孕育出新生命,陰與陽的嵌合,男女間的情欲及交纏的身軀,一剛一柔的纏綿是人間極樂。
前提是兩人都同意的情況下。
季亞連很殷勤的安排,認爲身心完全放松才能水乳交融,泡泡溫泉是不錯的選擇,能讓人昏昏欲睡,全然放松的身體失去防備,神智也會過于舒服而渙散,容易迷失字啊煙霧迷漫的美景裏,便是他有機可乘的時候。
不是他卑鄙小人手段,而是爲夫妻的感情加溫,即使石宜青有一絲不情願,可是還是拒絕不了溫泉的誘惑,半是雀躍半是憂心地被丈夫抱上車,他們自己開車,一路駛向知名的溫泉區。
“歡迎光臨,季先生、季太太請往這邊走,這是本會館爲兩位准備的雙人溫浴,若有需要服務的地方請拉左邊的引玲,我們會盡快爲你們服務......”
迎面而來是整齊一致,綠豆色制服的招待人員,清一色是女性員工,面容姣好,高挑纖瘦,身材凹凸有致,沒有一個年齡高于三十歲,平均歲數在二十四、五歲,皮膚白皙得有如泡過牛奶。
絕對是有人的門面,讓人來過一回就忍不住再來,流連忘返,就算不是爲了容貌秀麗的女侍而來,也會像擁有她們白細柔嫩的肌膚,男客的目光停在曼妙的體態上,女性消費者的目標是養出如服務員一般的水嫩,白裏透紅。
一字排開就是亮麗的形象,保證溫泉的品質絕無作假成分,看看這些吹彈可破的美麗臉孔,誰能不趨之若鹜,擠破頭也要搶一張年費千萬,采會員制的頂級白金卡。
季亞連手上有一張,但他自己卻很少用,進用來招待國外來的金字塔頂端高層主管,或是國內廠商負責人,平日閑置不用,前幾日想到溫泉排毒、活血的功效才記起他是溫泉會館的白金卡會員。
所以連非假日都很難訂到的溫泉屋,他一通電話就搞定了,無須排位喬日子,享優先使用權。
“沒有一人一間的那種嗎?我身上很多疤,不太好看......”想打退堂鼓的石宜青看了一眼圓石圍成圈,冒著白茫茫蒸汽的溫泉池,怯步地往後一退,胸前的浴衣拉得死緊。
擋住去路的肉牆發出輕笑聲,大掌扶住她後腰,“你全身上下有哪處我沒看過,這段時日全是我爲你擦澡,連排泄物也......”親曆親爲,不嫌髒。
“夠了,不用再說下去,我明白你的意思,那時我毫無自主能力,麻煩你......呃,能者多勞,以後你老得走不動的時候我會幫你推輪椅。”欠人的總要還,誰叫她全無知覺,連翻身、洗澡都要人幫忙。
季亞連目中含笑,輕攬她不耐久站的身體,低首在她耳畔輕喃,“你最醜的樣子我看了不只一回,開刀後縫合的疤痕,一條條爬滿你的手背和大腿,一邊頭發全部剃光,從頭到腳上上下下插了不下十來根管子,醜得我都不敢認你,比整形失敗還難看。”
腦水腫造成顱面變形,頭部以上浮腫得像吹脹的氣球,頭部以下的軀幹卻日漸消瘦,形成頭大身體小的不良比例,皮膚底下的微血管更是密密麻麻地浮現青紫色。
若非手腕間別上識別證,根本認不出她是誰,入氣少,出氣更少的和死神拔河,依賴呼吸器輔助才能灌入人體所需的氧氣。
“季先生,你很惡毒。”哪個女人不重視容貌美醜,他居然全無保留的“實況轉播”,被車撞了是能好看到哪去,又是開刀又是上藥的,世上最美的選美皇後也會變成叫人見了倒退三步的醜八怪。
季亞連好笑地挑起眉,攔腰將妻子抱起,腳步穩健地走向池邊。“季太太,你太任性了,身爲你身體的使用者,我都沒嫌棄娶到一個醜老婆,還當成寶想用一輩子,投桃報李,你總不好意思讓我吃幹虧,身強體壯卻無用武之地。”
“你......你的臉皮好厚......”敗給他了,人不要臉天下無敵,她一張嘴說不過他的厚顔無恥。
“臉皮不厚怎麽娶得到老婆,我的青青可是美得像朵花,多少不知死活的小鬼跟在後頭吹口哨,我得拿棍子趕才能把他們打出巷子口。”她七歲收到第一封情書,注音加上畫圖,把看的人笑翻天,她還迷迷糊糊問一根冰棒和一顆糖果是什麽意思。
到冰店門口集合,我請你吃糖果。
想當然爾,她沒去,第一次桃花夭折在幾個大人手上,她往後的戀情同樣困那重重,十六歲前由他把關。
但是當時的他並不曉得情窦初開的鄰家小妹初戀對象是他,還自以爲是盡責的哥哥,把對她有好感的小男生一一逼退,得意非凡的帶著小拖油瓶和女友約會,一張桌子坐了三個人。
“你當初是怎麽追我的,爲什麽我會喜歡被你?”她真的喜歡話比牛毛多,自我吹噓的男人嗎?說不上來的感覺,他應該不是眼前所見的這種人,似乎要更嚴肅、不苟言笑,眼神冷冷地睥睨衆人。
石宜青沒有以前的記憶,可是本能覺得季亞連不會輕易和人談笑,他的笑容和厚臉皮只給她一人,面對旁人又是一張不一樣的臉孔,令人畏怯又不敢靠近。
他的表情有零點三秒的僵硬,馬上又恢複若無其事的神態。“我沒追你,是你跑到我面前要我娶你。”
連哥哥,就試一次,我真的真的很愛你,不管要我做什麽都可以,我不會管你,也不會拒著你,你想到哪裏就去哪裏,我只要你給我一次愛你的機會......
連哥哥,我真的不會覺得委屈,能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是一件非常快樂的事,我很高興那個人是你,你讓我知道什麽是煙火般燦爛的愛情。
連哥哥,你可不可以也愛我?我的心好痛好痛,快裂成兩塊了,我現在還小,眼睛不夠大,胸部是平的,你等我幾年,我一定會努力喝青木瓜汁,讓自己變成有腰有胸的大美人,和周姊姊一樣漂亮......
連哥哥,你娶我吧!我雖然還沒畢業,又什麽也不會,不過我會學習當個好妻子,讓你無後顧之憂......
季亞連輕甩著頭,想把腦海中脆生生的軟嗓甩掉,那是的青青宛若一朵開在豔陽下的紅玫瑰,熱情大方又開朗,帶著一絲絲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嬌嫩,他怎麽狠得下心傷害她,說出連自己都唾棄的可惡言語?
“什麽?你沒追我,是我......啊!好燙,我要脫層皮了......”溫度好高,要把人蒸熟了。
猛地被抱入溫泉池子裏,與室溫相差甚多的熱度冷不防襲向腰部以下,突地改變的溫度讓一時不能適應的石宜青尖叫一聲,想叫人加點冷水降溫。
“忍一下,讓身體自然感受流動的水溫,它對你生疤的傷處很好,有淡化的療效,舒緩隱隱的抽痛。”縫合的傷口的確是好了,但是拉傷的肌肉仍會因氣候的冷熱變化而微微疼痛,想要徹底痊愈並不容易。
“可是很燙......”她眼泛淚花,有點被人欺淩的可憐樣,輕染櫻紅的唇色嫩如玫瑰花瓣。
季亞連下身一緊,盯著她水澤紅豔的唇瓣,頓感口幹舌燥。“沒有想象中的燙,只是你不常泡湯才覺得高溫燙人,多泡幾回你就愛上你,吵著要我帶你來泡溫泉,不來還會擺臭臉給我看。”
“騙人,明明就很燙,我才泡了一會就會冒汗,還有,我才不會擺臭臉呢!我是天底下脾氣最好的人,市長該頒優良市民的獎章給我。”她不滿他的惡意誹謗,揮手想往後捶他的胸口,殊不知他從後頭抱著她,手剛一動就碰到某個不該碰的硬物,當下臉紅得快滴出血,全身燥熱得要冒煙了。
“把汗排出來就舒服多了,喝口溫水補充水分,不要急,小口含著再慢慢吞噎,自然排汗有淨毒作用,讓體內毒素順著汗水排出體外,這時候你會覺得體虛無力,感覺身體變輕了。”因爲身體的水快速消耗,而剛喝進去的水尚未被身體吸收,水分不足的情況下容易缺氧。
“那暈眩呢?我頭好暈。”好多星星在頭頂上飛,一個、兩個、三個......好多個轉個個不停的漩渦。
季亞連抱起她往另一個冰泉浸泡,“這樣呢!有沒有好一點,冷熱交替對皮膚好,緊致結實,不生皺紋。”
“嘶!好冷,你......你想謀殺妻子......”一下子水溫變冷,她被凍得瞬間清醒。
“青青吾愛,你還記得你是我妻子,那麽夫妻間的義務也該履行,小小青青正等著十個月後從你的肚子裏出來,喊你一聲媽咪。”他的手伸向她兩腿間,撥開連身泳衣的外圍,白得足以拍廣告的牙齒咬開上身的泳衣帶子,細細齧咬被溫泉蒸的粉紅的玉肩。
“不,你、你不可以,把手拉開,我、我不行......我沒有做好准備......”她夾緊雙腿,喉間發出難以自抑的呻吟。
“放輕松,不要害怕,我不會傷害你......”她眼神迷蒙的模樣真是性感,像是等人采撷的櫻花,在春雨細細的山岚中盛放。
以前他怎麽沒發覺她白皙面頰又滑又嫩,軟馥得不可思議,無人工的渲染更顯嬌美,澄淨的眼中少女的純真,清澈得有如不摻雜質的泉水,同時擁有女人的嬌媚,淺淺一笑,花兒在她身後綻放。
是天使,也是魔鬼,矛盾的綜合體,她可以是愛笑的花中精靈,亦能是海上引誘水手送命的蛇妖。
輕咬著下唇,兩頰酡紅的石宜青心口發熱地將腿松了幾分。“......不准亂來,說好了要等我心裏有你才......就算你是我的丈夫也......”
她抽了口氣,感覺下面的某一點被輕輕彈了一下,而後又輕揉撚按,來回的刮撓、重壓。
“青青,我等不及了,我想要你。”他又抱起抗拒的妻子,回到蒸地人腦子發暈的溫泉地。
一熱、一冷、一熱,三溫暖,最是折磨人的享受。
可是她不想在還沒確定是否愛他之前把自己給他,女人的愛情比金子還珍貴。“不要在,在這裏,會有人看、看見......”
咦?這是她的聲音嗎?爲什麽嬌柔得快要斷氣,口中說出的和心裏所想的截然不同,她頭好暈,身體好熱,像要燒起來似的。
“別急,我先滿足你,待會兒我會連本帶利從你身上討回來。”他試著探入一指,在緊致的內壁輕輕滑動,抽出又滑入,順著泛濫如潮的春水加快抽動。
“你......不要......嗯!不要,你出來......”太過分了,他騙了她,怎麽能趁人之危,他說話不算話。
吮著熟透的紅莓,他將頭往後仰,背向他的妻子轉過身,一腳插入她雙腿間輕輕頂開,一手扶著她後腰讓她的下身更貼近他。
氤氲的熱氣緩緩上升,漫開來的白色輕霧彌漫一室,時輕時重的水浪聲拍打堆積池邊的石頭,女子的吟哦聲似有若無,雪白的胴體,迷人的蒙蒙水氣,男子健壯的身軀在水中昂立,織出一幅如畫的美景。
“不要忍著,青青,喊出聲音,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的身體,我的雙手撫摸過,我的唇親吻過,在每一個交纏的夜裏,你總是緊緊抱住我,要我把你貫穿......”她是火,有將人燒成灰燼的可怕力量。
“我......不公平,我不、不記得了......你欺負我沒、沒有記憶......”她嗚咽的哭出聲,爲體內越燒越旺的火焰感到毀天滅地的害怕。
這不是她要的,可是卻控制不住,她停不下來,越飛越高,恍惚間,她看到開滿各色玫瑰花的天堂大門。
“就是要欺負你,誰叫你把我忘了。”他重重一沒入,額頭的汗水如雨般滴落,他染滿情欲的雙瞳隱隱有淚光閃動。
季亞連不是不在意,即使他做了很多令妻子傷心欲絕的事,他還是希望他在她心中的唯一,她永遠記在心底的最愛,她怎麽可以忘了他?
“啊——”
一道白光在眼前閃過,石宜青頭暈地閉上眼,虛軟地倒向季亞連的臂膀。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4-6-10 00:08:00

第四章

“青青,該償還了,我來討債了。”
“什......什麽?!”
從極致歡愉的暈眩中醒來,眼前的景致由水氣彌漫的溫泉池移到繪著蘭草吐蕊的室內,身下的溫泉變成軟軟的被褥,丈夫一絲不挂的身體半懸空在她上方,帥氣不減的大臉越靠越近、越靠越近,幾乎貼近臉龐,他鼻孔呼出的熱氣噴向她一掀一掀的長睫。
還沒等她回過神,不輕的重量壓上她毫無防備的雪白嬌軀,微疼的咬痕在嫩皙的左肩開出一朵紅梅,她聞到淡淡的,很輕很輕飄散在空氣中,帶有微甜醉人的香味。
又是一咬,她疼得睜大美麗雙眼,一顆黑色頭顱俯在隆起的小小山丘間,齒牙外露的吮吸飽實的嫩肉,咬了一口還不知足,含住顫抖的莓果用力吸吮舔含。
這、這是怎麽回事,她不是在泡溫泉嗎?爲什麽小小暈了一下,醒來卻是......容不得她多想,蓦然往上衝襲的戰栗席卷全身,石宜青不由自主地弓起身,喉間發出媚人嬌喘,低吟不斷由唇畔流出,她發現自己控制不住一陣又一陣的浪潮,那火苗如千萬條小蛇在遊走,溫泉滋潤過的身軀是水嫩的粉紅,以及歡愛中留下的點點淤紅,明顯得叫人無法忽視。
“不......不行......不可以......你離開......季亞連,你答應過不、不碰我,要我......心甘情願......”她想推開在身上點火的男人,可是自由意識的雪臂卻纏上他的脖子,十指插入他濃密的黑發裏。
“我後悔了,面對送到嘴邊的美食做一回小人又何妨,你當我是不講信用的混蛋好了。”額上一滴汗滴落雪嫩胸脯,他俯下身舔去,在順勢一吮,紅痕立現。
“你......你食言......”她嬌吟一聲,顫抖的雙峰被一雙大掌捧著,一下子輕,一下子重的揉搓,她難以自抑的蜷起粉色腳趾,小腿勾纏她的長腿,想抽身卻又忍不住摩擦。
“可你也很喜歡,不是嗎?身體的反應騙不了人,老婆,你也忍了很久了吧?”他火熱的灼燙在她身下摩挲,就是不肯進入的吊著她。
“我才不要......你不可以......這樣對我,我好、好難受......”明明著火似的發熱,可下身卻有極欲填實的空虛,扭動不已的身軀渴望他再狠狠地點一把火,把她燒成灰。
“求我,青青,只要你開口我就給你。”忍著不深深埋入的季亞連面色潮紅豆大的汗珠不斷由臉頰滑落,危險又性感,充滿野獸般的爆發力。
被高高抛起,又吊在半空中不得抒發的石宜青咬緊嘴唇,紅唇如血地輕顫著。“該死的混蛋,我......我認輸了,輸給你的無恥......”
“遵命,老婆。”下腰一挺,兩人不留空隙的緊密貼合。
兩具欲火正熾的身軀一結合,兩人不約而同露出滿足神情。
“我一定會恨你......”她伸出發際間的手,細如水蛇的雪臂纏上丈夫的背,修剪整齊的指甲陷入贲起的肌肉,一條條爪痕紅得刺眼。
因爲吃痛,他頂得更深,石宜青只能嗚咽輕泣,但是她的虛軟卻止不住身上男人的猛烈肆虐,他一次又一次地挺進,不顧她的哭泣叫喊,她雙腿緊緊纏住他的腰,配合他每一個強悍的侵入。
他們都沒預料到會這般美妙,那種無與倫比的激情將兩人緊緊包裹著,越掀越高的浪潮讓他們嬌嘤粗喘,完全沈溺在古老的律動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已經渾身沒力氣的石宜青再也喊不出聲音,只能隨著丈夫的律動。
恍惚間,她似乎聽到他說出“我愛你”三字,莫名的,她又種想回應他的衝動。
她......愛上他了嗎?
極樂來臨的瞬間,石宜青只覺得眼前白光大閃,她無力地躺著,感覺她的下身被擡高,底下塞入了一顆枕頭,壓在身上的男人發出低沈笑聲。
但是她顧不得太多了,身體酸疼到只要輕輕一碰觸就會碎成粉粒,她又累又困乏的閉上雙眼,累得只想好好睡上一覺。
在沈沈睡去之前,她忽然想到一件令人發噱的事,擺泡溫泉了,和這個男人激戰一回流的汗比泡溫泉流失的水分還多,得不償失呀!她被奸佞小人騙得團團轉,他分明心懷不軌。
幾個小時後,一股誘人的食物想起將人喚醒。
“你醒了,老婆。”季亞連像只偷腥的貓,一臉餍足地以青髭新長的下巴磨蹭妻子水嫩粉頰。
“滾開,我不想看見你,我討厭你。”她悶悶地說道,拉高杯子蓋住頭,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風。
其實她更討厭自己,意志不堅地被臭男人引誘,身不由己的回應他的撫摸和親吻,甚至比他更急切地想被占有,希望他用最也忙的方式征服她,讓她欲罷不能地任他需索無度。
丟死人了,她覺得沒臉見人,人家不過把手往她身上一放,十分惡劣的上下遊走一番,她便全無原則的失去原先的堅持,戰鬥力全消,任憑擺布。
她是不是太沒用、投降得太快了?出院不到一個月就主權喪盡,被人吃幹抹盡。
“再討厭也要起來吃點東西,賭氣也要先顧全健康,挨不得餓,不要忘了你是正需要營養的人,鲈魚粥和姜片鴨是補血滋陰,清肝補虛的,還有養血補氣,活血化瘀的八珍雞湯,藥膳食補多食無害。”他好笑的拉下被子,低聲地哄著使起小性子的妻子。
聽著令人垂涎三尺的大餐,又聞到陣陣撲鼻而來的飯菜香,早已饑腸辘辘的小女人吞著口水,很有骨氣的搖頭,“我不餓,不吃,不食嗟來之食。”
“這道清炖羊肉炖得很軟嫩,用八個月大的小羊腿肉炖老姜,再加入紅棗和蘿蔔,聞聞著香味多清甜,入口即化,汆燙過的羊肉沒有一點羊腥味,有口福的人才吃得到......”砂鍋的蓋子一掀開,頓然滿室生香,濃濃的清炖羊肉味漫向鼻間。
“等......等一下,你不可以全部吃光,我雖然不是很餓,但是吃上一兩口的胃還是有的,我要想喝雞湯再吃羊肉,鲈魚粥也要留給我一碗。”喔!真沒用的肚子,越說越餓,咕噜噜地直打鼓。
看她一臉別扭又像吃的饞相,他眼神放柔的露出一抹寵溺。“定時定量不可貪多,喝湯墊墊胃是對的,不過粥先用再吃羊肉比較好消化,飯後甜點是三色布丁和你愛吃的草莓,剛上市的新品種,果實碩大又多汁香甜。”
季亞連准備的全是她最喜歡的東西,看似很好養的老婆其實很挑食,太過軟爛的水果她不吃,青椒、洋蔥、苦瓜、肥豬肉碰也不碰,餐桌上若有這幾樣煮成的菜肴,她一定會像偵探一樣一一挑出細微末屑,半口也不肯沾。
他認識她的時間久到可以編出一本書,除了沒親眼見證她的出生外,長牙日、周歲宴,她年年的生日,第一天上幼稚園,國小的新生報道,國中、高中的畢業典禮......一一參與到的他熟知她每一個喜好。
“你是怕我吃垮你猜不讓我多吃吧?”她用懷疑的眼光看向他,看得他好笑又好氣,差點噴飯。
“你的腦袋空空盡裝些廢料,撐死你和餓死你有什麽兩樣,我想我累死拼活的工作還養得起一個老婆,你不用擔心會把我吃窮。”光是“吃食”這一部分,他一年的收入能讓她吃到百歲。
石宜青微露羞愧地低下頭。“不然等我情況穩定一些找一份工作分擔家計,我應該也能賺錢......噢!好疼,你爲什麽彈我額頭,你不知道男人的手勁是女人的十倍大,會把人彈笨的。”
“需要你老公把銀行存款亮給你看嗎?住得起年費千萬的溫泉館卻沒錢養家,是你太小看你老公的生財本事還是我給你很窮的感覺,讓你以爲光靠我一份薪水養家會傾家蕩産。”他笑著揉揉她發紅的額頭,假裝沒看見她不滿的瞪視。
先給棍子再給糖的小人,雙面人,她唾棄他。“誰叫你說累死拼活的工作,我怎麽曉得你是出手闊綽的有錢人,我失憶了,你知道吧!你不說我從何得知你到底有多富有,有些人喜歡打腫臉充胖子,借錢過日子。”
她又不是神會掐指一算,計算出他又多少資産,她只看過自己的存款簿,少得叫人汗顔,居然不到五萬塊,他從不給她家用嗎?爲什麽她會窮到連“離家出走”的經費也沒有,吃、穿、用全由他的口袋支出。
石宜青認真地找過她的私人物件,趁丈夫洗澡的時候大肆搜查一番,可是除了身份證和健保卡外,她找不到任何一張信用卡、提款卡,或是駕照之類的證件,她的人生乏味得只剩下兩張卡而已。
銀行的存款簿還是她一起他才想到要歸還,來往的消費次數不多,薄子還很新,像是剛換過,雖然金額不多,她還是很珍惜地隨身攜帶,這是不能讓老公瞧見的私房錢,她得仔細藏好。
“老婆說得有理,全是老公的錯,等回到家後我會讓公司的會計師整理出財産明細表,讓你明了我的財務狀況。”季亞連一副“老婆至上”的好老公模樣,有商有量不藏私,爲人坦蕩蕩。
“那是你的錢又不是我的錢......”她小聲咕哝。
“我的就是你的,夫妻間財産共有,不分彼此。”他帶笑的黑眸瞟向羽絨被下的玲珑曲線,兩簇意猶未盡的小火苗在眼底輕晃。
“如果我們離婚的話,我可以分走你一半的財産......喔!你又虐妻,我要打一一三告你家暴。”舍不得家産就說一聲,她又不是非要贍養費不可,有手有腳還怕養不活自己嗎?她是失憶又不是腦殘,只要肯吃苦,何愁工作不上門。
“石小青,我對你太好了是不是,讓你以爲我是沒有脾氣的好人好事代表?”他微微沈下臉,指頭一勾朝上她腦門輕敲,不輕不重的力道表示不中聽的話別說,不要逼他使出夫權,制裁人在福中不知福的惡妻。
她幹笑地眨了眨眼,神情既無辜又妩媚。“我道歉,我不該口無遮攔,拿我們的婚姻開玩笑,故作幽默。”
說句老實話,在他們......呃,滾過床單以前,她真的沒想過這段婚姻會走得長長久久,他對她很好,好得讓人感受到他身爲好丈夫的誠意,作爲妻子的她無可挑剔,他是百分之百的好老公,萬中選一。
可是她有時半夜小腿抽筋從睡夢中醒來,發現另一半的床是空的,她曾偷偷躲在樓梯口看他在樓下做什麽,之間他一口就一口煙,眉頭緊皺,神情像是被遺棄的孤雁,燈光照出的側面滿室憂郁陰影。
也許她的失憶對他而言是一種傷害,被自己所愛的人遺忘是多麽痛苦的事,他找不回昔日的甜蜜,只能在深夜裏借酒澆愁,黯然神傷。
但是她一直有種奇怪的感覺,對于她恢不恢複他不是很在意,甚至希望她想起來又不願她記得她太多,把該忘的忘掉,只留下美好的那些,他的好像是補償,把他欠她的統統還給她。
她真的真的必須強調一件事,她只是失憶,不是變笨,別人對她的好與壞她還是看得出來,尤其是朝夕相處的枕邊人,她陌生的是他這個人而非觀察力,有些事只要多留心就不難看出其中的細微之處,缺乏安全感的人特別敏感。
“餓了吧?我幫你盛湯,雞湯上層浮了油不易散熱,小心燙舌。”對妻子,季亞連的包容無限大,旗下上千名員工的大魔頭心甘情願寵老婆,尤其在她被耗盡力氣之後。
“我知道了,謝謝,我餓得快翻過去了......”石宜青伸出手臂想接八分滿的湯碗,卻看到自己光滑的肩,星鑽般的眼陣眨了一下,又眨,有著片刻的靜默,“啊--我爲什麽沒有穿衣服,你又對我做了什麽,你趁我神志不清的時候侵犯我......唔......”
對付女人歇斯底裏的方式是封住她大驚小怪的嘴巴,季亞連是昂藏六尺的大男人,他不羅嗦地以口吻住妻子柔軟嫩唇,連人帶被抱起,走向大床前方三公尺的半月形餐桌,擱放在自己腿上坐下,符合人體工學的紅色缇花椅本雙人座,適合夫妻或情侶共用。
至于衣服嘛......反正要再脫一回又何必穿上,三天兩夜的溫泉之旅他可不想虛度,他想著在延長數日也不錯,山上的空氣新鮮,沒有城市的廢氣汙染,用來養病正好!
“等......等一下,我想起來我忘了什麽事,你沒有做任何避孕措施,你有可能懷孕--”
一道女子的驚呼聲在休閑的午後揚出,有些驚恐的拉長音,嚇走了榕樹上正在啄食的綠眼繡雀,它拍拍翅膀朝藍天下的綠蔭飛去,停在不遠處的杜鵑小脖子一歪,似在感覺四周的動靜。
季亞連是懷有目的而來,事先做好了萬全安排,他讓還沒和外人接觸的妻子保持淨空的思緒,從醫院到家裏,除了醫護人員、司機和大廈管理員外,她面對的只有他一個人,他能很容易地影響她的所思所想。
一到了溫泉會館,稍作休息後他便進行陰謀第一步:帶妻子去泡湯。他知道她只要一泡溫泉就會想睡覺,精神不濟地把腦子放空,什麽都不想的讓硫磺水洗去一身煩躁,妻子一放松就是他引誘的機會來了。
果不其然,在身心舒緩的當下她是全無反抗能力,雖然有些許的抗拒卻敵不過身體的本能,兩年多的夫妻生活中他明了哪一部位是她的弱點,稍稍撩撥就能挑起她體內的欲火,敏感又熱情地迎向她。
沒有了記憶卻還是他認識的石宜青,變的是她看他的眼神,不變的是她處處爲人設想,凡事總往好的一面看的心性,接下來就簡單多了。
有了第一回的肌膚交纏就有第二回,然後是第三回、第四回、第五回......只要體力上負荷得了,他就像發情中的野獸不斷地需索,一次又一次強索她的甜美,一次又一次吻得她意亂情迷,徹底迷失在他的懷抱裏。
三天兩夜的溫泉之旅,他們離開那張布滿兩人味道的大床時間並不多,在溫泉中做愛,除了溫泉再愛一回,填飽了肚子再回到床上激戰,稍事休息後又回到溫泉裏泡上半小時,讓過度放縱的身體得到滋養,回複消耗的精力。
周而複始的做愛、吃飯、泡溫泉、再做愛,睡覺反而是多余的,在這七十二小時內他倆形影不離,有石宜青的身影就一定看得見身側的季亞連,他們忙得沒空穿上衣服,光著身子享受人生最極致的快樂。
還能說陌生嗎?相信他們早已熟知對方每一寸。
至于對石宜青而言,那是愉快又累人的“複健”,不需要人扶也能走得很穩健,不走長路的話還能跑跑小碎步,這些天又拗又折,翻前挺後的運動量遠遠超過醫生的預定量,她急促的呼吸讓全身的血液熱起來,小腿的抽搐也沒再犯。
但是在欲望中她隱隱感覺到一絲不安,似乎忘了件很重要的事,怎麽也想不起來,每當她快捉到一點點靈光乍現的尾巴,一察覺她開始思考的季亞連便立即覆上來,吻去那腦海中模糊的影子,再一次投入瘋狂的歡愛中。
“青青,你不是想要一個孩子?老婆的需要老公要盡量使命必達,你看我這幾天多賣力呀,拼著彈盡糧枯也要滿足你,我的努力耕耘你要牢記在心。”他一副勞苦功高的神情笑睇妻子,黑瞳快速閃過一抹幽芒。
“使命必達是快遞公司的廣告詞,不要亂用,會被告侵權,還有,我什麽時候說過我要小孩?我連照顧自己都十分吃力,哪有余力多個嬰兒炸彈。”哇哇大叫的小貝比她肯定哄不了,換尿布、泡牛奶、打預防針,她沒抱上手就先累垮了。
“剛出院的那一天,你提起結婚兩年多爲什麽沒有孩子,既然你有當媽的意思,身爲孩子的父親理所當然要配合你,青青,只要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季亞連神色認真地輕撫她膚白透酡的面頰,無限愛戀的寵她。
“太早了......”她有些無力的輕喃。
她不認爲他們該在這個時候懷有孩子,畢竟對她而言她才要認識他,短短的相處不代表以後就合得來,夫妻的名義只是讓兩個人多了了解彼此的機會,並非幸福的保證,她怎麽能確定他是那個“對的人”?
萬一有一天發生歧見走不下去了呢?當他發現他的愛不是愛而是同情,而她沒法像他愛她那般的愛他,那麽夾在來那個人中間的孩子會很可憐,愛不愛是大人的事,卻連累到無辜的下一代。
在她的想法中要經過一、兩年的磨合期再說,照他們原先約好的等她二十五歲再生,反正她不急,還有兩年,趁著年輕多想想,多看看,安排一下未來的生活,老是依賴丈夫會和社會脫節。
何況他會一直是她丈夫嗎?人心是易變的,她要先替自己著想,找好退路,要是老公變心了她還能有去處,破鏡難重圓,變了就是變了,苦苦哀求只會讓自己更痛苦,挽不回漸行漸遠的背影,男人的不愛帶著絕情,不會回頭多看一眼。
“我們也該有個孩子了,過個兩、三年再生一個,若是你不怕累就生三個小討債鬼,你抱一個、我抱一個,另一個丟給我爸媽帶,讓他們享享含饴弄孫的天倫之樂。”一家五口,和樂融融,再養頭毛發覆額的雪納瑞,孩子和狗在花園裏追逐嬉戲。
“三個孩子......”眼前浮現丈夫所講的畫面,像她的女兒,肖他的兒子,一家人和和樂樂地坐在地板上堆積木......石宜青的眼中多了柔和,嘴角微微上揚,露出對未來美景的憧憬。
她想要一個家,很想很想,一個只屬于她的家,不論以前或現在,有沒有記憶,即使身邊圍著一群人她還是感到寂寞,因爲她的心似乎還在流浪,找不到歸屬感。
“青青,有我就有你,還有孩子,我們是真正的一家人,沒有人可以將你我分開,不論生與死,我的心只爲你跳動。”他低下頭,吻住妻子軟馥香唇,不安分的手又探向浴袍裏,覆住豐腴的水蜜桃。
微微發出嘤呢,石宜青清亮的眼眸又轉爲迷蒙,情欲被勾動,身體主動上前迎向他的手......
“等等,差點又被你岔開話題,你太陰險了,老是勾引我,我看上去像欲求不滿的色女嗎?”
“你不是,我是。”季亞連打趣地說道,摟著妻子連連在她的臉上落下細吻,把她逗得又閃又尖叫。
“你,季先生,不許在挑逗我,我要嚴重抗議你犯規。”好討厭,她爲什麽不覺得他的吻令人不舒服,還有點心動。
季亞連不理會妻子的掙紮,重重在她唇上一吻,一手放在她平坦的小腹上。“這裏說不定有個小生命,想象他眯著眼大哈欠的樣子,吐著口水呀呀叫。”
“不、不會一次就中吧?我應該在安全期裏。”她的“好朋友”剛過不久,不可能會懷孕。
他取笑地一擰她小巧鼻頭。“哪有什麽安全期,孩子要來的時候就會來,擋也擋不住,我們要做的是期待,盼著他早一日到來,不然他在你的肚子裏聽見母親的嫌棄,也許就不出來,卯起來折騰,讓你知道小人得罪不起。”
“餵!你別說來嚇唬人,哪來那麽玄奇的事,我才不信哪知小鬼這麽想不開,投胎當我的小孩,我最近很倒黴,還沒到廟裏上柱香轉轉運。”這位季先生行事太謹慎了,沒有醫生的允許不准她出門,要留在家裏靜養。
石宜青不算是虔誠的信徒,她信佛祖也信上帝,但也可以說都不信,全看她一時的心血來潮。
不過生在台灣這個小地方,家家戶戶幾乎都有神明桌,供奉祖先和四方神明,逢年過節、初一、十五拿香來拜拜,環境如此難免受到熏陶,對廟裏的大佛、菩薩多少心存敬畏,信一尊神跟信兩尊神都差不多,主要是祈求平安,保佑身體安泰、大吉大利、無災無難。
一聽到“廟裏”,季亞連眉尾揚了一下。“是我們的小孩,信我者富貴安康,前世積福者才有幸有我們這樣的父母。”
“少往臉上貼金,真當自己是全福人家,總之沒做任何防護之前不許碰我,我們要楚河漢界分明,誰也不能越線。”她說得好不果斷,好像她說了算,只要她態度堅定就能力抗拒所有誘惑。
可惜石宜青是個心軟的,空有氣勢無霸氣,遇到撕咬成性的季亞連這頭狼,勝負立現,根本不是對手,季亞連比石宜青更了解她自己,他知道用什麽方式能制得住她。
“好,我讓人送一打保險套來。”事先在上頭用小針戳洞,同樣的效果,她對這種事向來很遲鈍。
她一怔,表情像是吞了十顆生雞蛋。“十二個?”
“你有看過一打七個的嗎?”他好笑在心。
“我、我們不是要回去了,用不完啦!我、我真的不行,那裏磨得很痛。”石宜青說的臉紅,有些埋怨丈夫的不知節制。
難怪她走路有點奇怪,常要他伸手扶著,原來不是先前受傷的緣故,而是某人“使用過度”。他一聽,低聲悶笑。“我們多停留兩日好了,讓你養傷,那一打回家再用,青青,我也可以是體貼的好老公。”
“養傷”兩個字一出,她立即明了話中所指,當下惱怒地輕捶他一下。“不管,我要出去逛逛,看看山色,聞聞花香,聽聽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你不能再把我拐到溫泉池做那種事,我不做溫室的花朵。”
“好好好,別激動,都隨你,瞧你小拳頭握得死緊,我要不點頭都要落在我身上了,唉,怎麽一時眼睛進了沙,娶了頭母老虎爲妻呢?失誤,失誤。”季亞連笑著搖頭,輕松握住妻子揮來的粉拳,先放在手心摩挲,再舉到唇邊輕啄,笑她出拳無力。
“季先生你很討厭。”石宜青一瞪眼,不太高興他取笑她孩子氣,大大的眼睛映著一張溫柔笑臉起身就要出去。
“季太太,你想穿浴袍出去嗎?我是不介意,不過你的心髒要夠強壯,能忍受別人瞧你的一樣眼光。”他氣定神閑地搓著下巴,打量妻子的穿著,眼底是藏不住的笑意。
正要跨出獨棟浴屋院子的小腿僵住,慢慢回頭,臉上是懊惱和對丈夫的不滿。“壞人,你爲什麽不早點提醒我!”
“我以爲你只是失憶不是失智,難道縱醫生對我隱瞞你的病情,其實你還有更重大病症?”瞧她快翻臉了,他大笑地牽起想把他甩開的小手。“好了,不逗你了,我的老婆是宇宙第一美人,不管穿什麽都好看,我看得兩眼發直,爲免有人來搶,我們趕緊去換裝,大紅花的阿婆裝才能掩蓋你奪目嬌顔。”
“哼,巧言令色,你當我沒照過鏡子呀!我五官長得正但絕對不是令人驚豔的大美人,街上隨手一捉就有一大把青春無敵的萌妹,誰會多看人老珠黃的人妻一眼,因爲嫁給你,我掉價了啦!”別人的老婆不值錢,養眼的是敢露、敢大聲嗆人的正妹。
也許是經曆過一場瀕死的車禍,知道自己差點死掉的石宜青在心態上有極大的變化,她覺得自己“老了”,不再是街頭活蹦亂跳的小女生,她更珍惜生命,想要去做想做卻還未做的事。
她認爲老天爺沒收走她是給她再活一次的機會,她要活得有意義,當個全新的自己,絕不爲了一點小事沮喪。
只是人妻的頭銜一冠上,做什麽事都不方便,父母雖然不在人世了,她還是有人管著,不能自由自在地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她有甩不開的家累。
“我瞧瞧青青老了沒,你的魚尾紋呢?你臉上的皺紋和擡頭紋、法令紋藏到哪裏去了?老太太,你還真年起,老當益壯,皮膚養得像剛蒸熟的水豆腐,你一把年紀了還能美成這樣,我真的相當憂心。”他話意半真半假,確實對某人的執著很感冒。
石宜青雖非豔麗的美女,但是青妍的五官十分可人,大眼睛非常有神,笑起來很甜,巴掌大的笑臉有著我見猶憐的秀麗,打小就有小男生跟在後頭轉,大一點也有不少追求者,很多人對“妹妹型”的她會産生莫名的保護欲,想把她護在羽翼下當嬌花保護。
但事實上那只是外表,真正的她有著勇士般的靈魂,天不怕、地不怕,上山下海、爬樹、挖蚯蚓和同學打賭夜宿墓地,她唯一怕的是連哥哥不愛她,被別的女人搶走。
不過那是從前,現在她對季亞連的感覺是有點喜歡,沒那麽愛,有緣便在一起,無緣也不強求,好聚好散不枉相識一場,當不成夫妻就做朋友,沒有誰離了誰就活不下去的道理,她不會吊死在一棵樹上。
噗哧一笑,她想氣也氣不起來。“讓你當一回白馬王子,護花兼護老婆,我老了也要牽著我的手,每天當我的鏡子說我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少說一句就踢你下床睡客廳......”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4-6-10 00:08:19

第五章

季亞連嘴邊揚著笑,看著妻子像放出鳥籠的雲雀,開心地墊起腳尖在原地旋轉了一圈,白皙的雙臂大大地張開,宛如要擁抱藍天綠地。
她一下子雀躍地聞聞路邊的野花,一下子又指著樹葉上的瓢蟲開懷大笑,一下子睜大雙眼看著兩只爭地盤的獨角仙在鬥角,一下子看向遠處飄過的白雲,略微鹹心歎活著真好,能看到四季變化的美景。
看她像個孩子般無憂無慮的笑著,金色陽光撒在她身上,帶動四周的活潑氣氛,她有著歲月靜好的甯和,讓人忍不住放下時間的紛紛擾擾,陪著她一起笑。
那是他的妻子呀!他願用世上的有價寶物換她這個無價寶,讓她天天如今日,不知憂愁地歡笑。
但是,他這留得住她嗎?
你不要以爲她愛你就能不管不顧地傷害她,她願意委屈,忍氣吞聲是因爲她愛你,你也就是看准了她離不開你才不把她當一回事,可是當她有一天不愛你了,你真能忍住不回頭看她?季亞連,季自私鬼,不是事事都能順你心意,她愛你,我勸不了,但是若她決定離開你,我會毫不猶豫地帶走她,讓你再也找不到他......
我說到做到,好朋友不是當假的,她對你的迷戀太深太深了,深到骨子裏,唯有遺忘才能將你徹底擺脫,我希望她能不那麽愛你,多愛自己一些,愛你是她今生的劫,如果有來世我會幫她躲開你,讓她不再愛你......
季亞連心口忽地抽緊、微痛,他想起那個女人說過的話,以及痛心、譴責的眼神,他無法不愧疚、自責做得太少,把人傷得遍體鱗傷才發覺原來那是愛,愛得太深才不容許一絲背叛。
她是青青最要好的朋友,無所不談的好姊妹,名叫田郁芬,是一件宮廟廟公的女兒,本身具有靈異體質,能與鬼神溝通,平日任職于金融管理公司,假日便是廟裏的占身。爲人解惑指點迷津,兼任廟婆解簽詩。
當初他們的婚姻她是持反對態度,力勸青青不要嫁給他,否則他不僅會傷了她的心,還是讓她遇上生死大劫,他是她前世的情債,來討命的。
青青不信,他更是嗤之以鼻,斥爲無稽,有段時間禁止兩人往來,她是在兩名保镖的防守下完成大學學業。
可是有些事卻由不得他不信,在車禍發現前田郁芬急切地找上他,要他把妻子帶出國半年,或是讓她帶走,不然就來不及了。
當時的他正爲某件事煩躁不堪,對于怪力亂神的話不但不聽,還叫警衛將人趕走,不許再在公司附近出現。
果然事情發生了,而他卻無力阻止,就在他眼前,他公司門口,他聽見心碎掉的聲音,還有命運對他的嘲弄,嘲笑他猶豫不決,不夠果決,不敢面對自己的心,終于自食惡果。
“季先生,你爲什麽皺著眉頭,有什麽困擾說出來聽聽,本仙姑替你開解開解。”指縫間夾了一朵紫色醡醬草小花的小手撫上他的額,企圖將它撫平。
看著妻子額頭泛著薄汗,臉蛋紅撲撲的像抹了腮紅,季亞連笑著輕拭掉她的汗,食指一點她眉心。“又頑皮了,瞧你都累出一身汗了,坐下來休息一會兒,別讓太陽曬傷了。”
溫泉會館外是一片片峰峰相連的群山,近看是密林深植,高聳入雲,遠一點瞧是山外有山,一座連著一座,入目的蔥郁綠意給人神清氣爽,心曠神怡的感受,不自覺多吸了幾口樹木發出的芬多精。
順著會館的小徑下走,那是自然野長的低谷,四面風吹不進谷底,山上的寒峭也進不來,四季變化不大,維持在十八度到二十四度左右,不冷不熱,長滿各種野生植物。
看得出有人刻意保護了這處原生地,少有進入的足迹,也沒有人爲破壞,低海拔植物在這裏長得很好,大多是鳥兒叨來的種子在此繁殖,遍地是紅的、黃的、白的、紫色的、粉紅色小花,野果倒是不多。
石宜青追著紫鳳蝶的蝶迹才發現此處,她自已的不快卻很有耐心,走到一半還十分丟臉地要人背,因爲她不能走得太久,沒多久小腿抽筋了,痛得她幾乎想放棄,想著再好看的蝴蝶純欣賞就好,何必追著不放。
偏偏這只鳳蝶像可以領路一般,在她停下來揉腿的時候又往回飛,等她一動又帶著她往前走。
“太陽不大,就是有點渴,我好久沒呼吸道這麽新鮮的空氣,看到這麽美的風景,我還發現一只比我手掌還大的蚱蜢......”她一開心就說個不停,直想把認識的植物挂在嘴邊。
很奇怪的現象,她忘記生活中所有的人和曾發生過的事,對身邊的人全無印象,可是一遇到植物的事卻能侃侃而談、滔滔不絕,仿佛是一部活字典,和植物有關的事物她最清楚。
季亞連看著她滔滔不絕的說著,想起她是森林園藝系高材生,一度想到高山裏當森裏研究院,研究森林中的植物,但是因爲她結婚了,家庭因素不允許而作罷。
“來,喝點椰子水止渴,你的好久不過才一個月,在這之前你可是一點記憶也沒有。”失憶也好,現在的她比起以前的她快樂多了,笑容也更甜美了。
我希望她能不那麽愛你,多愛自己一些......耳邊似乎傳來田郁芬語重心長的話,少愛他一點就真的笑口常開了,他果然是她命裏的劫。
他眼神一黯,笑得有分黯然,輕輕旋開透明水瓶的蓋子,倒了一杯消暑解熱的椰子水遞給曬得滿臉通紅的妻子。
“哇!神仙教母,想要什麽都變得出來,你的仙杖藏在哪裏,快拿出來開開眼界。”石宜青興奮地大叫,一口氣喝掉半杯冰涼的椰子水,口不渴話就多了,眼睛一眨說起討人歡喜的俏皮話。
瞧她誇張的逗趣笑臉,他忍不住笑了。“有男的神仙教母嗎?怎麽不幹脆當我是石頭公來拜,山林野外百年、千年的大石頭多得是,顆顆有靈性,仙度瑞拉若成了你大呼小叫的模樣,灰姑娘的故事就要改寫了。”
“我才不當老是被繼母、繼姊欺負的灰姑娘,那太悲催了,人的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上,誰敢給我臉色就瞪回去,我的家耶!還被後來的人比手劃腳,讓人騎到頭上來,狗被逼急了都會跳牆,何況是人。”她會反擊,在飯菜中寫瀉藥,讓她們一個個拉到虛脫,沒力氣再頤指氣使。
有比挨家挨戶拿著玻璃鞋找新娘子更蠢的王子嗎?只見過三次面就決定了終身伴侶,不問品性和家世,滿城的找人,那只成千上萬人穿過的鞋還能不臭?
真的沒人的腳符合鞋子的尺寸嗎?未免太可笑了,也蠢得要命,居然以鞋尋人,全世界大概找不出比王子更笨的人,畫人像圖不是更便利?如果連自己心愛的女子都認不出來那就不是愛了,那叫鬧劇一場。
“什麽悲催,你打哪學來的怪詞彙?”季亞連似笑的眼中帶著一絲隱憂,她何時與外界接觸他竟毫不知情,他以爲她的世界只有他一個人。
石宜青沒瞧見他一眯眸又散去的銳利,勾起他小指頭輕搖,神情介于愛玩的小女生和撒嬌的人妻。“網路呀,上一回複診時宗醫生送了我智慧型手機,他說可以上網找些有趣的東西看看,順便做手指的複健,促進腦部的活絡,多看多學習,說不定我的記憶就會來了。”
“他太多事了。”他喃喃低語,宗向峰這家夥居然背著他搞了這把戲,真當他改信佛,慈悲爲懷不會大開殺戒?
不論是誰想影響他的妻子,他決不輕饒,她比他的生命還重要,是唯一的救贖,季亞連黑如墨石的深瞳中一閃而過令人心生畏懼的冷厲。
“你說什麽?”她剛才在和椰子水,沒聽清楚。
面對妻子,他眼底的厲色抹去,眸光柔得宛如三月的櫻花,脈脈溫情。“我是說你也玩夠了,該回會館小寫一會,你的身體還不能過于勞累,要靜養,太陽光雖然不強烈,但對長期待在室內的你來說還是容易暈眩,你是不是覺得有點上氣不接下氣了?”
經他一說,石宜青恍然大悟地睜大眼。“真的會喘,我以爲是體力不濟的因素,原來是我照太多太陽了。”
季亞連半扶半攙的攬著妻子細腰,手指間的纖細令他不太滿意,還是太瘦了,兩人緩步往回走。“手機有電磁波,對人體大腦不好,交給我保管吧。等你想用時我再給你,一天不准超過一個小時。”
他必須預做防範,決不能讓她透過網絡和以前的朋友聯絡上,尤其是尹廣亮和田郁芬,他們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內情,會破壞他們目前的和諧。
在商場上狠絕明快的男人從不讓自己有半絲失誤,沒有一時不慎犯下的錯誤,只有不夠用心,他洞察先機的杜絕可能發生的或然率,也因此他能將公司的盈利帶向前所未有的高峰。
他己經地察覺到事情的變化,失憶後的妻子不像以前只聽他一人的話,凡事以他爲中心,過去的她相信他所說的每一句話,從未産生質疑,即使他有時刻意的冷落也未成心生怨言,安靜地坐在角落等他心情平靜。
可是自從昏迷中醒來之後,她由小鹿般不安心的惶恐變得漸漸開朗,笑聲也多了,不再是躲躲藏藏的怯笑,而是發自內心的大笑,她已經不害怕沒有依靠,就算離了他她也能一個人過下去。
讓她獨自?可以。
她想找尋自我?他睜一眼閉一眼由她去。
但是離開他卻不是自己想要的結果,他費心將所有人從她身邊排開,用盡一切手段不讓熟知人靠近她,若是最後還是失去她,他做這些有什麽意義?
季家二老並非出國環遊世界,他們還待在國內,季父爲了不肖的兒子和疼愛的媳婦回到公司,暫時扛起兒子做到一半的工作,當他忙到快爆肝的老董事長,季母則是一天到晚在廚房忙碌著,不時和陳嫂討論什麽菜色補腦又補身,而且容易受孕,不管再貴也要做了給媳婦送去,讓她早日恢複健康,替季家生個白胖孫子。
石宜青現在住的是家是她出院不久的新屋,季亞連謊稱已住了一年多,其實新漆的味道還很重,所以親手布置的他以有香氣的植物掩蓋,讓處處花香四溢,用心良苦的營造出小夫妻獨立生活的假象。
半新不舊的衣服是石宜青的,少得可憐的首飾是石宜青的,瓶瓶罐罐的保養品和爲數不多的化妝品是石宜青的,除此之外屋內的每一樣擺設都不是她的,連蓋的束縛的暖被也是新買來的。
她的周遭充斥著多少謊言呢?相信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他不顧阻攔安排了一切,就算所有人都認爲他瘋了仍一意孤行,他要給他的妻子一個無風無雨的環境,任誰也上不了她,包括他在內。
“餵!你這是集權的暴君行爲,怎麽可以限制我唯一滑手機的樂趣,網絡教了我不少的生活小常識耶,一個小時根本不夠,我拒絕接受不自由的管制。”石宜青嘟起嘴巴,一副抵死不從的埋怨樣。
哪有老公管到老婆用不用手機,連電腦她都是趁他洗澡、做飯、睡覺和公司員工視訊開會時偷偷上網,因爲沒有認識的人,所以她的通訊簿裏只有宗醫生和老公的電話號碼,底下一片空白。
季亞連聽著她的辯解,嘴角邪惡地上揚,“看來我還是不夠努力,沒讓你累得連床都下不了,我是個非常失職的老公。”
不夠累才讓她有空閑發展出自己的小心思,在他背後小動作頻繁,再不約束真要從手掌心飛出去了。
“你......你是什麽意思?”她吞了吞口水,面露不安,心髒狂跳,隱約曉得他想幹什麽。
“青青,勤做運動有益身心,多泡溫泉促進血液循環,你看你才來了幾日就臉色紅潤,走起路來都要比我快了,老公我功不可沒,我們應該要再接再厲,讓你直接飛天。”他說得暧昧,頭一低輕吮她白玉耳垂。
猛地一顫,石宜青有想逃的衝動。“不要啦,我的好老公,請高台貴手,我的腰還酸著,大腿內側痛得要命,那裏也需要休養,我是人不是野獸,別當我是用不壞的銅牆鐵壁。”
“怕了?”他低笑,指頭在她手心上輕畫。
“很怕。”她縮了縮身體,露出求饒的可愛表情。
溫泉會館就在前方不遠處,擡起頭便能瞧見青灰色屋頂的建築物,走得腳酸的石宜青早已虛弱無力,半靠著丈夫由他托著後腰,一步一步往前走。
“手機呢?”他笑道。
“不交。”她搖著頭,很堅持。
玩智慧型手機會上瘾,尤其是沒有朋友的她,她需要走入廣大的人群中,看看這世界究竟有多大。
季亞連目光一閃。“青青,你學壞了。”
“老公,我已經好了,能跑能跳還能一餐和三碗湯,連醫生都誇我進步神速,你可以回公司上班了,不用天天守著我,你老婆很能幹的,會煎太陽蛋和煮蛋花湯,你看,我不會餓死在家中,所以......”
通融通融啦,愛妻守則第一條:不能拒絕老婆的任何要求。
見她美麗星瞳無邪地眨呀眨地,他唇畔的笑意越濃。“你可以留著你的手機,可是我不保證你有機會玩它,我會讓你忙得沒有時間開啓它。”
女人控制男人的胃,因爲胃連著心,而男人征服女人,在床上,性是百試不爽的萬靈丹。
“你......你倒行逆施,蠻橫專制,虐妻大惡人,你怎麽可以......”威脅人,用無恥手段使人屈服,她的腰還有很大的用處,不想“使用過度”而報廢。
“宜青?!”
身前忽然傳來男子遲疑的低喚,相偕而行的年輕夫妻擡起頭一看,一個人目中閃過冷意,一個人微露困惑的眨著眼,手心微顫地握緊丈夫的手。
這個人是誰,爲什麽知道她的名字?
溫泉會館蓋在三面環山,一面向海的郁郁林木之間,爲了水土保持而不砍伐樹木,處處可見七、八層樓的參天巨木,一條容兩車通行的柏油路由下路延伸到會館門口,平時車輛不多,只接待特定的客人。
一個身形健壯的高大男子身著質料不錯的野獵服裝,肩上斜背一台單眼相機,頭上的漁夫帽倒著戴,有些往一邊斜去,清朗的帥氣中帶著一絲都市頹廢氣息,腳步穩健的行步在碎石鋪成的小徑。
他對著陽光撒下的林蔭比了個四角手勢,由角框內看出,樹梢上有幾只雲雀啄著羽毛,徐徐微風一吹,鳥羽微掀,露出頸部的藍色環紋,他舉起相機按下快門,拍下這一幕金陽下的甯靜,刹那的永恒留存在相機裏。
“尹先生,我們會館禁止拍照,爲了保護客人的隱私權,請你不要再有類似的行爲。”會館內采用高格調設施,以金字塔頂端族群爲主要客源,不走平價路線,以隱秘爲最高原則。
“掃興,難得看到好風景,我走遠點拍總行了吧。“一堆食古不化的臭規矩,他拍幾張相片就能把人賣了嗎?以他的家境根本不缺這一點點錢。
出身富裕的尹廣亮是所謂的富二代,父親是紡織業龍頭,目前因爲普遍工資提高而將生産線移往東南亞一帶,在印尼、菲律賓等地設廠,長年不在國內,超人似的在各個國家飛來飛去。
因爲照顧不到最下的兒子,他常以金錢作爲彌補,從不爲錢事煩惱的尹廣亮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常在世界各地跑來跑去,留下他到此一遊的足迹,也養成他如風的性格,我行我素、行事乖張,只照自己的心意走而不聽別人的規勸。
說好聽點是由個性,獨斷特異,實際上是爲人太驕傲,不屑附于潮流,對于中規中矩的生活態度向來瞧不起,他不與中流砥柱交往,也懶得和襯衫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顆的社會精英多說一句話,他覺得人要順心而爲,何必勉強自己去做不喜歡的事?
老實說他有點被寵壞了,有些富家子弟不可一世的脾性,不虞匮乏的物質享受讓他自以爲高人一等,往往流于字符、目空一切,待人處事稍嫌張狂。
索性他品行不算太壞,好言好語還能講點道理,只要不掃到他的逆鱗,他還是會給人留幾分面子,不會讓人當場難看。
他做過最瘋狂的事大概是在新生舞會上,將九千九百九十九枝連著花的玫瑰枝幹纏上銅絲,做出十八個男生從後面頂住的心型花環,向小他一屆的可愛學妹示愛,其中一朵單枝玫瑰他拿在手上湊成一萬,大聲告白愛她一萬年。
就算事過境遷,他和小學妹都畢業了,在他心中她仍是天上最亮的星辰,那份最初的愛戀始終是最美的青春烙印,雖然她不曾回應,但感情這回事身不由己,越想忘印痕越深刻,成爲附骨的皮肉,刮之不得。
“不好意思,尹先生,這整座山都在本會館的範圍裏面,如果你想拍照留影就得走到五公裏外的山脈,會館裏有專車接送。”導引專員笑容專業的說道,不忘提醒館內的服務項目。
“什麽,五公裏外?!”尹廣亮當下臉色不快地沈下眼,目露開什麽玩笑的惱怒,不過是拍個照卻限制一大堆。
“真是抱歉,這是本會館的規定,因爲大部分會員希望擁有安靜的休閑品質,不受外界打擾,因此在某些要求上較爲嚴格,請原諒我們不能滿足你對照相的偏好。”客人不多但絕對是高規格待遇,講究靜的享受,安逸靜谧。
“什麽爛規定,每年繳那麽多錢只能自找氣受,除了泡泡溫泉和奪走兩步路以外還有什麽樂趣。”他不滿地咕哝,旋緊相機鏡頭的前蓋,往背後一甩。
人家畢恭畢敬的彎腰九十度,語氣溫和的解說會館之所以設立規定的緣由,爲了滿足客人們的種種需求,會館人員不得不徹底執行,維持服務人群的宗旨。
面對客客氣氣的笑臉,就算有氣也得往肚子裏吞,尹廣亮氣惱地橫瞪一眼,揮揮手讓導引專員不用理會他,他會自個兒找樂子,不會壞了會館的信譽。
“尹先生請慢走。”導引專員又恭敬地行鞠躬禮,笑容滿面的等客人走遠才直起身。
泡個溫泉而已,搞什麽噱頭,要不是父親買了這裏的白金卡,不來消費就白白浪費,不然北頭溫泉、礁溪冷泉也不錯,就是人多了些,一座池子擠滿一堆大人小孩,話量不少的吵死人。
不過,他不得不承認費用高也有費用高的好處,他來了兩天卻沒碰上什麽人。
一個人獨享一座大溫泉池,四周靜得聽不到一絲人聲,他在會館附近轉了幾圈鳥比樹多,樹比人多,而真正需要服務的頂級個人寥寥可數,大半天碰不到一人是常有的事。
想想他也是規定下的受益人,再看到眼前如畫一般的美景,一陣帶著溫暖水氣的風從面頰拂過,尹廣亮也就解氣了,放下心中的不悅欣賞起沿途的風景。
翻開被退回來的郁金香明信片的背面,幾行熟悉的字迹是他親手寫下的,從荷蘭阿姆斯特丹寄出,退回他位于信義路東區的住處,那是他的習慣,每到一處他所直口愛的城市便會寄一封當地明信片給他最喜歡的女孩,告訴她:我在這裏想著你,歡迎你來作伴。
但是她一封也沒回,只用簡訊回道:收到了,玩得愉快。然後他繼續下一個旅程,再寄出新的明信片,等待下一次的訊息。
“如果能拍下來就好了,她一定會很喜歡......”她熱愛大自然,喜歡綠色植物。
尹廣亮不改拍照熱情,隨時隨地做出取景的招牌動作,眯起左眼以右眼視景,透過雙手舉高的四角視框朝四面八方移動,捕捉每一個令人感動的畫面。
他目前的職業是攝影記者,專爲知名雜志拍攝世界各地的人文風景,在攝影界算是小有名氣,是傑出的新銳攝影師,正准備出個人的攝影專冊。
蓦地,他手一僵,神色爲之一變,難以置信地睜大眼,張狂的眼神中透出驚愕,他以爲眼睛花了産生幻覺,怔忡片刻又用手背揉揉雙眼,想把曬太多太陽光的迷眩給揉掉。
再定神一瞧,越走越近的身影清晰可見,他心跳也越來越快,不敢相信迎面走來的是真人。
“宜青?!”
前方圓睜清瞳的清麗女子忽地停下腳步,微帶慌色的往身側男子的懷裏一躲,神情迷惘,有些不自然的尴尬,白白淨淨的臉上閃過他在叫我嗎?我該怎麽做的慌亂。
“宜青,你幾時出院的,怎麽沒有知會我一聲?身體好點沒?需不需要再回診,這幾個月我擔心到頭發快白了,想去看你好不好,你出車禍把所有人都嚇掉半條命......”尹廣亮驚喜地跑上前,沒察覺她不同以往的異樣。
“我......呃,很好,沒事,謝謝你的關心。”他是誰?好像跟她很熟的樣子,一衝上來就說個沒完。
“兔子小姐,才一百多天沒見就變得生疏了,你我之間還用得著謝謝這兩個字嗎?相識五、六年了,你還跟我客氣什麽。”她瘦了一點,但氣色不錯,看不出車禍留下的疤痕。
相識五、六年?她和他認識這麽久?
“兔子小姐?”
“別跟我說你忘了愛麗絲夢遊仙境那出滑稽爆笑話劇,因爲你的力拱害我穿上可笑的女仆裝,反串愛麗絲,你則是那只很匆忙,一直低頭看懷表的兔子先生,不過你是女生,所以改成兔子小姐。”那出戲造成空前的回響,兔子小姐成了她當時的綽號。
她是忘了,但是她說不出來。
“我一直以爲你還在醫院,連打了上百通電話都說查無此人,把我急得連闖了幾次院長辦公室,最後他們才給我一個家屬禁止會客的答複,我還找小芬詢問你的情況,她居然叫我擲茭問她家的王爺,硬叫我供奉香油錢!”簡直比土匪還可惡,她該改行去搶劫。
“我......我......”我不記得你。
小芬是誰,是她的朋友嗎?
爲什麽要擲茭問王爺,難道小芬住在廟裏?
看著眼前興奮得眼眶都紅了 的年輕男子,石宜青一點感覺也沒有,只覺得他很吵,話很多,自來熟似的滔滔不絕,像壞掉的水龍頭淋的別人一頭濕他卻一無所覺,照樣口沫橫飛,展現他無比熱力。
手心一緊,是丈夫輕握了她一下,以手與手的交握傳送他的力量,藉由掌心的溫度告訴她:放心,我在你身邊,不必擔憂莫名其妙的人,一切有我,你可以安心的依靠。
這輕輕一握,讓她的心定額了許多,側過頭偷看了正朝它一笑的老公一眼,她繃緊的心情豁然一松,露出陽光般甜美的笑顔。
“我什麽我,吞吞吐吐根本不像你,你平常的朝氣和不怕死的衝勁跑哪兒去了?趕快給我恢複正常,你不會被車子一撞就撞壞了腦子了吧,你一向自稱是打不死的鋼鐵人,卡車一來你兩手一撐,立刻讓車底朝天。”尹廣亮很不喜歡他的眼神,感覺很不好。
石宜青看著他,不知道該回他什麽,失憶也是一種病吧,說她腦子撞壞了也沒錯,她回不去從前的她。
“青青的身體尚未完全康複,請你長話短說,不要耗費她太多精神,她需要靜養。”面容淡漠的季亞連將神色微慌的妻子摟入懷中,目光銳利的直視擋路的閑人。
看到情敵,尹廣亮表情專爲憤怒,“就是你害了宜青!你把她害得慘兮兮,你這條無所不在的毒蛇,快放開她,不要想再毒害她,我尹廣亮絕不原諒你對她的傷害,宜青,過來,我帶你走,絕不讓他再害你。”
“你是無所不在的毒蛇?”看了看丈夫微微一抽緊的頰肉,石宜青莫名地想發笑,她覺得這個比喻有點突兀。
丈夫是毒蛇,妻子不就成了鞋子?蛇蠍一窩。
低下頭,季亞連會心一笑,“他又被害妄想症,嚴重到胡言亂語的地步,你聽聽就好,用不著當真。”
“我跟他很熟嗎?”她小聲問道。
他的回答直接得讓人懷疑他和尹廣亮有仇,“一點也不熟,他是和你同一所大學的學長,不同科系,爲人有些輕狂,正義感過盛,對女同學特別照顧,尤其是學妹,他有某種特殊癖好。”盡量抹黑他,反正他早就看他不順眼。
她訝然:“天哪!看不出他是這種人。”
“老婆,你要離他遠一點,他最大的嗜好是離間、挑撥、把人批評得一文不值,拆散感情如膠似漆的情侶,別人的情路越不順他越高興,自鳴得意是愛情劊子手。”季亞連說得認真,似五虛假,帶笑的眼底冷芒陣陣。
“真的?”她驚訝的瞪大眼。
“那還是你私底下向我透露的,一再警告我不要相信他的假話,他騙人的招式千奇百怪,能把死的說成活的,說得跟真的一樣,誰不信他就騙到信爲止。”徹底的醜化他,看他還能從谷底翻身嗎?
“原來是我說的,這麽說我也挺八卦的......”石宜青不疑有他,頻頻以可惜的眼神看向氣得快爆青筋的尹廣亮。
夫妻倆的耳語雖然說的並不大聲,可是在季亞連有意的操縱下,剛好是能讓人聽得一清二楚的音量。
“石宜青你是白癡呀!我什麽時候騙過你,你腦子壞了就去修一修,他的話能聽嗎?你嫌自己被他害得還不夠淒慘是不是!”她肯定被下了符,才會被害她不淺的人牽著鼻子走,分不清誰是真正對她好的人。
“他......”是我老公耶,不聽他的聽誰的。
季亞連將妻子推向身後,臉色冷酷的一揚唇,“請記住她是我的妻子,我絕不容許有人用言語侮辱她,讓開。”
“讓什麽讓,你是什麽東西,對她最不好的人就是你,你讓她爲你吃了多少苦,流下多少眼淚,型號她再過幾個月就不是你老婆了,三年的期限快到了......”
他等的便是那一天。“滾--”
這聲低吼讓尹廣亮一怔,“你......”
“這位學長先生,我真的不認識你,我這裏......”她比比開過刀的後腦。“受過傷,很嚴重的傷,我不記得你,不記得任何人,我連自己是誰也不知道,一生說我失憶了......”
“什麽,你失憶了?!”尹廣亮大叫。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4-6-10 00:08:35

第六章

“田小芬你給我出來!發生這麽大的事你居然沒有告訴我,想我平日對你多好,又給了你多少好處,你今天竟然敢對我不仁不義,辜負我對你的信任,我掐死你好讓你早日當鬼......”
不用掐就快是鬼,她會被他害死啦!
躲在神壇後面吃三色湯圓的田郁芬發不出聲音,貪心的她吃太大口了,幾顆黏成一團的芋圓因突如其來的大吼聲梗在喉嚨裏,吞不下去吐不出來,卡得緊緊的。
幾乎無法呼吸的她臉色漲成深紫色,甚至有轉黑的迹象,她想她一條小命就要丟了,只能來生再報父母恩。
忽然間背上被人重重一拍,她身體往前一傾四肢趴地,嘔了一聲吐出一團湯圓,倏地空氣通往喉頭往下灌,發黑的一張臉才轉爲驚嚇過度的蒼白,她用力吸了幾口氣才勉強回複正常膚色。
真的是十萬火急的驚險呀!她家的王爺有保佑,千鈞一發之際大顯神通,把她從閻王爺手中搶回來,不然就算她是九條命的怪貓也活不成。
不過這個討債的怎麽又來了,不是告訴他自己正在閉關中,修行更高一層的靈修,要他有多遠滾多遠,別來打擾她成仙成佛嗎?
冤孽呀!冤孽,何時才償還得完,她真的不想再看到這位自以爲癡情無敵的冤親債主。
“你趴在供桌底下幹什麽,不會是看到我就躲起來吧?一輩子減肥都失敗的田小芬,你不要妄想能逃開我,我有一堆帳等著跟你算,裝死是沒用的,就算你裝在棺材裏我也會把你捉出來鞭屍。”除非她有本事把廟搬走,否則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
這位大哥,你的嘴巴太毒了,她只是胖了一點點,又不是肥得出不了門,有必要這樣損她嗎?“尹學長,你真閑呀,大駕光臨蓬荜生輝,你坐一會兒,學妹我到後面劈柴,生火給你煮一壺菊花茶。”
菊花茶,明目退火,他看起來火氣很大。
“回來,現在還有人用柴火嗎?全都改成瓦斯爐了,你的鬼話連篇等七月半再說給鬼聽,學長我現在很想殺人。”尹廣亮一把揪住她後領,頗爲吃力地往後拉。
“有呀!我阿嬷用它蒸菜頭稞,一口大竈在廟後面,學長不信我帶你去瞧瞧。”她一副絕對不說謊的好市民模樣,只差沒三炷香向神明發誓了。
他冷笑地往她的頭巴下去。“少給我裝傻,你們王爺不是最靈驗,你會不曉得我找你做什麽?你要老實地招供還是我嚴刑逼供,我聽說拔指甲很痛,你要不要試一試,然後說說感想。”
“刑求是有罪,我家王爺會割你耳朵。”她命苦呀!爲什麽從公司躲回家裏還是躲不開這煞星。
家即是廟,廟即是家,從小在公廟長大的田郁芬以廟爲家,廟的前半段是供奉神明的神壇,有座三人抱的天公爐,供信徒參拜和問事,有時也招待遠來的香客和親朋好友,人神共處。
而廟的後半段是住家,除了田家人住的幾間房間外,對面空屋辟了三間香客廂房,中間是有口井的中庭,鋪上水泥,信徒送來的幾盆花花草草擺在庭院旁,雖說擋路了些卻又幾分綠意,有花又有香氣,無風自涼爽。
“等他顯靈了再叫我三叩九拜的來謝罪,小肥,你說你要怎樣的死法,頭七到四七的後事我全包了。”人死入土爲安,他會給她留一個全屍,免得她爸媽太傷心。
“我叫田郁芬,學長叫我小芬就好,我不是小肥。”她不過比標准體重多出幾公斤肥肉而已,哪裏肥了。
田郁芬是那種沒瘦下來的嬰兒肥,手腳有肉但不癡肥,小腹略微凸了一些,臉圓圓的很討喜,眼睛又大又亮,仔細一看和佛像旁的福氣娃娃有七、八分相似,是婆婆媽媽最喜歡的媳婦人選。
套句老一輩的話,好生養啦!胸大屁股大,三年生兩個娃,個個是帶把的,旺夫旺子更旺家,旺一家老小。
她是所謂的漂亮的胖子,瘦下來反而不好看,有種刻薄的感覺,她國中以前是瘦巴巴的竹竿,人緣非常不好,人見人嫌,直到她家的王爺說她是福仙轉世,要胖一點才有福氣,因此她放寬心的吃,吃的肉肉的也真的轉運了。
現在私底下追她的人還真是不少,可是王爺說正緣還沒到,全是爛桃花,要等到二十五歲那一年,她才會紅鸾星動,緣分到來。
當然信者恒信,不信者不信,田郁芬還是談過幾次小戀愛,雖然最後沒修成正果,但是分手分得很平和,絕對不會有事後反悔,愛不成反結仇的凶殺案,恐怖情人畢竟不多見,她沒那麽倒黴碰上一個。
不過遇到尹廣亮這樣的凶神惡煞,她的運氣也沒好到哪去,明明城池失火卻殃及她這個無辜百姓,還不苦命嗎?
“少羅嗦,兔子小姐失憶是怎麽回事,她不是昏迷了三個月嗎?爲什麽一醒來什麽都不記得,把身邊的人事物全忘個精光,那場車禍真把她腦子撞壞了?”聽她說不認識他,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時,他鼻頭都酸了,心口好像空了一個大洞。
她可以不記得他,他只是一個愛她若狂的學長而已,可是她連自己也忘記了,以後誰會心疼她,父母雙亡又失憶 ,她是真正的孤獨一人,沒人能成爲她的過去。
“遠來你已經曉得這件事了,我只比你早知道半個月,是我在醫院的表姊偷偷告訴我的,原本我想把宜青接回家,可是看到她笑得很開心的模樣,我的腳定住了,沒法往前走。”那是全然開懷的宜青,眉間沒有憂愁,嘴邊看不見苦澀,神采飛揚的笑著,放佛全世界的幸福全灑在她身上。
她做不到,沒辦法奪走那抹淺淺的微笑,那時的石宜青是快樂的,身爲她最要好的朋友,她怎麽狠得下心去破壞,讓她的眉宇間再度染上濃的化不開的輕愁,她不想再看到她無聲的哭泣。
“你就沒有一句話把她留給那個男人,你這是在害她還是見不得她過幾天舒心的日子,他不會真心對待她,他不愛她!”當初她嫁得匆忙,根本沒人曉得她結婚了,要是他早一點知道,就算打暈她也要把她從婚禮中劫走,那個人面獸心的男人哪裏值得她托付終身。
傻得無可救藥,憑什麽被犧牲的人是她,她可以有更好的選擇,而不是成爲人家的契約新娘。
尹廣亮在很久之後才知曉這樁婚姻的背後藏著極大的秘密,季亞連的爸媽逼著他娶好友的女兒爲妻。也就是石宜青,否則將取消他的繼承人資格,把季氏企業拆了賣給各大集團,一毛錢也不給他。
石宜青得知心上人即將喪失繼承權,因此自願委屈自己,和季家二老簽訂三年一千萬的契約書,言明只做三年夫妻。她心裏認定的是一一若是期限一到季亞連仍未愛上她,她願意退出,成全他和另一個女人。
但是季亞連並不曉得兩方的私下協議,他誤會石宜青是貪圖季家的財産才籠絡他的父母,千方百計想嫁給他,讓他背上負心的罪惡感負了當時的女朋友,因此對她百般奚落和嘲諷,不許她生下季家的孩子。
其實那一千萬的支票一到手,石宜青就以爸媽的名義捐給育幼院,她分文未取,只留下心思惡毒的罵名。
“你怎麽曉得姓季的不愛她?在我看來他就是個情深不自知的笨蛋,在我痛快地罵過他一回後,他整個人都變了,居然眼眶泛著淚,求我給他愛宜青的機會,他說他不會再錯第二次,否則連他自己也不原諒自己。”他的眼神滿是哀傷和非愛不可的決心,看得她都快哭了。
“你相信他的鬼話?”尹廣亮冷冷一哼。
她雙手合掌念了一句阿彌陀佛,一臉很有佛心的樣子。“你看過宜青的表情了沒?”
他哼了一聲,“沒看過哪知道她出院了,藏頭縮尾地把我當成陌生人看待,我真想一棒子敲醒她。”
“你覺得以前的她比較開心,還是失憶後的她?”她也想把好友從迷途的深淵拉回來,可是她能做的事是不讓她再傷心,而非自以爲是爲她好而阻止她。
“這......”他頓了一下,臉色略顯難看。
“因爲看到她在笑,而且笑得跟太陽一樣燦爛,所以你說服不了自己是在拯救她,而不是拆散一段美滿婚姻。”兩人四目相對的那一幕落入她眼底,她看見的是感動,以及無法控制的喜悅。
他們本來就應該在一起,多相配的一對,男的高大俊逸,溫柔多情,女的嬌俏可人,深情不移,誰來介入都破壞不了這唯美的浪漫,兩人是前世注定的三世夫妻。
“什麽美滿婚姻,自欺欺人,你別忘了還有那個女人。”一提到那個女人,尹廣亮不屑的撇嘴,心生厭惡。
“那個女人呀......”她幽然地歎了口氣,心情十分沈重,重得她覺得歎氣都非常辛苦。
“吃吃吃......你還吃,不怕肥死呀,瞧瞧你的腰圍,你還是女人嗎?”他嫌棄地瞟一眼過粗的腰,不懂她爲何把自己搞得這麽悲慘,沒腰沒......嗯,上圍倒是很壯觀,一手攏不住。
“不吃會壞掉,一碗三十五耶!我們家鄉來勤儉持家,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不能有一粒米浪費,當然要吃光它。”她大口吃著加了花生的湯圓,忘了差點噎死的悲劇,露出好不滿足的神態。
“貪吃還有理由,我們快想想辦法,揭穿那個男人的假面具,讓兔子小姐明白她被騙了,不要傻傻地被人耍得團團轉。”他不相信季亞連,那個男人太強勢了,他只會索取,不會愛人。
塑膠湯匙咬在嘴巴裏,田郁芬怔然地小口咽下。“你說,我們 是什麽意思,不包括我在內嗎?”
瞧她有撇清的嫌疑,他當下冷眸一瞪,“你不大宜青當你的好朋友嗎?當初你們的公廟被大火燒毀了一大半,是誰捐款修建的?你過河拆橋,有恩不報,朋友有難卻袖手旁觀,連援手都不伸一下,你算哪門子的朋友。”
“......我們王爺叫我不要管。”她聲音虛弱,有幾分不能幫忙的內疚,有些事要順其自然。
他一聽,兩顆眼珠子瞪得如牛眼大,“你居然拿神明當借口?!你到底有沒有羞恥心,不想幫忙還有理由,太叫人失望了,田小芬,你幹脆去當尼姑好了,吃素積陰德,免得兔子小姐的爸媽半夜來找你聊天。”
哪有神這只般,眼看人身陷火海而不救。
他們來過,在宜青出事的那天,她保留沒說。“宜青住院的頭一個月,我擲茭問過王爺,他說雖有凶險卻是凶中帶吉,她逃過這一劫便有後福,要有耐心等待,禍去福來,雨過天晴。”
“哼!你們王爺若是有靈怎麽不護佑幫他修金身的善女,眼睜睜看她慘遭橫禍。”什麽神明嘛!看人保佑不成。
“誰說沒有,那輛滿載貨物的貨車筆直衝過來,一般人正面一撞還能不斷手斷腳,連命都保不住嗎?可是你看宜青雖然很嚴重,一昏迷是整整三個月,但她手腳都在,既沒毀容也無少只胳膊,外觀看來像沒受傷似的。”不幸中的大幸。
“還有呀,你不要亂說話,小心得罪了神明讓你娶不到漂亮的老婆,你想後悔都來不及了。”
田郁芬吃完最後一顆湯圓,連甜湯也喝的幹幹淨淨,飽足地拍拍鼓起的肚皮,十分滿意沒有糟蹋糧食,全世界有幾億人口正在挨餓,一碗稀飯可以救活很多人,她很感恩生在食物豐足的台灣,沒讓她餓過一天肚子。
尹廣亮臉色難看地瞪了她一眼。“只要不是你,每個女人都是大美女,我不會娶個馊水桶。”
她不在意地聳聳肩,他的毒舌上不了她,畢竟被毒害了好幾年,百毒成精。
“學長,你也該把宜青放下,去追求你的幸福,她是季太太,這輩子大概也改不了,你不讓自己自由,她永遠是你的結。”
他沒看她,轉頭看向披著蟒袍的王爺神像,目光迥然,莊嚴威武。“看來你是沒打算插手。”
“除非她伸手向我求救。”只要宜青開口,她減壽二十年也願意,他們是一輩子的好姊妹。
他輕諷,“她失憶了,你不會忘了這件事吧?”
連他都不記得了,哪裏會知道田郁芬是誰,她要向誰求援?
田郁芬神秘地笑了。“本人會通靈。”
她才不告訴他世上還有一種非常便利的東西叫網絡,只要透過臉書就能和全世界的人做朋友,她早就加入宜青的朋友群,和她天南地北的聊開。
“我看你會通便,大腸阻塞趕快去看醫生,宿便把肚皮堆大了,小肥,我送你一罐瀉藥減肥吧!”話不投機半句多。
沒能找田郁芬當他的盟友,尹廣亮既失望又遺憾,他讪讪然地離開,在走出公廟後,他回頭一看公廟上方的天空,竟藍得一片清澈,萬裏無雲。
湛藍的晴空是如此清澈,他忍不住取下單眼相機,連按數下快門,攝影師的本能融入骨血裏。
公廟裏,田郁芬拿出手機撥號。“餵?是我,他來找過我了,我沒說要幫忙......什麽,不告訴她,打算瞞著她?!你......做人要講信用,我們說好等她情況穩定就坦誠一切,把牽引後溝全無保留悉數告知,你現在說你反悔了......季亞連,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也沒有無縫的雞蛋,你能瞞她到什麽時候,要是那個人找上她......”以他的立場該護著誰,妻子或是舊情人?
“......我只要宜青不再受傷害,若是你保護不了她,我絕對會把她從你身邊帶走,天涯海角,你休想再見她一面......”
田郁芬苦笑著切斷手機通訊,搖著頭點燃三炷清香,想五府王爺上香,面上虔誠。
你以爲她真收下你父母給她的一千萬嗎?
季亞連,你真的太可憐了,錯得如此離譜,她是你從小看到大的青妹妹,你會不了解她的個性嗎?她會貪那一點點錢把自己賣了?
捐出去了,一毛不剩全捐出去了,她十八歲失去父母被你爸媽收留在家中,你真以爲她一無所有,是一貧如洗的孤兒?你有錯了,錯在自己的自以爲是,她比你還有錢,結果你還很不要臉地用她的錢養女人。
你不信?
記不記得那一年的金融風暴,季氏企業曾發生周轉不靈的事?那是宜青賣掉她父母留給她的土地湊足了三億台幣,你們季家才免于面臨破産的危機,而你卻拿她賣土地的錢給那個女人開了一間精品店,你還是個男人嗎?用老婆的錢養舊情人,真是丟人現眼。
她不讓我告訴你是因爲她愛你,你不曉得她愛了你十幾年了吧?當你幫那個女人買衣服,送她昂貴首飾,半夜趕去只爲了她看中一件皮草沒錢下單,要你去當冤大頭時,你可知道宜青背地流了多少眼淚。
就因爲她愛你,所以給了你傷害她的武器,她甯願隱忍著也不願你知曉實情。
一個人默默忍受你的無情,明明是你們季家欠她的,爲什麽反而要她受罪?恩將仇報是有報應的。
順便知會你一件事,那個女人找過宜青,威脅她要識相點,早點把她的男人還給她,否則她會讓她知道得罪她的下場,奉勸你去查一查那件車禍,我覺得內情並不單純,我懷疑你的舊情人沒那麽善良。
還有,宜青的爸媽在生前過戶了幾棟房子在她名下,還有一些股票、土地、不動産,加一加好幾億,她把忠孝東路的房子租出去當店面,一個月的月租少說五、六十萬,所以她不用你養,她早就是衣食無缺的大富婆。
大富婆?
收起手機的季亞連在心裏苦笑,在他冷漠對待妻子兩年多以後,赫然發現他以前所想的全是錯的,誤把美玉當礫石,放在腳底下踩,卻把貪得無厭的女人當成掌中寶,無限量地供給她一切所需。
他以爲這是唯一的補償,畢竟他能給的並不多,除了錢,負了心就該付出代價,他不該爲了繼承權抛棄情人。
但是那時候已經沒那麽愛了吧?濃情轉淡,兩人在一起久了成了一種習慣,就等著誰開口先提分手,他卻不做那個負心人。
偏偏在這時女友逼婚,他雖不願太早被綁牢也勉爲其難的點頭,而不想他娶拜金女的父母則以繼承權要挾他,要他娶同在一個屋檐下的妹妹。
同樣是逼,一個是交往多年的女友,有一定的感情在,一個是他想都沒想過的對象,他怎麽肯認命聽人擺布,爲了反抗而反抗,年輕氣盛的他把怒氣出在最無辜的人身上,不去聽、不去想她曾經是他最疼愛的人,怎麽可能爲了錢而毀了自己一生。
他讓憤怒蒙蔽了雙眼,錯把鑽石當成石頭丟在一旁,從不設身處地爲她著想,一個被愛呵養的小女生能有什麽心機,她唯一做錯的事是愛上他,讓他被愛而不自知。
狠狠罵醒他的田郁芬說的沒錯,他不配當個男人,連自己的妻子都保護不了,還被人上門挑釁,他是個失敗的丈夫,她爲了他可以付出一切,他卻爲了一件不是她的過錯遷怒她,讓她活在痛苦中,他真是不折不扣的混蛋。
“......老公,老公,該付錢了,你在發什麽呆?剛接了一通電話就魂不守舍,是不是公司有什麽事要你去處理,沒關系,你老婆很強悍的,一個人也可以把東西搬回家,你不必爲我擔心......”石宜青拍拍沒三兩的細臂膀,擠出硬不起來的小肌肉,表示她很強壯。
看著妻子面色如常的關心,沒有一絲不悅,心裏像流過一道暖流的季亞連低頭一笑。“沒事,拉保險的,只是有些羅嗦,沒等我開口說不需要就拉拉雜雜說上一大堆,只差沒把保險單送到我面前。”
還不到時候,還不到時候,她還沒愛上他。他在心裏告訴自己,還不是讓她和他那群朋友見面的時候,太早了,在她沒全心全意愛他之前,他們會是兩人婚姻的變數,而他承受不起任何意料外的變故。
“拉保險的?”明亮如星辰的大眼睛眨了一下,微微皺了下眉頭。“那我有沒有保險。你那麽有錢,應該也會幫我保一兩筆吧?”
“我不清楚......”話剛出口,他頓時一怔,乍見她蹙起的眉心,神色微動,暗道不好。
“你不清楚?”她是他老婆,他居然不曉得,這似乎不太對勁,他們是結婚兩年多的夫妻而非怨偶吧?臉露不解的石宜青微有疑色,看向丈夫的眼神中除了詢問外還有一絲納悶,以及小小的不安。
他狀若無事的解釋,推著推車上已結完帳的日常用品走向開放式停車場。“我的意思是家裏的保單一向有保險經紀人全權處理,我要問過他才明白。”
“原來如此,我還以爲你錢多的不在乎那一點點保險,我先申明喔,那可是我差點丟掉性命的要命錢,你不能私吞,我要拿來當私房錢。”嘿嘿,她薄得叫人汗顔的存款簿總算有進賬了。
他擰了她鼻頭笑罵,“小錢精,還怕我養不起你嗎?過兩天我讓人送張副卡給你,你愛怎麽刷就怎麽刷,老公買單,窮不到你。”
其實他真的沒把那點小錢看在眼裏,也從沒想過保險這回事,他每個月經手的進出單金額以億計算,尾數去掉的零頭哪會重視。
不過由不經意一提的小事看得出他對青青有多疏忽,同床共枕的這些日子裏,他竟毫不知情她生活上的瑣事,每一件他身爲丈夫應該知曉的事都一無所知,得經由她朋友告知才略知一二。
她到底還藏著多少他所不知道的秘密?因爲她的失憶,只怕也無從得知了,永遠是一個謎。
想到這裏季亞連不免在心裏澀笑,他虧欠她的真的太多太多,窮其一生也還不完,若非他盛氣下的一時賭氣,他們會是人人稱羨的佳偶,他會寵著她,讓她笑口常開,成爲他心頭的寶。
幸好還來得及,命運沒有那麽殘酷奪走他的全部,她還活著,活在他編織的情網裏,以前是她拼了命愛他,不讓生命留下遺憾,現在換他來愛她,小心翼翼又無怨無悔,他相信人心是看得見的,總有一天會再相愛,他們的結局會是一片藍天。
“如果我的銀行存款數能再多一些些,那就太美好了,我的老公慷慨又大方,不會小氣到讓老婆當個窮鬼。”她表情貪心的谄笑,一副我要的不多,扔個小銅板給我就很滿足的模樣。
看她小小算計的神情,他啞然失笑。“才說你見錢眼開就來勁了,真當我是不顧你死活的壞老公嗎?放心,我的錢鬼老婆,我替你想得很周全,我會拿出我一半的財産幫你設立信托基金,只要你想要就能去拿,金額無上限,除了你搬不動以外。”
在經曆一場幾乎天人永隔的驚濤駭浪後,他還有什麽放不下,妻子是要陪他走一輩子的人,他還有什麽不能給她,只是給晚了,讓她白遭一回罪。
晚了有雙重含義,一是夫妻是一體的,丈夫的錢本該和妻子共有,一是太晚發現自己早已動心,對妹妹的疼愛早已轉爲男女之情,情深不能醒。
“真的?”聽聞老公對她的用心,石宜青先是高興地咧嘴笑,繼而臉上一僵露出猶豫。“這樣好嗎?你給太多我會苦惱花不完,不讓你收回去好了,每個月給我幾萬塊家用,家裏就我們兩個人花不了什麽錢。”
季亞連並沒有額外顧請幫傭,除了每個禮拜三次的鍾點女傭回來打掃裏外,處理堆積數日的垃圾,讓家中環境維持窗潔幾明,大部分時間是小兩口獨處的甜蜜時光。
已經不需要複健的石宜青走得很穩,手指靈活,臂膀也有力多了,雖然丈夫一心要寵著她,不讓她操勞家務,可是她還是挽起袖子洗手作羹湯,打理一天三餐,憑著做過並未喪失的感覺煮出一道道令人訝異的佳肴。
因爲季亞連的廚藝實在太差,在吃過第三次沒煮熟的紅燒魚頭後,她決定自己動手,不再接受愛的荼毒,趨吉避凶是人之本能,保命再說。
所以他們像一般爲生計操煩的小夫妻來到大賣場,挑選接下來三天要吃的生鮮肉品和果蔬,精打細算。
洗發精沒了,要買,衛生紙買二送一大特價,一口氣拎了三串,食鹽、味素、橄榄油......毛巾、衛生棉也要備著,還有......當石宜青動作極快的取下架上一盒保險套,眼尖的季亞連一閃澀笑。
她還是不相信他,心有疙瘩,不願在兩人關系明朗化之前懷有孩子,她在給自己找退路。
小小的插曲很快過去,載著一車民生用品的四輪轉動飛快駛向管理嚴格的大廈,他們在就近的大賣場購物,離住家並不遠,幾個紅綠燈就到了,十分便利。
不過在准備駛進住戶專屬地下停車場時,進門的入口處站了一位打扮時尚的美麗女子,手腕挂著名牌包,腳上穿的是限量精品高跟鞋,臉上畫的精致彩妝甚爲豔光照人,一身的裝扮就是走在時代潮流尖端,用金錢堆積出的奢華。
但是她的表情卻是淒楚的,眼眶噙淚,要掉不掉地凝成叫人心疼的淚珠,完全貼身的衣物雕塑出她前凸後翹的惹火身材,在車子駛進時忽然身形一晃似要跌倒在地,低胸V領上衣內的豐滿雙峰若隱若現,快要彈出包不住的兩片罩杯。
就連身爲女人的石宜青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不過她看得不是妝畫的很美的臉,而是胸口兩團的肉,比她的水蜜桃大多了,簡直是女人的夢想,男人的最愛,真正的溫柔鄉。
她以爲身側的老公也會禁不住誘惑瞄上幾眼,做一回英雄救美,停下車問對方需不需要幫助,沒想到她側過頭一看,他神色自如的手握方向盤,目視前方地駛過那名美女身旁,還差點碾過她靠得太近的腳。
石宜青偷笑了一下,小小腹誹了幾句丈夫不懂得憐香惜玉,白白浪費了獻殷勤的機會。
其實她心裏很高興,暗爽,老公不是見色心喜的好色鬼,對她是真心的寵愛,得夫如此,她是賺到了。
“對了,老公,我到底有沒有朋友?我想和他們聯絡看看,有空約出來喝下午茶也好。”她要學著融入人群,不能再絆著丈夫,男人有男人的事業,哪能一直陪著她不工作。
季亞連握緊的手一松,目光一閃。“何必去麻煩人家,從大學畢業這一兩年正是全力打拼的黃金時期,誰有空閑陪你打混,想喝下午茶找我,從你出院以後我還沒給你約過會。”
一聽到約會,她臉頰微泛桃紅,羞惱地瞪他。“我是說真的,別當我是開玩笑,沒有朋友很可憐的,我也想體會和朋友窩在咖啡廳角落說老公壞話的滋味,一邊罵一邊笑,一邊數落老公的不體貼。”
“我不體貼?”他揚起眉,嘴邊笑得甚爲邪惡。
下了車,季亞連將車上東西提下來擱在車旁,按下大廈內管理處的內部電話,讓他們派個人提貨上樓,他摟著妻子走入電梯,兩手空空。
這是有錢人的享受,不用事事親爲,只要付足了管理費,自由管理人員服務到家,給住戶最舒適的住家品質。
腰上一緊,石宜青明白剛踩了獅子一腳,她堆著笑露出討好的嘴臉。“我老公是百分之百的新好男人,一萬個之中也選不出一個,誰說你不體貼我跟他翻臉,你是再好不過的極品,我是上輩子燒好香才嫁給你。”
“谄媚。”他一手勾住她的腰,有意無意的上下撫摸,另一只手則在皓頸處來回輕觸,似有往下探的意思。
“絕無虛假的真心話,我騙別人也不會騙你,你對我的好難道我會看不出來嗎?你是零缺點的老公。”好到她懷疑自己何德何能,居然幸運到爆的成爲他的妻子。
“老婆,我愛你,你呢?”她的心,很真,可是他卻看不清楚,隔了一層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
“我......我.....”她裝羞地低下頭。
不知道爲什麽,她說不出口總覺得還缺少一點點什麽,梗在緊縮的喉嚨,她又慌又亂。
他失聲地笑了,黑瞳中輕攏薄霧。“我愛你,青青,不要懷疑我對你的感情,我娶了你就是要愛你一生一世,就是死亡也不能將你我分開,我要愛你生生世世,永不止息。”
電梯門一開,季亞連飛快吻住她,像是幹柴遇到烈火那麽急迫,才一進門就將她抵在門板上,兩手按住她臀部拖高,分開兩腿擡放腰上,挺身抵住她柔軟處。
“管理員會上來......”
“不管他,我就是要愛你,誰來都阻止不了我愛你......”腰一沈,他重重地頂入最深處,毫無理性的挺腰撞擊,帶起一波纏綿......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4-6-10 00:08:55

第七章

“你找我什麽事?”
一樣細致的妝容,豔紫色眼影強調眼睛的明亮和微微上揚的妩媚貓陣,朱紅唇瓣是勾人失魂的豔色,一樣不到三十萬不肯帶出門的名牌柏金包,名家親手縫制的昂貴衣物,以及閃得叫人睜不開眼的鑽石項鏈,見見都漾著迷人光彩。
還是一模一樣,從以前到現在,她的穿著打扮一向走華麗路線,非常耗錢的那一種,從未見她樸素過。
周佳莉是他大一的同班同學,一開始他並未注意到她,畢竟美麗脫俗的女孩不少,他身邊就圍繞了一大堆,個個爭奇鬥豔,各有各的特色,他總認爲美麗是其次,得要有獨特的氣質才行。
知道那一天下了一場大雨,全身淋濕的他跑過圖書館,獨自撐了一把傘的她笑容可掬的走過來,將花雨傘移到他頭頂上方,兩人共撐一把傘漫步雨中。
其實他已經濕透了,撐不撐傘無所謂,多跑幾步路便能回宿舍,可是在看她濕了一半的左肩後,他不忍心開口拒絕,便隨她一路走出校外。
也許是血氣方剛,也許是她若隱若現的身材太誘人,走著走著竟走進附近的汽車旅館,剛和前一任女友分手的他正好身邊沒人,便拿她來滅火,兩個人像離了水的魚攀住對方,瘋狂的需索肉體的快樂。
發生關系以後,順理成章成了男女朋友,一開始她也溫柔似水的像個需要時時呵護的小女人,巧笑倩兮、聲音細細柔柔,一副沒有他就會枯萎的模樣,讓他充分感覺到身爲男人的驕傲,更加嬌寵她。
漸漸地,約會中的兩人經過精品店,她會有意無意停下,眼神中有渴望的遺憾,似乎很喜歡卻負擔不起,只好忍痛割舍。
身爲男友的他怎會讓女朋友失望,大包小包的買來送她,她雖然口頭推卻了一番,可是卻沒見她放下任何一件精品,眼角帶笑地抓的死緊,生怕他後悔了,要她退還給店家。
幾次過後她食髓知味,不再滿足衣服、鞋子等小物件,經常主動要東西,看准了他有錢便一味地要珠寶、要首飾,甚至沒經過他的同意擅自定了一輛百萬名車,以他的名義下了訂單,車子卻過戶在她名下。
兩人爲了這件事大吵了一架,幾乎鬧到快分手的地步,而後她哭哭啼啼來道歉,說她懷孕了,她是爲了孩子才買車,不想顛倒肚子裏的那一個。
對當時還是學生的他們來說,孩子來的太不湊巧了,他不能要他,也要不起,尚未正式進入職場的他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養一個孩子,于是兩人商量了一夜決定拿掉他。
可是在前往醫院進行墮胎手術的前一天,她說她不慎跌了跤流産了,不用上手術台拿娃娃。
爲了那件事他愧疚又自責了好些年,對于她的所有要求到了有求必應的地步,那時的他認爲能用金錢作爲補償再好不過,能減輕心裏的羞愧,畢竟他讓一個女人懷了自己的孩子卻又不肯負責,反而視同負擔要她割舍,那時爲人母的一塊心頭肉。
只是在多年以後的現在,他想起一位同學當年告訴他的幾句話,那人說周佳莉根本沒有懷孕,她最愛漂亮,怎麽可能讓自己挺起醜醜的肚子,你沒想過爲什麽那麽剛好?早不流産、晚不流産,要見真章的時候才說孩子沒了,再說她到底有沒有懷孕你會不清楚?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嗎?我們很久沒碰面了,我很想你。”他居然狠心視若無睹,將車子從她身邊開過,問也不問一聲她是否身體有恙。
周佳莉神色哀戚,眼泛淚光,以充滿彩繪的水晶指甲輕輕抹去眼角淚珠,委屈不已的輕咬下唇,脈脈含情凝望。
“有話請長話短說,我妻子還在家裏等我,我不能離開太久。”想起老婆自信滿滿說要大展身手,秀一桌大餐,季亞連冷硬的五官爲之一柔,不自覺嘴角上揚。
妻子......不沾陽春水的蔥白秀指忽地捉緊放在腿上的皮包帶子,她眼中閃過一絲妒恨。“你變了,我已經不是你心裏最重要的那個人嗎?你對我不耐放,口氣冷漠的好象我是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你說你希望見我最後一面,之後以前的種種一筆勾銷,好聚好散,做個圓滿的結束,一段感情走到盡頭就要學會放手。”不管他們之間是否情深緣淺,先背過身的人總是多一份理虧,該換的還是要還。
她沒有強迫他與她交往,他是自願的,既然做了選擇就要有身爲男人的擔當,不能怪罪這段感情來得不對,他們也曾經有過泡在糖水裏的甜蜜。
季亞連不想撕破臉,讓早已不在心上的前女友感到難堪,他盡量以平和的語氣淡化凝重的氣氛。
“那時我想見你一面的借口,你聽不出來嗎?我不想讓你爲難,只能遠遠地望你一眼就滿足了。”周佳莉頻頻拭淚,好象真有情想多看他幾眼,卻與手上紅得刺目的寶石戒指形成強烈的諷刺。
他看著她,內心冷冷一笑,若是真思念成疾,盼望與舊情人相聚,哪有心思穿金戴玉,打扮得好似要參加晚宴一樣,從頭到腳都是最精致的名牌,連發際別的也是價值不菲的鑲鑽蝴蝶發夾,她永遠讓自己光鮮亮麗的展現在他人面前。
就連眼淚也是假的,看淚光閃閃卻始終未落下一滴淚,她只是假意碰碰眼角,指腹是幹的,毫無濕意,她最擅長地就是讓眼中盛滿淚意,仿佛隨時都能滴下淚來。
但是若真要她哭大概有點困難,她的眼淚不是發自內心,一、兩滴尚可,多了也無法淚如雨下,因爲她裝可憐的級數還沒那麽高。
“既然不想讓我爲難爲什麽還要頻頻打電話,揚言我若不來找你便要找上我妻子。”三天內傳了上百條簡訊,他刪了又傳,傳了又刪,不厭其煩地傳來令人一瞧便覺暧昧的短訊,沒人看了以後不會懷疑兩人之間真的絕無苟合。
“我想你,想得夜夜不成眠”、“沒有你睡在我身邊,孤單的雙人床忽然好冷”、“我思念你的體溫,想著你的味道,你火熱的手臂抱緊我”、“我夢見了你,在我們泡過的浴缸裏對我微笑。”、“記得嗎?你說你最愛聽我咯咯咯的笑聲,在床上”等等諸如此類的內容。
周佳莉很有耐心,也懂得如何調人胃口,手機鈴聲響三聲便挂掉,意思是:我只是想你,忍不住想聽聽你的聲音,但我不會打擾你現在的生活,只要你過得幸福,想你想得再苦我也會咬牙忍住。
如果只有一次、兩次,說不定還有人相信是真情流露,同情她爲情所困,可是每隔十幾分鍾撥一通那就不是愛的表現,而是比惡作劇還要過分的恐怖連環扣,故意擾亂別人的平靜。
幸好他將個人手機設定爲靜音震動,在看到來電顯示的號碼後,便直接把手機丟向酒櫃最上層,上了密碼,任由它響動一整天也不予理會,沒讓妻子因鈴響次數頻繁而心生疑慮。
周佳莉故作傷心的張口欲言,又做出隱忍的神情,語氣十分低落。“她搶走了我的男人,我不該和她談談嗎?若不是她的緣故,我們還會在一起,她讓我們相愛卻不能相守,硬生生分離。”
“你說錯了,佳莉,不是她搶走我,而是你和我共同做的決定,當初你也同意分開一段時日,各自去尋找各自的緣分,你好所我好你就好,你願意成全,還說若我爸媽不喜歡你,兩個人再在一起有什麽意思,爲人子女以孝爲先。”她要他孝順父母,一家人和和樂樂不生紛爭。
當初他聽到她這些叫人動容的言語,他內疚多過感到,覺得愧對她的深情付出,他認爲是自己對不起她,守護不了心地善良的她,因此不斷補償再補償,想修補她被他傷害的心,希望她有一天能找到真正愛她的歸屬。
“我後悔了,不該把話說得太滿,我不知道我對你的愛深到心會痛,沒有你的日子我天天哭著醒來,想你想你想你......想著你,我......亞連,我好痛苦,再也承受不住,我不能失去你......”她捂著胸口,神色悲戚得像快要崩潰了。
“那一千五百萬你花完了?”季亞連不輕不重的落下一句。
“什、什麽一千五百萬......”她忽地聲音一窒,眼神飄忽地收起動人肺腑的幹嚎。
“我結婚前給了你一張一千萬的支票,你又在婚禮當天潛入新娘化妝室,向我妻子索討五百萬的心靈破碎補償金,還說她要是不給你就要大鬧婚禮現場,讓兩方親友面子全失。”他平靜地端起桌上的黑咖啡輕啜了一口,入口的苦再舌間泛開,隨即是咖啡的濃香在口腔內溫醇。
“誰、誰在你面前胡說八道,造謠诋毀我,我都忍痛將你拱手讓人,又怎麽會做出索要金錢的事,是那個石宜青對不對?她是騙人的,她不想把你還給我才往我身上潑髒水,我可以發誓沒拿過她一毛錢。”因爲不只那一回,她前前後後找了石宜青八回,她給了她三回錢,分別是五百萬、三百萬、一百萬的支票,後來幾次她再也不給了,反罵她是貪得無厭的吸血鬼。
“她失憶了。”
“咦?”他說誰失憶了,石宜青嗎?
季亞連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打不死還咋地上爬行的蟑螂。“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她從沒在我面前說過一句你的不是,反而勸我不要對你太無情,若你有需要幫助的地方她不會攔著我,將心比心,她希望我們都能過得好。”
在他們結婚以前,每回接到前女友打來的電話,青青從無半句責怪,她只會安靜走開,讓他和前女友講上三個小時以上的電話,或是半夜匆忙離家,只爲安慰作惡夢的女人,他不說她就不問,只是靜靜地安排好他的生活瑣事。
她受了多少委屈他不知道,但他曉得周佳莉在分手以後又找了多少回,甚至願意委屈求全當他沒名沒分的情婦,只要他分出一半的時間給她,她可以忍受自己不是他的妻子,不過養家的錢還是要給,一個月兩百萬,其他費用另算。
他拒絕了,因爲他是有家室的人,一旦結了婚他便不會背叛婚姻,這是自己做人處事的原則。
爲了這件事她整整兩個月沒和他聯絡,他以爲她想開了,就此平息,讓兩人的過去成爲過去。
沒想到她有找上他,哭訴他妻子叫人上門威脅她,要是她再跟他有來往就要劃花她的臉,她才嚇得躲起來。
可笑的是他居然信了,怒氣衝衝的衝回家和妻子大吵了一架,還爲她不肯認錯而狠打了她一巴掌,足足半個月沒再和她說過一句話,還每日早出晚歸。
但是由田郁芬口中得知,周佳莉向青青拿了三百萬,那兩個多月到歐洲旅行了,用著他妻子的錢大肆揮霍,還和一個法國男人同居了一個多月,錢光了才肯回來,再次找青青要錢她不給才回頭找上他。
“可我過得不好,我天天都想你想哭了,她失憶了是老天爺對你我的補償,我們可以在一起了,不用在顧慮她......”她抽抽噎噎地將瑩白玉手搭在他陽剛手背上,似是情意綿綿的輕撫。
他抽手,黑瞳漠如秋霜。“她是我的妻子,一輩子都是,我們會一直走到白頭,生死不離。”
“我並沒有說要你離開她,你們還能做名義上的夫妻,我要的不多,只要能日日夜夜有你作伴,我委屈一點又有什麽關系?最近我看上信義路上一戶八十坪的豪宅,拿來做我們愛的小窩最適合。”不貴,打八折才兩億多,很便宜,他負擔得起。
日日夜夜還叫要的不多?她置他妻子于何地?“八十坪是不大,剛好買來送我的妻子,她的生日快到了,我正發愁該送她什麽禮物才好。”
“什麽,你要把我的房子轉送給她?”周佳莉兩眼睜大,忍不住揚高聲量。
“你買下了?”君子不奪人所好。
“還沒有,不過那是你要給我的......”她看了許久才挑中那一間,附近是商店林立的商圈,方便她購物。
“我什麽時候說過要買給你?而且也沒有理由給你,佳莉,我再重申一次,我結婚了,是已婚人士,我愛我的妻子,只愛她一人,我不會背著她去沾染其他女人,對于婚姻我絕對忠實。”以前他拒絕過她,以後亦然,他要保護的人是他的妻子,分手多年的情人不是他的責任。
尤其在曉得她種種不堪的過往後,他壓在心頭的沈重壓力變輕了,他給她足以彌補對她的愧疚,他不欠她。
“ 你......你說什麽,你愛......”不可能,他幾時發現他心裏頭真正愛的是誰?她一直使計在破壞他們。
季亞連放下喝了三分之二的咖啡杯。“佳莉,有些事過頭了就不再美麗,這些年你也過得很順遂,不要再想著別人有,我爲什麽沒有,想要不勞而獲是癡心妄想,世上不會只有你一個聰明人。”
“你......你是什麽意思?”她忍著心底的慌亂,紅棕色柏金包提帶被她揉得不成形。
“我的意思很簡單,從今天起......不,從我走出這間咖啡廳後,不論你有事無事都不要找我,我已是人夫要避嫌,還有,我不會再替你繳清任何一張信用卡賬單,有多少能力花多少錢,你近期應該會收到銀行的催繳通知。”從他妻子醒來以後他便停止付款,想看她能否長點教訓,別再當他是提款機,結果......令人非常失望。
周佳莉根本不在乎他會不會買單,照樣刷卡,照樣奢華的逛街購物、買珠寶,吃五星級美食料理,出入要司機接送、做臉要指定名師,十數萬全套化妝品眼也不眨就拿了,甚至買下一整年卻去沒幾次的健身券,要價百萬。
她沒想過他不會付錢,一味的花錢當貴婦,以爲他一時忙忘了才未及時轉賬繳費,她一點也不擔心斷了金源,因爲他虧欠她。
不過她這一回踢到重重的鐵板了,石宜青雖然不記得她做過什麽,可是和石宜青無話不談的好朋友田郁芬什麽都說了,罵別人的老公把狐狸精的底也掀了,周佳莉沒想到季亞連已經知曉她兩邊拿錢的貪婪行徑,開始想著改用什麽手段把前男友的心拉回身邊,不受束縛,不受婚姻約束繼續花他的錢。
“哈哈,桑枝也能炖老母雞,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青青的手藝越來越好了,炖出的雞湯香氣四溢,肉汁甜而不澀,這一筷子夾下去雞肉軟而不爛,最適合老人家的牙口,我要多喝點湯,補精益髓、祛風除濕,人老了,毛病也一堆,這風濕呀,怎麽也治不好......”
家裏有客人?聽這中氣十足的笑聲似乎很耳熟,好像是......
剛把們推開一條縫,一陣歡樂的大笑聲傳入耳中,心中一跳的季亞連陰郁地弄起眉,面上有些許不歡的冷意,他脫下小牛皮鞋換上室內拖,再把手上的東西放在鞋櫃上頭,低視鞋櫃裏有幾雙不是家裏的鞋子。
一、二、三、四,居然有兩雙男鞋,兩雙低跟女鞋,式樣還算新穎,青青怎麽隨便讓人進到他們的家,是遇到難纏的推銷員還是被人騙了?他明明一再叮囑不可以相信不認識的人,能不下樓就不要下樓,這年頭的壞人長了一張善人面,騙死人不償命。
而她肯定是下樓了,才能把人帶進嚴禁非大廈住戶的外人進出,她上哪去結交這群人,他怎麽一點都不知道?
“本來我想做個淡菜燒雞,可是佳莉的老姜用完了,剛好我們樓上頂樓種了三棵人高的桑樹,我用菜刀剁幾根老枝來炖雞正夠味,還有百香果開花了哦我昨天上去看了一眼有小指大的綠色果實,過幾天我弄百香果冰沙給你們消消暑。”八月的天氣熱得要命,吃點冰最好,降火又去熱。
“好呀!好呀!我拎顆關廟鳳梨和梨山水梨,你全絞成冰沙好了,多種口味多種選擇,我要來你家度假。”年輕的女子嗓音說得興奮,在別人家自在到不行。
到我家度假?想都別想。季亞連瞪著有點圓的背影,正站在洗碗槽前和妻子有說有笑的切著水果盤,還都是他最討厭吃的蘋果、芭樂和奇異果。
這個女人一定是他認識的,而且和他有仇,所以才故意弄來這些水果好整他。
 “度假?你想得沒,她那個媲美秦始皇的暴君老公不把你一身肥肉剁碎成人肉餃子才有鬼,他連大門都不讓她出了,一出門就好像背後靈如影隨形,我說呀,他根本是只鬼,要把人掐的不能呼吸陪他一起當鬼。”惡劣乘于十,十倍的狂魔。
 他是背後靈?季亞連沈下臉,瞪視背向他,做在他家白色沙發上還把腳擡到桌上擱放的不速之客。
“哎呀!別這麽說,我兒子從小鹽巴吃多了才一臉嚴肅,鹽漬出死板板的棺材臉,不笑的時候像當了三十多年的老將軍,他一笑跟來要命的閻王沒兩樣,我管他她還敢給我嗆回來,不孝子、不孝子,他唯一聽話的一次是把我的好媳婦娶進來。”算是了無遺憾了,沒有對不起禮安兄。
 石立安,石宜青的父親,和說話的老人家是當年一起當兵的老戰友,二十幾年的交情了,若不是早亡,相交超過三十年。
“鹽巴吃多了會變成木乃伊,不會改變人的長相,爸,你年紀大了不要吃的太油膩,小心爆血管,雞湯是給體虛的人補身,還有那個吃我家、用我家、坐我家沙發,還把我老婆當傭人用的家夥,把你的腳給我放下,弄髒了我讓你給我舔幹淨。”做客的禮儀被狗啃了。
一聽到冷到凍人的聲音,站著、坐著、打盹的全打了個激靈,回過頭一看,然後有幾分心虛又轉回去,假裝很專心的看電視,沒瞧見氣黑半張臉的門神。
唯一捧場的是自家老婆,喜孜孜地迎上前去牽起他的手,笑容滿面的問他可不可,要不要喝西瓜汁。
西瓜汁?
“怎麽了,老公,你爲什麽一直看我,我臉上哪裏沾到菜屑了?你快幫我拿下來。”肯定是剛才切菜不小心沾黏上的,她煮了山藥粥,山藥本身有黏性。
季亞連不笑的表情真的很嚴肅,他靜靜地看了妻子好了一會兒才開口,“你不是說想吃西瓜,讓我出去買顆給你解解饞?”既然家裏沒有習慣,哪來的西瓜汁。
“是呀,不過小芬剛好打電話來找我聊天,我說我超想吃西瓜,她一聽非常有義氣地拍拍胸脯,說她家的信徒從南部運來一車打習慣,他們都吃不完,二話不說就搬來兩顆。”真的超大的,她想抱還抱不動,四個人合吃四分之一還吃不完。
“小芬?”果然是那個在家戶病房外,指著他鼻頭破口大罵的田郁芬,她怎麽來了?
“就是我啦!怎樣?你家是龍潭虎穴還是內有惡犬,入內者一律格殺勿論。”看什麽看,她是說過不會出現在青青面前,可是女人是善變的,她已經這麽圓了,不怕食言而肥。
“哈!說的好,是內有惡犬,看是獅頭犬或是西藏藏獒,要不要檢查它的獠牙,看他的憋屈樣一定咬死過人。”咬我呀咬我,我正愁沒機會打狗。
“你來幹什麽,是我忘了挂上尹廣亮和臭鼬不得進入的牌子嗎?”
“你才是臭鼬,我是香的,你不歡迎有人歡迎就好,這屋子不是只有一個主人,小學妹,西瓜汁榨好了沒,倒一杯來喝,要搬上十幾樓真的很累人呀!”他看起來像做粗工的嗎?死小肥居然Call他來當搬運工,差點沒把他累死。
“好,我冰在冰箱,加了碎冰哦,冰涼透心又利尿......”涼涼喝上一杯最過瘾。
“利尿?”尹廣亮接過紅色的西瓜汁,神色古怪的瞟了瞟,最後一口也沒喝又放下。
“果然是老人家的毛病,你外表看起來還行,原來是外強中幹,那方面太虛耗,找個泌尿科檢查檢查,免得臨陣磨槍卻不戰而逃。”季亞連的嘴也很毒,直指男人最在意的雄風。
“小學妹,我看你改嫁算了,你看他拎了兩顆柚子回來,中秋節快到了,吃月餅賞月應景,給你老公戴戴柚子帽,啊,綠皮的,好一頂綠帽子,他戴正合適。”他不行?等姓季的被學妹抛棄後,他看他行不行。
“那是西瓜。”敢叫他老婆尋枝另棲?好,他有種,哪天他結婚,他保證送他一千頂綠帽子,祝他當個千年大王八。
尹廣亮誇張的大笑,“那叫西瓜,你眼睛長歪了是不是,明明是哈密瓜,你來瞧瞧我們巨無霸先生,果皮鮮綠,果形碩大,足足有三十八公斤重,一個國小五年級生的重量,你那個有五斤重嗎?還沒斷奶吧!”
一顆比冬瓜圓的綠紋大西瓜,擺上兩顆小不隆冬的小魚西瓜,體形差距簡直不能比,一個是營養過剩的富態員外,一個是發育不全的小書童,讓人一看就覺得好笑。
“我又不養豬,小小一顆我和青青分著吃剛好,一點也不浪費,我們家人口簡單,沒想過會有不請自來的客人。”他的意思是小兩口你侬我侬分著吃,夫妻感情好,一顆圓圓滿滿,偏有不識相的來打擾,送上門當豬。
最像豬的田郁芬不插嘴走到一旁,鼻子一摸啃起雞翅膀,這兩人天生是仇敵,一碰面就戰火大熾,她躲遠點才不會遭受波及。
怒發衝冠爲紅顔,吳三桂爲陳圓圓大開城門引進清兵,尹學長和季暴君冷眉橫視只爲......田郁芬一看,失笑,兩頭公牛爲了她角力,捧著大片西瓜的女主角正賣力吃著,還一邊吐著西瓜子。
“你......”居然說他是養豬戶?!
“好了,好了,孩子們別吵了,都幾歲的人還鬥嘴,也不怕惹人笑話,坐著坐著,不許吵架,等把青菜燙一燙就能上桌吃飯了,人一餓火氣就大。”養孩子比養豬辛苦,不光要餵飽他,還要教他守規矩。
“李阿姨,你兒子被隕石碎片砸到頭,最好帶到國防部做人體解剖,也許被外星細菌感染了。”腦袋壞了,長滿綠色黴菌。
季母姓李,叫李宛如,尹廣亮故意不喊她季媽媽,改喚李阿姨,表示他跟她兒子八字不合,做不成朋友,他們是要倒一個的敵人。
“媽,怎麽連你也來了?不要理會爛泥巴裏挖出石頭,你拿鐵棒去敲也敲不出缺口,幹脆讓他爛在泥土裏,千百年後自然風化。”如果直接埋入土裏,他義不容辭地填土。
“你們喔,真是長不大的孩子,我去看湯入味了沒。”季母笑著搖搖頭走回廚房,讓兩個大男人杵成人柱相看。
尹廣亮目中無人的一哼,坐回沙發陪季父看摔跤,他們還比較像父子,交頭接耳地討論著哪一個招式摔人最痛。
買了小玉西瓜,在氣勢上輸人的季亞連冷著臉不發一語,他看似要走回臥室換下外出裝,改穿上較舒適的居家服,卻冷不防拉起和田郁芬聊得正起勁的妻子,腳步沈穩但有點快的回到房裏,鎖門。
“他們爲什麽會在我們家裏,我不是說過不能開門,外面的髒東西多。”他的神色很急躁,不是不高興,而是一種無法掌控的不安,他不喜歡不在安排內的突發狀況,那會讓他心慌。
她想吃西瓜,他就先讓秘書買好送到他指點的地點,等候他來取,而這一段時間的空檔他正好和找他找得急的周佳莉碰面,兩人當面把話說清楚,不要有拖泥帶水的後話,分要分得幹淨,免得日後帶來困擾。
他那時以爲周佳莉是明理的,坐下來講講道理便可化開糾結的過往,他們其實並不那麽相愛,早就貌合神離,拖著不分手只是習慣,有個現成的性伴侶他懶得再找對象,而她也有某小開在追她,就算散了也不傷感情。
  要不是爲了繼承權那件事鬧得不可開交,他心有愧疚藕斷絲連,否則他們也不會偶有來往,許是各行各道,見面不相識。
只是他怎麽也沒料到周佳莉正如田郁芬所言,是個向錢看的勢利女子,自從妻子出事他也無暇摻和其他,兩個人至少有三、四個月沒聯絡了,他換了手機也換了門號她竟然也找得到他,咖啡廳一聚首還說不到幾句話,一開口就要上億的豪宅。
她當他是精蟲衝腦的笨蛋,還是自以爲世上除了她再也滅有女人了?無視他已婚的身份就是要錢,就算身體被人糟蹋了也無妨,她要的是用錢買來的貴婦生活,工作是什麽玩意兒?她不會自貶身價去看別人臉色,低神下氣。
最後當然是不歡而散,她把自己的索錢行爲看得太理所當然了,認爲他本來就該錢,只要她開口要他怎麽可能不給,他費了一番功夫才擺脫她的癡纏,拎著秘書買來的西瓜回來。
沒想到他在外面抵禦外敵,他的家已經被強敵侵入,還是打大學起就追著他老婆不放的臭小子,婚後依然糾纏不休,放話要等她離婚,把他氣的好幾回誤會老婆真和她學長有什麽,兩人的婚姻關系一度變得很緊張。
“老公,你生氣了嗎?消消火,別氣嘛,我給你准備的是特調水果汁,不會酸,微甜,清清爽爽的,適合你的口味。”石宜青倒是神通廣大,不知道打哪拿出一杯澄黃色果汁,光看顔色就讓人覺得口渴了,一飲而快。
“少轉移話題,這些日子我太寵你了,寵得你連老公也不放在眼裏,我要執行家規,教訓不聽話的老婆。”再步壓壓她的氣焰就要爬到他頭上撒野了。
“啊!不要......好癢,不要搔我腋下......我說我說,季大老爺饒了妾身,妾身一五一十的禀告......”她左閃右閃笑個不停,差點站不住腳。
他咕哝著,“以後不准看亂七八糟的宮廷劇,學什麽老爺、妾身,你是老掉牙的古人不成?”
她吐了吐舌,“無聊嘛!你什麽事都不讓我做,看書說傷腦,要靜養,下廚房弄個茶碗蒸怕我燙到手,我切個黃瓜敷面你也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趕忙把我手中的刀子收好,連曬個內衣你也怕我站不穩跌倒外面,老公,你不是寵老婆,而是打算養出生活白癡,我除了偶爾看看電視外還能做什麽。”
“說你一句回個七、八句,你被誰帶壞了,那個把自己當成馊水桶,想把我們家吃垮的小胖妞?”神棍田郁芬,她最好不要再提到她家王爺,否則就算用滾的他也會一腳踢她下樓。
王爺說你是青青命中的劫數,她一天不離開你就有致命的危險,你別愛她了,她和學長在一起比較好,他們是天賜良緣。
不管是不是真的,那段話任誰聽了都會很火大,睡在同一張床的老婆竟然是別人的良緣,那他算什麽,一場鬧劇?
“不要叫人家小胖妞,很沒禮貌,她說田郁芬,我高中的同班同學,大學又上同一所,緣分很深,她......”雖然她不記得田郁芬是誰,可是一看到那張圓圓的臉就備感親切,好像找到失散已久的親人,心是滿的。
“噓,我不要在你口中聽見與我們無關的別人。”他低下頭,吻住喋喋不休的唇。
吻了很久很久,幾乎是老房子失火,一發不可收拾,兩個人都喘得像跑了五千公尺,雙頰紅亮。
“你......”
“你......”
兩人都想開口,互望了許久才噗哧一笑。
“餵!吃飯了,不要再屋裏搞出人命,我們可不想長針眼,看你嫩上演活春宮!”田郁芬在門口拍門,丟下一句嘲笑的話就趕緊跑開,免得某個欲求不滿的男人怪她壞人好事,改日翻倍算賬。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4-6-10 00:09:12

第八章

“我不行了,你......你放過我吧,我真的快......快散了啦!老......老公,你真的......不累嗎?早知道晚上就......就不要煮太多補身的......全報應在我身上......”
嗚,她怎麽會曉得杜仲炖豬尾是補肝腎的,強筋健骨,治腰膝勞損,還有一大盤生蚝,學長說不好意思空手而來,除了大西瓜外有拎了一大袋生食,她怕放久了會失味便一並弄成盤上桌。
誰知光吃西瓜就吃飽的她什麽也吃不下,反而是老公得知桌上一大半食材都是學長出的錢,他像見到仇人似的專挑最貴也最補的下手,以優雅但絕對不慢的速度掃光一盤盤佳肴,讓人看得傻眼。
而後受罪的人卻是她。
“老婆乖,再一次就好,我保證這一次會很輕很輕,不會撞得你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罵我淫魔。”啧,真不懂事,對少人求都求不到的夫妻她還嫌,老公太勤奮耕耘也有錯?春雨灑幹地才有豐收日。
“你一個小時前也是這麽說,我......我的腰被你翻過來折過去......明天一定會被小芬笑......”縱欲過度,眼眶發黑,睡眠嚴重不足。
一聽到那女神棍,季亞連狠狠咬上妻子顫抖不已的雪嫩雙峰。“叫她回去笑給她家的王爺聽,她那一身肥肉哪懂得夫妻間的情趣,我們這是恩愛,羨慕死那些孤家寡人的曠男怨女,他們缺乏愛的滋潤。”沒人愛的人只能靠近神,發揮神的大愛。
“小芬不肥,她只是還沒瘦下來的嬰兒肥,其實她很漂亮......啊!”
一次比一次深入的撞擊讓石宜青說不出話來,除了破碎的呻吟聲,她再沒力氣說出其他的話。
“老婆,你多包涵點,我要加快速度......”還沒說完,他已經用力撞進去,腰身前後擺動,兩具赤裸的身體交纏著,發出最動人的音樂。
不知過了多久,雨歇風停,累極的季太太沈沈睡去,她真的是耗盡全身的氣力,再也沒辦法移動四肢,她人疲身乏的閉上眼睛,渾然不知身後的季先生還緊緊貼著她後背。
本該疲倦的季亞連卻毫無睡意,睜著墨般深瞳凝望睡在臂彎裏的妻子,修長指頭輕輕撥開她汗濕的黑發,長到眉下的柔軟發絲覆蓋著,已然看不見開過刀的痕迹,以指撫摸才能感覺到那道不平滑的細疤。
石宜青,他的妻子,正安穩躺在他懷抱中,以信任的姿勢依靠著他,她相信他是力量強大的保護者,能替她擋風遮雨,爲她斬荊劈棘,他是她不離不分的港灣。
可是他爲什麽仍有強烈的不安,像小船漂浮在狂風暴雨之中,風一大抛高在浪頭,雨一急打濕了船帆。風雨中搖搖晃晃,隨時有翻覆的可能。
爸媽的出現,狂戀妻子的男人,裝神弄鬼的神棍,他們一個個在他預料外來到她身邊,她明顯變得更快樂、笑得更開心,星般眼眸也亮得更燦爛,仿佛振翅欲飛的鳥兒,正在飛向她熱愛的天空。
他到底能不能留住她呢?萬一她恢複記憶了,知曉那日之所以發生車禍的真相,她還會愛他嗎?
那一日周佳莉到公司去找他,哭著說要他複合,抱著他哭個不停,怎麽也不肯放開,逼問他還愛不愛她,是不是只把他的妻子當擺設,利用她的癡傻好掩護他們的感情,石宜青是代替她的替身。
當時他被哭得心很亂,尹廣亮那家夥又從荷蘭寄來郁金香明信片,看了明信片的他很不是滋味,心口發酸地只想安撫吵得他頭痛的前女友,讓她不要再煩他,她說了什麽他全聽不進耳,只配合她的話尾回應。
甚至她要他吻她他也照搬,吻得激情,吻得狂野,吻得差點擦槍走火,在察覺周佳莉將手伸向他褲裆時,他連忙打住正要將她推開。
但是遲了,他還沒有動作前先聽見東西打翻落地的聲響,擡頭一看竟是滿臉淚痕的妻子正一臉心碎的看著他,腳邊是還冒著熱氣的飯菜,她貼心爲他送來午餐,他卻讓她親眼目睹最殘酷的一幕。
沒有一句責備,她臉色蒼白地跑下樓。
他想去追卻被身後的周佳莉抱住,說她不能沒有他,否則她甯可死,隨即做出他只要一離開她就要跳樓的激烈行爲,逼得他一步也不敢邁開,直到警衛到來才把她拉開,送到公司的警務中心。
“青青,我錯了,我做錯了一件事,我不是不愛你,而是太愛你了,因爲愛得深才藏得更深,怕亵渎了最愛的你,所以把心藏起來,欺騙自己不愛你,唯有不愛才不會傷害你,我......”真傻。
眼角一滴淚滑落,滴落石宜青長睫輕阖的眼皮,她夢呓般低喃幾句,揮手拍開在臉上飛來飛去的蚊子。
“不要了,老公,我真的不行了......我好累,讓我睡一覺......你是超人,你很強,我......我是弱女子......不行......不能再來一次......我要睡覺......”
聽到你是超人,你很強,季亞連笑開了,他在妻子臉頰落下一吻,起身走到浴室先做一番梳洗,再捧著裝滿熱水的臉盆放在床尾下方,他擰了濕毛巾輕柔地爲妻子擦身,始終含笑的眼注視她每一個細微變化,先是臉,然後是纖細的雙肩,順著鎖骨往下擦拭,毛巾髒了泡在熱水裏揉搓再把水擰掉,不疾不徐的胸、腰、臀。
而後是大腿和腳,來到腳趾頭,一根一根的擦洗,熱水變溫,一身斑紅點點的睡美人也潔淨清爽了,換上新床單,調好適度的冷氣,累人卻又甜蜜的大工程終于完成。
本來不想睡的大男人側身躺在妻子身邊,無限愛憐地看著她柔美睡姿,但是看著看著也受她規律的呼吸影響,眼皮漸沈,哈欠連打了好幾個,把手臂擱在她腰上,輕擁入懷,不知不覺睡著了。
這一夜,他睡得很沈,全無驚心的夢魇。
再一次睜開眼已是隔日中午,令人感到身心舒暢,迎接他的是美的不張狂的精靈笑靥。
“又淘氣了,老婆。”他怎麽能不愛她,他發現愛著她的每一天都是奇迹,無法不去愛。
一臉心虛的季太太趕緊收起手上的白色羽毛,往背後一藏。“老公,早呀!又是新的一天,一日之計在于晨,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我的英俊老公帥氣又性感,渾身上下的線條美得像上帝的傑作,把我迷的團團轉,看帥哥看得眼睛都眯成一條線。”
他笑著在她臉頰輕捏了一下。“少灌迷湯,今天的一切請求只有一句話:不准,我是季太太的私人獄卒。”
“老公......”她撒嬌地搖著他手臂,嬌容好不嬌媚,試圖以美食令君王不上朝,色令智昏。
“老婆,你不會忘了我們昨日被人打擾未說完的事吧?我正想著該用什麽殘酷的刑具屈打成招,不如用你身後的那根鵝毛。”她那點初級班的小動作也想瞞過他,實在太小看他了。
一聽到他要算賬,石宜青還不趕快溜了,她飛快躍起身,打算先逃到客廳,有家具擋著還能先逃過一時。
可是她低估了男子的爆發力,她手還沒碰觸到房門把手,一股力量就環上腰身往後拉,她就像張無忌的乾坤大挪移般又躺回床上,丈夫兩手撐在她頭兩側,人在上頭笑睇她找死的行徑。
“我......我是想幫你准備午餐,你辛苦了一整夜也餓了,我是溫良謙恭的好妻子,老公的健康就是我的幸福。”唉,沒了記憶真是糟糕,就算斷斷續續有殘缺不全的畫面閃過眼前,但是派不上用場呀!應該有人警告她季先生快起來的速度像獵豹,要采低姿態的軟性進攻,千萬不能跟他硬碰硬。
瞧她多失算,出師不利,英雄未成先萬骨枯。
“青青,我有一整天的時間跟你耗,一點也不介意再做些有益身心的運動。”抗拒從嚴,坦白從寬。
石宜青沮喪的噘起嘴,長長的羽睫閃著流碎的光。“好嘛!我是誠實的好青年,不做偷雞摸狗的虧心事,宗醫生送我智慧型手機的那一天我就收到小芬打來的電話,她說她是我要好的朋友,她隨時可以爲我兩肋插刀......”
她順理成章有了第一個朋友,透過臉書的驚人傳送率,她又陸陸續續交了幾個線上朋友,一得空就上線聯絡感情,偷偷摸摸往來更刺激,一次不熟、三次就熟的交情如鶴飛衝天,什麽都能談。
他們知道她失憶,除了提供很多笑死人恢複記憶的點子外,還教了她不少東西,如生活上的一些小常識,走出戶外的大世界,天馬行空的奇妙對話,外星人到地球采精取卵等,可說是包羅萬象,無所不談。
昨天老公前腳一出門,田郁芬就神奇的打來電話,問她老公在不在,放不方便聊天,說她家王爺又有新指示......
“......我隨口一提想吃西瓜,她回說:沒問題,馬上到,我以爲她是開玩笑,不以爲意的挂上電話,沒想到她真的來了,還找了尹學長來幫忙,合力把三十多公斤的大西瓜搬上樓。”她看到時嚇了一大跳,心想怎麽可能吃得完,她家人口是二。
“爸媽呢?”他翻過身帶起妻子,讓她躺在身上。
前額細發一落,她往耳後一撩放。“我下樓接小芬他們上樓時,忽然瞧見兩個鬼鬼祟祟的人在路旁探頭探腦,因爲動作太好笑我多看了幾眼,電線杆那麽細哪遮得住,我看著滑稽就主動上前,想告訴他們要嘛躲樹後,不然車子也可以,然後......”
“他們跟你認親,說你是他們可憐的媳婦,被老公欺負又虐待,瘦得不成人形。”他不必用腦子去猜,以他對父母的了解以及他們疼愛青青的程度,他絕對是罪大惡極的惡人榜第一名。
差不多的說法,可愛的讓她一見就喜歡,樂于親近。“不是,是我認出爸爸媽媽,我們家的家庭相簿有一張全家福,他們的變化不大,我立刻就認出來,媽說你都不給我飯吃才把我餓瘦的,她要親自下廚爲我補一補。”
滿滿的一桌菜有一大半是婆婆煮的,她算是下手,只料理了幾道拿手菜,拿到餐桌上真有點小家子氣。
“家庭相簿?”季亞連心口一跳,眼中快速地閃過一抹銳芒。
“是呀,我拿出來和大家看,一開始他們笑得人仰馬翻,指著其中幾張說出我當時的糗樣,可是我也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越往下看他們的表情越奇怪,有些凝重,也不笑了,看到最後居然拍拍我的背,說了句讓我大笑的話。”他的人緣真的很不好,群起撻伐。
他喉頭微緊的追問,“什麽話?”
“當你老婆要有做聖人的准備,還得置生死于度外。”她邊說邊笑,樂不可支,最後笑倒在丈夫的懷裏。
季亞連沒有笑,他喉嚨發澀地將妻子抱緊,那一句置生死于度外觸動他心底最柔軟的那一塊。“他們嫉妒我寵老婆,一堆鬼話不聽也罷。”
“媽說你寵我是應該的,我就是個越寵越可愛的小甜心,爸說你敢不寵我就先打斷你的腿,再將你登報作廢,把你的大頭照貼在報紙頭版,讓所有人看見你惡夫嘴臉,小芬和尹學長......”有好多人寵著她,把她當世上僅有的寶物,她覺得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比她更幸福的人。
“這兩個人就不用提,省略跳過。”損友是害蟲,不提也罷,除之後快。
看他嫌惡的神情,她咯咯發笑。“對了,老公,我們的結婚照有什麽問題,爲什麽尹學長瞄了一眼就說假假的,小芬看了以後一副快哭的模樣,爸媽也古怪地撇開臉,說本人比相片好看......”好像相片上的她不好看,讓人一瞧就想把掌鏡的攝影師宰了。
“青青,想不想到郊外走走,趁我這幾天還有空陪你到處瞧一瞧,也讓我老婆去亮亮相,多拍些照片,充實我們的家庭相簿。”他笑著重吻妻子,抱著她從床上坐起。
他要銷假上班了,父親季開平因爲太多勞累導致肝出了狀況,不能再替他代辦,他只得親自回公司坐鎮,這也是妻子的要求,她認爲她已經全好了,不希望他爲了她荒廢工作。
總要有人賺錢養家把!坐吃山空會遭天譴。她這麽說。“可以改天嗎?我今天和小芬約好了要去逛街,她說她那裏有我的東西要還我,我們不會逛太久,很快就回來了。”她想當一天快活的小鳥,無拘無束徜徉太陽底下。
“朋友比老公重要那?”他很計較,非常在意她心裏的天平斜向哪一邊。
“不一樣嘛!朋友是上輩子結的仇,要來互相陷害,揭瘡疤的,老公是今生的情人、前世的姻緣,用來愛的。”她說的甜言蜜語,連自己聽了都心花怒放,覺得口才進步了很多,有當律師的潛能。
“你......愛我嗎?”他問得很輕,唯恐剛形成的五彩泡沫在瞬間幻滅,那是他曾經擁有卻不知珍惜的珍寶。
偏著頭,她笑著在他唇上一吻,“有點愛了,這裏爲你跳動,我想我已經愛上你了,如果你再繼續寵我,我會更愛你。”
她俏皮的一眨眼,執起他的大手放在胸口,撲通撲通的心跳聲是她沒有說出口的心語,連接他的心。
“天哪!天哪!天哪!我不敢相信,真的難以置信,簡直是不可思議,天要下金子雨了嗎?還是世界末日終于提早到來?我要親眼見證奇迹,海嘯淹沒我的時候記得拉我一把,你就是我的神。”老天開眼了。
“餵,有沒有那麽感動,瞧你連說了三個天哪,實在太誇張,把你蠢斃了的表情收起來好不好,真的好丟臉,我都不好意思走在你身邊,承認你是我的好朋友。”她要戴紙袋出門啦!免得被鄰居認出是熟人。
“不誇張,一點都不誇張,我努力了多久還入不了你老公的眼,滾、離開、你礙著我的眼多難聽的字眼呀!在經過無數次的打擊後他居然對我另眼相看,我還能不激動萬分嗎?”她現在全身熱血沸騰,叫她扛著卡車跑一圈說不定都能辦到。
田郁芬熱淚盈眶,雙手微微顫抖,他情緒亢奮到他頭頂都要冒煙,兩眼晶亮有如探照燈。
石宜青好笑地推開她谄媚至極的月亮臉。“你還自稱是我的好朋友,以他寵我的程度哪有不看重你的道理,愛屋及烏,我的朋友他敢虧待不成,就是愛酸你幾句而已,我這次的意外把他嚇掉半條命,難免有點過于緊張兮兮。”
她求了好久他都不同意在沒有他陪伴的情況下走出家門,以失憶爲由怕她忘了回家的路,他很慎重很慎重地說著他無法失去她,看著他深情滿溢的眼神,她不好意思開口指他管太寬,她是人不是奴隸。
不過這一回他竟出乎意料的爽快點頭,說實在的,她狠狠嚇了一大跳,以爲他發高燒了,或是被外星人附身,居然難得開明地把她放生......呃,是放開她,不再寸步不離的跟著,讓她有和好朋友逛街閑聊,喝咖啡罵老公的個人空間。
寵她?田郁芬表情微僵的轉過頭,腳步有些略快的走在前頭。“你認爲是意外?”
“不是嗎?紅燈了嘛,我心不在焉的穿越馬路,刹車不及的火車司機也真倒黴,改天包個紅包給他壓壓驚。”雖然躺在醫院的人是她,可是她錯在先,讓人家循規蹈矩的小市民受到驚嚇,遭受無妄之災。
“你還送紅包給人壓驚?你昏頭啦,差點葬在土裏的人是你耶!若是搶救不及你還能和我逛大街嗎?這會兒我就得提著三牲素果到你墳前拜祭你了。”尹癡漢說得沒錯,她腦子被撞壞了,失憶反而是小事。
“事情已經過去了還提它做什麽,讓人聽了傷心,我福大命大造化大,死裏逃生,你要高高興興的笑,不可以皺著眉頭,好像我沒死成是件多麽遺憾的事,害你不能神不知、鬼不覺的霸占我的遺産。”她高舉裝著文件的黃皮信封開玩笑。
田郁芬是公廟的代言人,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她也不瞞著人,大大方方的展現能力,和神溝通。
因爲她的身份太明顯,一到假日就看到她扶乩、問事,往往忘了她的正職是在金融公司上班,領有金融理財專人執照,石宜青失憶前把名下的財産都交給她打理,從不過問,只從公婆手中領零用錢,所以她銀行的存款數字很少超過六位數。
她的錢都在好友手裏,田郁芬負責管理和錢生錢,幾年下來翻漲了一倍,有十數億身家,黃陂信封裏裝的就是田郁芬替她保管的各項資産證明文件,上面都是她的名字,別人不可盜用,有房子、土地、股票和債券,她還是一座山的山大王,只是種著竹子沒什麽經濟效用。
不過其中有一份比較特殊的文件,是簽了名的遺囑,遺囑由赫赫有名的律師擬定,不能作假,見證人是她大學的教授和校長,內容是將一半財産捐給學校作爲森林複育用,另一半再分成兩份,分別留給田郁芬的公廟當古迹修複費,以及送到世展會,幫助世上孤苦無依的孩子。
她死後才能展閱,在這之前以印泥封信,除了少數獲捐贈的人知曉外,季家人根本不知道有遺囑的存在。
“呸呸呸!亂說話,快吐口水,什麽死不死的,兩肋插刀就是兩肋插刀,我會是爲了錢就要朋友死的人嗎?”田郁芬生氣地雙手叉腰,逼她吐了幾口口水去晦氣。
“隨地亂吐口水很不道德。”沒有公德心。
她瞪眼。“季大頭是這麽告訴你的?我叫他去查他查出這種爛結論,不會是想包庇......”
話到一半她突然不說了,像和誰生氣似的,臉色很不好看。
“怎麽回事,難道我的車禍還有內幕?”她看過街頭監視器,她倒地不起的那一刻燈號的紅燈。
石宜青並不曉得監視器也有死角,她衝出馬路時行人號志燈是閃綠燈,一輛未熄火的載貨貨車忽然油門一踩加快速度,在變成紅燈之前撞上她,因此她落地時燈號閃紅,其他目擊者看到的也是紅燈。
唯有眼尖的田郁芬發現不對勁,她請了專門人士幫忙,同時調閱了好幾個路口共三十幾支監視器,前後一比對讓她看出不尋常的點。
那輛貨車停在那附近有半小時了,一直沒動過卻熱著車,讓引擎空轉,在石宜青出現後才油門急踩加快速度,在最不可能的直行角度撞飛她,甚至還想 碾過她,造成當場死亡的事實。
要不是有一群學生路過,在一旁圍觀,有人撥打手機叫救護車,有人記下肇事車輛車號,囔叫著司機下車,不然再見她就是碾碎的屍體。
“我......你......沒什麽,是撞你的人遲遲不出面道歉,還直指你闖紅燈的緣故,所以我有點不爽,不能替好朋友出氣。”她話到嘴邊又縮回去,不知道該不該把話說明了。
因爲只要一有開頭便會牽連出無數傷人的枝微末節,她要怎麽對喪失記憶的好友說她的丈夫並非完美老公,他曾經對自己的妻子不理不睬,百般言語羞辱,還和別的女人糾纏不清,讓她在衆目睽睽之下爲她沒做過的事向前女友低頭認罪。
這些她說不出口,也無法一一詳述,連她這個旁觀者都曾和好友抱頭痛哭,身爲當事人又怎能忍受種種錯待。
或者這才是老天爺的旨意,失憶了,一切重來,忘記所有的不甘再重活一回,看到好友臉上全無傷痛的笑容,瞞著她是正確的做法,她不想再看見神情疲憊、強顔歡笑的小女人,她的每一個笑顔背後都在滴血。
“你喔,我都放下了你還氣什麽,意外總是預料不到,人家也不想差點撞死我,得饒人處且饒人,平安就是福。”石宜青認爲凡事不要太計較,反正她還活得好好的,沒必要爲了一件她已經忘記的事耿耿于懷。
失去了才有獲得,有得必有失,她很滿足目前的生活,除了老公太唠叨,老把她當孩子管,她真的順心無比。
如果他是故意撞你呢?你能不當一回事?田郁芬對季亞連爲盡心追查車禍真相感到氣憤。“好,這件事我就不提了,既然你老公把他的信用卡交給我,言明讓他老婆刷個過瘾,我們就把他的卡刷爆,讓他破産。”
化憤怒爲力量的田郁芬拉著幹笑不已的好友走進百貨公司,每個樓層都不放過,出來的時候手上提了一只印有店名的紙袋,買了又買不心軟,別人的錢花起來一點也不心疼。
“不公平,明明是我老公耶!爲什麽信用卡是交到你手中,我是失憶又不是喪失生活機能......”她也太狠了吧,這麽多東西提得動嗎?
她恨鐵不成鋼的一哼,“因爲你左一句這件衣服用不著還有很多新的沒穿,右一句鞋子不用太多,夠穿就好,你只有兩條腿,不是百足蜈蚣,珍珠項鏈嫌老氣,不買,鑽石耳環和手鏈成一套你嫌戴著麻煩,好不容易看中鴿卵大小的紅寶石,價目表一亮馬上打退堂鼓......”
“你能不能有點出息,不要丟女人的臉,老公賺錢就是要給老婆花,你不把他的錢根抽光要便宜誰?他就是知道你是個沒用的,才派我當采購大使,只要我覺得合你的全部包起來,你老公說無上限,我也可以順便揩點油,托福,托福呀同學。”
看她大包小包的拿著,還學人拱起手,石宜青忍不住笑出聲,“好啦,今天全由你做主,想買什麽就買什麽,我老公買單,我們要痛痛快快的花錢,當一個一撒千金的大富豪......啊,大頭貼耶!我們也進去拍個照,我家的家庭相簿可以多一張我和我朋友采購的相片......”
“家庭相簿?”田郁芬嘴角一揚,當真笑不出來。
季大惡人真的騙很大,連相片也能作假,前幾張是真,結婚以前的石宜青和季家人出遊的留影,那是是開心的,因此相片洋溢著歡笑,讓人看了不免會心一笑。
不過越往後就越難笑,很多到此一遊的風景區青青根本沒去過,兩人恩愛的合照根本是不可能,那兩年多的婚姻生活很少有夫妻同行,季亞連的峑裏島員工旅遊時,他的妻子重感冒躺在醫院吊點滴,一度轉爲肺炎。
經由攝影專家尹廣亮的專業判斷,合成照指數高達八成,連挂在客廳的婚紗照也是合成的,新郎那是在陪著不小心扭傷腳的前女友,趕不及排定好的拍照時間,獨拍新娘子一人。”
她甩甩頭,甩掉內心想法,“青青,快來看,這條項鏈很配你剛才買的晚宴服,不貴,很合理,買來當收藏也不吃虧。”
才七位數,便宜了某個金主。
“真的,我瞧瞧......”石宜青伸出手正要拿起服務人員爲她准備的項鏈,另一只手更快,連墊底的盒子也搶走。
“ 我買了,給我包起來。”直接而高傲,帶著不肯輸人一截的比評冷意。“明明是我們先看上的,你搶什麽搶,土匪都沒你惡劣......喔?你是呀!周小姐,真是萬分不幸碰上你,不知道百貨公司裏有沒有買鹽巴,怎麽不幹淨的東西越來越多,撒鹽驅邪。”看到討厭的一張臉,怒氣衝衝的田郁芬口氣一換,冷嘲熱諷外帶下刀子雨。
真倒黴,出門忘了問她家王爺了,要是東方不吉就改走西邊,省得衝撞狐狸精,自個兒找不痛快。
“季太太,好久不見了,你還認得我嗎?我和你的先生很熟......”失憶了嗎?她不信她會輸給這個半點風情的黃毛丫頭,連妝都不化也敢出來見人。
周佳莉向來自視甚高,也以令人驚豔的美貌自傲,她妝容亮眼的走進表情困惑的石宜青,恰到好處的優雅笑容得體又大方,仿佛伸展台上走下來的名模,充滿高人一等的自信。
至于有點圓的小人物,她直接漠視。
“你......”
石宜青才想開口,田郁芬滿臉蔑色地將她拉到身旁,像頭護住幼子的母獅,“她幹嘛要認識你,分明是臭的還倒了整瓶阿嬷牌花露水裝香的,從骨子裏透出的臭味怎麽裝也不像,滾回你的臭水溝當溝渠老鼠吧!”
周佳莉眼微微一眯,手一握緊又松開,強忍怒氣。“不好意思,請問你是誰家的千金,我沒見過言語如此粗鄙的人,我和季太太是許久未見的老朋友,若是你有事大可先行離去,讓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聊聊。”
她的意思是:你可以滾了,少來壞我的事,上不了台面的小蝼蟻也配在我面前長牙舞爪,我一根指頭就能搓死你。
“你是她的朋友?這種消掉大牙的鬼話你也說得出口,要不要我現在撥一通電話給季先生,說你想找他老婆聊天喝茶?”她作勢要按下手機按鍵撥號,蔻丹鮮紅的手立刻將她撥開。
“沒必要打擾日理萬機的亞連,男人在外頭做事很辛苦,我們女人怎好讓他分心,他還是習慣喝咖啡不叫奶吧?念了他幾次老是聽不進去,我真擔心咖啡傷胃,他又犯胃疼了。”周佳莉秀氣地掩口輕笑。
聽她以熟稔的語氣說起自己的老公,石宜青心口突地一跳,想去想起這個美麗的女子是誰。
但是不管她怎麽想就是想不起來,毫無記憶。
“人家的老公用不著你操心,自有他的妻子會關心,人妖犯賤誰也攔不住,路邊母狗只要是公的都能上,那條項鏈你買不買,不買我們就要付錢了,有老公寵的女人最幸福,白金卡一抽任其消費。”薄薄的一張卡很輕,田郁芬嘲弄地朝周佳莉眼前一晃,讓她很的牙癢癢。
“你......我買。”她咬著牙,簽下賬單。
“好呀,你喜歡就讓給你,我們青青有一保險櫃的鑽戒、寶石項鏈什麽的,不缺這一條,你慢慢挑,我們先走了。”一說完她拉著好友走人,不讓她們再多說一句話。
兩人走後,周佳莉望著石宜青漸漸消失的背影,滿臉妒意,她恨恨地想著石宜青現在所擁有的一切應該全是她的,憑什麽在她面前張狂,只要她想要就一定拿得回來,沒人可以跟她爭。
“不好意思,周小姐,你簽單的地址拒收你的任何賬單,很抱歉本店不能把項鏈賣給你,還有,你上回的鑽石胸針尚未付款,請在期限內盡快繳納,否則哦我們將訴諸法律途徑。”
“什麽,沒人付款?!”她蓦地睜大眼,臉上有掩不住的錯愕。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4-6-10 00:09:31

第九章

“小芬,剛剛那個女人是誰,她好像認識我?”一個人友不友善看得出來,雖然語氣宛若春風般柔軟,可隱含一絲令人不舒服的惡意。
“不重要的路人甲,看過就可以忘記的那一種,以後遠遠見到就繞路走,那人上輩子是挑糞的,渾身的屎尿味,離她遠一點不會被臭到。”田郁芬不當一回事地揮揮手,顯然不肯多說。
“她和我老公很熟嗎?”她喊他的名字喊得很順口,似乎關系很密切。
她橫睇一眼,“你不曉得你老公有多有錢吧?要不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也想搶,你問問看哪個女人不想和你老公沾上一點邊,就算再同一間路邊攤吃過面,也有人喊說那是我親戚。”
富在深山有遠親,窮在鬧市無人問。到處攀親附戚的菟絲花,這是人生的現實面。
“可是她知道我老公喝咖啡不加奶。”那人給她的感覺太詭異了,像爬在背上的毛毛蟲,一股莫名的恐怖。
“我也知道呀,難道你要懷疑我和你老公有一腿,然後把你老公分我一半?”明明都失憶了,身爲女人的直覺還那麽敏銳,雷達一張開就進行掃描,察覺到其中有鬼。
“小芬,你認真點,不要老說些讓我分心的話,我真的覺得有些奇怪,她誰不找就找上我,還一副我欠她很多的樣子,以前的事我記不得了,是不是我欠了她錢沒還呀?”如果只是錢還不簡單,她老公多的是。
田郁芬恨她不長進地往她額上一拍,“你傻了呀!真該多找個腦科醫生治治你的無腦症,我剛給你的那一堆文件你當廢紙是不是,隨便一張都能讓一般公務人員舒舒服服地過退休生活。”
“啊,我倒是忘了我是一個大富婆。”石宜青一笑,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突然很有錢讓她有些不習慣,感覺像假的,她在做夢。
她沒好氣地翻翻白眼,“真受不了你的神經大條,那一撞真的把你撞笨了,有人會跟錢過不去嗎?身懷巨款還當自己一窮二白,皇帝不做做乞丐。”
“有呀!”石宜青笑著想幫她分擔手中的重量,她大包小包閃過,不敢勞累有病的貴婦。
其實是好友間的貼心,田郁芬知道哦她曾經傷的有多重,在危急之際搶回一命,即使這會兒看起來和正常人無異,還是不敢掉以輕心,當成易碎物看待,畢竟腦是人體最脆弱的部位,誰敢打包票一定沒事。
“誰?”哪個笨蛋有錢不要,當過路財神?
“你呀!”說她神經大條,她自己才神經粗如柱子。
“我?”田郁芬一怔。
石宜青淺笑的握住她的手,“我失憶了,什麽都不記得了,你不說,我永遠也不曉得自己有一筆驚人財富,你不僅分文未取替我保管,還用理財的專業幫我賺錢,原封不動的還給我,把你說你這不是跟錢有仇?”
“少動不動失憶、失憶說個沒完,你以爲失憶很好玩呀?把我們美好的那一段青春忘個精光,我不信你真的一點也不難過,我......該死,都是你害我想哭,幹麽說些溫情滿人間的話讓我變得很偉大,我......我恨死你了。”說好了不再哭,她眼眶怎麽又熱起來了。
“可我最喜歡小芬怎麽辦?你不讓我喜歡我會很傷心,你恨我吧!恨得越深越好,我的心髒很強壯。”她開著玩笑,吐露出友誼永長存,不因失憶的流失而淡去。
田郁芬笑著抹淚,又瞪眼,又不甘心丟人現眼,她臉皮還沒厚到在人前流淚。“少說惡心肉麻的話,你再失憶一次看我理不理你,小沒良心的,你要喜歡就去喜歡季暴君,感謝他的慷慨捐獻,我的衣櫃多了三套套裝,鞋櫃裏的限量精品鞋剛好擺滿,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我會感恩的。”
雖然還是沒法對他有好感,起碼少毒舌他兩次,讓癡情不減的尹學長少去煩他。
“我當然喜歡我老公,那不是廢話嗎?不喜歡我幹麽嫁給他,田小芬,你才說我笨,現在我全還給你,你是笨蛋加三級。”她以食指扯扯下眼睑,吐了吐舌,做出嘲笑笨蛋的鬼臉。
“你......哼!我不喝腦子有洞的人計較。”她怎麽老是跌死在同一個坑裏,死不悔改。
你嫁給她雖然也是因爲你喜歡他,但最大的原因是在和命運賭一個機會,賭他會不會愛上你,讓你多年的愛戀修成正果,傻宜青!田郁芬在心裏默念。
“補好了,你要不要瞧一瞧。”她掀了掀頭發,好似開腦手術跟捉只虱子沒兩樣,歡迎觀賞。
田郁芬氣得沒力氣,只能用眼白瞪她。
“小芬,我真的愛他嗎?”石宜青突然懷疑起自己的心。
田郁芬骞地怔住,一時接不住跳脫的思路,但畢竟是多年的好朋友,她很快回過神。“以前的你我會斬釘截鐵的說?愛,很愛,非常愛,但是此時的你我不說,自己去想一想,愛不愛是你的選擇。”
石宜青苦惱地踢著腳,“我有一點點愛他,不是很愛,這樣也可以嗎?”
她一聽差點大笑,心底直道:報應。“一點點愛就好,不要太愛他,男人是會得寸進尺的生物,你愛得越深他越看不見你,吊著不讓他吃飽,他才會滿眼滿心都是你,越是得不到的心越癢呀!”
石宜青看了她好一會兒,然後才綿長地歎了口氣,“難怪我老公說你會帶壞我,叫我離你遠一點,果然是真知灼見。”
“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什麽叫離我遠一點,他自己心眼壞還不准我們使壞,他大爺呀!州官點火,我們連擺盞燈也不行。”霸道。
一說完,兩人互視一眼,不約而同發出爆笑。
逛街購物,喝茶罵老公,這不是鐵打的死黨會做的嗎?除了家事外,聊的是孩子老公,順便發幾句牢騷。
偶發的周佳莉插曲很快被抛諸腦後,她們繼續買東西花錢,花錢買東西,兩人四只手臂挂滿了戰利品,逛累了就找間咖啡廳坐下來休息休息,一杯冰涼飲品,幾盤補充戰鬥力的甜點,好一副美好的休閑時光。
直到兩手再也挂不下東西,她們找來快遞送貨,兩人再悠哉悠哉地漫步紅磚道上,歲月靜好,無比甯和。
知道田郁芬將完好無缺的石宜青送回管理嚴謹的大廈住處,她們還沒發覺有個人形迹可疑地尾隨其後,眼露妒恨地盯著她們毫無節制的購物癖,一樣一樣令人嫉妒的精品經由薄薄的磁卡轉到她們手中。
那是她的,那是她的,她好恨,爲什麽那一撞沒把多余的人撞進地獄,不過一次不成還有一次,總有機會,誰也不能奪走她手持紅酒杯,衣香鬓影的奢華生活,瞪紅眼的周佳莉露出猙獰的笑。
另一方面,似有感應的田郁芬忽地一震,耳邊盡是旁人聽不見的神語,眉頭微微一皺。
“完璧歸趙,沒有受一絲損傷,掉一根頭發,我拿你一點好處不過分吧?”那些戰利品她要賺三個月才買得起,別人的肉割得一點也不心疼。
“不該說的話沒有多說吧?聽說拆廟容易蓋廟難。”某男的“和善”笑意未達眼底。
“放心,我說了你不少好話,開解她心中的結,雖然我不喜歡你,以後也很難改觀對你的厭惡,不過爲了宜青好,我會忍受你,勉強和平共處還是做得到。”難相處的是他,她一向很隨和。
“有形的賄賂還是很有效嘛。”他冷笑。
田郁芬的月亮臉脹成河豚,氣呼呼地瞪人。“是宜青我才妥協,不然以你以前做過的爛事,你現在還能維持愛妻愛家的好好先生面具?”
她不掀他的底是看在他真的對老婆很好的份上,若是他故態複萌護著那只只會裝可憐的狐狸精,她瓦罐子摔破全說了,看他還能不能若無其事的威脅他。
“是呀,感謝青青,不然你家那間破廟早被拆了。”敢慫恿他老婆出門,一出去就是一整天不歸,還關了手機讓他找不到人,人胖、膽子也肥。
“你......”她非跟王爺說,讓他教訓爾等惡人。
季亞連和田郁芬兩人大眼瞪小眼,一個在屋內,一個站在門外,互相看不順眼,爲了同一個人交惡。
“你們杵在門口幹什麽,不會又吵起來了吧?小芬,口渴了沒,快進來喝杯可樂,把我家當自己家不用客氣.......”好客的女主人正端著一盤削好的鳳梨,不知爲什麽她這陣子特別愛吃微酸的水果。
“她要回去了,不用留客。”
“不用,我要回去了。”
不約而同說了相似的話,還是幾乎同時發出聲音,一片鳳梨含在嘴裏的石宜青怔忡地先看看一臉惱怒的好友,再瞧瞧神色變得難看的老公,她看了又看,看了又看,人妻的幽默感突然爆發出來,捧腹大笑。
“你們才是不折不扣的夫妻吧!連語氣和眼神都一模一樣,比照鏡子還相像。”除了高低胖瘦、性別不同,他們可以三炷香上告天地結拜了。
“石宜青----”
一男一女的吼聲再度合奏,放肆的笑聲也再次揚起,讓兩個被人妻氣到半死的人臉黑了一半,另一半是紫色的,是太驚訝他(她)居然是學人精,不要臉地學她(他)一吼,簡直無恥到極點。
“老婆,你先進去,我幫你送客。”既然沒法向妻子發火,只好找人遷怒,眼前這顆圓球適合用滾的。
“宜青,不用擔心,我不會和季老大吵起來,你要相信你的老公不打女人。”要是我身上有一絲絲青紫破皮,看你怎麽向老婆交代。
石宜青好笑地看著快要用視線把彼此殺了的兩人,決定不管他們,一個是老公,一個是好友,她幫誰都不對。“記住不要濺血,幹掉了很難洗,我要去看春天來了誰知道,做到第七十五集了,大老婆被老公的外遇對象推落懸崖,我去看死了沒。”
嚇!她知道什麽了嗎?話中是否有特殊含義?
季亞連與田郁芬默契十足的露出驚慌神色,看向神態輕松,哼著歌扭動身體的背影,暗忖他們是不是無意間露餡了,讓她不經意瞧見什麽事。
“你......”
“你......”
很無奈地,兩人笑得像被石頭砸到腳。
“我先說,不要跟我搶話,我們今天逛珠寶店時碰到你那位周小姐,她對宜青說了一些讓人不是很開心的話,宜青似乎起了疑心,認爲你們之間關系不尋常,雖然後來我用話圓過去了,不過她嘴上不說,應該上了心。”就如宜青自個兒所言,她是失憶不是變笨,分辨得出是非曲直。
“是偶遇還是刻意安排?”前者不需在意,若是後者......那就不得不提防。
“看不出來,她好像也很驚訝宜青會出門逛街,不過......有些人很會演戲,某人不是被騙了好些年,還乖乖的掏錢當火山孝子!”提到那個女人,心情不佳的田郁芬忍不住刻薄兩句。
“你可以停止攻擊我了,電梯的密碼我設定好了,慢走不送。”他做出送客的姿態。
“我再說一次,去查查那件車禍,我不希望同樣的事再發生一次。”老是防人太累了, 直接捉住搞鬼的人比較省事。
聞言,季亞連臉色一變,全身肌肉繃。“你家王爺說的?”
田郁芬聳聳肩,沒有回答地走入電梯,電梯門關上,下降的燈號一路跳過一格,直達一樓。
風吹不僅密閉的空間,但是在處處可見植物的樓中樓屋裏,淡淡的花香伴隨植物葉片吐出的涼意,即使關著窗不用冷氣也不會熱得受不了,此時某個貪吃鬼在吃著鳳梨,很快只剩下一片。
“老婆,你不覺得吃太多了嗎?小心晚一點又胃脹氣,要我替你揉肚子。”真的那麽好吃?一片接一片......驟地,季亞連眉頭微皺,酸。
“小芬回去了嗎?怎麽不留她下來吃飯,她陪了我一天,正事也沒幹,都在當保镖,我過意不去。”她也要上班,不像已婚人士整天無所事事,連出個門老公都憂心地坐立難安,公事也不理,等玩累的老婆回家。
“我讓她替我理財,兩億,賺了她抽兩成酬傭,賠了我自行吸收。”仁至義盡了。
她一聽,半晌不出聲,人有錢財大氣粗,除了讓人低頭還能砸人。“老公,你這一招狠毒辣,收買人還要人家鞠躬盡瘁,小芬一定恨得想咬死你。”
“我讓她賺錢還懷恨在心?”太不知恩圖報了。
石宜青咯咯笑著坐上老公大腿,雙臂往他頸上一環,輕偎進他懷裏。“老公,我有沒有說過我有一點點愛你,小芬叫我問問自己的心,我覺得一點點加上一點點,但不是很愛,你會不會不高興我愛得不夠深?”
黑瞳亮了起來,熠熠生輝。“不會,一點點加一點點,日積月累,我的青青心裏將只有我一個人,我很開心,真的很開心。”他語帶哽咽,環抱的雙臂陡地收緊,將他的愛擁入懷中。
一開始是沒感覺,漸漸變成了喜歡,而今她開口說愛了,縱使並非大海般澎湃,涓涓細流的情絲也能彙聚成湖泊,形成點點泛向湖心的漣漪,勾畫出串起的同心。
“所以你不要再擔心我會離開你,除非你親口對我說:我不愛你了,我不要這段婚姻,否則誰來破壞我的家庭我都不允許,我喜歡有你寵著的這個家。”不管以前發生什麽事,她只想守著眼前的幸福,守護她的家。
“你怎麽知道......”他日夜憂心,唯恐她有朝一日恢複記憶,頭也不回地將他抛下,讓他領受她曾受過的噬心之痛。
石宜青輕輕一啄,頑皮又可惡地吻了丈夫又抽身,不讓他回吻。“因爲你是我的丈夫,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連我這個枕邊人都不能看出你眉間的惆怅,那我還有什麽資格和你同睡一張床。”
“青青......”他眼眶熱了。
“我在這裏,在你身邊,一直一直。”地不老,天不荒,兩情如絲纏不斷,荒地也有有情人。
“老婆,你給我乖一點,不要一點到晚只想往外跑,手機帶著不許關機,剛換的新手機有衛星定位,你要敢亂跑給我惹些有的沒有的桃花債回來,小心我執行家事法庭,處決了你。”她太容易惹事,已經是爲人妻子了,桃花還一朵一朵開個沒完。
因爲一個人在家太無聊,所以石宜青決定回學校修個植物學博士學位打發時間,她不是班上最年長的學生,卻是最受師生歡迎的風雲人物,植物學知識相當豐富,不少學長、學弟爭相獻殷勤,追求看起來不像人妻的她。
夫妻間說開了,老擔心妻子離家的季亞連終于放松了控管,也不像以前那般緊迫盯人,偶爾也會放她和同學出去玩,只要不玩瘋,他往往睜一眼閉一眼由她去,回到家還是他最心愛的老婆。
不過一個禮拜三天的課他親自接送,風雨無阻,外面的男人都是野獸,他要防止他們的魔爪伸向她,適時的宣示主權是必要的,一頭頭的狼沒有人性,見到獵物就想撲,他要一一斬斷他們的爪子,無力撲咬。
“聽到了,老先生,你不要再唠唠叨叨地說個不停,你瞧我耳朵都長繭了,再念下去我都要成蛹了,快走快走,上班要遲到了,早一點出門才不會遇到大塞車,我保證我會很乖很乖,最多到植物園逛一圈。”她舉起右手發誓,神情嬌媚地有如一朵盛開的玫瑰。
“敢嫌我唠叨?太久沒嘗嘗暴君的手段了是吧,晚上洗幹淨等我,今晚別想睡了。”季亞連笑擰妻子鼻頭,擰完後一吻,神情溫柔地想把她揉進身體裏。
“又威脅我,不能換句新詞呀,我把腳趾頭縫都抹上乳液,看你怎麽啃得下去。”以爲他還像前陣子閑在家裏只繞著她轉嗎?光是公司裏的大小事就夠他忙得腳不沾地。
季亞連一回到工作崗位,很多事都要重新適應,但一忙起來哪能天天准時,不過才一個月光景,他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也越來越無法陪伴嬌妻,在第三次失約後他才勉爲其難同意妻子回學校讀書。
至于“家事”那就更沒法如以往頻繁,隔天還要上班不能磨得台灣,因此石宜青才敢有恃無恐地反抗暴政,認爲他口頭說得狠也只是說說而已,兩人間的相處已如老夫老妻般穩定。
“老婆,你不曉得有個地方叫浴室嗎?洗個鴛鴦浴也不錯,我們很久沒在蓮蓬頭下......”他說得暧昧,摟過妻子的腰再重重封吻。
吻了好一會兒都快著火了才松手,有些不想離開,他發現他又戀家的傾向,更想整天和她膩在一塊,就算什麽事都不做亦無妨,光是看著她來回走動的身影,耳邊聽著她輕柔帶軟的嗓音,他便會覺得日子就該這麽過,平靜祥和,淡如水卻溫馨。
“呋,又想惹我臉紅了,快走快走,不要在我眼前晃來晃去,一會兒我也要出門,到大賣場買些民生用品,你再不走真要遲到了。”石宜青笑著凝視丈夫,輕推他一下。
他咕哝幾聲,“沒見過這麽狠心的老婆,推老公去吃苦受罪,最毒婦人心,你等著,我要讓你哭著求饒......”
有磨蹭了一會兒,叮囑了幾句話,像個老頭子似的一家之主終于離了家門,他自己開車不用司機接送。
不過他前腳一離開,“不安于室”的石宜青也換好了及膝洋裝准備出門,她低頭看了看手機上的簡訊,臉上雖無明顯的情緒反應卻微帶了一絲豁出去的堅定,右手一握緊給自己做了個打氣的動作。
所謂的植物園並不大,是大學附設的研究林園區,主要以熱帶雨林爲主,也有亞熱帶植物和品種稀少的蘭花,假日時爸媽帶小孩來的遊客很多,處處可見人頭鑽動,可是平日裏人氣稀少,寥寥可數。
石宜青一入了植物園便先逛了一圈,走累了就坐在樹下的石椅休息,喝口自備的養生茶,神情閑適的往後一仰頭,微微閉上眼,感受浸浴在花草樹木間的甯靜。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路上塞車,你等很久了吧?”柔地能滴出水的聲音嬌軟如蜜,帶著一絲等我是應該的高傲。
植物園在室內,采溫室恒溫控制,透光的屋頂能看見天空的藍天白雲,和煦的陽光灑落,葉片上閃閃發光,石宜青一睜開眼,看到站在光影反照中的周佳莉,嘴角難掩笑意的彎起,想不透她怎麽有心思在這種老少鹹宜的地方打扮光鮮亮麗,一身名牌,仿佛要去參加名流派對。
“不晚,是我習慣和植物接觸,不摸摸綠色的葉子,聞聞泥土的味道就渾身提不起勁,與大自然多親近對身心有益。”植物不會對人使心機,安靜地陪伴每一個需要它的人,撫慰枯寂的心靈。
“這裏的確清靜,沒什麽遊客,不過若能找間高級些的餐廳,或是五星級飯店,至少還能優雅的談話。”言下之意是嫌棄植物太寒酸,不符合她高貴的社會地位。
其實周佳莉並不是什麽有錢人家出身的千金小姐,她是開雜貨店的阿嬷帶大的,父親吸毒,死于毒瘾發作,母親在小吃店工作,和店裏的常客同居,根本不管她的死活,母女感情淡薄。
因自卑而産生的虛榮感讓她從小就愛慕虛榮,喜歡享受,喜歡華美的衣服,喜歡高高在上被人吹捧的感覺,以爲名牌代表一個人的身份,她追求名牌,也讓自己活在名牌充斥的世界裏,認爲擁有這些便能跻身名媛之流。
她忘了她是鄉下出身的平凡女孩,以化妝品來掩蓋長期缺少日曬的蒼白臉色,名牌服飾是她的戰鬥服,臉上的妝容是她的制勝武器,柔弱的神態是消除別人防心的刀,她能微笑地朝人心口插上一刀。
無疑的,她是很美麗,人美才有足夠的自信。
但是心卻醜陋且汙穢不堪,她的美麗已經蒙上了陰影,發不出美玉的光華。
“你約我出來不是爲了享受悠閑的時光吧?自己找個看得順眼的位置坐,畢竟不是在家裏,不方便招待你。”石宜青神色安逸地有如坐在歐式花園裏喝著英式奶茶,紅與白交錯的遮陽傘下是全白的休閑桌椅。
“這麽髒......”周佳莉眼露厭惡,瞟了石宜青一眼,暗示她該用手帕擰濕,再擦幹淨才是禮貌,不然有損她高貴身份。
“嫌髒就不用談了,反正我也不是很樂意和你碰面,要不是你一直傳簡訊騷擾我,還讓人到學校堵我,說有很重要的事要和我談一談,此時此刻我不會出現在這裏。”她是煩不勝煩才赴約,但爲了安全起見,見面地點由她決定,她雖無害人之心,卻也不能不提防別人不害她。
有兩只老母雞不斷耳提面命著外面壞人多,心黑無人知,要她對陌生人多加謹慎,明明不熟還裝熟。
雖然他們明裏暗裏未直指任何人,但她隱約猜得到呼之欲出的影子,田郁芬瞞著她是不想她再被過去糾纏,她現在過得很幸福,犯不著爲已經遺忘的事煩心,而季亞連什麽人都防,尤其人在國外仍不定時寄來當地明信片的尹廣亮,他認爲每一個接近妻子的人都懷有企圖,原理些絕對不會有錯。
“你......”臉色微變的周佳莉很快恢複不帶誠意的假笑,和石宜青坐在同一張三人座的石椅。“你一點也不懷疑我和你丈夫的關系?我們一直有來往,從未因他的已婚身份而間斷。”
石宜青面色未有改變,字啊聽過任何一個女人都會受不住的言語刺激之後。“你告訴我這些有什麽用意?是讓我把丈夫讓給你,還是自己識相點離開,不要阻礙你和我老公,我是礙事的。”
電視上都是這麽演,她看了快一百集,千篇一律的老梗,壞女人找上門嗆原配,小三比大老婆還張狂,一副我才是最適合他的人,你不讓也得讓,我開車撞你,找人綁架你,編造莫須有的奸情讓你身敗名裂,看你走不走。
她就是搞不清楚這些編劇是怎麽想的,台灣的通奸尚未除罪,外面的女人若敢侵門踏戶,收集通奸證據告死她,讓她去坐牢,人不在感情自然就淡了,會有外遇的男人通常只是追求一時的感官快樂,慣了幾個月再出來的女人早就憔悴不堪了,哪還能吸引男人的目光。
可就算邊看邊罵離譜她還是繼續看下去,看看這些劇情還能荒唐到什麽地步,養大主角的爸媽不是親生父母,仇人成了生父,驗血報告還能是假的,親子鑒定被掉包,阿公是人家的,自己的結婚對象是親妹妹......真是怎麽胡扯怎麽來。
“他不愛你,他真正愛的人是我,是你的介入才害得我們無法相守,我無法指責你的不對,但是我沒辦法再眼睜睜看著他痛苦下去,和不愛的人在一起是一種折磨,他不愛你。”周佳莉一再強調季亞連不愛自己的妻子,身爲明理的老婆該爲丈夫設想,不該再增加他的負擔。
老掉牙的對白,電視上常演,她都能倒背如流了。“叫他自己來跟我說,三人當面對質把話說清楚,看他要你還是要我,要是都無法割舍我主動退讓,成全你們驚天地、泣鬼神的苦情愛戀。”
幸好她功課做了不少又淡定,不然哪還能理智的分析劇情,還當是笑話般聽人瘋言瘋語,否則若是照電視演的她早該扯發嘶吼,大喊: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會這樣對我......然後淚流滿面奔出,留下洋洋得意,露出奸笑的小三、小四、小五。
一聽要當面對質,周佳莉臉色上慌澀一現,立即改弦易轍,眼眶盈淚。“他也想親自跟你說,可是你失憶了,他對你心懷愧疚說不出口,他說你只有他一個依靠,若是得知真相會承受不住打擊。”
“那你認爲我該怎麽做?提出離婚讓有情人終成眷屬,我提著行李默默走出家門,最好誰也不要通知,爽快點當個懂事的小女人,這樣對大家都好?”真當她是笨蛋不成,三、兩句話就要她讓出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家。
沒錯,這是我給你的機會,要懂得珍惜。“你誤會了,季太太,我們有要你們離婚的意思,我只是請求你能默許我們的往來,讓我們不畏世俗的流言繼續相愛。”
“好呀,我同意,如果你們是真心的,我想阻止也阻止不了,還不如把手一松,放他去尋找真愛。”不過她會狠要一筆贍養費,把老公的財産掏空,看他用什麽養女人。
“嘎?!”沒料到她會點頭的周佳莉反應不及,錯愕不已地忘了她接下來要說什麽。
“不過老話一句,叫他自己跟我談,只要他說一句:我不愛你了,一句就好,我絕對不會成爲你的阻礙,二話不說走人。”玩狠的她不見得玩不過她,真把她惹毛了,就像小芬說的,先打再說,人家都不怕你痛,你還怕逼人肉疼啊?
“你竟然......”她怒極起身,手指微顫指著石宜青,認爲她不識好歹,好言相勸還敢不順著台階下。“季太太,我們都是女人,女人何苦爲難女人,爲了不愛你的男人委屈自己。”
“是你在爲難我吧?我的丈夫,我的男人何須你要多嘴長舌,要不要容納你這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小三不是你說了算,只要我還是他老婆的一天你就沒有資格跟我要男人,想男人想瘋了是不是?你要是沒錢找牛郎我可以借你,三分利。”算清楚了才好討債。
“你......你變了......”她居然和以前幾句話就信了九成真,忍悲吞澀的好騙樣完全不同了?
“你錯了,我從來沒變過,這才是真實的我,我不認識你,也不相信你的一言一語,我的丈夫愛不愛我,我會不知道嗎?哪由得你來挑撥、顛倒是非。”石宜青的口氣充滿憐憫,同情不被愛的可憐女子。
看來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不使出殺手锏來不知道痛。“我的用心良苦季太太體會不到,那麽我手上的東西必會說服你,它明明白白點明你的婚姻是一場笑話,你們不是因相愛而結合,而是互惠關系、各取所需。”周佳莉陰陰冷笑。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4-6-10 00:09:57

第十章

“這是......”
離婚協議書?
上面簽好名、蓋了章、填上離婚日期,就在七日後的結婚紀念日,那天丈夫早已和她約好了到合歡山觀雪景,慶祝結婚三周年,還說有一個驚喜要送給她。
是驚喜還是驚嚇,她無法確定,但是若心中真的無她的話,又何必喜孜孜的訂房、安排行程,笑得滿臉桃花暗示兩人將有個難忘的夜晚,要她吃飽穿暖養好身體,他們有一整晚時間琢磨人體奧秘。
不像要提分手,倒似求婚場景,明月當空,雪皚美景,單膝下跪送上象征愛情永流傳的鑽石戒指。
石宜青回過神,低頭再看看另一份厚度不薄的契約書,仔細一條條詳閱,立約的人是她,還有季開平的名字,老公的父親,契約的內容很可笑,以一千萬台幣換取三年的婚姻關系,期限一到再自行決定要不要延續或解約。
她缺錢嗎?
想起好友還給她的資産、土地和現金,光是每年的利息收入就不只一千萬,她有必要出賣自己嗎?
她笑了,笑得好不愉快,將那張打橫一放,兩手一扯。“你......你在幹什麽,爲什麽把它們全給撕了?!”她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那些文件她費了好大的勁才弄來的。
若非爲了植物園的整潔,石宜青真想揚手一撒,讓手上的碎紙片滿天飛舞。“沒必要的東西留著何用,你要拿回去回收再利用?”
啊!她忘了背面是空白的,還可以寫字、畫畫植物圖鑒、算幾何題,撕了有點浪費地球資源。
“那是對你的保障,只要再堅持幾天你就可以拿到一千萬,有錢拿爲什麽不要,你是喝水就會飽的笨蛋嗎?”看她撕毀了等同鈔票的契約書,快被缺錢逼得無處可逃的周佳莉終于原形畢露,忍不住朝她一吼。
奢靡不減的她在碰到石宜青當天雖然簽帳被拒,卻仍照樣大手筆購物,刷卡買昂貴的名牌、出入非名車不坐,不是知名餐廳她不如,非名家打造的休閑場所她不進,一切講究高格調的享受,把季亞連的話當耳邊風,認定他絕不可能棄她于不顧。
可是在幾筆款項到期仍未去繳納後,銀行開始發通知頻頻催繳,她的信用卡不能再用了,喜歡花錢的她銀行存款也不多,根本無法支付她日常所需。
她這才開始驚慌,急著找季亞連要錢,他卻避不見面,直接讓秘書轉告他沒有義務負擔她的生活開銷,請她去來打擾。
予取予求的金山突然斷了財源,銀行催得急偏偏手邊又無余錢,她看著滿屋子金錢堆積而成的名牌越想越不甘心,不虞匮乏的貴婦生活才是她應該過的上流日子,誰都不能剝奪它。
于是她忍痛變賣一副紅寶石耳環,讓人去調查石宜青的動向,從她上學的路線、交往的朋友,甚至是手機號碼都打聽清楚,舊情人不見她,她就找上他的妻子,反正也不是沒做過,能要得到錢最好,反之,破壞兩人的感情也是她得利,她有什麽好猶豫的。
對于周佳莉的咄咄逼人的勢利嘴臉,本想對她和善一點的石宜青也免不了語氣重了些。“我又不缺錢,幹麽要想人伸手要錢,那是不自重的乞丐行爲。”
“誰會跟錢過不去,那全是你應得的報酬,你用三年的青春換來的補償。”周佳莉認爲她愚不可及,蠢到連錢也不要。
聽到這句話她很想笑,小芬也說過。“如果你真跟我丈夫關系匪淺的話,應該知道他很有錢,我有必要放棄會下金蛋的金龜婿而接受一碰就掉漆的小錢嗎?”
“你......你果然也是爲了他的錢,捉牢了就不放手,你真是犯賤,爲了心裏沒有你的男人苦苦守著一段無望的婚姻,你不覺得自己很可悲嗎?他是你永遠也掌控不住的男人。”她氣到口不擇言,連絕不會出口的惡言也脫口而出。
“果然也是?意思是你不愛我的丈夫,只是愛他的錢?”到底是誰可悲,人心是可以用錢買的嗎?
“誰說我不愛他,但是有錢更好,要不是他說要我生個孩子好讓他爸媽不能用繼承權逼他結婚,我何必勸他大局爲重,先把繼承權拿到再說,手頭不寬他拿什麽供我過富裕的生活。”她吃不了苦,一天也不願意。
“你不要小孩?”說不上是什麽感覺,心裏有點苦澀,曾經有個女人極有可能生下她丈夫的孩子,那種滋味酸得她牙根發軟。
“我可不要爲了一個孩子讓自己完美的身材變形,死都不要,還有他的爸媽根本不喜歡我,我爲什麽要放低身段去討好他們,生我的爸媽都管不住我,我爲何要找罪受。”她一臉嫌棄的說道。
父母的行爲會影響下一代,形同被棄養的周佳莉從小就是個沒媽疼、沒父愛的孤僻小孩,成長環境養成她自私自利的性格,凡事以自我爲主,只要自己過得好,完全不在乎誰會受到傷害,就連養大她的阿嬷過世了也不會去奔喪。
她只要享受自由,被人當成公主捧在手上,不想被婚姻束縛住,像個黃臉婆似的從早忙到晚,又要早起送老公出門,又要伺候討厭的公婆,說不定還要應付不時上門的三大姑、五大婆,雜七雜八的旁親左戚。
生孩子更不可能,生一個醜三年,她怎麽肯委屈自己當個生産工具,男人都愛美女的,她要是因此變醜了,誰還會多看她一眼。
“聽你說了這一番話後,我反而慶幸他娶的不是你,那麽好的公婆你居然嫌到不行,一個肯愛你的男人卻要看條件才肯交往,你不要的我全要,不管有錢或沒錢,真心相待才是最重要的,哪天他落魄了,換我賺錢養他。”有手有腳、四肢健全就不怕餓死。
周佳莉冷笑,“好天真的想法,難道你看不出他是爲了繼承權才娶你,他利用了你,把你當成短期的發泄物,三年的期限一到就會甩了你,季太太的位置你最多再坐七日,過後就成了棄婦,乏人問津。”
“我失憶了,不記得從前發生過的事,我的人生從車禍昏迷醒來口開始,過去的種種如煙散去,忘了就不會在意,我現在過得很好,有疼愛的我公婆,情義相挺的好友,每天至少說一句我愛你,寵我、愛我的老公,我可不會傻到把他們全放棄。”反倒要珍惜老天爺對她的厚愛。
“你......”周佳莉舉起手,想狠狠給她一巴掌,叫她不要妄想不屬于她的男人,那是她借給她的。
“話說完了嗎?我還要到大賣場買晚餐的菜,我老公說他會早點回家,我得准備他愛吃的湘汁四味明蝦、松子糖醋黃魚、京蔥串子排和苦瓜肥腸,還要dungeon排骨湯,唉,家庭主婦是非常忙碌的,沒空陪你閑聊,我先走了,植物園的氧氣很足,多吸一些再走,讓你醒腦清目、明白事理。”不該做的事不做,不該說的話不說。
言盡于此,她也沒什麽好再說了,人要自己想得開,別人幫不上忙,她沒有惡言相向已經很有風度了,沒讓人難堪地下不了台,爲她保留一點身爲女人的面子, 跟她搶老公耶!還一副施恩的高傲樣,她沒撲過去抓花她的臉就該偷笑了,還敢指望她當個委屈求全的小媳婦,悶不吭聲的任囂張跋扈的小三登堂入室,霸占她的丈夫還要她笑臉迎人。
石宜青走的灑脫,沒回頭看一眼周佳莉臉上乍青乍紅、又白又黑變化豐富的五彩顔色。
“等一下,我還沒說完,不許走!”
誰理你,有完沒完一堆廢話,真當每個人都和她一樣閑得沒事做,只會觊觎別人的老公嗎?
後頭喊得越急,石宜青走的越快,完全不理會從後面追上來的女人,她很快走出植物園,准備到候車站等車,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開車所以沒開,她老公也不放心她開車,因此沒車可開,她養成走路的習慣,遠一點路程才搭公車。
“叫你等一下是聽不懂人話嗎?再不停下別怪我不客氣。”敢讓她像瘋子一樣在後面追趕,讓她優雅頓失,她絕饒不了她。
周佳莉氣喘籲籲的大喊,植物園外的陽光曬人,她又急又氣地漲紅臉,微微沁出的薄汗讓精心描繪的妝容有些暈開,妩媚的長發因走得急而顯得淩亂,一陣風揚起,她狼狽地跟個瘋婆子無異。
只見她喊得急前頭的人卻不予理會,當時沒聽見她的聲音一直往前走,惱羞成怒的她再也掩不住心底的妒意,忿忿不平地露出陰沈神色。
行走中,她撥了一通電話出去,說沒兩句就挂掉,腳步放慢恢複優雅台布,輕攏頭發面露得體微笑,一小步一小步踩得輕松惬意。
她在等,等著某件事發生。
公車來了,不是去大賣場的路線,它又走了。
非假日的上班時間車流量不多,路上並不擁擠,好幾分鍾才有一輛車子經過,在候車站等車的石宜青低頭看腕上的表,想著要再等多久公車才會來,沒注意身後的人悄悄靠近,還以爲是和她一樣等公車的乘客。
“石宜青,你去死----”
雙手伸直往前推的周佳莉大聲一喝,使勁全力要將石宜青推向車道,同時一輛貨車急駛而來,眼看著就要迎面撞上----
“小心!”一聲男人的驚喊。
“砰!”
一到美麗的身影高高彈起,像慢動作般緩緩墜落,重重的落地聲伴隨可怕的刹車聲,驚人的血量由濃密的黑發流出,瞬間開出一朵鮮豔紅花。
血泊中,一名滿臉是血的女子朝她心愛的男子伸出手,她在求救,也是想留住美好的生命。
一模一樣的場景,在血花中瀕臨垂死的女人身上紅的是自己的血,漸漸白透的是失去血色的臉。
不同的是她看見她愛的男人抱著另一個神色倉皇的女人,臉色比她還慌亂地追問:有沒有事、有沒有哪裏受傷、有沒有受到驚嚇、有沒有......那她呢?爲什麽沒有人來問她一聲?
她就要死了嗎?爲什麽感覺不到疼痛?
卡在車輪底下的女子望著緊緊相擁的兩人,眼角流下一滴淚,很慢很慢地阖上雙眼。

“小心,小心,你給我躺好,不許亂動,也不瞧瞧自己現在是什麽情況,由得你亂來嗎?躺平了,不准動,我兩顆眼珠子盯著你,你敢再動我就綁住你手腳,讓你起碼在床上躺足八個月。”不聽話的人就該給予處罰,不能縱容,某人太會恃寵而驕。
“我只是口渴了,想喝水......”面容清麗的女子楚楚可憐的說道,一副受到虐待的模樣。
“要喝水你沒嘴巴嗎?張口一喊我就聽見了,你要我說幾遍才聽的懂,不要左耳進,右耳出當沒聽到,有人服侍還嫌棄,哪天我沒看著你,你就該哭了......等一下,冰的東西不能吃,我倒杯溫牛奶給你,多和牛奶對身體好。”增加抵抗力,營養充足。
“我沒事了......”再躺下去她的骨頭都要生鏽,全省酸痛地重組了。
“誰說沒事,你當時臉白的像鬼一樣,抱著我的手還一直顫抖,突然眼一翻往我懷裏倒,我快被你嚇死了知不知道,以爲你......以爲......”他心有余悸,後頭緊澀地說不出話來。
“不怕,不怕,老公,只是懷孕引起的貧血現象而已,醫生說躺躺就好,沒什麽大礙。”是他大驚小怪非要住院不可,人家不同意還打黑醫生一邊眼睛,害她怪不好意思地向人家賠罪。
而已?爸爸症候群發作的季亞連瞪大一雙黑瞳,臉色很臭。“你還敢說沒什麽大礙,整個人莫名其妙的暈了,怎麽喊也喊不醒,手腳冰涼地像在冰水裏泡過,我搓了好久才搓暖,還突然被看錯診的庸醫告知你有兩個月的身孕,甚至有流産之虞......”
“咳咳,講話要憑良心,自己送錯科還有臉怪罪別人,你把婦産科病人送到腦科,我還能臨危不亂地診斷出有懷孕的可能,建議你轉科,你該感謝我才是,否則用錯藥治療,肚子裏頭哪一個就保不住了。”做過路過經過,順便進來一探的宗向峰爲自己洗清庸醫這個汙名。
“你是她住院時的主治醫生,出院後的回診也是挂你的門診,曾經腦部靠過道又突然暈倒,誰敢保證不是大腦病變,不著你還能找誰?”
當時他見到正要推人的周佳莉,本能的抱著妻子遠離危險,同樣的意外他不允許再有第二次,他無法忍受她躺在漫開的血泊中。
誰知他護愛的舉動反而讓雙手落空的周佳莉跌倒車道上,她一心要石宜青死的推力相當重,因爲衝得太快沒法停下來,眼睜睜看著和她同樣驚恐的貨車司機來不及轉開的方向盤,車頭撞上她,前輪又碾過她落下的身體。
害人反害己,她是到院前死亡。
那名貨車司機是周佳莉同村子的鄰居,一直都很喜歡她,藉由送貨的關系而互有往來,也上過幾次床,對她的話向來是言聽計從,這次的撞人事件他也傷得不輕,左腿夾在駕駛座下,因爲已經扭曲變形,因此膝蓋以下截肢,他還要背上蓄意殺人的罪名。
“你走錯病房了,門在你身後,不送。”對妻子以外的閑人,季亞連一向沒好臉色。
“什麽,還要住三天......”老公的冷眼一掃過來,石宜青脖子一縮,讪讪地閉上嘴巴。
“三天不夠,至少十天。”他的老婆要安胎。
黑著一只眼的宗向峰斜眸一睇。“你可以再過分一點沒關系,我還有一只眼睛沒黑,歡迎你來揍。”什麽叫得寸進尺,看這家夥就曉得,十足的暴力分子。
“老公,我們回家好不好?醫院的空氣品質不好,來往的病人多同樣病菌也多,你說好好的人待在布滿細菌的環境中沒病也會生病,怎麽說也是自己的家較舒適,你也方便照顧我。”十天?她不瘋了才怪。
季亞連思忖了一會,“真的沒有什麽不適,不會暈眩、想吐、食欲不振、小腿時不時抽筋?”
“我很好,剛吃完一大碗黃豆炖豬腳,沒有想吐的感覺。”因爲沒半點懷孕的迹象,她才不曉得已有兩個月身孕。
她老公太賊了,明明做了防護措施還懷孕,肯定暗地裏動了手腳。
“再觀察一天,要是一切穩定就出院。”他撫著妻子微涼的面頰,將被子拉高到颚下,只露出一張臉。
“老公,你怎麽會知道我有危險而及時出現,比小芬叫的王爺還神。”她老公是英雄,她太崇拜他了。
是呀,我也想知道,正義超人現身的實際太巧合了,一旁的宗向峰噙著笑,看向神情已將的表弟。
“呃......出門前感到心裏慌,到了公司很不安,所以......我記得你說過會到植物園逛一逛,我就順道瞧瞧......”他哪裏說得出口是醋勁大,臨出門時偷看了老婆的手機,才發現周佳莉約她見面一事。
假意出了家門的季亞連其實是躲在大廈大廳的出口處,一見老婆出了門便一路尾隨,保持一定距離緊跟在後,他不放心她一個人私下會見想法偏激的前任女友,悄悄跟著以防萬一。
田小肥的忠告他聽進去了,也一直查著前一起車禍的肇事原因,果真讓他查到蛛絲馬迹,正打算將收集的證據送交警方,由警察出面處理此事,順便警告周佳莉安分點,他正盯著她,不要再有任何令他不快的輕率舉動。
沒想到她大概察覺到他的異動,唯恐做出不利于她的事,幹脆先下手爲強,將矛頭指向青青。
她們兩人在植物園內對話他聽得一清二楚,他是既感動又傷懷,兩個女人完全不同的個性,妻子的信賴和對家庭的捍衛令他驕傲又心疼,她是全心全意護著他們兩人的家,不讓人輕易毀踏,周佳莉的心機則叫他心寒,爲了自身的利益不惜加害他人,心思狠毒。
“你的順道還真遠,我沒記錯的話,公司和植物園是反方向吧?”虧他是商場上的霸主,這麽蹩腳的借口也編得出來。
季亞連笑得特別和善地扭起表哥的臂膀,往病房門口送。“不像變成國寶級熊貓請閉嘴。”很不客氣地把醫生一腳踢出去,關門。
“老婆,我今天還沒說過我愛你,現在補一句:我愛......”他低下頭,正要吻上玫瑰色唇瓣---
季亞連很後悔,非常後悔關門未鎖門。
“宜青,聽說你又住院了,我買花來送你。”田郁芬第一個衝進病房,不因人稍圓而落于人後。
“兔子小姐,你怎麽又住院,是不是你的不良老公打你?跟他離婚,我帶你走,天涯海角比翼雙飛......”慢了一步的尹廣亮大聲囔囔,手裏抱著半人高的絨毛粉紅兔。
“青青,你懷孕了嗎?我們季家第一個孩子,媽真高興......”季母提著一鍋補品,准備替孩子的媽媽補補身。
“媳婦,真的有了嗎?男的女的......不對,是男是女沒關系,都是我的金孫......”喜極而泣的季父抹著淚,孫兒還沒影兒就已經十個、八個名字備用。
很可憐的准爸爸被擠到靠廁所的角落,圍著准媽媽噓寒問暖的衆人沒人當他是個人,徹底被無視。
石宜青看了眼哀怨的老公,再環視一圈待她極好的所有人,開心地笑了。
他們幸福,現在才剛要開始。

【全書完】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24-6-10 00:10:26

番外  失憶後的小語絮

“媽媽、媽媽,你在幹什麽?”三歲大的小女孩以可愛的小手撐住小下巴,大大的眼睛圓又亮,粉雕玉琢的小臉蛋充滿對這個世界的好奇,喜歡問爲什麽。
“媽媽在寫日記。”有著六個月身孕的美麗少婦如此回答,臉上是平和的慈愛與被寵出來的幸福光彩。
“什麽是日記?”好奇怪,媽媽用筆畫的圖她都看不懂,沒有小鴨鴨和小兔兔,只有醜醜的叫字的方塊。
“日記是把發生過的事記下來,可以每天寫,也可以看心情,像小萱今天吃了三個布丁就太多了,媽媽要寫下來,以後不許你吃太多,免得小肚肚變成大肚肚。”
少婦笑著揉揉女兒的肚子,在日記簿上寫下:
七月三日,天氣晴,小萱要上小小班了,我和他爸爸跑了全市十七間幼兒園,最後選定離家最近的心心幼稚園,不過小萱很不高興要離家,不能跟媽媽玩。
可是寵老婆更寵孩子的老公用三個布丁賄賂女兒,哄得小萱開心的大叫,直說天底下最愛的人是爸爸,吵著要去上學,天天吃布丁。
我聽了以後很心酸,女兒最愛的人居然不是媽媽,才三個布丁就被收買了,但是,吃完布丁後她膩在我懷中,抱著我的脖子一直親我,她說爸爸好笨,被她騙了,其實她最愛最愛的人是媽媽,媽媽是她小心肝裏的第一名。
我聽了以後就笑了,爸爸果然很好騙,家裏兩個大小女人是女王和公主,爸爸是跑腿的大奴隸,我很幸福。
對了,我叫石宜青,今年二十七歲,目前失憶中,二十三歲以前的記憶不見了,只有零星的片段閃過眼前,但還是想不起來,我有一個非常寵我,把我寵上天的老公叫季亞連,大我四歲,女兒季若萱,三歲,肚子這個是小壯丁,小名已經取好了,叫扭胖,因爲從懷孕後他就扭個不停,把我折騰得睡不好、吃不下,吐到臉色發白。
老公心疼得要命,二話不說跑去結紮,我又好氣又好笑,認爲他是在太寵我了,不過我還是要說:老公,我愛你,不只一點點,而是很多很多......
“媽媽,爲什麽要寫日記呢?”方塊字看起來好難畫,她只要畫小花花就好,不要學寫字。
“因爲要把最愛的人永遠記住,不會忘記呀!像媽媽很愛很愛小萱,最愛爹地,也愛小弟弟,還有身邊對媽媽很好很好的人,媽媽都不想忘了他們。”這些全是她生命中的寶藏,她要用生命好好收藏。
“爲什麽小萱不是媽媽最愛的人,我生氣了。”小女孩嘟著粉嫩嫩的小嘴,學著脾氣不好的幹爹橫眉豎眼。
“你看媽媽的最愛只有一個,可是媽媽很愛很愛小萱有兩個愛,比爹地多一個愛,那媽咪比較愛誰?”這叫計算題。
小女孩偏著頭扳過小指頭數了數,然後咧開上下兩排小米白牙。“我也很愛很愛很愛媽媽,三個愛。”
“媽媽也愛小萱,很愛很愛喔!你是媽媽的小心肝。”從懷了女兒後,她的幸福是加倍的成長。
“我也愛媽媽和小萱,你們是我最心愛最心愛的寶貝,我愛死你們了,來,給最辛苦的爹地一個愛的親親。”一身西裝筆挺的大帥哥笑著走過來,一手攬著妻子,一手抱起小女兒讓她做在肩上,十分寵溺地望著長得很像的妻女。
“哇!爹地好帥,我最愛爹地了。”小萱笑的像得到十根棒棒糖,對著爹地的臉直親,親得他滿臉口水。
男人得意地朝妻子揚眉,“女兒最愛的人是我,你心裏酸不酸、嫉不嫉妒,女兒是我上輩子的情人。”
一臉恬雅笑容的少婦輕親丈夫面頰,“你也是我最愛的男人呀!不過我是你的妻子,女兒沒機會了,她只能退居第二,當你的小情人。”
一聽自己是她最愛的男人,季亞連臉上的笑意耀眼地仿佛要把 太陽融化了。“我也最愛你,老婆,如果沒有你肚子裏這個小圓球,我會讓你知道我愛你有多深,深到你三天下不了床。”
她沒好氣的橫了一眼,“在小孩子面前不要亂說話,教壞小孩我跟你沒完沒了。”
“沒完沒了,最好一輩子......不,是生生世世和我糾纏不休,我們不做三世夫妻,至少要十世,我對你的愛千年不變,孩子由你來教,我負責寵你們這些最甜蜜的負擔。”他要他們的幸福一陣延續下去,直到地球毀滅的那天。
少婦如花般笑了,“還寵,再寵下去又會被小芬笑你是妻奴,快走吧!不然趕不上她和尹學長的婚禮,這兩人一鬧起來你又頭疼了。”
也許是所謂的天生八字不合,打她有記憶起,這三個人好像有仇似的,一碰面就像火藥庫要爆炸般吵個不停,火花四射。
“媽媽、媽媽,花童,我要當幹爹和小芬阿姨的花童,穿漂亮的衣服。”小萱興高采烈的拍著手,她喜歡穿上公主服當花童,一點也不曉得爹地一聽到幹爹兩個字時臉有多臭,完全不想見到那個趁虛而入搶了他一半女兒的土匪。
“好,小萱是最可愛的花童。”石宜青輕輕握住丈夫的手,對他深情一笑。
夫妻倆帶著孩子去參加婚禮,桌上未寫完的日記因風吹而掀開其中一頁,上面寫著:
我想起那個幫我系鞋帶的男孩,那年我十歲,他看起來好高好帥,笑起來也好好看,我覺得他是我見過最帥最帥的人,我長大後要跟他談戀愛,嫁給他當老婆,生兩個小孩,一個男的,一個女的,我們會永遠幸福快樂的在一起。
連哥哥,你要等我長大,不可以愛上別人喔!只能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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