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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毓華 -【一等丈夫】《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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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4-7-13 00:11:21
標題:
陳毓華 -【一等丈夫】《全文完》
陳毓華 -
一等丈夫
做服務業的都知道顧客至上的道理,她也一直奉為圭臬,
沒想到一向隨和的她竟會被這個腹黑烏賊給激怒,
討厭他看不起女人的樣子,她賭氣扛著冷氣爬了七樓,
逞強的下場就是全身酸痛的去國術館貼狗皮膏藥,
卻也因此讓他改變態度,她終于得到夢寐以求的大生意!
雖然他是個大方的客人,但兩人熟識的程度就像路人,
若不是為了讓擔心她婚事的父親乖乖听話做復健,
早打定獨身一輩子的她也不會豁出去的向他求婚,
可出乎意料的是,他竟覺得她很有耐心,適合當他的妻子,
就這麼同意了婚事,還向她保證他會對婚姻忠誠?!
她一直都知道他很有品味,氣質不凡,家底豐厚,
但沒想到他的兄弟朋友也來頭不小,結婚賀禮送車沒什麼,
還有慕尼黑的農場、三十匹駿馬、德國的酒莊跟游艇……
看來,她似乎……嫁了一個很不得了的老公?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4-7-13 00:11:52
楔子
細致的灰燼被一只修長的手從方盒子中掏出來,一把又一把,萬分不舍的,慢慢的,讓挾著細密雨絲的海風帶走,像在送別。
龐大的輪船大聲的鳴著船笛,穿透人的耳膜。
當最後一把灰燼從男人的手中被卷走以後,他忽然露出欣慰的笑容。
這是她最愛卻一輩子無緣的大海。
「以後你就永遠的住在這里了,這是你最愛的大海,從此,你自由了……」
他也自由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4-7-13 00:12:03
第一章
冷冷冷冷冷……
二月寒流的鬼天氣。
冷風猛然灌進推開車門出來的人,盡管該穿的衣服一件也沒少,還是冷得叫人忍不住咒罵這是什麼鬼天氣?!
感情叫她馬上縮回有空調的車里,享受舒服的溫暖,理智卻控制勞動習慣的手從後座拉出一條皮革腰帶,腰帶的工具口袋上放滿琳瑯滿目的小工具,螺絲起子、尺規、扳手、軍警用的強光手電筒等等,只見她利落的扣上環扣,抓起放在駕駛座旁邊的工具箱,用手肘關上車門,腳步輕盈的進了這棟中古的大樓。
舊型的公寓大樓沒有警衛,不必登記,不用知會,她順利的爬上了七樓。
一層樓一個單位,是坪數很大的房子,不過十室九空。
像這類的空屋現在很多,建商拼命推出建案,泡沫化的速度也很驚人。
省去她找門牌的麻煩,鏤花的大門是開開的。
基于禮貌,她還是撳了門鈴。
「門沒關,有事自己進來。」不錯听的聲音,有著大提琴般的低沉。
「是畢先生嗎?我是吉利水電行,電話里說你家里的馬桶有問題?」
在現在這麼亂的社會里,防人之心只要是人都應該要有吧?她有,所以就算是經由老客戶轉介來的新客人也要保持高度的警覺性,基本資料一定要核對清楚。
「來得這麼慢,我都等你半天了。」
里面轉出來一道身影,男人的外表清俊優雅,那個雅字用在他身上,天生般自然。
「我找地方,花了點時間。」
眉目分明的他,眼珠是純黑的,對看的時候像宇宙般深淵,好似會把人整個攝了進去。他骨架勻稱,一件印上某潮牌Logo的領棉衫,當季流行牛仔褲,但是他顯然正在打掃,除了挽得高高的褲管,還打著赤腳。
她爸常說看男人要從腳指頭看起,她不自覺的就瞄了眼他那干淨漂亮的腳趾。
會有人對男人的腳一見鐘情嗎?
好吧,這是一個崇拜美色的時代,只是看一看不犯罪,黎優然吞了口口水,害羞的移開了眼。
「你是水電維修、防水抓漏、裝潢改修一把抓,快速到府服務的吉利水電行?」以上那一串,是他去電時電話里響當當的廣告詞。
這瘦巴巴,沒幾兩重的女生是水電工?
她有頭薄又短的發,身穿連身灰色工作服,腳踩球鞋,女人味掛零,卻有張細致的五官,清秀的眉目和縴細的身材,至于那些掛在她腰上的工具看起來很像快把她壓垮了。
「我就是。」她想動手去拿名片。
「我不認為你有能力解決我的問題。」他對女人要從事什麼行業沒意見,可是他需要的是看到螞蟻蟑螂不會尖叫,能爬高扛重的男人,不是看起來風吹就倒的女人。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換一個男的來。」他竟然一副連解釋都懶的神情。
黎優然有種想罵粗話的沖動。「因為我是女人,就因為這種無聊的理由?」
「錯!這很重要。」
「哪里重要?這是偏見,你可以說我服務不好,專業不夠,我們吉利是三代水電行,從我爺爺到我老爸,名聲響當當,先生是人家介紹來的,應該打听過我們信譽良好,雖然說您的指教是我們進步的動力,能到您府上服務是我的榮幸,可是看不起女人,不讓我進去,一定是你的損失。」她一口氣說完,連顆螺絲都沒吃。
這男人的腦袋是不通的馬桶水管,該掏一掏換新的了吧?
「粗重的工作不適合女人。」
「既然看我不順眼,那你去找別家!」
看他要去哪里找像她這樣隨叫隨到的水電工,奧客她看多了,這麼機車,叫人這麼生氣的他還是第一個。
「慢著,你不能換個人來嗎?」水電行不只有一個員工吧?
「你運氣不好,要人沒有,我老爸跟陶叔都出門去了,優秀的員工就剩下我一個。」愛要不要,隨便你。
畢四方總算拿正眼瞧她了。
除了水電,這棟樓還有不少問題要解決,其他的事項他都已經聯絡上專業人士來處理,就水電這一項叫人生煩。
要不是向來跟他配合的水電工阿賢臨時出了紕漏,可以信任的廠家難找,照他的個性不會找不熟識的對象合作。
像現在果然就有問題。
「這房子除了馬桶、廚房水管,就連冷氣也有問題,你真的行?」
「男女差別不過在跟染色體的不一樣,誰說男人能做的事情女人沒辦法?」她惱了,听得出來那笑里濃濃的嘲弄。
「我很趕。」
「你如果想要偷工減料也不是不行。」
「沒見過你這樣的女人。」
「我不就站在你眼前?!」
畢四方驚嘆,她簡直是對答如流。
他怎麼會覺得她縴細秀麗,她簡直是外柔內剛。
「你有水電這方面的證照嗎?」
你可以更機車一點,黎優然在心里月復誹得厲害。
「乙級室內配線技術士證照一張,你要看,影印費兩塊錢我會加在收費項目里。」她從來都是好來好去的人,但遇上這種澳洲來的客人,大家走著瞧!
他做了讓步請進的手勢。
好吧,他喜歡她據理力爭的樣子,希望她真如自己說的那、麼、行。
所以,別說他沒有警告過她!
商店街的三樓透天厝吉利水電行,招牌普通,生意普通,不起眼的就像那種大街小巷里到處都能見到的店面。
不過別看它普通,它好歹是這附近幾條街唯一的水電行,它可是老板黎大偉養大女兒的賺錢店面呢。
水電行的隔壁是牙科診所,再隔壁是面包店,至于右邊是一大塊空地,堆積大型水塔、大型抽水管這類生財工具。至于水電行里面,天花板釘滿各種燈具燈飾,架子上是抽水馬達、瓦斯器具,地板上擺滿油漆、廚浴設備,亂七八糟的配線……什麼死人骨頭,只要你說得出來的宅修物品,都應有盡有,真要找不到合適的,他還有中盤商可以調貨,也因為這樣,整個還算寬敞的店面就剩下一條窄窄的走道可供通行。
你以為誰願意把住家弄成這個樣子?
這行業競爭啊,堆啊堆的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現在可怕的不是這些,是從剛剛就唉唉叫的殺豬聲。
兩條並攏的板凳上趴著姿勢難看的黎優然,恐怖的分貝就是從她嘴里冒出來的。
住對面國術館,和黎家有三十幾年交情的阿桐師用力一拍,一大塊自家煉出來的草藥膏準確無誤的貼上她雪白的肩胛。
「痛痛痛痛痛……干爸你下手不能輕一點嗎,我女生欸,你知不知道什麼叫憐香惜玉,溫柔體貼?」
「女生?正常的女人會逞強把一台一對一分離式冷氣從大樓扛下來,搞得自己壓傷月兌臼?」三大塊百年傳承下來的獨門配方藥膏去傷解瘀,信用保證。
「啊不然咧?難道要叫客戶自己扛?」
人真的潛能無限,逼到絕境就生出神力來了,平常這一類吃重的工作都靠陶叔還有老爸來的,這次她是踢到鐵板了。
「你不會打個電話叫陶大去幫忙?他那身肌肉長好看的嗎?什麼都自己來,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能耐,要是弄出個萬一,以後要整脊推拿,生小孩都有困難,要不是看在我和你爸交情的份上,你這種客人我還懶得收咧。」他可是有個性的跌打師傅,最恨那種講不听的小孩。
「干爸,不要這樣啦,你又不是不知道陶叔腰傷剛好,我老爸呢,要顧店又要收帳,家里哪有閑人?」鼻子都是中藥嗆人的味道,黎優然趕緊把拉到胸口的衣服拉好,只是這一動痛處又火辣辣的痛起來,免不了又是齜牙咧嘴。
從小她有什麼小病痛,老爸第一個反應就是把她往國術館送,小六MC來也把她往對門塞,雖然後來變成笑話一樁,可是干爸、干爸的喊了許多年,大概也就因為這一路的「革命情感」,膝下猶虛的干爸也把她當成了自己人,小病小傷只要找他,完全的物超所值。
干爸就是嘴巴不饒人,其實她知道他最愛她的。
「你媽要是還在也不會讓你干這行,沒看你約會,也沒看你帶男孩子回來過,怎麼說你模樣長得也不差,繼續這樣下去,以後怎麼嫁得出去?」阿桐師喟嘆。
「拜托,干爸,誰說我一定要嫁?我陪你們養老不好嗎?」怎麼話題一下跳到這里來了?
嫁什麼嫁,這年頭離婚比結婚的多,干麼為了離婚去結婚?
她爸媽打她懂事就切了,干爸也是失婚人口之一,陶叔也沒比前面兩個男人好到哪去,和老婆分居中。
她身邊的人都有陰影,能說的,說不出口的,在感情路上都是不及格的紅字。
撇開身邊的人不提,讀書時,學校里光是她的班級就有三分之二的單親小孩,不是老爸跟著外面的狐狸精跑了,就是老媽有感情外遇被抓包。
以前的男人金屋藏嬌,大姊還能管得動小妾之類的,現在的男人光明正大的吃外食,包二奶三奶的,隱瞞身分網交幼齒辣妹,狼心狗肺的只有多沒有少,甚至有多少外面的第三者還想取大老婆而代之。
女人呢也沒好到哪去,嫌男人錢賺得不夠多,開國產小汽車,沒能力請菲佣來分擔家事,幾年過去,嫌男人年老色衰,地中海啤酒肚都出來了,帶出去不夠稱頭,反正老娘自己能賺錢,很快就莎喲娜拉。
這種鳥事一籮筐,她看在眼底,覺得自己已經不懂男女的感情到底建構在哪個基礎點上,加上又不到拉警報的年紀,也不想去煩惱這個。
「陪我們三個糟老頭,倒不如你趕快找對象生個女圭女圭給我們玩比較實在,你啊都二十四了,在我們那年代,這年紀的女孩子誰不拖著粽子串的孩子喊媽,現在,女人不嫁,男人不娶,孩子不生,世界在倒退了。」
「干爸,你這麼憂國憂民不去參選立委太浪費了。」
「敢消遣你干爸我,有種別跑!」
「干爸,我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的小女子,我沒種。」
的確,她是在男人國長大的,老爸、干爸、陶叔,一個比一個粗魯。
沒有女人味就沒有吧,如果全世界的女人都一個樣,那也太乏味了,有她這種男人婆才能襯托那些美好啊,對吧。
「你就會貧嘴,都是你阿爸不好,把你養成了這樣……」
「我要跟阿爸說干爸在背後說他壞話。」
其實,不能把責任都推給她老爸的。
以前她年紀小,老爸全力在拼經濟,什麼工作都接,每天忙得回到家躺下就睡,偶爾能想到她留下一盤炒焦的炒飯,一碗陽春面給她就很了不起了。
人呢,不可以太貪心,她這一路的成長過程是缺乏母愛沒錯,但是,要不是有這三個男人愛她護她,一路拉拔著她長大,她可能會更偏激,不知道往哪條路偏去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4-7-13 00:12:25
第二章
眼看她干爸要坐下,擺上YA教授的開示姿勢,干爸什麼都好,可要讓他憶起當年,那就沒完沒了了。
他那些腌了陳年老味的舊當年勇她都听到倒背如流了,她這會兒肩痛脖子痛,就別叫她扮孝女了。
「干爸,我好像听到前頭電話在響,我不招呼你了。」不趁這時候溜之大吉,還要等耳朵長繭流油嗎?
電話的確在響,她抓起話筒,連珠炮的問候就月兌口而出,「你好,這里是水電工程、防水抓漏、裝潢改修一把抓,快速到府服務的吉利水電行,有什麼需要我替您服務的?」
對方沉默下,然後干淨的聲音落入黎優然的耳里。
「你是早上那個水電工?我那台冷氣什麼時候可以修好?」
「畢先生,除非你還有叫別家的水電,要不然我就是你要找的人。」這只烏賊,那台冷氣就是被他設計的,現在竟然還敢來催她,這家伙,該不會很能裝吧?
「我說過,冷氣我很急著要,什麼時候能好?」
「你當我八爪章魚嗎?我才把東西載回來,現在還在我車上,你催什麼催。」她沒好氣道。
對方似乎覺得她的形容很好笑,笑聲很不客氣的傳了過來。「你對每個客人都這麼說話?」
「當然不是,我呢,因人而異,你有沒有听過什麼叫互相?」她是吃軟不吃硬的個性,這只黑透了的月復黑烏賊這樣陰她,還想要客氣?旁邊晾著吧!
「我有警告過你,水電工不是女孩子該做的工作,是你堅持,現在你也承認電梯小姐還是櫃台總機都比這個適合你對吧?」
那種涼涼的口氣很容易叫人一肚子火。
「這叫家業你懂嗎?還有你根本在設計我!」她要是有十個八個兄弟,輪得到她來下海嗎?
這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家伙,一定不懂人家的辛苦在哪里。
他又笑,不承認,亦不否認。
「冷氣什麼時候可以送回來?」
「要我來說,與其修理那台黑心冷氣不如換新的。」
她卸下主機時發現固定在牆上的螺絲沒幾根是直的,歪七扭八就算了,冷氣的冷媒也都漏光,除了灌冷媒還得看看螺旋槳能不能用,總得給她時間去一樣樣清洗測試吧?
這些動作都要時間好嗎。
「雖然不在我的預算里,如果價錢合理,就換台新的過來。」
嗄,這麼殺。
這種肥羊不坑要坑誰?
「如果你不是非要當季新品不可,我這里有去年夏天沒賣出去的庫存貨……欸欸,別看不起庫存,好用耐操,也有好貨色。」
她是阿呆嗎,剛剛才說要宰肥羊的,馬上告訴人家有過季產品可以省錢。
「那就送五台過來。」他輕描淡寫得很,然後掛了電話。
她呆了過去。
五台。
連價錢都沒問,感覺不舒服……
既然顧客的接受度高,黎優然第二天就帶著陶叔去安裝冷氣。
五台冷氣,夠兩個人忙的了。
天氣還是一樣冷,風刮在臉上跟下刀子一樣,可是對出勤的黎優然來說就算臉皮都少掉一層,這門還是得出。
天氣冷算什麼,總比在家里打蒼蠅強。
她在車上打了個小盹,只覺得搖搖晃晃,目的地就到了。
「小優,你不要緊吧?」
模著撞到車門框的額頭,黎優然很沒氣質的罵句髒話,還不忘回陶叔,「安啦,我頭比椰子殼還要硬。」
「我擔心我的車,不是你的腦袋。」才一轉眼,陶大已經把所有的工具都掛在身上,跟藍波不相上下。
「陶叔你講話好毒!」她推開車門,吸了兩口冷空氣,突地打了響噴嚏,頓時人清醒不少。
「不知道是誰昨晚一整晚不睡,睡眠不足,等一下掉進水溝就難看了,我可沒有手救你喔。」
她昨晚的確忙到天亮,沒力氣也沒心情斗嘴,只能撇撇嘴,當作默認。
畢四方來開的門。
他穿著跟昨天一模一樣的衣服,眼神有些渙散,眉頭結著大疙瘩。
她起先有些不明白,後來才懂了,他,跟她一樣睡眠不足。
「你的辦事能力不錯,早上九點就上門。」沒見半個哈欠,可是那雙深邃的眼眸里卻紅絲不少。
不管他昨晚干什麼去了,人家愛泡夜店,愛徹夜兜風都是他家的事。「我辦事效率高你又不是不知道。」
即使被沖撞了,畢四方也沒有表示,迥異于昨天的犀利。
讓他們進了房子後,他隨意的攏上門,有些遲鈍的轉身往浴室去。
洗過臉,人精神多了,他雙臂壓著洗臉台邊緣,可是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滿眼的血絲,眼楮干澀難受,口干舌燥,不能睡也不是這兩天才這樣,可是每晚漫長的暗夜直到凌晨,都給他劫後余生的感覺。
硬生生的掐斷腦子里的渾沌,眼皮一闔一張,又一張爾雅淡定的臉了。
他要不是擁有普通人沒有的意志力,大概早就進精神病院去了。
而這時客廳面對樓下的窗戶大敞,陶大已經用懸掛吊繩把裝箱的冷氣吊掛上來,他力氣驚人,動作迅速,很快搞定。
兩人分工合作,速度快得驚人。
從浴室出來的畢四方在客廳中央站定,看著兩人很快搞定冷氣,對他們的效率還算滿意。
「這不是那台舊的冷氣機?」他發現了。
「被你發現了喔。」由于被分派到拿各式各樣工具給陶叔,黎優然必須一直仰著臉,牽動脖子的痛點,齜牙咧嘴的表情也沒少過。
「你這是什麼表情,還有你身上有股味道……」很多中藥混和的味道,不難聞,卻也談不上好聞。
就說女孩子不要逞強。
「這還不是為了你……」慢著,這話太引人遐思了,她硬拗。「誰叫你急得像明天要娶老婆,一點時間也不給,不知道在急什麼。」沒看過這麼性急的客戶。
「所以?」
「所以我家小優一個晚上沒睡,連夜給先生測試你這台冷氣,整個翻洗灌冷媒,忙到天亮才弄好。」陶大對畢四方不領情的口氣有些微詞,他家小優是他罩的。
「你不是說要換新的?」
「那是在你那台黑心冷氣沒救的情況下。」早知道他是這種態度,她昨晚辛苦個屁,干脆搬台新的來,大家落個輕松愉快。「雖然說喜歡花錢是你家大爺的事,但是我憑良心賺錢,這是九九年的機子,經過我的巧手之後只要你記得春冬季節要清洗保養,保證還有七八年的壽命,能用的東西就不要浪費,地球資源快要沒有了你知道嗎?」
對于她的咄咄逼人畢四方一點也不惱,他沒看過這麼直的女生,好像氣球,隨便捏下就爆,所有的心情都寫在臉上。
「你的話我有同感——不過,今天雖然沒有昨天冷也沒有熱到叫人中暑吧?」他就是忍不住要戳她。
听听,這是人話嗎?
她是生氣、生氣,跟天氣無關好不好?
因為靠得近了,她身上的味道更濃,他甚至看到從她領子一端露出來的白色藥膏貼布。
「就說女孩子不要逞強,要是傷筋動骨,麻煩的是你自己。」他笑得比金城武還要有魅力。
要死了,他不過撇了撇嘴角,才那麼一朵笑花,她就炫目得站不住腳。
這男人是裹了糖衣的毒藥,踫不得,嘗不得。
「要你管,我不會跟你討醫藥費的。」她氣得想巴他的頭,可是,一來他是顧客,二來自己的身材才到人家肩膀……好吧,她就是孬。
「是你不開口,昨天要是你喊我一聲,我也很樂意伸出援手的。」
「現在放馬後炮有用嗎?這還不是你害的?」事後諸葛誰不會?
她都沒想要秋後算帳了,這一肚子壞水的家伙還落井下石,夠了喔。
「我害的?」畢四方突然發現跟她對話很有趣,兩人你一句來我一句往的,竟然收不住嘴。
老實說他從來都不是那種愛說話的人。
黎優然也不是。
因為家里做生意的關系,顧客第一,養成她罵不痛,凡事隨遇而安的樂天優點,遇到沒辦法的,那就裝笨、裝傻,一直以來也萬事OK,但這次是怎麼了,她是被雷劈到了嗎?
「算了,是我的錯,這件事就到這里為止。」
畢四方挑了下眉。
「小優,這些都好了,我先下去喔。」陶大弄不清楚這對年輕人是怎麼回事,不過現在的年輕人自來熟,他也沒多想。
「知道了,陶叔。」
可是還是要先弄清楚。「那家伙在欺負你嗎?」
「我是那麼好欺負的人嗎?」
「說的也是。」拿走了全部的工具箱,他率先下樓去了。
「這是帳單,請看看有沒有什麼問題?」黎優然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發票和收據。
他看了上面的數目,價錢便宜得超乎他的想象。
「你是少寫了一個零嗎?」
「如果你願意把那個零給我,我可以替很有愛心的畢先生樂捐到社福中心。」
畢四方發現她不只有良心,有愛心,還很有環保觀念,最特別的,她還是女的水電工阿賢。
他什麼都沒說,付了現。
「謝謝惠顧。」
她清點無誤,塞進口袋,沒道理再繼續留在這里,于是頭也不回的走了。
畢四方看著又恢復安靜的一室。
他踱到冷氣機前面,開始摩挲起自己來不及刮干淨的下巴。
彷佛,越看越生出滋味來似的。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4-7-13 00:12:43
第三章
兩個半月後——
什麼春天後母面,一下冷一下熱的,她不耐煩管這些,一件短袖T恤牛仔褲打通關,也不管別人的眼光。
幾口把三明治吃進肚子,灌了一嘴的豆漿,算是解決了早餐。
按著老爸給的地址,貨車準確無誤的停在這戶人家門口。
這趟車程實在有點遠,前後花了半個小時,如果沒有千把塊進帳,怎麼都不劃算。
半圓的庭院鋪滿女敕綠的草坪,早開的茉莉一簇簇的白,油亮得可以掐出水來,染得空氣里都是甜甜的香氣。
十幾棵的樹,大鄧伯燦爛的到處攀爬,黑瓦白牆,獨門獨戶的老房子。
她偷偷贊嘆了一下,看起來很舒服的老房子。
一個男人頂著不算大的太陽在房子一角做勞動服務。
米白線衫,搭軍綠反折牛仔褲,紅帆布鞋,哎呦我的媽呀,哪里來的都市草包?帽子斗笠也不會戴一頂,最好笑的是穿著那麼時尚的衣服拿著鋤頭實在矛盾得叫人無言。
「在室外勞動服務的時候不是這樣穿的。」她實在很想讓笑話爛在肚子就好,可是她就是太善良了。
鋤頭鏟在雜草上,抬起頭來的是一張似曾相識的熟面孔。
「嗄,是你。」黎優然認得這張臉。
「來得這麼慢,我都等你半天了。」
「我找地方,花了點時間。」
咦,很熟的對話,好像在哪也是這麼開場的。
畢四方的臉因為曬了太陽,臉上有著晶瑩的汗水,好看的眉形有欲飛的豐采,他掌心交疊放在鋤頭的把柄上方,做的是農夫的事,姿態卻昂藏得懾人,這種男人不當權掌勢,實在太浪費了。
「既然來了,進來吧。」丟了鋤頭,他揩了揩手。
「這間屋子也是整理後要出租的?」
「不,我要自己住。」他沒回頭,打開前廊的水龍頭洗淨了手。
這是他從別人手里買下來的老房子,連超過三十年的大樹也一並接手。
「你一個人住這麼大間的屋子?」
「有何不可?」
當然可以,這叫貧富差距好不好,刺眼、刺眼,不舒服。
「房子是很優雅,可是離市區有點遠,要外出辦事不方便。」她喜歡都市,只要繞上一圈,甚至幾步路就能解決食衣住行,生活機能高人就快樂,住在這……應該是有錢人的怪癖吧。
他意有所指的道︰「誰說辦事一定要出門?」
也對喔,她真呆,就算不常接觸網路,也不代表不知道人只要有一台電腦,生活要多便利就有多便利。
網路無遠弗屆,只要一個指頭就能搞定。
走進大門,屋內鋪著紅褐色的方形陶磚,陽光正從木格子窗揮灑進來,黎優然忍不住月兌掉鞋子,讓腳底享受陶面的溫潤感。
畢四方看了眼沒說話。
大門右轉是起居室,拱廊的落地窗可以清楚的看見園子的一角,窗戶外緣有可以坐的平台,對角房間的人想聊天,只要打開窗戶即可。
「你隨便逛逛,我去換件衣服。」
「你忙你的。」她顯然對他在不在不是很在意,頭也不回的盯著檜木書架的紋理看。
畢四方從善如流的走了。
屋主是個喜歡木造結構的人,也對老東西情有獨鐘,烏木紫檀家具,看起來很貴、很花錢的瓷器大盤子,嘖嘖,居然是半透明的,不會是翡翠吧?
她瞄了眼還擺在地上的紙箱,箱子里竟然還有不少她只有在故宮看過的玩意。
她自從做了水電這一行,去過不少家庭,即使她對家具沒什麼研究,眼光也不怎麼樣,卻也能感覺得出來隨便這間客廳的一把椅子都比她家中的家當值錢。
她前後左右逛了一圈老厝,就一層平房,房間不多,里面多數空蕩蕩,坪數卻很驚人。
才捱著紅木椅子坐下,畢四方就出現了。
這家伙把家里當時裝伸展台嗎?一身的新衣,她實在不想說了。
「住在這里根本不用裝冷氣。」出人意料的舒適通風,外行人來看也知道這是一間好房子。
人家可不是請她來喝茶吃飯的,她得把專業端出來。
「我也不打算裝,當初拆掉多余屋舍的時候,安裝的冷氣我全部送鄰居了。」
她細亮的頭發整齊的梳在腦後,偏偏就有那麼一綹不听話的翹著;她神情專注的時候眼楮會張得大大的,有種縴細的純真。
「我不懂,除了冷氣我看不出來你這屋子需要什麼水電方面的工程。」
畢四方席地坐下,拿出一疊A4大的紙張。「這是我要的房子樣子,你能弄出來嗎?」
黎優然遲疑的接過來,本來開開的眉頭一下打了結。「我看你沒有搞清楚一件事。」
他就坐在那,等她接下去。
「我家開的水電行是很小的那一種,廚房水管不通,換換燈管,要不就幫人家換裝熱水器電池,你要的這些,應該委托室內設計師幫你吧。」
「我以為你會很高興接到這樣的Case。」
一般的生意人應該滿嘴允諾然後再回去想辦法,她卻沒有。
「我當然高興啊,就像看見很多錢長了翅膀在我眼前飛,卻抓不到,我阿爸天天就希望能接下工程來做。」
到處去發名片這種事情她也沒少過,設計師、裝潢師傅,一些在動工的案子也找機會去拜訪過,可惜就是沒有人脈,沒有多余的錢到處送,所以也就沒有人肯把工程給他們。
「如果能把錢放進口袋,感覺會更不一樣吧?」
「那當然,我其實很想接下來的。」害她心癢癢,很癢的那種。「不然你讓我回去跟我老爸商量看看好嗎?」
她腦袋飛快的盤算,要是接到這工作就卯死了。
「可以。」
「當然啦,如果你又像上次那麼趕時間,要找別人也不是不可以。」她言不由衷的希望他不要當真。
「我不想找別人,我對你很滿意。」
「我可以問為什麼嗎?」又不是在相親,什麼對她很滿意。
「天下沒有平空得來的好處,你得問自己。」
嗄?猜啞謎啊?
她是單細胞生物,從來猜不出來腦筋急轉彎還是謎語這種東西。
他露出燦爛的笑容,「那晚上給我消息。」
「嗄。」不是才說不趕?
還有他那個笑,既不誠懇也不老實,反而跟狡猾比較接近?
然後,她就被畢四方客客氣氣的送了出來,眼看著木條門在她眼前關上,她的手里還捏著人家手繪的圖。
啊,就這樣?
一杯水也沒有。
慢著,重點不在這里,而是這麼大的工程接是不接?
接。
不接的是傻瓜。
那可是一大筆進帳啊!
隔天黎優然就帶著自家班底還有外借的兩個小工去敲畢四方的門。
工班是他們合作多年的老搭檔了,默契很足,加上徹夜研究了那張手繪圖,跟主人打過招呼後很快敲敲打打的干起活來。
「你要出門?」雖說屋主不一定要在旁邊監工,可是他們一來他就要出去,也太放心了吧。
「我討厭噪音,工程哪時結束知會我一聲,到時候我再回來。」
的確啦,噪音沒有人喜歡,可是因為噪音逃走,這會不會太夸張?
黎優然注意到他幾乎是狼狽的走了。
為什麼?這麼放心的主人。
其實她對他一點也不了解,既然人家不怕他們把屋子整個搬空,那他們有什麼好怕的。
畢四方言出必行,從開工到工程結束,家主人不聞不問,連通關心進度的電話都沒有。
不管了,不能把吉利的招牌砸了比較重要。
會呼吸的百葉孔,能把熱轉成電的太陽能板,冬天能隔絕寒氣的機能性板子,這里的一切都采節能設計,半個多月後完工,就連黎優然自己都愛上了這樣的房子。
「完工啦,走,大家來去喝一攤慶功!」
辛苦了十幾天,幾個豪氣的大男人勾肩搭背,對成果無限滿意,來去爽爽的喝個兩杯,天下最美的事不過如此。
「你喔,是看上居酒屋的老板娘吧!」有人調侃。
「去你的,那里燈光美氣氛佳,老板娘又會ㄋㄞ,你自己不也愛去?」不是只有三個女人一台戲,三個男人也能演歌劇了。
「小優,要跟我們一起去嗎?」老爸終究還是惦記著女兒的。
「我有點累,還要通知畢先生回來驗收,你們去吧,記得別太晚回家。」她老爸什麼都好就是愛喝一杯。
「還有別喝太多,對不對?」黎爸很快接口,女兒要念什麼他都知道。
「知道就好。」她給父親一個溫暖寵溺的笑。「要知道你有年紀了,不是英俊少年兄,會爆肝的。」
「切,阿爸的酒量通海底,你又不是不知道。」彌勒佛臉變成苦瓜臉,女兒什麼都好,就是愛管他喝酒。
不會喝酒算什麼男人呢。
都是老生常談了,黎優然也知道她老爸會把她的話這邊听那邊出去,只能勸他盡量少喝一點。
「遵命啦,我的小公主!」
「我把東西收拾好就出去。」
「知道了,我去車上等你。」肚子里的酒蟲已經在鬧騰,他趕緊出去跟其他人會合。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4-7-13 00:12:58
第四章
黎優然梭巡了老厝最後一眼,正想給畢四方打電話,不料陶大神色倉皇的跑進來。
「小優,代志大條了。」
「怎麼了?」
「你阿爸倒下去了!」
「什麼?」她的心瞬間涼了一半。
「他剛才還笑嘻嘻的跟我說話,哪曉得罵了一聲干,模著心髒就倒了。」
黎優然立刻飆了出去。
天崩地裂都沒能讓她這麼憂心。
她從小被人指著鼻子笑說是沒媽的孩子,回到家,她老爸只要發現她情緒不對,就會把她抱到大腿上盡力的說笑話安慰她,即使他說的笑話十個有十一個都很難笑,但他總會逗得她破涕為笑為止。
當她青春期的時候,抱怨為什麼人家的小孩有媽媽她卻沒有,她老爸總默默容忍她的無理。
他去到哪總不忘要捎上她,但是格格不入的她卻鄙視起父親的勞動身分,粗魯的言談,沒有水準的嗜酒,那時候的她還不能體諒父親的寂寞。
現在呢,她還不能獨當一面,還不會賺大錢,還沒辦法讓她阿爸有一滴滴的享受,老天爺請禰千萬保佑他沒事!
把頭埋在膝間,被強大的無力感折磨著,黎優然只能不停的禱告,所有的過路眾神都被她問候過了。
看著手術室外的紅燈怵目驚心的亮著,她束手無策。
一直以來她都以為自己很獨立,沒想到一踫見事馬上就慌了手腳。
一只大掌拍上她縴細的肩。「小優,你爸不會有事的,你先別想太多。」
抬頭,陶叔可以信任的臉就在她眼前,暖流涌上她心底。
「可是都那麼久了,我擔心……」她幾乎要把手絞成麻花。
「你阿爸可是硬漢,要相信他。」
「陶叔,要是沒有你我怎麼辦?」她哽咽。
「傻孩子,老黎跟我的交情是一兩天嗎?」
她點點頭,磨人的等待總算在半個小時後有了結果,手術室的紅燈熄了。
黎優然緊張的站起來。
負責執刀的醫生出來了,摘了口罩,他直接走到黎優然面前。「你是黎大偉先生的家屬?」
「我爸,我爸他還好嗎?」
「別緊張,應該說不幸中的萬幸,他這次傷的只是右腦的一條小神經,但是中風過後的病人一定要好好休息,出院後勤做運動,還有要戒酒、少煙,至于飲食須知護士小姐會給你一本手冊,里面的注意事項盡量照著做。」年輕的醫師很親切,仔細的吩咐了病人術後該注意的事項。
黎優然拼命的點頭,等醫師離開,她粗魯的抹掉含在眼眶的眼淚,幾乎是用飆的跟在護士的後面進了病房。
「爸……」她死死咬住唇,不想讓老爸看到她的失控。
「小優,你爸剛動完手術,麻醉還沒退,這樣吧,我先看著,你回去好好睡一覺,晚一點來替我,順便帶些老黎的換洗衣物。」不愧是大人,遇到大事經過沉澱就能反應過來。
「我……」
「別跟陶叔爭,要是你在這里哭讓你阿爸看到,他會更難過。」
她又看了眼昏睡的父親,乖順的點頭。「那就麻煩陶叔了。」
抱著紊亂的心離開醫院回到家,她哪里睡得著,把放在水槽的碗盤清洗了放進烘碗機,又把好幾天份量的衣服丟進洗衣機,拼命找事來做,好不容易熬了一下午,天空才轉成橘色,拉下鐵門,掛上本日休息的牌子,再度奔往醫院。
病房里的黎大偉醒了,正在喝水,看見趕來的女兒露出了虛弱的笑容。
「阿爸!陶叔。」
「不是叫你晚一點再來?」陶大忍不住要說她。
「我在家待不住。」
她小心的靠近病床,在床沿坐下,滿眼都是擔心。
「老爸,你覺得怎麼樣?」她不習慣這麼無力的父親,不習慣,很不習慣。
「死不了啦,我可是鐵打的身體,醫生大人說幸好沒有傷到語言神經,講話沒問題。」不過左邊半個手掌卻沒了感覺就是了。
「還鐵打的,你再這樣嚇我,我不跟你好了。」她咬著唇,不讓自己流淚。她哪里看不出來她老爸只是不想她擔心,在逞強而已。
「要是你身邊有個男人照顧你,阿爸就算翹辮子了也不怕。」向來活蹦亂跳的他也沒想過自己勇健的身體說倒就倒,哪天他真要有個萬一,他寶貝了一輩子的女兒要怎麼辦?
雖然這時候才考慮到這問題有點晚,總比一直放牛吃草的好。
現在的年輕人嘴巴老掛著自由戀愛,他也從來不過問她的感情世界,但是醫生說了,中風這種病有了一次最怕之後一次又一次,直到掛點。
嘴歪臉斜他不怕,卻不能對不起祖公祖媽,要是真有那天……不行,他得趁這時候探探她的口風。
「你胡說什麼?你躺那麼久,肚子餓不餓,想吃什麼我去買?」她避開,不想聊這種類似托孤的話題。
「小優……」
「阿爸,男人靠得住,母豬會上樹,好看的男人要不是花心就吃軟飯,你女兒條件也沒好到哪去,一個人過日子嘟嘟好,干麼去害人家,再說女人又不是只有結婚一條路,結了婚搞不好以後還要替那個男人做牛做馬,又哪里好了。」
女兒在變相的罵他丑,因為他是個安全的好男人嗎?
這麼伶牙俐齒,這種扭曲的念頭,她是打哪學來的?
「你好好休息,不要想這些有的沒的,我馬上就回來。」
看著女兒奪門而逃,黎大偉有些挫敗,神色也委靡了下去。
「老陶,是我把孩子教壞了嗎?她那些古里古怪的想法是從哪里來的?」電視看太多還是他的教育出問題?竟然教出對男人有一肚子偏見的女兒。
「她本來就是很有自己想法的孩子,你突然提這種事,難怪她心里不舒服。」
「我急嘛。」
「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啊,先把身體顧好,少年人的感情不能急,結婚生子要靠緣份的,你把她逼急了,隨便去街上拉一個游民來給你看,哼,我看到時喊靠腰的人一定是你。」都多少年的朋友了,陶大哪會不知道黎大偉心里現在放不下的是什麼。「你喔,趕快把身體養好比較實在啦。」
黎大偉歪過頭,不吭聲了。
對于老爸要她找結婚對象,黎優然一點也沒放心上。
病人總愛鑽牛角尖,也想得多,等他身體有起色了自然就船過水無痕,沒事了。
可是看著老爸越來越悒郁的臉色,使性子也就算了,居然拒絕做復健,拒絕吃藥,她才察覺她阿爸是頂認真的。
「我要是能看到你結婚生子就算死了也甘願。」這是每天的開播台詞。
阿爸,人家憂郁小生扮憂郁有錢拿,你是在跟自己的健康過不去。
黎優然拿著削好的隻果,無奈道︰「老爸,吃水果。」
「不吃,我從來不吃水果你不知道嗎?」
鬧脾氣的老人家好難伺候。
「你吃一片隻果,等你出院我帶你去吃椒鹽山豬肉。」
可不管她怎麼好言好語逗他都沒用,石頭丟進水里好歹也有那麼一下回聲,她那頑固的老爸卻像吃了秤砣鐵了心,一點好臉色也不給她看。
「我是病人,醫生說要少油少鹽,你想害死我嗎?」任女兒軟硬兼施都無效,黎大偉變身為惡爸爸了。
他堅持女孩子家一定要有個歸宿。
阿爸喂,要是男朋友這麼好找,我把頭砍下來給你。
愛情這玩意,……
她為難在老爸是病人,病人最大,怕他血壓高,怕他臭臉影響病情,怕他鬧得醫院雞飛狗跳……
她不得不認認真真的考慮,考慮找一個人來先搪塞著,也許她阿爸一高興起來,很快就能出院了。
可是新問題來了,就算要安慰她老爸好了,她要去哪里生一個結婚對象出來?
找婚友社嗎?緩不濟急。
網路征婚?那要到民國幾年才有譜?
「阿爸,你就這麼急著把我踢出家門喔?」
「你又在胡說,天下父母誰不希望自己的女兒有好歸宿的。」見女兒有軟化的跡象,黎大偉趕緊加油鼓吹。
「要是我把人找來了,你就一切要听醫生的吩咐,不可以再使性子鬧別扭?」
「你以為阿爸在給你找碴?沒事找事?」
「我沒說。」
「哼哼哼……」
她模著發燒的頭離開醫院。
不能臨時湊合,要她老爸看得順眼,還不能隨便抓一個阿貓阿狗來頂,重點是也要她不排斥,看得順眼的,談吐起碼不能太悶……
她頭痛極了。
什麼白頭搔更短,她簡直要禿頭了。
她窩進小貨車里面,天一片藍,她的心一片灰。
阿爸,你故意找難題給我啊!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半天後,她整個糊掉的腦袋終于靈光一閃——
如果說是讓她看得順眼的人,好像,有那麼一個。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4-7-13 00:13:15
第五章
她走進這家店的時候,兩個大男人正好整以暇的喝著剛沏好的東方美人茶。
金黃色的茶湯香氣撲鼻,畢四方捧著的瓷杯剔透瑩白,他向來用慣好東西,渾然沒把手里的杯子當回事。听見鈴鐺響,他轉頭看見黎優然。
她是埋著頭沖進來的。
老實說,像這樣看起來品味一流,質感也一流的店面,平時打死她都不會進來,但是畢四方留給她的電話不通,循著地址找來卻是這里,她沒有在外面走出一條溝來的美國時間,只能硬著頭皮,管他龍潭還是虎穴進來了再說。
店里擺放的物品看起來應該是古董,高高低低的放得很有層次感,她分不清真偽,沒一樣認識的,也沒心情多打量,劈頭就說︰「畢先生,我……找你。」
「你來了,我還在想你什麼時候會來找我,房子都好了吧?」一身清爽的他放下杯子,整個人氣質出塵,跟這里簡直就像是一體的。
黎優然整排牙齒都被她咬得發酸,她僵硬的彎下腰,九十度鞠躬,用連她自己都不確定的聲音說︰「……請你跟我結婚!」
一室安靜。
唯一的噪音是和畢四方並坐在紅木太師椅上,本來一派輕松自在的男人,他很不雅的把嘴里的茶噴了出來。
他旋即不好意思的撢著身上的水漬,緊閉雙唇。
繼續還是一片靜得讓人心涼的安靜。
黎優然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啞口無言的畢四方、拿她當妖怪看的另一道目光……她幾乎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這種事情能直接說嗎?黎優然你笨啊,什麼叫拐彎抹角、循序漸進你懂吧?
她可憐兮兮的抬頭,狼狽的偏過臉移開視線,再也不敢去看他的眼。
「這樣啊……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看她那張僅此一家別無分號的老實臉,他問得很平淡。
「因為夏天到了,螞蟻戀愛了,蚊子結婚了,蟑螂娶了二奶,蒼蠅兒子上學了,別人家隔壁的小黑又生了……」她在胡說些什麼啊?這些思春的玩意跟她一點關系也沒有!
「我要一個理由,你就說吧,不管怎樣我都不會笑你。」他的溫雅帶著強勢。
她應該鼓起了全部的勇氣吧,她那一頭亂翹的頭發,坐立不安的表情,畢四方的嘴角牽起一抹淡到他自己都沒有發覺的溫柔微笑。
「因為你是我唯一的口袋名單。」死豬不怕滾水燙,她賭上二十四年用青春培養出來的勇氣,豁出去了。
一室又再度靜謐。
人一生中,總有意外在拐角等著,誰也猜不定那是什麼,但是這麼荒唐的事,來一遍就好了,真的。
黎優然哀號的想。
「好。」他說。
「我阿爸只有我一個女兒。」
「可以。」
「我的意思是我不能丟下他一個人不管。」
「這是人之常情。」他很明理。
她有些不敢置信的望著他。
才把自己清理干淨的噴水男重新看向這一對,又傻了一次。
「小姐,你腦袋壞了,你知道他是誰嗎,你能攀上他已經是祖先保佑……」還敢要求東,要求西的,很超過喔。
畢四方瞅了他一眼,顯然覺得男人太多嘴了。
「除了姓氏不能改,其他我沒意見。」
「你人真好……」
黎優然撐了很久的精神跟雙腿一起癱掉,她眼一黑,軟在古董店價值七個阿拉伯數字的古波斯地毯上。
「你確定要答應這種事?」
恍恍惚惚中,有個音色舒緩動听的人在說話。
「我像在開玩笑嗎?」
她認得,這是畢四方清晰的聲音。
「她看起來可愛歸可愛,卻不像你的菜。」
「不要用這麼膚淺的話形容她。」
那道好听的聲音頓了下,顯然沒想到畢四方的反應這麼大。
「我只是沒想過你結婚有老婆的樣子,太輕率了,沒有別的意思。」
他認識的畢四方意志堅定,一旦認定,沒有人能左右他的想法,他要就是要,不要的硬塞給他也不肯收。
他很有原則,若非真心喜歡,連好臉色都不會給你的那一種。
但是像她這樣的女孩隨便街上抓都一大把,難道回台後他的眼光也跟著改變了,還改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這純屬他的私事,他不需要別人的意見,就算對方是他的大學同學也一樣。
「我很懷疑,你喜歡的又不是這類型的女生。」
「不許你去打小報告!」
「畢四方,我是這種人嗎?」男人有些狼狽。
「你不是嗎?」
他對黎優然是另眼相待的,在公事公辦的態度中,他發現了她的原則,那樣的原則看起來並不聰敏,也不夠勢利,可是他還滿喜歡她的堅持和態度。
他是觀察過她的,不是盲目的答應她求婚的。
聲音漸漸低悄,畢四方發現黎優然醒過來了。
他走到她身邊,見她神情迷惘,忍不住低下頭俯瞰她,黎優然的目光便陷入一雙漆黑如墨的眸子里。
「看起來是沒事了,先喝杯茶。」
頭一次捱得這麼近,她發現他伸過來的手指修長干淨,指甲圓潤光滑。
他的手腳一樣迷人。
她起身,接過杯子,這才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塞滿柔軟椅墊的貴妃椅上。
「我身體很好,從來不曾暈倒過,你相信我,我只是太緊張了,這是第一次。」七上八下鍛鏈了半天的心髒強度,想不到在松了一口氣之後馬上散功,糗啊。
「我知道,能輕易扛起冷氣的女生畢竟不多。」
黎優然一听,臉上騰的冒起了高熱的溫度,根本是逃避的把手里的茶一口氣喝掉。
「好喝,再來一杯。」她舉杯。
「這是很珍貴的好茶,要先品香,然後慢慢品嘗。」但他還是依言又倒了一杯給她。
黎優然臉上的高溫又往上竄升好幾度,為了掩飾自己的不好意思,她低下頭一小口一小口的啜飲著所謂的高檔茶,真要她說,她一點品味也沒有。
可是品味這種東西要養成本來就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成就的,她心虛個什麼勁!
她放下那漂亮的杯子,臉上的溫度也消退的差不多了。
「還要嗎?」他變成了倒茶的服務生了。
「不用了,謝謝。」給她這種人喝那麼好的茶根本是浪費,即便是茶葉也應該給識貨的人喝才能喝出它的滋味來。
她注意到了另外一個男人探視的目光。
自己是客,一來還給人暈倒在地上,一定壞了人家的生意,給人制造困擾,實在太丟臉了。
看見兩個主人都站著,唯獨她坐著,她趕緊站起來自我介紹。「你好,我家開水電行,我叫黎優然,你要是有水電方面的困擾找我就對了,吉利水電,價格平實,總統級服務,一定讓你滿意。」
這叫職業病。
听見她的介紹詞,畢四方眼泛只有他能意會的笑容。「他是我朋友,叫他鐵公雞就好。」
「鐵先生你好。」黎優然彎腰,九十度鞠躬。
「我不姓鐵,鐵公雞是畢四方無聊叫著玩的,你不要理他。」「鐵公雞」有點臉紅,瞪了畢四方一眼後極力澄清。
綽號喔。「嗄?他很小氣,很吝嗇喔?」她圓溜溜的眼楮眨也沒敢眨,問向介紹人,很虛心受教的表情。
「他只對自己小氣。」至于對別人,更小氣。第一次見面,要是把老友的底牌掀光了有人會翻臉的。
黎優然拍拍鐵公雞的肩膀,雖然以她的身高要踮起腳尖來才有辦法做這樣高難度的動作。
「節儉是一種美德,現在隨便浪費的人太多了,你一定要一直保持下去這麼美好的習慣,我支持你!」
「鐵」先生從來沒有被人家這樣當面的稱贊過,還這麼直接誠懇,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你別隨便鼓勵他,你要是知道他節儉摳門到哪種程度,會連這種朋友都不想要。」畢四方一臉唾棄。
黎優然笑到腮幫子都鼓起來,「你根本很喜歡他,你就是他的朋友。」
鐵公雞看看兩人,忽然決定店就交給畢四方去看,風和日麗,他出門去轉角的巷子口吃個早點看報紙。
臨出門,鐵公雞很貼心的掛上休息的牌子。
「我對不起你……」黎優然彎著腰,吶吶的道歉。
「不用客氣,這時間客人還不會上門。」畢四方以為她介意的是這個。
「我說的不是這個……不過這店是你朋友的,我們這樣好像乞丐趕廟公。」她還是會不好意思。
「我跟他很熟,你當自己家。」他很含蓄,略略帶過。
「你這些天都住這里嗎?」
「鐵公雞家大業大,我一直都住他名下的房子里。」只要黎優然問,他幾乎都會答,幾乎。
「你的房子已經整理好了,隨時都可以搬進去。」
「謝謝你。」
「呃,不客氣。」很冷欸,接下來要說什麼?「我想……婚事就當我沒說好了。」
她從來都不是什麼勇往直前的人,尤其對婚姻。
她身邊的朋友、長輩,沒有一個婚姻是好的,老實說她還是不想結婚,又何必拖別人下水。
冷靜下來想想,他有房有工作,有家大業大的朋友,她呢,一副小家子氣的長相,家里就那一小片店面,要嫁妝,她一毛錢也沒攢下來,人家憑什麼將就她?
她到底干了什麼好事,啊,她要瘋了,現在後悔來得及吧?
什麼都沒有想清楚就蠻干,如今搞得這樣不上不下的,她現在要怎麼收拾?
她一定會被掃地出門的。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4-7-13 00:13:33
第六章
畢四方自己重新倒了杯茶,慢慢啜飲。
她很慌,不只雙手變成麻花,就連雙腳也開始打結。
她所有的想法都寫在那張小臉上,太好玩了。
他真的不急,不急著否定她的反悔。
「哦,除了我,你還有別的名單?」
她立刻反駁,「怎麼可能,我唯一想到的就只有你。」還莽撞的跑來了,她真是被她老爸逼瘋了。
「這是我的榮幸。」
「才不呢,其實……」她瞅了他一眼。「我並不想結婚,對所謂的家庭生活一點也不向往。」
「那為什麼又改變主張?」既然要在同一條船上,有些事情勢必要問。
她突然跑來,總不可能只為了一時的心血來潮吧。
「我爸病了,他怕自己不行了,怕以後留下我孤零零,沒有人照顧我,所以下通牒令說我要是找不到對象,他要把我嫁給我家十字路口賣眼鏡的,再不然還有瓦斯行的。」
二選一,這就是她老爸的民主。
她連命盤沒有姻緣這種謊都拿出來應付了,卻被斥為怪力亂神,還說嫁人總比無聊的上網瞎混要來得好。
如果真的沒辦法她也只能隨便他了,只是這年頭還要這樣的盲婚啞嫁,她應該可以去申報金氏世界紀錄了。
「好,我們結婚,還是你比較喜歡那個賣眼鏡的或賣瓦斯的?」她的優點又多了一樣,孝順。
「我根本不認識他們!你不是唬我的?真的願意跟我在一起?」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他這麼出塵的男人,竟會答應跟她結婚黎優然捏著自己的雙頰,若是作夢,她得醒來!
「你覺得這種事可以隨便答應嗎?」她的緊張全部寫在臉上,兩只手不知輕重的已經把自己捏出兩道紅痕了。
「是不行啊,我家不是什麼有錢人,我也沒給過你什麼好處,加上我又不是什麼天仙美女,你很吃虧的欸。」這不算還好,越數好像越心虛了。
畢四方拉開她的手,用指頭抹去她自己造成的痕跡。
黎優然的腦袋突然糊了下。
以前,她的臉只有自己在模,從來沒有被男人踫過,雖然他的指月復就那麼一抹而過,她甚至感覺不出什麼來,但是他的動作好溫柔,溫柔得讓她以為是被蝴蝶的翅膀拂過。
「你說的這些外在條件一點都不重要。」他笑得很淺,眼神卻很深邃,然後小狗似的模模她的發。
「那麼……愛情呢?我們之間會有愛情嗎?」
被他這一模,黎優然就懵了。
女人是一種迷思的動物,不相信婚姻,卻耽溺愛情這種迷幻。
黎優然看不懂他眼底的波光是什麼,也以為他不會回應她這個問題……
「愛……那種風花雪月的事情,要是你相信愛情,為什麼來找我?」他的口氣里有種叫人心冷的冷冽。
他的父親是個威風八面的男人,但是他的母親只是他無數妻妾里的其中一個,復雜的兄弟姊妹關系,勾心斗角的爭寵戲碼,一直在明地、暗處上演著,他從小總是不明的受傷、溺水、掉下山崖,出事的次數幾乎可以記入金氏紀錄,他漸漸長大,有一陣子迷失在被眾星拱月的糜爛生活里,那些人知道他是誰,知道可以從他身上撈到好處,女人呢,把他當作往上爬的墊腳石,愛是什麼?他不相信,說穿了只是互相利用。
他跟她,不也是一樣。
他逼視她,「不要想這些有的沒的,婚姻本來要的就是實際,要是嫁給我,我會保護你,給你安全感,除了你我不會再有別的女人,至于愛情……現在沒有,以後……我也不敢保證。」
「那我可以問,你為什麼要答應我這種不合情理的要求嗎?」
「因為你的耐心,適合當我的妻子,你樸實又有責任心,也是這樁婚姻的額外價值。」他回答的非常坦率,坦率的近乎冷淡。
「原來你對婚姻也沒有什麼期待。」這算是找到志同道合的伙伴嗎?
「但是無論如何,我可以保證我們的婚姻里不會有三者、第四者……就只有你一個人。」
事情到了這地步,要說一點感覺也沒有是不可能的。
她從小是個沒有志向的人,不管對工作的期望還是每個女生心中都會有的白馬王子藍圖,她都沒想過。
糊里糊涂的混到大學畢業,打卡上了幾個星期的班,工作能上手,卻對辦公室里的人事傾軋完全沒轍,那種畫地自限的小圈圈,你一國,我一派,她想人人好還不成,不到一個月她就遞了辭呈。
那天她那老是抱怨找不到徒弟的阿爸樂得在門口放了串鞭炮,叫她回來吃自家的頭路。
既然用家業這頂大帽子扣她,黎優然也無話可說,誰叫她真的是家里的獨生女,幾年下來,本來僅有的一點點女生氣質也都被消磨殆盡了。
她既不溫柔婉約,也不懂要怎麼小鳥依人,沒才華少氣質,下了工也只會看漫畫瞪電視,自己這副德行真能當好人家的老婆,撐起一個家?
她越想感覺肩膀上的壓力沒減少,反而更重了。
她用頭磕床板,啊~啊~啊~
跳過所有的壘包,她居然要有個丈夫了。
所以,沒有愛情又怎樣?她以前也沒想過那種東西,干麼一看見他就月兌口而出了?
她鑽什麼牛角尖?感情嘛,不就男歡女愛,了不起以後對他好一點就是了。
那一夜她沒睡,睜眼閉眼都是畢四方那雙堅毅又平靜的眼楮。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媽啊,才凌晨四點半,既然睡不著,不如早點起來熬個稀飯給阿爸送飯,白板上的工作也不能拖,總之,今天有很多事要忙。
刷牙洗臉,隨便給臉上拍點化妝水跟乳液還有防曬,就算保養了。
進廚房忙了一會後,她開了店門,掃地澆花。
花,是她阿爸的寶貝蝴蝶蘭,掃地呢,是她每天固定的家事。
這幾天都在醫院家里兩頭跑來跑去,就算回來也是為了帶東西,常常東西拿了就走,也才幾天工夫,家里就蒙了一層灰。
這掃啊掃的,卻一把掃到一個人晶亮的鞋子上頭。
歡迎光臨的歡字還掛在唇上,頭一抬,迎著光看見來人,她大吃一驚。
「你……一大早的來做什麼?」她不只訝異還有不自在,自己這身運動休閑服會不會太隨便了?
會計較美丑了,心不由己,這時候的黎優然卻還沒想到這麼深。
她以為除了那些睡癖不好的歐吉桑歐巴桑,就只有她這只早起的蟲兒起床了說,想不到他也是。
「我睡不著,想說過來看看你,原來你住的地方是這個樣子。」畢四方自在的對著她笑,眼楮打量過店面。
睡不著跑到人家家里來,她家又不是二十四小時的便利商店還是可以讓人徹夜歡唱的KTV。
「不請我喝杯水嗎?」
她把掃把遞給他,去倒水。
水倒回來,那個討水喝的人竟然一路掃到騎樓去了。
看他大方自然的向開店門的鄰居打招呼,她搶下他的掃把,把水給他。
「我在煮稀飯,你自己找地方坐。」
她的心髒雖然很好,可也不要這樣不按牌理來嘛。
所謂的廚房是房子在原有的建蔽率上蓋好,申請出執照後屋主又自行加蓋出來的一塊,空間還算滿大的,容納兩個人也還很寬闊。
畢四方沒有听話的當客人在外面坐,跟了進來。
「你不會還沒吃早飯吧?」她真的只是很隨意的問上那麼一問。
「鐵公雞只會做西式早餐。」
這話有語病吧,可是在哪里?黎優然一時沒想透。
「我沒有煮你的份喔。」誰知道他要來。其實她下鍋的米份量十足,她也把陶叔的份算進去了。
「我的胃很小,吃得不多。」他現在沒有食欲。
攪動綠豆稀飯的手僵了下,攆人嘛,太絕了,但是他們感情有好到可以在對方家里吃飯嗎?
算了,不就一頓飯。
黎優然頭也不回的指派他做事,「青紗櫃里有碗筷,麻煩你拿出來。」
她把米心熟透的稀飯端上桌,空氣里有著綠豆的清甜香氣。
她先用保溫盅裝了稀飯,一層層又裝了菜。
「我等一下要給我阿爸送飯。」
「我送你去。」
他看著她,慢慢的拿過碗,不是很熟練的裝了兩碗稀飯,一碗放在黎優然面前,一碗自己的。
紅蘿卜炒蛋、什錦泡菜、皮蛋拌豆腐、魚松,還有一碟下飯的酒釀豆腐乳。
她家的吃食不講究養生輕食,家里有兩個大男人,做的是爬上爬下、攀高扛重的工作,不把肚子填飽哪來的力氣,即使她阿爸住院,身分是病人,也總是抱怨醫院的伙食不合他的胃口,嚷著要出院。
老人生病就跟小孩一樣,她只好利用有限的時間弄一點家常菜去哄他。
可是他們兩個這樣對坐吃飯不是老夫老妻才有的行為嗎?
「喂,聊聊你的事吧?」她家也不走氣質高雅路線,什麼食不言、寢不語的,完全不搞這一套。
顯然畢四方沒料到她會這麼要求,筷子頓了下。
今天的他很簡單的黑色領亞麻衫,一件質感很好的白色直筒牛仔褲,一雙復古白邊黑底布鞋,講究又整潔,舉止得體,看得出來是出身良好家庭,最難得的是他身上氣味干淨,毫不輕浮。
「我的家人都不在台灣。」
「你一個人跑這麼遠不是很辛苦,生活沒人照顧,你到底有沒有吃飽飯、好好照顧自己?」原來是一個人在國內打拼,真不容易。
「以後你會照顧我對吧?」
「我會。」
她不是一個心思復雜的人,他說什麼她便相信,相信一個人比懷疑簡單多了。
她不是那種有看男人眼光的女生,可是跟他在一起,就是兩個字——舒服。
這樣挑男人就算錯也不會錯得太離譜吧?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4-7-13 00:13:53
第七章
「我是大家庭,多到數不清的兄弟姊妹,我知道的就有七個。」這是已經認祖歸宗的部份,更多他不知道的。
「啊,」黎優然難掩驚訝,多到數不清的兄弟姊妹。「……大家庭啊,真好,我們家就我一個小孩,你爸媽感情一定很好,能生那麼多小孩。」
「我媽只生我一個,但是我有很多阿姨。」他做了總結。
「原來這樣,還好我老爸只有我媽一個老婆,雖然離婚了。」咋舌啊,她真的是處在科學昌明、一夫一妻的現代社會嗎?
雖然不能很深刻的感同身受他處在一個龐大家族中的辛苦,但是她開始慶幸自己阿爸沒花心的到處去播種。
等下去醫院,她一定要記得跟阿爸說愛他。
看著他每樣菜都夾了一筷子,淺嘗即止,沒說好吃也沒嫌難吃,很安靜的把他那一份吃光。
「不好意思,我煮菜的手藝很一般。」
感謝他沒有露出皺眉還是吞不下去的表情來。
「你是第一個煮菜給我吃的女人。」
「伯母不下廚嗎?」
「我小時候是由奶媽帶大的,吃飯有大廚,讀書有家教,一年在除夕那天見我爸一面。」
黎優然听了心里直發酸。「你放心,我會對你好的,雖然我煮的菜沒有很好吃,但是你想吃什麼跟我說,我一定照做。」
他的唇全無預警的欺上來吻上她的。「蓋章。」
雖然只是蜻蜓點水,黎優然還是感覺到他不可思議的柔軟。
……
「走吧。」
「哦,去哪?」她回過神來。
「不是要去醫院?」
「哦,對喔。」
她揮去被蠱惑的心神,雖然說她比較想先把桌子上的碗筷收拾起來,可是她阿爸只要一餓肚子脾氣就壞,還是先送飯比較重要。
「坐我的車。」
「不用啦,我搭公車兩站就到醫院了,送完飯我還要從醫院直接去方媽媽家,她要換熱水器,後面那條街也有客人叫修,也要找時間過去看一下。」
老爸一倒下去,三個人分擔的工作量都壓在陶叔肩膀上,白板上的工作越積越多,她連電話都不敢接了,她怎麼好意思再跟他搶車子,所以她要出門都得靠自己。
畢四方不吭聲,在她拉下鐵門時把車子開了過來,霸道的要她上車。
雖然認識的時間不長,黎優然好像已經能夠模清畢四方的個性,知道這個看上去很溫柔的男人其實說一不二,不給人拒絕的。
他開車很穩,保持平穩的速度,這車也好,寧靜的黑,沉靜而內斂,就跟他的人一樣。
畢四方顯然不是個多話的人,他專心的注意著路況,一直到了醫院。
「我需要去見伯父嗎?」
「也好,反正伸頭縮頭都是一刀。」她的一只腳已經跨在車外。
雖然說丑媳婦早晚要見公婆,可是,他們好像什麼招數都還沒套好欸,連約會都沒約過一次,要是露了馬腳不就功虧一簣?
他空出一只手來模了模她的頭。「謝謝你讓我見光,我穿這樣可以嗎?」
「什麼見光不見光的,你要考慮的是見了我阿爸你就沒有退路了,到時候要後悔看我不咬你才怪!」被他模頭的感覺很奇怪,她阿爸不曾這樣對她,她那沒記憶的老媽更不曾。
「你還不相信我,我不會的。」他說。
他笑容坦蕩,真奇怪,她為什麼覺得他太過耀眼?
進了醫院,搭上電梯,直奔病房。
因為只負擔得起普通病房的價錢,黎大偉住的是六人病房,他正臭著臉看隔壁病床的家人扶老攜幼的把病房變成家庭劇院。
「老爸,我來看你了。」
黎大偉掠過她,和畢四方打上照面。
「丫頭,他是誰?」怎麼有點眼熟啊?
「伯父好,我是畢四方,一個月前我們還見過面。」
黎大偉幾乎是無所顧忌的瞪著這滿有禮貌的男人看。
這年頭,好看的男人要不是太娘,要不就奶油得要命,有男子氣概的又太粗糙惡霸,要像他帥得這麼剛好的不容易……黎大偉想起來這個連呼吸都讓人家覺得舒服的小伙子是誰了。
「你是那間古厝的頭家,就是你害我中風的。」這是牽拖。
「阿爸,你是肚子餓了吧。」黎優然一進門就把保溫盅理的食物分進大碗公,把大鐵碗往她老爸手里塞,順便壓低聲音,「他是我男朋友,你把他嚇跑了,女婿就沒有了喔。」
「真的假的?為什麼我從來沒听你說過?」
「什麼蒸的煮的,我要是早早公開,你一定會去煩死人。」
「胡說,你阿爸我是那種人嗎?」
「你本來就是,現在,我把人帶來給你『過目』了,以後不可以再動不動就鬧脾氣,這樣很難看。」她已經讓那些小護士投訴到想挖個洞鑽進去了。
「我討厭那個見鬼的運動……為什麼豆腐乳只有這麼小一塊?」
「你再大聲一點,以後就沒得吃了,醫生說豆腐乳不適合病人吃。」她可是偷渡欸。
「我居然要為了一塊豆腐乳忍氣吞聲!」他實在餓了,那個該死的醫生還叫他要少油少鹽減肥,這樣減下去,他的人生還有什麼樂趣!
嘴里雖嫌棄,嘴巴卻不含糊,已經大口大口吃起女兒的愛心早餐。
他邊吃邊用湯匙指著畢四方,「你過來,咱們聊聊。」
「阿爸,吃飯不要說話啦。」女兒的管轄權很大。
「你去樓下買幾瓶水上來,我在這里連要喝個水都沒有。」
阿爸,你睜眼說瞎話,明明茶幾上溫水礦泉水水果一樣不缺。
用眼光拔河後,她轉向畢四方——「讓你見笑了。」
「你們父女感情真好。」
黎優然無奈的看兩人一眼,拿了錢包離開,她自然知道她阿爸是故意把她支開的。
不過,阿爸到底想干麼?
他們談了什麼黎優然無從知曉,她抱著買到手的兩瓶礦泉水低頭正要走出便利商店的大門,不料卻跟一個走進來的男人擦撞了下,手里的水瓶就這樣掉下去。
虧得那人眼明手快,大手一抓,撈住了下墜的瓶裝水。
「小心!」他說。
黎優然伸手。「謝謝。」
小心什麼,是你來撞我的欸!雖然心里有那麼點嘀咕,但息事寧人,她還是道了謝,想說拿回寶特瓶就走人。
她就這個性不好,看起來雖然有點粗魯,卻從來不強勢。
男人穿著白襯衫,淺藍色緞面背心,他歪著腦袋,看起來一點要交還東西的意思都沒有,接著忽然眼露驚喜。「我認識你對吧?你好眼熟。」
黎優然楞了下,「我嗎?」
他點頭。
這話怎麼听怎麼像老套的搭訕。
她看看他,仔細想了想,很確定的搖頭,順手拿回自己的東西。「對不起,我不認識你。」
除了腰上的工具袋,手里提著的吃飯家伙,剛剛又多了方媽媽給的一鍋十全大補湯,眼鏡行老板給的大包水梨,下一條街暫時是不能去了,她總要先把這些東西帶回家放下再說。
可是從方媽媽家到水電行起碼有三公里遠,沒車的她就等于沒有腳。
剛剛應該拒絕的,這些大補品沒一樣她阿爸能吃的。
「收工了嗎?」
黎優然楞了下,轉頭看見畢四方那張溫潤的臉。「是你。」
「我來接你。」從醫院送她來這上工後,他發現這里離她家不遠,于是把車開回去後又走來等她,想接她一起回去。
她喃喃道︰「這里離我家很近,我認得路的。」
「丈夫接送老婆,情人接送女友,天經地義。」他說得清淡,像呼吸空氣那麼自然。「你如果願意,下班我都可以來接你。」
他接過她手上的東西,像螞蟻搬糧食那樣,先拿一樣又一樣,全接過手了,這才發現她全身掛著的東西重量驚人。
她的心口微微騷動了起來。
「哪要這麼麻煩,我上工的時間不一定,哪來的上班下班時間,你不也有事要做?不必麻煩了。」
她還很小的時候,學校的同學有錢的司機接送,普通人家的也有爸媽還是阿嬤阿公輪流接著上下課,她沒有,因為那些年她老爸跟老媽正在鬧離婚,一個處不好全武行就上演,都自顧不暇了,哪有心情想到她。
所以她很習慣靠自己。
後來,父母終于協議好要離婚了,她跟著工作狂的老爸,他也經常顧不上她,遇上了什麼問題自己解決,自立自強是她二十多年來的血淚寫照。
一個人走著走著,心硬了,也不會愛人了。
別人要給你多少關心跟愛都可以收回去的,倒不如從頭只愛自己就好。
不用付出真心,就不會受傷。
「雖然我不反對別人對我好,但是真的不用太刻意。」
「我不做刻意的事。」
「那謝謝了。」
「不要跟我說謝,道謝很像陌生人,而且……」他眼波溫柔。「什麼叫男人,男人就是永遠在女人有需要的時候挺身而出,當她的肩膀。」
黎優然瞬間啞然。
這樣的男人……她沒辦法一下剖析對畢四方的感覺,可是老人們都說人的眼楮不會騙人,那麼,現在,他的眼瞳清晰的映出他一貫的真摯。
他啊,除了第一次很機車的重男輕女之外,後來再踫頭就一直是淺淡溫文的模樣。
會不會溫柔只是表面,心思藏得太深的男人反而更難對付呢?
但是又有什麼關系,管他的心思藏在哪里,不會有愛情的婚姻誰又能期望什麼?
「你為什麼不問我跟伯父聊了些什麼?」
路也走了一段,只見他還是輕輕松松的提著那些東西,別說換手喊累,根本不當回事,明明他的體格看起來就是剛剛好,不是風吹會倒的那種也不是猛男型的,不過無論如何,只要是男人體力都比女人要好上很多吧。
「不用問。」
「為什麼?」
「我阿爸肯定是威脅你要是敢不好好的對待我他就要讓你好看,然後一定把你家祖宗三代都逼問出來,看你有沒有黑道背景,偷不偷搶不搶,有沒有家暴前科,問你一個月能賺多少錢,會不會讓我餓肚子,他想要說什麼我都知道。」
畢四方笑得很有意思。
「果然知父莫若女。」
「這沒什麼稀奇的,我從小跟著他長大,他只要隨便動動眉毛我就知道他在想什麼。」
「那麼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她沒有時下女子追求物質、流行的虛榮,生活簡單,平平淡淡,看似不吸引人,但和她說話卻很有意思。
「不知道,我還不認識你。」
「你真老實。」
「這不是什麼贊美的話吧?我比較喜歡听你說我是大美女這一類的。」
「我怕我說了,你會害羞。」
「我知道我不是什麼大美女。」
他沒有繼續辯駁,而是接著方才斷掉的話題。「我跟伯父還談到了婚期、喜餅要用中式還是西式,還有拍婚紗照的日期,另外還有我們是怎麼認識的事。你的意見呢?」
「我沒有意見。」
「那一切我就交給專人打理了。」
「我沒結婚的經驗,你說了算。」
他的眉毛在抽動,像是在忍笑。「我也是頭一次,新手上路,還要請你多指教。」
她察覺自己的話有語病,嘟嘟嘴笑了出來,這一笑,臉上煥發出一股動人的神采,眼眸立刻生動起來,肌膚也泛起光澤,竟然美得讓人忘記眨眼楮了。
畢四方看著,眼底掠過由心田涌上來的悸動。
這一笑,不只消除了兩人之間的那麼丁點隔閡,也在無形中讓兩人的親密度又往前跨了一步。
「你怎麼會有我家鑰匙?」
「陶叔給我的。」
看他自然的拉開鐵門,泰然自若的走進她家,黎優然有種錯覺,好像她家易主了似的。
他們這家人都有一個毛病,那就是很容易相信人。
大原則把握住,小細節不追究,至于大原則是什麼……她一時也說不上來,不過也因為這種與人為善的個性,一直以來好像也沒出過什麼大差錯。
「我去洗把臉。」應該不用報備吧,不過講都講了。
「嗯。」他也對答如流。
怎麼感覺像老夫老妻在對話……
上樓洗了臉,整個人都清爽了起來,這才想到廚房里還丟著早上的鍋碗瓢盆在水槽里呢。她匆匆下樓,卻發現廚房干干淨淨,被人收拾過了。
是陶叔嗎?不可能,中年歐吉桑簡直就是邋遢的代表,常常碗筷一扔就被電視上的摔角賽給拉過去看到忘我了。
「廚房是你整理的?」看著在店內接電話的畢四方,一通接過一通,直到他掛上話筒她才開口問。
「我看你忙不過來,而且你煮飯我洗碗,這樣比較公平。」嘴上說得輕松,沒做過任何家事的他為了收拾那些油膩膩的盆碗,可是花了一大把的力氣。
什麼叫隔行如隔山,他終于有了體認。
然後指了指白板上面的名字和電話,那是他剛剛坐在這兒無聊時接的生意。
「你幫了我很多忙。」他應該看得出來她家並不寬裕,人手也捉襟見肘,對他的自動自發,她真心感激。
「這不算什麼,只要我能幫上忙你盡管說。」
「錢的方面我不需要,家里的開支還過得去,麻煩的是人手不夠。」
「接听電話、顧店這個我會。」他指著自己,毛遂自薦。
「你不是也有工作?我們這只是小廟。」請這麼大一尊來顧店,他以為他們家是連鎖水電行嗎?還請花美男來站台呢。
她一直沒機會問清楚他的工作是什麼,看他有房有車,身上是富貴三代才有的氣質,每見他一次,他身上的純手工衣服料子都是極好的,這樣的男人對她來說跟天神差不多,當初她到底是吃了哪來的熊心豹子膽去向人家求婚的……
「小廟很多人,感覺很溫暖,只要管我吃就好,其他無所謂。」
「你確定?」不會三天就落跑了吧?
「公司行號請人不都有試用期,要不然你就先試用我好了。」愛不愛她還很難說,但是和她在一起她那不經意流露的樸實很打動他。
「試用期的薪水一個月一萬一,管吃管住,如何?」
「成交,那麼我去買午餐,你想吃什麼?」他笑得開懷,像撿到什麼便宜似的。
「都可以,我不挑嘴。」
就這樣,畢四方搬進了水電行。
他幾乎是空著手住進來的,看著將來他要住下的房間沒什麼表情。
替他整理客房的黎優然問他,「那棟整理好的古厝你打算怎麼辦?」
「先放著吧,要是找到合適的客戶可以出租,反正不急。」
他喜歡以屋養屋,以資金養資金,空屋雖然不合乎成本效益,但是古厝本來是整理來自己住的,現在用不到,就先養蚊子吧。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4-7-13 00:14:10
第八章
孤男寡女同住一個屋檐下會激起什麼火花,而且是在家里沒大人的狀態下……
沒有人變身野獸,也沒有人飛撲帥哥,一盞日光燈下,晚飯後畢四方坐在電腦桌前,螢幕上是他剛剛叫出來的程式。
「今天收入多少你記帳了嗎?」
拿著香甜水梨在啃的黎優然連忙把嘴里多汁的果肉咽下去,兩三步趕到電腦前面。
桌面上干干淨淨,一改往常的雜亂無章,以前只是拿來打電動上網用的電腦現在有了別的用途。
整天相處下來,黎優然發現他不是那種養尊處優,只會指使別人做事的人,他做事極有效率,半天就模熟了水電行的所有作業流程,就連她在吃的水梨也是他切的。
「我們沒有記帳的習慣,收到錢就放這邊,要用錢另外從那邊拿,誰拿錢誰在白板上簽個名,就這樣。」左右抽屜指指點點,這樣的分法很清楚吧。
「也就是說誰都可以在這里拿錢?」不予苟同的臉色很明白的寫在畢四方斯文的臉上。
「我們家一向很公開。」
「那你知道水電行一個月有多少營收、多少支出,一年收益能打平、能賺錢嗎?」
像吉利這種傳統水電行的收入多是現金,不會有呆帳賒欠這種問題,帳目公開固然是讓人心安,但是公私帳不分,錢來來去去,最後會變成一團糊涂帳。
「賺錢……好像沒有啦,就是夠吃飯而已。」她老爸不管這些,她也沒管過,一直以來雖然說沒有虧錢,但說賺錢,好像也沒有。
畢四方好笑的瞅了她一眼。「店面再小也是一家店,不能隨便。」
「大家都很忙,要是沒有天天記帳過個幾天就會忘,忘了還記什麼帳。」
「所以,以後由你來管。」
「我?不要啦,我又不是學那個的,再說就算懂一些也還老師了。」她的數學很爛,還有她每天要忙進忙出的,一天下來只巴望能空點時間來睡覺吃東西,記帳喔,不要對她這麼不人道啦。
「很難嗎?」沒看過這麼老實的女生,還撓著下巴一臉為難呢。
「是不難啦。」
「那就這樣說定了。」
嗄,她又被拐了,他又把月復黑的狡猾性格拿出來對付她嗎?其實這樣說也不恰當,無論如何水電行可是她家的,自己哪來推卸責任的道理?
「還有,你說店里的人手不夠,我評估過你接Case的能力,我覺得可以多請兩個人來幫忙。」
嗄?!「我們請不起這麼多人啦,現在工作擠,不代表以後都有那麼多工作,請人大可不必。」
「接案子的事情我來負責。」
「你?」
「這個你放心,以前水電行沒有名氣,只要把名氣打響,工作就會源源不絕。」那自信十足的姿態彷佛什麼都打不倒他。
于是,事情三兩下敲定。
他的辦事效率跟光速一樣,兩天後他就征到兩個有經驗的師傅,也不知道他去哪個牆角把人家挖來的。
除此之外,他還架網站,去批踢踢Po文,引起鄉民們熱烈的回應,不管人家是不是有水電問題,寫Mail來問,他一定有問必答,無形之中,吉利的名氣居然就這樣放送出去,一時間店里的電話絡繹不絕。
又過了幾天,黎優然忽然在電視上看到自家大力放送的廣告。
她跳起來,不是對那個模特兒有意見,也不敢對時段有批評,她把嘴里的鹵味吐出來,結結巴巴的喊著畢四方,「你哪來的錢打廣告?那不是很貴……」
「我有個朋友在電視台上班,跟他說一聲他會打折。」模著鍵盤,全心都在全球房產交易上面的人頭也不回的說道。
他知道她會是這種反應,所以那昂貴的時段價錢他不會說,反正他有把握從其他地方賺回來,她向來節儉,為了她的心髒好,還是不說的好。
「媽啊,阿爸要是知道水電行居然還上電視打廣告,我會不會被罵成敗家女?」
畢四方聞言嘴角很用力抽動了下。「不會,我跟他商量過了,他很贊成。」
才獲得冷卻的腦子實在沒辦法大量消化這麼多驚爆的消息,這類向來被她爸認定是「無謂花費」的東西,畢四方是哪來的通天本領竟然能說服她老爸的?
這不只是驚世奇談,根本是民間傳奇了。
「畢四方你模模我的頭是不是發燒了?」她把頭湊到他眼前,用手撩起劉海,露出一節飽滿潔白的額頭。
她的白從額頭下巴延伸到頸子,然後是若隱若現的鎖骨;她的白帶著淺淺的蜜色,真吸引人,畢四方難掩身體引起的躁動。
喜歡這玩意隨便你要怪到荷爾蒙頭上還是文謅謅的歸因于一見鐘情,總之,她就是很合他的眼。
他溫厚的掌心貼著她的額頭模了模,那觸感卻讓黎優然突然一顫,觸電般的退了開來。
她臉上一片緋紅,好像桃花一樣,匆忙的找了借口,「我、我要去睡覺了……你也早點睡。」然後飛也似的上樓去了。
她一定是生病了,一定是。
把身體壓進床的最深處,抓住她有淺黃尾巴的歐笨將抱枕,用棉被蓋住整個人。
她很遲鈍的發現,畢四方不是她父親那一輩的男人,他是異性,帶著致命吸引力的那種。
波動的心緒、亂七八糟的想法攪得一向沾上枕頭就能睡的她折騰了很久,在她終于撐不住、模模糊糊快要睡著的同時,吱地一聲,她听見睡在她對門的房門開了又關。
她用眼角瞄了眼小幾上的歐笨將小時鐘,都半夜十二點了。
畢四方是晚睡早起的人,黎優然有時會覺得他根本沒有睡。
有幾晚她饞嘴,除了超大雞排,有時候是放了大量酸菜的鹵味,吃了這些食物當然會口渴,口渴就拼命灌水,所以半夜爬起來跑廁所就很理所當然了。
這真的不能怪她,三餐沒正常過的她不抓緊時間嗑點零食,怎麼對得起自己。
半夜起床的她總是發現他房門里的燈還是亮著的,有好幾次都已經是凌晨三四點了。
她不是什麼細心的女孩,卻從此留上了心。
她坐起來,抱著自己最愛的歐笨將。
對面的房門又吱一聲被打開了。
都怪她疏忽,她的對門本來是客房,一向沒人住,畢四方要住進去的時候她有發現固定門的螺絲栓生銹了,本來還念著要去給它加點潤滑油,但一轉頭便被別的事情牽絆住,這一來一去就給忘了。
她的房間很靜,靜到能清楚的听到小時鐘滴滴答答的聲音。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夜色褪成灰蒙蒙的白。
她不知道自己何時睡去的,但確定的是那一夜畢四方沒有回房睡覺。
凌晨一點。
敲門聲響起,黎優然的聲音透過門板傳了進去。
「哈羅,里面的人睡著了嗎?我睡不著,如果你還沒睡要不要出來聊聊?」
「你會睡不著?」門板那頭很快有了回應,他不信。
她的生活作息跟退休的老人沒兩樣,白天有修繕工作就去忙,有時間就回來喝個水,招呼過來串門子的客人,下廚煮一頓飯,飯後他洗碗收拾殘局,她要不是抱著海賊王看得哈哈大笑,要不就守著韓劇邊看邊翻白眼,最過份的是她不肯自己看那沒有營養的連續劇,只要看到他沒事空閑下來,就纏著他要陪看。
陪看,他曾幾何時得做這麼無聊的事?
好吧,他承認陪看電視的次數一直在增加。
只要身邊有人,不管他是不是邊听電視,膝蓋上還擱著觸控式平板電腦iPad處理事務,一心多少用,她都不干涉。
當然,看見她認為有趣的東西也會探過頭來看個仔細。
「你為什麼看法拍屋?」
「有些標案不錯,如果可以用市價的一半買到房子租出去,賺取的差價非常可觀。」
「你的腦筋真好,我要是有你一半聰明就好了。」人長得好看已經很佔便宜,就連商業頭腦也一流,這世界還真不公平!
「我哪里聰明了?」
「像這個,」她戳了戳iPad螢幕,「聰明的人靠腦袋賺錢,我只能靠勞力。」
「你不喜歡修繕工作?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喜歡啊,怎麼會累,水電行多了那麼多幫手。」
「累了要說,還有我跟你說過,要是有那種可疑的宅男、偏僻地區的人叫修,你就派師傅去,不必什麼事都自己來。」
「我會啦。」一開始要指使人還真不習慣,不過現在她可是駕輕就熟了。
他們的生活多是這樣,身邊坐著有同樣體溫的人,不見得非要高談闊論,就覺得心安不過。
不過只要牆上的時鐘分針一跳到她的睡覺時間,她一定道晚安,刷牙上床睡覺,然後令人發指的一覺到天亮。
現在,這個生活規律到叫人唾棄的女人,竟然來敲他的房門說她睡不著?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4-7-13 00:14:30
第九章
他開了門,身上的衣服還是白天的那一套,顯然他一點都沒有要睡覺的打算。
「天氣變好熱,我房間沒冷氣,很難睡。」
他看見她額頭細細的汗珠,他的房間一樣熱,只靠一台立式電風扇在送風。
也不過幾天時間,一跳過五月份天氣直接換了張臉,熱不可擋了起來。
「要聊什麼?」
「我們去堤防散步,那邊涼快。」
她怕冷也怕熱,但是這個家沒冷氣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盡管冷熱都討厭還是睡了十幾年,真要睡,悶著頭也能睡。
散步?她什麼時候知情識趣了起來?
她不是浪漫的人,即使兩人現在名義上的關系匪淺,卻從來不曾要求過要他送花、獻殷勤或買東西給她。
沒有刻意去約過會,沒看過一場電影,兩人甚至不曾一同到外面吃過飯。
以後他們也會這樣沒有波瀾,彬彬有禮的過一生嗎?
為什麼她對他一點要求也沒有?他心底忽然有了疑問。
「我沒听說這附近有堤防。」
「那是當然,堤防是我的秘密基地,我可是從來沒有帶人去過喔。」
「你要帶我去就稱不上秘密了。」他關上門,兩人一前一後下了樓。
「我喜歡那里,以前我心情不好,有事情沒有人可以說就會去那,你跟我走上一趟,也許等回來心神舒暢,你就能好好睡覺了。」
畢四方頓了下,想起了這幾天她準備的香精油,她說那是要燻蚊子的,還有她力道並不熟練的按摩。
她知道了?
「我沒有心情不好,睡不好也是老習慣了。」
十歲的小孩在做什麼?上網打魔怪,討論哪個女生討人厭,他卻已經在課後要到父親的公司去旁觀實習!二十歲的男人在做什麼?討論女人的胸圍,吃喝玩樂,哪像他已經運籌帷幄,掌握一個集團的生死。
那些壓得他喘不過氣,最後變成宿疾的壓力,自從來到這里,跟純樸的人聊天交談,看著她認真到近乎質樸的過生活,看著她明星般的笑容,心情漸漸好了起來。
「睡眠很重要,沒有充足的睡眠哪里來健康的身體?養生不是我阿爸他們那年紀的專利,這樣以後身體才不會來討債。」對于他輕忽的態度,她大大地不以為然。
畢四方想笑又不敢,最後狠掐了大腿才忍住。
這麼老氣橫秋的她,真是份外可愛啊!
兩人走出家門,畢四方很熟練的拉下鐵門,夜深了,做生意的店家十之八九都拉下了門,白天的熱氣沉澱,大馬路上只有幾台車子偶爾呼嘯而過。
所謂的河堤距離黎家不遠,隔著幾條街,一邊是天橋,他們從一旁的小徑走上了河堤,又從河堤的緩坡听見青蛙的嘓嘓叫還有河水潺潺流動的聲響。
就隔著這麼簡單的坡度,人車霓虹都消失了,像兩個世界。
夏天的河堤沒有特別吸引人的風景,他伸手感受了一下河水的涼意,一抬頭,一只爬上岸趴在石頭上乘涼的烏龜正好對上他的眼。
「快點來、快來,還是在這里看星星最合適了。」黎優然快手快腳的爬上水泥管,也不怕跌下來,高高地站著,指著夜幕不甚清楚的星子,一邊對他招手。
「你小心一點。」這樣的她跟孩子一樣。
「我知道,這邊給你躺。」
水泥管是並排的,說著,她已經順勢躺下來仰望星空。
他不費力氣的爬上了水泥管,看她很愜意躺著的樣子,身體一歪也跟著躺了下去。
「用這種姿勢看星星最近又最漂亮,好像伸手一撈就能抱個滿懷,小時候我常來。你呢,你小時候都做些什麼?」
畢四方望著意外美麗的天空。「我沒有童年,也不曾為自己活過,所做的事,為的都是別人。」
為三房的媽媽出口氣,為了在那些嫡長子的兄長們面前抬得起頭,他用心算計,直到有一天他受不了了,厭倦了,他要為自己活,于是他來了台灣。
黎優然不知道要怎麼安慰他,只能問︰「那現在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嗎?」
「還不錯。」
「那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可以嗎?」
「為什麼不行?」
畢四方的眼底有一點波光蕩漾。
為什麼不行?
他現在不就做到了?
黎優然不介意突然沉默了的他,靜靜的,讓微風拂過身體,撩起發絲,流淌過身體的每一個毛細孔。
然後靜靜的等著他自己想通。
她感覺畢四方偎了過來,攬住她微涼的身體,然後把下巴埋入她的秀發里,靜靜感受這一刻的柔情蜜意。
她沒有排斥,只是用雙手抵著他的胸膛,她掌下的心跳奇異的與自己的心跳合而為一。
他們在黑暗中傾听對方的心音,感受彼此的體溫,周圍彌漫著靜謐祥和。
真是丟臉丟到外婆家了~
昨晚她是怎麼回來的,她一點記憶也沒有。
明明是看他睡不好,一片好心,想說貢獻出自己的秘密基地來讓他感受一下什麼叫大自然的力量,心靜自然涼,涼了睡蟲自然就會來,結果咧,被催眠睡著的人、被送回家的人竟然是她這豬頭。
「嗨,早。」就門對門的距離,他房門一打開,想裝作沒看見都不行。
「早。」
「謝謝你昨天送我回來,我很重喔?」
「還好,沒有僕街就是了。」
「你听不出來我只是客氣。」他真的嫌她重?可是再仔細看他笑得很阿花的表情。「你故意的吼!」
「我逗你的。」
「你昨天睡得好嗎?」
「這是我來到台灣以後睡得最舒坦的一晚。」他看來精神奕奕,「你很注意我對吧,要不然怎麼發現我睡不好的?」
「你臭美了,誰注意你,是你吵得我不能睡,每天門開來開去,是你故意不讓別人睡吧?」她踹了一下門,立刻嘎吱作響。
他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東西出賣我的,看我怎麼修理它。」
黎優然一副你後知後覺的神情。
「等一下我來修理,換一塊新的金屬片就可以了。」這對她來說是小Case。
「那順便把屋子里的空調也裝了吧,空調的錢我來出。」他注意到她經常是一身的汗,這家人真是省過頭了。
「不要你花錢,我立刻去調貨來裝。」
後知後覺的人是她吧,人家不好睡肯定跟房間里沒有空調有大大的關系。
啊,這麼簡單的道理她居然想不到,糗斃了!
那天下午陶大帶著幾個工人很俐落的把冷氣裝了上去,而且不只客房,整棟透天厝該裝的地方都裝好了。
在他的堅持之下,最後還是畢四方買的單。
他很滿意的回到房間,卻發現本來放在角落的好幾個大紙袋不見了。
難道遭小偷了?
不可能啊,樓下的水電行二十四小時都有人來來去去,莫非……
他咚咚咚下樓,在廚房後面的露台洗衣機前看見了黎優然手里舉得高高的正是他換下來的衣褲。
「住手!你做什麼?」
黎優然一手捏著鼻子,一邊把咸菜干似的衣服往正在運轉的洗衣機扔。「髒死了,你到底幾天沒有洗衣服了?」
畢四方頓時羞愧的抬不起頭來。
等等,他羞愧什麼,倒是她為什麼闖進他的房間。他搶下衣服,「你別洗了,紙袋里的衣服我準備要丟掉的。」
「丟掉?這衣服除了臭一點、酸一點、皺一點,沒破洞也沒壞,穿過就丟太浪費了。」
「我一直以來都這樣。」動手想把自己制造的咸菜干搶回來,卻被瞪了一眼。
「我只听過有人會把穿過的紙內褲丟掉,沒想過會有人把質料這麼好的衣服穿過就丟,你會不會太浪費了?」會遭天譴的。
「我不會洗衣服。」洗碗已經是極限了。
「我教你,以後不可以把穿過的衣褲丟掉,髒衣服只要用洗衣機洗過,放到太陽下面曬,收回來以後又是一件干淨清潔的衣服了。」
這是什麼家庭養出來的小孩?想不到他的生活習慣這麼畸形浪費。
她很認真的說明洗衣粉要從哪里倒進洗衣機,洗程怎麼設定,再把洗衣機門關上,然後把洗衣籃里的髒衣物塞給他,要他現學現賣。
縱然還是覺得穿髒的衣服丟掉再買新的不就好了,但畢四方還是乖乖的照做了。
他自認生活習慣雖然不至于有潔癖,也沒有髒到不能見人。
以往這些生活瑣事都有專人打理,來到台灣鐵公雞那里也請了家事人員,想不到在這里卻被念了。
「衣服天天洗不是很麻煩?」
「你可以三天洗一次,可以一星期一次,但是一定要洗。」她笑得可人。
如果他敢開口說不,應該馬上會被逐出家門吧?
所以,反正小事一件,以後兩個人還要相處,恐怕需要讓步的地方會很多……吧?
直到這一瞬間,畢四方才從雲端回到現實世界中,這時候的他才意識到,隨口答應人家求婚,英雄救美好簡單,反正就出一張嘴,可是真實的婚姻生活好像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喔。
不過為了想跟黎優然共組家庭,衣服……愛怎麼洗就怎麼洗吧!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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