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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風光 -【太子,你穿幫了】《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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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4-7-21 00:06:11
標題:
風光 -【太子,你穿幫了】《全文完》
風光 -
太子,你穿幫了
慘了慘了慘了!她只是個進宮賺錢等着雲游四海的太醫,
怎麽偏偏攤上識破假太子這等大事?
這下可好,不幫忙打掩護就等着跟今生說再見吧!
如今她只能跟他站在同一陣線,他偷懶裝病,她假意治療,
卻害她被質疑,引得他的對頭平南王帶着巫醫對她提出醫鬥挑戰,
是他竭盡全力幫助她,她才能打一場漂亮的勝仗,
然而平南王賊心不死,威逼她出宮軟禁起來,就是要掣肘他,
沒想到堂堂假太子殿下竟不顧危險來到平南王的地盤搭救她,
叫她激動感動又心動,一時情不自禁飛撲他,
結果這家夥竟然要她為他的清白負責……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4-7-21 00:07:15
序言一
沒有誰應該等誰
等待是人生中必經的課題,小至平時與三五好友相約,總有那麼一兩個人會遲到,大至工作機運的出現、白馬王子的降臨,大家在等的人事物或好或壞,然而不是每個人都有那麼多的時間可以耗費在等待上,最近我深深有所體悟。
許是出了社會,大家的時間都變得很寶貴,當好友B再一次遲到半個小時以上後,身為大忙人的好友A終于發火了。
因為好友B不只不珍惜時間,也不珍惜我們之間的友誼,每每遲到不僅不道歉,甚至還振振有詞的表示她的朋友都會遲到,卻沒人會生氣。
她不明白我們已經不能再像學生時代那般任性了,當時仗著自己年輕,尚能揮霍歲月,沒有誰會真的把那區區半小時放在眼里。
現在卻不一樣,我們浪費的不只是時間,還有潛藏在那些時間中的機會,例如抓緊時間趕稿,又例如看本書提升自己,那浪費的是我們的人生。
沒有誰應該等誰,這不僅是我想對好友B所說的話,同樣也是風光老師的新作《太子,你穿幫了》中,女主角谷凝香的心聲。
身為宮中最頂尖的太醫,她的目標是存夠錢之後依照師門門規出外雲游四海,增長見聞的同時精進自己的醫術。然而這個目標被突如其來的意外打亂了——她那精湛的醫術,讓她發現了太子突然變成假貨的事。
男主角陸樽因故假扮成太子,向來吊兒郎當的他靠著一張嘴令谷凝香不得不幫他打掩護,這對冤家就這樣展開了半脅迫半服從(?)的曖昧生活。兩人都是彼此不曾遇過的類型,在加上雙方性格都存在著反差,這下不擦出火花也難。
雖然是個冒牌貨,但陸樽是個很負責任的假太子,不管是兄弟的爭權、對頭的找碴抑或是大臣欲嫁女兒給他,他都必須處理完善,因此他希望她能等他,等他處理完一切再娶她回家。
但她的目標還沒完成呀!她也有自己該執行的事,再加上她當初邀請他一同雲游四海,他否定的答案多少傷了她的心,又得看著他與別人逢場作戲,讓她決定放下一切,去做自己該做的事。
至于最後陸樽是怎麼發現自己理所當然地要她等待是個錯誤,展開迢迢追妻路,又是怎麼在這個第一神醫面前重病暈倒,可憐兮兮地使出苦肉計挽回她,就請繼續翻下去吧!
沒有誰會在原地等著誰,大家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若一方能體諒另一方,那他們走的路終歸能通往同一個方向。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4-7-21 00:07:48
序言二
乞丐變王子 風光
大家好,我是風光。
讀過風光上一本書《手拿鍋鏟打太子》的讀者們,應該知道這個系列的發想來自童話故事乞丐與王子。
上一本是太子蘭書寒的故事,而這一個故事,寫的就是乞丐變王子——陸樽的故事。
其實陸樽的故事,風光在思考故事大綱時,是排在蘭書寒的故事之前,所以大家可以想像得到,對于這個故事,風光自己都抱持著無比的期待,因為陸樽的性格實在太有趣了,無恥卑鄙下流,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以前風光也不是沒寫過紈褲子弟,但紈褲到這麼沒底線的還真的很少。不過正是因為有著這樣的性格,在胡搞亂來之余,也讓他在愛情的路上吃了很多苦頭。
至于女主角谷凝香,性格的反差卻是直到真正動筆時才硬生生改過來的,因為風光自己不喜歡太正經太古板的人,而谷凝香也需要獨特一點的個性,才能與陸樽並駕其驅不是嗎?所以這個谷太醫,身為一個專業人士,性格卻是一點都不符合她的專業,大家不覺得很有趣嗎?
《太子,你穿幫了》這個故事的背景,是巫醫與正統醫術之爭,皇室的權力傾軋反而是點綴。而風光在描述其中醫療相關的內容時,因為古代背景的緣故,不能用現代的話語說出來,當真是絞盡腦汁,查資料查到都快斗雞眼了。
所以眼尖的讀者應該能發現,人家谷太醫說出的癥狀及辯證都是有憑有據的,而她所使用的藥材,大部分也都是真有其醫療效果的呢!
這和上一本《手拿鍋鏟打太子》一樣,女主角陸小魚做菜的方法及過程也都是有考究過的,大家不知道有沒有照著做一遍呢?
這個系列原本的構想就只有兩本書,乞丐與王子的故事各一,風光猜測或許有讀者會想看到書中某些配角的故事,不過風光可以在這里先透露,理論上這系列不會再有第三本書了,因為風光已經開始構思下一本書,同樣是精彩有趣的內容,已經躍躍欲試,忍不住要開始寫了呢!
希望大家在喜歡《太子,你穿幫了》這個故事之余,也期待接下來其他精彩的故事!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4-7-21 00:08:16
楔子 交換身分
陸樽大搖大擺地進了雲翔賭場,然而才踏進去一步,他就忍不住挑了挑眉,停下腳步。
這賭場……今天好像不太一樣啊?
雲翔賭場位于金鷹王國北疆的蓬萊鎮內,這個鎮上除了當地居民,來來往往的大多是商旅或軍士,所以賭場內的花樣是五花八門,以吸引外地人。
除了有各種賭法之外,還備了琴師美酒、美人獻舞、唱大戲……等等花樣,甚至賭到氣血攻心都還有大夫隨侍在側,或者備有廂房供崩潰眼紅者休息過夜,因此雲翔賭場平日雖稱不上人山人海,倒也熱鬧非凡。
可是今天陸樽明顯覺得氣氛不太對勁,先不說他最愛的琴聲消失了,熱門大戲今日休演,賭客似乎少了大半,連平時熟識的荷官都一個也不見,倒叫他真有點想打退堂鼓了。
想想他陸樽在蓬萊鎮也算小有名氣,畢竟他義父陸子龍開的蓬萊飯館在地方上可是首屈一指,沒吃過等于沒來過北疆,即使他本人只是在店里兼職做一個時常明目張膽偷懶的店小二,但怎麼說也算是個飯館少東吧?
有些排不進飯館的紈褲子弟,都還要來找他套交情找位子呢!
今日他與那些平時一起瞎混的狐群狗黨約好一起來雲翔賭場,沒想到那些人齊齊放了他鴿子,再加上賭場里的古怪,總讓他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陸樽腳步往後一縮,就要轉頭離開,卻有一個肥胖的中年男子迎面而來,便是這雲翔賭場的當家。
他笑吟吟地如往常般招呼道︰「陸少!還沒見你進來露一手呢,怎麼就要走了啊?」
陸樽沒好氣地打量了一下門可羅雀的賭場,「牛當家,你這賭場是要收了不成?人少了這麼多,難不成是最近缺現銀周轉,還是被倒了莊啊?」
「呸呸呸,我們資金雄厚,絕對夠你贏的。」牛當家嘿嘿一笑,朝他招手,「快進來快進來,就差你陸少一人呢!」
「少來了,邱少陳少他們呢?還有潘胖子呢?」陸樽拉出一串狐群狗黨的名字,還探頭左右張望,確定他們都沒有出現。
「嘿嘿,陸少你有所不知,朝廷有軍隊要過來啦!那些少爺們的父親都是做朝廷軍隊生意的,當然想趁機大賺一波,所以那些少爺們也被要求守著自家店鋪。」
每當北方邊防軍要換防或增軍,蓬萊鎮是必經之地,這種大規模的人口移動就是商人賺錢的好時機。牛當家一番解釋,倒是解除了陸樽的疑惑。
「他們可不像陸少你,就算不守著家業,那些將士也會死心塌地的往蓬萊飯館去,而且不夠早還擠不進門呢,自然只有你能來了。」牛當家簡直將陸樽捧到了天上去。
說到自家飯館受歡迎的程度,陸樽可是頗為得意,「那是那是,就算我爹現在生病了,也不用我鎮守在那里,財源依舊滾滾來啊——」
說話之間,陸樽已踏入了雲翔賭場,牛當家不著痕跡地將他引到了一處押寶的賭桌旁。
負責那桌的荷官長得姿色不凡,還朝陸樽眨了眨眼。
陸樽會意地微微一笑,自然而然坐了下來。
他拿出一錠足兩的銀子還有一張的銀票,「全幫我換成算籌。牛當家,你們的荷官都是新來的?怎地我個個都面生得很?」
牛當家知道陸樽的習慣,銀子換成小額算籌,通常是他用來賞賜左右的;銀票換成大額算籌,便是用來賭的了。
他熟門熟路地讓人將算籌拿來,坦然地一邊回道︰「新人新氣象嘛,換了幾個美人,大家看上去順眼,下的注自然多了……」
陸樽頗為認同這種做法,不消說,就他這種正直坦蕩的好男兒,看到這些荷官也是心癢癢的,要不是腦子尚存幾分理智,說不定拿出來的就不是一張銀票,而是十張了!
很快的,賭局開始了,陸樽按他平時的習慣,先小押幾把,有輸有贏,看準了風向後,開始加大了算籌的數目。
那名荷官不僅人長得嫵媚,說話還嬌滴滴的,很有幾分蠱惑的味道。漸漸的,色令智昏的陸樽出手有些不能自已,一張銀票換來的算籌很快就輸光了。
「陸少,要不再加一點?奴家還想和陸少你多親近親近呢。」荷官面露不舍,那種雨打梨花的姿態,令滿場豬哥口水流一桌。
陸樽也沒能免俗,他大大方方的又取出幾張銀票,在美人面前霸氣地道︰「全換了!」
「唉呀,奴家最喜歡陸少你這種豪爽的人了!」荷官勾引似的一笑,羞不可抑地低下了頭,領口順勢開了一點,那種欲迎還拒、若隱若現的模樣,看得人頭腦發昏,兩眼發直。
在這種美人攻勢下,一桌子的人都輸得慘兮兮的,陸樽自然也不例外。
在他眼睜睜地看著美人荷官將他最後一張算籌收攏時,那眼神都瘋狂了起來。
「再加再加!」他往身上掏了老半天,發現沒銀兩了,正覺得晦氣之時,牛當家又像幽靈一般出現在他身後——
「陸少,今兒個銀兩帶少了嗎?沒關系,我私人借給你,絕對比賭場的利息要來得低,金額絕對管夠,要幾百兩、幾千兩都沒問題!」
「喲?老牛,本少還不知道你這麼夠意思,那就先來個一百兩吧。」陸樽毫不猶豫地道。
牛當家得意地拍了拍手,一百兩的算籌就送了上來,而他眼底也閃過一抹精光。
眼見賭得越來越大,一旁的賭客也跟著起哄,賭局更加熱鬧。
陸樽殺紅了眼,一百兩不夠又借了兩百兩,兩百兩不夠就來三百兩,很快地,太陽下山了,而他的欠款也來到了一千兩白銀。
「真是邪門了,本少就不相信不能翻本!老牛,再借個三百兩……」
陸樽此話一出,但牛當家卻沒有那麼好說話了,他的笑容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收了起來,帶著幾分嘲諷對陸樽道︰「陸少,你已經借一千兩了,要不你先還清,咱們再來賭剩下的?」
陸樽頓時惱怒地道︰「老牛,你說什麼呢?本少是會欠債不還的人嗎?」
「如果只是一百兩,我不擔心你不還,但這是一千兩。」牛當家的臉沉了下來,「而且你以為跟我借錢,只是一本一利這麼簡單?我可是要收月息兩百的。」
所謂一本一利,就是一年後付的利息等于借的本金。而月息兩百,一年就要多還兩千四百兩利息,這可是本金的兩倍多,如此利息一加上去,陸樽怎麼還都還不完,這次算是被坑慘了。
「你陰我?!」被這麼一激,陸樽才冷靜下來,回到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說道︰「老牛,你是知道我的,是什麼原因讓你以後不想再做我的生意了?」
他看了看美麗動人的荷官,還有一干看熱鬧的賭客,恍然大悟,「這些賭客在這里起哄鼓噪要我加注,都是你自己的人吧?還有標致的荷官……只怕也是你安排的黑手,專門坑本少的?」他撫了撫下巴,挑眉說道︰「把熟悉的人都撤了,換上新的人,還要邱少潘胖子他們都不來,看來你擺明坑我,說出你的圖謀吧,你想干麼?」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爽快。」牛當家沒料到陸樽才看到一點端倪,就把整個陰謀都推論出來,他還是小看這個紈褲子弟了。
不過反正都撕破臉了,牛當家也打開天窗說亮話,「我這里有一位大人要你幫他一個忙,如果你事情辦好了,那麼這一千兩就可以不用還,你說怎麼樣?」
「不怎麼樣。」陸樽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會用這種方法請我,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牛當家可不容他多分辯,逕自進了內間請那尊貴的客人出來。
他所謂的大人一行有數人,帶頭那位是個年輕人,衣著華貴,氣質不凡。
當他走近陸樽時,陸樽不由目瞪口呆,直勾勾地看著對方,好半晌都回不過神來。
「他娘的!我那不知道是誰的親生老爹,到處和人偷生孩子嗎?還是我那不知道是誰的親生老娘,偷了隔壁的老王?」
會說這話是有原因的,走到陸樽面前的這位大人,竟然和他長得一模一樣。
這個長得像陸樽的人,名為蘭書寒。他的名頭說出來會嚇死人,竟是金鷹王國當今的太子。
然後,這個以後會變成皇帝的人,竟然跟陸樽長得一模一樣。
听完對方的背景,冷靜下來的陸樽忍不住模了模自己的臉,「不要跟我說後宮發生過什麼狸貓換太子的故事,本少是不信的……」
「本宮也不信。」蘭書寒淡淡地道,如果真有狸貓換太子的事,那他不成了狸貓了?
「姑且當我們很像是一個巧合好了。」陸樽並不在這件事情上糾纏,橫豎他也習慣了無父無母,沒有去追根究柢的意思。「你讓老牛坑我一千兩,是想要我干什麼?」
想都不用想,陸樽也猜得到一定是跟兩個人長得很像有關,但蘭書寒說出的答案仍然令他傻眼了好一陣子。
「本宮要你扮成我,進宮當一陣子的太子。」蘭書寒認真地打量著他,「光看外貌,連本宮都差點以為自己在照鏡子,沒有易容的痕跡,就更不容易出錯。至于我們不同的言語姿態,你可以學,一些細節蘇先生也會替你掩飾處理。」
蘭書寒所說的蘇先生,便是他麾下首席幕僚蘇良。將蘇良留給陸樽,也算是對陸樽的保障及重視了。
陸樽好奇地問道︰「扮成太子要干什麼?你又要干麼去?」
「本宮有重要的事必須隱姓埋名到外地去處理,所以無暇分身。至于你,就替本宮出席需要出席的場合,執行一些儀式就好。」蘭書寒簡單地道,說得好像進宮負責吃飯睡覺就好,有事別人會處理。
「有這麼簡單?」陸樽不以為然地笑了,對當今太子可是一點敬意都沒有,誰叫這家伙一出現就坑他。「你別欺我是鄉巴佬,我可是知道在皇上病倒後,當今朝廷亂得很……」
「所以太子才需要坐鎮宮中,不能久離。」蘭書寒的臉色並不因他的質疑而有任何改變,仍是那副嚴肅淡然的模樣。
「那我有什麼好處?」陸樽終于說到重點。
這個問題蘭書寒沒有回答,但坐在一旁的蘇良替他答了,「你可以不用還那一千兩。」
「這樣啊……」陸樽搔了搔下巴,狀似思索,之後嘿嘿一笑,正視著蘇良,「這位馬先生,抱歉,老子沒興趣,你們另尋高明吧。」
蘭書寒還算沉得住氣,反而是蘇良,一听到「馬先生」三個字,一張比常人長了點的臉便僵硬了起來,不悅地拿出了幾張紙,語帶威嚇喝道︰「我姓蘇,不姓馬!你想欠債不還嗎?你仔細看看你的欠條,欠的對象是我們,可不是牛當家。」
「老馬,你當我傻了?我簽的時候就看到上面你們動了手腳,不過本少並不在乎。」陸樽才不管他姓蘇還姓馬,笑嘻嘻地突然不知從哪里掏出一堆算籌,而且都是大數額的。「拿去拿去,全部還你,現在咱們兩清啦!」
這回蘭書寒終于有點反應了,卻是皺起了眉,蘇良更是一陣啞口無言。
而從正主出現就一直靜靜坐在旁邊的牛當家則是驚訝地道︰「怎麼可能!我明明在旁邊看你下注,然後全部輸光的,你這些算籌究竟藏在哪里?」
「藏在哪里是家學淵源,豈能隨便告訴你。我妹子陸小魚還隨時藏了支鍋鏟在身上準備揍我呢,這藏東西的招數我能不好好學嗎?」陸樽邊說邊從身上掏出算籌往外丟,就跟變戲法一樣,畢竟一千兩換成的算籌,數量也頗可觀。「至于我押注的那些,你可要看好了,只有上頭第一枚是大額算籌,其他都是小額的,那一點點錢,本少還輸得起。」
牛當家臉色慘白地看向美人荷官,那荷官急忙取出陸樽輸的算籌,仔細一點,果然只有最上頭是大數額,其他都是小數額,只是因為每張算籌都差不多大小,疊在一起根本看不出來。而當時大家都認為陸樽殺紅眼了,也不會認真去檢查清點,居然就讓他糊弄過去。
現在追究陸樽究竟是早就看出有鬼,還是想以小充大欺騙賭場,已經沒有意義了。總之他就是用這種偷天換日的手法過了這一關,讓原本認為可以用幾張欠條拿捏他的蘭書寒等人一下子沒了脾氣。
陸樽帥氣地撕了自己的欠條,朝眾人搖了搖手起身要走,他可沒興趣繼續蹚渾水。但身後傳來蘭書寒的聲音,卻令他定住了腳步。
「你到京中假裝太子時,我會到蓬萊飯館里頂替你的位置,所以你生病的義父不會發現你不見了。」
這太子倒是看出他不希望義父擔心了?陸樽回頭挑了挑眉,等待他的下文。
蘭書寒又說道︰「身為太子,吃穿用度自然都是最好的,至少在生活享受上,本宮保證你會樂不思蜀,穿的是綾羅綢緞,吃的是龍肝鳳髓,住的是雕梁畫棟,出入有車轎代步,還有美人宮女服侍,而且整個皇宮只有父皇比你大,你大可以抖盡威風。」
蘭書寒一眼就看出陸樽的不安分,只消稍微揣摩他那紈褲性子,就大概知道他想要什麼。
「有這麼爽?」陸樽這下倒不急著走了,回頭坐下來。「但你的敵人也不少吧?皇帝重病,說不定等一下就掛了,應該不只你一個人對帝位有興趣?」
陸樽說話完全沒有一點忌諱,蘭書寒多看了他一眼,卻沒有發怒,因為這代表著陸樽不笨,考慮事情甚至可以稱得上周密,思緒也十分靈活,這樣的人偽裝太子他更放心。「本宮方才說過,有任何事蘇先生會幫你周全,而保護太子的人馬,也會撥出一部分保護你。」
听到有這麼多好處,陸樽眼楮越來越亮,「還有呢?」
即使沉著如蘭書寒,也忍不住想翻白眼了,但他仍按捺著性子道︰「事成之後,再給你一千兩。」
終于听到最想要的,陸樽笑了起來,「本少真的開始懷疑我們是親兄弟了,居然我想要什麼你都知道。成交!」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4-7-21 00:08:34
第一章 雙面女太醫
一個多月後,金鷹王國皇宮,東宮之中。
「你真的病了?」蘇良懷疑地看著陸樽。
陸樽躺在東宮的大床上,一邊哼哼唧唧的,一邊懶洋洋的看了蘇良一眼,「對,本少……本宮病了,這也痛那也痛,渾身不舒服。」
「前日你不是還好好的?」蘇良仍不太相信。
說到這個陸樽就來氣,差點連病都懶得裝了,咬牙切齒地說道︰「那是因為前日本宮才終于明白,蘭書寒和你們這群王八蛋給的承諾打八折之後還要再打六折才夠數!」
一個月前,陸樽帶著放松游憩的心情由北疆來到了宮里,準備享受一下太子的爽快生活。然而當他真正穿上太子蟒袍時,明顯的感覺到自己被套上了一個枷鎖。
為了不被拆穿身分,他被蘇良押著學習各種禮儀,不斷的起身拜下、舉手抬腳,連彎腰的角度都有學問,還要練習如何朗誦各種祭文,語調的抑揚頓挫得特別注意。甚至連一般日常對話,他都要想辦法改掉自己的北方口音,說一口字正腔圓的官腔。
然後說到衣服吧,穿起來確實舒服,但連身上打幾個折、腰帶要多粗多長、服飾的顏色樣式,甚至是底褲要穿什麼顏色通通有規定,惹得他煩不勝煩。
而皇宮的食物確實不同凡響,每日膳食擺開來,那桌子比他的床還大都擺不下。可是每一種菜他只能嘗一口,因為他娘的不能讓別人知道太子的口味,避免被下毒,就算看到喜歡的大雞腿,也要忍住不能用手去抓,什麼食物用什麼餐具都是固定的,他要是敢拿筷子插丸子,就等著被禮官抓回去再教育個十年八年吧!
衣食都這麼慘了,住行也沒什麼好說的,東宮的確雕梁畫棟,出入行止有車馬。然而這雕梁畫棟只能看,又不能掰下來換銀兩,連花瓶少一支只怕都要追查是誰拿走的,這讓陸樽想偷點皇室用品變賣的心徹底死了。
出入的車馬雖是豪華無匹,但速度慢到可能只比烏龜快一點,且太子的規定更是嚴格,出入一定要乘車轎,就算只是從東宮到大殿這般短短距離也一樣,用在陸樽這種急性子的人身上,他都忍不住想沖出去大喊「老子自己走比較快啊」。
其他林林總總諸如朝會時他必須像雕像一樣杵在那里不能睡;沐浴時在他身上模來模去的不是貌美如花的宮女而是太監;書房滿坑滿谷的書,卻連一本畫點刺激小圖讓人放松的書都沒有……陸樽覺得,他受夠了!
所以他決定擺爛,干脆裝病,什麼太子的任務都不管了。他來到宮里假扮太子,是要來享受,可不是來遭罪的!
然而他這個決定受到蘇良質疑,「若你還想要拿那一千兩,就要做到太子應盡的責任。」
說到這里,陸樽的目光陡然銳利起來,氣到都整個人彈了起來,「老馬,你他娘的還別說,一說我就來氣。太子這個位置果然一點保障都沒有,先不說有個平南王蘭承志虎視眈眈,趁著皇帝重病想把太子拉下來,現在還搞什麼征兵欲在南方平亂……亂個屁啊!根本是想趁機造反吧?
「還有那個在皇帝生病時受封攝政大臣的丞相師效平,一天到晚想找我的麻煩,你替蘭書寒寫的那些政策、建言,全被他退了回來;甚至還有什麼……八皇子蘭書殷對吧?听說他是皇帝最寵愛的皇子,也對皇位很有興趣?
「所以老子來這里月復背受敵,根本是來當替死鬼的!」氣憤的做了總結之後,陸樽又躺回了床上,一副氣息奄奄的模樣,繼續裝病。
就蘇良的立場而言,陸樽的確是來當替死鬼的。既然人已經來了,那就得好好發揮他的利用價值,就算要死也不能死在被人拆穿。所以在陸樽生出反意時,他不能逼得太緊,免得陸樽真的反了,對大家都沒好處。
在他看來,陸樽就算裝病也要裝得像,于是順水推舟地說道︰「既然你堅持病了,那就請太醫來看看。你放心,太醫是當朝醫術最杰出之人,你不必怕會誤診。另外我再告訴你一次,我姓蘇,不姓馬!」
在金鷹王國,一項專長杰出到了極點的人會被延攬入宮授予官職,名副其實的成為該項專才的天下第一人,比如御廚就是金鷹王國廚藝最高者,那麼太醫自然是目前公認醫術最高的人。
而這些以專長任官職的人,不限男女,通常地位都十分超然,不會介入政爭,也不會拉黨結派,所以頗受人敬重。蘇良相信即使請來太醫,就算太醫發現陸樽身上有什麼不對勁,也不會多嘴什麼。
「不用看太醫了。」陸樽皺起了眉,「這點小病躺躺就好了,太子的身子骨沒那麼脆弱吧。」
「若沒有太醫的證詞,你認為太子可以說病就病?」蘇良說道。
陸樽挑眉看他一眼,沒有再說什麼,有些事說穿了就不美了。
蘇良出去吩咐了幾句後,過了不久,果然听到太監通傳太醫到了。
這時,蘇良眼睜睜看著陸樽氣息變得微弱,臉色當下慘白起來,不由得佩服他手段簡直高明。
片刻,一個輕微的腳步聲走了過來,卻沒有直接來到床鋪,而是停在門邊。接著,陸樽便听到一個淡然卻相當甜美的聲音——
「聞殿下有恙,下官斗膽請問,殿下是何處不適?」
听到這個聲音,陸樽一下子忘了裝病,猛地坐起望向來人,果然如期待中的看到一個模樣俏麗、五官精致,神態卻清冷淡漠的女子。
這個女子穿著整齊簡單的深棕色醫官服,掩不住那窈窕身材,更襯得她冰肌玉骨,清純干淨,俏臉上雖然面無表情,卻流露出一種出塵的氣息。
這是太醫?光是太醫就這麼美,那其他專業的官吏是不是也可以期待一下?陸樽完全不掩色心地直瞪著她,只差口水沒流出來,忍不住對著身邊的蘇良低聲說道︰「趕快把你們什麼御廚、御駕、太……御或太開頭的人全給本宮叫來!」
蘇良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不由得翻了一記大白眼,聲音像由齒縫中擠出來一般,同樣低聲回道︰「廖御廚是一個年近花甲的老者,御駕指的是皇上的寶馬,而宮里太開頭的就只有這個谷太醫了。」
「姓谷嗎?」陸樽越看越滿意,讓門口的谷太醫被盯得都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叫什麼名字?」
蘇良無奈地道︰「谷凝香。」
「好名字,跟人一樣清麗月兌俗啊!」陸樽得到了想要的訊息,已經不想理會蘇良了,連忙朝著谷凝香揮揮手,「來來來,香妹妹快過來。」
谷凝香一听這叫喚,不由內心一跳,心忖自己與太子似乎沒有這種直呼名諱的交情,而且這麼叫似乎太輕佻了點。不過她也不是第一天在宮里了,什麼奇怪的事沒遇過,臉色未變的走了過去。
「下官見太子似乎精神不錯,應該沒有大礙了才是。」谷凝香不知為什麼,有些提防地道。
她不是純因提防才不想靠近他,而是眼前的太子臉色雖然灰敗了些,卻並沒有病癥,所以她才大膽推斷。
想不到陸樽听了她的話,整張俊臉頓時變得慘白,甚至還捧著心叫了起來,「唉呀!本宮痛啊!我這也痛,那也痛,所以香妹妹,你不幫我看,萬一太子死了,那事情就大了……」
他裝得夸張,谷凝香微微色變,終于還是邁步過去,伸手搭上了他的脈門。
那蔥白修長的指頭踫到自己的手腕時,陸樽當下一陣酥麻,忍不住申吟道︰「好細,好滑,好香啊……」
「什麼?」谷凝香以為自己听錯了,不太明白他在說什麼。
站在一旁的蘇良臉都黑了,狠瞪了陸樽一眼。
陸樽嘿嘿一笑,順勢轉了口風,「不知道香妹妺是哪里人啊?家里還有哪些人?怎麼會來做太醫呢?」
這幾個問題來得莫名其妙,谷凝香心中益發納悶,眼前的男人身為太子,只要查一下皇宮檔案就知道了,而且以前她也不是沒替太子看診過,太子從來不關心她的背景啊。
不過她還是如實回道︰「下官無父無母,出自醫仙谷,是醫仙第三十代傳人。本門宗旨,在習藝大成後須入世歷練,精進醫術,所以我便入宮做太醫。」
她說話簡潔,但稍微推敲一下就能知道,一定是她的醫術精湛,傳出聲名,所以被延攬入宮中。最後能真正成為專門為皇室診病的太醫,就是她的醫術在皇宮中,甚至是金鷹王國中已經無人能出其右了。
陸樽听完笑得更開心了,這樣的背景,把妹更容易……噢不是,應該說進一步認識認識也比較沒有障礙啊。
「原來是醫仙谷的高足,果然如同仙子一般啊!不曉得你今年芳齡幾何?有沒有婚配?如果沒有的話,擇偶條件是什麼啊……」
「咳咳!」在谷凝香反應過來前,快崩潰的蘇良已經硬生生插口道︰「谷太醫,太子殿下約莫是病糊涂了,所以說話有些不著邊際、胡言亂語,你可以當作沒听到。」
陸樽皺起眉,他可是認真的啊!要認識妞,不先了解她的背景怎麼行?
谷凝香听了蘇良的話,更覺得這個太子實在太古怪了,明明他的脈象平和中正,不寒不燥,比正常人還要健康,哪里有病糊涂的跡象……等等,脈象?
現下她已經無心管陸樽奇怪的行為了,沉住氣又仔細地把了一陣他的脈,在察覺到某件事情後,她突然倒抽一口氣,跟著用難言的目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陸樽瀟灑一笑,「怎麼?突然發現本宮好帥?」
谷凝香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方才一下激動起來的心情冷靜下來,接著以她那人前慣用的冷淡語氣說道︰「太子殿下的身子無妨,或許是最近諸事繁忙,太過操勞而易感疲累,多休息就沒事了。」說完,她表現出了告退之意。
想不到陸樽居然一副依依不舍的樣子,讓蘇良簡直快昏倒。
「就這樣?好歹也治療一下。我不介意讓你模模手,模模腰啊……」
這下谷凝香真的听出來,這個古怪的太子肯定是在拿她取樂,于是她面不改色地說道︰「既然如此,那下官就替殿下針灸一番好了。」說完,也不管陸樽的反應,她取出銀針,眼捷手快地刺進了他後腦接近頸部的位置,令蘇良和陸樽本人都心驚膽跳的。
「那個……香妹妹啊,你這幾針刺下去,是起什麼效果?」雖然她高明的手法刺下去實在沒什麼痛楚,但針插在身上總是感覺怪怪的。
「風池穴、完骨穴……這些穴位有袪風、清熱、寧神之效。」邊說著,谷凝香邊捻著插在陸樽後頸上的銀針。
「是嗎?怎麼覺得有點脹脹的?」陸樽苦笑起來,他有些後悔自己沒事干麼搞自己,弄得現在像個刺蝟一樣。
「會覺得腫脹便是得了氣,代表針灸起了作用……」
她話還沒說完,陸樽突然痛叫一聲,眼神都直了,「痛痛痛痛痛……」
「會覺得痛,可見殿下情況不容樂觀,應該要多針灸幾次方可見效,百病皆去。」谷凝香停下了手。
陸樽的痛感終于緩和一點,他連忙道︰「不用了,一次就夠了,我突然覺得好多了!」
谷凝香唇角幾不可見地一勾,慢條斯理的取下了陸樽身上的銀針,也讓他終于松了口氣。
「所以下官不用再來了?」谷凝香確認著,手里的銀針尚未收起,在陸樽眼前閃了一下。
「不用,不用。」陸樽干笑著。
于是她收好銀針,準備告退,只不過在臨走前,她淡淡地撂下了一句話,「對了,太子殿下,這風池、完骨等穴除了能清熱寧神,對于 癥也有不錯的效果呢,相信殿下下次就不會再胡言亂語了。」
看著她離去的美好背影,陸樽有些無言,倒是蘇良笑了起來。
「谷太醫好手段!看來她是看出你在裝病了,插你幾針就可以不用再來蹚你的渾水,也不用再听你胡言亂語調戲她。」
畢竟以專業為長的官吏,不涉入政治是眾人心照不宣的共識,谷凝香即使診出了陸樽裝病,也不會明說,只是換個方法讓他知難而退。
但陸樽可不這麼想,反而若有所思地望向蘇良,之後白了他一眼,死不承認自己是裝的,「我可是真病,誰跟你裝病。還有,你以為她溜這麼快是為什麼?我問你,我來之前,這個谷太醫肯定幫蘭書寒看過病吧?」
「沒錯,谷太醫是皇室御用的大夫,自然替太子看診過。」蘇良回道,不明白陸樽提起這事做什麼。
陸樽斜睨著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他都說得這麼明顯了,蘇良還聯想不到?
「她有著這麼高明的醫術,還是出自名門醫仙谷,你認為她能不能分辨出不同人的脈象?」
蘇良愣了一下,接著好像也想到什麼,臉色漸漸難看起來。
陸樽搖搖頭,深深嘆了口氣,「所以我說,我不要看太醫嘛,偏偏你又硬要叫她來……」
「我的天啊!我發現了什麼?我發現了什麼?」
谷凝香回到太醫舍後,所有的高傲及淡漠全部丟向了一邊,一張芙蓉似的臉皺成一團,大眼露出恐慌,整個人縮在牆角瑟瑟發抖。
「不行,我不能再留在宮里了,否則說不定會被默默做掉,然後尸體被投入深宮的古井之中,怨氣不散,從此變成後宮的鬼故事之一……我不要啊!」
因為恐懼,她的腦海里編織著各種驚悚怪誕的劇情,那種漆黑、污濁、恐怖的氣氛頓時彌漫著太醫舍,天像瞬間暗了,連桌上油燈的燈花爆了一聲,都讓她嚇到跳了起來。
「對,我要辭官,我要跑路,什麼鬼太醫,我不當了!」她當機立斷地抓起一塊布,將一些隨身物品及衣物隨便塞一塞,綁成了個小包袱就要往外走。
現在的她什麼都管不了了,保住小命最重要,誰叫她發現了那麼可怕的事情。
她方才幫太子把脈,才發現那個人根本不是太子!他的脈象和太子一點都不一樣,醫術到了她這個地步,只要仔細分辨,絕對不會搞錯。
所以真正的太子究竟怎麼了?她不敢想,也不敢去賭那個假太子會不會察覺她發現了什麼,然後對她不利,所以她要跑,跑得越遠越好,遠離這場風波。
然而她才跑出屋子,越過外頭的小花園,連大門都還沒跑出去,就赫然發現那個身材頎長精實、長相俊美的太子爺,正掛著一臉邪氣的笑容站在太醫舍外,不懷好意地盯著她。
「谷太醫,你想去什麼地方?」陸樽微笑問道,他可是好不容易說服蘇良讓他自己來解決這件事,才能獨自出現在這里。
當然,解決這事的同時也不能忘記泡妞,若能兩全齊美那當然是更好。
他的笑容在現在的谷凝香眼中看來,跟黑白無常的鬼臉差不多,她不由倒抽了一口氣,「你……太太太太太子殿下,你你你有事嗎?你不是應應該在裝病……啊不是,應應應該在生病?要好好好躺在床上才對啊!」
此時的她哪里還有幾分方才的清冷淡定呢?這令陸樽好奇了起來,「怎麼谷太醫說話好像變得不太利索?」
「我說話……本來就是這樣的啊。」她吞了口口水。
「是嗎?方才你替我診治的時候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我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啊。」谷凝香用意志力克服了口吃,很想讓自己若無其事地看著他,但她一踫到他那戲謔的目光,就全然遮掩不住臉上的畏懼及惶恐。
「瞧你緊張的,在剛才診治的時候,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陸樽食指及大拇指來回搔著下巴,狀似思索,其實話中的暗示清楚無比,「比如有關本宮的身分之類的?」
「沒有沒有沒有,我絕對沒有發現你不是真正的太子……啊!」谷凝香一時嘴快,急忙摀住自己的嘴,只留一雙又大又無辜的眼濕漉漉地瞪著他,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你似乎知道得太多了。」陸樽一听,馬上露出一個陰惻惻的怪笑,勾著嘴角惡聲惡氣地道︰「瞧瞧你這標致的臉蛋、無辜的大眼、細女敕的肌膚、飄逸的秀發……嘖嘖嘖,要是有個什麼閃失,就大大破壞了美感……」
「你想做什麼?」谷凝香控制不住渾身發抖,倒退了好幾步,「我告訴你,我谷凝香背後的師門也是很龐大的勢力,你這個來路不明的人想對我不利,我我我……」
「你能如何?找你師父來打我啊?」陸樽一副不在乎的神情。
「我師父他老人家仙逝了。」谷凝香本能地老實回道。
「那找你師門長輩來教訓我啊?」
「我師門長輩都依門規雲游去了……」
「哈,那不就剩你一個人無依無靠了?」看過傻的,還沒看過傻到把自己的弱點對敵人如數家珍的,陸樽都有些佩服她了。「所以,我現在不管對你做什麼,你反抗也沒用羅?」
谷凝香回過神來,又往後跳了一大步,抱住自己的身體,狂搖頭低叫道︰「不行不行!你不能對我先奸後殺,再奸再殺,我死都不會屈服的!」
「都殺了還管你屈不屈服?」陸樽被她膽小的模樣給逗笑了,再說她這反應也太激動,他根本連手指頭都沒踫她一下。「而且我也沒有那種變態的興趣。」
谷凝香一听,終于稍稍冷靜下來,不過依舊提防,離了他一段距離。「那你究竟想干麼?」
「我只是要和你談個條件。」陸樽沒好氣地道︰「太子如今是別人假扮的事,你不許說出去,否則不僅我有事,你也會遭受無妄之災,知道嗎?」
「我本來就沒打算說出去啊……在這宮里當太醫,哪里是能亂說話的?我連皇上有痔瘡的事都不能說了……」谷凝香無辜地囁嚅著。
陸樽在心里苦笑起來,這一國之君長痔瘡的事,你現在不就說了嗎?
「所以,真正的太子他……」瞧他似乎變得好說話了些,她吞了口口水,斗膽問道。
「你放心,真正的太子有事離京,才叫我來頂替一下,並不是我已經宰了他取而代之。」陸樽搖了搖手,隨口編了個理由。「我姓陸,名叫陸樽,你以後叫我杯子哥就得了。」
「那就好……」谷凝香撫著胸大大的松了口氣,這才有余裕仔細打量他,不過杯子哥那種名字她是怎麼也叫不出口的,只好換了個說法,「不過這位杯具兄,你跟太子真的長得好像啊,五官渾然天成,絕對不是易容的,只不過太子殿下氣質高華,舉止尊貴,你卻像個鄉野地痞一樣……」
「杯具你個頭,你才悲劇,你全家人都悲劇!你要敢不叫杯子哥,你那標致的臉蛋、無瑕的肌膚,要是有什麼閃失……」陸樽听她對蘭書寒的評價居然對自己還高,忍不住起了捉弄之心,一張俊臉又猙獰起來。
「不要!」谷凝香又抱著自己側過一邊,眼神完全不敢和他接觸,像是縮在那里就不會被看到一樣。「叫就叫嘛,杯子哥……」
「哈哈哈,你的性格人前人後未免也差太多了吧?香妹妹,你該不會是中邪了吧?」陸樽終于弄明白了,看來現在的膽小畏縮才是她真正的性格,先前那種清冷高傲八成是裝出來的。
至于為什麼要裝,谷凝香那老實的性子隨即給了他答案。
「你才中邪了呢!」接觸到他使壞的眼光,她肩頭一縮,扁著嘴無奈地道︰「師父生前就很擔心我的性格,出師後無法按照門規安然在這世間雲游,所以他要我在人前裝得高傲冷漠一點,這樣比較不會被人問東問西,也比較不會被人利用……」
「既然你要雲游,干麼還來做太醫?皇宮可是全天下人心最復雜的地方之一啊。」陸樽好奇問道。
「因為……我缺銀兩啊。」她很坦白地回答,「要雲游也要先賺夠錢才是,否則連義診都開不了,不是很丟醫仙谷的面子嗎?進皇宮當太醫是賺銀子最快的方法,我一個月的俸祿有好幾十兩呢……」
「我明白了。」听到一個月好幾十兩,陸樽差點沒笑出來。「醫仙谷果然是奇地,竟出了你這種奇葩。」
以她的醫術,只要隨手救一個重病的富豪,保證財源滾滾來,她居然執著在這一個月幾十兩的俸祿,這得有多天真?
陸樽開始覺得自己有點喜歡這個膽小又傻氣的小姑娘了,重點是她長得漂亮,很符合他的胃口。
他這評價一出口,馬上接收到了谷凝香不滿卻又不敢宣之于口的眼神。見狀,他突然壓低了聲音,擺出一張凶臉,語帶威脅地道︰「看什麼看?你這標致的五官、細女敕的肌膚萬一有個閃失……」
「啊啊啊,杯子哥你不要欺負我啦,我不看你就是了!」谷凝香嚇得將醫官帽拉下,蓋住半張臉,她果然看不到他了,甚至連手都連忙藏到袖子里,不讓他再多看到她一截肌膚,看起來像只無辜又可憐的小狗。
「哈哈哈哈哈……看來在這個無聊的地方,我以後有玩伴了!」
陸樽這下真的開心了,有這樣一個太醫,相信他未來在皇宮里的生活應該會相當有趣。
在陸樽的威脅……應該說是勸說下,太醫舍還是傳出了太子生病無法視事的消息。有了谷凝香含淚的保證,陸樽終于嘗到了當太子的樂趣。
不用七早八早起床參加朝會,像根木頭一樣杵在那里;不用去管政策或治理方針,急的奏折不會送來;不用再去學習禮儀及知識,成天打躬作揖比他練武蹲馬步還痛苦……總而言之,太子病倒了,什麼事都押後再說。
于是陸樽每天睡到自然醒,茶來伸手飯來張口,也因為他病了,擔心病人胃口不好,所以只要他吃得下,都可以無限量取用,不再要遵守一道菜只能吃一口的規定。
原本隨身服侍他的老太監,他看了不順眼,全換成貌美如花的宮女,唯一留下的小太監則負責通傳。
如今每個人都虎視眈眈地盯著太子身邊隨侍的位置,那無疑是太子心月復,若是能當上就一飛沖天啊。
「殿下,這紅寶石葡萄是西域來的極品,奴婢一听到御膳房有,就特地替殿下拿來了。」一名宮女送上一盤葡萄,還一顆一顆的喂到他嘴里。
陸樽享受地嗯了幾聲,「不錯不錯,西域的紅寶石果然名不虛傳,那皮就像你的手一樣又滑又有彈性啊……」
蘇良在一旁听著這種輕浮對話,只覺得自己拳頭都硬了。
另一個宮女則是細心地替陸樽搧著風,「殿下,這樣的風還可以嗎?要快些或慢些?或者要風大些,奴婢去換支大點的扇子?」
陸樽笑著望向那宮女,「這樣可以了,你以為你鐵扇公主?要讓你拿太重的扇子,本宮還舍不得呢。」
蘇良在心里做著掙扎,自己明明是個文人,為什麼偏偏有出拳的沖動?
第三個宮女則是揉著陸樽的肩,她運氣不錯,猜拳贏了,所以才能踫到太子的肩膀。
「殿下,那人家替您揉肩呢,殿下會不會舍不得呢?」她似乎特別懂撒嬌的真諦,一邊說一邊彎身靠近陸樽,衣襟一低春光乍見。「奴婢也可以替殿下揉揉腿,揉揉腰,還是揉其他的地方……」
其中含意已經暗示得很明顯了,陸樽的眉眼笑開了花。「揉哪里都可以,呵呵呵……」
另外兩個宮女微微變臉,最後這個宮女實在太高明,居然直接色誘,看來這隨侍的位置要落在這個宮女頭上了。早知道太子吃這套,她們就穿薄紗來服侍了。
蘇良已經完全受不了,就要出言阻止時,陸樽唯一留下來的太監突然上前來通報道︰「啟稟殿下,谷太醫求見。」
陸樽眼楮一亮,連忙坐直了身,揮揮手欲驅走那三名服侍的宮女,還十分開心地笑道︰「小毛子,你不錯,現在本宮的隨侍正缺人,就你來當了。」
蘇良剛要出口的話硬生生卡在喉頭,害他差點咳了出來。
現在是發生什麼事?他正要大肆批判陸樽的下流輕浮時,這家伙硬生生來個大轉彎,突然變得正直了?居然選個太監當隨侍?
來通傳的太監小毛子眼楮一亮,有些難以置信,不過機靈的他當即跪下,「謝殿下千歲,殿下的決定當真是太英明了!殿下對小毛子恩同再造,世澤流長,小毛子一定會全心全意服侍殿下,絕無貳心。」
「你倒是會拍馬屁。」陸樽不以為意地勾了勾嘴角。
「殿下!」那幾名宮女倒是不依了,撒嬌似的抱怨道︰「為什麼隨侍是選小毛子,不是選我們呢?」
陸樽坦然回道︰「因為他會拍馬屁啊。」
宮女們面面相覷,「可是奴婢們就算不是宮里最漂亮的,比起小毛子,怎麼看都更賞心悅目吧?」
此時,谷凝香走了進來,陸樽順勢指了指她,「要漂亮,本宮看谷太醫就好啦,你們誰漂亮得過她?可是論拍馬屁,這小毛子倒是首屈一指。本宮不缺漂亮的,倒缺一個馬屁精,這樣你們明白嗎?」
眾宮女啞口無言,看向谷凝香的神情又嫉又羨,直叫後者被看得莫名其妙,簡直是躺著也中箭。
「好了,你們可以走了。」陸樽揮了揮手,那幾名宮女隨即退去。
「不知殿下召下官有什麼事呢?」谷凝香很是無奈,明明是她知道了他的秘密,卻成為了她的把柄,要讓他隨叫隨到,這究竟是什麼道理?
「本宮剛剛說了,因為看你漂亮啊。」陸樽笑嘻嘻的道︰「宮里都是些庸脂俗粉,我看得眼楮都累了,只好把你叫來,讓眼楮休息一下。」
谷凝香听得傻眼,這是什麼理由?
蘇良在一旁大翻白眼。他已知道谷凝香曉得陸樽不是太子的事,更進一步知道她的本性不是眼前表現出的這等清冷態度,所以也沒什麼掩飾,直接削了陸樽的面子,「殿下只是覺得調戲宮女太無聊了,現在想升級為調戲太醫罷了,谷太醫盡可不必理會他的胡言亂語。」
「老馬,你這樣拆我的台就不對了。」陸樽橫了蘇良一眼。「你可是本宮的首席幕僚,應該支持本宮所做的決定才是,小毛子你說對不對?」
而今成為太子心月復的小毛子,對于他們打的啞謎很聰明的不聞不問,只是順著陸樽的話說道︰「殿下之言自是金科玉律,肯定都是有道理的,我們听之行之,前程光明,成功在望,當然無論如何都要支持殿下。」
蘇良斜睨了這個馬屁精一眼,心忖一個陸樽已經夠會惹事了,再來一個馬屁精,這樣的組合真令人替太子的未來捏一把冷汗。「殿下,再說一次,屬下姓蘇不姓馬。而且屬下看不出殿下的決定有什麼意義,還不如讓谷太醫回去研習醫術,造福更多人。」
谷凝香不由投給蘇良一個感激的目光,蘇良也回了一記我懂的眼神,這兩個同樣知道陸樽本性有多麼頑劣的人,此時居然起了惺惺相惜之感。
陸樽卻是不以為然地道︰「唉,原以為當太醫的傻也就算了,連首席幕僚都傻,本宮都不知道該如何提攜你們兩人了。還是小毛子得本宮的心啊……」他莫測高深地搖了搖頭,在小毛子耳邊說了什麼,命令小毛子退出去,之後才悠悠說道︰「本宮從不做無用之事,我和你們保證,本宮這回叫谷太醫前來,過不了多久,老馬你一定也會覺得她看起來無比順眼。」
「下官沒有殿下那種癖好……」蘇良才沒好氣地說出這麼一句,方才退出去的小毛子突然一臉驚訝地又走了回來。
「殿下,八皇子求見。」他看向陸樽的眼神亮晶晶的,簡直欽佩至極。
蘇良接下來要說的話說不出來了,反而難以置信地望向了陸樽。
谷凝香听到八皇子前來,原本還愣了一下,但想到朝廷里最近的流言,說什麼八皇子也對皇位有意,她猛地一睜眼,也怔怔地瞪著陸樽。
八皇子蘭書殷前來,八成是來探詢太子的病況,看看是真病或是假病,以便做出對應的手段。若要讓蘭書殷相信太子真的病了,谷凝香的證詞便無比重要。
所以陸樽叫她來了,但是陸樽又是怎麼知道八皇子一定會在這時候過來?
陸樽端起架子高傲地瞄了一眼蘇良和谷凝香,好像看穿了他們在想什麼,好心地解釋著,「剛才那三個宮女本宮先前看都沒看過,一生病就全冒出來了,她們的來歷只要稍微查一查便知,一個來自八皇子,一個來自平南王,一個來自師效平。這群人真當本宮是瞎的,什麼牛鬼蛇神都收啊?動動你的腦啊,首席幕僚!」說到最後,陸樽挑了挑眉毛,「但本宮倒想不到,他這麼快就來了。」
蘇良臉色不由有點難看,他把全副心神都放在不讓陸樽穿幫身上,居然一時沒有想到太子的政敵會派遣宮女太監來探路,這的確是他的失職。沒想到陸樽看起來吊兒郎當的,處在榮華富貴之中,一副紙醉金迷的樣子,事實上卻是雙眼最雪亮的那個人。
他有些難以接受,而另一旁的谷凝香自然也聯想到了這一切,對陸樽的看法更是大改觀。
難怪太子要找這個杯子哥來假扮自己,原來他輕佻行為下竟藏著一顆那麼縝密的心。那他平時那麼愛調戲捉弄她,到底說的是真的,還是也是他計劃中的一部分?
谷凝香突然覺得心跳加速,有些坐立難安。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4-7-21 00:08:58
第二章 陸樽的盤算
八皇子蘭書殷,是眾皇子中十分特別的一個人。
他甚少與其他皇子打交道,倒不是因為什麼獨善其身的理由,而是因為他打心里瞧不起那些平庸的皇子。
沒錯,就是瞧不起。
蘭書殷雖與蘭書寒同為皇後嫡子,但與長相偏向皇帝那陽剛之相的蘭書寒不同,蘭書殷幾乎完全遺傳了皇後的美貌,甚至更勝一籌,五官完美得不可思議,舉手投足盡是優雅,身材修長,皮膚白皙,長長的秀發如瀑,要不是礙于禮儀規範,他都舍不得將自己這頭柔順長發給綁起來。
這樣的他外貌看上去比女人還美麗,即使這令他言談之間帶了股陰柔之氣,卻不減損他在女性之間的高人氣,各家各府的名門閨秀都拼命地想往他的門里擠。
所以即使八皇子還沒有封王,但他的小妾卻有了好幾個,這倒不是他有多好美色,畢竟比他美的女人也找不出幾個,而是他處在這些小妾之間,令他有種莫名的優越感,彷佛眾星拱月一般。
這般自戀的他自然不會因為身為一個皇子而滿足,他想要的是九五至尊之位,認為只有他這般完美的人才適合坐上皇帝的位置,受八方朝拜。所以即使蘭書寒是他同父同母的親哥哥,本身的才能也無庸置疑,但蘭書殷就是想爭一爭。
听聞蘭書寒病了,好幾天沒有視事,他認為這是一個機會。這陣子他積極的想在朝廷之中爭取一些表現,但卡在蘭書寒雖然被皇帝架空,但手里確實掌握著一些權力,也阻礙了他,所以他這回前來,就是想弄清楚太子是否真的生病了?如果是真的,那些政事不能無人聞問,他自當要承接過來。
被小毛子領入了太子的寢宮之中,蘭書殷一踏進去,就看到自家哥哥臉色有些蒼白,卻好端端地站在那里。
蘭書殷正想著該如何開口說明來意時,就見他主動走了過來,而且一反平時那嚴肅的模樣,反而顯得很是殷勤。
「八皇弟,你來了!本宮好久沒有看見你了,著實思念得緊。你最近好嗎?吃得飽嗎?穿得暖嗎?下人服侍得你爽快嗎?」迎上來之人自然是陸樽了。說著說著,他居然伸手想與蘭書殷來個兄弟之間的擁抱。
蘭書殷好潔,哪里可能讓人抱住?本能的退了一步,詫異地盯著陸樽,「皇兄,你……」眼前的人是太子沒錯,但他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唉,本宮生病了,這個病連谷太醫都尚無辦法,只能徐徐圖之。」陸樽嘆了口氣,居然開始訴起苦來,「你別看本宮現在還能走,但只要一看到書案,一踫到那些政事,整個人就會頭昏眼花,暈眩不能自制,那些東西只能先擱著了。」
「哦?」蘭書殷不疑有他,眼楮一亮,「既然皇兄無法理事,那……」
其實蘭書殷這次前來,是想從蘭書寒手中爭取到一項政事的主導權。南方正處于水患之中,雖然水已退去,但百廢待興,那平南王也是以此為由,說南方有匪趁機作亂,他欲征兵剿匪。
雖然蘭書寒的各項政策大多被師效平給箝制著,獨南方水患救助這一項,師效平並沒有阻攔,反而大力協助,很有可能是師效平本身也是南方人,再加上水患已退只剩收尾。
這項政事簡直就是收買人心、創造政績的絕佳機會,若是蘭書殷能承接過來,施政成功,無疑是大大的露了臉,那麼他在爭奪皇位上也更有把握。
可是不待他把話說清楚,陸樽已經把話接下來,「你來得正好啊!本宮手上正有些棘手的政事,總不能一直耽擱在這里,就先交由八皇弟你來處理了,真是辛苦你了。」
「啊?」就這麼簡單?蘭書殷有些傻眼,他還想著要用什麼方法來說服蘭書寒將南方治水收尾的工作交給自己,想不到他都還沒開口,這禮物就直接砸在他頭上。
不過除了南方治水一事,能給蘭書殷的顯然還有很多,只見陸樽咳了兩聲,手指向屏風後的書案,「全擺在那里了,你可能要找三、五個壯丁來幫忙才行……」
蘭書殷朝著陸樽指的方向走過去,心里不明白為什麼會需要壯丁,正納悶著,繞過屏風後看到書案上的一切,整個人不由愣在當場。
陸樽的聲音也在此時幽幽傳來,「從左邊那疊開始算,第一疊是關于南方水患的,這是急中之急,所以擺第一;第二疊是廣寧府的山匪清剿,什麼派兵援助之事本宮都還沒看,八皇弟就幫襯些;第三疊是……」
蘭書殷呆愣著足足听了半刻鐘,才听到陸樽停下最後一個字。
陸樽說到都喘了起來,「……第十五疊,是西境瀏西府一些瑣碎之事,來源太多,本宮也搞不清了,總之八皇弟一並處理了。」
整整十五疊案牘,隨便一疊都堆得比蘭書殷的身高還高,像一堵牆一樣擋在眼前,都讓蘭書殷看不到書案在哪里了。
漸漸的,他一向優雅自信的笑容慢慢化為苦笑,他這是替自己找了什麼苦差事啊?皇兄當真有病得這麼重?明明還能站立說話,偏偏就是不能勞動?
蘭書殷當下真的有種被陰了的感覺。
他連忙由屏風後走出來,卻是先望向了谷凝香。
谷凝香面不改色,一如往常般淡定說道︰「太子殿下眼下勞累不得。」
她可沒說謊,這個假蘭書寒只要一工作,就鬼哭神號痛苦不堪,順帶詛咒一下皇室的祖宗十八代。
為了讓他安分些,的確此人勞累不得,不然累的就換成她和蘇良了!
陸樽此時走上前去,拉住了蘭書殷的雙手,「八皇弟啊,真是謝謝你願意幫忙,本宮的身子能不能痊愈,就全靠你了啊!」
蘭書殷這才回過神來,察覺自己的手居然被陸樽握住,雞皮疙瘩立刻爬了滿身,急忙縮回手,干笑道︰「皇兄,其實我只想要第一疊……」
「皇弟沒帶人手,沒關系,我已叫小毛子帶人將東西搬到你的宮殿去了。」陸樽完全沒理會蘭書殷在說什麼,還是一派熱情,「皇弟的援手來得太過及時,本宮感激不盡,如此兄弟之情,著實令人感動啊。」說完,甚至伸出了雙手,一個熊抱就要抱上去。
這回蘭書殷倒是有了防範,連退好幾大步。「皇兄,不不不……不用這麼激動吧!」
「患難見真情,叫為兄如何不激動?」陸樽雙手大開,又快步走向蘭書殷。
蘭書殷有潔癖,要真被這麼一抱,大概要換他躺個三天三夜了。于是他再也顧不得形象,拔腿就跑,而陸樽不依不饒地在後面追著。
只見這個八皇子就這麼被追著出了大門,漸漸不見人影,只留下一句還帶著回音的話——
「皇兄盛情……小弟心領了……必不負所托啊——」
蘇良與谷凝香看得目瞪口呆,什麼時候皇宮流行起老鷹抓小雞?太子欲強抱八皇子,兩個皇子毫無形象的追著跑,這究竟是什麼跟什麼?是皇宮里應該出現的景象嗎?
「蘇先生……我好像看到了一出『老爺不要』的戲碼……」谷凝香有些艱難地吞了口口水。
蘇良臉色微沉,點了點頭,「應該是『太子不要』的戲碼……」
「杯子哥追著八皇子跑,是純粹想整人,還是因為八皇子實在長得太美麗,比女人還美麗,所以……」谷凝香心里不太舒服地猜測著。
蘇良聞言整張臉都黑了,如果陸樽只是在自己寢宮里亂搞也就罷了,若是搞到八皇子頭上,那是絕對無法容許的。
這時候陸樽恰巧走了回來,听到了谷凝香那句問話,不由搔著下巴,饒有興致地盯著她標致的臉蛋,「香妹妹,你會這麼問,是不是嫉妒本宮只追著八皇子,沒有追著你啊?」
說著,他朝著谷凝香一摟,吃了一把豆腐,她吃驚的臉也差點貼上他的。「沒關系,我現在也抱抱你,這樣你心中應該比較平衡了吧?放心,本宮喜歡的還是女人,其他男人再漂亮,我都不要啊……」
谷凝香被他抱得心慌意亂,她知道自己應該要推開他才正常,但她發現在他懷里,自己竟是渾身發軟,被他的男人味燻得頭暈,什麼反應都做不了,只能呆呆看著他。
「依你膽小的性子,不是應該尖叫個兩聲意思意思?」陸樽有趣地瞧著她傻住的表情,「還是其實你也樂此不疲,覺得抱一下不夠,最好是能夠親個兩口才愉快?」
谷凝香這才回過神來,驚叫了一聲想掙扎,想不到陸樽又開口了,而且還笑得陰沉沉地——
「別動喔,難道你不怕我凶性一起,你這標致的臉蛋、無瑕的肌膚萬一有個什麼閃失……」
「不要!」谷凝香嚇得瑟瑟發抖,閉上了眼楮脖子一縮,還真的不動了。
「太子殿下,請你自重。」蘇良實在看不下去了,不由低聲喝止。陸樽很顯然是色厲內荏,也只有谷凝香這種一心撲進醫術的單純腦子看不出來。
「唉,老馬你真是煞風景。」陸樽依依不舍地放開了谷凝香,有些埋怨地橫了蘇良一眼,「本宮才剛剛幫你們解決了麻煩事,你就這樣壞我好事?」
他口中的「你們」指的自然是真正的蘭書寒等人,但蘇良卻不明白方才陸樽的一陣胡鬧,難道也有什麼門道?「解決了什麼麻煩事?太子殿下的政績都被你送出去了不是?」
「方才我給八皇子的那十五疊案牘,都是被師效平卡著沒辦法進行的政事。」陸樽說得面不改色,似乎其中沒有一點他想偷懶的心思。「讓八皇子和師效平去扳腕子就好,我就不湊熱鬧了。」
「竟是如此?」蘇良很是意外,想想似乎真是如此,不過他仍然語帶保留,「但南方水患一事,師丞相可沒有阻攔……」
「叫人做事,總是要給點甜頭嘛。」陸樽笑嘻嘻地道。
兩人說話間並沒有發現好不容易掙月兌狼爪的谷凝香表情十分古怪,交雜著放心、失落、驚訝、意外等等諸多情緒,都讓她不知道該怎麼是好了。
她現在終于看出來,陸樽只是逗她玩,倒不是真的想對她輕薄無禮。她忍不住想著,如果剛才讓他得逞了,親上一口,自己會有什麼反應?
谷凝香很悲慘地發現,似乎自己也不是非常的排斥,至少那沒發生的一吻不會讓她羞憤欲死,反而有種心跳加速、羞不可抑的發熱感。
陸樽這個男人明明做的都是些偷懶耍滑之事,但他的一舉一動背後似乎都有算計。這種特殊的人格魅力,讓人討厭不起來,反而逐漸被他吸引,這男人簡直讓人看不透。
自從遇到他之後,她在皇宮的日子似乎跳月兌了枯橾及無聊,反而變得驚喜連連、驚嚇處處。
在一次的擁抱下,小女孩的芳心似乎有點蛻變成小女人的跡象,思考也漸漸變得自我矛盾。
她知道自己不應該接近他,但她的身體似乎本能的想親近他,這種感覺令她既難受又困惑。
此時,小毛子再次跑了進來,這回他看著陸樽的目光簡直跟看見神明降臨沒兩樣,而他的通報,也再一次讓蘇良和谷凝香呆若木雞,大吃一驚。
「啟稟太子殿下,師丞相來訪!」
師效平由小毛子領入東宮的宮殿,邊走邊打著心中的算盤。
蘭書寒在這個節骨眼生病,是刻意為之?他的盤算是什麼?如果他以為裝病就可以避過各方逼迫,那未免太過天真,也不像是心思縝密的太子會犯的錯啊……
這個老成持重、城府極深的丞相,怎麼也不可能想得到,這寢宮里的「蘭書寒」會裝病,純粹只是因為懶,沒別的原因。
他一踏入宮殿內,便看到陸樽、谷凝香及蘇良三人。
立身在前的陸樽臉色的確不太好,看他這個老臣前來,硬是露出了抹微笑,但這微笑在師效平眼中怎麼看怎麼奇怪。
「殿下,本相突然前來,望未打擾殿下養病……」師效平上前寒暄,以他的資格與地位,面對太子倒是不用執什麼臣下之禮。
當他等著處事嚴謹的蘭書寒朝他見禮時,想不到這個太子卻是俊臉一垮,直接抓住他的手哭訴了起來,「師相啊,你知不知道本宮有多慘啊!」
「殿下,你這……」師效平不由呆住,一下子接受不了如此「平易近人」的蘭書寒。
陸樽可不管他怎麼想,一演就是來全套,他的濃眉擠成了倒八字,表情要多苦有多苦。「……本宮現在又病又痛也就罷了,還遭受各方霸凌。你知道嗎?方才八皇弟才來過,把本宮辛辛苦苦熬夜抱病做好的政績全一股腦的端走了。像那個什麼南方水患的收尾工作,本宮一心苦民所苦,戰戰兢兢,不敢一時或忘,但八皇弟一來就說本宮既然病了,那政事就交給他處理,于是他便搶奪了本宮的成果……」
「八皇子來過?」師效平目光一凝,倒是無暇去管太子的反常,反而就陸樽話中給的線索問道︰「他說要,殿下就給了?」
陸樽深深地嘆了口氣,「不然呢?本宮雖然病得不輕,但是也知道自己正月復背受敵,萬一不遂八皇弟的意,他去聯合其他人來倒打本宮一耙,那本宮連哭訴都沒有機會了啊。」
陸樽口中說的其他人,自然也把師效平包含進去了,而這老狐狸卻像是沒听出來似的,只是一股腦地用著狐疑的目光在陸樽身上瞟來瞟去。
「殿下雖然氣色不佳,但說話中氣十足,不像病得不輕的樣子。」
陸樽沒有回話,只是用可憐兮兮的目光看向谷凝香。
谷凝香很是無奈,她知道自己被喚來這里的作用了,面對師效平這種老奸巨滑的大臣,她的壓力比方才面對蘭書殷還大,不過這陣子在宮里的歷練也不是假的,她壓抑住心頭的緊張及恐懼,一如以往般淡淡地開口道︰「太子殿下確是有恙,非一朝一夕能痊愈。」
她這回仍然沒說謊,陸樽有病,而且還是腦子有病,一發作起來就搞得四周的人人仰馬翻,叫苦連天,像蘇良就快被陸樽搞瘋了,她自己也是受害者之一,被他胡搞瞎搞,自然有資格說話。
這種病看來根深蒂固,一輩子別想痊愈了,谷凝香在心中月復誹著。
「太子殿下這里的事情似乎很棘手啊?」師效平聞言卻是懇切地道︰「本相很清楚殿下的處境,也為之深感憂慮。本相于皇上重病之時接下攝政大臣之職,其實也有意助殿下一把……」
「喔?你願意幫本宮?」陸樽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不過本宮先前理政,倒是有些事到了師相那里就停擺了啊……」
「本相受皇上重托,自然在政事上的監督會嚴謹些,倒是害殿下受累了。」師效平索性把話說明了,「如今八皇子野心勃勃,南方又有平南王虎視眈眈,殿下此時病倒無疑是雪上加霜,而本相在朝廷直接面對他們,所承受的壓力亦是非凡。所以本相認為,殿下與本相合則有利,殿下以為如何?」
陸樽非常受用地直點頭,「師相盛情,本宮領受了,但本宮該怎麼做?」
雖然他的模樣在師效平眼中就像一個傻瓜,但師效平可不敢小看這個太子,于是試探性地道︰「本相有一女名為青青,尚未婚嫁,年歲與太子正是相配,不如殿下與青青相處看看,說不定能成就一件美事。」
「意思就是,你要本宮娶你女兒?」陸樽直言問道。
說得這麼白話?師效平一愣,隨即點頭,「若是殿下不嫌棄。」
「她長得漂亮嗎?」
突然爆出這麼一句,陸樽眼神不太信任地上下打量著老態龍鐘加上一張國字臉的師效平,一旁的谷凝香及蘇良、小毛子等人也忍不住將眼光瞥向了師效平的臉,簡直為之絕倒。
完全沒想到太子居然來這麼一招,師效平又是一呆,突然被一群人看著,不由老臉一熱。
他清楚眾人看著自己的原因是什麼,這次看向陸樽的眼神已然有些不善,沒好氣道︰「青青長得不像本相,反而像她母親,美貌氣質無庸置疑,在京城士子圈也是小有美名,殿下可以放心。」
「那……有她那麼漂亮嗎?」陸樽猛地指向了谷凝香。
谷凝香頓時倒抽了一口氣,望向師效平射過來的精光,她不由低下頭,在心里哀叫著自己簡直是躺著也中箭,若是眼下可以草人插針,那她肯定把身上整包的銀針都往代表陸樽的草人身上插下去。
不過她也很想知道,師青青究竟有多漂亮?師效平的答案又會是什麼?
不知為什麼,師效平覺得這回和太子交談,一直有種很想發怒的感覺。他深吸了口氣壓抑脾氣,因不好貶低太醫,只能訕訕道︰「各有千秋。」
「好!」陸樽突然笑了起來,不過他沒忘了繼續裝病,而是咳了兩聲才道︰「既然師相你大力推薦,本宮也沒什麼意見,漂亮的話就帶過來看看……」說到這里,他感受到自己的後腰被蘇良狠狠戳了一下,隨即一臉正經八百地改口,「師相之女必是仙人之姿,本宮尚未有機會拜會呢。」
師效平老眼一亮,吐出一肚子悶氣,難得眉眼終于放松了些。「那就這麼說定,本相先告退了,希望殿下早日康復。」說完,他便趕緊退了出去,像是趕著要去安排自家閨女與太子殿下相親的事一般。
天知道他是怕繼續待下去,會忍不住朝那一臉紈褲的太子臉上揮一拳。
他一走,蘇良便發難,「你怎麼會八皇子的要求也答應,師丞相的要求也答應?要知道八皇子是來搶功的,而師丞相則是想透過與太子聯姻,謀奪更大的權力,這樣你這太子不是被架空得更厲害了?你的立場應該要擺得端正……」
陸樽白了他一眼,打斷了他的話,「這位馬仁兄,你要搞清楚,我現在是太子,至少在皇上換人之前,我都當定了未來的皇帝,所以我需要在意的人只有一個,就是當今皇上。只要皇上不會生我氣,不會認為我搞砸政事就好,我需要什麼立場?」
也就是說,他對各方虛與委蛇又怎麼樣?他過得爽才是最重要的啊!反正他無須討好各方人馬,只要討好皇上一個,不讓自己這個太子被換掉就好。
蘇良一听,不由語窒,這種說法他還是第一次听,慘的是居然有幾分道理,駁得他不知如何應對。
「所以那師青青……」谷凝香突然小小聲地開口,「你真的要和她聯姻?」
「香妹妹你吃醋?」陸樽撓撓下巴,笑了起來,「放心,就算那師青青國色天香,她始終當不了正宮,正宮我會留給你的。」
谷凝香小心翼翼地覷了他一眼,囁嚅道︰「我才不要呢。」
「你不要?」陸樽的眼神又凶惡起來,「當心你那標致的臉蛋、無瑕的肌膚……」
「你不能每次都用這招威脅我!我、我……我不怕你了……」谷凝香瞪著他,但握著拳的小手微微發抖,泄露了她的緊張。
「喔?你不怕我了?這倒好,你太怕我我還煩惱呢。」陸樽靠上前去,在她耳邊低聲道︰「既然你不怕我,那麼我們就可以這樣這樣……那樣那樣……」
不知他在谷凝香耳邊說了什麼,一只手還在她面前慢慢的收攏、放松、收攏、放松,讓她渾身莫名其妙地熱了起來,只見她漲紅了一張俏臉,驚叫一聲摀著臉飛奔而去,連皇宮里不能奔跑的禁令都忘了。
蘇良皺著眉道︰「雖然你的計劃可能需要谷太醫的配合,但是你也不能一再調戲她。」
「不讓她害怕她怎麼會听話呢?她那性子當真好玩得很。」陸樽仍是一副痞子般的壞笑,但說出的話卻讓蘇良有些膽戰心驚,「而且你又怎麼知道,我說的話是調戲她,而不是說真的?」
太子一病就是一個月,據聞八皇子與師丞相都分別拜會過他,確認他生病無誤。加上八皇子接手了太子的政事,成績斐然,支持他的呼聲似乎越來越高,太子的地位也越見動搖。
各方而來的慰問有之、攻訐有之、窺探有之、擁戴有之,總之不管來者是何方神聖,陸 樽就是四兩撥千金,況且有著谷凝 香的證詞,旁人也做不了什麼。
正是因為這樣,谷凝 香天下第一神醫的地位開始受到了挑戰。太子雖然病著,但是能說能走,偏偏就是不能處理政事,那麼這個神醫的診斷是否有待商榷?
谷凝香雖然不是很在意天下第一神醫的名頭,但一直背著這個黑鍋,受盡大臣們的白眼,卻有如芒刺在背。
雖然皇帝也是重病,可沒人敢說她一句,因為皇帝本人拒絕治療,欲采巫醫之方,她即使勸阻也無濟于事。不過太子的事就不一樣了,畢竟從頭到尾都是由她診治,想推卸責任都不知能推給誰。
她原本膽子就不大,現在成天只敢躲在太醫舍,偶爾一道旨意或是其他官舍來的命令就讓她緊張得要死,怕太子那里萬一被拆穿,她十條命都賠不完。
陸 樽對她這種膽識著實哭笑不得,索性把太子的令牌暫時借給了她,這塊令牌可以要求宮里的侍衛隨行保護,甚至是讓他們全天守著太醫舍,就算有對她不利的命令前來,也能暫時擋上一擋,這才讓谷凝 香微微松了口氣。
雖然她希望自己永遠用不上。
這一天,小毛子送來的消息讓谷凝 香瞪大了眼,難得說話也大聲了起來。
「什麼?你說平南王因為擔憂太子的病,要自個兒帶大夫來替他看?」說到專業領域,谷凝香就自信了起來,「有哪個大夫知道我在這里替太子診治,還敢過來毛遂自薦的?」
「听說是個巫醫。」小毛子老實說道,還賣了個消息給她,「平南王與當今皇上一樣篤信巫醫,他說他的麾下有位巫醫十分靈驗,只要能當面為太子祈福,日後太子必定百病不侵。」
「巫醫!」听到這兩個字,谷凝 香的細眉深深地皺了起來,「竟是巫醫,太子怎麼說?」
「太子希望你不要涉入這件事,平南王回宮時,他希望你出宮避一避。」小毛子說道。
避一避?怎麼可能。谷凝 香沉下一張俏臉,「我要去找太子。」說完,她便踏出了她最近躲得很好的太醫舍,直奔東宮。
原本以她的品級要主動面見太子,需要經過重重的關卡與通傳,但如今因為她正在替太子治病,身上又有太子令牌,加上小毛子跟在後頭,所以她很順利地來到了陸 樽面前。
陸 樽正悠哉的靠在躺椅上喝 茶,不時還咳個兩聲或裝暈。
服侍他的還是上回那三個宮女,只是顯然她們都被陸樽那慵懶的俊美模樣迷得七葷八素,能傳給自家主子多少訊息就不知道了。
他揮了揮手,撤下了幾名宮女和小毛子,隨即一臉興味地對著谷凝 香說道︰「還沒到復診的時候, 香妹妹如此興致勃勃的來找本宮,是想念我了?」
「想念你個……」谷凝香險些罵了出來,但他一記饒有興致的眼神,讓她剩下的話硬生生的收了回來,只能不自然地改口,挑明了來意,「杯子哥,對于平南王回宮時,你對我的處置,我有意見。」
「哦?什麼意見?」陸 樽挑了挑眉,他這回可是真的為了她著想,沒有開玩笑的成分。
「平南王竟帶巫醫來替你診治……我絕對不允許!」谷凝 香有些咬牙切齒地道。
難得見她如此動氣,他不由好奇問道︰「為什麼?」
「巫醫怪力亂神,蠱惑人心,且他們就算有些草藥知識,醫治人的起因也都是想控制人的信仰及神智,這種不肖之徒還敢掛上醫者之名,簡直是醫者之恥!」
听她說得大義凜然,陸 樽更加有興趣了,「看起來你和巫醫的仇恨不小啊,他們哪里惹到你了?」
「不是惹到我,而是我的師門祖訓就是與巫醫勢不兩立。」谷凝 香難得說起了自己的來歷,「我們醫仙谷講求的是濟世救人,並秉持醫聖之至理,凡大醫治病,必當安神定志,無欲無求,先發大慈惻隱之心,誓願普救眾生之苦。」
說著,她的表情漸漸凝重起來,「然而巫醫卻是完全與此理背道而馳,救人起于私心貪欲,毫無惻隱之心,也不顧眾生之苦,所以本門遇到巫醫,能夠破壞其陰私技倆是最好的。」
「所以你真的要自己面對那巫醫?」陸 樽少見地正經八百起來,居然還有些苦口婆心,「你要知道,平時本宮逗你歸逗你,這回本宮可是認真的。因為平南王這次回宮,不管出什麼招,本宮都會讓他鎩羽而歸,到時候你肯定會成為平南王的出氣桶,你不怕嗎?」
「我不怕。」雖然是這麼說,谷凝 香卻是吞了口口水。
「還有那巫醫的醫治……」陸 樽頓了一下,彷佛很為難似的說道︰「听說很喜歡以毒攻毒?什麼蜘蛛、蠍子、蛇蟲蜈蚣之類的,全都放出來爬啊爬……」
「是不會放出來爬,只是會制成蠱。」谷凝 香想象著那畫面,強自撐住的勇氣在她的俏臉上果然有了些崩壞。「只是治病……應該不會用到蠱?」
「誰知道呢,說不定他別出心裁?又或者平南王想趁著這個機會,令巫醫用蠱控制本宮?」陸 樽思索著,這番話倒不是糊弄她,而是可能性很高。
「那我更要在了。」谷凝 香正色道。
「好吧,既然你堅持,我也樂得有你在旁幫襯。」陸 樽微微一笑,她的勇氣倒是令他有些開了眼界,只不過骨子里的恐懼真是那麼好克服的嗎?
看了她兩眼,他又道︰「那麼你可以回去準備了,平南王只怕近日就會回到宮里。」
「好,我馬上去準備。」谷凝 香用力頷首,就要離開。
「對了,如果那巫醫真要下手,應該是無形的吧?既然你準備充分,若他暗中放蟲的話,你可要擋在我前頭啊……」
谷凝 香表情一滯,聲音有些干澀地說道︰「我、我這里有驅蟲藥,你先帶在身上預防。」她連忙從身上掏出一包藥,塞到陸 樽手里。
「萬一他使出了什麼迷惑我心志的毒煙毒霧之類的呢?說不定中了會渾身發癢,讓我自己抓得體無完膚,血肉模糊,你也要替我防著啊……」一听到她結巴他就樂了,她明明心里怕得很嘛!
谷凝 香想象那畫面,神情越發難看,甚至有些慘白,又急急取出一個藥 瓶,同樣塞到陸 樽手中,「我還有寧寧寧神丹,你覺得不對就服、服下,可保神神神清目明。」
「那如果他們暗中的手段用了都沒奏效,改為直接對我明槍明刀,讓那巫醫冷不防的刺殺我呢?你是否也要擋在我前面?」陸 樽有趣地問道。
谷凝 香這下終于听出他又在逗她了,不由慢慢地轉向他。這一次她還是從懷里拿出一個 香包,慢慢地放在他手里,卻沒有再解釋什麼,轉身就走。
「香妹妹,你還沒說這服藥又是什麼作用呢。」陸 樽對著她的背影追問。
谷凝香的腳步顯然加快了些,但她的聲音仍清楚地傳了回來,而且字正腔圓,絲毫沒有結巴,「那是自爆丹,若是巫醫太靠近你,欲對你不利,你就自爆吧,來個同歸于盡,也算是造福百姓了。」
在陸 樽听得一愣一愣的時候,她早已溜得不見人影。
他不由神情古怪地打開了 香包,動作還不敢太大,怕那自爆丹真的會自爆。
待他從 香包之中取出自己的太子令牌之後,他不由噗哧一笑,搖了搖頭,一向促狹的目光露出了幾分興味,「靠侍衛保護我?不是廢話嗎,這傻丫頭……」
不出三日,平南王蘭承志已然轉回京師,然而他尚未述職,也還沒拜訪師效平,卻是直接帶著巫醫來到了東宮。
陸 樽知道他要來,早就做好了萬全準備,于是當蘭承志來到他面前時,看到的就是一個臉色慘白、精神不濟的太子。
蘭承志是武將出身,說話嗓門不說大,還霸氣十足。他先向陸 樽寒暄問候了兩聲之後,矛頭立刻指向立在一旁的谷凝 香,「谷太醫,太子因病不能視事,令朝政停擺,你醫治太子多時,竟毫無進展,該當何罪?」
「下官……」被平南王這麼一吼,谷凝 香眼淚差點飆出來,陸 樽自己不想好她有什麼辦法?可是她一向在外的形象是清冷淡漠,甚至可以說是沒什麼情緒,于是她垂下眼,掩飾了驚慌之後,淡然回道︰「王爺言重了,殿下的身子已逐漸轉好,相信不久便能回歸朝政。」
蘭承志還想再罵,卻被陸 樽給攔了下來。
「王叔,本宮的身體自己知道,與太醫無關,這是心病啊。」陸 樽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面對平南王的炮火,他怎麼也不可能讓谷凝 香去當他的炮灰。
他給了谷凝 香一記安心的眼神,她緊張的情緒居然真的就放松了幾分,也不再開口。
「太子有什麼心病?本王說不定可以替你分擔幾分。」蘭承志一臉關懷,要是不知內情的,還真會以為他有多麼慈愛。
陸 樽搖了搖頭,「王叔應該知道,本宮這個太子不知為何被父皇架空了,各方都要來挑戰本宮的位置。師丞相對本宮提出的各項政見諸多掣肘不說,連八皇弟都急著跳出來與本宮爭功,本宮著實心力交瘁,無心問政啊!」
那種心痛、那種憂慮,裝得正經八百之後,陸 樽跟真正的蘭書寒簡直沒兩樣。先前他面對蘭書殷與師效平時還不時的露出本性,但在平南王面前,陸 樽演得比真的還要真,讓谷凝 香看得目瞪口呆。
蘭承志听了冷笑在心中,他如何不知道太子口中挑戰他位置的各方勢力也包含他這個叔父?不過他自然是裝著糊涂,還十分有同理心地表達了同情。
「太子為難之處本王也略有所聞,只可惜本王領地離皇宮遠,鞭長莫及,無法及時援助。不過太子放心,在知道你久病不愈後,本王特地帶了我們南方最厲害的巫醫前來,有他施法祈福,太子身上的邪氣病征必定很快就會除去,從此之後百病不侵,百毒不入。」
蘭承志說完後,他身後一名披著大斗篷的男子便踏步上前,朝著陸 樽說道︰「本巫施法時,請太子殿下平心靜氣,專注地看著本巫。」
一些世外高人自認仙家風範,架子總是高些,不將俗世政權看做一回事,所以他對太子說話不帶禮數,陸 樽也沒有表現出介意的樣子,這令蘭承志微微點頭,很是受用。
不一會兒,陸樽按巫醫所說盤坐在軟榻上,巫醫將什麼法陣、祭禮全都擺出來了,那焚 香的小盒子傳出的味道很是刺鼻。
眼前的一切令谷凝 香的眉頭皺到能夾死蚊子,不過她並沒有發難,因為她相信陸 樽能應付這一切,還沒有到她出手的時機。
終于那巫醫月兌下了斗篷,赤果的上身刺滿了各式鳥蟲符咒,胸前掛著一串不知什麼動物的骨頭,只穿著用草編成的裙子,手持法器開始跳起舞來。
他的口中吟誦著古怪的禱詞,聲音忽遠忽近,像是由天邊而來,又像是在耳邊響起,焚 香的煙霧漸漸彌漫了整個房間,巫醫的動作也越來越大。
他忽然躥到陸 樽身前,像在找尋什麼般壓低了身子,而他口中的咒語也念得越來越急。
旁觀的谷凝 香慢慢覺得頭有點暈,簡直都快昏睡過去,一轉頭看著旁邊的小毛子,他已經靠著牆睡到天外天去了。
漸漸的,祈福的禱詞停歇,跳得直喘粗氣、滿頭大汗的巫醫也停了下來,朝著坐在軟榻上已然呆滯的陸 樽露出了一記神秘的微笑。
蘭承志首先回過神來,眼底閃過一抹精光,刻意低聲問道︰「不知道太子感覺如何?有沒有全身舒坦?」
榻上的陸 樽依舊呆呆的,一點反應也沒有,讓谷凝 香都有些心急了。
她知道方才巫醫的手法是一種精神上的蠱惑,加上燻 香的效果,能讓中術者听命于他,就是不知道陸 樽有沒有中招。
陸樽的反應令蘭承志的笑容越來越大,越來越得意。
然而下一個瞬間,陸樽眨了眨眼,眼神如平時清明,打了個呵欠後說道︰「本宮的感覺?本宮唯一的感覺就是王叔你帶來的巫醫舞跳得真難看啊,看得本宮差點就睡著了。」
此話一出,谷凝 香差點噗哧笑出來,連忙轉過身去,忍耐著不讓 香肩抖動得太厲害。
蘭承志的臉黑了一半,至于巫醫的臉原本就是黑的,只能感覺到他身上瞬間散發出一股冷意,令人不寒而栗。
「你是不是服用了什麼寧神清心的丹藥?」那名巫醫像狗一樣,動了動鼻子之後沉聲問道。
陸 樽笑嘻嘻地回道︰「是啊,我家谷太醫出品的寧神丹,好像比你跳大神要有用一點喔?」
那巫醫哼了一聲,突然抖手向陸 樽射出什麼,陸樽還來不及反應,谷凝 香則是倒抽了口氣。
原以為巫醫就要得逞,可他射出的黑影突然發出了一聲尖厲的聲音,接著掉在地上。
原來是一條蜈蚣,卻已經變得奄奄一息。
「你身上還有驅蟲的藥物?」巫醫簡直要抓狂了。
陸 樽仍是一副悠哉的模樣,一只手支著下巴靠在椅把上,百無聊賴說道︰「是啊,本宮最討厭蛇虺蚊蚋,所以隨身攜帶著驅蟲藥,怎麼了?」
巫醫突然發怒,瞪向谷凝 香,「又是你?!」
谷凝 香很是無辜,不過神情仍是冷漠,這倒不必演,因為她本身就與巫醫一掛非常不對盤。「我怎麼知道一個怕蟲的會遇到一個全身蟲的?給太子殿下驅蟲藥是我的職責,而巫術那些手段大家都清楚,你對著太子射出毒蟲已是大罪,若非心虛何必發怒?」
巫醫臉色微沉,因為他沒有想過失手的可能,所以出手時沒有多加掩飾。
此時他不再辯解,只是向蘭承志使了個眼色。
蘭承志先發制人地喝道︰「谷太醫,你救治太子不力在先,又擾亂巫醫醫治太子在後,究竟有何企圖?」
「王爺,下官不認為那是醫治,那等蠱惑人心的手段不僅對人有害,甚至被控制利用了都不知道。」谷凝 香毫不相讓地說著。
陸 樽在心里為她拍手,真是難為這個膽小鬼了。
「你瞧不起本巫的手段,本巫更瞧不起你的手段。」巫醫冷笑著,搶在蘭承志面前說︰「明明能用最快的方法醫治,你們這些中土庸醫卻喜歡慢慢來,顧忌東顧忌西,不知有多少病人被你們耽誤了。」
「難道被你的毒蟲咬了,身體就會好了?」谷凝 香也冷冷地嘲諷回去,「只怕當下命就去了半條吧?」
這已然是病理之爭了,兩個流派的人真要論起醫術來,三天三夜都吵不出一個結果。
蘭承志這回帶巫醫來,原就是對太子有所圖謀,如今中間夾了個谷凝 香,他的事顯然不可能辦成,想來要先除去這個礙事的太醫,其後之事才能繼續進行下去。
「都別爭了。」蘭承志隱晦地與巫醫交換了一個眼神之後,朗聲道︰「既然誰也不服誰,那麼就來一次醫斗吧。」
「醫斗?怎麼斗?」陸 樽來了興趣。
蘭承志娓娓說道︰「方法很簡單,選出一名重病病患,由巫醫與谷太醫兩人分別提出醫治之方,以其能治愈的程度做為評斷,以皇家之名邀來醫術大家,加上文武百官,甚至是普羅百姓為證,輸的人就退出醫治太子的行列。」
這等于是蘭承志替巫醫向谷凝 香提出挑戰。
陸 樽看向谷凝 香,並不想影響她的決定。
想不到她抬起了俏臉,卻堅決地說了一聲,「不!」
陸 樽差點從軟榻上掉下來,在心里苦笑著忖道︰姑女乃女乃你這麼自信地頂撞平南王,最後真要拿出真材實料你卻怕了?這叫我怎麼收尾?
平南王冷笑著就要出言譏諷,豈料谷凝 香接下來的話卻是石破天驚,差點驚掉屋子里所有人的下巴——
「我答應醫斗,不過條件是,輸的人從此不得再行醫!」她斬釘截鐵地指著巫醫說道。
這簡直是拿職業生涯下去賭,巫醫深深地皺起了眉,陸 樽則是慢慢地收起了嘻皮笑臉的神情。
至于平南王,沉吟了一下後望向了巫醫,見巫醫微微點頭,于是他回道︰「好,既然谷太醫對自己這麼有信心,這條件本王替他接下了。待朝廷選出欲醫治之人,期限就訂在之後十日,可有疑義?」
谷凝 香冷冷回道︰「沒有疑義。」說完她便告退,依舊是端著那副冰山美人的模樣,傲然離開了東宮。
沒人知道,她硬撐回太醫舍後,馬上嚇得腿軟跌倒在地,小臉苦澀得猶如三月的青梅。
「師祖在上,徒孫看到巫醫就忍不住沖動,下了重注,萬一輸了,整個醫仙谷都糗了!師祖能不能顯顯靈,先去嚇死那個巫醫啊……」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4-7-21 00:09:22
第三章 醫人也醫心
谷凝香與巫醫的醫斗,背後其實是平南王與太子的斗爭,消息一傳到朝廷,立刻引起了一陣嘩然。
師效平十分重視此事,既然都鬧大了,他也只能秉公處理。
一日後,一名全身長滿了不明的瘡、一臉生無可戀的老人家被抬到了宮中,由巫醫與谷凝香親自檢視,限期十天要拿出方法來救治此人。
蘭書殷自然也得到了這個消息,覺得很有趣,湊熱鬧看了一眼那病人進宮時的盛況,便回到自個兒的寢宮內,招來所有小妾,興致勃勃地聊起了方才他的所見所聞。
一群小妾圍著蘭書殷,鶯鶯燕燕令人目不暇給,只不過在蘭書殷的美貌下,這群姿容不俗的小妾也稱不上有多麼突出了,所以她們只能在別的地方下手。
知道蘭書殷喜歡旁人吹捧,眾美女便使出渾身解數巴結討好,讓蘭書殷猶如眾星拱月,好不風光,當然他自己對這種場面也是樂不思蜀。
「那老人我看到了,換了一般的大夫只有等死的分,尤其是他本人,根本也不想活了。」蘭書殷想到那名老者的模樣,也不由有些唏噓,「你們說,平南王與皇兄,誰會更勝一籌?」
他不說巫醫與谷凝香,而是說平南王與蘭書寒,自然是明白個中巧妙,這次的醫斗已經不單單只是兩個不同流派的大夫分出高下,更多的是兩個勢力的比拼,誰勝出立足點就更穩,未來的局面也會對那人更有利。
一個名叫師如虹的小妾心中雪亮,不由媚笑道︰「妾身以為,應該是平南王的巫醫佔的贏面大呢。」
這師如虹出自師家,是師效平的家族堂親。讓她嫁給蘭書殷有什麼暗地里的盤算先不說,至少她本人很會察言觀色,所以頗得蘭書殷的歡心。
她方才早就在蘭書殷敘述整個情況時听出他的立場偏向平南王,所以搶著錦上添花,果然得到蘭書殷贊賞的目光。
其余小妾看了,也你一言我一語的提出她們認為平南王會贏,太子可能會陰溝里翻船雲雲。
雖然晚了一步,但蘭書殷亦是笑吟吟地照單全收,直到他察覺了一個從頭到尾都沒有開口的小妾。
這個小妾的容貌沒有師如虹那麼美艷,卻是清秀有加,靜靜地待在一個小角落,看似離眾人不遠,但心思卻完全沒有在眾人之中,那種有些疏離的獨特氣質令蘭書殷心中一動。
他自己都差不多忘記是什麼時候迎這個小妾入宮的,足見她的存在感實在很低。在他一番思索之後,才好不容易想起她的名字——連蒔。
連蒔是皇後表妹那方的後輩,因為一家子出了意外全喪了命,剩下這個孤女就被皇後帶進皇宮里,硬塞給了蘭書殷,反正他小妾都一堆了,也不在乎多這麼一個。現在回想起來,連蒔進門也有好幾個月了,但他與她沒有任何互動不說,每每他與愛妾們聊天暢談,她也從來不開口。
蘭書殷難得對一名只能算是中上之姿的女子提起興趣,遂問︰「連蒔,你認為呢?」連蒔正在神游太虛,突然被這麼一叫,頓時回過神來,才發現殿里的人都默默望著她。來自蘭書殷的目光是興味,而來自其他小妾的目光,有羨有嫉有怨有恨,就是沒有一道是和善的。
連蒔在心中暗嘆,她平時已經夠低調了,這八皇子干麼還把她挖出來,成為眾矢之的?她雖然注意力不在這聚會之上,卻知道他們在談什麼,于是她篤定地開口說道︰「妾身以為,谷太醫會勝出這次的醫斗。」
這個答案一出來,眾小妾都睜大了眼,甚至還有人倒抽口氣。這連蒔是呆了還是傻了,居然公開地與八皇子唱反調?
「你怎麼會認為谷凝香會贏?」蘭書殷對連蒔更好奇了。
連蒔淡淡一笑,也不在意其他小妾暗中的敵視,認為她是出怪招博取八皇子注意,她只是坦然地說出心中所想,「谷太醫是出自醫仙谷吧?醫仙谷的祖訓便是與巫醫勢不兩立,對于如何破解巫術,或者巫醫如何施術等等,一定都有相當的了解,所以妾身以為,在巫醫不明谷太醫的深淺,但谷太醫卻很明白巫醫手段的情況下,谷太醫的勝算較大。」
連蒔在尚未進宮前就以好讀書聞名,家中的書庫讀不夠,還到皇後的本家去讀。要知道皇後可是書香世家所出,這般幾十幾百卷讀下來,她的見識自然不凡。
蘭書殷倒是第一次听到這個說法,覺得十分新奇,「想不到居然還有這種背景,看來谷太醫賭上自己的大夫生涯,並不是一時之氣,而是有幾分把握呢。」他對連蒔這個沉默的小妾著實有些另眼相看了,不由語帶欣賞地說道︰「想不到你竟也有此等才識。」
連蒔尚未回答,一旁的師如虹已帶著些酸意說道︰「殿下不知道,連蒔可是咱們宮里有名的書呆子,成天泡在書堆里,知道一些稀奇古怪的事也不奇怪啊!」
「哈哈哈,原來本皇子宮里還藏了一個奇才,可惜讓你蒙塵許久,是本皇子的疏失。」蘭書殷倒是不想管小妾們的斗爭,但連蒔著實引起他的興趣了,他很想知道這個小妾還有多少他沒有挖掘出來的東西。
「既然你愛看書,那麼本皇子便允許你在本皇子的書庫閱讀。」蘭書殷欣然一笑,那模樣當真比女人還嬌媚,看昏了一干小妾。「本皇子的藏書雖比不得御書房,不過一些珍貴的書籍還是有的。」
連蒔一听,心中驚喜,終于露出了她今日進來後的第一個笑容。「謝殿下恩典。」
「看來本皇子的魅力還比不上幾本書呢。」不得不說,他在這個小妾身上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氣餒。不過他對自己亦是自信滿滿,總有一天能讓連蒔對他的興趣大過于對書的興趣。
「所以事情又回到平南王與太子的醫斗上,連蒔認為谷太醫會勝,本皇子倒是傾向巫醫技高一籌,那麼到時候我們就來看看誰輸誰贏好了。」說完,蘭書殷揮了揮手,讓這些小妾們退下,而他自己又要繼續跟從太子宮中搬來的十五迭案牘奮戰了。
這群女人出了門後,方才那獻媚的笑臉全都收了起來,尤其是帶頭的師如虹,氣勢凌人地攔在了連蒔身前。
「你倒是高明,想用這種手法博取殿下的注意?」師如虹冷哼一聲,「告訴你,不管你謀求的是什麼,都不會得逞的。」
連蒔不以她的話為忤,只是抬起頭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我已經得逞了,不是嗎?」
「什麼?」師如虹听得一頭霧水。
連蒔懶得和她解釋,既然師如虹攔在前頭,她便把腳步一轉,又欲回到八皇子的宮中。
「你又回去想干什麼?」師如虹有些緊張,一個旋身擋住她,心忖她該不會是要去告狀吧?
「唉,說你笨你還不懂。」連蒔搖了搖頭,「不是說過我已經得逞了嗎?現在我要去讀書了,殿下特許的,你可以閃邊了。」
說完,她徑自往前走,不再理會氣得牙癢癢的師如虹。
看過了那個全身長滿瘡又生無可戀的老人後,谷凝香的心情沉到了谷底。
只要有一絲求生意志就好,哪怕只是一絲,她都有辦法盡力將他救回來,然而那名老者已是沉難愈,他自己也不想活了。藥醫不死病,卻醫不了一心求死的病人啊!
偏偏巫醫在這方面卻有獨到之處,管你想不想活,巫醫大有辦法逼你活,且不論是否違背你的意願,或者采取什麼非人所能忍受的手段,即使老人家因此活下來,那也是生不如死,痛苦萬分。
谷凝香郁悶了,而她的困擾,陸樽全看在了眼里。于是一日之後,當她提出想到那名病人的故鄉看看,他二話不說將她帶上馬車,以出外散心為由,搖搖晃晃地出發了。
「咱們去簡平的故鄉做什麼?」陸樽好奇地問道。
「要知道他為什麼一心尋死,只能從他的根去找了。」谷凝香若有所思地道︰「心病還得心藥醫,他的結不解開,救不活的。」
「有道理!簡平那老頭是京里的乞丐,虧師效平能找到這麼一號人物,和死人只差一口氣了。但也是這樣,才能看出你們醫術的高低,我可是很看好你的,只等著你替我在平南王面前出口氣。」陸樽笑嘻嘻的,話里充分表達出對她的信心。
谷凝香終于露出了這幾日以來的第一個笑容,她純摯直率地瞅著陸樽直笑,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感動,倒讓陸樽有些心癢癢。
「你這麼看著我,難不成是存心想勾引我?」
他說得如此露骨,倒讓谷凝香的感動有了一絲裂痕。「你同我說話,我自然要看著你,哪里有像你說的那樣……」
「色不迷人人自迷啊!」陸樽居然開始打量起她,彷佛在考慮要從哪里下手似的。
「你不會對我下手的。」谷凝香不知道為什麼就是這麼覺得,壓抑住心中的那絲緊張與說不清的悸動,倔強地望著他。
「誰說的?」下一瞬,陸樽十分干脆的身體力行,大手直接往谷凝香的臀部一拍。
「啊啊啊啊啊——」只听得谷凝香尖叫了一聲,也不知道馬車什麼時候停了下來,她急忙掀開車簾跳下車,臉蛋漲得比猴子還紅。
在一旁策馬的蘇良及小毛子都嚇了一大跳,跟在太子座駕後頭的侍衛都警戒起來。左顧右盼之後,發現四周風平浪靜,蘇良才望向一臉窘迫的谷凝香,心里頓時有了數,朝著馬車里沒出來的那人斜睨了一眼。
「谷太醫怎麼了?」小毛子傻傻地開口問了。
「那個……」谷凝香在人前一向淡定高傲,如今一朝破功,她都不知道要怎麼解釋了。
「該不會是殿下……」只有蘇良隱約猜到大概是陸樽干了什麼,他對陸樽的人格一向沒什麼信任感。
被這麼一問,谷凝香覺得自己熱得頭頂都快冒煙了,但為了自己的形象還有清白,她只能咬牙道︰「我……我看到了一只蟲。」
「真是這樣?」蘇良顯然不信。
「否則呢?」陸樽施施然地從馬車里下來,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樣。「你們知道的,女人嘛!我已經替她將蟲趕走了,你說對吧?」
明明自己被欺負,還得附和他替他圓謊,谷凝香十分悲憤,但也只能硬著頭皮說道︰
「對,議。」
于是這件事就這麼囫圇過去了。
此時馬車已停在簡平年輕時所居住的小村外,蘇良派人進去村里找了個向導出來,便是這個村的老村長,姓馬,名叫馬文勝。
「倒是跟你同宗呢。」陸樽瞄了蘇良一眼,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小心眼的在報復。
蘇良咬牙切齒地道︰「我姓蘇……」
谷凝香不管這兩個無聊的主僕,直接問馬文勝,「馬村長,請問你知不知道一個叫做簡平的人?今年應該六十余歲,是你們這個村子的人。」
「簡平啊!」這馬文勝一听到這個名字,便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各位官爺是想找簡老兒?他離開村子很久,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那他的家人呢?」谷凝香問。
「他的家人都散啦,死的死、走的走,連簡家的祖屋都破敗了,你們要去看看嗎?」馬文勝說道。
谷凝香與陸樽對視一眼,都有種不妙的感覺,遂答應了馬文勝。
馬文勝便帶著睦樽一群人往簡平的祖屋行去。
「這簡平啊,也是個可憐人。」行走間,谷凝香向馬文勝打听了簡平的生平,馬文勝說起來也是不勝唏噓。「他的家境雖稱不上好,但尚可溫飽,可惜兒子不成材,吃喝嫖賭,連祖屋都差點輸掉。
「後來簡平替兒子娶了媳婦,想讓媳婦管管他,結果那媳婦精明刻薄,知道簡家只剩個空殼子,居然霸佔了簡家的房產,平日對簡平苛刻虐待不說,居然怕簡平吃家里太多米,把他趕出去。而簡平的兒子懼內,卻是不聞不問,可憐簡平最疼的就是孫子,但孫子才承歡膝下沒幾年,他就被逼走了……」
「吃喝嫖賭也要有本事才是,還沒練好就出來混,難怪整個家都拖下去了。」陸樽听了也是感慨頗深。「還有,簡平父子挑媳婦的眼光實在不怎麼樣,哪像本少,要是挑媳婦,那絕對是一等一的。」
「少爺是人中之龍,選的伴侶自然也是萬里挑一,姿色才能品德必然都是上上之選啊!」小毛子笑吟吟地附和著,一記馬屁就這麼拍上去。他喊少爺不喊殿下,自是陸樽等人微服出外,有意隱瞞身分。
「那可不。」陸樽得意地一笑,余光瞥了谷凝香一眼,直讓後者心跳不止,方才被他輕薄的地方隱隱有著奇怪的感覺。
「怎麼了?香妹妹你的表情怪怪的。」陸樽刻意問道。
谷凝香瞪了他一眼,「我想起剛才那只可惡的蟲呢,應該將它一掌拍死的。」
「這麼狠?」陸樽賊賊一笑,「我倒覺得那條蟲挺可愛的。」
小毛子見機又插話道︰「少爺說可愛的蟲,那肯定是價值非凡的異種,谷大夫切莫太大驚小怪了,下回見到要好好愛護才是。」
「的確是異種,超詭異的,你都不知道。」谷凝香說得有些咬牙切齒。
「所以谷大夫你也挺喜歡那條蟲的,對吧?」小毛子理所當然地道。
谷凝香被小毛子噎得說不出話來,陸樽卻是大笑起來,直道小毛子有前途,只有蘇良一路沉默,越听臉色越黑,到最後已然是鐵青了。
陸樽在暗示什麼?太子娶妻不是小事,可不是陸樽可以如此輕佻隨便決定的。
蘇良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面帶嬌嗔的谷凝香,心中有了計較。
步行不到一刻鐘,眾人已來到了簡平的祖屋。這簡單的泥磚屋小院,看得出來已許久沒有人居住,屋頂被掀掉一大半,牆壁也多處傾倒,根本不能住人了。
在小院之後,赫然有著一座墳墓,上頭寫著簡平兒子的名字。
馬文勝解釋道︰「簡平被趕走後,他兒子幾年前染病過世了。咱們這村子里窮,生了重病只能等死,也只能湊出一口薄棺材把他葬了。而他媳婦兒沒過多久就帶著孩子……也就是簡平的孫子,跟個外地來的男人跑了。據說有人告訴簡平這些事,讓他回村,但至今也沒看到他……」
听完簡平的故事,眾人望著這一方墳墓,忽然明白簡平哀莫大于心死的原因了。兒子不孝,媳婦不仁,連最疼愛的孫子都再也見不到,這悲涼的余生,生不如死啊!
沉默了半晌,谷凝香突然問道︰「馬村長,你能帶我們逛逛村子嗎?」
身處窮鄉僻壤,難得有客人到訪,馬文勝也沒有什麼拒絕的理由,帶著他們又繞進了村子里。
一走進村子,那破敗的景象再一次震撼了眾人。
許多房子斷垣殘壁,但只要有一方屋頂,就有人勉強住著。有的婦人在自家外頭挖土坑烤食物,他們湊近了看,發現竟是一些樹根、田鼠之類的東西。
村子里很多人顯然氣色不太好,馬文勝剛剛說了,這村子窮,村里的人生病就是等死,所以無論老少,只要病了就是奄奄一息地癱在一旁,運氣好一點的能撐過去,運氣差一點的就跟簡平的兒子一樣,成為一杯黃土。
金鷹王國雖然與北方的烈熊王國情勢緊張,時有戰事,但大體上來說還是繁榮的。住在京畿富庶之地的人,真正來到窮苦偏鄉,才知道原來自己身處的地方是多麼奢侈的天堂。
「看來,這金鷹王國的現況真應該改改了……」陸樽意有所指地望了罾員一眼。
蘇良卻是繃著一張長臉,他不就是因此才支持太子的嗎?所以這回陸樽假扮太子之事,絕對不能有所差池,否則不僅對太子不能交代,對整個金鷹王國的百姓都無法交代。
「難怪師門要我們出師後雲游天下。」谷凝香深深地被觸動了,「不見人生百態,不知民間疾苦,哪里稱得上行醫?」她突然轉向馬文勝,「馬村長,我要借簡平的祖屋小院一用。」
馬文勝一愣,「啊?做什麼?」
「義診。請你通知村子里的百姓,幫忙在簡平的小院擺幾張桌椅,並讓他們有病的前來看病,我谷凝香分文不收。」谷凝香說完,淡淡地看了陸樽一眼,並沒有詢問他的意願,徑自回頭朝簡平的祖屋而去。
馬文勝大喜,心知這幾名貴客衣著不凡,一定不是騙人的,連忙叫來四周的村民們準備所需用品,大伙兒急吼吼的去幫忙了。
陸樽等人見谷凝香走得堅決,也默默地跟上,待他們回到簡平的祖屋,村里的人早已置辦好了一大塊地方,擺上桌椅,一旁甚至還擺了一些水杯奉茶,而村里的一些老弱殘病也漸漸地聚集而來。
谷凝香二話不說往中間的椅子一坐,指著一個連站都站不起來、被家人抬來的老人,讓這名病患上前,開始診治起來。
陸樽等其他人則是表情凝重地看著這一幕。
「少爺,谷大夫這……」小毛子抓不準陸樽的心意,但想著總不能讓太子在光天化日之下呆站著,忍不住開口詢問。
陸樽一直盯著谷凝香,眼神不由閃過了一絲柔光,嘴角也微微上勾,「小毛子,你記不記得本少剛才說了,我挑媳婦的眼光可是一等一的。」說完,他大步走進了義診的場地,吆喝起來,「要看診的排成一列,讓病情嚴重的、不能久站的、年紀大的先看啊……」
眼見主子都下去幫忙了,機靈的小毛子也連忙快步跟過去。
對于一些身上污穢不堪、長瘡生膿的病人,他原本還有些介意,但看到陸樽居然紆尊降貴的主動攙扶這些人,完全不怕髒的引導他們挪位置到隊伍前方,小毛子忍不住停下腳步,忽然覺得心口有些熱熱的,喉頭都酸了起來。
他也是窮苦人家出身,雖然讀了點書,還是被人瞧不起,連飯都有一頓沒一頓的。可是當初只要有一個人,一個像太子殿下這樣的人,願意伸出手幫助可憐的他,他何苦還要被送進宮閹割,成為一個太監呢?
這是拍馬屁的大好時機,但難得的,小毛子沒有大拍特拍,反而主動來到陸樽身邊,跟他一起扶住那些髒污不堪的病人。
至于蘇良,仍是沉默不語,似是冷漠地看著這一切,看向谷凝香及陸樽的眼神尤其復雜。末了,他嘆了一口氣,也挽起袖子加入了幫忙的行列。
看到他下來幫忙,陸樽與谷凝香極有默契地交換了一個眼神,都露出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
一群人從早上忙到傍晚,馬文勝才讓還沒看病的村民先回去,並宣布神醫會在村子里義診兩日。
由于村子里的人口並不多,義診兩日差不多所有病人都能看過一輪,原本還有些失望的村民不由歡呼起來。
這時候一個青年匆匆忙忙地闖了進來,卻是莫名其妙地看著在這小院里的村人,朗聲問道︰「這里是怎麼了?你們在我家祖屋干麼?」
听到他的問話,馬文勝走了過去,先上下打量這名文質彬彬的青年,才試探性地問道︰
「你是簡平的孫子?長得和他年輕時很像啊!怎麼回來了呢?」
「你是……馬村長?我是簡大龍啊!」那青年報上名號,果然是簡平的孫子。他離開時已經五、六歲,從小博學強記,所以對馬文勝還有點印象。
看到了熟人,他一臉茫然又帶著絲緊張地問︰「我爺爺可有回來過?」
不待馬文勝回答,陸樽已帶著谷凝香等人走到簡大龍身前,問道︰「你的確是簡平的孫子?你回來做什麼?」
「是,在下簡大龍,因為在外地考取功名,所以回鄉想找尋爺爺的蹤跡。」看到衣著華貴的陸樽,簡大龍更緊張了,他不是沒有見識,眼前諸人貴氣逼人,氣質高華,他自然猜得出他們必定身分不凡。「各位大人是……」
「你是簡平的孫子,這就好辦了。」陸樽等人直盯著他,眼神都是晶亮亮的,一群人簡直笑得簡大龍心中發寒。「要找爺爺是吧?很好很好,很快我就會讓你見到你爺爺了……」
幾日後,皇宮難得大開宮門,準備展開一場別開生面的醫斗。
就某些人的心思而言,這場醫斗鬧得越大越好,于是不到開始的時間,皇宮外的廣場就圍滿了人,架設好的座位也早就坐滿了文武百官。
好不容易接近辰時,皇宮里慢悠悠的走出一群人,圍觀的官員及百姓們頓時鼓噪起來。這一群人多是民間的名醫大手,來自天南地北,各個都有相當的代表性,其中一名留著山羊胡的老者是退休的太醫吳老,也就是在谷凝香出現之前的天下醫術第一人。吳老客觀公正,由他來做為評判之一,讓人心服口服,無人敢置喙。
接著,簡平被抬了出來,依舊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身上的瘡發出惡臭,讓許多人都露出了嫌惡的表情及聲音。
待簡平安頓好,蘭承志帶著穿著黑色斗篷的巫醫出來了,其後是陸樽帶著谷凝香,而最後出來的,便是丞相師效平了。
待一干人等坐定,師效平出面說了一些互相砥礪的鼓勵之語,這場注定精彩絕倫的醫斗便開始了。
「谷太醫佔有地利之便,那這場比賽,不如先听听看我們的做法?」蘭承志朗聲說道。
雖說先出手的佔便宜,因為大有機會弄些手段,讓後出手的人難以醫治,但蘭承志說的的確有道理,陸樽及谷凝香等人沒有異議,便由師效平裁示由巫醫先開始。
巫醫燃起香之後,褪去身上的斗篷,便開始他的祈福袪病儀式。很神奇的是,在他跳舞的過程之中,簡平的反應不小,有時候顫抖,有時侯嘔吐,到了最後,巫醫的咒語停歇之時,簡平微微張開了眼楮,那枯瘦的臉龐還多了幾絲血色。
「做完祈福儀式後,本巫會再讓他吞服一劑巫藥,佐以草灸之法,保證一次見效,能夠讓他立刻站起來。」
他沒有施展接下來的手段,只是將一張藥方給了做為評判的幾位名醫大手。總不能讓他直接將人治好了,那谷凝香即使醫術再出眾,也沒有表現的機會。
醫斗總是要有個高下,反之若是谷凝香先將人治好了,難道就能說巫醫的技藝一定比不上她?就像兩個考試都能考超過一百分的人,比的是誰超過的多,而不是誰先考到一百分。
眾名醫看了藥方之後,都大為嘆服,即使有幾位面露猶疑之色,卻也不得不佩服這個巫醫治病的奇思妙想。
末了,吳老起身,肅著臉道︰「這位巫醫的藥方及醫治之法,確實有很大的機會能讓病人很快的站起來。」
群眾一听頓時嘩然,比起來自番邦的巫醫,同是金鷹王國的人,他們自然都比較支持谷凝香,這時候每雙眼楮都看向了她,期待又緊張著她接下來的表現。
谷凝香的表情十分難看,她上前檢視了一下簡平的狀況後,只是讓人替他在全身的瘡上擦藥,接著提出了一帖安神養身的藥方,同樣送上去評判之處。
眾名醫觀看之後,無不點頭,但個個神情之中卻出現了凝重及遲疑。
眾人討論了一番後,吳老又走了出來,表情沉重地道︰「谷太醫之方同樣也能救治簡平,甚至比起巫醫的藥方,在對老人身體的保健上更具優勢,可是……」他搖了搖頭,「這樣的藥方需要長期且不間斷的服用。我們醫者在開藥時,必須考慮方方面面的問題,簡平顯然沒有財力支持他持續服用此藥方,再者,他如今一心求死,就算今日在我們見證喝下了藥,日後會不會拒絕服藥還是兩說。」
他搖搖頭,像是感嘆地道︰「他若不再服藥,亦是無用,所以這帖藥,老夫等人不能確定一定能讓簡平站起來。」
此話一出,顯然是指巫醫的醫治方式較為符合本次醫斗的標準,巫醫得意洋洋地站了出來,正要宣布自己的勝利時,谷凝香卻淡淡地開口了。
「等一下!」她無視吳老詫異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巫醫,冷聲道︰「你方才的祈福儀式是用祝由之術,讓簡平陷入某種自己很健康的幻覺之中,所以他的臉色才會透出紅潤,那與人臨死前的回光反照之相頗有些類似。」
她又望向了評判的方向,「而你開的藥方,我不用看都知道,必然是服下後短時間內能氣血大漲之物,接著再用草灸之法剌激簡平的要穴,激發他剩余的生命力。也就是說,用你的方法,他雖然一時間可以清醒,甚至站立,但身上的病痛卻是一點也沒有去除,甚至還會加重,而且很快就會耗盡生命力死去。」她縴手指向巫醫,厲喝道︰「你這不是在救人,根本是在殺人!」
只有在她身旁的陸樽知道她鎮靜的神情下是多麼的緊張,于是他在桌下偷偷地捏住了她的小手。
感受到他手中傳來的力道與支持,谷凝香嬌軀微震,不由低頭闔了闔眼,再抬起頭時,那眼神更加地清明自信。
群眾听完谷凝香的解釋,議論之聲更大了,都看向了吳老的方向。
吳老嘆息說道︰「谷太醫說的沒錯,巫醫用的方法的確如此,是消耗簡平的生命力換取短時間的清醒。」
正是這樣,即使巫醫真的能讓病人「好起來」,他們數字評判對于這份藥方都心中存疑,在宣布時也語帶保留。
但比起谷凝香緩不濟急的藥方,甚至病人連吃都可能不吃,巫醫的方法確實較為實用。
巫醫此時卻是一點也不在乎群眾對他的質疑,囂張地朝著谷凝香說道︰「在這種情況下你還還敢開這樣的藥方,是你自己笨!當初我們醫斗之時,比的是『治好』這個病人,而不是『救命』。只要能讓他站起來,就是我的方法有效,而你的方法……哼哼,不過是假慈悲而已。難道你看不出來簡平根本不想活了嗎?無論你開出什麼仙丹,他都不會吃的。」
谷凝香沉默下來,神情晦暗地看向了雖已清醒,卻雙眼無神的簡平,彷佛身旁眾人爭論的不是他的生死。
在場的官員百姓,甚至是名醫大手們,即使不屑巫醫的醫治之法,但在這種情況下,似乎還是巫醫比較佔理。
「既然大家都有決斷了,吳老你可以宣布醫斗的結果了。」蘭承志成竹在胸,陰笑著開口,「谷太醫,願賭就要服輸,你可別忘了你當初在本王面前信誓旦旦,說輸的人此後不得再行醫的事……」
「誰說她輸了?」陸樽這時候仍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樣,「醫斗不是才剛開始嗎?本宮都還沒看出意思,你們就急急忙忙的結束,是不是怕巫醫使出的手法讓病人撐不了太久,等一下死了就換你們輸了?」
「喔?」蘭承志冷笑起來,「不知道谷太醫還有什麼其他辦法?」
陸樽睨了他一眼,也不回話,只是拍了拍手,叫道︰「把人帶進來。」
他的話說完,馬上就有衛兵帶著一個身著青衣、表情緊張的年輕人進來,此人赫然是前些日子巧遇的簡大龍。
簡大龍剛取得功名,初涉官場,遇到過最高級的官員頂多是考場考官,哪里想得到自己不過回鄉一趟就被帶進京來,如今面對的竟然是金鷹王國最頂端、他需要高高仰望的攝政大臣、太子、平南王等人,更別說文武百官還圍在旁邊,幾百雙眼楮盯著他看呢。
「你是誰?」一直沉默不語的師效平替眾人開口問了。
簡大龍行了個大禮,之後結結巴巴地道︰「啟、啟稟師丞相,草民……啊不,是下官,下官簡大龍,回鄉尋親時巧遇太子殿下,殿下說可以幫我找到親人,所以帶我回京……」不想讓簡大龍為難,陸樽插口道︰「簡大龍,你的親人不就在那兒呢。」
順著陸樽指的方向看過去,簡大龍看到了躺在軟榻上的簡平,他迷惑地看了半晌後,突然雙眼暴睜,眼眶通紅地沖了過去,即使在眾高官面前失態也顧不得了。
「爺爺!爺爺您怎麼變成這樣?」簡大龍不嫌髒的握住了簡平的手,頓時淚如雨下,「我是龍龍啊!我小時候您最喜歡抱我在懷里玩,您記得嗎?」
簡平的眼只能微微張開一些,听到了簡大龍的話,似是拼了命想將眼楮睜大,但又力不從心,只能用那瘦得只剩一把骨頭的手,用盡僅剩的力氣,想模模簡大龍的臉。
簡大龍直接將簡平的手放在自己臉上,啜泣道︰「是我,龍龍。爺爺我回來晚了,龍龍不孝,沒能在您生病的時候侍奉左右,讓您變成這個樣子……」
「龍……龍……」簡平用盡全力,終于叫喚出這個名字,一雙混濁而了無生氣的眼也流下了淚。
方才巫醫用祝由之術將他強自喚醒,倒是令他方便認親,讓谷凝香及陸樽佔了便宜。然而或許是太激動,簡平大口喘了起來,眼看一口氣就要喘不過去了,一旁的簡大龍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那巫醫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卻是冷笑著旁觀。
只有谷凝香一個箭步上前,手上銀針飛快的在簡平身上幾處穴道落下,終于老人家的情況安穩了下來,又昏睡過去。
「他一時情緒激動,差點岔了氣,如今我令他再睡下,先安定一下情緒。」谷凝香沉重地說道。
這時候全場的人都為這祖孫重逢的一幕而唏噓,簡大龍突然一個箭步上前,朝著谷凝香跪下,俯地泣道︰「大龍不孝,未能承歡老人家的膝下,求求神醫救救我爺爺。」
此話一出,眾人皆有所感,也都看向了谷凝香。
這時候倒是沒有人再看向那巫醫了,畢竟用了巫醫的辦法,簡平一條老命隨即就要完蛋,而在場即使有忠有奸,在利益不損及自己的情況下,大多數人仍是希望簡平活久一點,能盡享天倫之樂,彌補他半生漂泊的苦難。
谷凝香正色問道︰「簡大龍,你爺爺受過太多磨難,我能救他,但也要他願意配合。若你能將他勸回,那麼我便救他。」
「一定一定,我會盡力勸回爺爺。」簡大龍驚喜道。
谷凝香轉回簡平身前,熟練地將方才插下的銀針取下。
簡平瘦弱的身軀輕輕一抖,慢慢的蘇醒過來。
或許有了心理準備,又歷經方才的九死一生,簡平不再那麼激動了,只是殷殷地看著簡大龍,無聲流淚。
「爺爺,經過馬村長的說明,我已經知道當年爺爺突然失蹤,還有娘為什麼要帶我離村的真相了。」簡大龍握住簡平的手,如今我考取了功名,自信能讓家人過上衣食無缺的生活,可惜我父母雙亡,唯一的親人只剩爺爺您了。爺爺,您接受谷太醫的醫治好嗎?等她將您醫好,我們祖孫才能重享天倫之樂啊!」
簡平的淚流得更急,但這一次卻是感動,他辛苦地望向了谷凝香,艱難地開口道︰「谷……太……醫,求……你……救……我……」
這句微弱卻又堅定的話輕飄飄地傳進了在場每個人的耳中,讓眾人動容之余,都是感慨萬千,甚至有的人已經拿起手帕拭淚。
谷凝香難得在眾人面前露出了笑容,「我一定會救你!」
在她話語結束之時,在場響起了如雷的掌聲及歡呼聲,每個人臉上都是欣慰及喜悅,連師效平都微笑地點了點頭。
只有一旁的蘭承志及那巫醫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心知大勢已去。
「這場醫斗的勝負,不用再多說了吧?」陸樽揶揄地朝著蘭承志說道。
「的確,這場醫斗是谷太醫勝了。」吳老嘆息著評論道︰「為了救治一個病人,特地針對他的心病跑到他的家鄉尋根,甚至找出他的後人,心神及身體兼顧,谷太醫不愧是當今的天下第一神醫!」
這番話替谷凝香的高明醫術定了調,眾人都沸騰起來,連軟榻上的簡平都幾不可見地露出了一個帶著淚花的笑容。
沒有人注意到,蘭承志帶著巫醫悻悻然離去。他臨走前看向谷凝香的眼神,著實令人不寒而栗。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4-7-21 00:09:46
第四章 坐山觀虎斗
一場醫斗熱熱鬧鬧的結束了,畢竟是皇宮里的太醫贏了,師效平十分高興,當眾獎賞了谷凝香,而她在皇宮太醫舍的地位也更加不可動搖。
對谷凝香而言,那些都是虛名,她在意的不是自己那天下第一神醫的名號,而是她成功的擊敗了巫醫,令那巫醫再也不得行醫害人。
所以她很感謝陸樽,沒有他,她根本到不了簡平的故鄉,而她義診之時,他毅然決然地放下架子來幫忙,也令她感念不已。
她等不到明天了,即使天已黑,她仍持著陸樽又還給她的令牌來到了太子寢宮,想當面和他道謝。
陸樽看到她只身前來,而且還月黑風高,四下無人,他那邪惡的心思開始打轉起來。
「香妹妹怎麼了?這時候來,還特地挑蘇良和小毛子不在的時候,你該不會對我有什麼不良企圖吧?」陸樽笑得十分風流。
早知道他沒幾刻正經,但谷凝香仍是被他說得有些尷尬,手腳都不知道要放哪里,索性把心一橫,支支吾吾地說明了來意,「杯子哥,我……我只是想謝謝你的幫忙,找、找到了那個簡大龍,讓簡平能夠安享晚年。」
她說的是讓簡平能安享年,而不是感謝他讓她贏得了醫斗,這其中的差別,或許就是行醫者的道德程度了。
陸樽心有所感,越發覺得這妮子可愛,但口中對她的調侃可是一點也沒放松,「所以你打算以身相許了嗎?」他一副大野狼的模樣將她迎進了寢殿之中,毫不掩飾他的色心,但口中卻說得道貌岸然,「既然你那麼猴急,那我勉強接受了。你現在可以去床上躺好,順便把自己扒光了,我也省點事……」
「你……你這人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她方才那點拘束,被他這麼胡言亂語搗亂之下,早就煙消雲散了。「我才不會以身相許呢。」
「什麼?你要為了我終生不嫁?那我豈不是罪過……」陸樽一副惋惜的模樣說道。
谷凝香終于被他逗笑了,「你忘了,我們醫仙谷的祖訓是要行醫天下,救助更多需要救助的人。如今我在朝為官,等我賺夠了旅費就會開始雲游,注定不會停留在一個地方相夫教子。」
也就是說,以身相許的事他別想了!即使她清楚知道自己對這個男人有些心動,就算他性格飛揚跳月兌,又很不正經,成天逗著她玩,但她對他就是沒來由的內心悸動,不過這種悸動也只能藏在心底而已。
「說到旅費,你就沒想過其他法子?其實在你上次向我提到當太醫是為了賺銀兩時,我已經幫你想遍了無數個更有效的辦法。」陸樽突然眼楮一亮,「咱們來合作如何?我幫你出主意,你負責執行,這樣保證你的旅費很快就能賺飽,說不定還能多出許多,以後雲游的時候天天住高級客棧,肚子餓就吃魚翅燕窩,出入的馬車用汗血寶馬。」
「什麼主意?」谷凝香一呆,話題什麼時候被他轉到道個地方來了?
陸樽興致勃勃地道︰「比如說,我現在是太子,你又剛贏了醫斗,聲勢正旺,我來幫你牽線,找幾個病得死去活來的高官富賈,你負責醫治。到時候你記得病只能治好一半,吊著他們的胃口,另一半留著開高價,反正他們都很有錢,你治好他們之後不僅彰顯了你的醫術高明,也讓他們覺得自己那條命很有價值啊!」
「啊?這樣不就違背了我們不得欺瞞病人的祖訓嗎?」谷凝香听得一愣一愣的。
「你欺瞞他們什麼了?他們生什麼病,你確實如實以告,而他們的病況,你也確實治好了,只不過中間多了些轉折嘛。」陸樽笑嘻嘻的,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無恥。「這還只是最基礎的賺錢方法,畢竟生病的有錢人也是有限,如果可以的話,我們還可以進階。」
「進階?」谷凝香開始心跳加速了,就是一時有些分不清是緊張還是興奮。
「是啊,比如你如果看誰不順眼,大可直言他生病了。這可不是欺瞞,那些有錢人腦滿腸肥的,誰沒些病痛呢?就是小病說得嚴重些,大病說得像沒救而已……」陸樽的腦子里閃過了幾個老奸巨猾的面孔,臉上的笑容也更加陰險,「你就隨便賣他們幾包巴豆,讓他們拉兩天,記得價格抬高一點,這可是排毒祛邪啊,誰敢說你錯?」
谷凝香听得目瞪口呆,但必須承認的是,她還真有點心動,只不過想到歷來莊嚴正氣的祖訓,讓她總覺得什麼地方怪怪的……
「這樣如果我原本只想當三年太醫……」她吞了口口水。
陸樽蠱惑般覷著她道︰「那現在可能只要一年半喔!」
「那我很快就可以去雲游了。」說到這,谷凝香突然發現,那自己就不能再見到他了?與他的緣分就到此為止?
她心中突然興起了一股強烈的不舍,這個男人雖然一直欺負她,但也一直保護她,他讓她知道了自己除了是一個大夫之外,也是一個女人,除去那些藥材醫術之外,她也是有人喜歡的,而且喜歡的只是她這個人。
「你……」她一時情動,忍不住開口問道︰「如果我去雲游,你願意和我一起去嗎?」陸搏根本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也沒有反應過來她的踟躕,只是依著他散漫不羈的性子,本能地回道︰「怎麼可能,在這京里我是太子,過著這麼爽的日子,我還有太多事沒玩過,太多美女還沒看,才舍不得去雲游呢。」
其實他真正的想法是,既然答應了蘭書寒要賺那一千兩,那事情就要做到底,至少在蘭書寒回來之前,他都不可能卸下這太子之位,也不會有去雲游的打算。
谷凝香像是被重重擊了一拳,但她卻不能表現出受傷,只能強自擠出一個不自然的笑,「我也只是問問而已,你可別當真了。」
她這才發現,她對他在乎的程度似乎大大出乎自己的意料。
「不能和我私奔是你的損失,別太遺憾了。」陸樽不以為意地在她肩上一拍,卻明顯感受到她的肩膀一僵。
「好了,時間晚了,我該走了,你……你早點睡吧。」隨便寒暄了兩句,谷凝香就掙開他的手急忙離開。
她必須找個沒有他的地方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與思緒,才能重新回來面對他。
陸樽被她最後的那個神情及姿態弄得有些心緒不寧,頓時想著自己剛才是不是有什麼話說錯了?他還來不及留住她,她就已經出去了。
谷凝香剛舉步走出門,就見到蘇良迎面走過來,臉色還不太好看。
「谷太醫,這麼晚了,你來太子寢宮做什麼?」蘇良原本還有些欣賞谷凝香,但自從發現她與陸樽的曖昧後,即便她知道真相,但陸樽此時的身分就是太子,她的言行在旁人看來就是和太子交好,現在又深夜獨自前來,如此不避嫌,便把她歸類在想攀附太子扶搖直上的那類人中,故而語氣不太好。
「我……我只是來和他討論,太子生病這出戲碼,是、是不是該告一段落了?」谷凝香被蘇良嚇了一跳,話都說不利索。
蘇良哪里會相信,他沉著臉道︰「太子身分不凡,與你獨處畢竟不好,希望谷太醫以後多加注意。」就算陸樽是假貨,但他也確實以太子身分給谷凝香行了不少方便,多少令蘇良不太滿意。
這是怪她不應該來找他?把她利用完了就丟?谷凝香突然有點生氣,心頭的那一點膽怯立刻被她拋到九霄雲外。
「馬……啊不,蘇先生。」她突然認真的打量了下他的臉色,語氣不善,「你知道嗎,你生病了!頭傾視深,精神將奪矣;背曲肩隨,府將壞矣,你該多加注意才是!」
後面那句話出自《黃帝內經》,是在形容一個人頭低著常覺得抬不起來,視線模糊,精神都要失去了,是失神的表現,而背部總是彎曲,肩也隨著垂下,顯示出內腑衰敗的跡象。
讀書人時常垂首苦讀,多多少少會有點腰酸背痛的癥狀,蘇良飽讀詩書,自然不會听不懂谷凝香在說什麼,一時之間居然被她給唬住了。
「我病了?」她說的狀況他還真的全部符合,蘇良頓時煩惱起來,「我怎麼可以病,太子的托付尚未完成……」
「無妨,你病狀還輕,我會交代下去,你讓人去太醫院拿幾帖藥祛邪排毒,幾天就會改善。」谷凝香面不改色地道︰「那麼我先離開了,蘇先生告辭。」
「告辭。」蘇良說著甚至還讓了一步,目送谷凝香離開,都忘了自己方才還找碴。陸樽在遠處听著兩人的對話,表情由奇怪變得滑稽,最後忍笑忍到肩膀都抽動起來,不能自已。
這香妹妹現學現賣,果然是可造之材啊!
「老馬,谷太醫叫你去拿藥袪邪排毒,記得一定要拿啊,保證你一吃見效。」
「竟是谷凝香贏了啊……」八皇子的寢宮中,又是一幅萬紅叢中一點綠的景象,陰柔俊美的蘭書殷優雅地坐在眾小妾中間,硬是比每一朵花都漂亮。
他望向了連蒔,「居然是你猜對了,你想要什麼獎賞?」
這話問得眾小妾都緊張起來。
蘭書殷因為自視甚高,極少臨幸小妾,也不會強迫。而連蒔因為之前太沒存花感,一次都沒與蘭書殷同床過。
眾人無不猜測著,若是連蒔提出了要侍寢八皇子的要求,八皇子會不會答應?
蘭書殷很清楚自己對女人的吸引力,所以他也有些意動地望著連蒔。
想不到連蒔想了一想,很認真地回道︰「能否請求殿下讓妾身在書庫的時間久一點?每次進去一次只能一個時辰,實在不夠啊。」
此話一出,一群小妾皆傻眼,而蘭書殷本人則是神情奇特的覷了她幾眼,最後低聲笑了起來。
「果非俗人,倒是本皇子小看你了,本皇子答應你了。」他定定地望著她,冷不防又問道︰「所以你認為,平南王與皇兄的斗爭,可是皇兄勝了?」
詎料連蒔卻是搖了搖頭,「尚未明朗。」
蘭書殷心頭一動,揮手讓其他的小妾全退了下去。
那群小妾即使心不甘情不願,仍是一臉幽怨地退下了,只不過臨走前不忘偷偷瞪連蒔一眼,尤其是師如虹的目光,甚至帶著忌憚及恨意。
連蒔在心中嘆了一口氣,莫名其妙被敵視還真不好受啊。若是她一直無視師如虹對她的怨恨,依師如虹的背景,自己會不會有一天默默的就被做掉了?
不發威還真當她是病貓了,她只是懶得斗爭,不是不會斗爭好嗎?
「你說,如何說是尚未明朗?」蘭書殷極有興趣地問。
連蒔由若有所思中回過神,既然是蘭書殷提問,那麼她就依自己的觀察說道︰「因為平南王還沒走啊!按理說,在醫斗輸了之後,平南王那麼死硬的脾氣,又是在百官平民面前出糗,還害他損失了一名巫醫,他應該會覺得無顏見人,憤而離去才是。然而他卻繼續留在京里,殿下不認為這十分奇怪嗎?」
「留在京里的確不是王叔一向的行事風格。」蘭書殷思索著,修長的手指點著桌面,發出有規律的聲音,讓連蒔目光不由看了過去。「他留在京里是想做什麼?」
「我猜,谷太醫有麻煩了。」連蒔盯著他蔥白似的手指發怔,但還是本能的對問題提出她的見解,「依平南王的性格,他一定不甘心輸了這一遭,他動不了太子殿下,所以必然會遷怒于谷太醫。平南王留在京師,只怕是想找機會對谷太醫動手呢。」
「你說的有理,谷太醫雖說是個五品官,但若是王叔硬要對她不利,來個殺人滅口、毀尸滅跡什麼的,現在父皇重病,沒人管得了王叔。師丞相雖是攝政大臣,對王叔的恫嚇力卻有限,若谷太醫遭劫,最後很可能是不了了之。」
蘭書殷的手指敲得越來越快,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動作。「少了谷太醫,皇兄就少了一個助力。王叔鏟除敵人的方法,真是粗暴又直接啊。」
「不過這對殿下來說反而是個好機會呢!」連蒔目不轉楮地看著蘭書殷的手,臉上有幾分著迷之色。「若是殿下能趁這個機會向太子賣個好,提醒他一下谷太醫的事,最後事情的演變必然會是殿下與平南王的斗爭加劇,那麼也就更方便殿下漁翁得利了。」
蘭書殷細眉一挑,很是認同地點頭,心中越來越欣賞連蒔。
怎麼她的聰慧及機智,他會現在才發現?簡直浪費了很多機會啊!蘭書殷感嘆著。
對話已告一段落,蘭書殷卻發現連蒔的目光仍沒有離開他身上,還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他忍不住問道︰「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連蒔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呃,殿下,您的手真美啊。」
這個回答差點令蘭書殷俊美的臉都歪了。「你不注意本皇子的樣貌,卻去注意本皇子的手?」
「殿下也是兩個眼楮一個鼻子一張嘴,和別人沒有什麼不同,妾身自然不會特別注意啊。」連蒔說得理所當然,「可是殿下的手又縴細又白皙又修長,真的如《詩經》所說,手如柔荑,膚如凝脂啊……」
蘭書殷簡直快昏倒。「但本皇子的手也是五只手指,和別人沒什麼不同,你怎麼就不會觀察一下我的臉呢?」
連蒔這下當真抬起了頭,很仔細地打量了一下蘭書殷,後者甚至特地坐正,還擺出了一個自認最美麗的角度。
然而她的話卻險些又讓他吐血,「殿下,您最近氣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要不要請谷太醫替您看一下?」
「……」蘭書殷頓時啞口無言,他終于明白這丫頭雖是博學多聞,思慮清楚,但在某一方面卻是特別的遲鈍傻氣,也不懂得奉承他這個握有她生殺大權的人。
他若再執著于辯論自己樣貌的話,大概會被她活活氣死,所以蘭書殷只是揮了揮手,收起方才的笑意,面無表情地道︰「好了,本皇子明白了,你分析得很清楚,本皇子知道該怎麼做了,你退下吧。」
連蒔告退,慢慢地走了出去,但在踏出門之後,她突然停步,一顆頭又鑽回了門內,「殿下,我可以留在您這里嗎?」
「什麼事?」她終于發現他的俊美無儔了,有了溫存之意,所以舍不得走?蘭書殷不由有些期待,居然難得地緊張了起來。
豈料連蒔只是小小聲、試探性地說道︰「因為上回我還有一部書還沒看完,想在殿下的房內繼續閱讀……」
蘭書殷頓時像被盆冰水當頭淋下,只能哭笑不得地嘆了口氣,「去吧去吧……」
一個月後,醫斗之事漸漸的風平浪靜,蘭承志回了南方領地,而時常躲在太醫舍研讀醫書、試驗藥方的谷凝香也多日沒出現在陸樽面前,再加上蘇良嚴格監控不許他去找人,令陸樽的曰子又無聊起來。
突然,蘭書殷來了邀請,要與太子宴飲,但對于邀宴的目的卻是神秘兮兮的不肯說清楚,倒讓陸樽更有興趣了。
反正這陣子也無聊,陸樽便帶著小毛子還有堅持一定要跟著的蘇良一起去赴宴了。宴會設在皇宮一座拿來招待外賓的宮殿。因金鷹王國現在與烈熊王國情勢緊張,對于外
來國家的人都暗中盯著,能進到皇宮的外國人只有寥寥數人,一年接待外賓的次數一雙手能數得出來,所以這座宮殿甚少使用,現在倒成了皇族自家飲宴的好地方,被眾官戲稱為客宮。
當陸樽等人來到客宮,只看到蘭書殷及一個小妾在側,那個小妾便是連蒔,只不過她一臉放空的樣子,其實是還在思考方才讀的書中的內容。
眾人一一入座,坐定之後,立刻有宮女端上一道道好菜。蘭書殷顯然特地在菜色上下過功夫,與陸樽一向吃的宮廷御宴有所不同,看得他食指大動。
在老家蓬萊鎮,他可是酒樓的少東家,而自家義妹陸小魚更是個廚藝高手,所以對于吃這件事,他向來是來者不拒。
他拿起筷子,興沖沖地往一道紅燒獅子頭夾去。
蘭書殷看得有趣,忍不住說道︰「皇兄你一向挑嘴,為弟的還擔心皇兄吃不慣呢,現在看起來,這御宴應該還挺符合皇兄的胃口?」
陸樽手上正夾著一顆肉丸,聞言差點沒掉在桌上,眼光不著痕跡地轉到了蘇良身上,只見蘇良沉著臉,幾不可見地點頭。
這老馬陰我啊!蘭書寒挑食的事居然沒有事先告訴我。陸樽悻悻然地放下了筷子,正色說道︰「為兄也只是試試菜的味道,一試之下,果然還是不合胃口,唉……」
「既然皇兄吃不慣的話,為弟叫人把菜撤了?」蘭書殷問道。
陸樽眉頭挑了一挑,順手把筷子上的肉,丸給吃了。「倒是不用,如今王國情勢緊張,許多物資也都緊俏,食物就不要浪費了,全部端回我寢宮,讓小毛子帶回去吃即可。」
「如此甚好。」沒想到蘭書寒會做出這種決定,蘭書殷多覷了他一眼,叫人來撤下菜肴。
「八皇弟,你今日這麼有雅興邀為兄前來,該不會只是叫為兄來大吃大喝吧?」陸樽順勢轉移了話題,也轉移自己對食物的注意力。
蘭書殷微微一笑,「為弟的今天邀請皇兄,是要告訴皇兄一項消息。」
「什麼消息?」陸樽又忍不住看向蘇良,這回蘇良卻是搖了搖頭,他在宮里等于蘭書寒的耳目,若真有他不知道的消息,那就是他的失職。
當然,若是有人刻意隱瞞,那就不在失職之列了,蘭書殷要說的事也正是這個,他緩緩道︰「王叔已經回南方去了,這消息皇兄應該知道吧?」
「嗯,我知道。」陸樽等著他的下文。
蘭書殷接下來的話沒讓陸樽失望,更進一步的說,是讓陸樽差點失態地站了起來。
「但是王叔偷偷地將谷太醫帶回了南方,這個皇兄應該就不知道了吧?」
「什麼?!」陸樽一直散漫不專心的臉色,當下嚴肅了起來。
「皇兄果然不知。王叔帶走谷太醫,是極為隱密之事,應該是特地隱瞞東宮的人,所以皇兄才會一點消息都沒收到。」以蘭承志的勢力,要帶走一個太醫不讓其他人知道還是辦得到的。
蘭書殷也不就這方面多解釋,只是接著說明道︰「為弟最近身體不太舒服,想找最近頗富盛名的谷太醫瞧瞧,才發現她根本不在宮里,問了問太醫舍的人,才知道王叔以醫術交流的名義,將谷太醫從太醫舍帶走了。」
金鷹王國正是多事之秋,外有強敵,內部政爭不斷,蘭承志身為握有最大權力、地位最高的幾個人之一,要讓區區一個太醫默默的消失,簡直太容易了,而且還不會有人去追究。
或許就是基于這種原因,蘭承志才會大手大腳的直接將人弄走,他估計也就是讓太子失一臂膀,卻想不到谷凝香對陸樽的意義並不是那麼簡單。
「看起來,有人要倒霉了……」陸樽想了想,眼底精光閃了一下。
「皇兄,你想對付王叔嗎?」蘭書殷卻是一副憂慮的模樣,彷佛真心勸說著陸樽不要沖動,「為弟以為那不過是一個太醫,王叔又是用正當理由光明正大地將她帶走,皇兄若因此與王叔斗上,只怕正中王叔下懷,會讓皇兄落人口實,挑起朝廷紛爭。何況王叔此舉顯然是要逼皇兄出面,所以皇兄你千萬不要受騙了。」蘭書殷說得自己都嘆息了。
「皇弟,在你眼中,皇兄是那麼傻的嗎?」陸樽若有所思地看著他,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蘭書殷心頭一動,皇兄倒是一語雙關,他說的傻指的是他不會中平南王的計,還是他看穿了自己的欲擒故縱?
雖這麼想,蘭書殷仍然維持著那抹微笑,連角度都沒有絲毫差別。「不,我相信皇兄是聰明的。」
他這話就是真的一語雙關了,他真的相信蘭書寒不會那麼容易被平南王扳倒,他只是添一把火讓他們斗得更凶而已,偏偏他添了這把火,蘭書寒還不得不接,這就是他的底氣。
「皇弟你放心,王叔用正當理由光明正大地將谷太醫帶走,那本宮大可用不正當的理由鬼鬼祟祟地將她弄回來。」陸樽說得理所當然,才不管蘭書殷賣什麼關子。
倒讓蘭書殷傻眼了一下,連在一旁神游太虛的連蒔都多看了他一眼。
「好了,既然沒東西吃,人又被帶走了,皇弟你也達成你的目的了,為兄的再待下去也沒意思,就此告辭。」陸樽倒是很干脆,直接站起身來,和蘭書殷點了點頭,便帶著蘇良與小毛子離開客宮。
蘭書殷見他們走遠了,冷不防對著一直出神的連蒔說道︰「看來谷太醫在皇兄心中的地位頗為特別啊……倒是不知道皇兄吃美色這一套了。」
「妾身倒是認為,太子殿下對谷太醫有幾分認真呢。」連蒔說道。
「一整個宴席,你的注意力從來沒有放在皇兄身上過,也能知道他有多認真?」蘭書殷啼笑皆非,這次他不太贊同連蒔的話,依舊認為谷凝香只是太子尋釁的借口而已。「只不過皇兄若真的去了南方,那里是王叔的地盤,只怕他會灰頭土臉的回來。」
「太子殿下似乎性格有些變了。」連蒔回想著陸樽說過的話,「妾身滿期待他會用什麼鬼鬼祟祟的方法讓平南王放人,或許事情會超過殿下您的想象也說不定。」
「看起來,我們又要打賭了。」蘭書殷對這個聰慧的小妾當真是興趣越來越大,他幾乎已經不需要其他小妾的奉承,只要與連蒔說話就樂趣無窮。
連蒔一向渙散目光這次凝聚了起來。「妾身覺得,這次太子殿下會佔上風呢。」
蘭書殷大笑起來,「那我只好押王叔扳回一城了!」
這宮殿里的對話自然沒有傳入陸樽一行人的耳中,因為他們已經離得很遠,徑自走到了宮轎等候處。
在上轎之前,陸樽意味深長地一笑,對著蘇良說道︰「看來我們真的有必要南下一趟了。小毛子,快去準備一下。」
「是。」小毛子使命必達,轉身就想離開。
「等一等。」蘇良卻阻止了他,直勾勾地回望陸樽,「八皇子很顯然在激化太子與平南王的對立,你難道就這樣中計了?南方你根本去不得,否則還不知道平南王會怎麼設計你。」
「太子與平南王的對立……干本宮屁事啊?」陸樽懶洋洋地盯著蘇良,「那個平南王他女乃女乃的敢捉走本宮看上的女人,本宮若視若無睹,那才是真的落了東宮的威風吧!」
「是啊,殿下前去營救谷太醫,正是英雄氣概,勇敢果決,相信不僅能把人救回來,說不定還能順帶贏得美人心呢!」小毛子笑吟吟地說道。
「小毛子,殿下若是真的去了南方,安全堪慮,難道你要為殿下的安危負責嗎?」對于小毛子這時候還在拍馬屁,蘇良很是不滿。
面對蘇良不善的態度,小毛子倒是笑嘻嘻地回道︰「蘇先生,您贊不贊成太子殿下英明神武、才智過人、智勇雙全呢?」
蘇良怔了一下,「那當然。」他心里想的是遠在蓬萊鎮的蘭書寒,現在眼前的陸樽拿這些話來形容,簡直是污辱了金鷹王國的文字。
小毛子又反問了,「既然殿下這麼厲害,那麼該害怕的應該是平南王不是嗎?蘇先生一心阻止殿下,是否對殿下信心不夠?也就是說,對于殿下才智雙全那些話,您根本不認同?」
「我……」蘇良被噎得差點沒吐血。
「哈哈哈,小毛子說的好,不愧是我欽點的隨侍。」陸樽明知小毛子在爭寵,可是這小太監用的方式令他听得很是愉快。「看在你如此聰明伶俐的分上,等會兒回東宮之後,從八皇弟那里包回來的御膳,本宮分你一份,哈哈哈……」
此話一出,已經欲離開去準備南下事宜的小毛子差點一頭栽倒。
原來只有一份啊……看來他還真是把太子殿下的人格想得太高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4-7-21 00:10:09
第五章 闢謠越描越黑
南方幽陵城是平南王王府所在,也是平南王領地的正中心。由于南方不若北方會隨時打起仗來,許多北方人漸漸往南遷徙,在蘭承志的有心經營下,如今風聲鶴唳的金鷹王國,南方居然發展得比以往還繁榮。
街道上滿是川流不息的人潮及車轎,此起彼落的商販叫喚,士子們打著傘在河岸旁吟詩作對,仕女們則是拿著把小扇子嬌滴滴的左顧右盼,工人們忙著將貨物送到各商鋪,青樓的女子們花枝招展地朝著街上揮手……幽陵城有最熱鬧的酒樓,最高聳的城牆,最華麗的畫舫及最多樣的娛樂,所以人們到了南方,很容易陷入紙醉金迷的生活中。
其中幽陵城最大的酒樓中最出名的就是說書,由于他們的說書不僅僅是說書人在那兒說學逗唱,同時還會搭配樂器及唱曲兒的姑娘,所以顯得故事豐富生動,引人入勝。
只不過每次說的都是金鷹王國的先祖如何推翻舊政、建立王國,或者是一些民間游俠的義勇、青樓女子的愛戀之類的,听多了也會漸漸膩味,幸好最近酒樓里來了一個新的說書人,他的故事是達官貴人的逸事,雖沒有指名道姓,卻吸引了諸多百姓前來听這個離奇又新鮮的橋段。
「……話說這個嶺北王,在與太子的斗爭輸了之後,就這麼離京回府了。可是他回府之時居然脅迫宮里的女太醫與他離開,這可怎麼是好呢?」說書人像是怕觀眾忘了,還特地前情提要,「女太醫與太子之間那份纏綿悱惻的感情,好不容易突破了重重障礙,得到皇帝的允許了,這嶺北王居然把人擄走了?!各位說說,這嶺北王把女太醫帶走,究竟所欲為何?」
「那定是橫刀奪愛啊!」
「說不定嶺北王有暗疾,這才奪了太醫……」
「明明就是嶺北王政爭失敗的報復。」
見眾回應踴躍,說書人笑了開來,語氣卻更是神秘,「你們都錯了,這答案啊,你們想都想不到!」
「那到底是什麼?」觀眾們的胃口被吊了起來。
「原來嶺北王對太子有非分之想啊!」說書人像說出什麼天大的秘密一樣,表情驚訝,「太子從小便長得唇紅齒白,長大更是英武不凡。那嶺北王原本就養著嫛童,看著太子日漸年長,那份心意就越發藏不住了……」
「那是啊!」有觀眾入戲地驚叫著。
說書人也睜大了眼,「對啊,這可不是嗎?可是嶺北王對太子的愛戀早就扭曲了他的思想,在他眼中,在他心中,只要有人阻攔他愛戀太子,那麼他就要毀滅對方。而他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才會擄走太子心愛的女太醫……」
觀眾听得目瞪口呆,完全想不到故事居然會這樣發展。正是因為這樣,這場嶺北王對太子佷兒的畸戀故事一傳十、十傳百,甚至被說得跟真的一樣。
然後,平南王蘭承志就悲劇了。
所謂嶺北王,嶺相對于平,北相對于南,又都是王爺,所以大伙兒很容易就聯想到平南王蘭承志身上,加上太子蘭書寒的確長得英偉不凡,大大的增加了眾人的想象力。
最致命的是,蘭承志輸了醫斗,把谷太醫從皇宮里帶回南方,這下要不讓人浮想聯翩也很困難。
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的蘭承志一听到這個故事,氣得在家中大摔杯子。
「該死,該死!是誰放出這樣的消息?」蘭承志差點把桌子給翻了,「把那個說書的給本王抓過來,處以極刑!」
「王爺息怒,抓人不妥啊。」蘭承志的狗頭軍師李旻苦著臉建言,「王爺現在抓來那說書人,不就坐實了謠言嗎?何況這故事也不只一個說書人在說,流傳出去之後,許多說書人都就著這個段子加油添醋了許多光怪陸離的內容,要全抓了,那……那無法向百姓交代啊,王爺的臉也丟光了。」
「那你要本王怎麼辦?」蘭承志把心一橫,「干脆宰了谷凝香好了,斷了大家的聯想……」
「那更不妥了。」李旻的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現在反而更不能動谷太醫,這個時候她若是出事,反而讓王爺您百口莫辯。」
「那本王還能做什麼?」蘭承志煩得頭都快炸裂了。「難道就讓那群人一直污蔑本王?」
「王爺,解鈴還需系鈴人,不如讓谷太醫出面來替王爺闢謠如何?」李旻突然說道。
「她會願意幫本王?」蘭承志知道谷凝香對他逼迫她來到南方很是不滿,視他如蛇蠍,退避三舍。
當然蘭承志怎麼猜也猜不到,谷凝香其實是生性膽小,怕自己莫名其妙被他宰了,才會避之唯恐不及。
李旻這時候卻笑了,而他笑容中的那絲殘忍,讓蘭承志安心許多。
「王爺,谷太醫就算再性烈、再固執,畢竟也只是個弱女子,我們多的是方法讓她開口啊……」
為了厘清謠言,蘭承志特地舉辦了一次義診,不僅邀請了幽陵城里有頭有臉的人,一般平民百姓也能前來共襄盛舉。只不過替百姓看診的是他另外聘請的大夫,而那些達官貴人則是由谷凝香親自診治。
所以有病的看病,沒病的強身,在谷凝香打敗巫醫,挾著天下第一神醫的名號而來時,前來參與的各方仕紳富豪雲集,百姓雖然不是由谷凝香看診,但最近那個名醫與太子的愛情故事傳得沸沸揚揚,眾人也好奇地想知道她究竟是個什麼模樣、什麼性情,就算是遠遠地看上一眼也好啊。
于是谷凝香就這樣被推上了台,行進之間還看得出她漠然神情中掩不住的惶恐。
「都安排好了?」看著義診會場人山人海,蘭承志問著李旻。
「都好了。谷太醫倒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般心高氣傲,屬下只是稍微威脅了兩句,她馬上答應替王爺闢謠。」李旻陰惻惻地道。
蘭承志滿意地點頭,朝遠處的谷凝香瞄了一眼。「那是她識相,否則落在本王手上,再也沒好日子過。」
義診因為人潮眾多,地點便在王府前的大街空地,蘭承志甚至為此封街,使得義診更加火熱。
會場中建了一個高台,谷凝香就坐在高台上的診桌旁,這一塊地方是專門給身分高貴的人看診的,以與其他平民百姓分隔開來。而高台就在正中央最前方,每個人都能看到台上診治的情況,這也是蘭承志要的效果。
他不僅要谷凝香承認那樁荒謬的謠言是假的,甚至還要她身體力行告訴所有人,她來南方真的只是來醫術交流,而不是有什麼亂七八糟的感情糾紛。
所以在義診開始前,蘭承志昂首閱步地上了高台,對著台下萬頭攢動的百姓及貴人們朗聲開口了,「這一次義診,難為谷太醫千里迢迢由京城前來,本王甚是感謝。不過近來這幽陵城里傳出許多荒謬的無稽之談,將谷太醫與本王都卷了進去,不僅嚴重傷害了谷太醫及本王的名譽,對于城內的風氣也十分不好,所以本王今日特地請谷太醫現身闢謠,以端正視听!
台下群眾議論紛紛,谷凝香也從後方的診桌被逼到台前來。
照理來說,闢謠應是義正辭嚴大大方方的,但谷凝香的動作顯然很不自然,尤其被帶著她上前的李旻一瞪,她更是蒼白了臉孔,螓首垂了下來,不敢與其對視。
以前在宮里能裝高傲,那是因為她心里明白宮里是安全的,那些需要她救命的人不會對她怎樣。然而現在她可是命懸一線,這個李旻將她從頭到腳威脅了一遍,萬一她不好好配合,明天她的尸體很可能會被燒成灰,灑在南方的某座山頭上,這叫生性膽小的她哪里還忍得住不怕?
所以她這副膽怯的樣子還真不是裝的,但看在蘭承志眼中卻是眉頭大皺,心中大為不悅。
不過他還是沉住氣地開口問道︰「相信最近的謠言,谷太醫也略有所聞。那麼本王問你,本王由京中請你前來,可有任何脅迫強逼之意?」
「沒沒沒有……」一緊張,谷凝香就忍不住結巴起來,腦子也跟著不好使,「王爺絕對沒有……絕對沒有說過我若不跟你南下……不、不僅官位不保,連腦袋也可能保不住的的的話……」
此話一出,群眾嘩然,看向蘭承志的目光也古怪起來。
蘭承志在心中大罵,表面上卻只能忍著憤怒繼續道︰「你到南方的目的,可是前來與我南方大夫進行醫術交流?」
「王爺說是……那就是……下官來了十幾天,都、都還沒見到一個大夫,等等等王爺引引引見……」谷凝香害怕得都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蘭承志卻是慍怒得雙眼都眯了起來,她這是拐個彎在將罪名往他身上引?
他的語氣漸漸不善起來,甚至更多是帶著質問的味道,「谷太醫此話差矣,難道是故意給本王引罪?聯絡有名的大夫原本就需要時間,你到南方這段期間,本王何曾薄待于你?你在本王府里吃好住好,出入有隨從服侍,難道過得不好嗎?」
谷凝香嚇得退了一大步,本能的回答,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是是是……下、下官在王府住的是上好的房間,吃的是山珍海味……就跟養的豬要宰之前得先喂得肥肥的一樣,王、王爺絕對沒有薄待于下官……」
「谷凝香,你在胡言亂語什麼?!」蘭承志終于忍不住怒喝。
谷凝香當下眼眶就紅了,那模樣猶如雨打梨花,深棕色醫袍下的嬌軀微微發抖,讓台下的觀眾大起同情之心,心里越來越認為平南王擄來谷太醫果然事出有因,說不定謠言有幾分是真實的。
「我……我沒有……你們要我回答什麼,我都照實回答了,不然還要怎麼樣嘛……」谷凝香顯然快哭出來了。
還不待蘭承志繼續發難,一道正氣凜然的聲音由人群之中傳出,清清楚楚地讓每個人都听到了。
「是誰在欺負本宮的女人?」
眾人往聲音來源一看,就看到一名外貌俊朗不凡、氣宇軒昂的年輕人立在那兒,身旁還跟著一個隨從。大伙兒忍不住讓出一條道來,讓那年輕人慢慢的踱步到台上。
他才剛上台,谷凝香立刻忍不住內心恐懼,飛快地朝他沖過去,撲進了他懷中,「你、你來了?」她忘形地抱著他,忘了什麼男女之防,驀然大哭起來,「嗚嗚嗚……你終于來了,嚇死我了,他們好可怕,一直威脅著要我听話,老實回答他們的問題,不然就不讓我好過……嗚嗚,我老實回答了,他們還是好凶,我都快嚇死了……」
陸樽這一刻真的有些心疼了,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別怕,有我在,誰都欺負不了你。」
陸樽其實早就到了,混在了人群里,原本想一開始就沖上台來個英雄救美,但一听到谷凝香因為害怕所以說出太過老實的回答,反而讓蘭承志下不了台,他索性在台下看足了好戲才適時出現。
他自認這麼做已經非常謙虛了,威風總不能全讓自己佔去,她也是這出戲的女主角,要給她一點表現的機會,想不到她表現得比想象中還好,讓他都不禁佩服,她簡直是陰人的天才。他的計劃根本不用事先告訴她讓她配合,她自己來演就足夠完美了。
俊男美女重逢相擁的場面淒美悲壯,讓台下的人群們都為之動容。由于其中不乏高官顯貴,很快就有人認出了陸樽來。
「那個人是太子殿下啊!」
「太子殿下都出現了,難道傳言是真的?」
一听到那年輕人是太子,群眾簡直要炸開了,原本要闢謠的蘭承志反而讓整件事越描越黑,整張臉都沉了下來,語氣嚴肅地朝著陸樽反問道︰「殿下,百姓們的胡鬧之語,難道你也要跟著起哄?」
陸樽抬起頭,輕輕放開了谷凝香,接著站到她身前,面對著蘭承志,「本宮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但本宮知道,胡鬧的應該是你平南王!」這時候的陸樽要多威武有多威武,要多莊嚴有多莊嚴,連他在心中都覺得自己帥翻天。「你難道不知道本宮正在生病,需要谷太醫救治?你將她由京城秘密帶回南方,完全沒有向宮里通報,究竟意欲為何?」
「這……」你明明是裝病!蘭承志在心里吶喊著,卻無法說出口。他的巫醫敗給谷凝香已是事實,這讓谷凝香說的話很有權威性,如果他再駁斥谷凝香證實太子生病的話,那就真的是挖坑給自己跳。
雖然他眼前這個坑,已經被自己挖得夠大了。
「此外,本宮與凝香兩心相許,偏偏被平南王你拆散,讓凝香流落到南方來,這又是為了什麼?」一連兩個問題,看似問得清楚,但事實上都在打迷糊仗,讓蘭承志根本難以在幾句話之間就解釋清楚。
也就是說,不管他怎麼回答,都會和那謠言扯上關系。
蘭承志果然中招,直覺地答道︰「本王說過,谷太醫來南方是醫學交流……」
陸樽冷冷回道︰「凝香剛才也說了,她來南方之後還沒有見過任何一個大夫,就被王爺你軟禁在王府里。」
越來越多群眾站在谷凝香與陸樽這邊,而機靈的小毛子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加油添醋地接話道︰「可憐太子殿下尚在病中,卻還拖著病體直接追到南方,連氣都還沒來得及喘一口,就听聞王爺您要對谷太醫公開問刑……」
「是闢謠!」蘭承志氣壞了,一時間也顧不得追究小毛子這個奴才居然敢插話。
見沒有人追究他多言,小毛子的膽氣也大了起來,直接一記馬屁拍到了陸樽身上,「所以王爺您就知道我們太子殿下多麼堅忍不拔了,謠言不能亂其心志,威嚇不能傷其發膚,他與谷太醫朝夕相處,如今險些分離,都不知道白了多少頭發,谷太醫也不知哭掉多少淚水。正所謂日日思君不見君……」
小毛子說得可歌可泣,台下的議論之聲更大了,甚至有許多不畏強權的人,直接用著不認同的目光瞪著蘭承志,令蘭承志大感顏面無光,一張老臉都紅了起來。
「凝香,你沒事就好。」這時,陸樽才像放下了心中大石,對谷凝香深情說道。
這時機配合之好,不僅他自己得意,連小毛子都在心里鼓掌了。
他眼中的促狹完完全全的落入了谷凝香的眼中,讓谷凝香都有些同情蘭承志了。如果平南王惹的人是真正的蘭書寒,那頂多就是讓政治斗爭再上一層,誰輸誰贏尚待時間證明。但他惹的可是陸樽啊!陸樽絕對有辦法不費一兵一卒就讓平南王名譽掃地,而且是面子里子都輸,敗得最難看的那種。
她不忍心地說了句公道話︰「其實……其實平南王也沒有做什麼過分的事啦,只是要我待在王府中不許出去,可能他真的不喜歡女人,所以並未對我毛手毛腳或者行為逾矩,杯子……呃,殿下你放心……」
听著谷凝香基于良心替平南王辯駁,但顯然有越描越黑的趨勢,陸樽忍笑忍得俊臉都扭曲了,連小毛子都露出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樣,光是控制身體不要亂抖就費了他好大的意志力。
要不是谷凝香還有醫術這更專精的專長,陸樽都想讓她來和自己一起為非作歹了,這種害人于無形之中的天賦,根本百里挑一,難得一見啊!
至于蘭承志,听完她這一席話簡直快吐血,明明很正常的事,怎麼這個谷太醫說起來就有種變態的感覺?他真的覺得自己幾十年來累積的威嚴及形象,在今天毀滅殆盡。
根本不讓蘭承志有機會再說什麼,陸樽直接下了最後通牒,因為他知道即使自己佔了上風,這里畢竟是平南王的地盤,待得越久對自己等人越不利。「平南王,原諒本宮在這種情況下無法叫一聲王叔,但本宮必須說,本宮喜歡的是女子,心中只有凝香一人,如今我要帶她走,若是有人阻撓,那本宮必然與他不死不休!」
連不死不休都出來了!蘭承志氣急敗壞,卻又無奈至極。他這回只是想給谷凝香一個教亂,順便斷太子一根臂膀,根本還沒到生死相對的地步,這蘭書寒有必要因為一點小事就喊生喊死嗎?
蘭書寒與谷凝香一搭一唱,他若不讓谷凝香走,豈不等于承認了自己是變態?
于是他只能鐵青著一張臉,看著陸樽摟著美人,帶著小毛子就這麼大搖大擺的離去。他只覺得太子臉上那副莊重的神情根本是裝的,心中應該得意萬分,兵不血刃就打敗了他這個勁敵一回。偏偏他對自己為什麼輸、輸在哪里,都還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
台上,蘭承志黑著一張臉,卻只能硬著頭皮干巴巴的隨便向眾人解釋一下,拉一個大夫上來替代谷凝香的位置,便草草離開了義診的會場。
而台下有人與蘭承志的臉色一樣黑,卻是被陸樽放鴿子、晚了一步抵達的蘇良。
「這家伙公開了太子與谷太醫的感情,這讓我如何與真正的太子交代?」
回京的路上,太子的車隊在一處岔路前停下,表面上看是在歇息,但馬車里卻發生著劇烈的爭吵。
「什麼,你不回京?你不回京要做什麼?」蘇良被陸樽叫上了馬車,想都沒想到陸樽竟然做出這樣的決定。
「這世界上沒有人欺負了我的女人還能那麼好過的。」陸樽搔了搔下巴,心里已經浮出千百種算計。「平南王那個家伙最近在南方弄出了好些紛擾不是?又是募兵又是斂財的,不搞得他坐立難安,我就不叫陸樽!」
谷凝香听他這麼說,心跳不由漏了一拍。所以他現在決定留在南方不回京,是要為了她出口氣?
他說的話真真假假,戲譫詼諧,常叫她霧里看花。不過這一回,她直覺他是認真的,他當真想替她整治平南王。
那他口口聲聲說她是他的女人……也是認真的?想到這里,谷凝香又迷糊了。
「你現在叫蘭書寒,身分是太子殿」蘇良氣得發抖,那長長的臉又拉得更長了。
「殿下的安危才是你現在的本分,何必旁生枝節?」
「所以在你眼中,蘭書寒就是這麼孬的人,女人被欺負了也沒轍,好不容易搶回來,卻只能夾著尾巴跑掉?」陸搏好整以暇地盯著他,抬手聲一聲肩,「我可沒這習慣。總之不捅平南王一刀本少不爽,你要跟上來就跟,不跟上來就回京去。」
他說得輕巧,不過話中的堅決無庸置疑,谷凝香心頭一暖,一種甜密的感覺油然而生。
這……應該就是所謂被寵愛的感覺吧?她從來不知道男女之間的互動可以這般令人著迷。以前在醫仙谷的老師們待她雖不錯,但大伙兒都仙氣飄飄的,與其說是寵愛,不如說只是盡傳承的義務而已,難關需要她自己面對,甚至有了生命危險,還是要自己想辦法度過危機。
陸樽是第一個救她的男人,更是第一個為了給她出氣可以不顧一切的男人。
「你……」與谷凝香的動容截然不同,蘇良氣得頭頂冒煙。
「老馬,是你說我現在是蘭書寒的,那到底是你要听我的,還是我要听你的?」陸樽索性白了他一眼,懶得再說一句。
「哼!」蘇良說不出話來,終于被氣得下了馬車,不過這無疑是默許了陸樽留在南方搗亂的意圖。
蘭書寒嚴肅端正的形象,這陣子在陸樽的亂搞下有搖搖欲墜的感覺,見陸樽執意留下,他也只能盯緊點才行。
蘇良下車後,車上就只剩下孤男寡女?沉默之下,一股曖昧的氣氛蔓延開來,陸樽直勾勾地盯著谷凝香,眼中有著興味及一種難明的覬覦。
「你……你留在南方,真是為了我?」終于,谷凝香開口了,問出了那個她很願意相信,但卻堅持想從他口中知道答案的問題。「我以為你在眾人面前口口聲聲說我是你的女人,只是給自己借口向平南王尋釁罷了。」
「我本來也這麼以為……」陸樽看著她,像是越看越有趣,笑容越見深意,目光也越來越深邃。「不過你這小妞越看越漂亮啊,而且天生是陰人的人才,不收為己用實在太可惜了,我只好弄假成真,勉強用一下了……」
這如果是告白,也太直接、太粗魯了,谷凝香這下真的嚇了一跳,心中原本踏出去的那步又忍不住縮了起來,期期艾艾地道︰「我我我……你不要嚇我……你又在捉、捉弄我了……」
瞧她言語中沒有嗔意,代表心中沒有多少不願,但表面上卻是嘴硬,陸樽笑了開來,「你這丫頭一緊張就結巴,是在心虛什麼?其實你心里正狂喜著本少居然看上你了,對不對?」
「才……才沒有……」谷凝香別過頭去。
陸樽可沒讓她躲,他換了個位置與她正面相對,而且兩個人離得更近了。
「那剛才是誰在我一到義診會場時,就朝著我沖過來,還強行抱住我?又是誰明明知道我是個假貨,卻從來沒有揭穿我,還替我諸多掩蓋?小姑娘,這可是會砍頭的滔天大罪,你其心可議啊,嘖嘖嘖……」
谷凝香听得睜大了眼,明明一開始是他威脅她,她才替他隱瞞事實,怎麼被他說得好像她是傾心于他,才為他冒死付出?
「我的貞潔都被你破壞了,你不負責怎麼行?」陸樽一句話,定下了兩個人的事情。
陸樽沒有說的是,在八皇子那里知道她被平南王帶走時,他當下的情緒足以毀掉整座皇宮,只是他滿肚子壞水,有把握救她出來才沒當場發飆。雖然表面上吊兒郎當,好像什麼都不在乎似的,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谷凝香的單純、傻氣,甚至是膽小,居然在他心中植下了根,有著不可動搖的地位。
既然已經認定了她,他自當出手救人,就算對上的是權勢滔天的平南王又怎麼樣?他陸樽何時怕過誰?
「我要負責什麼?」谷凝香傻眼的看著他,現在兩人的感情糾葛倒變成她的責任了?明明是他一直似真似假的捉弄她,撥撩得她患得患失的,這家伙顛倒是非的功力簡直爐火純情。
「負責我的一生啊。」陸樽終于忍不住心中的沖動,朝她伸出手,「放心,本宮說讓你做後宮第一人,可沒有謳你。現在既然天時地利人和,我們先來個儀式吧。」
「你你你……你想做什麼?」谷凝香本能的抓緊了衣襟。
陸樽氣笑了,他這人雖然無恥一點,下流一點,但還沒到要對一個女孩子霸王硬上弓的地步好嗎?
「你放心,只是先收回點利息。唉,可憐本宮替個女人勞心勞力,人家卻不領情啊……」說完,陸樽伸出的手順勢將她摟進懷里,低頭就是一記深吻。
谷凝香黃花大閨女一個,從小又在醫仙谷長大,性格很純潔,對男女之事也是懵懵懂懂,頂多從醫書上了解一些男女的情事而已,而今這樣的風花雪月,她如何受得住?
這種剌激令人快昏厥,一種酸麻感由小月復直沖而上,她渾身發軟,不能動彈,有一瞬間真的覺得自己要死了。
直到陸樽終于得償所願,依依不舍地放開她,她才嬌喘吁吁地盯著他,目光很是復雜。
「感覺怎麼樣?」他意猶未盡地問,大有再來一次的興趣。
谷凝香還沒能從那種沖擊里回過神來,只能直覺回道︰「這種感覺……這種感覺……氣從少月復起上沖咽喉,發作欲死,復還止,皆從驚恐得之,難道是奔豚氣病脈的癥狀?」
「奔豚……」這女人未免也太不解風情了,好端端的兩人激越的情感交流,居然被她說成飛奔的豬了?
陸樽差點沒咽過氣,沒好氣地瞪著她半晌,突然又噗的一聲笑出來,「就是這樣的傻氣,本少才會被你拐了。利息收了,下次就要繳本錢了……」他用額抵著她的,突然覺得這丫頭可惡得好可愛,著實令他愛不釋手。
谷凝香雖然對愛情模模糊糊的,但她知道自己真的喜歡這個男人,否則上回也不會月兌口問他願不願意未來與她遠走高飛、雲游天下了。
可是他不願意啊……
這麼近距離地看著他,她突然也笑了,順勢窩進了他懷中,似乎一點掙扎也沒有的接受了這份感情。
既然自然而然發生了,就不要拒絕,橫豎她這輩子注定孑然一身,那麼與他相戀一段,將是多麼美好的回憶。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4-7-21 00:10:33
第六章 除去瘋病聲勢漲
由皇室馬車換成一般馬車,眾人也將身上的華服改成平民裝束,一隊人馬往西南走了十日,進入了一座城鎮。
這座城鎮名叫景含隘,望名生義,是位于一個狹窄的山谷中。這片山谷兩頭寬、中間窄,出了山谷就是一大片充滿了瘴氣的樹林,白天進去是一片白茫茫,晚上更是陰森可怖,極易在里頭迷路,所以當地人除了在樹林的外圍采些草藥、獵補小動物之外,很少深入樹林中。
「為什麼要特地在這個地方停留?」蘇良不解地問道,就金鷹王國的版圖來說,這里已經算是最鳥不生蛋之地了。
「景含隘位于西南邊境的棘州,再出去就是一片不著邊際的林子,你不認為這樣的地形很適合做壞事嗎?」陸樽思考的時候都會習慣性地撓撓下巴。「最近棘州知府曾上奏,謂西南邊境似乎因為瘴氣導致百姓多有失魂癥,可是只上奏過一次就再也沒消息。
「後來的奏折只有平南王歌誦他的南方治地國泰民安,你不覺得很有問題嗎?老馬啊老馬,叫你平常要多讀卷宗你不要,現在糗了吧。」也就是說,南方報喜不報憂,不好的消息都被刻意掩蓋了。
陸樽斜睨了蘇良一眼,讓後者忍不住想暴走。
蘭書寒雖被架空,卻仍關心國事,因此他私下買通了御書房負責謄寫奏章的大臣,讓大臣將奏章摘要做成卷宗送到東宮。但自從太子換成陸樽假扮後,每回卷宗都是蘇良在看,陸樽只是無聊的時候把它當成話本小說翻兩下,順便嘲笑一下官員無能。
蘇良不解,他怎麼就記住了這麼多事?
小毛子在旁听得眼楮發亮,不由贊嘆,「殿下果然機智過人,才華洋溢,深謀遠慮,居然能由小窺大,洞燭機先,小毛子對殿下的景仰,有如……」
「有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又有如黃河泛濫,一發不可收拾對吧?」陸樽有些哭笑不得,這小毛子真是抓到機會就拍馬屁。「這台詞舊了,改改吧。」
「小毛子見殿下之尊,仰之彌高,鑽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博我以文,約我以禮,欲罷不能啊!」小毛子一口氣說完,讓陸樽忍不住鼓掌起來。
「背得好背得好,要不是本宮讀過《論語》,還真要被你唬住了。」陸樽瞥了一眼蘇良,「老馬,多學著點,當首席幕僚不懂得巴結,遲早被人干掉。」
「我需要向他學?哼!」蘇良嗤之以鼻。
「殿下,這不是想學就會的。」小毛子得意地抬頭挺胸起來。「奴才雖然不像蘇先生飽讀詩書,但實際應用方面有自信比蘇先生高明不知道多少倍,否則殿下可以問蘇先生,他讀了《論語》到現在,一生中總共用過幾次?」
蘇良面色一僵,仔細一想,他雖讀過《論語》,但用過的次數自己都想不起來,說不定還真的沒用過。
見自己居然在最擅長的地方輸給一個太監,蘇良覺得別扭極了,卻又找不出任何話來反駁。
小毛子不由偷笑,而陸樽顯然也沒有要替蘇良解圍的意思,一主一僕就這樣用著調侃的目光上下打量蘇良,氣得蘇良長臉都漲紅了。
瞧著蘇良尷尬,谷凝香同情心又泛濫了,不由轉移話題替他圓場,「殿下,咱們說說眼前的事吧。」她環視了周遭後說道︰「以景含隘的地理環境來看,中有溪河流過,山谷沉積濕氣,造成瘴氣,其引起的病癥多是中毒,癥狀猶如嶺北傷寒,其狀發寒熱,休作有時,皆由山溪源瘴濕毒氣而來,久治不愈可成黃疸,黃疸不治則成尸疸。」
谷凝香向眾人解釋著,「瘴癘分成很多種,會造成精神錯亂的大多是鬼瘴,但與景含隘的情況不太相符,所以棘州知府說的的確有問題,其所謂失魂癥,應當與當地瘴癘沒有關系。」
即使對谷凝香與陸樽走得近頗有微詞,但在醫術上蘇良對她仍是信服的,尤其她現在造了一個台階給他,所以他就算再不喜歡她,也只能順著台階而下。「所以你們認為棘州知府的奏折沒有了下文,是平南王在掩蓋某些事?那我們就在這景含隘待一陣子,看看這里病人的情況再做定奪。」
說完,蘇良不敢再唆了,否則他不僅口才輸給陸樽,甚至連小毛子都比不過。
一群人徒步進了景含隘,侍衛們先去尋找落腳處,留三、四個人保護陸樽等四人。
這里雖地處邊疆,卻不是真的有多破敗落後,泥磚造的尖頂平房鱗次櫛比,小商店林立,只不過與京城不同的是,街上很少人叫賣,路人也來往匆匆,甚少交談,所以即使有人,還是安靜得突兀。
「這里的氣氛很奇怪啊……」陸樽狐疑地看著清冷的大街。
谷凝香卻是美目一凝,語重心長地道︰「看來這里許多人生了病是真的,我曾經到過感染瘟疫的地方,看起來就跟這里一樣,人心惶惶,怕自己被病人傳染,所以路上的人都對彼此敬而遠之。就是不知道令他們害怕的病,究竟是不是如卷宗上所說的失魂癥了。」
眾人之間的氣氛越發凝滯,不管這里盛行的是什麼病,如果真會傳染,他們幾個外來人肯定首當其沖。
所以要離開?可是這景含隘看起來的確有古怪,說不定真是對付平南王的突破口,就這麼離開如何甘心?
還拿不出一個主意,突然從街尾沖過來一個人,邊跑還邊大吼大叫著。
那人跑得近了,突然跌了一跤,接著就爬不起來,眾人這才看清楚這是一個中年男子,全身傷痕累累,面目扭曲,渾身抽搐,口吐白沫。
他口中毫無章法地喊著,「不要過來、不要過來!有鬼啊,有鬼啊!」
谷凝香定定地看著那男子半晌,想走過去,手臂卻被陸樽拉住。
「你放心,他這種情況絕對不是什麼會傳染的重癥。」谷凝香以為他擔心,認真地解釋。
「我不是要阻止你,而是你不覺得,這種事應該由男人走在前面嗎?你們女人跟在後面就好。」他勾起唇角不正經地笑了笑,徑自朝那呈瘋癲狀的中年男子走過去。
谷凝香看著他的背影,目光中興起一股笑意。
他……就連想保護她,都能把話說得那麼混賬嗎?
到了那男人身前,陸樽確信他沒有余力攻擊別人,才讓谷凝香微微靠近,而以陸樽站的位置來看,若是那人暴起,倒是能夠第一時間壓制他。
谷凝香對著那人看了半晌,也不嫌髒,伸手過去翻開了他的眼瞼看了看,試著重按他幾個穴道,接著試圖和他說話。
但此人一點反應也沒有,只是口中依舊喃喃自語著,「有鬼,有鬼啊……鬼要吃我了,鬼每天吃一點,每天吃一點,我遲早會被鬼吃光的……」
她終于收回了手,拿出手巾擦拭,表情有些不自在地說道︰「這不是失魂癥,記得我上次說的奔豚癥嗎?他的情況與奔豚癥相當類似。」
「上回?你可是比他漂亮多了,何苦拿他來比……」陸樽不由嘀咕著,讓谷凝香的俏臉都熱了起來。
她地白了他一眼後,才繼續道︰「奔豚癥病者先覺月復部有劇痛,繼而感到胃內有氣體上沖,而痛處隨之轉移在喉部、胃部、或月復部。此癥多是由于恐懼或惶恐不安造成,因為劇痛,病患易整天覺得自己快死去。
「而此人更是極端,長期處于恐懼之中,肝氣郁結,勞倦傷脾,化邪內擾,損及心神,則神失所主,神離其位,只要一點小剌激,他便容易陷入幻覺,成了情志所傷的 癥。這並不是什麼會傳染的病癥,不用擔心。」
她的話才說完,這景含隘的百姓就像來反證她的話似的,一名大嬸急匆匆地沖了過來,看到陸樽等人圍著那中年男子,不由大叫著讓他們退開。
「走開!走開,別踫他,小心被傳染了瘋病!」大嬸的話語雖是好意,但怎麼听怎麼不友善。
谷凝香試著讓她冷靜,「這位大嬸,這人不是瘋了,而是 癥的一種,不會傳染的。」
「明明就會啊!」大嬸緊張地看著那中年男子,想扶他起來卻又不敢。「咱們景含隘光是今年就出了十幾個得瘋病的,如果不是傳染,怎麼大家都得一樣的病?」
大嬸的話讓谷凝香的臉色微微變了,看向眾人的神情也變得十分凝重。
「如果許多人都得了一樣的 癥,只怕他們是全都遭遇了同樣令他們極度恐懼的事情,每個人的忍受度不同,才會前後發病。若真如此,那事情可能比我們想象的更加復雜了……」
陸樽等人協助將那中年男子帶回他家中,他們見義勇為,不怕被傳染的義行,立刻被景含隘當地的鄉官知道了。
由于最近的外來人不多,他們一行人雖分頭行事,但還是被猜出了是同一伙人,再加上還有一名顯然醫術精湛的大夫在場,所以鄉官主動邀請他們至景含隘的會所中落腳,還特地宴請他們。
在宴席中,陸樽及谷凝香特地打探了這里病人的情況,果然听到那鄉官愁眉苦臉地說,情況發生了約有半年,前些月每幾天都有一個人會瘋掉,一直到他們上個月請來法師做法,情況才好一些,但是瘋掉的人沒法痊愈,所以人心惶惶的氣氛一直持續到現在。
他們還在鄉官這里得到了一個關鍵的訊息,就是這些得了瘋癥者的癥狀,除了胡言亂語、神志不清、日漸消瘦之外,就是對外界強烈的畏懼,每個人都說撞鬼了,但沒有人說得出鬼在哪里。
最重要的是,他們有人半夜會夢游,跑出家門,接著人就不見了,怎麼找都找不到,直到白天才會默默的自己回家。
久而久之,家人們也不再找了,反正橫豎會自己回來,反倒是讓整個鎮上的人晚上都不敢出門,萬一出門撞見一個,自個也染上瘋病,就得不償失了。
當然景含隘多少有些有識之士去推敲這整件事,懷疑景含隘外那陰氣森森的瘴氣樹林里說不定有什麼在作祟,不過沒有人敢深入去查,畢竟這片樹林無邊無際,毒瘴彌漫,要查出一個可能是莫須有的存在,難度太高也不切實際。
在鄉官的安排下看過幾名病人後,谷凝香肯定地下了結論,「景含隘的 癥是集體發作,且癥狀全都相同,代表他們全都有一樣的遭遇,非常有可能是受到類似祝由術引導所致。」
真的不是谷凝香要污名化巫醫,而是醫仙谷與巫醫對抗多年,這種情況她見得多了。
「而且這件事背後似乎藏著陰謀,才會讓所有人都無法繼續追查這件事。他們夢游時究竟去了什麼地方,或許是我們出手調查最大的切入點。」
眾人覺得她言之有理,于是趁著夜黑風高時,他們偷偷地跟著其中一名夢游的人行動了。
由于景含隘的人大多猜測這次瘋癥的起因與山谷外充滿瘴氣的濃密樹林月兌不了關系,卻又解釋不出為什麼那些得了瘋癥的人沒有中毒,為了預防萬一,谷凝香準備了各式各樣的解毒丹、清神藥以備不時之需。
那名有瘋癥的病人在大街上閑晃了約莫三刻鐘,接著不自然地轉身,居然真的朝景含隘外行去,身影漸漸沒入了樹林之中。
「追上去。」陸樽毫不遲疑地吞下了一枚谷凝香給他的解毒丹,接著拉著她就要入樹林,卻被她狠狠拉住,一回頭就看到她泫然欲泣的表情,遲疑地望著黑幽幽的樹林。
「等……等等等我一下子……我喘口氣,不然心跳太快,走不動……」陸樽愣了一下,差點笑出來,「你害怕?」
「我不、不是怕……」她吞了口口水,眼神卻泄露了她的恐懼。「只是那樹林黑漆漆的,你不覺得黑黑、黑黑的很有風險嗎?我們要做好準備才行……」
「黑黑黑黑的,我只覺得很有趣。」他突然惡趣味地在她耳邊說道︰「你有沒有想過一種可能性,就是那些有 癥的病人是真的撞鬼了?我們這一去,說不定能看到青面獠牙的餓鬼、臉色慘白的吊死鬼、渾身濕透的水鬼……」
谷凝香倒抽了一口氣,用力地摟住了他的手臂,雙眼睜得大大地直盯著他。
「姑娘,你這種膽色還想一個人雲游天下?」他著實哭笑不得,一臉興味地打趣她。
「真再不追上去,就追不上那人……」
谷凝香實在很想克服心里的害怕,但在這種黑漆漆的地方行走,還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可是他說的有道理,她只好又連續吸好幾口氣,鼓足勇氣,「我快好了,我快好了,再給我一下子……」
這時候,一直沉默不語的蘇良突然低低地在她背後大叫了一聲,「啊!」
谷凝香嚇了一大跳,揪著陸樽直往前沖,果然很快就進了樹林。
余下的小毛子等人不由用著詭異的目光打量蘇良。
「女人就是麻煩。」只見這馬臉先生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裝模作樣地整了整衣裳,也快步了上去。
眾人終于進了樹林,也算是沒有功虧一簣,還隱約看得到那個病人的背影。
跟了一小段路之後,他們發現那病人似乎有著明確目標,朝著一個方向失魂落魄而去,不管撞到樹或是被草絆倒,站起來後都還能認清楚方向。
「香妹妹,你看那樹干,像不像一張臉啊?」陸樽突然低聲在她耳邊說了什麼。
谷凝香嚇得緊緊抱住他,看都不敢看向那個方向。
陸樽無聲地笑了起來,大大方方的享受美人入懷。
他身邊的蘇良及侍衛們都忍不住給了他一記不認同的眼神,就連小毛子都難得用著奇怪的眼神打量陸樽及谷凝香,說不出一句什麼光風霽月、高風亮節的奉承話。
又走了半個時辰,此時已經深入樹林之中,瘴氣也越來越濃,陸樽突然說道︰「咦?這麼多影子……」
谷凝香這回整個人跳上他的身體,死死摟住他的脖子,腳也盤在他的大腿上,什麼形象都顧不得了。若不是本能記得不能出太大聲響,她一定會瘋狂尖叫起來。
于是蘇良及侍衛們更是鄙視了,小毛子也整張臉都歪了。
陸樽看在眼中,在心中大喊自己的無辜,居然沒來由的被鄙視,只得無奈地說道︰「我是說真的,你們往林子里仔細看,是不是不只一個身影在前面?」
眾人朝他說的地方看去,果然隱隱約約出現了一些身影,而且可以確定那不是什麼魑魅魍魎,而是活生生的人。
「難道景含隘里有 癥的病人,全都聚集到這個地方來了?」蘇良神情嚴肅地道。
這是十分有可能的猜測,陸樽小心翼翼地放下了覺得自己被騙、一臉嗔意的谷凝香,一行人繼續低調地跟蹤著。
終于,月光灑進了樹林,他們似乎進入了一個比較開闊的地方,瘴氣也淡去不少。這時候谷凝香突然吸了口氣,猛然停步,用力地掐住了陸樽的手臂,讓他差點痛叫起來。
蘇良終于受不了了,「殿下,此時情況特殊,請自重。」看這情況,那陸樽八成是偷襲了谷凝香的,要不是有不知情的人在場,他簡直都要罵出下流。
連一直奉行馬屁原則的小毛子都指桑罵槐地朝谷凝香說道︰「谷太醫,你是否又看到蟲了?眼下四周陰森森的,不方便讓你看到蟲,等一下事情一了,奴才替你和殿下兜著,你再慢慢看如何?」
上回與平南王醫斗,眾人乘馬車去那簡平的故鄉時,谷凝香也尖叫了一聲,事後她稱自己看到了一只蟲,她當時臉上的羞窘與陸樽帶著邪氣的笑容,小毛子見了一直納悶不解,直到現在,小毛子才知道那蟲是怎麼一回事。
但陸樽可無辜了,自己在他們眼中就是這麼猥瑣嗎?他相當無奈,只能齜牙咧嘴地低聲道︰「本宮是很想再替香妹妹抓一次蟲,但這回我真的沒做什麼呀!是她自己要掐著我,怎麼沒有人問問我痛不痛啊?」
「誰說我看到蟲。」谷凝香臉一熱,白了他一眼,「我是要說,大伙兒快看那里。」
朝著她指的方向,大伙兒將眼神轉過去,赫然發現一群精神渙散、衣著又髒又破的人,還有幾個是谷凝香看過的病人。
那群人圍著一個地方又叫又跳的,不曉得在做些什麼。
陸樽這才明白,自己算是被白掐了,還默默的受了眾人的鄙夷,這女人再一次證實了她是陰人的天才,他卻也只能模模鼻子吞了。
為了看清楚,陸樽等人悄悄潛行,移動到另一個方向,果然看到病人們圍著的是幾名巫醫。
巫醫們手中拿著骷髏做法,他們圍著一個大巫,大巫嘴里念念有辭。
那些病人瘋狂地手舞足蹈一陣子後,居然乖乖地靜了下來。
接下來的一幕讓每個人都張口結舌,久久說不出話來。
但見病人們乖乖地一個一個上前,割開自己身上被衣服覆蓋的某些部位,放了些血在巫醫們的骷髏上。
那巫醫模著他們的頭,念了一串咒語後,病人們便搖搖晃晃地又轉了出去,走出了樹林,朝著景含隘的方向回去。
「這是血祭,巫術里最陰險的血祭!要特定時日出生者的鮮血,每日供奉,直到那人死去。傳聞這種血祭可以制成丹藥或煉制某種東西,達到施術者的目的,只是我們醫仙谷從來不相信這些殘忍血腥的偏方,我也是第一次見到。」谷凝香看著血祭的儀式,心頭一寒。
「你不怕了?」陸樽突然問道。
「反正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谷凝香還真不怕,她只覺得氣憤,一股怒氣上涌。
「活生生的人做出這麼殘忍的事情你都不怕,卻去怕那些看不到、就算真的有也模不到你的鬼物?」陸樽好笑地望著她。
「這……」谷凝香被他這麼一說,也愣了一下。
對啊,比起這殘忍的巫醫,她怕鬼干什麼?
「以後別再結巴了。」他揉了揉她的腦袋。
陸樽不再說了,只是轉頭眯著眼看著血祭的一切,心中不知道在算計什麼。
谷凝香卻是在沉默了半晌後,在這樣詭譎的氣氛里突然心頭一松,幾不可見地一笑。
他可是在安慰她,順便將她膽小的性子改正?谷凝香不得不說,他隨口的兩句話真的帶給了她勇氣,讓她莫名其妙的不再害怕了。
但這真的是因為她變得勇敢了?
谷凝香想了想,最後給了自己否定的答案。
她不怕,是因為她確定他會在身邊。
「 病可以人為嗎?」
「自然是可以的,巫醫的祝由術就是一種,能在精神上導引他人做出特定的事情。尤其是那群血祭的人,在彼此影響之下,對祝由術的內容會更加相信,他們的 病更牢不可破,才會甘心獻出自己的生命。」
「那好,他們的巫醫可以來這一套,難道我們就不行?」
回到了景含隘,深夜看到的那幕活人血祭還怵目驚心的留在每個人的心中,然而陸樽心中早有對策,一向眾人提出,每個人都認為這簡直是絕妙的妙計,而且還符合醫理,連谷凝香听了都認為相當可行。
唯獨蘇良有些抑郁,他發現自從換了這個假太子陸樽後,他的專長就一直無用武之地,提出來的意見往往因為太過正經八百而被推翻,反而是陸樽的一些伎倆能達到奇效,這想令人不沮喪都不行。
好好休息了一陣,等到白天,陸樽又找上鄉官。這一次他換回了太子的袍服,谷凝香也披上了太醫的標準棕色長袍,連那些侍衛都穿回了甲冑,很是威武。
被這個陣仗嚇得不輕的鄉官馬上听從陸樽的話,帶他到城里正中央的廣場上,並且以最快的速度,能召集來多少民眾就召集多少。
听聞太子駕臨,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廣場上已站滿了人,有不少人還是攜老帶幼,大家都想來看看太子長什麼模樣。
而更重要的是,鄉官說太子這一回是要來解決困擾了景含隘大半年的瘋癥,還帶來天下第一神醫,也就是大名鼎鼎的谷太醫。所以大伙兒都是抱著無窮希望前來,將廣場擠得水泄不通,原本清冷寥落的景含隘頓時有了熱鬧的氣象。
「本宮在朝廷看到了棘州知府的奏折,謂西南邊疆多有百姓染上失魂癥,于是特地親自前來察看,果然讓本宮看到了蹊蹺之處。」
陸樽站出去對著百姓說話,那氣度、那膽識還真的有東宮太子的霸氣及領袖氣質,看得谷凝香神往不已,小毛子也滿心景仰。
蘇良則是搖了搖頭,心忖這家伙明明可以裝得這麼像,平時為什麼不用點心?
雖只是一段客套話,卻因為陸樽身分特殊,很快就引起了百姓的共鳴。眾人鼓起掌來歡呼著,內心充滿了希望,至少朝廷有照顧他們,他們不再是等死的一群了。
「肅靜。」陸樽淡淡地說了一句,明明聲音不大,卻清楚地傳至每個人的耳中,讓群眾很快冷靜下來。
「那些你們所謂得瘋癥的病人,本宮請谷太醫看過了,並不是沒有復原的希望。」陸樽這番話讓眾人低聲討論起來,但他視而不見,繼續說道︰「可是這件事需要大家的配合,你們願意幫忙嗎?」
「殿下,我們願意!」
「一定願意的,上刀山下油鍋都去啊!」
大伙兒有了死里逃生的機會,哪里還會猶豫,你一言我一語地出來拍胸脯答應,一副不要命的樣子。
陸樽滿意地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冷靜,接著他若有似無地瞟了眼谷凝香,見後者微微點頭,他轉了回來,語氣變得極具蠱惑力,開始施展了他陸大公子的祝由術了,「依據那些病人的情況,可以判斷你們村子里這是鬧了鬼,而我皇家最不缺的就是正氣,所以本宮需要你們裝扮成天兵天將,找一天跟著本宮入深林里打鬼。至于安全,你們放心,有本宮的皇家正氣護持,更有皇室護衛在側,鬼都不敢近你們的身……」
三天後子時,這一日正是月圓之夜,樹林里透著微弱的月光,可以看到一堆穿著奇裝異服的群眾怪模怪樣地走在林子里,有的拿耙子裝扮成天蓬元帥,有的拿槍扮成二郎神,有的持家中的拂塵扮成太上老君,甚至有的刀槍劍戟都拿全了,扮的卻是千手觀音。
來的人每個都興致勃勃,一點也沒有害怕的感覺,敢情把這次打鬼當成換裝大會,這也是陸樽別腳的祝由術奏效了。
這些人並不是失了理智,而是當陸樽已取得眾人信任,在群眾的互相影響及互相導引下,大伙兒會做出一樣的事情,而且隨著參與的人越多,會越來越狂熱。
「蘇先生,你扮的可是牛頭馬面里的馬面將軍?」小毛子一直觀察著怪里怪氣的蘇良,終于忍不住問了。
「哼!我扮的是範謝將軍的謝將軍,你這小太監瞎了眼嗎?」
說到這個蘇良就來氣,扮成天兵天將打鬼只是權宜之計,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也要跟著扮。不過陸樽一口咬定演戲要演全套,蘇良即使再不願,也只能從景含隘中提供的有限戲服里挑一件比較順眼的。
可是蘇良的身材撐不起戲服,又長得一張馬臉,所以扮的明明是謝將軍,看起來卻像牛頭馬面的馬面,這種效果簡直令他嘔到天邊。
小毛子扮演的是金童,他的模樣與年紀倒也符合,一點違和感都沒有。
蘇良看到谷凝香就不服了,指著她說道︰「她又為什麼穿件男裝就作數了?不是說要扮成天兵天將?好歹她也該變成嫦娥或何仙姑吧?」
谷凝香無辜地解釋,「要去打鬼,穿裙子多麻煩?所以我扮成花木蘭了啊。」
花木蘭也行?這算哪門子天兵天將?蘇良差點嗆到,又指著陸樽說道︰「那殿下呢?根本連裝扮都沒有。不是說戲要演全套?依殿下的地位,好歹也要變成玉皇大帝或佛祖什麼的吧?」
陸樽听到話鋒被引到自己這里來了,朝著蘇良笑嘻嘻地道︰「我裝扮了啊!我裝扮成當今太子,那可是未來的天子,有什麼不對嗯?」
蘇良險些一口血噴出來,這根本是實話中的實話,他完全無法辯駁。這幾個人說什麼一定要穿上戲服,現在看起來根本只是想整他,偏偏他還非得中計,一點招架之力都沒有。
無視蘇良懷著一肚子悶氣,這群烏合之眾組成的蝦兵蟹將就這麼出發了,陸樽要求他們盡量不要發出聲音,免得打草驚蛇。而這回來的人多是年輕力壯的壯丁,在瘋癥的事情傳出時,也時常在這深林外圍打獵,所以要默默行進如同夜行軍一般無聲無息,對他們而言一點難度都沒有。
走了快一個時辰,他們又悄悄的來到了那群巫醫行血祭的地方。
百姓們一看到血祭的現場,全都看得目瞪口呆,接著當自己的親人鄰居——也就是那些犯了瘋癥的人上去獻血的時候,所有人的內心都沸騰了,如果原本還有一絲絲的畏懼,現在就是熱血上涌的憤怒。
就在一朵烏雲飄過,恰恰掩住月光時,也正是血祭到了最高潮的時候,陸樽猛地大喝一聲,「眾天兵天將,跟著本宮沖啊!打死這些惡鬼,救我們景含隘的百姓!」
「救我們百姓!」眾人也跟著大叫出聲,接著拿耙拿槍的就往血祭的地方沖了過去。
那些巫醫們正專心一致的念著咒語,被突來的變故驟然打斷,都不得不停下來,這下咒語反噬,還沒被打就各自先噴了一口鮮血。
站在中間的大巫反應極快,看到苗頭不對,也顧不得打來的天兵天將是什麼,急急喊著,「我們退!」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陸樽等人早就沖到巫醫們面前,對著就是一陣痛打。
巫醫們也是練有功夫的,雖然一開始來不及招架,但久了也反應過來,開始反擊。
眾人毫無章法的打成了一團,最後天蓬元帥拿著二郎神的槍,二郎神抓著太上老君的拂塵,千手觀音更厲害了,掄著巫醫們的骷髏,一陣大亂斗。
陸樽不必親自出手,只要站著看到哪里勢弱就派人過去幫忙,何況他必須盯著那個大巫,不能讓其逃走。
看到這群天兵天將打得興起,連蘇良都忍不住在巫醫倒地後抽空過去捅一刀,谷凝香也湊熱鬧去補了一腿,踢完就跑,倒讓陸樽哈哈大笑。
景含隘的天兵天將有人數上的優勢,雖然各個鼻青臉腫、眼歪嘴斜,從神明被打成了惡鬼,但畢竟還是打倒了所有的巫醫,將他們全部五花大綁,那個大巫更是被特別照顧,模樣慘得連他娘恐怕都認不出來。
「太子萬歲!皇家正氣萬歲!」不知是哪個百姓突然發泄似的喊了出來。
「太子萬歲!皇家正氣萬歲!」
眾人跟著吶喊,那種熱血澎湃的感覺充塞在每個人的心中,谷凝香也內心激越地望著陸樽,默默地與他牽起了手。
蘇良看到了這個畫面,第一次沒有出言阻止他們的親密,因為這種眾望所歸的激動感覺,他也很久沒有感受過了。
陸樽享受著這種氣氛,卻沒有被沖昏頭,一向自認自私自利又下流的他,居然也難得的反思起來。
他做了這個太子,就算是假的,是不是也多多少少能為這些純樸可愛的百姓做一些事呢?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4-7-21 00:10:56
第七章 師青青入東宮
得了 病的百姓在親眼看著巫術散去、那群巫醫當面被擊潰後,等于失去了巫醫祝由之術的核心及信仰。
谷凝香開了幾帖回魂湯,再加上清心順氣的藥方,漸漸的有人恢復了神智,雖然身體還很虛弱,但休養三個月到半年就能康復。
抓了好幾個巫醫,再加上解決了景含隘的失魂癥風波,等于解了西南邊境疫病之危,這些消息傳入京中後,太子的聲望節節上升。
蘇良想都沒想到陸樽居然能做到這個地步,這是連蘭書寒都沒有達到的成就。然而月兌離了低調之後,太子又會成了各方勢力的靶心,這便是蘇良新的憂慮。
「有什麼好憂慮的?」
一回到皇宮里,谷凝香便回了太醫舍。陸樽見蘇良不去歇息,一直繃著張臉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一問之下知道他居然在煩這個,不由覺得好笑,「本宮問你,在這件事之前,難道太子就不是各方勢力的眼中釘了嗎?」
「但是至少不會太出風頭,成為他人頭號攻擊的人物……」蘇良仍是擔心著。
「所以就是遲早會被攻擊,只是看誰先來而已嘛!」陸樽相當不以為然。「而且你們不是做好準備了?本宮都不擔心了,你們擔心什麼?」
他說的自然是蘭書寒找他來做假太子的事,反正死也是死他陸樽。
蘇良听了,竟是一時無語。
「而且本宮這麼做,你們這些幕僚才是得利最大的啊!」陸樽突地挑了挑眉,饒有興致地說道︰「這次本宮可是一怒為紅顏,去了南方,才『恰巧』查出這麼多事,逮了那些巫醫。以後每個人都會知道,本宮身邊的人不是那麼好動的,要動你們之前,還得先預防本宮報復呢。」
蘇良心頭一動,思忖著的確是如此,小毛子更是雙眼放光。
「殿下為我們下人諸多著想,著實令人感激涕零,小毛子對殿下的崇敬,有如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心向往之……」
「馬屁精!」蘇良忍不住罵了一句。
「蘇先生,這馬屁也不是人人能拍的。奴才這一句話出自……」小毛子有心賣弄,卻被蘇良打斷。
「出自司馬遷的《史記》,引用的還是《詩經》中的句子!真不湊巧,無論是《史記》還是《詩經》,本人都熟記于心,而且多次運用。」這次總不會再被個太監調侃了吧?蘇良心有不忿地說道。
「但你用對地方了嗎?」小毛子不在意他的反駁,仍是笑嘻嘻的,「奴才拿來拍馬屁,至少殿下高興,但蘇先生你用的時候,都是用來教訓人吧?誰又高興了呢?」
蘇良再一次被堵得無話可說,最後只得咬牙切齒地道︰「你一個太監,讀那麼多書做什麼?」
小毛子嘿嘿笑了兩聲,「就算當奴才也要精益求精啊!能哄得主子高興,肚子里沒兩滴墨水怎麼行?難道蘇先生你《史記》、《詩經》、《論語》讀完就不再讀書了?要有點職業道德嘛……」
這下不僅蘇良無語,連陸樽都為之失笑。
他原本是看這小家伙機靈才調來做隨侍,一方面也是有小毛子在,蘇良有很多話不能直說,他也就多了很多操作的空間,不用像個木偶一樣一直听命行事。結果這小家伙顯然有些侍寵而驕了,連首席幕僚都越來越敢當面直嗆。
但是陸樽不得不在心里說,嗆得好啊!
就在一屋子人各有盤算之時,東宮一個老太監行了禮進來。他忍不住先看了小毛子一眼,藏下眼底的仇怨。
原本太子的隨侍是他,小毛子後來居上,兩人才交換了工作。
不過老太監畢竟資格老,不露一點情緒,盡忠職守地稟報道︰「啟稟殿下,丞相大人知道殿下回來了,特地請殿下帶著這次前去南方的近臣們于用膳時移駕客宮。」
又有人要請吃飯了?陸樽撓了撓下巴,「有說什麼事嗎?」
「奴才不知。」老太監說道。
「本宮知道了,退下吧。」陸樽揮了揮手,讓其退去。
「八成是為了那些巫醫的事,師丞相想問個明白……」蘇良猜測到一半,卻被陸樽打斷。
「景含隘里巫醫的事,先送回來的奏折寫得很清楚了,也暗示了此事平南王可能有所牽扯,這下師效平有理由將他查個底朝天了,本宮不認為他會只為了這點小事特地設宴,而且還捎帶了你們。」陸樽忖道。
「哦?難道他還有別的打算?」蘇良反問陸樽,倒是真心誠意,沒有像和小毛子說話那樣夾槍帶棍的,畢竟陸樽雖然渾蛋,但觀察事情的眼光及解決問題的手法,還是引起了他相當的重視。
「你們忘了他說的那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叫什麼青的?」陸樽可是一直沒忘了這個人,笑得有些意味深長,「師效平一直想加強與東宮的聯系,這次更是連手打擊平南王的好機會,看來那個什麼青的要出場了。
「捎帶你們只是消除平南王及宮里其他勢力的戒心而已,也是刻意讓他們認為師效平要問的是這次南方的案子。」陸樽一口氣說出了他的猜測。
蘇良恍然大悟,認可地點了點頭,「很有道理。在師相提出聯姻的要求後,我去打听過了,那師青青的美名及才名我也曾有所聞,應該當真不差,要匹配太子確實拿得出手。」
「那谷太醫不就沒戲唱了?」小毛子訝異道。
陸樽笑嘻嘻地逗著小毛子,嘴里沒兩句正經,「香妹妹是正宮啊,沒人能動搖她的地位的。」
小毛子若有所思地點頭,「原來如此……」
正宮個屁啊,你想娶還得太子同意呢!蘇良在心中月復誹著,但這麼沒水平的話自然不會從他這個文人的口中說出來,他只是就著話題說道︰「那麼這件事倒是不能讓谷太醫參與了,畢竟太子與谷太醫的緋聞正傳得甚囂塵上……」
「誰說我不能參與?」三個人口中談論的女主角谷凝香,此時正一臉不豫地站在門口,臉色難看,不知道听了多久。
「丞相既然邀請了所有去南方的臣子,那麼我、也、要、去!」
來到客宮,師效平果然帶著一名嬌滴滴的美人親自出來迎接。在場多為男性,看著這青春嬌艷的美人,都不由眼楮一亮。
師青青身著白色紗裙,行進之間搖曳多姿,猶如芙蓉亭亭,光是這外貌就不輸給谷凝香。不過谷凝香雖是一席深棕色太醫服,但姿容清麗,寬大的衣袍反而顯得清新出塵,兩人各有千秋,也難說誰上誰下。
眾人寒暄幾句,師效平先介紹了一下師青青以及在場眾人之後,幾人便一一落坐。
「此次太子殿下在南方立了大功,抓回來的巫醫竟在我金鷹王國境內做出血祭那麼殘忍的儀式,老夫必會嚴刑拷問,讓他們把背後的主子說出來。」師效平率先開口。
「師相,只怕真的查出來是誰,案子反而辦不下去了。」陸樽高深莫測地笑了笑,這次他倒記取了上次的教訓,直接叫送菜上來的人打包,說要讓小毛子帶回去加菜,只留了壺酒在桌上。
站在他後頭的小毛子听到這番話,揚起了一個苦笑,也沒有太高興就是了。
太子的挑食是眾所皆知,所以陸樽這一手沒讓師效平覺得奇怪,他只是思索了一下陸樽的話,接著輕嘆了口氣,「殿下所暗示的意思老夫明了,那個人,憑老夫一個人的確是辦不了的……而這也是老夫請殿下前來商談的用意。」他一句話將話題帶到了重心。
「師相想和本宮連手對付那個人?」陸樽明知故問。
「太子聰明。」師效平笑了起來,和聰明人說話就是輕松,他之前就不只一次表明過想與太子結黨的意願,但前提是太子要娶他師效平的閨女。
這自然是師家想將手伸入皇室的開端,但師效平卻是挑了個好時機。
「師相打算怎麼做?」其實陸樽對與師效平連手並不完全反感,可是想到這其中有太多的政治算計,他就有些敬謝不敏。
所以他打算先听听師效平的說法,如果能找到彼此都退讓一步的折衷做法,說不定他真有機會和這老頭聯合,陰那平南王一回。
「老夫以為,若要加強我們雙方的連結及合作,並且表明彼此的誠意,殿下可與我家青青盡快成婚,日後青青在殿下後宮,也方便傳遞訊息。」師效平也不廢話,直接挑明了他的意思。
雖然只提到了與太子成婚,但以師效平的地位,師青青不可能只做太子良娣,必然是太子妃。
這可與陸樽想拖時間的計劃有些出入。
師青青也不著急,素手替陸樽及自家父親添了一杯酒,接著耐心等他們幾人交頭接耳。「這師青青著實不錯,若真想成為太子妃,我給八十分,說不定師效平的話真能考慮……」蘇良小小聲地道,接下來的話雖沒有說完,但眾人都明白他想說什麼,卻也只有他會這麼想。
坐在陸樽身旁的谷凝香不著痕跡地冷冷瞪了他一眼,這位首席幕僚沒來由的覺得背脊一陣涼意。
「正宮另有他人了,師青青只是備選,六十分。」陸樽可是清楚感受到那陣涼意,干笑著說道。
然而這個分數谷凝香仍是不太滿意,射向陸樽的目光更不屑了。
「不不不,只能有四十分,離及格還差得遠!只有漂亮是沒用的,至少也要有點專長啊。」站在後頭服侍的小毛子不愧是機靈鬼,反應快,說出來的話針對性十足,也算適時救場。
這終于讓谷凝香的寒光微微收斂,只是表情仍然不太好看而已。
「對于本相的提議,太子殿下覺得如何?」師效平見他們討論熱烈,卻是會錯意,以為他們正在討論與師青青聯姻的事,故而忍不住發問。
「啊?」陸樽正為了背後的冷箭冷汗涔涔,師效平突然來這麼一招火上加油,他的笑容更不自然了。
「這個……師姑娘慧質蘭心,必是良配,只不過這件事事關重大,本宮不得不慎重考慮啊……」他只能打個哈哈,想蒙混過去。
想不到一听到「慧質蘭心、必是良配」,谷凝香的俏臉整個都沉了下來。
陸樽只能在心中苦笑,他怎麼不知道,原來這個膽小鬼實際上還是個醋桶呢?
師效平也知道這等事不可能一次就成功,于是他換了個方式,一派溫和地道︰「也是,太子後宮之事的確不能馬虎。這樣吧,我讓青青到東宮做客幾天,與殿下好好熟識熟識,之後殿下再來打算老夫所提之事如何?」
「這個……」陸樽感覺到自己的腰被狠狠獰了一下,不由尷尬地笑了起來。
一直溫婉端莊地坐在一旁的師青青突然開口了,那聲音猶如出谷黃鶯,「不知道殿下是否因為谷太醫,所以才一再拒絕青青?」
「啊?」陸樽終于正眼看向她,在這種場合敢這麼直言提出來,她也算是有膽識了。
師青青微微一笑,「殿下與谷太醫的故事遍傳南方,把平南王弄得灰頭土臉,這件事青青也略有所聞。無論其事是真是假,殿下畢竟到南方去將谷太醫帶回來了,足見兩位交情匪淺……」
「殿下與谷太醫往來密切只是權宜之計罷了,只不過南方的謠言為什麼會傳得那麼離譜,就不是我等所能了解的了。」蘇良見陸樽怎麼開口都不對,索性以自己的立場出言替陸樽開月兌。
在他心中,谷凝香即使身分超然,卻對太子的功業一點幫助也沒有,是萬萬配不上太子的。如果陸樽看上谷凝香,那陸樽得自己想辦法去追求。但在陸樽還是太子之尊的時候和谷凝香牽扯不清,他絕對會極力阻止。
陸樽也知道他的想法,對于這個說法並沒有反駁。原本他以為身旁這個醋桶隨時會偷襲他,谷凝香卻收手了,一臉漠然地喝起茶來,好像這些事都與她無關。
陸樽偷偷地拋了個納悶的目光過去,想不到谷凝香根本不看他,就像在說「事情到了這地步,她已經無能為力做什麼,隨便他去」。
她這種態度讓陸樽的心里像提了七八桶水,七上八下。
師青青暗中觀察著幾人的反應,終于滿意地暗自點頭,臉上卻擺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既然如此,那麼青青這幾日至東宮拜訪,想來應該不會礙了殿下的事?當然,如果殿下看不上青青這蒲柳之姿,認為青青比不上谷太醫,那青青雖然會黯然傷神,也不好勉強殿下……」
「怎麼會呢。」陸樽皮笑肉不笑地道。
師效平讓閨女出這一招,也算霸王硬上弓了,畢竟師青青一介弱女子,都說到這個地步了,他若拒絕,到時候她羞憤欲死,那兩家仇就結大了。何況她話里還捎帶上了谷凝香,等于他的拒絕也會讓谷凝香同時得罪師家,所以他只能答應。
這也代表著這幾日師青青必然會待在東宮,那麼旁人自然會認為太子與師家有什麼合謀,甚至根本聯合起來了,而這就是師效平的用意。
「谷太醫,青青沒有針對你的意思,你可不要放在心上。」瞧目的達到了,師青青轉向谷凝香,柔聲說道。
「師姑娘多慮了,我只管太醫舍的事,東宮可與我無關。」谷凝香一如在他人面前的偽裝,冷然回應。
只不過她越冷,陸樽心里頭越覺不對勁。
他以前遇過的妞可都是熱情如火,大家合則來不合則分,這次遇到真的喜歡的,卻沒意識到不能再用以前的方式,這下立刻踢了個大鐵板,眼下的情況反倒令他滿心的別扭。
「那好。」師效平接下了話頭,笑吟吟地道︰「青青這陣子就麻煩殿下了。」
「不會,嘿嘿嘿……」陸樽干笑點頭,手在桌下想去找谷凝香,卻發現模不到她了。
她兩只手捧著茶杯,目不斜視,彷佛真的跟他一點關系也沒有。
偏偏在這種時候是他必須屢行義務扮好太子,不能直接拂了師家父女的面子,只覺一陣無奈。
不管了,只能听天由命了!女人真是麻煩啊……
「谷太醫,青青方才倒是失禮了。」師效平自然一直注意著谷凝香,只不過後者在人前一向清冷高傲,所以他反而看不出什麼端倪。
「無妨。」谷凝香突然看向了師效平,淡淡地道︰「丞相大人近日是否覺得胸口氣悶,吞酸吐酸,胃中翻滾,時常頭暈?」
師效平臉色微變,收起了方才有些輕蔑的態度,虛心問道︰「確是如此,谷太醫可是看出了什麼不妥?」
所謂太醫也有分等級,一般在皇宮里替人看病的大夫,醫術之高明自不必多說,但像谷凝香這般只幫皇族的人看病,待遇可是大大不同,所以谷凝香的地位才那麼特殊,連師效平病了都不一定請得動她。
如今她主動提出,師效平自然重視,何況他位高權重,越老可是越怕死。
谷凝香冷冷一笑,「怒則氣上,恐則氣下,丞相大人這是氣機不順。待我為丞相大人開藥方,按時服用……幾天即可排毒袪邪,氣機通暢,胸月復的不適便會緩解。」
「謝謝谷太醫。」師效平听了後大喜,連忙道謝。
一旁的陸樽听得冷汗涔涔,心中充滿了荒謬及滑稽的感覺。
蘇良則是整張長臉都微微發白,因為他想到了自己也曾經吃了谷凝香的藥「排毒法邪」,可是上吐下瀉好幾天都沒辦法好好走路啊……
師青青果然隨著陸樽等人回到了東宮,一時之間皇宮里傳來各種流言蜚語,都認為這是師效平準備與太子結盟的訊號。
師青青十分得體地做足了與太子友好的模樣,不僅她一到,整座東宮的太監、宮女及管事全都得到了一份禮物,三餐的膳食也都豐盛了起來,連太子幕僚都得到了自己平時夢寐以求的珍品,比如蘇良,拿到了一幅古代書聖的真跡。
此外,若有前來拜訪太子的人,離開時師青青一定會「踫巧」遇到,然後有禮地與對方閑聊,不小心聊到方才與太子商談之事,她也會很有見地的提出自己的看法,所以不久後,宮里開始盛傳著師青青見識不凡,極有手腕的傳聞。
由于她不是在東宮搗亂,而且有她在,陸樽著實輕松不少,所以他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隨她去。
「我覺得師青青似乎真的適合入主東宮……」拿了人家一幅真跡的蘇良與小毛子在後院抬損起來,等著陸樽議事出來。「外貌先不說,她應對得體,見識不凡,家世利用得好的話,太子來說又是一大助力……」
「但殿下比較喜歡谷太醫。」小毛子皺起眉。
「長得漂亮的,太子哪個不喜歡?」蘇良沒好氣地道,在他眼中,陸樽可是又風流,要不是他極力掩蓋,太子的之名早就遍傳天下。如今只得一個深情之名,那還是他極力運作,讓陸樽身邊只有谷凝香能靠近。
雖然對于谷凝香,他也不滿意就是了。
「蘇先生得了師姑娘送的一份真跡,當然替她說話!」小毛子嗤笑道。
「難道你就沒有收到師姑娘送的禮物?」蘇良斜睨著他,心忖五十步不必笑百步。
「呃……是有啦……」說到這個,小毛子還真有點心虛。
「她送了你什麼?」蘇良有點好奇。
「她送我一把……那個……文士佩劍……」小毛子支支吾吾地道。
「就你這斤兩,還想佩劍?」蘇良嗤之以鼻,但心里卻大嘆師青青很會送禮。
人都向往自己沒有的東西,太監因為負責服侍,通常會被禁止習武,再加上身體缺陷,所以對武者有種憧憬。送一把文士佩劍,就算不會武功,掛在身上也能沾染些英武之氣。
「你都能戴帽子了,為何我不能配劍?」小毛子翻了記白眼。
這倒說到蘇良心上的傷口,他臉長所以習慣戴著頂冠,想遮掉一點臉的長度,想不到在他人眼中卻是越描越黑,看起來更長。
蘇良訕訕地將話題轉回來,「我們現在又不是在比誰的禮物強,而是我認為,師青青比較符合太子的需要。」
小毛子搖搖頭,「我還是覺得谷太醫會是殿下的選擇。」
「太子需要的是名門閨秀,師青青顯然更適合。」蘇良沒說的是,如果有更適合的,他也不認為師青青會是好對象,畢竟師青青背後還有個師效平。「你都收了人家的禮物,總該有些表示。」
小毛子遲疑了一下,「那不然,殿下兩個都收了?我記得殿下說過,他心目中的正宮是谷太醫,那另一個當小妾不就好了……」
「說的好,哈哈哈!」陸樽大搖大擺地走了出來,後面跟著師青青和她的婢女。
兩人會一同出現的原因,自然是陸樽議事完出來送客,又「踫巧」遇到了師青青。
既然都踫到了一起,陸樽就帶著她一同來尋蘇良,恰好看到蘇良與小毛子閑聊,他們在兩人身後听了半天,陸樽覺得兩人越說越不象話,才故意現身制止。
而一旁的師青青可是听得滿臉笑容。
「殿下真的有說過,您心目中的正宮是谷太醫?」師青青一副打趣的模樣問道,心里盤算著什麼沒人知道。
陸樽倒是大方點頭,戲謔地回道︰「本宮先認識谷太醫的嘛!不過她們醫仙谷的傳人以後可是要雲游天下的,她一走,這正宮不就有位置了……」
師青青掩臉一笑,「殿下作弄人呢!」
眾人笑成一團,只有蘇良仍是那副拉得老長的苦瓜臉。
這時候谷凝香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神情冰冷地瞪了陸樽一眼,「我听到了。」她表面冷淡,心中卻氣炸了,因為她在不遠處將眾人的對話听了個全。「殿下放心,下官從來不會佔著茅坑不拉屎,該走的時候,我會走。」
陸樽眉頭一皺,總覺得她在暗示什麼,卻猜測不出來。不過被她罵成茅坑,他可是很清楚。
對于方才的對話,他只認為是個玩笑,漫不經心地打住了,也不打算解釋,反而開口問道︰「你怎麼會突然來到這里?」這時候她應該在太醫舍中研讀,她從來沒在這個時間跑來東宮過。
怎麼?東宮里有了師青青,她就來不得了嗎?谷凝香有些受傷地想著,給陸樽的臉色自然不太好看。
「是我請她來的。」師青青搶著替谷凝香回答了,一臉歉意地對著她說道︰「谷太醫,真不好意思,公忙之余還請你來這一趟。」
「太子有恙,需要看診嗎?」谷凝香冷淡地問。
「不,是我的婢女。」師青青將身邊的春兒往前一推,「從昨天開始她就一直上吐下瀉,怕是染了什麼病。听聞這宮里谷太醫的醫術最為高明,所以才斗膽請谷太醫過來……」「你都說是斗膽了,那我走了。」谷凝香看了一眼師青青所說的婢女,雖然臉色蒼白,但有沒有病,以她的醫術一眼就知道。
師青青急忙出言阻止,「谷太醫,你就這麼走了嗎?你還沒替春兒看診呢。」
谷凝香要極力忍住才沒翻記白眼,一樣是那副高傲的態度說道︰「我可是專門為皇室看病的,你的春兒是什麼妃子?還是姓了國姓?」
師青青像受了什麼委屈般,有些為難地道︰「她只是一介平民。」
「那我走了。」說完,谷凝香當真轉身想走,然而師青青譏誚且不善的話,卻由她背後傳來——
「听聞谷太醫仁心仁術,卻因為春兒只是一個平民,而不願意替她看診?谷太醫,我們當真看錯你了。」
這番話顯然是說給旁邊的陸樽等人听的,谷凝香不用回頭,都能想象出他們正在用什麼質疑的目光看她。
「我只是不想幫人抬轎而已。」明明那個春兒就沒病啊,是要治什麼?谷凝香很無奈地想。
這個師青青想在東宮里扮好人給別人看,何苦踩在她的頭上?
她雖然單純不與人爭,卻不代表她傻。師青青有辦法請太醫來替自己的侍女看病,這光環可是都在師青青頭上,若是她陪師青青演戲,只會更顯得她的醫術沒價值,所以她寧可被誤會,也不想做這等傻事。
「好了,讓她走吧。」陸樽突然說道。
「殿下,這……」師青青猶豫了一下,難得有這個機會打壓谷凝香,她還想多表現一點。
陸樽只是淡淡地看著她,「你做得夠多了。」
這句話有很多意思,可以解釋為師青青為了她的婢女付出許多,甚至請來太醫,已經做得夠多了,太醫不治那也沒辦法,但也可以解釋為,陸樽看出了那婢女裝病的端倪,暗示師青青打壓谷凝香不要太過分了。
然而如何解讀就看每個人了。
蘇良及小毛子若有所思,師青青則是泰然自若地回了一句謹遵殿下命令。
至于谷凝香,顯然解讀成對自己不利的那一邊,所以她漠然不語,嘆了一口氣後,瀟灑離去。
陸樽心口猛然一縮,像被什麼給剌了一下。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4-7-21 00:11:18
第八章 裝模作樣演大戲
師青青的懷柔自然不會只包含東宮,在收攏了東宮大部分的人心之後,她開始向外擴張,拋開重病的皇帝及已逝的皇後,她也開始送禮給皇帝的後宮佳麗、皇子公主等等,甚至有一些人她還特地上門拜訪。
這麼做,一方面是暗示了師效平的態度,她師青青雖然有野心入主東宮太子妃之位,但師家仍與眾人友好,不會因此打壓;另一方面師青青也在向陸樽展示著她的長袖善舞及交游廣闊,這樣陸樽在考慮太子妃時自會承受來自各方的壓力,她的地位將更不可動搖。
蘭書殷的小妾師如虹是師家出身,師青青抓住了這個契機,特地拜訪,當然也分別送了師如虹及蘭書殷禮物,雖然沒能與蘭書殷見到面,東西卻準確地送到他手上了。
蘭書殷把玩著手上由南海珊瑚打磨作手柄,瓖有金框及珠寶的手鏡,一邊看著自己顛倒眾生的美貌,一邊笑道︰「這師青青當真會送禮物……送一個男人鏡子,也虧她想得到。」那是因為你的自戀眾所皆知啊!一旁的連蒔月復誹著,她從書庫中被蘭書殷挖了出來,心里頭正不痛快,正好偷偷罵他兩句。
不過如儼然是蘭書殷身邊第一謀士的連蒔,仍是中肯地發表了她的看法,「師青青在確立她未來太子妃的地位呢……谷太醫只怕無法招架。」
「所以你認為師效平真的與皇兄結盟了?」蘭書殷饒有興致地問。
「不,就是因為師丞相與太子殿下尚沒有真正聯合起來,所以師青青才會使出各種手段讓大家誤會。」
「誤會得久了,假的也會變成真的。」連蒔人在局外,反而看得通透。她大概是八皇子的小妾里唯一沒收到禮物的,就是不知道是師青青沒送,還是被師如虹扣留了起來。
「如果變成真的,那對本皇子爭奪帝位倒是會造成一些困擾。」蘭書殷微微皺了皺眉,那種傾國傾城的憂怨美,要是被迷戀他的人看到,應該會興奮到昏倒。
可惜連蒔不在其中,她見蘭書殷皺眉,只意識到了他的困難,于是胸有成竹地道︰「有時候危機也是轉機,殿下你其實可以考慮把師效平與太子結盟的事情鬧大。」
「這又是為了什麼?」蘭書殷好奇地問,她總是有一些奇思妙想,讓他嘆為觀止。
連蒔侃侃而談,「上次我們透過谷凝香被平南王擄走一事,成功地讓太子與平南王斗了起來,最後雖是平南王吃了大虧,但是他們雙方仍是有所保留。所以這次殿下你要加點油,讓他們之間的火燒得更旺。」
「只要讓別人覺得你對師家及太子結盟這件事也束手無策,別人自會認為太子的勢力抵達一個全新的高點,這時候平南王還坐得住嗎?」連蒔微笑了起來,「平南王若先倒了,只剩下師效平與太子是你的勁敵,那麼你認為他們兩個還會真的齊心合力地聯合嗎?那個原本就築基在猜忌及算計之上的結盟,自然會崩潰。」
「妙啊!的確是如此,利用敵人的力量去打擊敵人,自己不費吹灰之力,只要坐收漁翁之利。」蘭書殷贊嘆了一聲,「看來本皇子要好好的謀劃一下,等最後真的變成三強鼎立了,才能好好對付他們。」
連蒔的目光突然頓了頓,微妙地笑道︰「說不定妾身還能先幫殿下安插一枚棋子呢,屆時這枚棋子必然能派上大用場。」
「哦?」蘭書殷還想問,但問題到了嘴邊又硬生生打住。如果什麼都問她,豈不是顯得他這皇子太無能?何況他相信連蒔不會坑他,所以索性讓她自由發揮,屆時結果出來,他還能有個驚喜。
這時候的蘭書殷內心早已將連蒔視為最親密的自己人,什麼秘密都可以分享。上次錯失良機不方便招她侍寢,今日他看著她,內心突然升起一陣火熱之意。
「今晚你陪本皇子就寢吧,書庫就不要回去了。」蘭書殷誘惑地道。
連蒔定定地望著他,「殿下,上回咱們打的賭,似乎是你輸了對吧?」
蘭書殷思索了一下,才想起兩人上次在討論剌激太子南下向平南王帶回谷凝香一事,他可是押在了平南王這邊,如今還真的輸得心服口服。
「哦?你要什麼?」他勾起了一抹極具魅惑力的笑。
連蒔卻視若無睹,只道︰「殿下,那妾身可以要求今晚先不陪殿下就寢嗎?」就在蘭書殷露出一絲不悅時,她又道︰「……因為殿下的書庫有一套《金鷹遠地志》,里頭介紹金鷹王國的各地風俗民情及名物,實在太有趣了,妾身只看了一半不到,著實心急難耐……」蘭書殷听完不由啞然失笑,這一回,他又敗給了他的書庫?
「既然本宮答應你,那就願賭服輸。」蘭書殷知道自己很想要這個女人,她給他的挑戰實在太大了,讓他與她相處簡直樂此不疲,但見到她的態度,他不由有些氣餒,「怎麼你似乎很不想陪本宮?」
連蒔欲言又止,想說的話在腦中盤旋了好多圈,婉轉地換了一個方式說道︰「殿下,妾身尚未成功助殿下登上帝位,尚沒有心情想那等事呢。」
「你有信心幫本皇子走到那地步?」蘭書殷果然成功的被她轉移焦點。
連蒔堅定地點了點頭,之後羞澀地一笑道︰「到時候妾身可是立了大功,如果央求殿下一件事,請殿下務必要答應。」
即使有無數佳麗曾對蘭書殷獻媚,卻都沒有連蒔這一抹嬌笑令他失神。他腦袋一熱,月兌口回道︰「若你真能辦到,那時本皇子權傾天下,答應你一件事又何妨?」
「那妾身就先謝過殿下了。」連蒔顯得喜孜孜的。
從八皇子的宮殿告退後,連蒔一邊走向書庫,一邊若有所思地想著事,突然覺得前面似乎有一道影子,她連忙停步,但那道影子卻主動朝著她撞過來,把她撞得晃了一下。
待她抬頭,才看到眼前這個來撞她卻自已差點跌倒的人居然是師如虹。
在連蒔開口前,師如虹先聲奪人地道︰「連蒔,你這可是想襲擊我?居然敢撞我,你好大的膽子!」
這麼寬敞的走廊還能被撞到,師如虹顯然是故意找碴。詎料連蒔一見到是她,卻是雙眼放光,居然還微笑了起來,什麼被撞的事都被拋到了一邊。
她才想著要找什麼理由去尋師如虹,想不到師如虹卻自己送上門來,簡直是打瞌睡都有枕頭從天上掉下來。
「你真是……我襲擊你干麼?」連蒔揮了揮手,接著神秘兮兮、高深莫測地道︰「我剛從殿下那里出來,難道你不好奇我們談了什麼?那可是與你有切身相關的事……」
師如虹硬是被轉移了焦點,問道︰「你們談了什麼?」
連蒔故作輕松地道︰「我可以告訴你,不過下次這種挑釁的事,我希望不要再發生。我只是想好好的在書庫看書,才會在殿下面前求表現,並沒有與你爭寵的意思。」
這就是講明了,你不犯我,我也不會砸你飯碗。
連蒔才是眼下八皇子面前的紅人,師如虹想到這一點,眸光閃了閃,應道︰「可以,你說吧。」
連蒔這才慎重地說道︰「師青青客居東宮,宮中的各大勢力都將其解讀為師家欲與太子殿下聯合,我相信你也是這麼想,對吧?」
「那有什麼不對?與太子殿下聯合,我師家的勢力也會水漲船高。」師如虹得意地一笑,似乎頗引以為傲。
「虧你還笑得出來,這件事之中,你可是唯一的受害者。」連蒔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
「怎麼說?」師如虹心頭一跳。
「是自己人我才告訴你,師家與太子殿下聯合,所結成的勢力必然勝過宮中的任何一股勢力。而你應該知道,這九五之尊的位置,我們殿下也是有點興趣的……」連蒔直盯著她,盯得她渾身發毛,「到時候,你要幫誰呢?」
這個問句令師如虹從腳底寒到了頭頂。對啊!她怎麼沒想到,師家支持太子,代表八皇子會失勢,而她身為八皇子的小妾,後果能好到哪里去?
「除非你願意做師家的內應,泄露八皇子的消息給他們,否則……」連蒔故意欲言又止。
「我不會背叛殿下的!」師如虹急忙道。
這樣的利害關系蘭書殷不可能不曉得,師如虹在連蒔這個蘭書殷面前的紅人跟前表態,也等同于向蘭書殷表態。
連蒔只是不置可否地道︰「可是那也要八皇子相信才行啊。」
這番對話留下了好大的懸念,連蒔不再多說,瀟灑地轉身進了書庫,留下失魂落魄的師如虹。
待師如虹回過神來,疾走離去,書庫的門才又打開來,連蒔的目光恰恰落在師如虹的背影上。
殿下,妾身可是替你在師家安了一枚好釘子,你答應妾身的事千萬別忘了啊……
景含隘巫醫血祭的案子,在師效平積極的查證下有了重大發展。這群巫醫利用陽年陽月陽日出生的百姓血祭以煉制延壽的丹藥,但究竟是為了誰煉制,這群巫醫卻是寧死不說,甚至用了最極端的手段,自爆了身體內的蠱蟲,一個個毒發身亡。
這下人死了,死無對證,但平南王可沒有因此松口氣,因為事情發生在南方,他與巫醫又一向走得近,現在連證實他清白的人證都死光了,他反而嫌疑更重。
所以他必須奉旨回京解釋,否則這個黑鍋,他是背定了。
「該死!到底是誰在本王的轄下胡來?」脾氣暴烈的蘭承志,這幾天已經不知道把王府的大廳搞壞了幾次,眼下又順手摔了一只花瓶。
李旻在旁看得膽戰心驚。「王爺請息怒,這不就要回京了,您的怒氣千萬不能太過明顯……」
「怎麼?現在連生氣都不行了?」蘭承志更氣了,把桌子一翻。
李旻把心一橫,索性說道︰「王爺,忍得一時之氣,免了百事之憂。反正王爺的軍隊也募集得差不多了,我們不如趁著這個機會,先解決一些可能面對的困難。」
「你的意思是……」平南王問道。
李旻當然不會傻到把「造反」兩個字說出口,只是直接說明了方法,「王爺的主要對手也只有師效平及太子,其余像八皇子這等野心之輩,尚入不得我們的眼。」見蘭承志冷靜了下來,他繼續道︰「師效平如今與太子連手,八皇子似乎並不反對,反而樂見其成,足見他想讓我們幾個派系互斗。既然我們已經準備好了,不如順著他的意,就斗吧!」
蘭承志不語,只是看著他。
李旻在心中嘆息,這平南王果真是有勇無謀,完全不會舉一反三,跟著這樣的主子,他真的有一種前途未卜的感覺,只能盡力輔佐了,否則他也會受連坐之災。
「王爺,我們手上的兵力已經足夠讓我們橫著來了,所以王爺回宮後,不如設宴同時邀請師效平及太子,表示您想解釋巫醫一案,假意與他們示好。如今太子及師家聲勢大盛,很容易生驕矜之心,這宴他們是一定會赴的。」李旻幾乎已經挑明了,只不過他尚保留著一點,沒有把最後的手段說出來,也算是給自己留一個不算後路的後路。
「本王明白了,把師效平及太子弄到本王的宴席之中,他們身邊的防衛自然薄弱,那還不是任我拿捏?我要他們死就死,到時候全死光了,本王稱帝順理成章,看誰還敢阻我!」蘭承志一想通,驀地大笑起來。
李旻提醒道︰「王爺,還有一個八皇子,雖然他的勢力還看不出來具有什麼威脅,不過已經漸漸有了影響力,且他就像一條隱藏在暗處的毒蛇,詭計多端,陰險狡詐,王爺不可不防。」
蘭承志可一點也沒把蘭書殷放在眼里,「那娘娘腔能成什麼事?咱們成功除掉師效平及太子之後,那娘娘腔若識相就閉上嘴,若不識相,本王也不怕再打上八皇子的寢宮。」說到這里,他突然眼神犀利地瞪向李旻,「上回你替本王出的主意,害本王被谷太醫陰了一把,如今威名大損。這一次如果仍是無法成事,你的人頭就給本王小心了……」
「王爺放心,這次的計謀只要設計得好,沒有失敗的可能。更重要的是,若是王爺成功了,那麼所有對王爺不利的謠言自然會煙消雲散。這世界畢竟是有實力的人說話的……」李旻戰戰兢兢地道。
「說的好!這世界畢竟是有實力的人說話的,哈哈哈……」蘭承志听得心中大喜,先前的暴怒來得快去得也快。
負責出謀劃策的李旻見蘭承志如此驕狂,心涼了一半。
或許他應該先替自己規劃一下,如果遇到最壞的情況,自己該如何逃出生天……
自從師青青入住東宮,谷凝香再也沒有主動前去過。令她有些唏噓的是,陸樽竟然也沒來,兩個人已經好多天沒有見到面。
雖然谷凝香心里總認為陸樽不是那種始亂終棄的人,即使他時常天花亂墜地胡說,喜歡美女,好逸惡勞,惹事生非,幾乎集所有缺點于一身,但他行事有他的底線。
可是他的確沒有出現,連她都不知道怎麼去解釋。
好幾次陸樽與師青青在宮中堂而皇之的出雙入對,都讓谷凝香開始遭受旁人異樣的眼光看待,她與太子的緋聞先前傳得太過熱烈,所以現在她一副失寵的樣子,對她同情者有之,感嘆者有之,但最多的還是譏諷與嘲笑。
相對于師青青住在東宮師出有名,師效平又在一旁推波助瀾,谷凝香幾乎找不到自己去東宮的理由,也沒有人站在她這方。
師青青對她有敵意,谷凝香很明顯感受得到,否則上次也不會叫婢女演那出戲給陸樽看,要彰顯她師青青多麼愛護屬下,而她谷凝香多麼虛偽現實。而陸樽,同樣沒有替她說一句話。
即使有再深的情感,再強的信心,都會被現實給漸漸碾壓成碎片,生成了怨。
谷凝香強迫自己專注在手上的醫書中,但難得的,她一直很有興趣的內容卻一個字都進不了她的眼,因為她的腦袋里已經被太多的胡思亂想給塞滿了。
她索性將書一放,走出太醫舍透透氣,然而才一出門,就與找上門來的師青青踫個正著。
谷凝香視而不見,想繞開她,卻被她攔住。
「谷太醫,你應該知道,我是來找你的。」
「師姑娘有什麼事嗎?」谷凝香有些無奈地道,如果可以,她真不想和心機這麼深的人打交道。
「我找你還能談誰的事呢?自然是太子的事。」師青青好不容易覷著這個好機會,太子有事離宮,她便徑自來找谷凝香。
相信今天過後,她要成為太子妃的最大困難應該就可以解決了。師青青望著谷凝香,心頭微喜地思忖著。
「太子與你之間有一段情吧?」師青青把話說明了,「不過你應該知道,太子未來登基當了皇帝,他的皇後必須是手腕極為高明,背景極為雄厚,能替他鎮住後宮,以及在大臣的妻子之間從容斡旋的人。你……顯然不符合這個條件。」
谷凝香無奈地望著她,「你有這個條件,你喜歡太子,那你就去努力,如果你能成為太子妃,那是你的本事,跟我有什麼關系?」
因為她喜歡的,始終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太子蘭書寒啊!她喜歡的陸樽才是真正有血有肉,會陪她笑、帶她冒險的那個人。即使兩個人有一樣的面孔,但她相信自己絕對不會錯認。
所以師青青想當太子妃,谷凝香壓根沒想過要跟她爭。只不過陸樽的事可是欺君之罪,不能隨便說出去,她自然就成了師青青的頭號眼中釘了。
「你說得倒輕巧。」師青青冷笑,「太子畢竟不是薄情之人,萬一在我成為太子妃的過程中,你硬要插上一腳,那我情以何堪?我坦白告訴你,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所以呢?你要我怎麼做?」谷凝香簡直快翻白眼了。
「我要你離開宮里。」師青青定定地望著她,「我知道醫仙谷的祖訓,就是門生出師後都要雲游天下行醫。我可以給你一筆錢,讓你不必為旅費困擾,但你得走。」
「你認為我走了,事情就解決了?」谷凝香突然覺得胸口有些酸澀。
不用師青青說,她也知道自己有一天會離開,但是陸樽仍扮演太子一天,她就想留在宮里與他相處,直到蘭書寒回來,兩人的緣分再也無法繼續下去那天。
「否則呢?」師青青似乎感受到她的不情願,語氣越來越差。「你知不知道為什麼太子一直不來找你?因為他最近焦頭爛額,而你幫不了忙,所以他根本無暇掛心于你,你硬留著只是徒增他的困擾。」
她跟著說出最新情況,以表現自己的消息靈通,「你知道太子今天去哪里了?平南王回宮述職,特地邀請太子及我爹前去宴敘。你說,若不是有與我師家挺著,依太子如今被架空的情況,他如何能赴這個宴?誰知道平南王有麼陰謀?」
谷凝香倒是不知道此事,聞言心驚不已,「太子去赴平南王的宴會?」
「沒錯。你看,你連這點事都不知道,足見你在太子的心中漸漸的失去地位。」師青青終于佔了上風,不由譏諷起她來,「我希望你合作一點,該走就走,留戀只是自取其辱。現在還是我跟你談,若是你冥頑不靈,下一次若換成我爹和你談,你可就沒這麼好過了。」
如果師青青找個面孔凶惡的人嚇她,或者裝神弄鬼嚇她,說不定谷凝香還會感到害怕。但是今日她說出此種威脅之語,反而弄巧成拙,將谷凝香的意氣都激了起來。
而谷凝香這個人最禁不起激了,生起氣來,什麼膽小的性格都會先被她拋在一邊。
「你叫你爹來,是想用官餃來壓我?那麼你知不知道,我好歹也是個五品官,而你只是個平民,你敢這麼向我說話,我是不是也能用金鷹王國的律法來壓你?這叫什麼?污辱官員?」谷凝香突然義正辭嚴地道。
師青青忌憚地一皺眉,「你……你不必用這種話嚇我,我爹不會讓我有事。」
「那就叫你爹來啊!在這之前,我先讓你這個立志做太子妃的人出一個大糗,你說誰才應該害怕?」谷凝香冷冷地道,不若她以前外在的清冷與傲氣都是裝的,現在的語氣及心情倒是真的兩相符合了。
若是師青青真的鬧出了威脅太醫的事情,由于谷凝香與太子曖昧的關系,那麼師青青的形象絕對會一落千丈,她之前苦心經營的溫婉大氣可都白費了。
谷凝香直看著師青青,不由覺得她很可憐。她連太子是假冒的都不知道,還特地跑來耀武揚威,如果是真正的蘭書寒,相信也不會喜歡上她。
谷凝香的心中對陸樽仍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因此她堅定地道︰「除非有一天他娶定了別的女人,那麼不用你來說,我也會走。但在這之前,我谷凝香是欽定的太醫,想要我走,大可叫你爹假借聖意擬個詔令,至于你……還不夠那個分量!」
「谷凝香!」師青青死死地瞪著她,擺明了一副「絕對不會讓你好過」的模樣。
谷凝香卻是上下覷了她半晌,突然說道︰「你……面白少華,唇色淡,爪色白,最近常口干舌燥,頭暈目眩,淺眠易醒對不對?我不必把脈就知道,脈象必淺,這是肝郁血虛有熱,氣陰兩虛。想必你為了維持縴瘦的身材,不敢多吃,維持少食的習慣已經多年了,只怕連月事都少得可憐。」
完全被谷凝香說中,師青青臉色更是難看。
「你怕什麼?雖然你視我為情敵,但我是個大夫,操守還是有的,難道還會害了你?你還不值得我拋棄自己的名聲。」谷凝香終于覺得自己扳回了一城,以前只有人家嚇她的分,哪里有她嚇人的分?「你這種情況再持續下去,除了會皮膚干燥枯黃,頭發掉落,更重要的是可能會造成不孕。」
看到師青青臉都嚇白了,谷凝香在心中冷冷笑了起來,她可沒騙人,頂多說得嚴重些罷了。
這個坑殺肥羊賺錢的法子,到目前為止她只拿來嚇過人,真是虧了呢!
想想,這法子也是陸樽教她的,只是似乎沒機會讓他把更完美的法子教給她了,所以她也只能照著一開始的劇本演下去了……
「所以你也需要排毒怯邪呢!待我開一帖藥,你願意吃就吃,不願意吃,哼哼哼……」
「每回本宮到客宮赴宴,之後都是平南王倒霉,這次設宴的是平南王,就不知道倒霉的是誰了啊……」
第一次八皇子邀宴,平南王便倒了楣,被陸樽整得七葷八素,還背上一個龍陽之癖的名聲,第二次師效平邀宴,倒霉的還是平南王,因為牽扯到巫醫血祭一案,在朝廷里幾乎被批評得體無完膚,聲勢大落。
但是今日陸樽與師效平正坐在客宮之中,無趣地看著眼前跳舞的舞娘,身邊陪坐的美麗宮婢他也沒興趣,只是在心里直嘀咕著。
這客宮的娛樂真該改改了,來三次跳的都是一樣的舞,陪酒的宮婢比宮里的公主都還端莊,連陪笑都不會,根本一點新鮮感都沒有。
就是他們蓬萊鎮的雲翔賭場,里頭的玩意兒都比這些宮里的制式花樣有趣多了!
待舞群散去,蘭承志敬了兩人一杯,撤下了陪酒的宮婢,才緩緩道︰「此次邀約師相及殿下前來,著實無奈,為了我南方出現巫醫血祭一事,本王也諸多為難。或許你們不相信,但本王當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是等太子殿下抓到人了,本王才得到通知。」
師效平不動聲色,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但心底似乎是不相信。
陸樽卻是有八成信了平南王的話,因為原本就是他想方設法把巫醫血祭與平南王連結在一起,準備狠狠陰平南王一記的。至于幕後主使者是誰,隍樽其實也不知道,平南王要說有錯,頂多也就是無視南方病疫,在奏折上文過飾非。
誰叫平南王要欺負他陸樽的女人?
想到谷凝香,陸樽不由有些出神,這陣子她也受了不少委屈,那師青青在搞什麼,他又怎麼會不知道?但他若與她走得太近,落了師青青的面子,那麼師效平那里的反應只怕又會讓太子的地位陷入新的危機,連她都會有危險。
所以在蘇良的嚴密監控及師青青的刻意操縱下,加上陸樽有意讓這件事快些落幕,他已經有好多天沒見到谷凝香了,心里頭怪想念的。可是只要她沒有受到什麼人身上的傷害,那麼他只能忍著。
蘭承志如今已經被逼到絕境,這陣子就會忍不住動手,只要一動手,那麼蘭承志的威脅自然會被除去。而陸樽又以太子的身分與師效平結盟,加上太子的聲勢日漸高漲,地位算是漸漸穩固。
陸樽已經要求蘇良去通知蘭書寒,要蘭書寒沒事快滾回來,不要妨礙他追女人。
「听聞巫醫血祭是為了制作出延年益壽的丹藥,本王如今年紀尚未五十,對那種丹藥根本沒有需求,真的沒有必要冒險做那等事。」蘭承志又強調了一番。
這倒是有點道理,師效平狐疑道︰「那麼,根據王爺分析,那件事背後的主使究竟是誰?」
蘭承志苦笑起來,「這本王真的不知,而且主使者在南方行事,無疑是算計到本王頭上來,本王也是要追究的。」
「話說這烈熊王國有巫醫,但南方一些部族也是有巫醫存在,這倒是不好分辨了。」師效平沉吟了起來,「萬一這不是北方烈熊王國的手筆,而是南方部族有什麼想法,以後我們金鷹王國與烈熊王國大戰起來,他們想要得個漁翁之利也不是不可能……」
此話一出,場上三個金鷹王國最位高權重的男人都微微變色。
片刻後,蘭承志才道︰「本王這幾年在南方的經營也算是不遺余力,如今已小有規模,要抵御南方的宵小倒是不成問題。」
提到軍隊的事就敏感了起來,陸、師兩人同時往蘭承志看去。
蘭承志有些得意,又像是在試探,道︰「因為本王離開了幽陵城,為了防患未然,南方軍隊如今已是備戰狀態,隨時可以給敵人迎面一擊!就算是北方來的軍隊,只怕遇到我們南方軍也只有一敗涂地的分。」
陸樽冷冷地笑了起來,「王爺的領地在王國南方,北方就是京畿了,難道京畿還會派兵去攻打王爺的領地?」
「呵呵呵,本王也相信不會,不過咱們北方還有個烈熊王國,所以本王不能不防著。」蘭承志話說得好听,但事實上已暗示了許多。
三人不再談軍事,話題不知怎麼地移到了風花雪月上頭,平南王特地取出了南方有名的美酒讓兩人品嘗,師效平隱晦地用銀針試毒,眼見沒問題才喝了下去。
一場邀宴結束後,像是談了許多,又像是什麼都沒談。
陸樽與師效平同行步出客宮時,陸樽若有所思地道︰「按理說,這次邀宴是平南王替自己開月兌巫醫血祭一事,無論如何應該要得到我們的承諾,將那件事大力舉起輕輕放下才是,但我們並沒有談出一個結果,平南王似乎對于我們如何處置及調查他不甚在乎。再加上他方才在宴席上一再強調他手上兵強馬壯,隨時可以成為征伐之師,這似乎只說明了一件事。」
師效平早就心有所感,直言道︰「平南王要造反。」
陸樽皺了皺眉,「只怕他是準備好了,我們可不能只是等著看,該做的準備還是要有。」
師效平點了點頭,隨即又納悶起來,「如果他要造反,第一個就應該向我們動手,但方才他並沒有強殺我們。」
「你怎麼知道他沒有?」陸樽挑了挑眉,「你銀針試的只有酒,對吧?」
師效平頓了一下,原本還不覺得怎麼樣,現在突然有些頭暈,身體不太舒服,臉色也漸漸難看起來。
如果平南王不是強殺,而是下毒呢?只要他與太子不是直接死在平南王的宴席上,而是隔了一陣子才死在他處,便無人可拿此事刁難。就算有點懷疑,可沒人能抗衡平南王的權力,平南王要收攏大權受到的阻力就更少了。
師效平猶豫了一下,才像是十分心疼似的小心由懷里拿出一瓶藥,對著陸樽說道︰「這是我師家一直保存的解毒丹,殿下要不要服下一枚以防萬一?」
陸樽只是淡淡一笑,「如果不是青青住在東宮,本宮接下來應該會去太醫舍走走。」這句話無疑暗示了陸樽與谷凝香的好交情,要解毒的藥如何沒有?但同時又安撫了師效平,讓師效平認為他將師青青擺在前頭。
師效平點了點頭,珍而重之地將解毒丹收了起來。「那老夫就放心了。」
兩人道別後,陸樽慢吞吞地上了官轎,正要起轎回宮時,他將小毛子叫到了轎邊,臉色極為難看地交代著,「送本宮到太醫舍找谷太醫,除了她,別讓其他人靠近。」
他拿出一個瓷瓶,將瓷瓶里的藥一口吞下,但藥才進到肚子里,他只覺全身一陣劇痛,竟是直接在官轎中昏了過去。
最後一絲意識消失前,他在心中苦笑著。
自己在景含隘昧下的解毒丹,到底可不可靠啊……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4-7-21 00:11:38
第九章 逼不得己的忍讓
太子的轎子直奔太醫舍而來,幸好小毛子十分低調,先找了谷凝香出來,讓她看了情況後,再遣親信從後門將陸樽抬進去,直接到了谷凝香的寢室。
「太子怎麼會變成這樣?」谷凝香檢察著陸樽的身體,發現他情況頗為不妙,臉色發青像是中毒,但似乎被什麼抑制住了。
「奴才也不知道。太子剛從平南王邀宴的客宮離開,一上轎就要奴才帶他來太醫舍,而且一定要找谷太醫,接著就昏了過去。」小毛子急急忙忙地解釋。
「他中毒了。」按捺住內心的慌張,谷凝香深吸口氣,恢復一個大夫應有的冷靜後,取了一支金針,在陸樽耳後插下,取出了一滴血在某種液體上滴下,嗅了嗅味道後說道︰「這是脈陰之毒,並不是下在食物之中,通常是透過燻香的方式傳播,所以很容易忽略。」她定定地看著小毛子,「脈陰之毒的起源,在南方。」
「果然是平南王動的手!」小毛子早就覺得今天的邀宴不對勁了,他哭喪著臉求道︰「谷太醫,你一定要救救太子殿下啊!」
「我自會盡力而為。」谷凝香肅容道,立即開始施針治療。
在她施針的過程中,陸樽有時會突然急促喘息,然後又平緩下去,有時也會嘔吐、盜汗,看得小毛子心驚膽跳。
待谷凝香終于取下所有的針,她自己也是香汗淋灕,微喘不休。
兩人靜靜地看著平靜入睡的陸樽,他算是躲過一劫了,但要花多久時間才能醒過來,還得看他自己的意志力。
谷凝香數度欲言又止,最後才問道︰「小毛子,今日的飲宴,師青青……也出席了嗎?」
這個問題大有深意,如果師青青連這種宴會都與太子形影不離,那麼太子妃的人選幾乎就可以肯定了。可是現在的太子是假的啊!難道是要陸樽娶了她?
即使是假扮太子娶師青青,谷凝香也覺得自己無法接受,何況並不是沒有弄假成真的可能。那師青青的手腕高超,說不得真的能將陸樽迷了去。
「師姑娘沒有去。其實……其實這些日子她住在東宮里,太子殿下也不好過啊。」小毛子知道谷凝香在問什麼,連忙替太子辯解,「奴才看得出來,殿下對師青青姑娘與其說是喜歡,不如說是忍讓,畢竟師姑娘沒有做出損害殿下利益的事情,所以殿下也無法責怪她什麼。」
「那他為什麼不來找我?」這才是谷凝香最在意的重點。
小毛子思索了一下,才不太確定地道︰「谷太醫應該知道,你現在是師家的眼中釘吧?依師丞相的勢力,如果在師姑娘前來東宮的這段日子,太子與你走得太近,落了師家的面子,你說師丞相會不會把這筆帳算在你頭上?」
「所以……他不見我,是想保護我?」谷凝香心頭一跳,心緒復雜地看著床上的陸樽。
「殿下從不告訴別人他怎麼想,這也是奴才猜的。」小毛子苦笑。
谷凝香嘆了口氣,她也只能相信,否則放任思念折磨,憑空胡思亂想,那種痛苦總是難熬。
師青青來找她談判,其實她並不如表現出來的那麼理智。她也怕陸樽移情別戀,也怕自己成為棄子,畢竟她過去對感情的經驗幾乎是一片空白,與陸樽相戀也是依循著直覺,所以一遇到問題,也是靠著本能應對。
現在小毛子給了她一個理由,一個相信的理由,不管是真是假,她都願意盲目地抓住,因為她不想再過得這麼煎熬,那種日子實在太痛苦了。
「你是個好隨侍。」對陸樽而言是,對她而言也是,谷凝香微微一笑。
「因為奴才的前途都系在殿上啊,這只大腿當然要抱得緊一點。」見到她笑了,小毛子也松了一口氣。「谷太醫,殿下沒問題了吧?」
谷凝香先是點點頭,而後又問道︰「他……是否有先服過其他藥物?」
小毛子連忙將陸樽昏倒前握在手中的小瓷瓶拿出來,「有有有,他先吃下這個才昏倒的。」
谷凝香一看瓶子,不由興起一種異樣的感覺。
這是她給他的解毒丹,解的卻是瘴癘之毒,對于脈陰之毒其實並不對癥,反而會激起脈陰之毒反噬,所以原本不會這麼快毒發的陸樽,卻是一服解毒丹就暈了過去,
然而即使如此,解毒丹仍然多多少少能解除脈陰之毒的致命性。
這與醫仙谷制作藥丹的原理有關。一般醫者開出的處方,都注重君臣佐使,君便是藥效最強的主藥,臣是幫助主藥的輔藥,佐或是加強、緩解或反佐君臣之藥效,使則是藥引子。
而醫仙谷所有種類的解毒丹,君藥都一定有基本的解毒功能,再針對不同的毒物項目加入臣藥、佐藥與使藥來達到最後的解毒效果,所以即使谷凝香的瘴癘之毒解毒丹無法根治脈陰之毒,至少也能稀釋部分毒性。
而陸樽就是這麼巧,吃的解毒丹是她制的?
她凝視著瓷瓶,表情難看,「脈陰之毒是一種很陰險的毒,一般中毒的人不會立即死亡,大概要等個三五天才會毒發,毒發之後若沒有在一個時辰內救治,必死無疑。通常毒發的人第一反應就是先吃邊有的解毒丹,而一般解毒丹之中大多含有黃連這一味藥,但這一味藥大苦大寒,所以本門解毒丹的基本丹方並沒有使用。脈陰之毒會加強黃連本身的特性,反而變成一種毒素,對肝腎脾造成傷害,嚴重一點甚至會死亡。」
小毛子听得冷汗直流,突然想到一件事,「幸好殿下沒有亂吃,師丞相原本也給了殿下解毒丹,但殿下辭謝了,可見殿下只相信谷太醫啊。」
居然還有這段插曲?谷凝香嬌軀微震,動容得幾乎克制不住情感的奔流,差點在小毛子面前失態的抱住陸樽。
「這傻子,我給他的解毒丹也不能亂吃啊……」她不得不說,她真的被陸樽感動了,他對她的感情似乎不是她想象中的那麼薄弱,但這也讓她對這段愛情越來越患得患失了。
如果一定有要離開的那天,她會不會舍不得走?她對他的愛,足夠令她等著他將師青青的事處理出一個結果,無論這過程對她而言是多麼煎熬嗎?
甚至,她對他的愛,足夠令她不顧一切的為了他留下嗎?
今晚,注定是個無眠的夜。
或許是陸樽天生體質強健,又或是上天保佑,才隔了一夜的時間,他居然就醒了過來,只是腦袋仍有些迷茫,身體虛弱。
待又休息了片刻,他的精神好了許多,體力也恢復了。
谷凝香將煎好的藥送來,先將窗戶打開,讓室內透進一抹溫暖的陽光。
在這個難得沒有旁人打擾的兩人世界中,陸樽接過了藥,卻是放在一旁,抓著谷凝香的手,也不管她願不願意,一把將她擁入懷,「天啊,我好想你……」
就這麼一句話,差點讓谷凝香落下淚來。
過去被他技巧性的忽視,被師青青冷嘲熱諷,受到宮里眾多異樣眼光,她都忍住沒有哭,可是只是他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就讓她這些日子受到的委屈全爆發了出來。
埋在他的肩窩,谷凝香索性讓熱淚橫流,就這麼悶著聲發泄自己的不滿。
這種小貓似的撒嬌哭泣,卻令陸樽更為不舍,幾乎要將她揉入自己懷中。
「……你很過分。」半晌,谷凝香才哽咽說道,她不知道自己還能用什麼話來罵他。陸樽苦笑道︰「我知道。」
「你不理我,還讓人來警告我。」她不依地抱怨著。
「我想你想瘋了,只是老馬死不讓我見你,我也怕你被牽連。」陸樽嘆了口氣,之後又挑了挑眉,「誰敢警告你?」
谷凝香沒有再說了,只是依偎在他懷中。她不是會亂告狀的性子,這時候也只是想表達自己的不滿,倒沒有想害誰被他報復。
陸樽也知道她的個性,對她的心疼淹沒了理智,低下頭輕輕含住了她的唇。
兩人輾轉親吻,互相感受著對方的體溫,這個吻是如此的溫馨及甜密,沒有激情與,就是單純傳達著對彼此的思念及感情,在這一瞬間,好像之前的隔閡又一下子補起來了。
不知道為什麼,如今越與他親近,谷凝香就越覺得他離得很遠,似乎怎麼樣都無法拉近一點。
或許是現實的悲哀讓他們無法排除萬難只單純的愛著對方,似乎連分離都比相守簡單。
她只知道,未來在她雲游天下的時候,她會永遠記得今天這一記溫暖的吻,以及窗外射進來的一抹陽光。
突然間,寢宮外傳來急急忙忙的腳步聲,然後就听到小毛子焦急地說道——
「師姑娘!你想見殿下,也得先讓奴才進去通傳……」
「我要馬上見到他!要是礙了我的事,我讓你人頭落地!」師青青在宮中一向言語得體,待人親切,但似乎發生了什麼緊急的事,讓她連掩飾都懶得掩飾了。
谷凝香連忙跳離陸樽懷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形容。
陸樽則是一臉可惜,卻也無可奈何。
「師姑娘,你不能進去……」小毛子似乎快擋不住了。
「讓她進來。」陸樽的聲音傳了出去。
門外的小毛子如蒙大赦,還來不及說話,門就砰的一聲被師青青推開。
見到里頭只有陸樽及谷凝香,師青青不由臉色鐵青,但兩人衣著整齊,旁邊還放著一碗藥,似乎很正大光明,她狠狠地瞪了谷凝香一眼後,便哭哭啼啼地要撲到陸樽懷里。
谷凝香忍不住輕輕攔了一把,她說不上來是自己的私心,還是真有冠冕堂皇的理由。
「師姑娘,殿子不適。」
由于陸樽昨日被抬回宮時十分低調,並沒有大肆張揚,所以師青青並不知道陸樽中毒之事。
師青青用力地甩開她,「要你管!」
陸樽一個不悅,正想責備,但見谷凝香沉著臉搖搖頭,他忍住不發,索性直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師青青一听,忍不住大哭了起來,那當真是沒有一點虛偽,令其他人都嚇了一大跳。
「相府里的人來說,我爺爺……我爺爺昨夜回宮,突然重病,眼下好像就快不行了……」她哭著說道。
陸樽心頭一動,「是不是中了毒?」
「對,可是我們相府請來的大夫卻看不出是什麼毒。」師青青有些驚訝,追問道︰「殿下你怎麼知道?」
陸樽臉色凝重,「你以為本宮為什麼躺在這里?因為我也中了一樣的毒。」
師青青眼楮一亮,急忙說道︰「那殿下一定有辦法救我爺爺,殿下求求你、求求你救我爺爺……」
陸樽看了一眼谷凝香,「能救人的不是本宮,而是谷太醫。」
師青青不說話了,今天要不是她硬闖,還不知道谷凝香陪著太子,足見她在太子心中的分量那麼一點。
谷凝香在太子身邊,這代表著什麼?師青青一邊哭,心中卻也有了別的算計。
「可是谷太醫不救皇室以外的人啊……」師青青哭得更慘了。
谷凝香很是無奈,都這種時候了,師青青還要陰她一記,難道師青青真的認為這麼說,太子就會對她印象變差?
無奈之余,谷凝香只能說道︰「事急從權,何況師相不是一般人,師姑娘不必再說了,我們快些出發,否則時間拖久了,只怕有變。」
師青青難得認同了谷凝香的話。
于是陸樽急忙換好了衣服,一行人乘著馬車低調地出了皇宮,匆匆地往相府行去。
眾人趕到丞相府時,氣氛十分古怪,每個人都是一臉哀戚,卻靜謐得可怕,空氣里彌漫著一股緊張,彷佛只要誰說話大聲了點,就會引爆整個緊繃的氣氛,讓府里壓抑的情緒爆發開來。
師青青領著陸樽及谷凝香進到內間。
一踏進房,見到哭腫了眼楮的師家夫婦,陸樽與谷凝香對視一眼,心里頭頓覺一陣不妙。
「爺爺……怎麼了嗎?」師青青顫抖著聲音問。
師青青的父親沒有說話,師青青的母親則是哽咽地道︰「公公他……已經去了。」
這句話猶如晴天霹靂般擊中了師青青,讓她差點站不穩。
師效平猶如師家的定海神針,師青青的父親雖然因師效平的關系,當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官,但礙于自身資質,始終無法再前進一步,更不用說第三代的子孫更加不如前輩,都還上不了台面,只有一個師青青算是青出于藍,可惜是個女孩。
如今師效平去世,師家頓時陷入了慌亂之中,也怪不得師青青的雙親選擇先將這件事按下不發,否則只怕不僅師家風雨飄搖,連金鷹王國的政局都會動蕩起來。
見師家三人哭成一團,陸樽嘆口氣,暗忖自己這個閑散假太子只怕當不久了。他輕輕地咳了一聲,開口說道︰「可以讓本宮看一下師相嗎?」
師家的三個人讓了開來,陸樽帶著谷凝香上前。
谷凝香看了師青青的父親一眼,他自然知道她太醫的身分,微微點頭,于是她便檢查起了師效平的遺體。
良久,她長吁了口氣,臉色凝重地對師家人說道︰「師相的確是去了,死因是中毒,請節哀。」
師家人沉浸于哀傷之中,更多的是對未來的焦慮及恐懼。
陸樽突然問谷凝香,「是否與本宮中的是一樣的毒?」
谷凝香點了點頭。
師家的人倒抽了口氣後,師青青月兌口問道︰「那為什麼殿下沒事,我爺爺卻死了?」師青青的父親瞪了她一眼,連忙向陸樽致歉。
這一點事陸樽自然不會計較,他也一起看向了谷凝香,希望她能解開大家的疑惑。
谷凝香沒有直接回答師青青的問題,卻是反問陸樽,「小毛子昨天說師丞相拿了一顆解毒丹給你,你沒吃,對嗎?」
「確實沒有,有什麼問題?」陸樽疑惑道。
平南王下的毒,陸青青只和小毛子解釋過,陸樽醒來後谷凝香還來不及說就遇到師青青來尋,她索性一次解釋清楚,「你們中的是脈陰之毒,這種毒透過燻香傳遞毒素,不會令人立刻毒發身亡,至少要等個三五天才會昏迷,在睡眠中漸漸死去。有人對太子與丞相下這種毒,顯然是想讓自己月兌罪。」
雖然谷凝香沒說出那名字,但大家都知道她說的是平南王,心里頭益發沉重。
想來平南王一心就是想要讓他們死。
谷凝香這時才緩緩說出她的猜測,「脈陰之毒用普通的解毒丹是無法解的,它甚至會與大多數解毒丹里包含的藥材黃連起作用,形成致命的毒素,中毒者很快就會死去。丞相使用的解毒丹,如果有加入黃連,再加上他年紀大了,只怕……」
眾人恍然大悟,也更加的難過。若是早知道有這種事,他們也不會讓師效平服下解毒丹,更不用說府里聘請來的大夫,開的藥方里就有黃連這一味。
可是就在眾人後悔遺憾不已的時候,師青青卻突然渾身發抖,接著一副暴怒的模樣,對著谷凝香就痛罵起來,「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你為什麼不早說?為什麼?」師青青只想把一腔憤怒發泄出去,尤其她原就嫉恨谷凝香,現在正好將一切推到她頭上。
「我……」谷凝香嚇了一跳,一時間竟不知怎麼回答。
見她不語,師青青得理不饒人,更是指著她一陣狂風驟雨似的無情指責,「你要是早點說,我爺爺就不會死了!都是你害的,都是你!」
谷凝香很是無奈,這顯然是躺著也中箭,她成了師青青的出氣筒了。
前夜她整晚照顧著陸樽,一直到他醒來,這期間根本無暇顧及其他事,太子府知情的人也不會讓她在這時候離開東宮,更不用說她有沒有那余力去聯想到師效平是不是也中了毒,甚至是吃下解毒丹。
在相府的大夫都來不及救了,她遠在皇宮之中,更加來不及。何況相府的大夫開出的藥方含了黃連,說不定這才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但她不願當眾提出這種質疑,免得害了那名大夫。
師青青已經失去理智了,純綷是為了發泄,谷凝香替自己辯駁也沒用,不用說師青青不會听,她根本只是想藉題發揮,什麼解釋都不會接受的。
「你冷靜點。」倒是陸樽看不下去,沉聲說道︰「丞相是中毒而死,並不是谷太醫害的。現在我們要注意的是平南王原想害的人是我及師相,如今師相已去,本宮卻活著,所以或許還能穩住平南王一陣子,只是他已準備好要成事,只怕穩不住他太久。」
師青青見陸樽發了話,只能將矛頭收回,卻借機撲進了陸樽的懷中,哭得楚楚可憐,「嗚嗚嗚,殿下,我該怎麼辦……」
眾人一籌莫展,尤其是師府的人,現在唯一能保全自己家族的希望,都系在太子身上了。
師青青的父親想了想,不由腆著臉開口說道︰「殿下,家父已去了,青青與家父一向感情深,我怕她待在這府中,睹物思人之下會悲傷過度,憂思纏身,不知在家父出濱前的這段日子,能不能讓青青繼續住在東宮?」
「……」這請求听來合理,但陸樽如何不知其中包含了多少政治因素?
繼續將師青青與他綁在一塊,代表太子不會因師效平死去而對兩邊的結盟產生動搖。更重要的是這也能穩住師效平死後,他所轄勢力的崩解,說不定還能一口氣接收。
「父親臨死前的願望也是希望殿下能好好照顧青青……」師青青的父親又沉痛地道。這是為人父母由衷的請求,正好打中了陸樽的弱點,他心頭一軟,忍不住直覺回道︰「好吧,便讓她先隨本宮回宮。」
谷凝香在旁听了這段對話,不知為何升起一股悲哀的感覺。
人家都這麼明目張膽的來搶她的男人了,她卻沒辦法為自己說一句話。
先前的甜密好像作了一場美夢一樣,一下子就被打回原形,兩人之間的感情路依舊坎坷,師青青所屬的師家更像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擋在她與陸樽之間。
陸樽帶著師青青回宮,原本來時他與谷凝香走在一起,而師青青在前頭領路,可是回程卻是陸樽與師青青走在一起,谷凝香只能靜靜地跟在後頭,似乎暗示著某種令人難堪的現實。
不知是不是谷凝香太過敏感,她總覺得丞相府里的每個人看著她的目光都帶有敵意與不善,令她腳步不由得加快,直直走向馬車。
在上馬車前,師青青突然尖叫了起來,指著谷凝香大叫道︰「我不要和她坐同一輛車!」
陸樽眉頭一皺,「師姑娘,只有一輛馬車,我們也是這麼來的。」
「那又如何?我不想和害死我爺爺的人坐同一輛馬車!」師青青已經無法控制自己對谷凝香的嫉恨及不滿,將師效平的死怪在谷凝香頭上,更能滿足她想羞辱谷凝香的變態快感。
谷凝香相信自己真的看到了師青青眼中毫不掩飾的惡意。
由于此處是師府,眾目睽睽之下,師青青又不能受太大剌激,陸樽思索了一下,只能無奈地轉頭朝谷凝香說道︰「谷太醫,我請另一輛馬車送你回去。」
谷凝香看了他半晌,拿出了她一向展示在眾人面前的淡然,面無表情地對著陸樽說道︰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回去,我不一定要和你們一道,不是嗎?」說完,她轉頭就走,也不管在別人眼中她是否驕矜,是否沖撞了太子殿下。
她也有她的風骨及驕傲,既然不是她的錯,她沒有必要留下來讓人羞辱。這個時候她是谷太醫,而不是什麼與太子相戀的醫官。
陸樽望著她的背影,目光一凝,他能夠感受到谷凝香表現出的冷淡,不只是針對師青青,更是針對他而來。
師效平的死訊最後還是無法隱瞞,傳了出去,引起金鷹王國極大的震撼。
陸樽在蘇良的死逼活賴之下只能出來主持大局,連結了師效平過去的勢力及親近太子的勢力,勉強穩下局面。
如今朝廷里唯太子馬首是瞻,至于下毒的平南王,原想做得干淨點,但這下關系撇不掉了,所以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將大軍集結在京城之南,只是還沒發難,等著朝廷的說法,試圖以這種壓力先鋪好未來獨攬大權之路。
也就是說,若是朝廷執意追究他的責任,就別怪他大軍壓境,直接叛變了!到時候要死多少官員與百姓,還不知道呢……
而師青青住在東宮的事也沒有特別隱瞞眾人,尤其是原本支持師效平的諸多官員,更是大肆宣揚這件事情,要把師家緊緊的綁在太子的船上,以免他們的勢力崩潰之後,大家都要倒霉。
住在東宮的師青青卻沒有過得如大家所想的那麼美好,而是因為憂憤過甚,大病了一場。
太醫舍的太醫因為谷凝香的關系,全都被遷怒了。谷凝香不希望其他人因為自己受到師青青的刁難,便親自來替師青青看病。
想不到她才剛進師青青的寢室,便被師青青用杯子砸了出來,雖然沒有受到傷害,但衣服被茶水濺濕,親眼目睹這一切的宮女太監們也不少,沒多久便謠言紛飛——師青青容不卜谷太醫,所以兩個女人,太子只怕無法兼收。
在這種情況下,谷凝香的境遇就更不堪了,宮中的人對她的冷嘲熱諷,還有親近師效平的勢力對她的施壓,她都忍了下來,當成感情路上的磨煉,因為她知道陸樽不是不愛她,只是兩人面臨的困難太多,她始終相信師青青才是他們感情之間的過客,讓客人囂張一點又如何?
然而即使不斷的說服自己,谷凝香仍不勝唏噓,明明是她先與陸樽相愛的,大家卻只看表面,師青青的可憐受到了眾人支持,而她什麼都沒做,也沒主動去爭,卻成了眾矢之的。
命運的折磨似乎不準備就這樣放過谷凝香,就在她撐得好辛苦,忍得好痛苦的時候,她收到了個大消息——太子要娶師青青。
這件事是由蘇良親自來告訴她的,親近太子及親近師丞相的勢力,不知什麼時候整合起來了,他們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竟是朝太子施壓,逼太子娶師青青過門,且這件事已成定局。
蘇良的用意很簡單,便是要谷凝香不要再糾纏陸樽,壞了這件大事。至于她的情緒如何,會不會受到傷害,卻不在蘇良的考慮範圍內。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真的不相信嗎?不,我是相信的……」谷凝香幾乎忍受不了心中的痛苦,但她忍下了最後一口氣,支持著自己要堅強。「不行,我要去問他,我要親口听到他說,如果他真的承認要娶師青青,那麼我才會……」她吸了口氣,「才會死心。」
這次蘇良意外的沒有阻攔她,甚至特地帶她入宮,直接來到御書房之外,給了她半個時辰的時間與陸樽當面談談。
御書房里早沒有了其他人,這也是蘇良事先知會了陸樽,要他屏退左右,免得讓人見到他與谷凝香私會,落人口實。
當兩人一見到面,第一個感覺都是對方憔悴了許多,曾經閃耀在彼此眼中的神采,現在看起來是那麼黯淡,那麼微弱,彷佛只要輕輕一轉身,那種光芒就會再也不存。
「你真的……要娶師青青?」時間不多,谷凝香率先打破沉默。
「……是的。」陸樽有些頹喪。
「為什麼?」她幽幽地問。
陸樽抓了抓頭,很是苦惱地道︰「師效平……雖說我不太欣賞這老頭,但他的確試圖給我解毒丹,雖然我差一點被他的解毒丹給害死,卻不能否認這是個人情。他死前放不下的只有師青青,現在外頭喊著太子與師青青要結親的聲浪這麼高,萬一來個拒婚的話,師青青的名聲不就毀了?所以即使我不是真正的太子,也不能不管這件事情……」他仍試圖和她解釋清楚,「但是其實不是我,而是蘭書寒要娶師青青。」
谷凝香定定地望著他,並沒有被他的話沖昏頭。「我只問你,要與師青青舉行成親大典的人是你對吧?在真正的太子回來之前,也是你要與師青青相處,對吧?」
陸樽臉色很是沉重,嘆了口氣,重重地一點頭,卻又連忙辯解,「可是我不會踫她的……」
「你不會踫她又如何?改日太子殿下回來了,你再把師青青還給太子殿下,就算別人都不知道,難道她自己不會在意?她就這樣隨意的被換了個丈夫,而你也能夠就這樣將她送出去,沒有一絲愧疚及不忍?師青青是個人,不是物品,不是你們想怎麼擺布就怎麼擺布的!」
谷凝香原本對師青青還有些怨懟,現在對師青青倒是同情了。
雖然她自己更需要別人的同情,雖然沒有人來同情她。
陸樽欲言又止,半晌才沉重地道︰「這已經是我所能想到對師青青打擊最小的方法了。兩家關系一破滅,平南王會立即攻進來,想保全師家,想保住政局,就必須有人牲……」
「若嫁的真是太子,那麼對師青青來說,算不上是什麼犧牲。可是偏偏你不是太子,所以犧牲的其實是我們的感情。」谷凝香鼻酸地道,她一直在等陸樽給她一個答案,讓她可以堅持下去,但他給的答案卻直接摧毀了她的想望。
陸樽皺著眉,難得露出痛苦的神情,「也許我這麼說很自私……你能等我嗎?等我解決這一切。我已讓蘇良快些去找蘭書寒,等他回來,我就可以月兌身,我不用再管師家及太子怎麼樣,也不用管政局垮了國家動亂,更不用管平南王會不會攻進京城……」
要不是被這些道德綁架,他根本想直接摟著谷凝香遠走高飛!偏偏娶師青青的事與這麼多事情全連結在一起,他若不娶,不只對不起師青青及師效平,更可能成為導致金鷹王國陷入內亂的罪人。
他雖然只是個一事無成的痞子,無足輕重的店小二,但遇到攸關民族大義之事,他再吊兒郎當也無法真的扔下一走了之。
他永遠忘不了自己參與的那一場義診,還有景含隘里的怪病侵擾,當百姓知道有一線生機時,臉上流露出的那種渴望及欣喜讓他無法放手。
可是他卻要為此辜負他的幸福,世事真的無法兩全嗎?
「事實就是,你要娶師青青。」谷凝香目光已然失神,怔怔地道。
她曾經在師青青面前信誓旦旦,說自己絕對不會離開他,除非他娶了別的女人,想不到如今竟是一語成讖。
這一回,她真的成了師青青口中的笑話了。
「你要顧全大局,而我卻成了礙事的人,對嗎?」她終于回過神來,眼眶中含著淚。
她等不到他,一卻也從來不想成為他的麻煩。若是平南王就要造反,她再繼續糾纏,也不過是變成他的累贅罷了。
有了這種自覺之後,心中似乎沒那麼痛了,因為痛到了極致之後,反而不覺得還有什麼能讓人更難過的。
「我曾經說過,在我心目中,你是唯一的正宮。」陸樽感受到了她的絕望,不由深深地望著她,「這件事永遠不會改變,我們差的只是時間,我終究能擺月兌這一切的。」
他的痛苦及掙扎並不小于她,他也知道她受了很多委屈,像這樣必須窩囊地請她隱忍,根本不符合他的個性,如果不考慮黎民蒼生,不考慮民族大義,他早就大鬧皇宮了。
這也是他人生第一次忍讓成這樣,卻是以傷害自己的愛人為代價,他簡直快瘋了,偏偏局勢又是這麼險峻,他連發瘋都不能。
谷凝香眨了眨眼,將淚忍下,或許這是兩人最後的相聚,她在他面前已經很膽小了,不希望再留個柔弱的印象給他。
「醫仙谷出來的大夫最後都必須雲游四海,你記不記得我曾問過你,能不能陪著我一同游歷天下?可你拒絕了。」這是她第一次發現,其實他們之間早就存在問題,也是現在才知道,原來自己早就沒有機會。
回頭想想都覺得好笑,之前她到底在堅持什麼,反正到頭來不都是一場空嗎?
「所以……」她把淚吞下了,居然還能對他微微一笑,「我們的緣分,就此走到盡頭了。」
「不!」陸樽急急地抓著她,「你是什麼意思?」
他覺得,他似乎快失去她了……
谷凝香不語,只是輕推他的胸膛,掙開了他的手,轉身離去。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4-7-21 00:12:09
第十章 背後隱藏的真相
陸樽與其說是公務繁忙,不如說他被蘇良硬是看管了起來,幾名侍衛一天十二個時辰形影不離地跟著他,讓他想去找谷凝香都沒辦法。
而這也給谷凝香創造了機會,她留下了一封奏折,里頭是辭官的陳述。她知道交給蘇良後,蘇良絕不會阻止她,也會幫她處理好,于是她低調地離宮了。
這幾年當太醫的身家,加上她從陸樽那里學來的一些……呃,賺錢的方法,雖然不致于讓她大富大貴,但至少這一路上的旅費是沒問題了。
她買了一輛馬車,沿著官道向北而去,雖然中間不時停下來購買藥材或行醫,但最終的目標卻是離開金鷹王國。
是的,她要離開這個令她傷心欲絕的地方,于是她的馬車在出關之後,進入了烈熊王國。
烈熊王國雖與金鷹王國交戰中,但這只是邊境少數試探性的小規模攻擊,還遠遠不到雙方大軍正面交鋒的嚴峻態勢。民間的氣氛並沒有很肅殺,甚至由于住在邊境的兩國百姓長期往來,或者以物以物,彼此之間仍勉強算是友好。
懷抱著惆悵落寞離開家鄉,來到新天地,看著陌生的風景,谷凝香的心情反而放松了起來。
官道漸漸變成黃土覆蓋、沙塵滾滾的小路,遠方蒼涼幽遠的山頭,給人一種怎麼走都走不到的感覺。風吹過來帶著泥土與青草的味道,很干燥,卻很樸實溫暖。
抬頭看著天際,她終于露出了離京後的第一個笑容。
她的新生活,要開始了。
現在她終于明白,為什麼醫仙谷的祖訓會要求門生雲游四海了。如果沒有開闊的眼界,廣博的見識,一直待在一個小地方,一個人的心會慢慢變得偏狹,最後于醫道一事無成。
就如同她如果一直待在皇宮里,最後也會不得已卷入斗爭,甚至自己就是斗爭的主角,屆時她哪里還有余力鑽研醫術,救更多的人?
馬車漸漸進入了樹林之中,谷凝香連忙收了看風景的心情,取了幾把藥材綁在馬車兩旁。這些藥材都有著毒蟲走獸討厭的味道,多多少少能替她避掉一些危險。
「希望在天黑之前能進到一個村子,我可不想露宿在這荒郊野外。」谷凝香打了個冷顫,那膽小的性子又讓她膽戰心驚起來,對著馬車左右探頭探腦的。
突然間,一聲似嘆息又似申吟的聲音傳入她耳中,令她狠狠地嚇了一跳,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她連忙讓馬車停下,拉長了耳朵仔細听,這次听清了,的確有申吟的聲音,而且應該是從人類的口中發出來的,而不是猛獸。
谷凝香心頭微動,連忙駕車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行去,待馬車走到一塊平地,她赫然發現這里或坐或躺著一群獵戶裝扮的人。
一見到她靠近,他們立刻警戒地跳了起來,背後護著一個受傷嚴重、倒地不起的獵人。
他們見到來人是一個穿著男裝的女人,緊張的情緒微微放松,但還是沒有降低警戒,目不轉楮地盯著她。
谷凝香乍見這一群人也是嚇得不輕,但她發現他們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傷痕,只是嚴不嚴重的差別,而且看上去都是爪痕及咬痕,她立刻判斷這群人或許是遇上熊或狼群了。
「我是中原來的大夫,只是來這里游歷。」她連忙從馬車後面拿出自己行醫的旗幟,亮給他們看。「你們遇到熊或狼群了吧?那個躺在地上的人傷得很嚴重,我可以幫忙救他,再放著不管的話,他不死也要殘廢。」
眾獵戶你看我、我看你,最後其中一人發話道︰「我們怎麼相信你?」
谷凝香突然覺得有些好笑,「你們七八個大男人在這里,還怕被我一個弱女子害了嗎?」
醫仙谷門人雲游天下,自然有自保的技巧,就算是弱女子,要毒翻一軍隊的人也不是什麼難事。只不過她當然不會用在這個地方,在她心中,救人還是優先。
她取出一瓶外傷藥,說道︰「你們身上多少都有傷,可以先來一個人試試我的藥,我保證一定有效。」
獵戶們有些被她的^打動了,其中一個體格最精壯、目光炯炯的獵戶突然站了出來,主動說道︰「我來試。」說完他走到她身邊伸出了左臂。
谷凝香一看,不由倒吸了口氣。方才隔了一段距離沒看清楚,現在才知道他的傷口深可見骨,這男人當真是好強的忍耐力,表面上居然看起來像個沒事人一樣。
馬車上行醫的器具齊全,她向他要了水壺,替他清洗好傷口,接著倒上自制的金瘡藥,仔細替他包扎。
她全程動作利落,一絲不苟,又一副不怕血不怕髒的樣子,倒讓眾人相信她真的是個大夫。
這個自願出來當試驗品的年輕男子名字叫居奇,是村子里最英勇的獵戶,也是每次集體出村打獵時的首領。
血氣方剛的他低頭看著她仔細替他包扎時,那微微皺起的細眉,還有如扇子般又長又密的睫毛,他才驚覺這個大夫雖是脂粉未施,但美貌不輸給村里任何女人,他不由有些心動了。
待谷凝香處理好了他的傷口,他感覺到一陣陣的清涼緩解著他的疼痛,于是他驚喜地朝著眾人說道︰「真的有用,而且不是普通的藥!讓她看看居申吧,我們也不能在這里停留太久。」
他淡淡一句話讓眾人喜上眉梢,連忙讓開一條道。
谷凝香毫不客氣的走了過去,檢查地上那名叫居申的男人。
這個居申的情況倒是比她想象的好,雖然倒地不起,卻是因為右腿骨頭斷了,以及一些比較嚴重的皮肉傷,至于性命倒是無礙,所以他人還是清醒的。比較麻煩的是他的右腿若不快處理,說不定真的會廢了。
她先不管他身上其他的傷口,抬起頭對其他人說道︰「找兩塊木板來,和他的腿差不多長度,還有幾條繩子,快!」而後她看著居奇,「你留著,幫我按著他。」
听到她的「命令」,眾人不由自主地開始動了,連忙去找木板。
居奇輕輕按住居申,之後,他便听到谷凝香輕柔地對著居申道——
「忍耐點,可能會有點痛,但你千萬別亂動,才能保住你這只腿,知道嗎?」
居申顯然是被谷凝香動人的容貌及溫柔的話語迷住了,傻兮兮地點了點頭。
居奇心里不由得有些不舒服,像是自己一直覬覦的珍寶,就要有人來搶了似的。
當谷凝香開始動手替居申接骨時,居申慘叫了起來,那聲音嚇得停留在林梢的鳥兒都飛了起來。
眾人撿了木板急急忙忙趕回來,要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谷凝香利索地替居申接好了骨,接著一臉似笑非笑地道︰「瞧你一身肌肉,竟是這麼不禁痛,我應該沒有那麼大的力氣,能讓你叫得那麼慘吧?」
居申看著居奇苦笑,「大夫替我接骨倒是沒那麼痛,可是居奇大哥你按得我好痛啊!」居奇連忙手一松,抓著頭尷尬地笑了起來。
眾人見狀,可疑地覷了他老半晌,再看看那個清麗的女大夫,突然像明白了什麼似的,全大聲地笑了起來。
谷凝香雖然不清楚他們在笑什麼,卻也被這種歡樂的氣氛感染,臉上不由帶起了一絲笑意。
末了,在眾人的幫忙下,谷凝香初步將居申的腳固定住,之後協助眾人包扎清理各自的傷口,現在就剩下他們要怎麼回村子的問題了。
居申因骨折無法動彈,又不能太過強烈的晃動他,腿也不能彎,代表眾人不能背他回去,空抬著更不行,否則傷只怕加劇,眾人都苦惱著要怎麼將他「搬」回村子里。
此時,谷凝香輕輕笑了起來,說道︰「不知道各位介不介意小女子至貴村打擾一番呢?我也正在為今晚要在哪里過夜而困擾呢。」說完,她指了指自己的馬車。
眾人全領會了過來,簡直是求之不得,嘻嘻哈哈地答應了她,之後大伙兒小心翼翼地將居申弄上了馬車。
在這期間,居奇終是忍不住靠近了谷凝香,有些笨拙地問道︰「不知道大夫能不能在我們村子里住一陣子,等到居奇的腳傷好些?」
「我出來游歷天下,在你們村子里停留一陣自然沒問題。」谷凝香難得一吐京城出行以來滿肚子的悶氣,心情大好,也恢復了幾許本性,不像在宮里那般以清冷示人。「倒是你們可要管吃管住。」
「沒問題!」居奇搶先答應,但實在是答應得太快了,又引來一陣訕笑。
眾人終于要出發回村,居奇一直看著谷凝香,厚著臉皮再問︰「那個,不知道大夫叫什麼名字?瞧你醫術那麼精湛,在中原應該也是大有來頭吧?」
若說出她以前是太醫,在中原可是醫術第一人,應當會讓這群山村野夫嚇到傻眼吧。
谷凝香微微一笑,卻是帶著一絲听不到的嘆息,回答道︰「我姓谷,叫谷凝香,只是醫仙谷門下一個不出彩的弟子,哪里有什麼來頭呢……」
雖說陸樽暫時將政局穩了下來,但畢竟師效平那攝政大臣的位置是欽定的,現在人死了,攝政大臣的位置空了下來,加上平南王虎視眈眈,他只能在眾人的壓力之下,來到皇帝養病的寢宮之中。
金鷹王國的皇帝在陸樽的想象之中是個神秘人物,雖是重病,卻時常背後出謀劃策,暗中運籌帷幄,王國里不少政治風暴說不準就是這個皇帝搞出來的。但皇帝鮮少見人,因為他的病傳染性強,所以若有事逼不得已需要他來裁示,往往要隔著一面牆對話。
說到皇帝的病,這又是另一個脆異之處了。皇帝拒絕了宮里太醫舍太醫的醫治,篤信巫術的他請來北方極富盛名的巫醫治療,但整個治療的過程誰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連太醫舍的人要求旁觀也不許。
谷凝香為此沒有少受非難,曾有人質疑是她的醫術不足以令皇帝信任,她並沒有辯解,靠著幾次替皇室中人治好疑難雜癥之後,展露出來的高明醫術終是令眾人閉了嘴。
只能說,當皇帝的就是任性,眾人也拿他沒辦法。
陸樽與蘇良等人來到皇帝寢宮外求見時,皇帝早已得到了消息,所以大門敞開,一名面容陰沉的老太監行禮之後,也不多問,便將陸樽等人帶到了寢宮之中。
果然如傳聞所料,在這寢宮里只能聞到濃郁的、剌鼻的藥草味,至于皇帝,應該就在那堵牆後面,也不知道是醒著還是睡著。
突然間,一陣激烈的咳嗽傳來,令陸樽嚇了一大跳,本能的跳了起來,就想越過牆進里間去看,但那個面容陰沉的太監一個箭步擋住了他。
「讓我過去看看。」陸樽眉頭一皺,雖說自己是假的,但兒子關心父親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嗎?
「太子請留步。」老太監說道,語氣沒什麼起伏,像在背書一樣。
「我是他兒子,見父親都不行嗎?」陸樽不悅地說道。
「皇上不允許任何人進去,請太子莫要為難奴才。」老太監沒有任何通融的余地,似乎里頭的人咳到快死了,他都波瀾不驚似的。
好不容易里頭的咳嗽聲暫歇,終于听到皇帝有些虛弱地開口了——
「太子,此次前來尋朕,是否是為了攝政大臣一事?」這話證明了他即使病著,也很清楚朝政情況。
「是的。」陸樽在老太監的阻擋下,終是退了一步,有些別扭地道︰「父……那個父皇,師丞相中毒而死,平南王又預謀造反,現已集結大軍在京城之外,所以朝廷需要一個人主持大局。」
「你認為讓誰做好呢?」皇帝又問。
陸樽看向蘇良,蘇良拼命的使眼色給他。
這時候當然是毛遂自薦,將太子的班底及勢力重新架構起來啊!
然而陸樽並沒有這麼做,他看了看那名神情冷漠到像具韁尸的老太監,又看看寢宮中沉寂得過分的內間,心中做了一個決定,突然說道︰「兒臣以為,八皇弟書殷是個好人選。」此話一出,蘇良瞪大了眼,那瞬間冒出的火氣幾乎可以把陸樽燒死。
而那老太監仍是一副死人臉,只有皇帝的聲音再度幽幽地傳出,「為何是他?」
陸樽才不理會蘇良,侃侃而談道︰「前一陣子兒臣病了,八皇弟接過兒臣手上的許多政事,做得井井有條,像南方水患善後一事,八皇弟立下奇功,足以撐起攝政大臣一職了。」
「你為何不毛遂自薦呢?」皇帝奇問。
陸樽像是真不在意,淡然一笑,「若是父皇有意立兒臣為攝政大臣,一開始就會立了。父皇不立兒臣,自然有父皇的道理,兒臣若再毛遂自薦,不是顯得很不識大體嗎?」
「你倒是聰明。」皇帝像是思索了一下,才緩緩道︰「那就傳朕的旨意,命八皇子蘭書殷接下攝政大臣一職,不得有誤。」
「是。」陸樽完全忽視蘇良的白眼,突然補了一句,「八皇弟雖有才能,卻有些疏懶,有時連衣服都懶得換,頭發都懶得整理,所以請皇上容許兒臣協助八皇弟,免得在政事上有所疏漏。」
「唔,好吧,準你所奏。」對于皇子之間的斗爭,皇帝不以為然。「朕乏了。」
「兒臣告退。」陸樽退了出來,恭敬地與蘇良直退到了大門口,出了皇帝的寢宮。
待到終于沒有旁人,蘇良才半是惱怒半是疑惑地問道︰「你在想什麼?為什麼建議八皇子做攝政大臣?」
陸樽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師效平走了,平南王那一仗還沒打呢!」
蘇良當下恍然,陸樽推八皇子上去,顯然是再一次制造鷸蚌相爭的局面,讓八皇子去和平南王打得不可開交。不過他仍然不解,「那你為什麼要求從旁協助?」
「我當然要知道蘭書殷在搞什麼啊!否則他沒事就捅我一刀,我也被他捅過不少次了好不好。」陸樽翻了記白眼,蘭書殷算計太子可不止一兩次,難道真當他是木頭人沒感覺嗎?只不過他那時候懶得跟蘭書殷計較而已,可不代表不會捅回去。
「所以你才編造了八皇子疏懶的理由……」蘇良點了點頭。
陸樽態度嚴肅了起來,「你也知道那是理由,但你沒發現嗎?皇帝並沒有任何反應。八皇子自戀好潔的事舉朝皆知,怎麼可能衣服沒換頭發也不整理?皇帝卻好像不知道一樣。」
「你的意思是……」蘇良有種很不好的預感,臉色變得鐵青。
「你再回想一下,當時皇帝咳到喘不過去,我想進去看看,卻被那老太監死命擋住,這也很是蹊蹺不是?」陸樽就是從這一刻開始覺得皇帝很有問題。「我才不相信他真是重病那麼簡單,那個皇帝究竟隱藏了什麼秘密?」
蘇良不語,但震驚的內心有了盤算。
「所以在敵我不明的情況下,韜光養誨才是正解,何必把自己推到最前線?」陸樽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心,「你們這些政治人物一天到晚勾心斗角的真煩!我什麼時候才能去找我的香妹妹?」
說到谷凝香,蘇良幾不可見地一皺眉,但表面上卻若無其事地道︰「宮里已命她去編修醫典,沒個一年半載的不會有結果,你只要在這段期間好好的做,遲早會見到她的。」
走在後宮的路上,陸樽能遠遠地看到太醫舍的屋頂,嘴上對蘇良的話虛應,整顆心卻早就飛了過去。
谷凝香很滿意自己在溪頂村的生活。
跟著那群獵戶來到村里後,百姓的善良及好客深深感動了她,也讓她漂泊了一陣子的心慢慢沉澱了下來。
只因為她意外救助了居申,並且將居奇等人的傷治好,不留一點後患,整村的人奉她為神醫,感恩戴德,甚至在短短三曰內動員了全村的力量替她蓋了一座房子,三餐還有人天天變著花樣送來。
在這里,每個人見到她都是熱情微笑,小娃子會特地來找她玩,年輕女孩也會來串串門子,除了聊一些女孩兒的事情,從她這里拿到一些能讓肌膚柔女敕的雪花膏就興奮得不能自已,紛紛送來鮮花、織品、首飾等做為禮物。
老一輩的人大多是送一些補品餐食,嫌她實在太瘦弱。南方女子的縴細嬌柔,到了壯實的北方人眼中簡直不盈一握,彷佛一個不小心就會將她踫倒。
可是她這副別具風情的外貌,卻引起了村中男子的瘋狂。
沒人知道村子里的男人已經為谷凝香打了好幾架,最後還是最強壯武力最高的居奇勝出,得到了唯一可以追求谷凝香的殊榮。
只可惜這個丫頭似乎不太清楚,對每個人都是一貫的溫和友好,讓居奇有些氣餒。不過在鄰居們的鼓勵下,他還是硬著頭皮施展眾人集思廣益替他想出來的泡妞奇招。
所以居奇別扭地捧著一束花來了,而且還穿著村里的商人特地到金鷹王國去買的、不太合身的文人服。
听說南方女人喜歡花朵,喜歡讀書人,他可是豁出去的想得到谷凝香的好感。
一群來替居奇暗中打氣兼出餿主意的親朋好友鬼鬼祟祟地跟在他身後,躲在了圍牆之外,一起來看個究竟。
在院子里整理藥材的谷凝香遠遠的就看到居奇捧著一大束花走過來,她笑著迎了上去,看到他的裝束,突然微微一呆。
居奇不由大喜,她看到他的改變了?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著他這麼久,她當真喜歡他這身裝扮?
他吞了口口水,等著她的贊美,心忖只要她喜歡,就算以後一輩子都穿著這種軟趴趴又輕飄飄的衣服,他也認了。
想不到谷凝香卻是微微一笑,指著他的腋下之處,「這套衣服不是你的吧?都撐破了。也真難為你這身肌肉,卻要塞進這套衫,是準備參加什麼婚喪喜慶的活動嗎?」
「什麼?參加什麼活動?」居奇傻眼,「這不是……呃,南方的文人平時不是都這樣穿嗎?」
谷凝香覺得有些好笑,「是,但那是有些地位的官吏鄉紳才會把這當便服,一般百姓穿這種圓領衫,通常是當禮服用的。你們北方也流行穿這個?」
「對啊,呃,沒什麼事情,試穿而已。」居奇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幾下,余光瞪了偷偷躲在圍牆外的幾人,買的是什麼爛衣服,害他出了大糗。
圍牆外的人雖然表情古怪,但急急地比了比他們的手,擺出一個捧著花的姿勢,示意要他送花轉移話題。
居奇心想也是,便轉了回來,將手上的花束捧到她眼前,有些靦腆地道︰「那個……那個,這束花……呃……」
還不待他說完,谷凝香就眼楮一亮,從他的手上接過那束花,「給我的?你怎麼知道我需要這個?謝謝你了!」
「啊?你喜歡嗎?喜歡就好……」居奇驚喜地笑了起來,模著自己的後腦杓。
那群躲在圍欄外的人用力握了握拳頭,一副勝利在望的樣子。
想不到谷凝香接下來的動作,差點讓一群人嚇掉了下巴,全目瞪口呆地盯著她看,久久說不出話來。
只見她將那束花放在藥砧上,接著從旁拿來一把大砍刀,使勁地往花束一砍,接著拼命剁個不停,好像那束花與她有什麼深仇大恨一樣。
好半晌居奇才從那種喜悅及驚嚇交織的復雜心情中回過神來,支支吾吾地問道︰「谷……谷大夫,難道你不喜歡這束花?」
「我喜歡極了啊!」谷凝香一邊像殺人魔一般剁著花,一邊朝他嫣然一笑,不僅是居奇,連圍欄外的人都覺得背脊一寒。「這種蠟菊加在我最近做的清肺養生茶之中很有效的!所以說你來得正巧,還送這麼一大把,村子里的人有福了!」
言下之意,那個什麼清肺養生茶是要送出去的,他這把花算是造福鄉里了。
居奇的笑容有些僵硬,圍牆外的人也都相視苦笑起來。看起來,這送花的計謀失敗了,不過他們的招數怎麼可能只有這樣呢?
在他們的擠眉弄眼之下,居奇鼓起勇氣施展起第二招,厚著臉皮對著谷凝香說道︰「谷大夫,今天天氣好,我們要不要去湖邊走走?晚膳我請你到村子的飯館里吃吧,我們這兒的枸杞羊腎湯很不錯,我時常喝,很見效的……」
「見效?」谷凝香一听到枸杞羊腎湯,表情微微一變,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你最近是否多疑易驚,失眠多夢,精神不振?」
由于居奇最近苦惱于如何追求谷凝香,朝思暮想之下,還真有她說的那些癥狀,于是他點了點頭,忍不住問道︰「谷大夫不愧是神醫,怎麼知道我有那些癥狀?」
「因為你說喝枸杞羊腎湯見效啊……」谷凝香有些為難似的,用著最婉轉、最不傷人的方式說道︰「枸杞羊腎湯通常主治那個……男性的……呃……陽事不舉。不過你放心,你還年輕,我可以開副藥方給你,很快你就沒問題了,一定能重振雄風的。」
听完這段話,居奇死了的心都有了,圍欄外的人更是听得張口結舌,看著居奇的表情也都跟著微微奇怪起來。
「我沒有那問題!」居奇連忙澄清,就是不知道只說給她听,還是說給圍欄外的那些人听。
「我明白的,我明白。」谷凝香朝著他慎重地點點頭,接下來的話簡直讓他欲哭無淚,「因為你喝了羊腎湯嘛!你放心,這點醫德我還有,不會隨便說出去的。」
「我真的沒有那種病,也不是常常需要喝羊腎湯……」居奇簡直無顏再待下去,光是看她那副「深明大義」的表情,他只差沒噴一口血出來。「我我我……我走了!」
說完,他轉身就想離開,只覺祖宗十八代的臉都讓他丟光了,這一次的追求別說無功而返,簡直是弄巧成拙啊!
「等等!」谷凝香叫住他。
居奇心頭一喜,連忙回頭。
「你不是要去游湖?」她問道。
「對對對……」居奇驚喜地直點頭,圍欄外的人也因為這種絕處逢生的變化而興奮起來,接下來谷凝香卻直接斷了他們的念想。
她將方才切成細末的蠟菊和一些草藥用油紙包起來,拿給居奇,說道︰「村子里的劉婆婆住在湖邊,最近常听她咳嗽,你幫我將這包藥材送去,跟她說像泡茶一樣喝就可以了。」居奇腦袋一片空白,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從這種大悲大喜的轉換之中反應,只能木然的點點頭,接過藥包,動作僵硬地離開。
圍欄外的那些人嘆氣的嘆氣,槌地的槌地,連忙追在居奇身後。
看來這家伙受的打擊,還需要他們好生安慰一陣子才行。
等人走光了,谷凝香才看向空無一人的門口,幽幽地嘆了口氣,「我如果答應你了,才是真的對你不公平啊……」
夜黑風高,幾道黑影如入無人之境般避過了皇宮里巡邏的侍衛,朝著皇帝的寢宮而去。
「等等,我……我走不動了。」其中一個黑影在迅疾的奔跑後,氣喘吁吁地靠著牆,伸出一只手來直撫著胸。
另一個黑影無奈地說道︰「老馬,就知道你會是個累贅,叫你不要來的。」
原來那個喘得要死不活的人是蘇良,他怒瞪了眼前同樣黑衣蒙面裝扮的陸樽一眼,「我不在,你控制得了這群太子的死士嗎?何況你要夜探皇上寢宮,萬一出了什麼差錯,被人抓到,我如何向殿下交代?自然是要盯著你。」
「要盯你就盯,我和你保證,那老不死的皇帝一定有問題,這或許是你們家太子重新掌握大權的關鍵,你可要跟緊了。」
語畢,陸樽不再理他,憑著自己對宮里巡守的了解,帶著一群人躲過好幾撥侍衛,接著小心翼翼地模進了皇帝的寢宮。
按理來說,皇帝的寢宮是重中之重,每一個出入口都應該有人守著才對,要這麼不知不覺的進去著實是不可能的任務。然而奇怪的是,自從皇帝重病,反而撤掉了其中幾個門的侍衛,說是要減少感染皇上那病癥的機會,而這也是引起陸樽懷疑的關鍵之一。
他在面聖時被阻攔不準見皇上已經夠詭異了,後來刻意在對話中設了一個圈套,那皇帝也很直接地中計,所以他心中有個很可怕的推斷,如果這個推斷是真的,只怕今日金鷹王國的政局動蕩、朋黨相爭,都是起因于一個可怕的陰謀……
眾人來到上次面聖的廳內,那面阻擋著皇帝與所有面聖臣子的牆,如同一只巨大的怪獸矗立在眼前,在漆黑冷清的寢宮里顯得可怖。
陸樽與其他人對視一眼,一咬牙,彼此使了個眼色,便輕巧地由牆邊的小門沖了進去。
這一進,是死是活就看陸樽判斷得準不準了!
然而進到內間後,眾人頓時愣住,房里詭異的情況令他們屏住了呼吸不敢開口,甚至不敢發出聲音。
內間倒是點了一盞油燈,龍床上,老皇帝不知是死是活地躺在那里,床邊站著一個黑袍人,典型的巫醫打扮。
當那黑袍人抬頭向眾人看過來,大伙兒赫然發現他便是那日負責通傳的那個面無表情的老太監。
由于情況太過離奇,每個人都警戒了起來,卻沒有人先說話。而那老太監……應該說是老巫醫,卻在這樣緊張的氣氛下笑了起來,笑聲沙啞得嚇人。
「你們來了。」看到他們,老巫醫似乎有些意外,但隨即恍然大悟,「本巫是哪里露了餡,讓你們看出端倪?」
沒有人回答他的話,只有蘇良忍不住問道︰「你是誰?在這里做什麼?」
「我是誰?哈哈哈,我是你們金鷹王國的皇帝啊!」老巫醫突然變了嗓音,那聲音與虛弱的皇帝一模一樣,「你們說,朕扮得像不像?」
「原來是你……所以一切都是你搞的鬼!」蘇良臉色大變,立刻對著背後死士說道︰「將他拿下!」
老巫醫卻十分冷靜地看著他,「你們想要金鷹王國的皇帝就這麼死去,盡可將本巫抓起來。」
他這麼一說,蘇良反而不敢動了,一口氣憋在胸口,臉色難看地問道︰「你對皇上做了什麼?」
要是谷凝香在,一定可以馬上知道巫醫干了什麼,蘇良不曉得怎麼想起了她,只可惜在他的刻意縱容下,可能已經找不回她了。
老巫醫一副沉著的模樣,像是不怕蘇良的反撲,很好心地回答道︰「你們這個皇帝也不是什麼好人,他一生病便找上本巫,要本巫替他延年益壽,讓他可以永享富貴。他也沒想過,延年益壽是那麼容易的嗎?本巫告訴他,一顆延壽丹的煉制可能需要十數個陽年陽月陽日出生者的性命,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所以那南方景含隘的血祭是你的手筆?你用那些百姓的命替皇上制作延壽丹?」蘇良突然想通了,驚訝說道,心忖這回平南王真是背了個大黑鍋。
然而,在老巫醫回答前,陸樽的聲音幽幽地傳出——
「不,老馬,他不是替皇上制作延壽丹,他只是趁機控制住皇帝,只怕那延壽丹是這老巫醫自己要的。」陸樽思前想後,在親眼看到這老巫醫時,終于全部想明白了。「你年紀也一大把了,搞不好壽元無多了是吧?」
這是一個陰謀,天大的陰謀!只怕皇帝在找上這個巫醫求延壽那時開始,整個金鷹王國就已經落入這老巫醫的算計之中了。
「你這太子倒是聰明,多虧本巫第一個命令就是架空你的權力,否則如何瞞天過海?」
老巫醫對陸樽表現出欣賞的神態,也不在乎自己的陰謀詭計被揭穿。「本巫的確需要延壽丹,那景含隘雖然只是本巫其中一個血祭的據點,卻是最大的,被你們破壞了令本巫十分困擾,本巫還是小覷你了。」
陸樽定定地望著他,索性把自己的推測全部說出來,「你偽裝成皇帝,硬將師效平推出來攝政,讓他與平南王打對台,同時架空本宮,讓本宮成為平南王的眼中釘,甚至在烈熊王國掮風點火,讓他們進攻本朝……制造這些內憂外患,都是你一手為之吧?為的就是要掩飾皇上被你控制住的事實,讓本朝無力追查血祭百姓制作延壽丹的事。此外,你是用蠱物控制皇帝的吧,否則皇上如何會這麼虛弱?」
老巫醫篤定的表情終于微微變了,不過很快又放松了下來,冷笑說道︰「你沒听過聰明反被聰明誤?什麼都被你猜出來,這樣本巫想留你都不行了。那平南王傻到信奉巫術,偏巧中原的巫醫大多系出本巫這一脈,也注定了他要被我利用。」
蘇良卻是听得張口結舌,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麼。
他以為他與蘭書寒找了個假太子頂替已經是天大的陰謀了,想不到這個陰謀居然還存在于別人的陰謀之下?
不過老巫醫所承認的一切,蘇良猶有想不通之處,料想這時候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便直接問道︰「你擾亂本朝政局就罷了,但你如何讓烈熊王國听你的話,在這時候侵擾我國邊?」
幾乎是不假思索,陸樽淡然地替老巫醫回答這個問題,「老馬,烈熊王國皇室也是相信巫術的,甚至比我們更相信。而那烈熊王國的皇帝已經很老了,只怕也被這個巫醫控制了起來。」
「你……」蘇良瞪大了眼,他居然覺得陸樽的猜測沒錯。
老巫醫搖了搖頭,一臉欽佩地說道︰「你又猜對了。唉,看起來本巫的布局破綻仍多,被你這小輩一口道破,真是一點趣味也沒有了。」
他走到了陸樽面前,停在距離他約兩步遠的地方,與他面對面,「沒錯,本巫確實控制了金鷹及烈熊兩國的皇帝,如今兩國的朝政也大多在本巫掌握之中,所以你們最好識相點,說不定你們乖乖的與本巫合作,助本巫取得兩國江山,本巫還能讓你們繼續享有現在的富貴生活。」
「你控制住兩國皇帝,想取得兩國的江山,又大費周章制作延壽丹,所以是你這老巫醫自已想當皇帝?」原來這就是這老巫醫最終的目的?陸樽與蘇良對視一眼,這次終是忍不住驚嘆及慨然。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老巫醫若有所思地看著陸樽,彷佛在審視要如何對付他。
「你口中所謂的合作,是把我們也納入你控制的範圍內吧?」揭穿了老巫醫的計謀後,想到他言下未竟之意,陸樽的表情不由陰沉了起來。
「不錯,只要你們肯吞下這顆藥丸,我相信我們能合作愉快的。」老巫醫取出了一顆黑色的藥丸,藥丸傳來一股剌鼻的血腥味,令人聞之倒退三尺。
這死老頭之囂張,陸樽實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罵道︰「你腦子有什麼問題?這里就你一個糟老頭,而本宮身邊至少有五個武功不俗的死士,你威脅本宮的底氣到底在哪里?」
「你想看看?」老巫醫冷哼一聲,突然手一揚,藥丸收起來了,但一條甲殼晶亮,約有一尺長的巨型蜈蚣突然出現,在他右手上爬來爬去,而在他左手的則是只大蜘蛛,大到他的手掌幾乎裝不下它。
看著手上的「寵物」們,老巫醫露出了幾許滿意的神情,「可別小看了這些小玩意,被它們咬一口,只怕你們都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陸樽好整以暇地看著巫醫,顯然他是準備用這些毒蟲對付他們。
蘇良及死士們都本能的退了幾步,陸樽卻反其道而行,突然舉步走向老巫醫,令蘇良想阻止都來不及。
那巫醫見陸樽自以為金剛護體,居然不怕他的毒蟲,迎面走來,不由冷笑了一下,將蜈蚣及蜘蛛朝陸樽拋了過去。
就在眾人以為陸樽將為他的大膽付出代價,遭到蟲噬的時候,那蜈蚣與蜘蛛在靠近陸樽不到一寸的距離前突然發出尖銳的聲音,接著本能地往外一彈,同時翻了肚,蜘蛛是口吐白沫不停抽搐,蜈蚣則是由甲殼的間隙中流出黑色的體液,看起來都活不久了。
自己的寵物遭到反噬,老巫醫臉色大變,「你……你身上藏了什麼?」
此時陸樽已走到老巫醫面前,他朝老巫醫皮笑肉不笑地一扯唇角,接著舉起拳往老巫醫的鼻頭上狠狠地揮了過去,後者噴出一管鼻血仰天倒地,四肢在地上抽搐著,眼看就快要不行了。
「本宮都不知道差點被下幾次毒了,怎麼可能沒和香妹妹拿個十粒八粒什麼解毒避毒的丹藥?」陸樽得意地回道,說話間還補了那老巫醫好幾腳。「你都夸了我兩次聰明,對付我還用毒蟲那麼白痴的手段?」
「不要踢了,萬一踢死了怎麼辦?」蘇良看那老巫醫都快沒氣了,連忙上前阻止陸樽,用眼神示意了下龍床上的皇帝。
「踢死了就算了啊!」陸樽不以為然地繼續踢。
「不,他不能死,死了皇上性命堪憂。」蘇良厲聲說道。
「好,不踢就不踢,反正現在攝政大臣是八皇子,依蘭書殷的潔癖,跟他說這個人滿身的毒蟲,保證他活著比死了還慘。」陸樽收回腳,做勢拍了拍手上的灰塵,正色看向蘇良,「你身在局中所以看不清,你認為這巫醫下蠱的手段難得倒香妹妹嗎?你請她過來,隨隨便便就能把皇上救醒。」
听到他的解決方法竟是請谷凝香前來,蘇良臉色難看,回避了他的眼神。
這種心虛的神情落在陸樽眼中,令他整張俊臉都沉了下來,有了不好的預感,「你這是什麼意思?香妹妹發生了什麼事?」
蘇良沉默不語,卻是答不上來。
陸樽的眼神越來越犀利,語氣也越來越冰冷,「不要告訴我,你們將她怎麼了。」
「我們沒有對她怎麼樣!」蘇良急忙撇清,一時口快地說了出口,「是她自己要走的,我們並沒有加害于她!」
陸樽臉色鐵青,「香妹妹走了?誰準的?你們為什麼沒有告訴我?」
蘇良很是無奈地道︰「她呈上了一份辭呈就直接離開,我們如何阻止?」
這種自欺欺人的話如何瞞得過陸樽?他冷笑道︰「你們不是無法阻止,而是不願阻止吧?因為她不出現,你們就能繼續牽制我,甚至讓我娶師青青也不會再有阻礙,對不對?」蘇良嘆了口氣,牲谷凝香他也不願,但一切都是為了大局啊!「你既然明白我們的用心良苦……」
「苦你媽個頭!蘇良,我鄭重的告訴你,老子不干了,這個假太子,你們找別人去當!」陸樽從來沒有直呼過他的名字,一向調侃地叫他老馬,這次連名帶姓的叫,足見他真的氣炸了。
說完,他轉身想拂袖而去,卻被蘇良帶人攔住。
「等等,你不能這麼不負責任的離開,師青青怎麼辦?太子之位空懸又怎麼辦?」
「老子就是因為負責任,才要去找我真正愛的人,我要負的責任只有她,師青青與蘭書寒都是你們自己捅出來的洞,誰捅的誰解決。」陸樽咬牙切齒地道︰「我替你們揪出這個鬼巫醫已經仁至義盡了,如何維持朝政不崩解,那是你們皇家的事,而且我若找不到香妹妹,老皇帝的蠱毒沒人救,最後也得死!」
蘇良極力想勸他留下,又不好動用死士之力強迫留下他,畢竟假冒太子事關重大,他還得費功夫解釋,無奈之余,只能拿出最後手段。「陸樽,你別忘了,我們的條件里還有一千兩……」
「他娘的我不要了行嗎!」
陸樽黑著臉走出皇帝的寢宮,這次他真的什麼都不管了,什麼都不要了。
為了什麼百姓的安寧,政局的穩定,他們逼走了他最愛的人,又逼迫他去娶他不愛的人,甚至還想繼續控制他?門都沒有!
他本來就是個自私的人,難得一次無私的結果,是失去谷凝香,那他為什麼還要繼續無私?難道他的無私,害谷凝香傷心遠走,就不是自私嗎?
陸樽再也不想理蘇良了,直接步出內室。這次蘇良或許是心虛愧疚,或許是有些被陸樽說的話打動了,想放他去找谷凝香回來救皇帝,居然沒有再讓人攔著他,于是他毫無窒礙地走到了皇帝寢宮的大廳。
令人意外的是,寢宮那漆黑的大廳里,竟然已經有一個人站在那里。
「等一等」那人轉過身來,赫然是小毛子。他不知怎麼也混進寢宮,似乎已經在外頭听了許久,一臉難以置信地問道︰「你……你不是太子?你是假扮的?」
「怎麼?小毛子,你也要站在老馬那邊來找我麻煩?」陸樽沒好氣地道。
「不是,怎麼會呢?」小毛子絕口否認,難得一臉認真地道︰「蒙假太子殿下提拔,奴才當了好久的隨侍,好好地狐假虎威了一把。這次你要離宮,奴才自然也要跟著。」
「你想跟著我?」陸樽倒是相當意外自己听到了什麼,「你沒搞錯?我假扮了那麼久的太子,被揭穿的話可是要殺頭的。」
小毛子抓了抓頭,卻是靦腆地一笑,「我除了拍馬屁什麼都不會,但你還是願意用我,不會因為我是個奴才就頤指氣使,跟著你的這段日子,是我過得最舒心的時候。」他聳了聳肩,很看得開的模樣,「反正服侍過假太子,不管知不知情,你的事爆出來我都死定了,那還不如跟著你。」最後,他一臉堅定地望著陸樽,「我相信你不會虧待我。」
他的神情的的確確撼動了陸樽。過去也有個人如此堅定地望著他,相信他,他卻讓她失望了。面對如今的小毛子,他如何能讓舊事重演,再讓一個人對他失望一次?
陸樽心意一定,原本嚴峻的神情頓時軟化了不少。
「好小子!那太子首席幕僚的眼光竟然還比不上一個小太監。」陸樽余光瞥向了站在內室門口听得臉色鐵青的蘇良,接著手一揚,「我們走!」
于是他就這麼帶著小毛子,消失在深宮的盡頭。
至于怎麼善後?師青青怎麼辦?蘭書寒怎麼辦?朝政怎麼辦?
干他屁事!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4-7-21 00:12:32
第十一章 苦肉計求留下
于是陸樽就這麼不負責任地走了。就他的立場而言,揭發了老巫醫的陰謀,他已經對師效平的死有交代,所以不欠師青青任何人情了。更不用說他已經算是對這次的「官場生涯」
仁至義盡了,至少皇帝苟延殘喘著,師效平所屬的勢力自有蘇良會處理,攝政大臣扔給了八皇子,政局也大致上算穩定下來,至于能不能敵得過平南王的威脅,那就是八皇子的事了。
突然間像被扔了個炸藥般炸得頭昏眼花的蘭書殷如今有些傻眼,一直到自己坐在御書房里,面對著山一樣高的奏折,他還沒能回過神來。
「本皇子現在是攝政大臣?」蘭書殷撫了撫自己俊美的臉,「為什麼是本皇子?為什麼?」
被叫到跟前的的連蒔饒有興致地看著御書房里滿櫃子的書,漫不經心地答道︰「听說是太子殿下推薦的。」
「皇兄?」蘭書殷倒是沒去打听這些,就是不知道連蒔從哪里打听來的。
連蒔點了點頭,「雖說是那名天牢里的老巫醫偽裝成皇上時詢問太子殿下的,但當時大家都還不知道老巫醫的陰謀,以為里頭真的是皇上,所以太子殿下的確是誠心誠意推薦殿下你的。」
老巫醫的事在朝中也只有蘇良以及蘭書殷等少數人知道,畢竟這是會動搖國本的事,所以他們只能先將老巫醫囚禁起來,其他政事照常運作,以待真正的皇帝清醒之後再做打算。
「你認為皇兄的考慮是什麼?」蘭書殷問道。
連蒔毫不猶豫地指著他面前的奏折,「這一堆奏折里頭,提到最多的就是平南王率兵滯留京城南方,有謀反之意吧?推薦殿下攝政,顯然是要把你推出去和平南王斗生斗死,太子殿下便可漁翁得利了。」說著,她又像自言自語般說道︰「先前我們算計了太子殿下幾回,有好幾次甚至可以說是陽謀了,太子殿下倒打一耙,好像也不奇怪。」
「本皇子倒是對于處理這些政事有些厭了。」蘭書殷皺盾瞪著那堆奏折,一點也不想踫。
蘭書殷喜新厭舊的性格,連蒔暗自看在眼里。她有些同情那些對蘭書殷傾心的女人,比如師如虹,憑美貌或許能得蘭書殷一時寵愛,但等他看膩了,她們很快就會和住在冷宮沒兩樣。
所以連蒔一直很好地守住自己的心,把蘭書殷當成一個一起共事的上司,而不是一個男人。要愛上像蘭書殷這樣外表俊得禍國殃民,性格又溫柔沉穩的男子實在太容易了,但如果真以為他這個人完全如他表現出來的那樣完美,那就真是傻到天邊去了。
偏偏這樣的傻子還不少,連蒔不由得承認,有時候看著蘭書殷修長潔白的手指敲擊在桌面上,她會想象這只完美的手撫模在自己身上時,不知道是什麼感覺……可是很快的,現實又會將她從幻想中拉出來。
兩人的心思南轅北轍,很難一起走到最後,她不會愛上他,也不能愛上他。
將心思收回來,連蒔對于蘭書殷的憊懶也只能搖頭苦笑,「殿下,這攝政大臣的位置,你還真的不能不接呢。」
「唉,我也知道,想要以不是儲君的身分一躍成為皇帝,這個位置是必經之路呢。」蘭書殷有些郁悶地道。
「平南王或許不日就要起事,他倒不是什麼大問題,那南方軍的軍容壯盛是沒錯,但平南王卻傻到自己待在京城,以為這樣就能威脅朝廷。只要我們動作快些,在他來不及反應的時候拿下他,切斷他與南方軍的聯系,那他也不過是只紙老虎罷了。」連蒔若有所思地說著。
蘭書殷眼楮一亮,這個他一直煩惱的事,由她說來似乎十分輕松就能解決。或許是他們身在局中瞻前顧後,反而沒有她旁觀者清,能夠一語中的。
「不僅如此。」連蒔原本放松的神情漸漸正經起來,「在攝政的這段期間,殿下的權力大增,不如好好利用一番,仔細地調查一下太子殿下。」
「皇兄有什麼好查的?如果不出意外,他躺著也能當皇帝,這樣的他又不需要造反,查他能查出什麼。」蘭書殷好奇,理智的連蒔居然會提出這麼沒頭沒腦的建議。
詎料她接下來的分析,卻讓他整顆心都提了起來。
「太子殿下明知道殿下你對皇位有野心,卻仍然敢將攝政大臣的位置推給你,雖說其中有驅虎吞狼之疑,讓你去對付平南王,但他也該想到,萬一殿下你在與平南王的斗爭之中勝利了,那麼你的地位便更加不可動搖,屆時他要如何將你從攝政大臣的位置弄下來?如果你在勝利之後冒出頭爭皇位,一個沒有功績的太子,又如何爭得過你?」
連蒔慢慢整理內心的疑惑,越想自己越心驚,「太子殿下要不就是他有把握讓你在這個位置上坐不穩,要不就是他根本不在乎皇位落到你頭上。若說是前者,調查太子也是提防他的後手,免得我們自己陰溝里翻船。若是後者,太子如何會不在乎皇位?只有一個可能……」
她深吸了口氣,「連一個老巫醫都可以偽裝成皇帝這麼久不被發現,那麼誰知道太子殿下是不是真的?何況殿下不覺得奇怪?近來太子殿下的行為很是跳月兌,幾次擊敗平南王的手段都算不得堂堂正正,與太子殿下過去嚴肅穩重的行事風格完全不一樣。」
蘭書殷听得一般張臉忽青忽白,「你說的雖然有些天馬行空,但的確不無可能。」要是陸樽也在這里,一定會驚訝連蒔的智慧,竟能從一點點蛛絲馬跡推斷得相當接近事實。和她比起來,太子的首席幕僚蘇良真的不如去撞牆,而平南王的謀士李旻更是可以直接死一死算了。
「本皇子會立刻派人暗中調查皇兄。」蘭書殷當機立斷地道,隨即又嘆了口氣,「可惜本皇子身邊可用之人不多,若你不是我的小妾,我一定給你一個大官做做……」
連蒔噗哧一笑,「殿下,女子要在金鷹王國當官,必須有一技之長在身,像谷太醫那樣,我何德何能能當一個官呢?」
蘭書殷不由得被她逗笑,「你想當官本皇子還舍不得呢,到時候誰來陪本皇子說話,聊心事呢?不過你有一點說錯了,那谷凝香已經辭官,不再是太醫了,所以本朝的女性官員現在是一個也沒有。」
听到這個,連蒔不由感嘆,「谷太醫雲游天下去了,太子殿下借口微服出巡,事實上是去尋她了吧?即使有師青青從中作梗,太子殿下愛的還是只有一人……」
「你羨慕谷凝香?」蘭書殷覺得新奇,連蒔在他心中是理性的,難得顯露出這感性的一面。
「哪個女子不羨慕呢?」連蒔本能地說道。
「這倒是本皇子的錯了,居然讓自己的小妾說出這種話。」蘭書殷意有所指地道,看著她的目光也有些不一樣。
連蒔心口一跳,不由掩面一笑,掩飾自己的不自在。「殿下可別這麼想,妾身也只是隨口說說。便如你先前所言,你如今需要的不是一個小妾,而是一個言官呢。」
說完,她將手中的書放回了御書房的架子上,突然間沒了讀書的興致,匆匆地告退了。蘭書殷卻是若有所思地想著方才的對話。
「這里可是御書房,架上皆是孤本與珍本,難得她居然放棄了讀書的機會……」
時間過了三個月,已是大雪紛飛的日子。
停留在溪頂村的谷凝香成了遠近馳名的名醫,不僅溪頂村的大大小小遇上疑難雜癥會來找她,周圍的村落也不時有人前來求醫。最夸張的是一名來自烈熊王國京城的富商,大家都叫他牛老爺,不知道從哪里听到谷凝香的名聲,大老遠的跑到溪頂村來,想著自己的痼疾難以治愈,不如死馬當活馬醫。
想不到谷凝香還真的幫他治好了,讓牛老爺感激涕零,連帶惠及了溪頂村。牛老爺現在已經與溪頂村建立了合作關系,附近村落的名產及獵物都能透過牛老爺的商隊賣到京城,也讓溪頂村這一帶的百姓日子越來越好過,所以大家很感激谷凝香,也越來越不希望她離開。
谷凝香自個兒也喜歡這里純樸的風土民情,村人們都是真心對她好,再加上今年的大雪下得久,令她一待就待了好幾個月。
接近年節的時候,村子里大伙兒正忙著,不知道哪里來了兩個乞丐,蓬頭垢面,衣著襤褸,村里的人看他們可憐,給了他們幾個饅頭,看到其中一個咳得厲害,不由指著村里的某個方向。
「瞧你這傷風這麼厲害,你年紀還輕,不快些治好落下病根就麻煩了。我們村里有個女神醫,快去找她瞧瞧,你放心,她不會收你錢的。」其中一個大嬸好心地說道。
這兩個乞丐道了謝,互相扶持著往那大嬸說的方向行去。
在接近谷凝香的小屋前,年紀比較小的那個乞丐忍不住說道︰「少爺,你這苦肉計會不會使得太過火了?萬一咱們沒找到谷大夫住的村子,你的腦袋都要燒壞了啊!」
已經燒得有些神志不清的陸樽搖了搖頭,由地上抓起了一些雪,往自己的臉上一冰,打了個激靈之後才苦笑說道︰「小毛子,不這樣的話,只怕她連看都不會想看我們一眼啊。」
這一路行來,依陸樽的本事,很快就查到了谷凝香的行蹤,尤其她又沒有特意隱瞞去向。
越往北行,天氣漸寒,陸樽憂思之下,竟是難得地染上了風寒,在一開始癥狀輕微的時候,其實吃一帖藥就能好了,他偏偏反其道而行,放著不治,甚至連厚重的衣服也不穿了,就這樣任病況一日日加重,直到他來到了溪頂村。
幸好谷凝香的醫術高明,大名遠播,不算是太難找,才讓陸樽少吃了很多苦頭,否則他真有可能會死在半路。
而變成乞丐倒是無心插柳,原本兩人只是趕路懶得梳洗,日漸邋遢,有一天他和小毛子在路邊休息時,竟有人給了他們幾枚銅錢,他才發現自己的形容與乞丐無異了。
小毛子原本想清理一番,但陸樽阻止了他。依陸樽對谷凝香的了解,就算她對他有再多的怨懟,再多的不解,看到他又窮又病的模樣,絕不會撒手不管的。
所以這個殺敵八百自損一千的計劃就這麼形成。
兩人來到谷凝香的小屋前,同時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當谷凝香推門出來時,陸樽的目光就再也離不開她了。
她依舊是那麼清雅,那麼標致,一身棉布衣裙比起宮里那呆板的太醫服更凸顯了她女性的柔媚特質。她比他記憶中更美,更迷人了。
然而當另一個男子跟在她身後出來時,陸樽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
小毛子連忙扶住他,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安慰他。
他們想得很美好,也很理所當然,陸樽千里迢迢來尋谷凝香,取得她的原諒,之後兩個人就能破鏡重圓,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但他們卻忘了一點——谷凝香很可能有了新的伴侶。
她與那個男子的互動十分熱絡,那男子出來後,還幫谷凝香貼了春聯,掛上燈籠。谷凝香則是倒了一杯熱茶遞給他,兩人有說有笑,真像一對佳偶。
陸樽當下有種感覺,他才是闖進這天地的外人,在這道風景中,他是格格不入的。
在這一刻,陸樽終于明白了谷凝香在宮中的感覺。當他與師青青出雙入對的時候,即使谷凝香知道那是假的,看在眼中絕對不會好受,何況她還要面對來自四面八方的嘲諷、質疑甚至是責難。
想到她當時居然要忍耐那些,陸樽頓時覺得自己比想象之中還要混蛋百倍,竟讓她受那樣的委屈。
突然,屋檐上的雪像是不堪負荷,突然大片地落了下來,撲天蓋地將那男人弄得一頭一臉。
谷凝香笑了起來,聲音像風鈴那麼清脆,她伸手替那男人撥去頭上的雪。
陸樽大受打擊,就像被一棒子擊中了頭,一口寒氣倒吸入肺,再也站不住,直接昏了過去。
「少爺!」小毛子倒抽了口氣,但一下子也扶不住陸樽,被他帶著一起跌倒在地。
谷凝香與居奇被這番動靜嚇了一跳,齊齊看了過來,發現竟是兩個乞丐倒在門外,兩人判斷這應該是來求醫的,連忙快步走來。
在靠近倒在地上的乞丐時,谷凝香只覺一陣熟悉,但因為對方蓬頭垢面,所以並沒有想太多。
當她伸手想探探那乞丐發燒的情況時,卻被一把抓住了手,她心頭一驚,正想收回手,想不到那乞丐抓住就不放了,口中還囈語著——
「香妹妹……」
「你這乞丐想做什麼?」居奇看到了,伸手想撥開,卻被谷凝香阻止。
「等一下。」谷凝香表情難解,不知是太過意外或是難以置信,她有些顫抖地伸出另一只手,撥開了乞丐臉上的亂發。
雖然那臉上的髒污遮去了陸樽半張臉,但谷凝香仍是立刻就認了出來。
「怎麼會這樣?」谷凝香不由一陣酸楚,抬起頭看向跌坐在一旁的小毛子,她現在也認出了眼前的小太監。
小毛子不知道該怎麼說,總不能說陸樽施苦肉計終于把自已玩死了,只能擺出一副傷痛欲絕的模樣,哭喪著臉說道︰「少爺為了尋你,吃了很多苦,錢也丟了,還染了病……」
內心的震驚及難過已經讓谷凝香無法判斷小毛子說的話究竟有幾分真實,她只能本著醫者的道德責任,對著居奇請求道︰「幫我把他抬進來吧。」
「你認識他?」居奇有種奇怪的預感,有些抗拒幫忙這名乞丐。
谷凝香點點頭,卻是出奇的沉默。
居奇忍不住又問道︰「你怎麼會認識一名乞丐?他是你的誰嗎?」
谷凝香思索了一下,好半晌才幽幽說道︰「我半生行醫,通常都是我救人,但是這個人,他救過我……」
陸樽這一病就病了三天三夜,當真厲害得緊,小毛子也沒想到他這苦肉計施得如此徹底,居然為了一個女人連命都不要了。
由于他病重,所以只能待在谷凝香的小屋里,連換個地方都不成。
而陸樽也不知道究竟是有意或無意,只要谷凝香在屋子里,他就很安分地躺在那兒,但只要她」不在,高燒囈語盜汗什麼都來,到最後變成谷凝香只能專門服侍這個病人,而原本要服侍人的小毛子,忙進忙出的替他們張羅生活用度,還得客串一下煎藥童子。
居奇一見到那乞丐洗干淨了、換上一身衣服後竟是顯得俊朗瀟灑,儀表堂堂,心中警鐘大響,再加上谷凝香無微不至的照顧那人,那人時不時還「香妹妹、香妹妹」的說夢話,兩人顯然有舊,而且只怕還有男女感情存在,這讓他更不敢放松警戒,直接在谷凝香居處的柴房住了下來。
就這樣,谷凝香的小屋在接近年節的這段期間,莫名其妙地擁擠熱鬧了起來,只不過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心事,氣氛倒是詭異。
終于,在谷凝香喂完陸樽吃藥,正擦著他的嘴時,他的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又開始囈語著,「香妹妹……香妹妹……」
他的語氣似乎有了幾絲焦急,最後猛地睜開眼楮,與吃驚的谷凝香就這麼四目相交。
「香妹妹……」陸樽怔愣地看著她,「我不是在作夢吧?」
「你醒了?」谷凝香不得不說自己松了口氣,要再不醒,他這被寒氣侵襲的身子真會落下病根,沒有幾年的調養根本恢復不過來。
可是表面上她卻恢復成了那個在宮里清冷傲氣的谷太醫,朝著他冷冷地道︰「既然醒了,就無大礙了,休養兩日後你便可以離開。」
瞧她這麼急著趕人,在一旁盯梢的居奇都要叫好了。
陸樽腦子里仍然一片混亂,只能依本能回答道︰「離開?不,我才不要離開,我好不容易找到你,絕對不再讓你離開我身邊……」
「你既無心,留下來做什麼?」她忍不住怨懟了一句。
「我若無心,又怎麼會來?」陸樽終于慢慢清醒了,看著她的目光也由渙散漸漸凝聚成了深情,「就算要走,也要帶上你才是。」
「你要帶我去哪里?」谷凝香的美目眯了起來。
「自然是回宮里。」陸樽理所當然地道︰「回宮里之後,我便明媒正娶把你娶回家,等蘭書寒回來,那麼我身邊的事就解決了,什麼師青青、平南王、蘇良,都不是我們之間的問題了……」
「你還搞不清楚情況。」谷凝香終于拉開了他的手,顧不得居奇與小毛子在旁邊听著,質問道︰「你認為我的離開,只是因為你諸事纏身,無法娶我,我受不了而已嗎?」
她漲紅了臉,難得地大發脾氣,連一旁沒看過她生氣的居奇與小毛子都嚇到了,何況是被罵的主角陸樽?
「我離開,是因為你的自以為是!」她氣得嬌軀都微微發抖。「沒錯,我知道你有天大的理由不能與我相守,但你不能認為我應該痴痴地等著你,受那些委屈、痛苦都無所謂!我有我的理想,我的追求,你卻視而不見,好像你的事辦好了,得空了就能來垂青于我,而我卻必須為了這份感情牲自己的追求,隱忍著脾氣,只能綁在皇宮里,等你終于能月兌身的那一天。」
她的眼眶紅了起來,泛起了盈盈的淚光。「你太小看我了,我不是那些閣女子,得如絲蘿般非得托生于喬木之上,所以我走了。離開皇宮,我甚至過得更好!」
陸樽猶如當頭棒喝,終于理解了她非要離開的理由。
他的確太自私了,當時在皇宮里師青青鬧得正凶時,他一心要求她的就是給他時間,讓他將事情處理好,然後就能回過頭來繼續和她的感情。他的確忽略了她的感受,忽略了她的夢想,或許有的女人會願意等,但那人絕不是她。
何況他給她什麼承諾了?要娶她?還是答應日後只有她一個女人?沒有,什麼都沒有,他甚至還曾經拒絕與她一同雲游天下,那麼這樣的他,有什麼資格叫她等?
「凝香。」他終于沒有再那般戲謔的叫她香妹妹,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正經與嚴肅。「我錯了,這件事我從頭到尾都錯了。我自恃聰明,以為自己能掌握一個女人的想法,但事實上我沒有真正了解過你,也沒有正視我們的感情其實是築于一座空中樓閣之上。是我差點誤了你,對不起。」他正視著她,目光仍是深情,卻隱含著難以言喻的挫敗。
谷凝香隱忍已久的淚終于落下,這滴淚她可說是從皇宮里就忍到了現在,如今卻顯得多麼沉重,多麼難堪。
居奇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麼,雖然不明內情,但卻清楚床上的男人似乎辜負了他的女神,于是一怒之下,他指著陸樽喝道︰「既然你病好了,就可以滾了!這里不歡迎你。」
陸樽皺起眉,他自然知道眼前這男人是情敵,但是他不覺得居奇有什麼威脅性,否則谷凝香的反應不會是這樣。
「這是你的房子嗎?」
「我……」居奇一怔,居然不知道怎麼響應。
「還是你是香妹妹的什麼人?」陸樽犀利地看著他,「你知道香妹妹的來歷背景?知不知道她婚配了沒?知不知道她家里幾口人、祖宗十八代姓啥名誰?」
「我……我知道她姓谷啊,其他的……其他的……我怎麼會知道。」居奇被他一通強問,腦袋一時轉不過來。
「那你有什麼資格管她的事呢?」陸樽見一下子把這人問懵了,就知道這男人不會是對手,心中微微松了口氣。
居奇一張臉漲紅了起來,支吾半晌,最後只說了一句,「至少我不會讓她傷心難過,所以我要趕走令她傷心難過的人!」
這下換陸樽傻眼了,連小毛子都對居奇多看了一眼。
想不到這男人還有殺手 ,這句話的確是陸樽的致命傷啊!
「夠了!」谷凝香在此時出了聲。
兩個男人同時閉嘴,但又同時發話——
「谷大夫,叫他走!」
「香妹妹,我病重……」
谷凝香慍怒地瞪了陸樽一眼,「你裝什麼病呢?我是你的大夫,會不知道已經治好你了?過兩天等雪停了,你……」
話才說到一半,牆邊突然傳來砰的一聲,眾人看了過去,竟是一直靜立不語的小毛子倒了下去。
這小子護主簡直鞠躬盡粹啊!陸樽都不知道該不該在心中叫好了。
不知為什麼,谷凝香與居奇竟沒有直接過去看小毛子,而是懷疑地瞪視向他。
陸樽無辜地苦笑了起來,小毛子這次也算被他連累得慘了,連生病都沒人信啊!
「我……這可不是我叫他裝病,他應該是真的病了……」
因為小毛子的救場,陸樽得已苟延殘喘地待在溪頂村里,而他與小毛子不愧主僕一場,默契十足,陸樽還沒搞定谷凝香之前,小毛子的病居然也一直好不起來,這一拖,半個月又過去了。
年節歲末終于熱熱鬧鬧的來臨,這一天恰巧是除夕夜,正是家家戶戶圍爐的時候。
看著每個人家里頭團圓的喜氣,陸樽難得沒有插科打譯,反而有些感慨地對著谷凝香說道︰「我自小就是個孤兒,被義父撿回家,幾年後義父又在河邊撿到了我的義妹陸小魚。為了扶養我們長大,義父在北方的蓬萊村開了一家飯館,每年的除夕夜都是我們三個人過,但今年我們倒是各奔東西了……」
他的話語之中不難听出來有著對于圍爐的向往及唏噓,這樣矛盾的心情,谷凝香同樣也有過,于是她難得與他搭上話,淡淡地回道︰「我也是個孤兒,到了醫仙谷後,除夕都是與師父一起過,然而在我出師離開醫仙谷之後,就都是一個人過的。」
陸樽立刻一臉見獵心喜地道︰「既然我們都是孤兒,那麼今年除夕我們一起過吧?」
谷凝香還沒說話,居奇就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截斷了陸樽的話,「誰要和你一起過?我娘邀請谷大夫除夕和我們一起圍爐呢!我們居家都是家族一起過,一共三戶二十七人,熱鬧滾滾,比和你這來歷不明、心懷不軌的臭小子一起過要好得多了!」說完,不待谷凝香反應,他徑自將她請了起來,「走了走了,谷大夫,我娘她們都在等你呢。」
谷凝香點了點頭,她的確早就答應了居大嬸,甚至早于陸樽出現在溪頂村。
只不過她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陸樽一眼,似乎在他眼中看到了寂寥與失落,心中不由有些難受。
她對他雖有怨,卻沒有恨。明明深埋了那份感情,卻難以壓制此刻心中對他的不舍。
她看向居奇,「居奇,我們走了,那他……」
居奇看了陸樽一眼,原本想說些什麼,掙扎了一下又改口道︰「他本來就是村子里的陌生人,有地方住已經很好了。」說完,他連哄帶騙的將谷凝香帶走。
谷凝香因為承諾,如今卻是不走不行。不能與陸樽獨處,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松了口氣還是遺憾無比。
待谷凝香走了,床上的小毛子睜開了眼,朝著陸樽虛弱地說道︰「少爺,剩下我們兩個人了。」
陸樽撇唇一笑,這笑容卻有點苦澀。「也只能這樣了,比起被趕出溪頂村,這個結果已經算是好的。」
他看著在床上躺得筋骨都酸痛了的小毛子,搖了搖頭,「你該煩惱的是,這屋子里的食物不是藥草就是樹根,甚至還有些礦石,我們的年夜飯究竟要吃些什麼啊?」
小毛子聞言也跟著苦笑起來,他這場病到是真真實實的嚴重,不比先前的陸樽好多少,應該是因為強撐著照顧陸樽,自己卻沒有注意保暖導致寒氣侵體,所以到現在還沒有完全痊愈,要幫陸樽煮一頓飯更是無能為力了。
「放心吧,你安心養病。本少好歹也是飯館出身,雖然鍋鏟只會拿來打架,但是弄出點吃的還難不倒我。」陸樽苦中作樂了一番,便轉身到後間去覓食了。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家家戶戶都已經躲在屋里圍爐了,陸樽由後頭端來一大盤像是泥石的東西,砰的一聲擺在了桌子上。
「嘿,小毛子,看我找到了什麼。」
小毛子定楮一看,笑了起來,「這是甘薯啊!烤起來倒是香。」
陸樽干笑起來,「本少廚藝不怎麼樣,烤甘薯的手法倒是不錯,來吧來吧!」
他將桌子拖到小毛子的床邊,兩人就這麼面對面坐著,中間擺著一盤烤甘薯。
看起來是有圍爐那麼一回事了,但是兩人看著看著,同時嘆息起來。
「真淒涼啊……」
陸樽與小毛子都孤單無親,也算是同病相憐,這種景況都悲涼得讓人覺得好笑了。
就在兩人要動手時,一名老翁突然推開門端了盤東西進來。
「你們果然在啊!」老翁看了看他們寒酸的桌面,笑著說道︰「就知道你們沒東西吃,只有甘薯怎麼成?這是我家的面疙瘩,送點來給你們。」
陸樽與小毛子的心頭像是被什麼打動了,傻傻地道了聲謝,但老翁人都還沒進來,突然又一個大嬸來了。
「哎喲,老黃你也來了?送面疙瘩啊?」大嬸的大嗓門一下子讓小屋子熱鬧起來。「來來來,喬大媽這里有鹵牛肉,還有些嫫嫫什麼的,將就著吃啊。」
見桌面上的食物越來越精采,陸樽與小毛子都處在訝異之中,一時竟不知怎麼反應。這時候門外又走進一人,居然是不久前才離開的居奇。
居奇的表情是老大不情願,一進門就拉高了聲音說道︰「便宜你們了!我娘知道你們沒東西吃,叫我端了餃子來……咦,黃伯伯、喬大媽?你們也來了?」
不待他們響應,門外突然又鑽進一個鬼鬼祟祟的人,一屋子的人同時望過去,叫那鬼祟人影嚇了一大跳,頓時將手上滿滿一大布包的肉包子藏在了身後。
「谷大夫?」居奇的臉都快歪了,「你不是應該在我家?」
「那個……」來人果然是谷凝香,她偷偷從熱鬧的圍爐借故溜走,心忖只離開一下就回去應該不會被發現,沒想到自己的房子里居然滿滿的人,這下被抓個正著。
「因為你娘給了我太多肉包了……我想我一個人也吃不完……」她絕對不承認這是她厚著臉皮去要來的,只能支支吾吾地道。
原來大家不約而同都替屋子里這兩個可憐蟲送東西來了,連一直冷言冷語的居奇與逃避排斥的谷凝香都不例外。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後笑了起來,這一笑就無法停下來了。
尤其是陸樽,他笑得眼淚都流下來了,小毛子也早就搗著臉哭得不成人形。
在皇宮里,哪里有誰會像這些非親非故的村民一般對他這麼好呢?
「謝謝,謝謝你們。」陸樽說不出自己內心的感動,不過他這下真的徹底了解,為什麼谷凝香會留在這個地方了。「這真是我這輩子過得最有意思的一次除夕夜……」
在這樣溫馨的氣氛之中,誰也不想說些掃興的話,居奇自然也不例外,難得對著陸樽的臉色沒那麼難看了。
原本以為只有這些人,突然門外又急急忙忙沖進一個人,那人一進來,看到滿屋子的人猛地一呆。
「咦?小李,你也送東西來讓他們吃嗎?你拿了什麼?可別重復了。」居奇打趣地道。小李卻不似大家想象的那般開心,反而哭喪著臉,一副十分著急的模樣,直盯著谷凝香,一開口便是哀求,「谷大夫,求求你救救我父親吧!我父親似是快不行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4-7-21 00:12:59
第十二章 為制解藥受盡折磨
老李的父親是跟著牛老爺商隊行商的商販之一,前陣子去了京城一回,賺了不少銀兩,誰知道這次竟是發生了憾事,在除夕夜被人抬回村子里,眼看就要不能活了。
「你們別太靠近他,這是瘟疫啊!」抬老李回來的人一將人放下,轉身就離得老遠。
「瘟疫已經在咱們京師傳開了,好多人都像老李這樣子,渾身發黑,七孔流血。若是他死了,直接燒了吧,可別也染上了。」說完,那幾人急急忙忙地跑了。
當谷凝香匆匆到來時,老李早已經亡故。在李家震天的哭聲之中,她仔細的檢查老李的尸體,赫然有新的發現。
「這不是瘟疫。」她的臉色極為難看,「是蠱毒。」
「蠱毒?」小李整個人都慌了,六神無主地哭問︰「為什麼我爹會中蠱?京里不是有大巫在,又怎麼會讓蠱毒蔓延開來?」
听到大巫,陸樽心頭一驚,想到一個可能性,他轉向谷凝香,肅容問道︰「蠱毒通常是什麼情況會傳播?那些致毒之物可能月兌出巫醫的控制嗎?」
陸樽很少這麼正經八百,谷凝香詫異他聯想到了什麼,不由慎重地回道︰「像老李這種情況,顯然是被巫醫培養過的毒蟲噬咬,雖然是些常見的蜈蚣、蜘蛛、蠍子、蛇等,但因為毒性更強,很快就會毒發身亡,令人防不勝防。不過一般說來,巫醫都會將這些毒物好好的控制起來,除非是他離得太遠無暇顧及,或者離蠱意外身亡,蠱蟲久了沒有人喂養,就會群起而出,自行覓食,倒是很可能造成蠱毒蔓延的情況。」
听到這里,陸樽臉都綠了。「有救治的法子嗎?」
「有,但很難。」谷凝香嘆了口氣,「要看是被什麼蠱蟲咬的,對癥下藥才行。但通常蠱蟲的種類不會只有一種,多至數百數千種都有可能,而且被數種不同的蠱蟲咬了還有綜合的毒性,除非研究出一種萬靈解毒丹。
「可是這種解毒丹,我們醫仙谷還在研制,目前也只是有點頭緒,要拿來解毒還需更久的工夫。」見陸樽臉色很是難看,她終是忍不住問道︰「你為什麼會這麼問?你發現了什麼嗎?」
「不是我發現了什麼,而是你遠在烈熊王國,不知道最近京里發生了什麼……再加上如今台面上那幾個人將那件事情壓了下來隱而不宣,因此知道的人也不多。」陸樽苦笑著,將谷凝香拉到一旁,因為他接下來要說的事,還真不能公諸于世,「因為皇上篤信巫教,烈熊王國的大巫醫借著這種關系潛入我金鷹王國皇宮之中,用蠱毒將皇帝控制起來。
「而原來烈熊王國的皇帝,也早就被他控制住了,所以這兩年來兩國交惡,金鷹王國內亂,都是烈熊王國的大巫醫搞的鬼。」
他說的這個消息令谷凝香听得瞠目結舌,然而更令人驚訝的還在後頭。
「但那家伙太過自信,所以被我們抓了起來,現在正關押在天牢里。只怕他留在烈熊王國京中的蠱蟲,真是因為沒有人喂養,現在要群起造反了……」
谷凝香的臉色很是精彩,由訝異、愕然一直到沉重。「如果蠱毒已經蔓延到烈熊王國的京師以外……那只怕蠱蟲已然失控了。」
兩人陷入了一陣沉默。
小李在一陣痛哭後漸漸冷靜了一些,哭喪著臉朝著谷、陸兩人看過來,哽咽地問道︰「谷大夫,我爹這毒……會傳染,所以被認為成瘟疫是嗎?現在踫到我爹尸體的人不少,他們會不會也染上了毒?」
他這番話將方才撫尸痛哭的李家人嚇了個二佛升天,一些來幫忙搬運尸體的街坊鄰居也臉色慘白,深怕自己已經中毒。
谷凝香安慰他們道︰「你們放心,只要沒有踫到老李流出來的毒血,是不會有問題的。」
眾人听到這番話,終于放心了點。
其中方才送食物去給陸樽的喬大嬸不由擔憂著說道︰「不管是瘟疫還是蠱毒,連我們這旮旯小鎮都有人死去,可見蔓延得很廣了啊……」
方才剛稍稍安心的眾人,馬上又愁眉苦臉地面面相覷起來。
喬大嬸說的對,蠱毒若是一直蔓延,除非離開自己的家鄉,離開烈熊王國,否則也就是個等死的命。但離開了又能去哪里?誰又想離鄉背井呢?
「也不是沒有辦法……」谷凝香嘆了口氣,「但是很難很難,而且這不是我一個人能完成的,其中還有一個克服不了的問題。」
「也就是說,只要有人幫你,你就有可能替大家解毒?」有村民听出了端驚。
谷凝香皺著眉,在心中掙扎許久,才硬著頭皮說道︰「我們醫仙谷針對蠱毒,已經初步有了萬靈解毒丹的構想,問題是這種丹藥要做到面面到,必須不斷試驗,而且是在同一個人身上試驗,才能在最後確定藥性能夠抵抗且治愈所有蠱毒的綜合毒性。
「這樣的人,在我們醫仙谷叫做試藥人,通常是一些已經染癥,存著必死之心的人,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想法,才會願意。可是這個試驗難度最高的地方是,試藥的人如果中途死去,代表前面嘗試的結果都白費了,所以這個試藥人不僅不能死,還要身體強健,能抵抗一次又一次的毒發……」她吸了口氣,「那種毒發是很痛苦的,所以很少有人志願當試藥人,而我們這里也沒有適合試驗的對象,因為這回的蠱毒毒性猛烈,就算有試藥人,也很容易一個不小心就死去。」
也就是說,至少要有一名身強體壯的人讓谷凝香當試藥人,這個人必須忍受一次又一次的痛苦,而且這個所謂的萬靈解毒丹還不一定做得出來。如果不是對谷凝香有絕對的信心,願意為她無私的付出,是不可能找到這樣一個人的。
不知怎麼著,屋里人的目光都忍不住瞥到小李的身上,因為他剛死了父親,感受應該最深刻,不知願不願意做這個試藥人……
「不不不……我不行,別找我……」小李嚇得退了兩步,直搖著手。
小李的娘直接哭號了起來,「你們不能推我兒進火坑啊!我已經死了丈夫,不能連兒子都死了……」
這麼說也有道理,眾人眼中產生了憐憫,又是你看我、我看你,其中年輕力壯的那一群人,轉頭的轉頭,退後的退後,根本沒有人想做試藥人。即使這種牲很偉大,每個人都會感激,但有誰會想拿自己的小命去賭呢?
而更多人的目光看向了居奇,居奇對谷凝香的愛慕全村皆知,如果做試藥人,就能與她朝夕相處,說不定她在感動之余,會對他產生愛意?
居奇發現自己成了眾人焦點,臉色數度變換,最後仍是敗給了自己的求生本能,「我……我沒辦法……」他望向谷凝香,一臉愧疚,「對不起,谷大夫,這個責任太沉重了,我不知道自己扛不扛得住……」
于是,這一點點治愈蠱毒的希望才剛燃起,又要熄滅了。
一直沒人注意到的陸樽,在打量老李的尸身許久之後,突然發話說道︰「踫了他的血就會中毒,就有成為試藥人的資格是嗎?」
所有的人全刷刷刷地轉頭看向陸樽,一臉難以置信,小毛子更是直接叫道︰「少爺,你不要做傻事啊!」
谷凝香想出言阻止,但已經來不及了,陸樽突然用手觸模了老李流出來的毒血,而且好像怕自己中毒不夠深,還模了好幾回。
「你……」谷凝香簡直快哭出來,沖上去就要抓住他的手阻止他,「你在做什麼?你這是自殺啊」
陸樽得手後就退了一步,拒絕了她的觸踫。「別,別踫我,我現在已經中毒了,你是我們唯一的希望,總不能跟著一起中毒。」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谷凝香心好痛,她這才知道,不管自己偽裝得對他多冷漠,對他多疏離,但內心的愛意其實從來沒有消失,在他選擇自殘的這一刻,迸發出來的不舍及心疼,痛得她都快站不穩。
「因為我相信你啊。」陸樽說得雲淡風輕,甚至如往常那般的吊兒郎當,絲毫不在乎自己的臉色已經開始漸漸發青。
才這麼一會兒就看得出中毒的痕跡,果然如谷凝香所說,不是身強體壯的人哪里挺得住?
他甚至還有余力對谷凝香微微一笑,打趣地說道︰「因為是你,所以我願意做這個試藥人。我相信你的醫術,你那金鷹王國醫術第一人的名頭可不是蓋的,我這條命押在你身上,也算以身相許了,你可千萬不能辜負我的一番心意。」
他說得越輕松,身邊的人就覺得越沉重。
小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突然轉過身來,朝他深深的一拜,「這位大哥,你才是真正的仁義,不管最後解藥有沒有能做出來,你都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也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我們都欠你的命,你一定要撐過去!」
村子里的人紛紛表現出感激與感動,連居奇都一臉愧疚地低頭朝他說道︰「我現在知道谷大夫為什麼那麼在意你了……我真的不如你。」
一句話點出了谷凝香與陸樽的深厚感情,這一個關卡在兩人已然坎坷的情路上蒙上了一層哀傷,眾人都忍不住為兩人感到難過。
谷凝香不管陸樽的閃躲,第一次主動地握住了他的手。她是個大夫,如果還能把自已弄到中毒,那也不用說調制什麼解藥給陸樽了,誰還敢相信她。
何況現在也只有她敢踫他,除了對自己醫術的自信,也是愛他最深刻的表現。過去的那些齟齬、那些誤會,在生死關頭都已經不算什麼了。她只要他活下來,她還要用大把的時間來愛他,絕不會讓兩人的緣分只停留在這時候。
她握著他的手,掛在眼眶的淚如珍珠一般動人,而當淚水落下,也同樣令人心疼得不忍卒睹。
「你放心,我不會辜負你的苦心,無論多難,我谷凝香都立誓,一定會把萬靈解毒丹研制出來!」
果然,過完年後,蠱毒之災便在烈熊王國爆發,由京城開始向外擴散,逼得正與金鷹王國交戰的軍隊暫時收縮了戰線,全心投入防疫之中。
連溪頂村這樣的小地方都傳出了災情,除了先前在京城中毒的老李之外,而後又有兩、三人中了毒,被谷凝香隔離在一戶小屋子之內。她也要求村子里里外外都要清潔一遍,並撒上她特制的驅蟲藥物,免得蠱蟲跑進來。
畢竟巫醫所飼養的蠱蟲毒性是一般毒物的好幾倍,就算一開始只有十只百只,但這些日子它們跑出去,繁衍的後代已經不可計數了,要滅殺殆盡顯然不可能,所以萬靈解毒丹才顯得更加重要。
在這一段日子,陸樽已經試過不下十幾種毒物的配方,簡直整得他死去活來,而且這還已經是谷凝香殫精竭慮,將所有毒蟲的毒性分成好幾大類,一類一類的試驗,否則真要以個別毒蟲的毒來試,十個陸樽都不夠死。
「嗯,這次藥吃下去,水腫消了,也不再嘔吐,可是仍然感到全身寒冷……」臉色蠟黃的陸搏形容著不知道第幾次試藥的成果。
中毒的人多是臉發青,但因為谷凝香雖無法根治,卻一直用藥吊著他的命,而且在試驗的過程中,有時會讓他全身充血,有時又會治得他臉色蒼白,到最後弄得他形容枯槁,臉不青了,卻變成勞累過度的枯黃顏色。
谷凝香知道這是他的肝受了損害,肝主疏泄,主藏血,主筋,其華在甲,開竅于目,肝受損會讓人氣機失調,肝氣郁結,頭昏眼花,渾身發黃。所以她在用藥時也更加小心,更加仔細,力求在尋找解藥的過程中將對他的損害降到最低。
然而這怎麼可能呢?當一個試藥人,通常到了最後都是一心求死,因為過程無論如何減緩,都是痛苦。
谷凝香雖是驚訝陸樽能撐這麼久,卻也心傷他能撐這麼久。
因為愛她,不是嗎?如果不愛她,誰受得了這種苦?他又是為了誰在苦撐?每日每夜,他毒性發作時都會經歷劇烈痛苦或騷癢灼熱、惡心嘔吐、肌肉僵硬等等,他都咬著牙忍了下來,甚至把唇都咬破了也不發出一點聲音,就是怕她發現他痛,怕她舍不得,怕她擔憂。
他在忍,谷凝香也在忍。他不希望她擔心,她就當作沒看到,而他痛苦的是身體,她痛苦的卻是心。她不只一次懷疑自己的醫術,恨自己為什麼那麼沒用,居然沒辦法盡快做出萬靈解毒丹。
她淺笑著走到陸樽身邊,查看著他的眼楮、舌苔等特征,雖然表面上還有笑意,但兩個人都知道,她心中在淌血,只是沒有人願意說穿。
因為一說穿,不知道會是誰先崩潰。
「所以蛛毒的部分只有畏寒一項要再加強,再加上我們找出了蠍毒的解毒配方與蛇毒的解毒配方,針對五髒六腑甚至經絡也都有了構想……」說出越多這陣子的成果,谷凝香就越心酸,因為這代表著他痛了多久,痛得多深。
她吸了口氣,強笑道︰「我們只剩一種了。」不管是不是安慰他,陸樽都喜上眉梢。「哪一種?」
要說出這種蠱毒時,谷凝香頓了一下,才硬著頭皮道︰「是金蠶蠱。」
「金蠶蠱有什麼特別的?」陸樽一看到她的臉色,就知道必然是相當大的困難,只是不知道這個困難是針對他,還是針對她。
「金蠶蠱是百蠱之王,也是毒性最重的一種,所以沒辦法與其他毒性分為一類,必須獨自處理。只要解決了金蠶蠱,再加上我們之前的努力,這萬靈解毒丹就很有希望制成。」
「那還猶豫什麼?」陸樽微微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來吧!老子現在就當練功,等你的萬靈解毒丹制出來,我應該也百毒不侵了!」
谷凝香被他逗笑了,但笑容里有說不出的酸楚。
這萬靈解毒丹在醫仙谷十幾年都制不出來,最重要的就是缺乏像陸樽這樣任勞任怨的試藥人。他雖是為她而努力,但他的牲最後造福的卻是無數百姓。
誰敢說他不好?說他自私?說他紈褲?在她看來,這烈熊王國加上金鷹王國,就沒有一個人比他還偉大!
她掙扎了一下後,仍是取出了金蠶蠱的蠱毒。這是醫仙谷多年來的收集之一,一直被她帶在身上,果然派上了用場。
陸樽接過了毒,用小刀在手上一劃,弄出了個傷口,直接將蠱毒倒在傷口上。這樣的事他做來熟門熟路,都不知做了幾百回,手上的刀痕都多到數不清了。
通常試毒,依毒素不同,都需要等一陣子才會毒發。但這次卻不一樣,陸樽一觸到金蠶蠱毒,立刻整個人抽搐起來,口吐白沫,砰的一聲倒在地上,眼看就快不行了。
「不!你……」谷凝香沒想到毒性會這麼強,連忙拿出一粒藥丸。這粒藥丸是用來減緩他的疼痛,但一吃下去,就代表這次試毒失敗了。「快服下去,我們不試金蠶蠱了,我們不試了……」
陸樽堅持著不接藥丸,聲音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硬撐著道︰「快……取血!我們不能在這里……前功盡棄。」
谷凝香的眼淚忍不住落了下來,可仍是把心一橫,由他身上取出了中毒的毒血。然而他的痛苦還沒結束,正常情況之下,他必須等到谷凝香研制出針對金蠶蠱的解藥,服下去,說明他服藥後的感受,才能知道解藥的完成度。
也就是說,從中毒到解毒的這一段過程,都必須靠陸樽自己撐下去。
陸樽在她取完血之後,用了極大的意志力,居然靠自己坐了起來,臉色蒼白地靠著牆直喘氣,一邊自我調侃似的對她說道︰「你看,我還活得好好的呢!你放心,禍害遺千年,我不會那麼容易死的,你最後加入金蠶蠱解藥配方的萬靈解毒丹我還沒吃到,怎麼能這麼快死呢?」
他都痛苦到這種程度了,還能安慰她,谷凝香終于受不了,不顧一切撲進他懷中,大哭起來,「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當試藥人了……你這麼痛,我受不了,受不了……」
「傻瓜,說什麼呢,都到這個程度了,不繼續到最後,前面不都白痛了?」陸樽輕撫著她的後腦杓,直到這一刻,他才覺得她真的回到他身邊了,那麼,所有受的苦都值得了。
他很想就這麼一直抱著她,只可惜他還是得將她往外推,「你快點起來,可別和我一起中毒了,我還要靠你救命呢。」
「不要!」谷凝香賴在他懷中,死也不起來,因為只有確認著他的體溫,她才不會一直恐懼著他會在下個眨眼之間死去。
「外頭有人來了呀,你再不起來,你谷大夫的清譽可就沒了。」陸樽這時候居然還有心情笑得出來。
谷凝香一听,心不甘情不願地起來,果然听到外頭傳來腳步聲,手忙腳亂地整理了一番儀容後,外頭的人剛好走了進來。
然後陸樽就看到她原本哭喪著的表情,瞬間變得雲淡風輕,彷佛剛才的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引人發噱。
「牛老爺?你怎麼來了?」谷凝香意外地看著進來的人,竟是建立溪頂村及烈熊王國京城商線的富商牛老爺,也是她救過一命的人。
牛老爺一見到她,又是激動又是欣喜,「幸好你在啊!谷大夫,我兩個堂弟在京城染上了瘟疫,本來是想來請你救人的,可我剛進村的時候,听那些個村民說你正在研制瘟疫的解藥?」
谷凝香點了點頭,「京城現在盛行的不是瘟疫,而是蠱毒。你不覺得那些死去的人,癥狀都和中毒一模一樣嗎?」
牛老爺回想了一下,還真是如此,不由希冀地望向她,「那谷大夫已經將解藥研制出來了嗎?」
谷凝香勉強一笑,「還差一點,不過我有信心能做出來。」
「有信心就好,有信心就好。」牛老爺急急說道︰「那谷大夫快和我到京城去吧,那里保證你所需要的藥材都有,人手也夠,你的解藥定能達到最好的效果!」
他口中所謂達到最好的效果,其中牽扯到的商業利益,只有牛老爺自己知道。
谷凝香沒听懂他的深意,只坦誠地道︰「我若制成了藥,遲早會到京城的,而且會將藥方公布出去,讓所有人可以用最快的方法解毒,可是不是現在,溪頂村這里我走不開。」
她不著痕跡地看著牆邊的陸樽,恰巧陸樽也看了過來,四目相交的時候,兩人都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谷凝香緩緩地朝牛老爺搖了搖頭,別說她現在制藥離不開陸樽,陸樽也不適合長途跋涉。就算她制出了解藥,第一個服藥的也一定會是陸樽,這是她的堅持,也是一個醫者對病患的責任。
牛老爺又勸了兩句,見勸不了她,只得幽幽一嘆,從她這里先拿了些應急的藥離開。不過他離開前,意味深遠地看了谷凝香一眼。
為了盡快解除陸樽的痛苦,谷凝香努力地想要做出解藥,于是她幾乎是不眠不休,最後終于累倒在擺滿了藥材的桌子旁。
陸樽小心翼翼地起身,來到她身邊想替她披上一件能御寒的披風,看著她疲累卻平靜的睡顏,卻不由得看得痴了。
她消瘦了些,增添了一種我見猶憐的美,明明脆弱得有如風中柳絮,卻又堅韌得百折不撓。他越來越覺得自己的眼光真是無以倫比的好,一眼就相中了這個他未來要一起攜手度過的女子,雖然這個女子令他吃足了苦頭。
想到現在一身的毒,陸樽就忍不住苦笑。沒當過試藥人,還不知道自己似乎真的是個試藥的料,不管什麼蛛毒、蠍毒、蛇毒加諸在他身上,都能有驚無險地撐過去,吃過她越來越精進、越來越完整的解藥後,他又進一步的能容納更嚴峻的毒性。
就連那金蠶蠱,換了一個人應該馬上翹辮子了,但他在忍過最痛苦的那一段後,只是覺得身體比平時虛弱,痛的感覺比較強烈而已,之後又能行止如常,與她談天說笑。連谷凝香都嘖嘖稱奇,說不早點認識他真是可惜了,應該一早就推薦他去醫仙谷當個試藥人才對,把他氣得夠嗆。
要是平常看她睡得這般安穩,他早就模上去一親芳澤了,但是現在自己渾身都是毒,怕踫到她害她也染上,因此只能看著過過干癮。他心忖等自己好了,一定要把她這樣這樣,再勞榡勞樣……
正在胡思亂想著,屋外突然鬧哄哄的,陸樽眉頭一皺。
趴在桌上的谷凝香也被吵醒了,伸了個懶腰,有些迷糊地問道︰「外頭怎麼了?」
「不知道,突然吵了起來。」陸樽仔細听著外面的動靜,那種吵法與一般街坊吵架或大聲暄嘩不同,絕對是出事了。
谷凝香也听出了不對勁,不由起身說道︰「我出去看看。」
「不,我去吧,這很不對勁。」陸樽攔住了她。
谷凝香卻是故意上下打量他,「就你現在這個樣子,也想保護我?」
陸樽好氣又好笑,「你放心,不管我是什麼樣子,我都會保護你。」
言下之意,就算戰到最後一口氣,他也會以她的安危為優先。現在弱不禁風的陸樽,極有說服力地詮釋了他的心意。
谷凝香動容一笑,突然踮起腳在他額上一吻,驚得他眼都睜大了。
「你放心,我是個大夫,不會讓自己中毒的。」她知道他在擔心什麼,出口安撫。
陸樽卻是眼楮一亮,「所以還有哪里不會中毒?」
谷凝香一愣,卻是啐了一口,又羞又氣地瞪了他一眼,這嫵媚的姿態,把陸樽的魂都勾飛了,誰還會在意外頭在吵什麼。
不過那吵鬧聲越來越接近谷凝香的小屋,將兩人之間旖旎的氣氛打亂了。
還不待他們上前弄清楚,小屋的門突然被踹開,一群穿著官兵服飾的人就這麼沖了進來,將他們團團圍住。
而後牛老爺也鑽了進來,指著谷凝香說道︰「就是她,她就是谷大夫!」
牛老爺身後,一名衣著華貴不凡的男子也走了進來,看著谷凝香那嬌美的模樣,心頭一動,「你便是谷凝香?听說你有辦法制出京城蠱毒的解藥?」
那華衣男子將京城的疫病是蠱毒這件事說得理所當然,足見他的背景必然不凡,因為只有烈熊皇宮中的人,而且是非常核心的人,才會知道大巫醫不見了,而如今這場疫災,就是大巫醫的蠱毒失控。
「牛老爺,你……」谷凝香並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死命的瞪著心虛的牛老爺。
牛老爺干笑了兩聲,卻也不掩飾自己的企圖,「谷大夫,你有這麼好的醫術,委屈在這溪頂村不是太可惜了?只有進宮才能讓你的才能得到最好的發揮啊!我派人到金鷹王國查過了,原來你是金鷹王國的太醫,那可是中原的醫術第一人!你能在金鷹王國的皇宮里任職,自然也能到我們烈熊王國的皇宮里,不是嗎?」
那華衣男子笑意更甚,「哦?她以前還是金鷹王國的太醫?那本皇子更相信她能制出解藥了。」不待谷凝香說什麼,他袖子一揮,「把人帶走。」
一群侍衛就要上前捉拿谷凝香。
想不到這個時候,谷凝香身旁的陸樽像是豁出去了一般突然沖了出去,將幾名侍衛撞開。
「想帶她走,就從我的尸體上踏過去!」陸樽罵著,那消瘦干枯的身軀卻像座大山一樣擋在谷凝香前面。
「那就踏過去吧。」華衣男子冷冷一笑,「殺了他。」
「不要!」谷凝香拿起桌上的剪子,卻不是對著敵人,而是對著自己的心口。「你們誰敢踫他,我就死在你們面前,讓你們什麼都得不到。」
「喔?你還滿關心這個病俠子的?」這麼容易就找到了谷凝香的弱點,華衣男子笑了起來。「全部都抓起來,一起帶回去。」
侍衛們一涌而上,在谷凝香還沒來得及反應時就將她擒下了。至于要抓陸樽就更容易了,他現在根本是個空架子,只消朝他踢一腳,他就虛弱地倒下。
「你們不要打他!他若是傷了哪里,休想我救你們任何一個!」谷凝香尖叫起來,拼命掙扎著。
陸樽像只蝦子般痛得蜷縮在地上,好半晌才擠出話,「我……我會說服凝香和你們走,你們不要再打了……」
這般示弱的話引來了一番嘲笑,剛才還逞英雄呢!但谷凝香卻是慢慢的冷靜了下來,不再掙扎。
因為她看到了陸樽痛苦的表情之下,那一雙堅定的眼神彷佛在告訴她——我一定會救你出去!
烈熊王國的皇宮之中,谷凝香與陸樽被分了開來。
那名收到牛老爺的密報,遠赴溪頂村綁架谷凝香的華衣男子,正是烈熊王國的三皇子,名叫裘英。
烈熊王國與金鷹王國一樣,太子的地位並不穩固,所以裘英也蠹蠢欲動,覬覦著皇位。為了求表現,一听到有能夠制出蠱毒解藥的能人,就算抓錯也罷,他沒有考慮太多便直接帶兵來抓人。
先別說解藥從他這里拿出來是一大功,他如果能獨佔這種解藥的供給,那在烈熊王國還不呼風喚雨,唯我獨尊?
他原本以為谷凝香會萬般不合作,想不到她一到烈熊王國,便一頭鑽進了他們為她準備好的宮殿,繼續她先前未完成的研究,儼然一副不成功不罷休的樣子,也讓他松了口氣。
在他的猜測之中,谷凝香會如此醉心于制出解藥,或許因她是老學究那般的人,又或許她真的有顆悲天憫人的心。
這一路行來,他們看到不少病人,甚至很多民宅已布置出了靈堂,這樣的情況應當令她有些觸動。
可是裘英不知道,其實他只猜對了一半,谷凝香會如此,除了來京城一路上的慘狀的確撼動了她,最重要的是她要救陸樽的命。
被這麼一耽擱,陸樽身上的金蠶蠱毒尚未解開,她怕他就要撐不住了。
就算是一般比較強壯的男人,撐了這麼久也早該在幾天前毒發身亡,而陸樽或許真是天賦異秉,加上他這陣子被她用毒反反復覆淬煉了身體,對毒有了一定的抗性,才能支撐到現在。
他對她始終有著信心,沒有放棄過,所以他活著,她又如何能讓他失望?
谷凝香為此更加努力的投入解藥的研制,她知道只要再快一點、再快一點,她就要成功了。
大概過了三天,抑或是五天,憔悴不堪的谷凝香看著眼前一顆龍眼大的藥丸,整個人怔了好久,最後不能自制地笑了起來,笑到都落下了淚。
她終于制出解藥來了,但還來得及嗎?她好幾天沒有看到陸樽了,他是否還活著等待她的解藥?
裘英為了控制她,一直告訴她陸樽還活著,但又說如果她不听話,他們不保證他的死活。也就是靠著這一點念想與希望,她才能支撐到這個時候。
當第一次將解藥制出來之後,她忍不住自我懷疑起來。
這真的是萬靈解毒丹,可以化解所有蠱毒的毒性?萬一其中出了一點差點,救不了陸樽的命,至少也能保他不死吧?是這樣吧?對吧?
抱著這種希望,她連忙讓監視她的人去告訴裘英,她需要陸樽前來試藥。這萬靈解毒丹本身也是一種毒藥,所以不能讓沒有中毒的人試,而陸樽原就是她的試藥人,是最適合的對象,就算這藥有不足之處,也能觀察陸樽對藥的反應而加以改進。
也就是說,非陸樽不可。
這樣的說法不知能不能說服裘英,過了約兩個時辰的時間,裘英才姍姍來遲,不過倒是真的將陸樽帶了來。
陸樽幾乎是被半架著來的,整個人已經開始浮腫,身上有了瘀青紅斑,連架著他的侍衛都不敢踫他。
等到他終于來到她身前,棍子一放,他整個人就倒在地上,可是他看著她的目光卻是晶亮有神,還有著綿綿的溫柔。
谷凝香搗著嘴,什麼都說不出來,她怕自己一開口就要哭了。
「我很好。」反倒是陸樽,一副垂死的模樣,居然還能朝她微笑。「不要哭啊,我說過不管我是什麼樣子,都會保護你的。」
谷凝香點了點頭,代表了她對他的信任,可是她又搖了搖頭,不希望他都這樣了還要費心來救她。
救了她又如何?如果他因此死了,只有她活著的世界,也沒有意義了。
「好感人啊!」裘英冷笑著拍了拍手。「解藥呢?」
谷凝香拿出了那顆龍眼大的藥丸,就要讓陸樽服下。
裘英卻陰陽怪氣地發聲了,「只有一顆?」
「因為解藥的制作不易,需要非常細的水磨功夫,制作這麼一顆,依我的速度就需要五天的時間。」谷凝香皺眉回道。
「那就不能浪費在這個廢人身上了。」裘英眯眼看著陸樽,向前一步擋在兩人之間。
「不過是試藥嘛,我王叔也中了蠱毒,既然這顆是萬靈解毒丹,就讓我王叔試試好了,反正死馬當活馬醫,听說就算治不好也能緩解,那你就有更多時間能做出真正的解毒丹。」
他一語道破玄機,其實的確不是一定要陸樽試藥不可,過去做不出來是因為沒有試藥人能撐到最後,現在丹藥的制作到了最後階段,就算換個人試藥也是可以的,畢竟就算藥效有偏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可是谷凝香一心要救陸樽,怎麼可能讓裘英得逞?
她狠狠地瞪著他,從來沒有這麼討厭過一個人。「不!這顆藥是要救他的命,你不能拿走!」
「在這皇宮里,不是你說了算呢。」裘英說著就要取走谷凝香手上的藥丸。
在旁奄奄一息的陸樽突然喘息著開口了,「既然你想害死我,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他這番威脅的話惹笑了裘英。「怎麼?我隨便一腳就能踩死你,你要怎麼對我不客氣?」
陸樽朝他露出了一個慘笑,這個笑容在他腫脹的臉上顯得非常可怖,而裘英之後才知道這個笑容將成為他永遠的夢魘。
陸樽用盡力氣往一旁的桌腳一踢,桌子搖晃了一下,自然是沒有倒,但上面的杯子卻掉在了地上,碎成好幾塊。
那清脆的碎裂聲像是引爆了什麼,外頭傳來嘩啦嘩啦的聲音,整座宮殿突然暗了一點,然後是輕微的搖晃。
裘英難以置信地看向窗外,卻看到每扇窗都伸進了鋒利箭矢。這宮殿竟是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被人包圍了起來。
「你……這怎麼可能?」裘英馬上反應過來,烈熊皇宮居然讓一群人無聲無息的侵入包圍了?
陸樽很想笑,但胸口一用力,就吐出了一口血。
「你做出最錯誤的決定,就是把我也帶進宮來。」陸樽就算吐著血,也還是要嘲諷裘英,而他的嘲諷也讓裘英想吐血。
這時候有一隊人馬自外頭沖進來,帶頭的是小毛子,而小毛子背後的人馬顯然是金鷹王國的精銳。
谷凝香一看,不由倒抽了口氣,看向陸樽,「小毛子……你引來的?你怎麼辦到的?」
「那日我一看到那牛老爺就覺得他不是好人,所以早就和小毛子約定好聯絡的暗記。」陸樽說得得意洋洋,只是邊說邊吐血,有點嚇人。「只要我和你被抓了,就讓他持太子的令牌到邊軍去借人。有我留下的印記,還有那大巫之前的供詞,要破解闖入這烈熊王國的布置還不簡單嗎……」
谷凝香無法自制地撫著自己的胸口,緊張得心簡直快跳出來了。
他是認真的,他說無論他變得如何,都要保護她,並不只是安慰她,他連自己快死了,都還想著如何讓她月兌困。
這世界上,真的沒有人比他更愛她了吧?
「你們……」听到陸樽說的話,裘英簡直快瘋了,他色厲內荏地道︰「現在你們這麼大陣仗,一定引起我皇宮守軍注意了,以為憑這點人馬就能救人出去?」
「我們當然不會只是傻傻沖進來這麼簡單。」小毛子這時候插話了,狐假虎威地道︰
「你看看這是誰?」
小毛子讓開了一些,他身後的士兵架著一個人,赫然是昏迷不醒的烈熊王國皇帝。
從大巫醫說出他也控制住了烈熊王國的皇帝開始,陸樽就很認真的考慮是不是能把這個消息做最有效的利用。
果然現在就派上用場了,小毛子在前來營救他的途中,只是按陸樽先前的指示,在皇宮多轉了幾個彎,這個皇帝不就手到擒來?
「父皇!」裘英見到連自己的父親都淪陷,臉色大變。「你們快放了我父皇,否則你們絕對走不出皇宮!」
「烈熊王國那麼多皇子,光綁你應該沒什麼屁用,死了也不可惜,不捉你父皇,我們才真的走不出皇宮。」陸樽冷笑著,結果太過囂張,又吐了幾口血,看起來怵目驚心。
此時士兵們開始動作,輕易地拿下了裘英及其身邊所有的護衛,並將他們五花大綁。
這時候小毛子終于有機會好好的向陸樽一吐忠心,想到從陸樽一開始留意牛老爺的古怪,到臨時計劃救人,其中各種謀算簡直面面到,巨細靡遺,他忍不住說道︰「少爺,你雖然現在看起來有點慘,但小毛子對你的景仰,簡直令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啊……」
「好了,你不要再景仰了,老馬不在你退步很多啊,這句話是用在這種地方的嗎?我現在笑出來會死你知不知道?」小毛子的恭維簡直令陸樽絕倒,他忍住笑,血一直從嘴角流出來,看得小毛子一驚一乍的。
「不要再說了,快服下藥。」谷凝香連忙將藥塞進他口中,不過她太緊張,一時忘了那藥可是有龍眼那麼大,直把陸樽噎得雙眼發直。
急急喝下她端來的水後,陸樽松了口氣,才有些無語問蒼天地道︰「我本來以為會被毒死,但中間險些笑死,想不到最後是差點噎死……」
「你不要胡說!我告訴你,你非得活過來不可,否則我的招牌都被你砸了!」她不依地打了他一下,接著低下頭,在他耳邊輕聲道︰「而且你若死了,我要怎麼辦?沒有你,我如何獨活?」
這句話沒有一個愛字,卻是她最深情的告白,陸樽終是動容地一笑,這時候他真的覺得死去也值了。
可是他還真不能死,他死了,她不獨活,那他費這麼大心力動用這麼大的陣仗來救她,不是白忙一場嗎?
陸樽感受到體內的藥很快速的起了作用,至少疼痛瞬間少了很多,皮膚也沒有再因為腫脹而繃得好像快裂開似的。在長久的痛苦一下子散去許多之後,接踵而來的是濃濃的疲倦。
他有種預感,或許這次真的不用死了。
谷凝香雖然有自信自己的藥有效,卻無法肯定他吃下去之後究竟能有效到什麼程度,一直十分緊張。
陸樽直接給了她答案,這一次他終于敢主動踫她,模了模她的臉,最後握住了她的手,收起了那些插科打諢,正色道︰「你成功了。」
谷凝香激動得落下了淚,而陸樽也終于撐不住這陣子的折磨,暈了過去。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4-7-21 00:13:20
第十三章 皇帝換人當
挾持著烈熊王國的皇帝與三皇子裘英,陸樽等人成功地逃出了皇宮,隨著接應的金鷹王國軍隊逃回了金鷹王國之中。
雖說逃離的過程狼狽不堪,但還是成功地突圍。而後眾人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快馬兼程將人質送回金鷹王國的京城。
陸樽是假太子的身分尚未被揭穿,他前一陣子不負責任的消失,雖有蘇良兜著,但仍然引起了百官責難。
這次他身體虛弱地回來,同時帶回了烈熊王國的皇帝與皇子,令朝野震動,之後太子蘭書寒以身犯險,潛入烈熊王國立了大功的消息不徑而走,直接轟動了京城。
不過陸樽是昏迷著回來的消息被刻意掩蓋了。谷凝香的解藥徹底成功,他撿回了一條命,但要養回元氣還需要大把的時間,所以一回宮他就被送回東宮之中,谷凝香自然隨行。
這一次蘇良不敢再攔著她了,也沒有資格和必要去過問她與陸樽之間的情事,光是她研發出蠱毒的解藥,讓金鷹王國對烈熊王國有了談判的籌碼,再加上陸樽帶回了烈熊王國皇族成為人質,蘇良很清楚這兩個人立的功不只足以抵過,還能壓下所有反對他們的聲浪。
甚至,蘇良還千拜托萬拜托,要陸樽繼續頂著假太子的位置,直到找到蘭書寒為止,讓陸樽月復誹不已。
陸樽在清醒過來之後,難得與谷凝香獨自相處了三天,這三天他們猶如真正的夫妻,耳鬢廝磨,情話綿綿,只差沒捅破最後那層窗戶紙。
「香妹妹,你什麼時候要嫁給為夫啊?」陸樽享受著她的服侍,半是揶揄半是認真地問道。
假扮太子這麼久,這陣子可謂過得最舒心,當真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也沒有蘇良那馬臉在旁監視,只有他最愛的女人隨侍左右,他自是不亦樂乎。
谷凝香白了他一眼,「你不怕老馬,呃,蘇先生反對?」
陸樽嗤笑了一聲,「反對個頭!他現在自己都火燒了。你知道嗎?那蘭書寒已經失去聯絡近一個月了。當初提出真假太子建議的人就是蘇良,萬一真太子有個什麼差池,蘇良有十顆頭都不夠砍的。」
「你以為太子失蹤和你沒關系?」谷凝香白了他一眼,之後回到原先的話題,「你是真心想娶我?」
「那是當然!」要不是現在身體還虛弱,陸樽一定會跳起來拍胸脯保證。
「好,那我問你,你要用什麼名義娶我?」谷凝香好整以暇地問。
「呃……」突然被這麼一問,陸樽愣住。
谷凝香好笑地盯著她,美目中閃著壞心的光芒。「你說,你能以陸樽的名義娶我嗎?那假太子的消息不就公諸于世了?又或者,你要以蘭書寒的名義娶我?那我到時候可是太子妃,而且谷太醫也不是什麼默默無聞的人,等太子回來,你能輕易從他身邊把我帶走?」
陸樽越听嘴張得越大,到最後呆若木雞。
老實說,他真的沒想這麼多,只是覺得夜長夢多,想快點把自己心愛的女人娶回家,讓義父和義妹高興一下而已。
「那就等蘭書寒回來……」他才冒出這麼一句,立刻又喪氣地閉上了嘴。
谷凝香笑睇著他,「你先找到人再說吧。」
「這樣太過分了!本少爺干脆先把你就地正法,這樣你不嫁我都不行了!」他賭氣地道。
沒想太多的陸樽索性使壞,直接將她抓入懷中上下其手,逗得她又癢又羞,卻又顧忌他體弱不敢掙扎得太大力,只能咯咯笑個不停。
這時候小毛子的聲音從宮殿外傳來,听得出來他是刻意發出聲音提醒房里玩開了的兩人。
陸樽無奈之余,只能依依不舍地放開了谷凝香。
「師姑娘,你不能進去,殿下正在休養……」
「全皇宮的人都知道我是太子殿下的未婚妻,憑什麼我不能進去,而谷凝香那個狐狸精卻可以?」師青青的聲音傳了進來,態度十分盛氣凌人。
一听到是她,谷凝香就皺起了眉。
陸樽卻是不慌不忙地道︰「她什麼時候成了太子的未婚妻?你放心,這婆娘交給我,我已不欠她師家什麼人情了,她屢次將矛頭指向你,我不狠狠陰她一記怎麼行?」說完,他清了清喉嚨,朝著外頭說道︰「小毛子,讓她進來。」
「哼!」果然,就听到一聲冷哼,師青青走了進來。
一進到內室,看到床上孱弱得有些淒慘的陸樽,師青青不愣一怔,然後直接向谷凝香開炮,「你是怎麼照顧殿下的?居然讓他病成這個樣子!」
「如果你能讓殿下中了蠱毒而不死,那麼換你來照顧,我願意讓賢。」谷凝香陰陽怪氣地說道,這時候她也沒有必要再忍受師青青了。
「你……」這什麼態度?師青青正想發飆,陸樽的聲音卻淡淡地響起——
「師姑娘,特地來找本宮有什麼事嗎?」
顯然他是想打斷師青青對谷凝香的質詢,師青青也是聰明人,一听就知道陸樽對她不滿了,于是她馬上放段,朝著他柔聲說道︰「殿下,你前陣子潛入烈熊王國,消失了好一陣子,青青可是備受百官質疑,都快受不了了。」她先是露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接著羞澀地說道︰「這次殿下立了大功回來,是不是……咱們的婚事也能開始安排了?」
陸樽不置可否,早就猜到她為這事而來,他神情古怪地問道︰「你是要嫁給我,還是要嫁給蘭書寒?」
「有什麼不一樣嗎?」師青青不懂他的言下之意,一心作著自己的夢。「青青當然是想嫁給太子殿下,日後殿下登基,日理萬機,青青必能將後宮治理妥當,母儀天下。」
「所以你是想嫁給蘭書寒?」陸樽微妙地一笑,「沒問題,這件事我會替你安排,只是你到時候可別後悔。」
「怎麼會後悔呢,殿下你怎麼說的好像別人的事一樣。」師青青羞嗔了一句,之後給了谷凝香一個示威的笑容。
谷凝香差點沒翻上十個八個白眼,心里都有點同情師青青了。
「那好。」陸樽眼底精光一閃,「你要嫁蘭書寒,這件事我會替你稟報皇上,你在家等候消息就好。本宮累了。」
「那青青就先告退了。」師青青達到了目的,也不在意谷凝香繼續留在太子寢宮了,得意洋洋地揚長而去。
「你……真壞!」谷凝香這時候終于沒好氣地笑了出來。
「是她自己要嫁蘭書寒的,而且這本來就是蘭書寒該解決的事,我只是丟回去給他。」陸樽揉著下巴狀似思考,「何況我只是幫師青青向皇上提親,可沒保證她一定嫁得成蘭書寒,更不保證她真的能得償所願母儀天下啊。」
「你的意思是……」谷凝香不解地望著他。
陸樽終于賊兮兮地笑了起來,「那師青青膽敢欺負你,還有那蘇良竟敢逼本少繼續當假太子,本少可不是能讓他們予取予求的人啊……哼哼,本少要出個大絕招,逼得蘭書寒不得不出現,讓師青青自食其果,也讓蘇良那個馬臉變成驢臉,否則本少怎麼娶得美人歸呢?」
十日後,金鷹王國的皇帝宣布退位,新的皇帝竟是八皇子蘭書殷。
爭皇的結果出來,于是蘭書寒改封北平王,封地就在京師以北到烈熊王國之間,其中當然也包括了陸樽的故鄉蓬萊鎮。
此事一公布,舉國震驚,自然是支持者有之,反對者有之,加上原本的太子蘭書寒聲勢正旺,引起了朝政的一陣動蕩。
然而蘭書寒此時卻挺身而出,公開支持蘭書殷上位,理由是蘭書殷對抗平南王的叛變有功,而他也認為蘭書殷為人深謀遠慮,眼光遠大,實為國之棟梁,所以他不僅支持,還聲明以後必會對國事鼎力相助,兄弟齊心。
正主兒都發話不在意了,其他人也只好紛紛偃旗息鼓,畢竟平南王真的差點攻入京城,是蘭書殷動作快,先聲奪人逮住了平南王,才制止了這一場叛變。由此觀之,這蘭書殷的帝位似乎就穩穩當當地坐正了。
「想不到皇兄居然布了這個局。」蘭書殷一直到坐在龍椅上了,還覺得自已在作夢,心里頭有些發虛。
皇帝尚未駕崩,但仍舊昏迷不醒,拷問那個大巫的結果是再也不會醒了,只能在睡夢中慢慢死去,于是陸樽便找上蘭書殷商議,謂國不可一日無君,想推他上位。
蘭書殷當時還以為蘭書寒有什麼陰謀,為什麼這個皇帝他自己不當。結果當陸樽說出理由時,差點沒把這個極注重形象的八皇子驚得張口結舌——原來陸樽這個太子從頭到尾都是假的,是蘭書寒找來假扮他的人。
蘭書寒一開始在京中被打壓架空得太厲害了,原本他的計劃是要陸樽不時出現,做出太子仍在京的假象,只要穩住形勢就好。至于蘭書寒本人,就在外地拓展自己的勢力,待京里各大勢力的博奕有了結果,他再帶著自己的勢力回來收拾殘局。
想不到京里的事差不多都塵埃落定了,在太子聲勢最盛的時候,蘭書寒那個家伙居然鬧失蹤,陸樽心想最糟的結果就是不知道死在哪個角落了,所以當國家需要一個繼承人時,自然是推正統的皇子蘭書殷上位,至于蘭書寒,先找到人確定他沒死再說吧。
也就是說,關于太子的身分,連蒔猜對了。
蘭書殷本來還有些半信半疑,但加上蘇良及一干知情的太子黨羽無奈的在旁作證,他自是相信了這個答案。
蘇良也是真的沒辦法了,他對金鷹王國仍是忠誠的,難道讓假太子陸樽去當皇帝?
權衡之下,蘭書殷答應了這件事,之後便有了皇帝退位,八皇子繼位的消息傳出。
待登基大典結束,蘭書殷開始了他的皇帝生涯,才慢慢的由那種極盡尊榮的夢幻感受踏下仙壇,回到了現實之中。
現實之中的帝王生活簡直令他過得苦不堪言,先別說每日繁重無比的工作,那些如山的奏折看都看不完,而且卯時就得上朝,讓他每天都睡不飽,臉上出現黑眼圈,嚴重的影響了他的美貌。連晚上想跟哪個妃子睡覺都不能如自己的意,非得在限制的時間內臨幸,然後妃子就必須離開,根本無法盡興,連要不要留龍種都有規定,讓蘭書殷十分惱火。
「不管是什麼緣故,皇上你究竟還是成功登基了啊。」一旁的連蒔是少數能夠一直待在蘭書殷身邊的女人。在她的堅持下,她並沒有妃嬪的封號,所以才能像宮女一樣在旁服侍。
也是這個原因,蘭書殷遂了她的意,讓她無名無分地待在這宮中。
「早知道當皇帝這麼累,朕當初干麼爭呢?」想到自己一開始的幼稚心態,認為這天下第一尊榮的位置自然要由他這天下第一美麗的人來坐,他才會加入爭奪皇位的行列,蘭書殷不由苦笑不已。「如果皇兄回來了,我一定二話不說把皇位還給他。」
「可惜太子殿下……噢不,是北平王失蹤了,皇上您這皇位還是得繼續坐呢。」想到每日蘭書殷的叫苦連天,連蒔就很想笑。「不過皇上,如今您已位居九五之尊,答應連蒔的事是不是該兌現了?」
「什麼事?」蘭書殷一呆,之後馬上反應過來,「噢,是了,我說會答應你一個要求的對吧?說吧,朕相信天下還沒有朕做不到的事。」
「我希望……」連蒔深深地看了他美得驚人的俊臉一眼,壓下了心頭的某種蠢動,「我希望皇上能放我出宮,讓我出外游歷天下。」
蘭書殷聞言差點沒把手里的狼毫筆給折了。「你說什麼,游歷天下?你以為你是醫仙谷出來的?」
「其實我也是受了谷太醫的啟發,原本我為了家族,被禁錮在皇宮這個牢籠里,只想著能離開就好,但是看到了谷太醫雲游天下後那麼精彩的生活,我也很想嘗試一下。」連蒔坦誠地道︰「上回在您的書庫里讀了《金鷹遠物志》,連蒔就心生向往。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我鎮日沉浸書海,如今該是動身印證書中道理的時候了。」
「朕不準!」蘭書殷想都沒想就駁回了她的要求。
連蒔頓時沉下了臉,難得地動怒了,「莫非皇上想要食言?」
「不是……」蘭書殷真的頭痛了,卻發現自己並不想激怒她,只能訕訕然地解釋道︰「只是這宮里人心深沉,如果連你也走了,那朕真的連一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這對一個做皇帝的人來說,並不困難。」連蒔還是繃著臉,「若是皇上硬要留下連蒔,那麼最終也只能看著連蒔枯萎憔悴,愁死在這深宮大院之中,不是一樣沒有人陪皇上說話了嗎?」
蘭書殷有些難受地看著她,「難道這宮里沒有任何令你留戀的東西?」
連蒔本能地避過了他受傷的表情,她竟然對這樣的他有些不舍。
可是她不能有這種情緒啊!這樣她如何瀟灑的離開,如何無牽無掛的行萬里路?
于是連蒔很快地整理了一下心緒,依著心中的本能回道︰「當然有啊!」
「是什麼?」蘭書殷眼楮一亮。
「御書房里的孤本啊。」連蒔雙手交握胸前,已經開始回想她哪些書沒看過了。「皇上,能不能讓我進御書房抄錄,將抄本帶上旅途呢?」
蘭書殷深深地看她一眼,突然下了一個決定。「好啊,你要抄盡量去抄,御書房抄不夠的話,那皇宮里的書庫也盡可去抄。」
「真的?那就謝謝皇上了。」連蒔驚喜地笑了。
看到她的笑容,蘭書殷當真驚艷了一下,當然她再怎麼笑都不可能有他好看,可是他整個人都為這個笑容神魂顛倒。
原來他這麼喜歡她了,卻到了這麼晚才發現。
無奈之余,蘭書殷只能使出緩兵之計,他知道她是多麼愛書的人,抄錄一本書,再怎麼快也要個三、五天吧?御書房當中珍貴的孤本至少也有上百,那能不能留她個一年半載?加上皇宮書庫呢?
只希望皇宮里的典籍能夠留住她久一點,直到他想到能永遠留住她的辦法。
此時連蒔已經向他告退了,在她步出宮殿之前,蘭書殷突然問道︰「連蒔,如果是朕,你能為了朕不走嗎?」
連蒔的背影很明顯地震動了一下,好半晌她的回應才幽幽傳出,「來不及了,你已經是皇上了啊。」
接著她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腳步比平時快了一點,不知在逃避什麼。
蘭書殷卻是撫著額,認真地考慮起來。
如果他,不當這個皇帝了呢?
對于八皇子登基一事,感到最震驚也最不可思議的,應該就是師青青了。
前一刻她還作著美夢,太子殿下答應娶她,不日她便是高高在上的皇後,能母儀天下。然而不過短短幾天的時間,風雲變色,皇帝宣布退位,竟然不是由蘭書寒繼位,而是由蘭書殷月兌穎而出。
在那當下,要不是父母苦勸,她已經殺到皇宮去問個明白了。然而大事已定,任憑她再哭再鬧都是沒用的。
這段期間,皇宮戒嚴,禁止非皇族或官員出入,她只能苦苦等到登基大典結束,再借探訪師如虹的名義進宮,只是她去的不是皇上的後宮,而是以前的東宮。
再不來,只怕蘭書寒就要到北方就任,當他那什麼北平王,那她連問個清楚的機會都沒有了。
由于蘭書殷才剛登基,並沒有立太子,所以東宮暫時還由陸樽住著。
意外的是這次小毛子也沒有攔她,師青青輕而易舉地進到了東宮之中,果然看到陸樽與谷凝香正親密地靠在一起,不知道在談些什麼。
不過谷凝香與陸樽的親近已經剌激不了師青青了,她只想知道自己為什麼錯失了當皇後的機會,蘭書寒要娶幾個小妾,要寵幸什麼女人,她都不在乎。
「為什麼?」她瞪著陸樽,眼中幾乎要發出恨意的火光了,「為什麼是八皇子?為什麼不是你?」
陸樽當然知道她在問什麼,好整以暇地反問道︰「為什麼要是我?」
見他如此雲淡風輕,師青青一跺腳,簡直都快要氣哭了,「你是太子啊!而且太子聲望隆盛,只要登高一呼,誰不會支持你出來當皇帝?你何苦支持八皇子?」
陸樽仍是那副要死不活的痞子樣,拿出了標準答案。「八皇子對抗平南王,保住京城立了大功,當然他適合當皇帝。」
這個標準答案師青青並不接受,她質問著他,一副逼著他給交代的模樣,「那我怎麼辦?」
「你也想當皇帝?」陸樽一臉好笑地調侃她。
一旁的谷凝香忍不住偷偷捏了他一下,這種話也是能說的嗎?
「不……」師青青險些失手掐死眼前的男人,簡直氣瘋了,說話也不再掩飾,非常現實明確的提出了她的要求,「我想當皇後!你不當皇上,那我怎麼當皇後?」
「但是蘭書殷已經上位了,你要我怎麼辦?」陸樽挑了挑眉,「蘭書寒現在當不了皇帝,只是一個北平王,那你還願意嫁嗎?」
「我……」突然被這麼一問,師青青高漲的氣焰被壓了下來,剩下的是極不情願的考慮與掙扎。
即使非常不甘心,她也知道皇帝不能說推翻就推翻,她沒有機會當皇後了,如果不嫁的話,那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至少眼前的態勢看起來,她還能撈個王妃當當。
于是她一咬牙,「好,我仍願意嫁給你。」
「嫁給我?你確定?」陸樽有些傻眼地指著自己。
一旁的谷凝香神情忍不住古怪起來。
「我非常確定。」既然做出了決定,師青青便咬著陸樽不放了。
「好吧。不過我告訴你一個秘辛,你听了可別崩潰。」陸樽嘆息著,一臉同情加憐憫的看著師青青,之後一字一句,十分清楚地說道︰「其實,我不是蘭書寒。」。
師青青嬌軀一震,那神情之精彩彷佛看到了盤古開天,集震驚傻眼不信于一臉,好半晌才能勉強擠出幾個字。
「什麼?你說什麼?你怎麼可能不是蘭書寒!」她用力地往桌上一拍,但卻更仔細地瞪著他,彷佛想瞪出一朵花來。
這回陸樽沒有回答,卻是谷凝香幽幽地道︰「他的確不是蘭書寒,只是長得很像的另一個人。至于他是誰,你就不用過問了。」她嘆息著,為的是師青青的無知以及虛榮。「所以他才會支持八皇子當皇帝,因為真正的蘭書寒不知所蹤,國不可一日無君,只好讓八皇子上了。」
師青青雖然討厭谷凝香,但她也知道谷凝香說的話向來真實,內心已信了八成,只是身體仍是本能地向後退,顫抖了起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所以八皇子……我說皇上也知道了這件事?」
陸樽點了點頭,之後非常可惡地訕笑起來,「沒錯,你大可去找皇上對質。我並不是前太子,更不是什麼北平王,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死老百姓,被真正的蘭書寒請來宮中坐鎮,掩飾他做一些事。在這種情況下你還要嫁給我,真是鄙人不才小生區區的榮幸啊……」
「不,我才不要嫁給你,我要嫁的是蘭書寒!不對,蘭書寒失縱了……」師青青有些語無倫次,「你在騙我?你們從頭到尾都在騙我?」
最後她才想到,如果一開始陸樽就說破自己的身分,她哪里還會落得今天兩頭空的下場?明明是他騙得她好苦啊!
「誰騙你了?我們只是沒說出不該說的。」陸樽瞧她總認為都是別人的錯,無可奈何地搖頭道︰「若不是你愛慕虛榮,豈會有這種結果?我本來看在師丞相的面子上還真想替你在蘭書寒面前爭取一個位置,可惜你自己做得太過分了。」他看向了谷凝香,眼中有著疼惜,「我說過沒有人可以欺負我的女人,就算是丞相的女兒也不行。今日會有這種結果,也是你自找苦吃。」
「哼,你們都是騙子,撒下這種漫天大謊,你們也不會有好結果!」師青青憤怒地吼道︰「你休想我會嫁給你!」
「我根本不想娶你啊。」陸樽更不以為然,「不過我會有什麼結果,那是以後的事,至少眼前我們還能看著你的下場如何悲慘。」他撫著下巴,盯著師青青思索了起來,「凝香,你說治她一個什麼罪好呢?」
谷凝香早知道會是這種結果,如果師青青不來也就罷了,今日她踏入宮殿,就是她最大的錯誤。
她想了想,說了一個還算合理的結果,「就欺君之罪吧。她明明要嫁,卻又反悔,那可是稟明過皇帝的事……」
「你們才是欺君之罪!我不服,我一定要揭發你們!」師青青怕了,色厲內荏地威脅道。
「你認為我們讓你知道了這天大的秘密,你還有機會走出這宮殿嗎?」陸樽當即沉下臉來,也懶得再與她糾纏。「小毛子,可以把她帶走了。」
「是,王爺。」小毛子靈巧地開門進來,身後帶著一隊人馬,顯然早就準備好要來抓人。
看到來抓她的竟是後宮禁軍,師青青陡然驚覺,這件事當今皇上蘭書殷必然有參與,至少是默認他們這麼做的。而抓了她之後,蘭書殷就能成功震懾以往屬于師效平的那一股勢力,他要獨攬大權也就更容易了……
這也代表著,她這次是死路一條了。她越想越驚慌,越想越害怕,在被拖出宮殿前還哭嚷著,「不要!我不服,不要抓我啊!我還要當皇後,我還要當王妃……」
隨著她的聲音遠離,陸樽終于松了口氣,「這女人,真是自做自受啊。」他模了模自己的臉,頗為自戀地道︰「都是我這張禍國殃民的臉害的。」
谷凝香忍不住噗哧一笑,「噗……如果是皇上說這些話還有點說服力,你……雖是相貌堂堂,但也還說不上禍國殃民吧?」
「你居然如此批判你的未來相公?」陸樽斜眼瞪著她,口中卻仍是逗著她玩。
「是不是相公,還要看你找不找得到人呢。」谷凝香泰然自若地回答,現在可不會一被他逗就臉紅心跳了。
「嘿嘿,為夫將八皇子推上去,還不就是要靠他把人找出來。听說皇宮的密探已經派出去許多,整個北方應該都快翻過來了。」陸樽不介意說出他支持八皇子可是一石好幾鳥的計謀,憑他一個平民找不到人,那用皇帝的力量,總能找到了吧?
「話說到這里……」谷凝香突然仔細凝視著陸樽,像是想將他連汗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你長得還真像蘭書寒,簡直跟孿生兄弟一樣,有沒有考慮過與他滴血認親?」
「沒興趣,他應該也是這麼想。」陸樽聳了聳肩,「就算我們有血緣關系又如何?我又不想入皇家,他應該也不可能想當個平民,所以我們還是維持現狀,我過我的生活,他當他的皇室貴族,以後井水不犯河水。」
一樁皇室秘辛可能就這樣石沉大海了啊!谷凝香頗為感慨,「當初太子殿下生病的時候,我前去醫治他,他的身體特征有一些與你相當類似,你們若滴血認親,結果很可能……」說到這里,她不由一笑。「不過也罷,你沒有那種野心,也不想卷入危險,或許相見不如懷念是最好的結果。」
陸樽從她的話里听出了端倪,一臉危險的瞪著她,「等等等一下!你說什麼?你看過那家伙的身體特征?」
「很奇怪嗎?為了治療上的需要……」谷凝香覺得沒什麼大不了。
「任何人都行,就那個家伙不行!」陸樽差點跳了起來。
因為蘭書寒和他太像了,萬一她搞不清楚,那他不是虧大了?但是這種奇異的心態如何能向她說明?末了,他只能任性地道︰「以後蘭書寒就算快病死了,你也不能救他!」
谷凝香咯咯地笑了起來,「我以後雲游天下,他得先找到我再說。」
「也是,呵呵呵,倒是我杞人憂天了。」陸樽一下子松懈了下來,居然又有心情開玩笑了。「不過說真的,香妹妹,你看過那家伙的身體,和我比起來,誰比較大?」
谷凝香聞言一呆,「什麼誰比較大?你是說……呃……我又沒看過……」
見她閃躲著他的眼神,陸樽整顆心又提了起來,一張俊臉直逼近她,「你是說沒看過他的,還是沒看過我的?」
「我看過你的嗎?」
「谷凝香!你慘了你,本少決定今晚將你就地正法,立刻讓你看看我的,保證比那王八蛋的大又好用——」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4-7-21 00:13:46
尾聲 就地正法好困難
陸樽的方法,果真在幾個月後成功地引出了蘭書寒。
蘭書寒對于自己失蹤的原因諱莫如深,陸樽一時也問不出來,總之與他妹妹陸小魚大有關系就是了。不過反正蘭書寒在外地的計劃也算達成了,建立了自己的勢力,陸樽便將北平王的位置丟還給他,也懶得向他解釋為什麼會推八皇子登基,反正蘇良會說。
陸樽只是抱著美人大搖大擺地離開,開始在金鷹王國游歷,樂不思蜀。
特別的是,蘭書寒居然也沒有追究八皇子的事,甚至連蘭書殷表達有意將皇位禪讓給他,他也不置可否。
恰好此時烈熊王國因為皇帝被擄,破釜沉舟大舉進攻金鷹王國,蘭書寒反而以北平王的名義親赴戰場殺敵,似乎不介意替蘭書殷打天下建立功勛。
一年之後,金鷹王國與烈熊王國的戰爭以金鷹王國大勝作為結尾。
而在金鷹王國玩得有點膩了的陸樽,終于找到事情做了。
他先派小毛子到北平王的府邸去通傳一些事,之後自己重新披上蟒袍,假扮成北平王蘭書寒,接著便帶著谷凝香大大方方的來到了百廢待興的烈熊王國,前來接收烈熊王國戰敗割讓的土地。
烈熊王國的人自然是千百個不願意,過程也是百般的推搪阻撓,但在陸樽的三寸不爛之舌下,烈熊王國仍然屈服,簽下土地割讓的合約,此後烈熊王國南方十州便成為了金鷹王國的土地。
陸樽談判成功之後,喜孜孜地帶著谷凝香游歷金鷹王國的新領土,而他們開始的第一站,便是溪頂村。
「你說,這地方以後就是我們的?」谷凝香看著溪頂村內,原來她居住的地方蓋起了一棟雅致的小屋,小毛子正在屋外的藥田澆水。她驚喜地左模右瞧,幾乎舍不得離開這里。
「這棟小屋是我們的家。從這里為中心左右的十個州,都已經是金鷹王國的領土,只不過是我談回來的,所以在這十州內,我就是老大,而你是老大的女人,咱們可以橫著走。」陸樽說得得意,但事實上的確也是如此。
「金鷹王國的皇室不會有意見嗎?」谷凝香不敢相信,陸樽喬裝一下去烈熊王國皇宮晃了一圈,居然就成了無冕之王?
「嘿嘿!他們才不會有意見。皇帝蘭書殷會認為這是蘭書寒的封地,他不會多管;而蘭書寒雖然知道內情,但會認為這是他欠我的,更不會管,所以這里的確已經在我們掌握之中了!」陸樽邪惡地笑了起來,越笑越大聲。
反正蘭書殷是他推上去的,增加國土也是幫蘭書殷增加政績,這人必然會睜只眼閉只眼。而蘭書寒就算不爽也不敢吭聲,而且還要支持他,誰叫蘭書寒最愛的女人是他的義妹陸小魚呢?
瞧他如此歡快,谷凝香也像被他感染了,笑容浮現臉龐,不過她仍然大為不解,卻是為了他的動機。「為什麼?我以為你討厭這種爭權奪利的事。」
他明明不需要去摻和這些事的啊。
「因為你說過喜歡這里啊!」陸樽很直接地告訴了她他的用心。「住在溪頂村的時候,我知道你有多麼喜歡那里的風土人情,也多麼感動于烈熊王國獨特的景觀文化,所以我當時就做了這個決定,一定要幫你把這塊地方拿下來。」
而且不得不說,他自己也很喜歡溪頂村,對這里百姓的純樸及善良相當感動,所以幫她拿下這里,也是幫自己選擇了一個家。
「你不知道,原本他們割讓的領土不包括溪頂村的,是我硬把那塊地方給搶下來,可見你相公我的談判功力也是不錯的吧?」他笑嘻嘻地向她邀功。
這樣的用心讓谷凝香感動不已,這次的邀功陸樽倒是成功了,她傾身過去,蜻蜓點水的給了他一吻,令他驚喜莫名。
這已是谷凝香的極限了,她轉過頭看著屬于自己的小屋,顧左右而言他道︰「可是我始終要雲游四海,不能長住在這里……」
知道她羞,陸樽沒有再逼她,反正以後機會多的是。
對于她的可惜,他卻不覺得那是問題,「反正是我們的家,我們在外頭玩累了就回來歇歇,也讓想找我們的人有個地方找。如果在家待煩了,就再出去雲游,至于治理的事,丟還給蘭書寒就好了,誰叫他是我未來妹婿,不會多吭一聲的。」
原來他全都安排好了,谷凝香動容地看著他,「你對我真好……」
「我必須承認,我以前是花心了點,但當我下定決心只和一個女人過一輩子時,那麼我對你只會更好。」陸樽難得地正色,但下一瞬間立馬破功,變得嘻皮笑臉,「所以你願意幫我『驗明正身』了嗎?」
「什麼?」谷凝香原本听不懂他在說什麼,轉念一想突然明白了,俏臉紅了起來。
陸樽見她含羞帶怯的神情,就知道她心領神會,笑得更加下流了,「你可別耍賴!我已經找到蘭書寒了,現在我就是陸樽,能以蓬萊飯館少東家的名義娶你,你也該兌現你的承諾,嫁給我了吧?」
谷凝香吸了口氣,正經八百地答應了他,「好啊,我嫁給你。」
陸樽立刻歡呼一聲,「真的?太好了!」
詎料,當谷凝香開始認真地規劃兩人的婚事時,陸樽听著听著,笑容漸漸消失,最後甚至整張臉都歪了。
「從我們現在的家將我迎娶回你的故鄉蓬萊鎮,應該也要個把個月吧?然後我們的婚禮,說不定皇宮也會想插一腳,那又要等人從皇宮前來,應該又要再一個月?我們雖然是平民,但我之前是正五品的太醫,你妹妹很可能是未來的北平王妃,這派頭和場面可是沒辦法省掉。
「所以你得先回蓬萊村,置辦我們的婚禮……這麼說起來,你現在就可以先回去了,然後半年後我們應該可以成功的成親,我就能替你驗明正身了。」
「……我如果今晚還不把你就地正法,我就不是個男人啊啊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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