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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米恩 -【喜嫁剋妻夫】《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4-8-22 00:06:08     標題: 米恩 -【喜嫁剋妻夫】《全文完》

米恩《喜嫁剋妻夫

接連克死三任未婚妻,貴女們對他避之唯恐不及,
唯有重生後的她知道,嫁給他會是她此生最棒的決定!

都說驃騎將軍慕容煜命硬,克父克母,還克死三任未婚妻,
第四任未婚妻冷清歌卻是蓄勢待發,本姑娘就是要嫁、給、他!
眼見他得勝歸來,她誠心相邀,可他一開口就問是不是要退親,
拜托,這可是前世護著她直到生命盡頭的男人,她可不願再錯過,
兩人開誠布公後,這男人果真將她放在心尖尖上,
應她所求奉上能治她父親隱疾的稀有藥草,
並在她提出未來會發生雪災時,願意相信她,協助她屯糧屯炭,
然而婚後生活並不簡單,他繼母為了讓親兒子繼承爵位虎視眈眈,
與其狼狽為奸的表妹更是一再出招,竟在除夕夜送上前世那碗毒湯……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4-8-22 00:06:56

序言  錯過才懂得珍惜

日本茶道中有著「一期一會」的說法,講述同樣的一群人在同一個地方舉行茶會,一生中可能只有一次,賓主都需要認真以待,這個說法延伸到生活中,便是讓我們要好好珍惜彼此的緣分,時光不會倒流,一旦錯過,便是真的錯過了。

每次看到一期一會這個詞,便會讓我想到朋友W曾經錯過的人。

W是個可愛的女孩,追求者眾多,在她交往過的男孩中,有一個人始終讓她念念不忘。

彼時她換了新工作,從內勤轉線上課程業務,壓力不可謂不大,她常常因顧客答應掏錢買單卻遲遲未繳錢而心神不寧,約出來吃飯也心不在焉,顧客爽約、變卦更是會影響她的心情,讓她情緒起伏變得極大。

她缺乏讓壓力宣泄的出口,便將一切轉嫁到男友身上,責怪對方不夠體貼,不懂得體諒她,不知道她有多麼辛苦,可事實上,一切都只是她在亂發脾氣,其實男友一直都很有耐心地陪伴她,根本沒做錯什麼——

這是分手並遇到了一個爛男友後,她才有的體悟。

其實當初分手根本不是為了什麼了不得的原因,因此彼此依然維持著朋友關系,W也曾想過要復合,並為此患得患失,然而就像劉若英所唱的那首歌一樣——

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在。

米恩老師《喜嫁克妻夫》中,女主角冷清歌和好友W一樣,追逐著心中的理想情人,直到發現對方是渣男,才知道自己為此到底錯過了多麼優質的男人。

好在冷清歌有重生的機會,可以去挽回一切,挽回那個前世被她退婚卻在她所嫁非人落魄出走時,給予她一絲光芒的男人。

願我們都能認真對待身邊的人事物,珍惜這得來不易的緣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4-8-22 00:07:15

楔子 逃離牢籠

深秋,偏院里枯黃的葉子隨著夜里蕭瑟的晚風飄零,就如同屋里槁木死灰的女子。

她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一碗湯藥,淡聲開口,「慕容承這是良心發現,打算毒死我了?」以往嬌柔的嗓音如同柳絮一般飄渺無力,輕得幾乎讓外頭呼嘯而過的風聲給掩過。

「世子夫人這是什麼話?」莊嬤嬤擰眉,一臉不高興。「世子是何許人也,怎麼可能會做出這樣的事。」

「哦?」女子挑眉。也是,慕容承可是打從娶她過門之後便再沒出現在她面前,如何會在意她的生死?

「這麼說是我誤會了?既然不是慕容承,那就另有其人了……」她輕輕的笑了起來,那笑聲听來十分慘澹。

她突然問︰「許隻什麼時候進的門?竟然能作沐國公府的主了?」

這話讓莊嬤嬤臉色一變,眼刀子一刮,瞪向一旁的丫鬟。

丫鬟嚇得立馬跪下。「不是奴婢!奴婢什麼都沒說!」

這還需要人說?女子諷刺的勾起唇角。

她是被許隻利用,才會傻傻的听從對方的慫恿,用計嫁給慕容承的。本以為只要時日一久,兩人成為夫妻朝夕相處,慕容承就能喜歡上她,誰知他竟是一點機會也不給她。

打她嫁進沐國公府,夫妻二人便不曾同房,她嫁給他七年,佔著國公府世子夫人的名號,卻至今都還是處子之身。

如今的她早已不是當年十六歲的無知少女,從一開始的期待到失落再到絕望,她終于嘗到自己強求的苦果。

慕容承不愛她,甚至厭惡她,生生將她從一個嬌羞可人的新嫁娘拖成身子敗破、苟延殘喘的病婦。

慕容承恨她堵了他的路,威遠侯府比不過沐國公府,且她不過是二房的嫡女,這身分再如何也比不過他當初欲迎娶的未婚妻蘭郡主。她用計佔了他嫡妻之位,讓他成為世子的路加倍艱難,也因此斷了他的官運。

他恨她,連見都不見她一面,他的母親許氏更是折磨她,用藥拖垮她的身子。

當然,這其中可不只有許氏的手筆,還有慕容承那溫柔體貼的好表妹許隻。

許隻戀慕著表哥慕容承,偏偏身分不夠,就是兩人相愛,她也當不了他的正妻,若是蘭郡主進門,那就更不可能了。

若是可以,許隻恨不得自己爬上慕容承的床,可她不敢,她要真壞了慕容承的前程,許氏定會剝了她的皮。

于是許隻慫恿她、利用她,做了自己不敢做的事。比起蘭郡主,她這不受寵的正妻更容易取代。

許隻甚至委屈求全,打著守孝的名號,不願嫁人守在慕容承身旁。

若今日嫁進來的是蘭郡主,或許許隻這輩子就會這麼沒名沒分的跟在慕容承身旁,當他見不得人的外室,可偏偏嫁進來的人是她。

一個不被丈夫看重,又被娘家斷絕關系,沒有娘家依靠的女子,就是一個小丫鬟都能輕易的爬到她頭上撒野,更何況是被慕容承放在心尖上的許隻?

「咳!咳!咳咳咳——」

想著這七年來苦澀的日子,再看著眼前黑漆漆的湯藥,女子感到喉頭一癢,一股熱流直往外沖,讓她重重的咳出聲,咳得嘶心裂肺,甚至咳出了暗紅色的血絲。

見女子咳得像是要去掉半條命,莊嬤嬤眼神微閃,將湯藥遞了過去。「世子夫人都咳成這樣了,還不趕緊把藥吃了?吃了,也就舒坦了。」

莊嬤嬤一語雙關,女子如何听不出來?

她拿著絲帕細細的將嘴角殘留的血絲抹去,冷冷一笑。「不過幾天的日子,你家主子就這麼等不及了?」

莊嬤嬤見她遲遲不將藥喝下,目光有些陰狠。「世子夫人就別為難奴婢了,奴婢不過是奉命行事罷了,何必讓奴婢難做?」

「奉命?」她笑得更加諷刺了。「是奉誰的命?還未過門就急著想坐上沐國公世子夫人的位置了?七年都等了,卻連這幾個月的時間都等不了?」

她的身體她知道,雖是苟延殘喘,卻還能活上幾個月的時日,要是喝下眼前的湯藥,可就不一定了……

莊嬤嬤見一旁的小丫鬟身子抖得厲害,目光沉了下來。「出去!」

小丫鬟早已嚇壞了,生怕再听見什麼不該听的話,急忙退了出去。

待房內再無其他人,一直躲在屏風後頭的人兒這才緩步邁出,朝床榻上的女子柔聲一喊,「姊姊。」

女子看向打扮得光彩耀人的許隻,神情平靜,似乎一點也不訝異她會出現在此,而是淡然的問了一句,「你想我死?」

雖是問句,語氣卻是篤定,她知道許隻今日是不會放過她了。

並非她不想活,而是她知道,她的身子因這七年來所謂的補藥而敗壞了,當她察覺不對時已病入膏肓。

她恨嗎?當然,不僅恨,她怒、她怨、她悔,可這些全是她的執念換來的下場。

慕容承可惡、許隻狠毒,可要不是她不顧一切執意跳入火坑,他們又如何能傷害她?

她不是不想報仇,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累了,整整七年足以讓她心如槁木,她不愛了,也不想爭了,如今的她只想安安靜靜的走完最後一程。

許隻像是早把她當成死人,一點也不避諱,彎起了描繪精致的唇瓣。「姊姊,這個位置你坐得太久了,早該讓出來了。我等了七年的時間,如今我是一刻也不想等了。」

她等得太久太久了,久到她再也按捺不住,恨不得立馬除去眼前的女子,這麼一來,待成親時,就不會是以平妻之名,而是以世子夫人的名號被迎娶進府。

為了這一刻,這女人必須去死!

女子毫不意外听見這樣的答案,睜著一雙本該明亮光彩,如今卻黯淡無神的眼眸,靜靜的看著她,道︰「可我不想死。」

她不想死,她不甘願,她今年不過二十三歲,最青春年華的歲月全埋葬在此,若是能重來,她再不會嫁給慕容承那個寡情自私的男人。

許隻听了,低低的笑出聲。「這可由不得你。」

她使了個眼色,莊嬤嬤會意,拿起那碗早已涼透的湯藥朝女子走去。

既然不喝,那便灌著她喝!

女子無視莊嬤嬤的逼近,斂下了雙眸,淡聲道︰「放我出府,對外宣稱我已病故,我不會阻礙你的路。我只想安安靜靜的度過余生,若是你不肯,執意在今夜要了我的命,蓮兒便會將我平素喝藥剩的藥渣以及我的親筆信送到順天府,替我擊鼓鳴冤,到時就是你已進門,名聲也必定受損。」

她死了,沒有人證只有物證,又有沐國公府護著,定然定不了慕容承和許隻的罪,卻能狠狠的咬他們一口。

這話讓許隻得意的笑臉一僵。

莊嬤嬤打算扳開女子嘴的手也是一頓,無措的看向許隻。

兩人這才發覺平素幾乎不離女子身旁的丫鬟蓮兒竟不在一旁侍候。

這怎麼可能,晴月院明明就讓許氏派人嚴加看管住了,就是一只蒼蠅也飛不出去,要不這女人也不會拖至今日才要脅他們了……

許隻半信半疑,讓莊嬤嬤去找人,然而找了半晌也沒看到人,最後還是從一個小丫鬟口中得知,蓮兒早在昨夜就不見人影了,而這麼大的事卻沒有人發現也無人前來稟告。

許隻這才相信女子說的是真的,當場氣得俏臉扭曲。

她不甘心,明明就只差一步了,卻要被眼前的人要挾,偏偏她還不得不低頭……

女子不再說話,逕自閉上了雙眼,等待許隻的答案。

她等得並不久,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就听見許隻咬牙切齒的聲音。

「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擺我一道?」

放這人出府,若是對方反咬她一口又該如何?

女子沒有睜眼,只淡淡的問︰「我有辦法逃嗎?」

她清楚許隻的個性,就是答應放她出府,也一定會找人看管她,但她不在乎,她只是不願再待在這禁錮她的牢籠里,就是死,她也不願死在這。

許隻聞言,這才冷靜下來。

她說的沒錯,一個將死之人,如何逃得出她的手掌心?不過就是早點死還是晚點死罷了,最終贏的人還是她。

想通這一點,許隻這才按捺住怒氣,道︰「我應了。」

女子聞言,露出一抹解月兌的笑容。

最終,女子如願離開了,只是她千算萬算,也算不到自己竟不是病死,而是在離開後沒多久,死在了馬賊與火光之下……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4-8-22 00:07:45

第一章 重生不再當蠢人

血紅色的月夜,得意放肆的大笑聲,銀色刀光一晃而過,溫熱的液體在下一瞬灑落在她圓睜的雙眸上,模糊了她的雙目,讓她分不清是眼中的淚水刺痛了她的眼,還是那鮮紅的血液……

「不要——」

少女的尖喊嚇醒了門外守夜的丫鬟,丫鬟跳起來就往屋里沖。

「小姐,發生什麼事了?」

少女彈坐起身,縴背上滿是冷汗,驚惶失措的看向四周,見到的卻不是那令人窒息的鮮紅,而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擺設。

這里是……她的房間?

冷清歌愣愣的看著眼前的床架、熟悉的被褥、放滿她喜愛之物的多寶,以及那幅她費盡心思才得來的畫作……

她這是作夢?

「小姐?小姐你這是怎麼了?別嚇奴婢呀!」看著面前呆呆傻傻的小姐,丫鬟急得要哭出來了。

清歌回過神,看著眼前臉龐稚女敕的丫鬟,美眸眨了眨,有些不可置信。「蓮兒?」

眼前不正是自幼陪著她一塊長大的貼身丫鬟蓮兒?可她明明記得蓮兒已經死了,為了替她擋刀,就死在她的面前……

蓮兒看著眼前的小姐,感覺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是哪兒不對勁。「是奴婢,小姐,你怎麼這麼看奴婢?是不是奴婢做錯了什麼?」

清歌沒有回答,而是伸手捏了捏臉頰,發覺會疼,這才知自己不是在作夢。

「我沒死?」她不自覺喃喃出聲,伸手看著自己細女敕柔白的雙手,上頭還染著淡淡的粉色蔻丹,她都記不得自個兒有多少年沒染指甲了,還有這只手怎麼如此細白?該是滿布青筋、枯瘦如雞爪……

蓮兒听見這話,臉色都白了。「小姐你在胡說什麼,你怎麼會死,大夫說了你只是撞傷額角,連疤都不會留,怎麼可能會死!」

額角?清歌急忙下了榻,連繡鞋都沒穿,就這麼跌跌撞撞的來到妝台前。

當她看著銅鏡里那眉眼如畫、嬌俏可人的少女時,忍不住伸手捂著嘴,就怕自己叫出聲。

這是她,卻是少女時候的她。

她不僅沒死,還回到了十六歲這一年。

清歌撫著額角突起的腫包,記憶如潮水般回籠。

她記得這腫包,當時她害曾姨娘摔倒滑了胎,祖母要她下跪認錯,她十分不馴,不僅不肯,還頂撞了幾句,祖母氣得罰她到祠堂跪上三日,罰抄經書一百篇,她自然不願,在掙扎時不小心撞到桌角,生生疼暈了過去。

因為這一撞,她整整病了三日,偏偏醒來後,祖母仍要讓人壓她去祠堂,母親為此大怒,不惜為了她頂撞父親,惹得祖母震怒,奪了母親的管家權,而這管家權就落在了曾姨娘的身上……

蓮兒被自家小姐的舉動嚇得夠嗆,忙要扶她回床榻。「小姐這是做什麼?大夫說你傷了腦袋,得靜臥在床養著,千萬不能起身。」

清歌看著銅鏡中的自己,仍有些不敢置信,忙問向貼身丫鬟。「如今是哪年?可是大歷十年?」

蓮兒真要哭了。「小姐,你這是怎麼了?今年明明是大歷三年,你是不是不舒服?奴婢這就喚大夫過來。」

她見清歌自醒來後就舉止古怪,說的話她更是一句也听不懂,生怕對方病情嚴重,將清歌扶至床榻後,她便讓人去請大夫,自己則去墨香院通知夫人。

大歷三年,真是七年前……

清歌呆呆的坐在床榻上,又一次用力的捏了捏自己的大腿,那力道之大,讓她生生疼出了淚水,然而她卻笑了,笑得十分開懷。

她還活著,她真的還活著!

清歌明明在笑,那笑聲卻十分淒涼,令人聞之鼻酸。

「清歌!」符氏一進房看見的便是女兒這又哭又笑的模樣,嚇得忙上前將人給攬住。「你怎麼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大夫呢?還不快讓人去請!」

看著眼前的婦人,清歌顫著手撫向她的臉,在感覺到溫度後,眼中的淚水更是啪噠啪噠落個不停。「娘……真的是你?歌兒好想你……」

要說她上輩子最對不起的人是誰,那就是母親了。

母親恐怕是這世上唯一一個真心疼愛她的人,可她卻在母親病重時,為了自己的執念,選擇了出嫁……

想到前世自己被禁錮,連母親最後一面都沒能見到,她哭得更加厲害了。

符氏被她哭得心都要碎了,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娘的寶貝,別哭了,有娘在,誰也欺侮不了你!你別怕,娘這就去替你討回公道!」

符氏以為她是知道了冷老夫人堅持罰她跪祠堂的事在傷心,她原先正要為此事去福壽堂找冷老夫人理論,誰知路上遇到驚慌失措的蓮兒。

符氏一直等到大夫診完脈,確定女兒無事,這才放下心來,誰知她安心得太早……

「你們這是要做什麼?」

門外傳來蓮兒的低呼,沒一會兒,符氏就看見趙嬤嬤帶著兩個粗使婆子進了屋。

趙嬤嬤是冷老夫人的心月復婆子,在這威遠侯府可以說是主子底下的第一人,就是到了小姐們的院子,也是一臉倨傲,直到見著符氏,那張揚的性子才略略收斂。

「二夫人。」

符氏冷笑。「這陣仗要是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來抓犯人呢。」

可不正是來抓犯人。趙嬤嬤暗自撇嘴,卻不敢明說。「奴婢是奉老夫人的命令前來探望三小姐,若是三小姐醒來了,便請三小姐到祠堂受罰。」

符氏臉色冷凝地擋在女兒身前。「我倒要看誰敢動我的女兒!」

趙嬤嬤見狀臉色有些難看,趁符氏不注意,向一個婆子使了個眼色,婆子會意,悄悄的離開,除了趙嬤嬤以及躺在床榻上的清歌,誰也沒注意。

清歌雖是侯府三小姐,但個性嬌蠻不馴,並不得冷老夫人喜愛。

冷老夫人反倒是對長房自幼喪母的大少爺冷華越與二小姐冷清鳳十分疼愛,府中下人個個是人精,自然也偏著長房些。

大老爺在大夫人過世後並無續弦,管家權自然落到了二房的符氏手中。

對握有大權的符氏,就是身為冷老夫人心月復的趙嬤嬤也不敢輕易得罪,更何況,老侯爺可是還沒決定讓誰承爵呢!

趙嬤嬤為難的看著擋在清歌身前的符氏。「二夫人,奴婢是奉老夫人的命令前來,您要護三小姐也得看清況,二老爺好不容易有了子嗣,卻讓三小姐給……曾姨娘這會兒還在哭著尋死呢,老夫人不處罰三小姐,府中的小姐們若是都有樣學樣,還不亂了套?」

「她還有臉哭!」提到曾姨娘,符氏就有一肚子火。「明知歌兒煩她,她偏要沒事往歌兒面前湊,不理會她,她還硬纏著,誰知她安著什麼心?結果好了,自己把孩子給摔沒了,卻不敢承認,還反過來誣賴歌兒!因為她,歌兒被人誤會,如今傷了腦袋還得被壓去跪祠堂,她這個加害者居然有臉哭?老夫人這是瞎了眼嗎?親孫女不護,反倒去護一個妾!」

事情的起因誰也不確定,兩人各有各的說詞。

據曾姨娘的說法,那日她起得早,一時興起親手做了幾樣拿手的糕點,打算送去給老夫人嘗嘗,卻在半路遇見在亭子里賞花的清歌。

既然遇到了,她怎麼能當作沒看見?自然要送幾塊糕點給清歌。

誰知清歌一點面子也不給她,一手打翻她的糕點,不僅如此,還對她冷嘲熱諷,她一時忍不住回了幾句,誰知竟是惹來了禍事。

清歌被她的頂撞激怒,指著她的鼻頭就是一陣罵,她被罵得臉色蒼白,感覺肚子一抽一抽,隱隱作痛,偏偏這時候清歌趕她走,她因月復痛動不了,清歌便伸手將她給推開,她來不及反應,就這麼被推倒在地,接著她感到一陣劇痛,之後就不醒人事了……

而清歌的說詞卻是另一個版本。

前頭的事與曾姨娘說的相差不遠,但她並不承認自己有推曾姨娘,她只是嫌棄曾姨娘惺惺作態,不願看到這人,便趕曾姨娘走,免得影響她的興致,誰知曾姨娘卻不走。

當時她可沒看出曾姨娘有何不適,想著既然曾姨娘不願走,那就她走,誰知就在她經過曾姨娘身旁的時候,曾姨娘突然慘叫一聲,接著便倒在地上,但她連曾姨娘一片衣角都沒踫到,怎麼就成了她推人了?

當時亭子里就只有她們兩人,丫鬟婆子都離得遠,從遠處看,的確像是清歌推了曾姨娘一把,加上曾姨娘叫聲太過淒厲,眾人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壓根兒就沒看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雖說兩人各執一詞,可眾人听完後,天秤仍一面倒傾向曾姨娘。

在眾人眼中,比起目中無人、乖張驕縱的清歌,恭順溫柔的曾姨娘的說詞儼然比較有說服力,加上曾姨娘肚子里的孩子給摔沒了,基于同情心態,眾人自然更加偏袒她。

更別提冷老夫人是曾姨娘的姑母,曾姨娘就是她作主給納進府的。

冷老夫人一直不喜歡出身武將世家靖國公府的符氏,加上符氏嫁進威遠侯府多年,就生了清歌一個孩子,還不給丈夫納妾,她忍了多年,終于讓她逮著了機會,讓兒子納了自己的佷女。

因為這事,冷老夫人與符氏這對婆媳可以說是徹底的撕破了臉。

冷老夫人給符氏氣受,符氏就是再不甘也只能忍著,誰讓孝字大過天呢?可對曾姨娘,她可就無法忍了。

符氏個性直爽,父親又只娶了母親一人,靖國公府的後宅可以說是十分清淨,她怎麼也沒想過有一日必須過上與小妾爭寵的日子,一直過得順風順水的她在傷心過後不得不接受。

本以為就是一個妾,她身為主母,不過是動動手指就能拿捏住,誰知竟是相反,不僅沒拿捏到,反倒吃了曾姨娘不少暗虧。這些年下來,因為曾姨娘的心機手段,原本與她十分恩愛的丈夫漸漸與她離了心,連帶的女兒也不受重視,而這正是她最最不能接受之事。

為了女兒,符氏不得不收斂自己的爆脾氣,既斗不過,那就把人打發得遠遠的,眼不見為淨,誰知她不願惹事,曾姨娘卻不放過她。

曾姨娘招惹她也就算了,偏要招惹她的女兒,這讓她怎麼忍受得了?

女兒是什麼個性,做母親的再清楚不過,符氏知道女兒脾氣像她,天真直率,做事說話總是直來直往,加上年紀小,不懂得拐彎抹角,得罪了人也不自知,久而久之便被人冠了個目中無人、驕縱任性的名聲,只有她知道女兒本性善良,她或許厭惡曾姨娘,卻不可能對曾姨娘月復中的孩子下手。

可惜的是,整個威遠侯府就只有她一人相信女兒的清白。

趙嬤嬤可不敢說老夫人的不是,再說了,她也不信三小姐是無辜的。

「二夫人,奴婢知道您心疼三小姐,但老夫人的話奴婢不敢不听,二夫人若是有異議,還請自個兒向老夫人稟明,就別為難奴婢了。」

說罷,趙嬤嬤便使了個眼色,讓婆子們上前架人。

「我看誰敢!」符氏氣炸了,揚起手就要教訓這些婆子。

「我這老太婆的話是不是不管用了?」

符氏的手還沒落下,門外便傳來一道嚴肅的低喝。

眾人轉身一看,竟是冷老夫人親自來了。

符氏見到冷老夫人,氣得咬牙,狠狠的瞪了趙嬤嬤一眼,才低下頭恭順的喚,「娘,你怎麼親自來了?」

「我若是不來,豈不是讓人笑話我這老太婆說話沒分量,竟連處罰一個孫女都做不到。」冷老夫人冷笑。

符氏不願與她硬踫硬,只能抿抿唇,讓自己放軟聲。「娘,歌兒傷了腦袋,且才剛醒,身子都還沒好全,你便要罰她,更何況事情的經過誰也沒看見,豈能因曾姨娘尋死覓活的哭訴就定了歌兒的罪?」

她這是在怪老夫人偏袒曾姨娘,就因曾姨娘哭著要尋死,老夫人怕寒了她的心,便急著罰清歌,可老夫人這麼做就不怕寒了親孫女的心?

冷老夫人不喜符氏這個兒媳,連帶的也不喜她生下的女兒,但畢竟是兒子唯一的孩子,就是再不喜愛,又豈會枉顧清歌的身子?

怪只怪清歌的性子實在不討喜,就算冷老夫人偏袒曾姨娘是事實,也不該不顧她的面子大嚷出聲,還指著她鼻子罵她胳膊向外彎。

冷老夫人听了這話哪能不氣?她活到這年紀,還沒這般被人指著罵過,那人還是她的孫女,她差點沒拿拐杖往清歌身上敲去。更何況清歌這一撞,可是把她爹的兒子給撞沒了,這樣大逆不道的孫女,她如何心疼得下去?

冷老夫人沉下臉。「照你這麼說,清歌將老二的孩子撞沒了,就不必處罰了?」

符氏被這一堵,只能低頭。「兒媳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希望娘能查明真相,別因曾姨娘的片面之詞冤枉了歌兒。」

冷老夫人冷哼一聲。「當時雖只有她們兩人在亭子里,但園子里的丫鬟婆子眼楮可不瞎,這麼多人看見了,難不成我一個老太婆還能賴她不成?」

符氏咬牙,她也知這事對女兒十分不利,女兒本就不得老夫人寵愛,加上老夫人一顆心全向著曾姨娘,就是那些丫鬟婆子真看見是曾姨娘自己摔倒的,也不可能改口,畢竟威遠侯府除了老侯爺外,就數老夫人最大,誰也不敢忤逆老夫人。

難道她這個當娘的真護不住女兒嗎?符氏不甘心,卻拿冷老夫人沒轍。

「祖母,若是我能讓曾姨娘坦承她摔倒一事與我無關呢?」一直冷眼看著的清歌突然開口。

她這一開口,所有人都是一愣。

讓曾姨娘承認她自己將肚子里的孩子摔沒了?這怎麼可能!

先不說真相為何,自己摔沒了與被人推沒了,可是完全不一樣的事兒。

曾姨娘有孕後,冷老夫人可是千叮嚀萬囑咐,讓她護好肚中的孩子,沒事就待在屋里別出來,偏偏曾姨娘不听,不僅出了房門,還去招惹府中脾氣最是暴躁的清歌,若真是她自個兒摔的,就是打著要給冷老夫人送糕點的名頭,冷老夫人也不會輕饒她。

可要是被清歌給推沒了,那就完全不一樣了,冷老夫人雖會怪她亂跑,但注意力全在害她失去孩子的清歌身上,自然不會去責怪她,她要是不傻就不會承認。

冷老夫人看著孫女那雙清亮的眼眸,雙眉微皺。

眼前的少女十分沉著,眉目柔和,氣質靜謐,就是語氣也與平時的焦躁不耐不同,顯得清脆且沉著。

清歌見冷老夫人看向她,語氣堅定的又重復了次。「祖母,我能讓曾姨娘自己承認她摔倒之事與我無關。」

冷老夫人看著眼前暈了三日,顯得更加清瘦的孫女,沉聲問︰「若是不能呢?」她壓根兒就不信曾姨娘會替清歌作證。

「那孫女不必人押,親自到祠堂受罰三日,並抄寫佛經三百篇給祖母與曾姨娘肚中的孩子祈福。」清歌道。

「歌兒!」符氏著急,女兒大病初癒,又是罰跪又是抄經書,怎麼受得了?

「娘,女兒自有分寸。」清歌看向母親,示意她別擔心。

看著那雙與以往似乎不太一樣的眸子,符氏只能把滿肚子的著急給咽下。

「好。」冷老夫人將手中拐杖重重一敲。「祖母便再給你一次機會。」

說罷,便領著趙嬤嬤一干人離開了。

直到屋內沒有其他人,符氏這才握住清歌的手。「你這孩子!明知曾姨娘不可能改口,你這是想做什麼?」

若說是拖延,那也不必將一百篇的佛經往上添到三百,要知道光是一篇佛經就得寫上大半個時辰。

「娘,你別擔心,曾姨娘肯定會改口的。」清歌信誓旦旦,為免符氏問個不停,岔開了話題。「爹呢?可下朝了?」

皇上下令要在開春之前讓踏雪山莊落成,但工部尚書這陣子身體不適告假,這事兒便落在了工部左右兩侍郎的身上。

冷傳禮身為工部左侍郎,這陣子忙得不可開交,時常過了飯點才回府。

提到丈夫,符氏眼神有一瞬的黯然。「你爹去了荷花院。」

荷花院是曾姨娘的住處,她最愛的花便是荷花,冷傳禮為此命人在院子里挖了個小池塘,在里頭種滿荷花,荷花院的名字便是這麼來的。

冷傳禮一下朝,連符氏都沒見便直接去了荷花院,可見有多重視曾姨娘。

清歌听了,不似以往那般替母親抱不平,而是起身下榻。「父親在荷花院更好,剛好讓父親當個見證。」

她喚來蓮兒替她更衣,簡單的挽了個發髻後,便要動身前去荷花院。

符氏不放心女兒,自然也跟著去。

幾人浩浩蕩蕩的來到曾姨娘的住處,冷傳禮听見丫鬟的通報,一雙眉微微擰起。

女兒傷了腦袋,這幾日昏迷不醒,就是他再生氣也不免擔心,本打算回府便去探望,誰知被曾姨娘的丫鬟叫了過來,話都還沒說上幾句,便听見清歌不僅醒了,還跑來荷花院,這才大病初癒,怎麼能出房呢?

曾姨娘慣會看人臉色,一見冷傳禮臉色微凝,立馬捂著臉哭道︰「夫人來也就罷了,怎麼連三小姐也……妾身知道不應該,可妾身只要一看見三小姐,心頭就……嗚……」

這話是不願見到清歌了。

一邊是他的嫡妻與嫡女,一邊是受了委屈的侍妾,若是平時,冷傳禮定不會讓符氏沒臉,但曾姨娘剛失去孩子,不想見到清歌也是正常,再者清歌身子剛好,也不宜走動。

「告訴夫人,曾姨娘身子不適,讓她過幾日再過來。」冷傳禮道。

這是護著她了。曾姨娘掩在帕子下的唇瓣忍不住微微揚起。

然而符氏還沒等丫鬟回傳,便帶著清歌闖了進來。

「老爺這是怕妾身吃了你的愛妾?連探望都不讓人探望?」符氏冷冷的道。

听見妻子的冷嘲熱諷,冷傳禮一雙眉擰得更緊了。

他不想與妻子爭吵,可這幾年來,本來恩愛的兩人不知為何漸行漸遠,到後來竟是連句話都無法好好說,不論他說什麼,最後都是大吵收場。

他不願與她吵,只能避著她,沒想到竟是吵得更凶……

就在冷傳禮想著該怎麼回答時,一旁的清歌從符氏身後來到他跟前,朝他見禮。「歌兒見過父親。」

看見女兒,冷傳禮的眼中閃過復雜的情緒,有關心、有怒火,更多的卻是失望,但在見到她蒼白的臉色時,仍是淡聲的問了句,「身子可好些了?」

「多謝父親關心,歌兒身子好多了。」清歌看著眼前的父親,眼眶中不由自主的浮上水光。

前世在她出嫁前,父女倆的感情便因曾姨娘的挑撥而冷淡許多,加上她又做出那樣的事,父親一氣之下與她斷了父女關系,雖說如此,在得知她過得不好時,父親仍讓人送了信給她,欲將她接回,只是全讓人給截了下來,直到父親獲罪被拔了官位,她才知曉這事。

父親嘴硬心軟,明明她讓他傷透了心,他依舊不忍不顧她,如今她重活一世,絕不會再重蹈前世的錯,她會盡她所能扭轉這一切。

冷傳禮見到她眼中的淚光,心中一軟,嘆了聲。「沒事就好,我會去找你祖母,讓她別急著罰你,緩些日子再說。」

他以為女兒是來找他求情的,事實上就是她不求情,他也打算去找母親,畢竟傷了腦袋,有沒有後遺癥都不知,再者,事情都發生了,就是處罰也改變不了結果。

曾姨娘聞言,一臉淒然的道︰「老爺說的是,這事其實不全怪三小姐,都怪妾身不好,明明有孕還四處走,若不是如此,也不會連累三小姐受罰,等會兒妾身與老爺一塊到福壽堂,讓老夫人撤了處罰,就當是……妾身沒有福氣……」

她捂著臉,又是一陣低泣。

那哭聲讓冷傳禮原本軟下的心再次冷了起來,符氏則是氣得咬牙。

這正是曾姨娘慣會的把戲,把自己營造成弱者,一副受盡委屈的模樣,好似她們母女是什麼豺狼虎豹一樣,襯得她就像外頭那雪白的白荷花一般。

果然,本已松了口的冷傳禮語氣一沉。「你剛小產,還想去哪?哪兒都不必去。雖說不是有意,但歌兒做了錯事就該罰,毋須你替她求情。」

他的確是抱著饒過清歌一回的念頭,可被曾姨娘這一哭,他又想起了自己死去的孩子,不得不硬下心腸。

清歌看著眼前楚楚可憐的曾姨娘,想到正是因為她,導致父母多年不睦,忍不住勾起一抹冷笑,道︰「爹、娘,歌兒能不能與曾姨娘單獨說幾句話?」

冷傳禮擰起眉。「有什麼話不能當著眾人的面前說?」

倒不是他怕清歌傷了曾姨娘,只是不喜她遮遮掩掩,當日若不是她不讓丫鬟近身侍候,豈會生出這麼多事來?

清歌不語,只是看向曾姨娘。

曾姨娘豈會順著她的意。「老爺說的是,三小姐有話直說無妨。」

這是自個兒找死羅?清歌漾起一抹笑,低聲的說了句,「姨娘可知四海胡同里、位在一棵老槐樹下的那幢宅子里住著什麼人?」

這話一出,曾姨娘眼神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就鎮定下來,一臉不解的看向清歌。「三小姐說什麼?妾身怎麼听不明白……」

清歌見她不到黃河心不死,湊到她耳邊,用只有兩個人听得見的聲音,低聲又說︰「姨娘真不識得?這麼說來,我讓人將你藏在那兒的人給請進府中對質也不要緊了?」

幾句話讓曾姨娘背脊瞬間爬滿冷汗,整個人像是從水中撈出來似的。

她硬是擠出一抹笑,對冷傳禮道︰「老爺,妾身也有些話想私下與三小姐說。」

冷傳禮一雙眉擰得更緊,可這一回他倒是沒再否決,邁步出了房。

符氏自然不會不給女兒面子,也跟在丈夫身後出房。

直到屋內只剩下兩人,清歌這才勾起一抹笑。「清歌之前可真是有眼不識泰山,沒想到姨娘看似循規蹈矩,膽子卻不是一般的大,竟敢做出這樣的事來……」

她沒把話說清,卻讓曾姨娘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三小姐究竟想說什麼?妾身一句也听不懂,妾身在四海胡同確實有處陪嫁,可藏人?妾身能藏什麼人?三小姐氣妾身讓你受罰,可你也害得妾身失去孩子,如今難道還想誣賴妾身?」

清歌早知道她不會這麼輕易承認,杏眸里一片清冷。「誣賴?究竟是誰誣賴誰,你難道會不清楚?你誣賴我撞掉了你月復中的孩子,可事實是,你早在來亭子之前便喝下了落胎藥,就是不摔,你肚中的孩子也保不住。」

曾姨娘本以為清歌就是知道,也只是知道皮毛,今日前來不過是為了詐她,誰能想到清歌壓根兒就不是詐,竟是連她喝了落胎藥的事都知道!

她的身子有些抖,讓人分不清是因為剛落胎的緣故還是在害怕,顫著聲道︰「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怎麼可能無緣無故打掉老爺的孩子,母憑子貴,能有個孩子傍身,我豈會不願?」

這是慌得連自稱都給改了,偏偏還死鴨子嘴硬。

「你不是不願,想母憑子貴也得你月復中的孩子真是我父親的!」

這話一出,猶如平地一聲雷,嚇得曾姨娘差點沒從床上摔下。

清歌懶得听她辯解,接著又道︰「你背著父親與人在四海胡同亂搞,真以為能瞞天過海?你嫁進威遠侯府十年了,肚子一直沒有動靜,自然著急,既然父親給不了你孩子,而你又想扳倒母親,只能另尋他法,只是我沒想到你竟膽大到與你的表哥苟合,若不是你有孕的時候父親正巧不在京城,你也不會選擇把孩子打掉。」

這事是她前世嫁人後不久才得知,可以說是威遠侯府的丑聞。

父親一直身強體壯,一年到頭沒生過什麼病痛——除了生不出孩子,可男人忌醫,尤其是那方面的問題,自然不會主動讓大夫把脈。

然而一向健壯的父親,卻因她嫁人一事給氣得病倒了,一開始不過些許的頭疼腦熱,父親不願讓大夫診病,這病就這麼反反覆覆大半年,直到母親亡故,父親悲痛,整個人倒下,大夫這一診,才診出父親竟有著不孕的隱疾。

大夫推斷,父親是早年從馬上摔下來時傷了腰際,男人最重要的就是腰腎了,這才會這麼多年來都沒有子嗣。

父親摔馬時,她剛出生沒多久,也就是說,除了她,父親壓根兒不可能再有子嗣,這麼一來,曾姨娘當年摔掉的孩子又是誰的?

父親本就因母親逝世而傷心,又意外得知曾姨娘的背叛,當場便氣得暈過去了,躺在床榻上大半個月才能起身,從那日之後,他的身子便大不如前了。

那段時間,父親終于認清了曾姨娘的為人,將曾姨娘這些年來背著他的所做所為全都挖了出來,這也是為何她會知道這件事的原因。

曾姨娘此時已是抖個不停,她不知道清歌是從哪里得知這些事,是她屋里的丫鬟告密?還是符氏早已盯上她?可是以清歌的個性,要是早知道這些事,怎麼可能忍著不鬧出來?

此時容不得曾姨娘多想,她咬著牙,硬是死撐。「三小姐真會編故事……」

「是不是要我把證據攤在你面前,你才會承認?」清歌感到自己的腦袋隱隱作痛,不耐與她糾纏。

證據她當然有,只不過還沒拿到手,卻不妨礙她詐曾姨娘。

這話一出,曾姨娘臉上的血色倏地褪得一干二淨,雙肩一垮,頹喪得猶如喪家之犬。「你想怎麼樣?」

她相信清歌沒把事抖出來,而是選擇私下與她談,定是有事要讓她做,就是不知道是什麼事。

清歌見她總算是認了,這才道︰「我可以饒了你這一次,但你得把你自己摔倒並賴到我身上的事告訴祖母。」

听見這條件,曾姨娘有些錯愕。「就這樣?」

她已做好被趕出府的打算,沒想到清歌竟這麼輕易就饒了她,除了這幾乎不算條件的條件外,竟沒有其他要求,讓她不敢相信自己的雙耳。

「還有,以後離我和母親遠一點,別再起什麼麼蛾子,若是讓我知道你再算計母親……」清歌眯起雙眸,語氣如冰刀子一般銳利,卻沒把威脅之語說出,她相信以曾姨娘的聰明,會明白她的意思。

曾姨娘卻還是有些不敢置信。「三小姐說話算話?真饒過我這一回?」

她犯下的可是大事,清歌卻這麼高高抬起,輕輕放下,讓她懷疑眼前之人真是她認知中那位得理不饒人的三小姐?

「難道你希望我不要這麼便宜你?」清歌反問。

不是她善心大發,就像她方才所想,她雖知道曾姨娘的丑事,卻來不及取得證據,曾姨娘也是一時慌了神,等她冷靜下來,第一時間便是毀去一切罪證。

她既然能與她表哥苟合這麼長的時間,府中自然有她的人,要毀證據並不難,而自己雖是侯府小姐,卻是連個能替自己辦事的人都沒有,倒不如趁她這時慌亂,讓她還自己清白。

至于放過她?清歌從未想過,打從曾姨娘害得母親病死的那一日,她與曾姨娘便是不死不休,今日她暫且饒過對方,反正來日方長,總有收拾曾姨娘的一天。

曾姨娘雖不想答應,然兩害相權取其輕,比起與人苟合這等丑事,誣賴清歌確實是小事。

「希望三小姐說話算話。」她選擇低頭。

清歌緩緩勾起一抹笑,這可是她第一次看見總是朝母親露出得意面孔的曾姨娘如此憋屈的神情,她相信這樣的表情以後不會少見。

下半夜下了場雪,園子里的枯樹枝上掛著晶瑩剔透的雪花,結在枝干上,像是裹著銀霜的糖串子,閃閃發亮。

下過雪後,空氣十分冷冽,卻也讓人聞之清新,心曠神怡。

「小姐,二小姐、五小姐、六小姐來了。」蓮兒苦著臉道。

清歌倚在貴妃椅上看書,听見這話,眼眉未抬,逕自看著手中書籍,淡聲道︰「來了迎進來就是。」

蓮兒有些不高興,忍不住嘀咕,「二小姐她們每回來都沒好事,小姐的身子才剛好些,她們便來找事,之前小姐昏迷不醒時,卻是一個也沒來……」

威遠侯府一共有三房,全是冷老夫人所出。

大老爺冷傳義七年前喪妻之後,雖未曾再娶妻,後院里卻有著不少姨娘、小妾,育有一子一女冷華越、冷清鳳。

至于三房可就熱鬧了,三老爺冷傳廉屋內共有一妻七妾,嫡妻孟氏替他生了兩子一女,分別是四少爺冷華展、五小姐冷清雅以及七少爺冷華庭,除此之外,還有陳姨娘所出的六小姐冷清月,以及江姨娘所出,剛出生不久的八小姐冷清芃,可以說是威遠侯府中最是多子的主子。

雖說府中只有三房,卻是明爭暗斗,冷傳義雖是長子,官職卻不高,僅是從六品的禮部員外郎,為官多年沒有半點建樹,十分平庸。

冷傳禮為次子,卻是威遠侯府中官職最高之人,自幼便聰穎過人,比冷傳義晚入官場,卻爬得比他還要快,不過幾年就升到了正四品工部左侍郎的位置。如今的工部尚書年邁,冷傳禮極有機會晉升為工部尚書,可以說是府中最有前途的老爺。

至于冷傳廉,若說冷傳義中規中矩,冷傳廉便是機靈過了頭,見兩位哥哥都當官,也吵著要入朝為官,偏偏只會玩弄小聰明,腦子比冷傳義還不如,怎麼考也考不上,最後還是冷老夫人讓冷傳禮想辦法給他捐了個八品官他才消停。

大歷國傳賢不傳嫡,老侯爺老邁,早已不管事,世子卻遲遲未定下,正是因為他想多看看幾個兒子誰能擔此大任。照理來說,冷傳禮官位最大,為人又謹慎,侯府交給他最是妥當,偏偏冷傳禮無子。

冷傳義雖平庸,卻有兒子。冷華越算不上出色,但也還過得去,將侯府交給他,頂多只能守成,卻無法帶著侯府更上一層。

至于冷傳廉就更別提了,老侯爺根本連考慮都沒考慮過,卻耐不住冷傳廉十分自信,總認為自己有資格擔此大任。

這世上大部分的兄友弟恭,都是因為弟弟不及哥哥優秀,偏偏在威遠侯府是反過來的,在這樣的情況下,府中的少爺小姐能和平相處才奇了呢!

幾位小姐一進屋,就看見清歌一臉悠哉的看著書,見了她們,連招呼都不招呼一聲,這讓冷清鳳冷下了臉。

「三妹妹好雅興,才剛被祖母免了罰,不躺在床上好好休息,還有閑情逸致看書,依我看,你這腦袋撞得並不重啊……」

曾姨娘是私下找冷老夫人坦白,眾人並不知前因後果,只知冷老夫人突然就撤了對清歌的處罰,對外的說法是她年紀尚輕,還傷了腦袋,若是弄不好,恐會留下病癥,讓她好好休養,受罰一事就免了。

不僅如此,冷老夫人還賞了兩套首飾給她,一套是赤金為底,上頭瓖嵌著各式寶石,有紅、有藍、有粉、有紫,就是其余的青金石、貓眼石……等,也是精美得不似凡品。

另一套便清雅多了,瓖嵌著翡翠珍珠,其翠綠欲滴,還有著四色珍珠,那珍珠顆顆飽滿潤澤,大小皆有,乍瞧之下很是低調,只有識貨之人才能看出其中的奢華。

這兩套首飾少說要一、兩千銀,這樣的賞賜讓等著看戲的眾人錯愕不已。

清歌頑劣,侯府上下無人不知,這會兒惹出大禍,不僅沒被罰,還被賞了?要知道,稍早之前冷老夫人還怒氣沖沖的直奔秋棠院,沒想到才過沒幾個時辰就全變了。

威遠侯府就這麼點兒大,清歌早先就說過要讓曾姨娘承認自己摔倒一事與她無關,後來去了趟荷花院,隨後曾姨娘便不顧才剛小產的身子去了福壽堂,進去沒多久,便傳出了曾姨娘的哭泣聲以及冷老夫人的怒罵聲。

府里個個是人精,雖說沒人知道曾姨娘與冷老夫人說了什麼,可這麼前後一拼湊,哪還有不明白的?就是有些不可置信,不知真是曾姨娘污蔑清歌,還是清歌威脅曾姨娘。

然而不管真相為何,冷老夫人的態度擺在那兒,這一次很明顯是偏向清歌,眾人議論紛紛的同時也忍不住好奇。

這不,冷清鳳頭一個忍不住,冷老夫人那兩套壓箱的頭面,她可是眼饞了許久,沒想到一轉眼就到了清歌的手中,她一得到消息便直奔秋棠院打探了。

清歌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要不你也撞一下,就知道重不重了。」

她是撞得不重,可前世一醒來便被架去祠堂罰跪,冬天夜晚的寒風灌入窗內,令人冷得發顫,就是放了炭,也抵不過祠堂清冷,跪完三日,她也病倒了,從此之後便落下頭疼的病癥,天氣一冷她便感到頭痛欲裂。

冷清鳳被她這一堵,臉色十分難看。

一旁的冷清雅忙上前打圓場。「三姊姊不請我們坐坐?」

清歌一听,便知她們今日不會這麼輕易離開,將手中的書籍放下,又吩咐丫鬟上茶,才開門見山的直問︰「說吧!今日來找我,又想算計什麼了?祖母賞賜的首飾?」

冷清鳳等人除了想從她身上討好處或是來看笑話外,壓根就不會踏足秋棠院。

如今的她早已不是往日的三小姐,怕被孤立、被討厭,即使不甘,也會忍著討好,若是重活一世,她還像之前那般窩囊,倒不如拿塊豆腐撞死算了。

這麼直白的問話讓三人臉色一僵,以往的清歌雖也直接,卻從未這麼對她們說話,哪一回不是忍著怒氣陪笑臉,就怕她們不理她。可今日的清歌是怎麼回事?雖說語氣平淡,卻能輕易令人听出她的不耐,就是說出的話也直白得令人難以接受,難不成真撞壞了腦袋?

三人臉色有些難看,冷清月年紀最小,也最沉不住氣,忍不住問︰「三姊姊,你是不是頭疼了?」

她問得婉轉,事實上她是想問清歌是不是把腦子給撞傻了。

清歌打了個哈欠,這幾日雖是成日的睡,可天冷本就容易犯困,這才起床不久,她又想歇了,既然冷清月替她找好理由,她又何必客氣。「是頭疼了,二姊姊、五妹妹、六妹妹若是無事,就請吧!」

話都沒說上幾句,這就趕人了?

冷清鳳再也端不住了,咬牙問︰「祖母為何把那兩套頭面賞給你?」

她哄了祖母許久,祖母好不容易松動了,誰知一轉眼便送給清歌,要是不搞明白清歌使了什麼手段,她是不會罷休的。

「祖母喜歡我唄。」清歌懶懶的應道,就算是曾姨娘作死,但她畢竟是二房的人,沒必要給人看笑話。

這是不肯說羅?冷清鳳緊緊擰著絲帕,突然轉身對一旁的兩個妹妹道︰「五妹妹,你方才來時不是說三嬸讓你和六妹妹過去一趟?」

冷清雅一向是冷清鳳的跟班,听她這一說,立馬便懂了她的意思。「二姊姊不說我還給忘了,母親確實喊了我們過去一趟。」

冷清雅听明白了,冷清月卻沒這麼聰明,一頭霧水的問︰「母親什麼時候說——」

話還未說完便讓冷清雅給瞪了一眼,立刻就閉上了嘴。

她是庶女,聰不聰明不重要,想過好日子,只要乖乖听話就成了。

見兩個妹妹退了出去,冷清鳳這才冷下臉,直接討要。「我就不拐彎抹角了,把那兩套首飾交出來。」

這不是她頭一次向清歌要東西了,她雖是長房嫡女,偏偏母親早逝,無人照拂。

侯府管家的人是符氏,清歌又是她唯一的女兒,她怎麼可能不多照顧?明面上她一視同仁,事實上只要有好東西,她早就先扣下來留給女兒,輪到其他人挑選時,全是她挑剩的。

這事眾人心照不宣,卻是敢怒不敢言,誰讓符氏掌家呢?她一句「我是拿自己的私房補貼女兒」,誰還敢質疑?要是惹火了她,也不必做什麼事,只要在吃穿用度上苛刻她們,就夠她們難受了——話是這麼說,不過符氏掌家多年,還真沒苛刻過她們。

冷清鳳不知道,符氏為人正直,加上當初她可是下嫁,嫁進威遠侯府時更是十里紅妝,說句坦白的話,光是她嫁妝鋪子的盈利就佔了侯府三分之一的盈收了,她說拿私房補貼,就真是拿了自個兒的私房,因為她壓根兒就不差那一點錢,何必讓人說閑話?是她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沒人肯相信。

她們自認吃了虧,卻無人敢找符氏討說法,只能把主意打到清歌身上。

這些年來,幾人不知從清歌身上得到多少好東西,清歌不想被孤立,就是不甘願,仍是雙手奉上,不僅如此,甚至還對符氏撒謊,說那些東西她看得倦了,才會轉送給其他姊妹,正因如此,這麼多年來符氏才沒察覺不對,只當女兒孩子心性,貪新厭舊。

冷清鳳本以為清歌會和之前一樣乖乖奉上,沒想到這一回卻是猜錯了。

「憑什麼?」清歌嘲諷的勾起唇角。

「你!」冷清鳳被她的神情跟語氣給氣到了,眯起雙眼沉聲道︰「你難道不怕我們再也不理你了?」

以往清歌最怕的就是她們不理會她了,只要一這麼說,她立馬就會妥協。

不理她?清歌差點沒笑出聲。「拜托,求之不得。」

她以前是不是真傻了,怎麼會妄想與她們有姊妹情深的一日?如今她可是恨不得她們別來煩她,讓她耳根子能清淨一些。

冷清鳳沒想到她竟是這樣的反應,瞪大眼看著眼前的少女,這一看,她突然發覺眼前的三妹妹似乎與以往不太一樣了。

威遠侯府一共有五位小姐,撇開才出生不久、樣貌還未長開的八小姐冷清芃,就數眼前的清歌容貌最是出色。

眼眉如畫,膚如凝脂,小巧的唇瓣如菱角一般,一雙杏眸如覆著輕紗那樣迷蒙嬌媚,像是無時無刻都帶著水光一般,讓人很容易深陷其中,最重要的是她有著令人十分欣羨的身段。

今年才剛滿十六歲的清歌,有著一副比之同齡少女還姣好的身材,她個頭嬌小,卻玲瓏有致、穠縴合度,一雙長腿筆直修長,如玉一般光滑無瑕,腰肢盈盈一握,如柳條一般縴細,還有那高聳的胸脯,橫看成嶺側成峰,簡直就是老天厚待,讓至今胸前仍只有微微突起的冷清鳳嫉妒不已。

正因如此,府中姊妹中她最看不順眼的就是清歌,明明她才是長房嫡女,偏偏自己的父親官位沒有二叔高,母親早逝,就是她的容貌、身段也不如清歌,讓她如何能喜歡清歌?

她討厭清歌,卻又極喜歡看清歌討好她的模樣,那會讓她產生一股優越感,加上清歌的脾氣說好听一點是直率,說難听點就是蠢,得罪人都不自知,就是長得再美又如何?整個京城就沒人願意與她交朋友,越是如此,她就越害怕她們不理她,可如今……

眼前的少女真是她的三妹妹嗎?

冷清鳳看著那雙本該讓人一眼看穿、任何情緒都隱瞞不了的眸子,此時竟是深幽得令人抓模不透,沉穩得讓她覺得就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雖說清歌似乎與以往有些不同,但將她氣得差點吐血卻是事實,她忍了又忍,最終仍是忍不下這口氣。「冷清歌,你該不會忘了自己有什麼把柄在我手上了?是不是要我將你寫給慕容承的信交給沐國公府的老夫人,你才肯乖乖听話?」

這是殺手,她本打算用在更重要的地方,可她真的被氣著了,不管不顧的將底牌給掀出。

這話一出,清歌倏地沉下了臉。

信……這對她而言,實在不是一個很好的回憶。

冷清鳳希望自己的父親能繼承侯府,成為最尊貴的侯府千金,這些年來一直想盡辦法討好老夫人,同時也暗自蒐集二房、三房的把柄,替長房鏟除他們這些絆腳石。

她年少無知時,在她們的哄騙下寫了封給慕容承的愛慕信,沒想到冷清鳳答應替她送信卻沒送,反倒成了要脅她的把柄。

就在她要嫁入沐國公府的前一個月,冷清鳳突然拿著那封信前來找她,讓她將母親留給她的孤本、善本以及珍貴的名家字畫全數留給冷清鳳,否則就將那封信送給沐國公府的老夫人,讓對方知道自己即將進門的孫媳婦有多麼的不要臉。

當時她氣得差點沒厥過去,怎麼也沒想到冷清鳳會無恥到打她陪嫁的主意,不僅如此,還討了她大半的壓箱銀子,偏偏她不得不給!

一想到以往被敲詐的窩囊事,清歌心情能好才怪!

她看著眼前一臉得意的冷清鳳,實在不知該說什麼,之前要挾她,至少也得了好幾萬兩銀子,如今卻僅僅為了兩套首飾就沉不住氣了。

對上這樣的冷清鳳,清歌真不知道該笑話她,還是笑話之前那蠢到不行的自己,竟是連這樣一個角色都對付不了。

清歌斂下眼睫,掩去對自己的自嘲,道︰「你想給就去吧。」

「呃?」冷清鳳以為自己听錯了。「你說什麼?」

清歌淡淡的睨著她,眼中有著毫不掩飾的鄙夷。「冷清鳳,你想犯傻我不會攔。」

反正她這輩子再不可能嫁給慕容承,冷清鳳想折騰,那就去吧。

「我犯傻?冷清歌,我看傻的是你吧!你不是一心想嫁給慕容承,難道以為我是在說笑,不信我會真交出去?」冷清鳳如今真覺得她撞壞腦子了。

「信,怎麼不信?二姊姊想做的事誰攔得了?只不過,二姊姊是听誰說我想嫁給慕容承了?」清歌勾了勾唇角,杏眸卻沒有一絲笑意。「就是這世上的男子全都死絕了,我也不會嫁給他,更何況與我定下婚約的人可不是慕容承,而是他大哥慕容煜。至于那封信……誰說是我寫的了?」

冷清鳳沒想到她竟會睜眼說瞎話。「你想賴?那信是我與五妹妹、六妹妹親眼見你寫下,你當我們瞎了不成!」

「你瞎不瞎我不曉得,可五妹妹和六妹妹肯定沒瞎。」清歌挑了挑染成淡粉色的指甲,淡聲說。

冷清鳳有別人的把柄,她這重活一世的人難道沒有?冷清雅與冷清月做過什麼事,沒人比她更清楚了,她相信她們不會想惹她。

「好!」冷清鳳霍地站起身。「我就讓五妹妹和六妹妹來與你對質!」

她就不信在她們三人的指認下,清歌還能不承認。

「請便。」清歌手一抬,送客。

然而就在冷清鳳要踏出房門前,她又淡聲道︰「二姊姊想把信給誰我都沒意見,反正我是不會認的,但二姊姊可就得小心點了。府中的姊妹,除了我的親事早已定下之外,可是還無人說親,這封信要是流了出去,那些人會怎麼想咱們威遠侯府的小姐?我自是不怕,退了也就退了,倒是二姊姊也到了適婚年齡,該是說親的時候了,要是讓人知道了……」

這話讓冷清鳳一張俏臉倏地一變,清歌說的沒錯,正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們姊妹在侯府里怎麼斗都不打緊,可要是鬧到了外頭去,還有誰敢向她提親?

想清這點,冷清鳳差點沒把銀牙給咬碎。沒辦法給外人,她倒是可以把信交給祖母,可要是清歌反咬她們一口,說是她們哄著她寫的,那麼誰也討不了好。

難道就拿她沒轍了?

剛想著,冷清鳳就想到了一件事,轉身對她說︰「三妹妹這陣子養病,恐怕還不知道京城發生了件大事。」

見清歌沒理會她,她也不在意,幸災樂禍的接著說︰「西疆降和了,要與大歷簽訂和平條約,未來五年都不會打仗了,你的未婚夫這幾日便會回京,等他回京,你的婚事也該抓緊籌備了。」

就算清歌說不想嫁給慕容承,冷清鳳也不會相信,那可是清歌迷戀了三年的男子,她對慕容承的愛慕之心,只要有眼楮的人都看得出來。

這些年來清歌一直想方設法接近慕容承,壓根不在乎自己早有一個未婚夫,拼了命的想讓慕容承喜歡上她,將她與沐國公府大少爺的婚約改到他身上,這些年來她可是為此孜孜不倦的努力著,如此執著,如今慕容煜就要回京了,她就不信清歌不慌!

慕容煜要回來了?清歌確實不知這事,俏臉一怔。

冷清鳳見她愣住,打進秋棠院就壓抑不已的情緒這才終于散了一些,愉悅的彎起唇,邁步出了房。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4-8-22 00:08:13

第二章 相約見面

直到擾人清淨的人走了一干二淨,清歌才揚聲喚,「蓮兒!」

「奴婢在!」一直守在門外的蓮兒立馬進屋。「小姐,二小姐她們這回又向你討要什麼東西了?你給了多少?」

這一听就知道清歌之前有多敗家了。

清歌額角一抽,壓根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朝她擺手。「去,替我打听沐國公府的大少爺何時會回京。」

「大少爺?」蓮兒懷疑自個兒听錯了。「小姐,你是不是說反了?是二少爺才對吧,不過奴婢沒听說二少爺有出京呀……」

身為貼身丫鬟,小姐的心思她可是知道得比誰都清楚,早先她可是一勸再勸,偏小姐死心眼,只因慕容二少爺恰巧救了她一回,自此一顆心全系到了他身上,完全忘了自己早已定下親事,且訂親之人還是慕容將軍。

為了勸小姐,她可是操碎了心,卻是一點用也沒有,有時勸得急了,小姐還會發怒,揚言要把她給賣了,她怕被賣,只能乖乖閉上嘴。

清歌瞪她一眼。「沒說錯,我要打听的就是大少爺,沐國公府長房嫡子慕容煜,皇上親封的驃騎將軍。」

為什麼要打探慕容將軍何時回京,小姐不是躲著都來不及了嗎?蓮兒一頭霧水,旋即一拍掌。「小姐可是要找慕容將軍退婚?」

肯定是了!小姐在對沐國公府二少爺動心後,一心想要退親,偏偏皇上指了慕容大少爺去西疆打仗,這一打就是三年,既見不著人,要怎麼退親?

清歌被這丫頭的自作聰明給打敗,卻也怪不得對方,誰讓她之前瞎了眼,錯把珍珠當石頭,好在現在一切都還來得及。

「別猜了,趕緊去問就是了。」她又覺得頭疼了。

蓮兒自以為猜中了清歌的心思,非但沒去,還憂心忡忡的勸道︰「小姐,你該不會真要退親吧?這可萬萬不行呀!你的親事可是老國公爺與老侯爺給定下的,怎麼能說退就退?更何況,奴婢也不覺得你退了親,慕容二少爺就會娶你了……」說到後頭聲音越發小聲。

以往小姐最不願听見的就是慕容承不願娶她的話了,每每她一提,小姐便會發脾氣,也越是執著,在知道自己越勸越反效果後,她便不敢再提了。

小姐想要退親,並非是不願意嫁進沐國公府,而是打算嫁給府中另一個人,這壓根兒就是不可能的事,別說老侯爺、老夫人、二老爺和二夫人不會答應了,就是沐國公府也不會答應,更何況那二少爺根本就不喜歡小姐,小姐一腔愛慕根本就是無用,退不退親,那二少爺都不可能會娶她。

當然,蓮兒若是知道前世清歌為了嫁給慕容承,不惜自毀清譽也要賴上他,恐怕就不會這麼想了。

「誰說我要退親了?」清歌無言以對,卻也知自己突然的轉變,蓮兒一時半會是不會相信的。「我找他有事。」

「有什麼事?」蓮兒擰著眉,一副「你不說清楚我就不去」的模樣,比符氏還像清歌的娘。

清歌忍不住捂額,而後故意陰惻惻的問︰「蓮兒,你是不是忘了誰才是小姐?想被賣了?嗯?」

蓮兒頓時打了個冷顫,差點沒跪下。「小姐,你別賣奴婢,奴婢話是多了點,可奴婢也是為了你好……」

這是小姐第三百六十六次威脅要賣她,雖說沒一次賣成,可她還是怕呀!

「為我好就快去!」清歌心累,為何使喚一個丫鬟都這麼難?

蓮兒不敢再多說,連忙打听去了。

清歌本以為蓮兒至少要耗費半天,沒想到才去不到一刻鐘便回來了。

「怎麼這麼快?你有沒有好好打听?」清歌擰眉。

這麼點兒時間,也就夠她從秋棠院走到大門,連街都沒能上。

蓮兒先是搖頭,後又點頭。「小姐,不必打听了,奴婢才剛到後院,就听見府中小丫鬟說慕容將軍就要回京了,這會兒剛走到三百里外的華清鎮,會在鎮上整休一晚,估計明日晌午便會進城了。」

有時侯府中的小丫鬟可是比她們這些在主子身旁侍候的大丫鬟消息還靈通,大丫鬟片刻不離主子身旁,而那些灑掃的三等丫鬟卻是自由得多,只要做好分內的事,多的是時間偷閑,像西疆打勝仗、慕容煜回京這等大事,根本就不需打听,早傳遍了整個京城。

明日就回京了?清歌一怔,白皙的小臉上閃過一抹莫名的情緒,似是喜悅,又似惆悵,可最多的還是期盼。

清歌就這麼坐在椅上許久,連符氏進門都沒察覺到。

「歌兒?歌兒?」

直到符氏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清歌才驀地回過神。「娘,你什麼時候來的?」

符氏好笑的看著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兒,「你這孩子,娘都來了好一會兒了。」

因為剛剛喚了女兒大半天都沒反應,她問了蓮兒,知道這丫頭是听了未婚夫回京的消息才發的愣,想到昨夜丈夫與她商量的事,忍不住感慨。「一轉眼,娘的寶貝長大了,也到了該嫁人的時候了……」

她這輩子就這麼一個女兒,如珠如寶的疼著,看著她從小小的人兒一年一年的長大,如今竟到了要嫁人的年紀了。

清歌見母親一臉不舍,撒嬌的抱住她的手臂輕搖著。「娘要是舍不得女兒,女兒便不嫁了唄。」

「說這什麼傻話!」符氏瞪了她一眼。「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不嫁人,難不成想一輩子賴上娘了?」

「那也沒什麼不好,娘肯定不會嫌棄我。」她笑嘻嘻的道。

符氏見她又恢復以往活潑的模樣,這才稍稍松了口氣。

清歌自從傷了腦袋後,整個人沉穩了不少,不僅話變少了,也不再像之前那般跳月兌,一點事便急急躁躁,被人哄騙了都不自知。雖說這是好事,可在符氏眼中,女兒會變了樣,肯定是因為老夫人罰她的緣故,無端被誣賴,還因此傷了腦袋,躺了整整三日,而曾姨娘那始作俑者卻只是被罰禁足三個月,無怪乎女兒郁郁寡歡。

如今見她露出笑容,符氏一顆心才放下,點了點她的鼻頭。「就嫌棄了,娘還指望你嫁了人後給我添個白白胖胖的外孫,你若不嫁,娘的外孫從哪來?」

母女倆的感情一向好,這點兒事她倆也不是頭一回說了。只生清歌一個孩子一直是符氏的心病,年輕時沒能懷上,到了這年紀,再懷上的機會更是微乎其微,倒不如盼著外孫的到來還比較實際。

以往只要符氏提嫁人生子,清歌總是會紅著臉,幻想著嫁給慕容承的畫面,然而重活一世,她最不願想起的也是那一幕。

清歌看向符氏平坦的肚月復,杏眸微微一閃,問︰「娘,你就這麼喜歡孩子?」

「自然喜歡。」符氏回想著女兒幼時嬌軟的模樣,笑得十分溫柔,卻也惆悵。「娘在嫁給你爹時,曾想過要生上六個孩子,一家人熱熱鬧鬧,多好呀……」

可惜她的願望注定落空,這輩子就生了清歌一個女兒。

「那麼娘再替我生一個弟弟如何?」清歌又問。

符氏下意識撫著肚子,露出一抹苦笑。「娘倒是想生,可惜娘的肚子沒曾姨娘爭氣。」

她與曾姨娘年紀差不多,這麼多年來一直沒能懷上,本以為是自個兒年紀大的緣故,誰知只比她小上三歲的曾姨娘卻是懷上了,既然不是年紀問題,那就是她沒有子女緣了。

清歌聞言,雙眸閃過一絲冷意,卻沒把曾姨娘肚中懷的是野種之事告訴母親。「娘不必著急,我前幾日昏迷時,夢到娘又懷上了,給我添了個弟弟。我作夢一向很準的,娘且放寬心,弟弟想來的時候自然會來,娘要做的就是好好保養身子,其余的事都別管。」

符氏知道女兒是在安慰她,她若能懷早就懷了,怎麼可能等到如今?但也沒潑她冷水。

「娘知道了,娘今日來是想拿樣東西給你看。」

符氏從張嬤嬤手上接過一摞清單,遞給她,一反方才的輕松,而是小心翼翼的道︰「這是你的嫁妝清單,慕容將軍這次回京,你爹的意思是,也該將你們的婚事給辦一辦了。」

清歌前陣子剛及笄,大歷國女子十七、八歲才說親的大有人在,本來符氏是想多留女兒兩年,可冷傳禮卻不贊同。

清歌年紀是小,但慕容煜已二十一歲了,若是再等上兩年,那就是二十三歲了,大歷國極少有到了這年紀還未娶妻的男子,總不能因為符氏舍不得女兒就耽誤慕容煜。

符氏也知這個道理,雖然不舍,但女兒總歸要嫁人。

以往只要一提起親事,清歌總會不高興,問她在不高興什麼,她卻是不說,若是問得急了,她便嚷著說她不嫁了,讓符氏頭疼不已。

今日她前來,也是有些忐忑,雖做了說服女兒的準備,卻又不願太逼迫女兒,只能試探著。

清歌看著眼前那厚厚一摞清單,輕輕的垂下眼瞼,半晌才輕聲道︰「娘,听說慕容將軍明日回京?」

符氏見她不像以往那般抗拒,稍稍松了口氣。「是這麼說的沒錯,該是晌午那時會進京,你爹打算待慕容將軍安頓好,再讓人去沐國公府遞帖子。」

他們是女方,不能主動上門,向沐國公府遞帖子,便是讓沐國公府派媒人前來商討婚事之意。

清歌依舊沒有反應,只是又道︰「娘,我明日想出府一趟。」

「出府?」符氏摟眉。「明日大軍回朝,街上滿是人潮,亂得很,你有什麼事?這時候雯出府做訂麼?」

「未婚夫回京,我難道不必去相迎?」清歌眨著杏眸,無辜的看向符氏。

符氏一愣,她真沒想到女兒有這樣的想法。雖說女兒沒有明說,但知女莫若母,她能感覺到清歌對嫁人一事很是憧憬,卻對自己的親事不熱衷,對慕容煜更是不上心,反倒是對他的弟弟……她只是一直沒說破,總認為只要女兒嫁進慕容府便會死心了,如今女兒主動說要去迎慕容煜,她只有高興的分,如何會拒絕?

「那敢情好!娘在東門大街有棟酒樓,我這就吩咐人去辦,將最好的雅間給留下。」符氏說風就是雨,一想到女兒對親事上了心,便馬不停蹄的去處理了。

清歌看著母親離去的背影,杏眸閃過一抹光亮,朝蓮兒喚,「備筆墨。」她要寫信。

今日是個適合大軍回京、天氣晴朗的好日子,天上大朵大朵的雲潔白無瑕,美得找不到詞形容。

大歷與西疆常年戰火不斷,已打了數十年,今日你佔我一座城池,明日我打下你一個關口,本以為兩國這輩子就這麼不死不休,沒想到慕容煜去西疆才三年,便打得西疆落花流水,一連佔領了西疆三座城池,甚至重傷了西疆主帥,逼得西疆不得不主動求和,割地賠償。

皇上得到戰報時龍心大悅,親自率領百官在皇宮門口迎接,城中百姓也在馳道兩旁夾道歡迎歸來的英雄。

遠處塵土飛揚,馬蹄聲地震徹雲霄。風塵僕僕的士兵首先入城,緊接在後的是英氣逼人的將領們。

慕容煜身穿一襲黑金色盔甲,騎在高大健壯的寶馬之上,金色陽光落在他身上,彷佛籠罩了一層光芒,威風凜凜,神情肅穆,俊美如神只。

在前方的宋元帥則是身著一身金色的盔甲,他面容有些疲憊,只是風姿不減,威風依舊,不過因為年過五十,比起年輕俊美的慕容煜,自然少了許多注目禮。

「慕容將軍!看這邊!」

「慕容將軍!接住……」

四周滿是姑娘們的叫喚聲,手帕、荷包、花朵一股腦地往慕容煜與他身旁的年輕將領身上扔去,那盛況比狀元游街時還要熱鬧。

「這些小姐是瞎眼了?怎麼你收的禮比我還要多?明明是已經訂親的人了……」宋冉一臉哀怨的看著自己懷中的「戰利品」,又看向慕容煜那連接都沒接便幾乎能把他淹沒的荷包、香囊,內心十分不平衡。

「你要是喜歡,等等我把身上的全給你。」慕容煜目不斜視的看向前方,說出的話卻是無比扎心。

他不主動接,卻也沒有避開,也不知是那些姑娘準頭夠還是那些荷包上沾了膠,即便他不接,身前依舊堆滿不少姑娘們的贈禮,這還不包括落在他馬上、腳邊的。

宋冉聞言有些無力的瞪著慕容煜,他是稀罕這人身上的嗎?他稀罕的是慕容煜比他受歡迎!

知道這話題再繼續下去只會更扎心,他索性轉移話題。「我說你那小未婚妻會不會也來看你?要是真來了,可得讓錦一多看顧著點兒才是。」

宋冉與慕容煜可以說是穿著一條褲子長大的好兄弟,對自家兄弟那點破事,他是再清楚不過了,會這麼說,無非是不想再換一個嫂子了。

慕容煜身為沐國公府的長房嫡子,偏偏母親早逝,其父慕容玉在他四歲那年續弦,娶的妻子身世並不高,不過是六品官員府中的嫡女。

當初慕容玉看中的是許氏的乖巧與溫馴,想著她身分低微一些也好,將來才不會貪圖不屬于她的東西,畢竟他續弦唯一的目的,就只是需要一個妻子來照顧年幼的慕容煜而已。

一開始許氏的確將慕容煜看顧得很好,雖不算無微不至,卻也盡心盡力了,就是後來她生下了一子一女,也沒怠慢過這個原配留下的孩子。

可好景不常,慕容玉在慕容煜十歲那年受了重傷辭世了,沐國公也就是慕容煜的祖父,在兒子過世後悲傷過度,沒多久也病倒了,這些年身子一直不好,搬到了城外的溫泉莊子養病,國公府中的大小事便無力管理了。

沐國公府一下子去了兩個頂梁柱,府中就只剩下老弱婦孺,慕容老夫人年事已高,早已不太管事,這偌大的國公府便全落到了許氏手中。

一下子成了國公府真正的主事者,許氏裝了這麼多年的慈母,早已倦了,索性不裝了,畢竟能挾制她的人都不在了,她還裝什麼裝?

要不是府中還有個老夫人,許氏為了世子的位置,早將慕容煜給……

雖說無法明目張膽除去慕容煜,卻不代表許氏就沒辦法了。

慕容玉在世時曾替慕容煜定下一門親事,女方乃魏國公府的長女,兩家定下親事多年,只要等到魏大小姐及笄便能將之迎娶進門,誰知就在成親的前三個月,魏大小姐因誤食相克的食物,沒等到太醫救治,就這麼一命嗚呼。

未婚妻死了,慕容煜雖與魏大小姐並不熟悉,可兩人畢竟訂親多年,于是他主動提出替魏大小姐守制一年。

慕容老夫人心疼孫子,在一年期滿後又替慕容煜定下一門親,乃異姓王蕭王爺的嫡次女,沒想到這一回更慘,這才說好成親的日子,都還沒開始籌備呢,蕭二小姐便不小心失足落水,也死了。

第二任未婚妻死了,慕容煜自然也替蕭二小姐守制,可就在蕭二小姐死後不久,便有流言傳出,說慕容煜克父克母,連兩任未婚妻也是讓他給克死的,要是誰還敢與他訂親,那就等著被克吧。

因為這個流言,慕容煜的婚事十分艱難,卻也還不到無人可娶的地步,就是家世低了一點罷了。慕容老夫人不肯委屈孫兒,讓人抑止了流言,又替慕容煜說了幾門親事,最後定下右相的小孫女蔡五小姐。

這一回說親的過程一樣順順利利,可定下婚期後不久,蔡五小姐出府時竟不小心被驚了馬的馬車給撞上,雖是沒死,卻是躺在床上人事不知,躺了大半年便一命嗚呼,這婚事自然又沒能成。

三次訂親,死了三任未婚妻,慕容煜克妻之事早已傳遍整個京城,這一回再沒人敢把女兒、孫女嫁給慕容煜了。

慕容老夫人為了慕容煜的婚事可以說是操碎了心,偏偏沒人願意與慕容煜結親,就在她要放棄時,沐國公讓人帶回了一封信,信中的大意便是,他已替孫子定下一門親事,女方正是威遠侯府二房的小姐冷清歌。

沐國公告訴妻子,這是他特地替孫子挑的孫媳婦,還請了覺明寺的塵風大師算的八字,塵風大師算出兩人乃是天作之合,若能成喜事,必定能興旺國公府。

慕容老夫人見到這信,可以說是大喜過望,這一回她謹慎不少,沒再將訂親之事鬧得人盡皆知,只叫來慕容煜,告訴他沐國公替他訂了個小未婚妻的事。

慕容煜當時已經十六歲了,而清歌比他小五歲,也就是說,等到清歌及笄,還要四年的時間,這讓原本想拒了親事的慕容煜咽下了拒絕的話。

老夫人不信他真是外人口中克父克母的天煞孤星,只以為他是沒有妻子緣,為了他的親事吃不好也睡不好,他若是拒了,老夫人肯定會傷心,然而老夫人卻不知道,他的未婚妻會一個比一個死得慘,根本不是什麼八字相沖、天煞之命,也不是他沒有妻子緣,而是有人在作祟。

只不過他沒有證據,為了避免又一個小姐因他的緣故香消玉殞,他特地派了一名暗衛藏進了威遠侯府保護清歌。

宋冉可以說是慕容煜最信任的人之一,慕容煜派人保護清歌之事,他自然也知道。

至于慕容煜如何會知道清歌有沒有來?答案自是不知。兩人雖定了親,可比起前三任未婚妻,對這個小他五歲的小未婚妻,他更是陌生。

他正想著,突然感到一股凌厲的氣勢,眉一摟,下意識伸手一接,沒想到竟是一封綁在石塊上的信。

「石頭?」宋冉瞪大眼看著那灰溜溜的石塊。「是誰家小姐這麼有創意,光是扔荷包、香囊還不夠,竟是連石頭都扔了?」

慕容煜抬起銳利的雙眸朝石塊扔來的方向望去,只見一名小姐靜靜的佇立在客棧樓上的窗旁,似乎一點也沒打算掩飾是她扔的石塊。

他本沒打算看那封信,然在看見那名小姐後,他卻鬼使神差的將信給解開了。

明日巳正時分,寒敘亭一會。

清歌

信上只有這麼一句簡單的話,讓慕容煜訝異的是送信的人。清歌……他那小未婚妻的閨名可不就叫冷清歌?慕容煜再次抬頭,少女早已沒了蹤跡。

「上頭寫了什麼?可是情詩?」宋冉湊來要看,他實在好奇一個用石頭送信的姑娘能寫出什麼打動人心的詩詞好來贏得他表哥的注目。

然而他什麼都還沒看見,信便被慕容煜給收起來了。

這下可不只引起宋冉的好奇心,還引出他一番義正辭嚴的唾棄。「你可別忘了你早已訂親,未來嫂子是小了點,可沖著她明知道你死了三任未婚妻,還沒對你提退親,你就該知足了,可千萬不能再招惹其他的姑娘,惹得小嫂子不開心!」

慕容煜本就在猜測清歌約他見面會是什麼事,如今听宋冉一提,又想起錦一這些年的匯報,心中似乎有些了然了。

或許真是為了退親一事也不一定。

另一邊,一直到大軍浩浩蕩蕩的過了東門大街,慕容煜那挺拔的身影再也看不到,清歌才收回視線。「回去吧。」

「小姐,你說慕容將軍明日可會來?」蓮兒方才可真被自家小姐給嚇了一跳。

別人家的小姐不是扔絲帕就是扔鮮花,就她家小姐特別,讓她撿了一塊石頭來,二話不說,殺氣騰騰的直直給扔了過去。

看到那一幕,她差點沒給嚇出一身冷汗,要是她不知是送信,還以為小姐要謀殺親夫呢!好在慕容將軍一把接住了,她松了口氣的同時也忍不住覺得古怪。

這慕容將軍的癖好是不是有些不同常人?別的姑娘扔的東西他不接,偏偏接了她家小姐的,而小姐扔的東西著實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街上一抓就一大把。可她方才仔細看著,慕容將軍解開信之後,似乎一直沒把石頭給扔掉呀……

「我也不知道。」清歌聳了聳肩。「不來的話再扔就是了。」

慕容煜既收了她的信,就應該是認出她了,若是認不出來,她不介意上沐國公府扔石頭,扔到他見她為止。

蓮兒聞言額角一抽。為什麼一定得扔石頭?遞帖子不行嗎?

慕容煜等人拜見皇上後,幾名主要的將領便被留下來參加宮宴。

這一次大歷國能逼得西疆退兵,並替大歷要來賠償,慕容煜可以說是功不可沒,皇帝高興之余,給幾名立了功的將士們封了賞,然輪到慕容煜時,百官反對的話都還未說出,慕容煜便已自行拒絕了。

「朕要封你為左元帥,你為何推辭?」延平帝擰起眉問道。

大歷朝的武官職位雖多,但握有實權的卻是少之又少,手握重兵的自然是位居正一品的大元帥,然大元帥底下還有左、右兩位副元帥,手中的兵權也是不容小覷,如今的元帥府是延平帝的外家,可以說大歷的兵權有一半以上掌握在延平帝的手中。

照理來說,為了不讓兵權旁落,延平帝想要升任副元帥,也該是升宋元帥的長子宋元廷,也就是延平帝的表兄,但延平帝卻是把這香薛錚給了慕容煜。

百官猜不透,只有延平帝心知肚明。

自己的表兄資質平平,若是將元帥府的兵權交付到他手中,恐怕沒幾年便會讓人給瓜分精光,能不能守得住還是個問題。不僅如此,元帥府這一代實在沒有出挑的子弟,否則他也不會將目光落到慕容煜的身上。

慕容煜乃是宋元帥一手提拔出的得意弟子,用兵如神,讓宋元帥贊不絕口,直呼他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宋元帥是耿直之人,自己的子孫有多少能耐他清楚得很,對他而言,保家衛國比家族利益還要重要。元帥府乃延平帝的外家,只要延平帝在的一日,元帥府就不會倒,然要是讓西疆打進大歷,那麼元帥府如何能幸免?

宋元帥心里如明鏡似的,加上沐國公在兒子過世之後,因無力照料,特地將年幼的慕容煜托付給他,這些年來,慕容煜就像他的孫子一般,而慕容煜也確實出眾,不僅勤勉過人,更是難得的天縱之才,對他也是恭敬如對待親祖父,他如何會不想交棒于他?這一次的西疆之戰讓他的想法更加堅定,早已隨著戰報將自己的打算告訴延平帝。

延平帝也認同宋元帥的觀點,若是可以,他也不想兵權旁落,可比起元帥府的利益,江山社稷更重要,最重要的是,慕容煜也不算是外人。

延平帝的皇後是慕容煜的同胞姊姊,算起來慕容煜還是他的小舅子。他極疼愛慕容皇後,對于慕容煜這個小舅子自然也偏袒了些。

只是誰也沒想到,這都是擺在明面上的大好處,慕容煜竟舍得往外推!

各方勢力早在慕容煜打勝仗的消息傳回後,便知道皇帝肯定會把空缺已久的左元帥的位置留給慕容煜,眾人可是準備了一吁筐反對的理由,誰知竟是連個屁都還沒放,人家就拒絕了,眾人此時也是一臉懵然。

「守護大歷是微臣的責任,再者,微臣資歷尚淺,不足以擔此大任。」慕容煜一臉的坦然,似乎真不在意這左元帥的職位。

可慕容煜不在意,延平帝在意呀!

他雖貴為皇帝,卻不是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就像這左元帥的職位,也不是他說給誰就給誰,要不是慕容煜立下大功,他能這麼名正言順的封賞?

延平帝瞪眼,正要開口要他別謙虛,一旁的百官卻已出聲附和。

「慕容將軍年紀的確是輕了些,這樣的年紀就坐到左元帥的位置,確實有些早了。」兵部尚 書上前建言。

他乃顏貴妃的人,加上他是兵部之首,由他當那出頭鳥最適合不過。

「高尚 書說的是,微臣附議!」這回出聲的是陳貴妃一黨的人。

這些朝官平時各有各的擁護者,早朝上總是你一言我一語的爭得面紅耳斥,然而只要危及到自身利盈,又是團結得可笑。

看著一個個冒出頭來附議的臣子,延平帝氣笑了。「既然愛卿們都認為替我們大歷換來五年和平的慕容煜無法擔此大任,那麼誰才能擔任這左元帥的位置?」

這話一出,眾人頓時一片靜默。

誰能擔任?自然是自己擁戴的宮妃一派的人呀!雖說延平帝至今無子,但遲早會有的,只要押對寶就是一步登天。

可這話誰敢說?

延平帝環視眾人一圈,正滿意著眾人的識相,慕容煜卻開口了。

「微臣認為元帥府的六少爺宋冉能擔此大任。」

宋冉?誰呀?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沒一個人知道。

同在宮宴上的宋冉額角一抽,偷偷站起身想要開溜,可他不過才剛動作,慕容煜的聲音又傳來了。

「這次降西疆的功勞不只是微臣一個人的,還有宋六少爺,只是宋六少爺謙虛,將這功勞全讓給了微臣。」

宋冉在元帥府是個很特別的存在,是三房宋三老爺的庶子,不僅是庶子,還是個外室之子,宋冉的母親病重逝世後,宋三老爺才將宋冉帶回元帥府。

宋三夫人醋勁極大,偏偏宋三老爺又極為,宋三夫人不給納妾,他只能偷偷養著,這才會有宋冉的存在。

宋冉到元帥府時已經十歲,早熟的他十分聰明,知道宋三夫人不喜他,小小年紀便懂得藏拙,裝作木訥又听話,宋三夫人見狀才沒這麼針對一個孩子。

宋冉雖是外室子,但也是元帥府的少爺,該學的、該懂的,他一樣沒落,雖說學得晚,卻是元帥府眾多孩子中最聰明的一人。

因宋三夫人的緣故,他只能裝作什麼都不懂,只要他稍微表現得出眾一些,便會讓她忌憚,就是那些名義上的兄弟也會更加欺壓他,逼得他只能裝平凡。

宋冉雖吃得好住得好,可他的內心卻極為孤獨,偌大的元帥府沒有一個人喜歡他,宋三老爺就是想對他好,也得顧慮妻子的臉色。

在元帥府,他一直是獨來獨往,這情況直到慕容煜被送到元帥府,兩個年紀相仿又同樣喪母的孩子一下子便成了莫逆之交。

兩人約定將來要一塊上戰場,一起將西疆打得落花流水,一起闖出名堂。

他們做到了,可兩人的成果卻只讓慕容煜一個人領,他如何會肯?

慕容煜知道宋元帥的遺憾,眾多子孫沒一個像到他,足以保衛大歷國的安危、擔下元帥府的重擔,只能將希望押在他這個外人身上,可要是宋元帥知道自己的孫兒之中有一人並不輸他,宋元帥還會將他當成接班人嗎?

或許還是會,畢竟宋元帥的為人他十分清楚,正直且公平公正,但他卻不能眼睜睜看著宋冉的一輩子被埋沒。

延平帝听著慕容煜述說他與宋冉兩人如何並肩作戰、如何以身誘敵,又是如何以一百人逼得西疆退兵,听得他熱血沸騰,恨不得自己也能親上戰場,殺得那些西疆人片甲不留。

「好!好!不愧是我大歷的好男兒!」延平帝激動得連自稱都給忘了。

一旁的宋元帥也是一臉的目瞪口呆,他從不知道自己還有個如此出色的孫兒,他一直以為元帥府除了他之外,再沒有人能撐起,如今突然殺出一個宋冉,他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兵權給誰對宋元帥而言是重要,可更重要的是他宋家後繼有人。

延平帝也是如此想,雖說慕容煜是他的小舅子,他也信得過對方的為人,可要是兵權能留在宋家那是最好不過了,當即讓人擬旨,封宋冉為左元帥。


一府兩元帥,宋家的風光一時無人可及。

宋元帥與來不及逃的宋冉跪下謝恩,延平帝這一連串的動作來得太快,百官就是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見眾人吃癟的模樣,延平帝龍心大悅,一一封賞立功的將士後,緊接著又宣布了一件事。「皇後靜心休養也有月余的時日了,今日是大歷的大喜之日,皇後也該出來與百官同樂,來人,請皇後出席宮宴!」

皇後慕容婉宅心仁厚又純真善良,這樣的性子在後宮不知吃了多少的虧,就是延平帝再護著她,也不能無時無刻跟在她身旁,前陣子便讓顏貴妃給鑽了個空。

明知慕容婉無辜,可為了堵住顏貴妃一派人的嘴,延平帝只能忍痛罰她閉門思過,如今慕容煜不僅立了大功,還將左元帥一職拱手讓給宋家,這分情他如何能不領?更何況他也一直想免了皇後的罰。

慕容婉沒一會兒就到了,當她看見許久未見的胞弟時,眼眶都紅了。

那模樣讓延平帝十分心疼,立馬站起身牽過她的手,才讓人擺宴。

這樣的殊榮讓在場眾妃嫉妒得雙眼直冒火。

宮宴開始,新上任的左元帥位置自然不再位于最偏遠的小角落,而是被安排到了慕容煜身旁。

一落坐,宋冉便狠狠的瞪了身旁的人一眼。「你做的好事!」

慕容煜勾起一抹笑。「知道是好事,可別忘了謝我。」

還謝?不掐死慕容煜都算好了!他若想出頭,何必等到今日?

一想到那個一直想要他命的善妒嫡母,宋冉就頭疼,要不他也不會一藏拙就藏了這麼多年,最重要的是,慕容煜方才夸大了。

他比不上慕容煜,方法美其名是兩人一起想的,可讓計謀更完善且沒有後顧之憂的人還是慕容煜,讓他擔下左元帥這職位,他心虛。

「你明知道左元帥這位置讓你來坐,皇後娘娘的處境也能輕松些。」宋冉咬牙道。

他就是不為自己想,也該為皇後娘娘著想,這些年來,他不是一直擔心著在深宮里的慕容皇後嗎?

提到姊姊,慕容煜雙眸微暗。「就是為了她著想,這位置我才坐不得。」

慕容婉善良純真,多次被人設計了都不自知,他無法時刻保護胞姐,只能選擇用這樣的方式盡量去降低後宮妃子對她的仇恨值。

宋冉其實也知道這個道理,見他不語,恨鐵不成鋼的道︰「只會讓我爭取?你自己呢?左元帥的位置不要,難道連沐國公世子的位置也不要了?」

說起來兩人的身分一個天一個地,卻是同病相憐,一個是外室之子,從小沒了娘,一個本該是國公府世子,奈何爹娘早逝,留下一個繼母虎視眈眈,明明該是屬于他的東西,卻是一直無法拿到。

慕容煜沒有說話,只是拿起酒杯,示意他喝酒。宋冉知道他不願多談,白了他一眼,也拿起了酒杯。

宮宴並沒有持續太久,延平帝因太過高興,多喝了幾杯,沒一會兒便醉了。

皇帝都醉了,這宮宴自然也沒法子繼續。

待百官散去,慕容婉這才將慕容煜召至坤寧殿,看著眼前成熟剛毅的男子,她眼眶泛紅。「怎麼瘦了這麼多?」

一旁的宮嬤嬤見她要哭,忙道︰「奴婢瞧著少爺瘦是瘦了些,卻也精壯了不少,娘娘,少爺平安歸來是好事,您可別又哭了。」

宮嬤嬤是慕容家的老僕,也是慕容婉的女乃娘,當年跟著慕容婉一塊進宮,對慕容煜仍然習慣以少爺稱呼。

這三年,只要西疆一傳回消息,不論好壞,慕容婉總要哭上好一陣子,讓延平帝心疼不已,最後都攔著不敢讓她知道了,就怕她哭壞了眼楮。

慕容婉也知是喜事,忙抹去淚,拉著胞弟左瞧右瞧。

慕容煜十分配合,任由她瞧。

慕容婉瞧了半天仍不滿意,開口道︰「宮嬤嬤,你去請秦太醫來一趟。」

一直當木頭椿子的慕容煜不得不出聲了。「姊姊,我沒事。」

私底下兩人仍是以姊弟相稱,慕容煜一開始並不贊同,卻拗不過慕容婉,若不順著她,她便哭給他看,他只能應了。

「有沒有事,給太醫看過才算數,否則明日讓秦太醫去國公府一趟也行。」慕容婉可沒這麼好騙。

慕容煜拒絕不了,只能應了。

姊弟倆從小相依為命,慕容婉性子雖溫婉,卻是執拗得很,最重要的是她愛哭,慕容煜為了不讓姊姊傷心,基本上只要不過分,他都會听從。

一直到太醫前來替慕容煜把過脈,說他身子十分康健,慕容婉這才放心。

待太醫走後,她拉著弟弟叨叨絮絮的問了這幾年的近況,慕容煜一一答了。

直到該問的都問了,慕容婉這才滿意,說起他的婚事。「煜兒,這次回京,也該把你的婚事辦一辦了。」

這些年她一直惦記著這件事,祖母一得知孫兒要回京,比她還著急,半個月前就讓人送信進宮,這兩日也送,就是為了慕容煜的婚事。

慕容煜一听見婚事二字,一雙英挺的眉微微擰起。「姊姊,我不——」

「別跟我說你不急!你都多大年紀了?」慕容婉瞪眼。


之前他說冷三小姐還小,這是事實,她們無話可說,可如今呢?他都二十一了,還打算找理由來搪塞她?

慕容煜一臉無奈。「不是我不娶,娶了不過是多禍害一名無辜的小姐罷了。」

前幾任未婚妻死得不明不白,就算這幾年有錦一護著冷清歌,可若真將人娶進門,要面對的可就不是暗殺了。

慕容婉不懂這些,她雖是長姊,在府中的那些年卻一直被慕容煜保護著,加上她是內定的皇後,為了自家兒女的前程,許氏要是不傻就不會對慕容婉下手,是以她只以為他說的是他命格之事。

「你別听那些道士胡說,塵風大師明明替你算過了,你命格極好,冷三小姐更是旺夫旺子的富貴命,你們倆成親定是白頭偕老、琴瑟和鳴。」

慕容煜知道慕容婉是說不通了,想到稍早清歌「扔」來的那封信,或許想退婚的人不只有他也不一定。

若是到時威遠侯府先退親,那麼慕容婉就是想逼他成親也逼不成。

這麼一想,他立馬推說自己累了,有事等他明日見過清歌再說。

慕容婉心疼弟弟,只能放他離開了。

看著那偉岸的背影,她嘆了口氣。「嬤嬤,你說煜兒究竟在想什麼?都二十幾了,身旁卻連個丫鬟都沒有。之前在軍營也就罷了,听祖母說,她之前送去的通房丫鬟都讓他給退了回去,難不成還惦記著魏大小姐?」

宮嬤嬤想了會兒便搖頭。「應該不是,少爺與魏大小姐根本沒見幾次面,要說有多深的感情……實在有些困難,另外兩位小姐就更不用說了,連見都沒見過。」

「那你說他為什麼不近?」慕容婉一臉困惑,別說祖母急了,就是她也急,二十歲的男子大多已成家立業,孩子都好幾個了,偏偏慕容煜成日說他不急,一副無關緊要的模樣。

宮嬤嬤也是一臉的不解,雖說是自己看大的孩子,可她也不知道對方心里在想什麼。

「難不成……」慕容婉瞪大眼,低聲說︰「煜兒喜歡男人?」

要不怎麼會成日往軍營跑,還和宋家的六少爺這麼好?方才甚至為了宋冉,連左元帥的職位都給讓了。

「……」期待皇後能說出什麼驚人見解的宮嬤嬤。

「……」醒了酒,正打算來與愛妻溫存一下的延平帝。

這一日,晴空萬里,只有遙遠的天際飄著一朵雲,其余皆是一片蔚藍,加上地上白雪皚皚,景色美不勝收。

寒敘亭位于南城門外的覺明寺,覺明寺乃皇寺,常年香火鼎盛,來往的香客絡繹不絕,是大歷國最大的一座寺廟。

一大清早,清歌便以要上街買胭脂水粉為理由出府,在街上轉了一圈後,讓蓮兒租了一輛馬車,直奔覺明寺。

覺明寺在京城城郊,那距離說遠不遠,說近也不算近,半個多時辰後,馬車才到覺明寺所在的騰雲山山腳。

之所以稱之騰雲山,是因為站在覺明寺下往遠方望去,煙雨朦朧之際,遠山彷佛有位仙人正騰雲駕霧一般,仙氣縹縱,當年太祖皇帝見到此景,便賜了騰雲山這個名字,並將皇寺建于此處。

如今其他山頭上的樹葉早已凋零飄落,騰雲山卻仍是一片濃郁,萬年長青。

覺明寺就隱身在萬株蒼天古樹之間,莊嚴肅穆,空谷梵音能洗滌眾人的心靈。

馬車到了山腳便上不去了,清歌讓車夫在此等候,帶著蓮兒往山上走去。

覺明寺一共有一千九百九十九個階梯,相傳能走完所有階梯之人,便能完成此行前來參拜的心願。

因此來此參拜者,不論是達官貴族還是平民百姓,大多會選擇步行而上。當然,也有養在深閨的婦人千金這樣無力走完全程之人,因此騰雲山的山腳與山腰有著許多轎夫,專門將人抬上山。

清歌便是那養在深閨之中的千金小姐,身嬌體弱,就是有心想走也難以走完全程,但她仍是咬著牙硬走。

好不容易走到半山腰,她便聞到從寺內飄出來的檀香,極為好聞,那香味讓她的心靈寧靜許多。

一步一步拾階而上,一旁的蓮兒體力比清歌好,卻也是叫苦連天,主僕二人又花了一刻鐘的時間才踏上覺明寺。

今日來參拜的人不少,見到清歌主僕二人,都忍不住好奇側目,這是哪家小輩出門沒有長輩相陪?

不過清歌臉上戴著面紗,讓人看不出是誰家的小姐。

「小、小姐,咱們下回來能、能不能坐轎子?」蓮兒上氣不接下氣,喘得不行。

威遠侯府每年都會到覺明寺參拜,蓮兒也跟過幾回,可都是坐轎,她身為主子身旁的大丫鬟,不能離主子身旁太久,堂堂侯府也不差那點坐轎的錢,哪可能慢慢走,所以這一回可讓她累得夠嗆的。

清歌沒有回她,她自己也是累得不行,連說句話都困難,待喘過氣後,她才緩步往大雄寶殿走去。

空曠的地上有著一座三人合抱的大銅爐,花紋古樸,里面燃著香客插的香,燻香裊裊,直沖雲霄。

既然來了,還選擇走一千九百九十九階,清歌自然是要參拜的。

進了殿,她便跪在幾丈高的佛像前誠心念經。

以往她不信佛,可自從知道這一切不是一場夢,她是真的重活一世後,她便信了,今日與慕容煜相約是其次,主要便是要來還願。

她沒忘記,前世她被送離沐國公府時,特地讓人抬著她到覺明寺祈願,她知道是菩薩听進了她的心願,讓她能夠得到比別人多活一世的機會。

她拜得很虔誠,足足跪拜了近兩刻鐘,,旁的蓮兒早已跪得雙腿發麻,可清歌沒起身,她也不敢起身。

好在今日不是什麼大日子,要不也容不得清歌跪太久,畢竟還有其他香客要進來祈福。

參拜後,清歌站起身,卻因跪得太久,雙腿一麻,身子向一旁倒去。

「小心!」

身旁不知何時多了一名男子,見清歌身子一歪,下意識給扶住。

清歌不僅覺得雙腿發麻,就是腦袋也有些發暈,好半晌才緩了過來,這一抬頭,才發現扶她的人正是慕容煜。

看著那近在眼前的俊顏,她不只雙頰泛紅,就是一雙杏眸也有些發紅。

終于又見到他了……

「小姐!」蓮兒嚇了一跳,不顧自己也發麻的雙腿,連忙上前扶住清歌,用自己的身子擋在兩人之間。

自家小姐可是定了親的,雖說是意外,可要是讓人給看見可不好解釋。

「冷三小姐。」

清歌正想著要怎麼向眼前的男子表明身分,慕容煜卻早一步開口。

「你怎知是我?」清歌杏眸微瞠,她可是覆著面紗,再者,她確定這一世他們沒見過面,除了昨日……但這麼遠的距離,加上她當時也有覆面紗,他究竟怎麼認出她?

慕容煜沒說話,俊眸一掃,看向她身旁的蓮兒。

他早在山腳便認出了清歌,本來他可以越過她先行上山,可看著她明明累得不行,卻堅持上來的背影,便莫名的緩下腳步,默默的跟在她身後。

清歌這才知是她的貼身丫鬟出賣了她的身分,不過慕容煜的眼神確實好,要不也無法在百步之外一箭射穿西疆元帥的肩頭,逼得西疆只能求和。

既被認出了身分,清歌也就摘下了面紗,朝他盈盈一笑。「慕容將軍來得真早。」

她與他相約巳正之時,他卻足足早了半個時辰。

慕容煜看著眼前容貌秀美的少女,不得不說,她是他見過最美麗的小姐。清歌穿著一身淡紫色的羅裙,肌膚如玉,妍美的容顏似有柔光淺淺,一雙茶色眼瞳清澈見底,帶著絲絲水氣,輕然的凝視,似是能將人的魂魄給吸附進去一般。

她很美,出水芙蓉、美人如夢,卻沒有絲毫的魅惑,而是一股清靈之美。

她的笑容彷佛會感染人,讓慕容煜下意識放緩了冷肅的面容。「冷三小姐來得也挺早。」

清歌彎起唇角。「慕容將軍可參拜完了?」

慕容煜並不特別信佛,可既然來到,自然得參拜一番,方才他見清歌進殿參拜,在外頭逛了一會兒才進來,沒想到她還在此。

「拜完了。」她還在跪拜時,他便已參拜完,誰知就在要離開時,她突然站起身子,還向他倒來,這才會扶了她一把。

清歌看了看時辰,又道︰「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先至寒敘亭,還請慕容將軍一刻鐘後再到。」

雖說兩人已訂親,卻也不能這麼明目張膽的並肩同行。

慕容煜沒有異議,向旁退了一步。

清歌似乎對他友好的態度感到很愉悅,臉上一直帶著輕淺的笑容,朝他輕頷首後,才輕移腳步向寒敘亭的方向走去。

覺明寺西面有座依山傍海的斷崖,斷崖形狀如鞘,絕壁萬丈,腳下白浪滔天,形勢險峻,而寒敘亭便是建在這斷崖之上,由上往下望去,就是膽大之人都忍不住雙腿發軟,也因此寒敘亭景觀雖雄偉,卻少人踏足,這也是清歌約慕容煜于此見面的原因。

「小姐,慕容將軍看起來比慕容二少爺好多了,你可別做糊涂事。」蓮兒生怕自家小姐真做出退婚一事。

清歌見她著急的模樣,忍不住想逗她。「若我就要做呢?」

蓮兒聞言差點沒跪下。「小姐,你要真做了,讓夫人知道,肯定會怪奴婢知情不報,把奴婢給賣了!」

嗚嗚,可憐她一個小丫鬟,既不能不听小姐的話,又不能稟告夫人,夾在中間左右為難「那你就不怕我把你賣了?」清歌逗上癮了。

蓮兒眼淚差點沒掉下來,這是小姐第三百六十七次說要賣她了。

「小姐,你要是賣了奴婢,就沒人侍候你了……」這話說得好虛。

「怎麼會,沒了你,還有晴兒、紫薇、紅鳳幾人,我怎麼就沒人侍候了?」她可不只蓮兒這個大丫鬟,其余三人前陣子被母親借去對帳了,這幾日才不在她身旁侍候。

「小姐……」蓮兒小臉煞白。

清歌本就是逗她,揉了她的圓臉一把,才好奇的問︰「你是從哪里看出慕容將軍比慕容二少爺好了?」

別看慕容煜今日態度良好,面容平淡,平時的他總是肅著張臉,若不是長得俊美,那板起臉的模樣說多嚇人就有多嚇人,加上他那一身肅殺之氣,若是不收斂,還真沒人敢靠近他,比起總是笑臉迎人,裝作一副謙謙君子模樣的慕容承,慕容煜怎麼看都不比慕容承好。

只要小姐不說賣她,蓮兒立馬便恢復精神氣。「奴婢也說不上來……雖說慕容二少爺總是一副溫和的模樣,可奴婢總覺得他有些……假,而慕容將軍就不一樣了,雖然面無表情的時候有些可怕,不過他方才扶小姐的時候,動作卻很溫柔,也很君子。」

她雖然是第一次見到未來姑爺,可光是他沒趁機吃小姐豆腐這件事,就足以讓她堅定的站在他這邊。

溫柔……清歌想起方才慕容煜扶她時的動作,的確沒有過多的觸踫,幾乎是一扶起她便放了手,即便她名義上是他的未婚妻,也是一點便宜都不佔,就和前世一模一樣。一想到自己的眼光竟比不上蓮兒這小丫頭,她就有些郁悶。

蓮兒見清歌一臉不高興,以為是惱她說慕容承的壞話,卻還是勸道︰「小姐,你可得三思,千萬別真退了婚事,奴婢被賣事小,可小姐的名聲……」

名聲還是其次,女子就怕嫁錯人,若小姐真退了與慕容將軍的婚事也要嫁給慕容二少爺,外頭的人只會說小姐不知羞恥,最怕的是慕容二少爺還不珍惜,畢竟他壓根就不喜歡小姐,甚至可以說是厭惡,也就小姐看不清,執迷不悟。

清歌瞪她一眼,正想說她壓根兒就沒想過要退親,一抬頭,卻正好看見慕容煜。

「冷三小姐約我,是為了退親一事?」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4-8-22 00:08:39

第三章 就是要嫁給你

清歌差點沒被蓮兒給氣死,一口一句退親,連累她連解釋都不知道怎麼解釋。

「你去路口守著!」她瞪了自家笨丫鬟一眼,把人給打發走了。

蓮兒也知自己說錯了話,一邊擔心的望著自家小姐,一邊委委屈屈的去站崗了。待寒敘亭只剩下他們,清歌才抿了抿唇,想著該怎麼開口解釋。

慕容煜卻誤會她是不知該如何開口,于是率先出聲。「冷三小姐想退親,不必感到難以啟齒,我能體諒,需要我怎麼配合,我照做就是。」

男方退親對女方是傷害,要是女方開口,加上他又背負著克妻之名,女方反倒是能獲得他人的理解,而不是怪罪。

清歌聞言,驀地抬起螓首。「你誤會了,我沒有想退親!」

沒有?慕容煜微挑眉,看向她。「那冷三小姐今日約我來是?」

這與他得到的消息似乎有些不同,見她一臉著急的否認,他倒是想听听她找他來究竟是為了何事。

清歌本打算從容的與他相談,可一望進他那雙深邃得似是能將人吸附進去的雙眸時,俏臉莫名有些熱,心跳也快了幾拍,在強迫自己平息紊亂的呼吸後,她才輕聲道︰「我想向你買樣東西。」

買東西?這倒是慕容煜沒想到的事,最重要的是,他還真不知道自己有什麼東西能賣她。「冷三小姐是不是找錯人了?」

他雖為沐國公的長孫,可這京城的人都知道,他打十歲過後便被送到了元帥府,親娘留給他的東西全握在繼母的手中,她雖還不敢明目張膽的佔為己有,可要從她手中討回來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說白點,除了銀兩,他還真沒什麼好東西能賣她。

清歌也不解釋,而是直接了當的問︰「慕容將軍手上是不是有鹿陽草?」

慕容煜一听見鹿陽草三個字,一雙俊眉倏地擰起。

鹿陽草並非大歷之物,而是產于西疆,且十分稀有。

再稀有的東西,只要肯花錢,還是能買到,前提是在西疆,若是在大歷,那可就是千金難買了,畢竟以西疆與大歷常年不和的情況,怎麼可能把如此稀缺之物銷向大歷。鹿陽草不是什麼救命靈藥,而是一味大補之物,專治男人隱疾,據說只要不是斷了根的太監,有鹿陽草在手,都能治癒。

問題是,冷清歌一介深閨女子,如何得知這味藥材?她又要來何用?最重要的是,她是如何知道他手中有鹿陽草?

這種種不解讓慕容煜一句話也不說,僅靜靜的凝視著她。

清歌好不容易緩下的雙頰又悄悄的紅了。「慕容將軍能否別問我有何用,也別問我為何會知道你手中有鹿陽草?」

她不是因為問了這令人難以啟齒的藥材才臉紅,而是因為他的注視。

看著她那如晚霞般紅艷的雙頰,以為她窘迫,慕容煜雖好奇,卻也沒多問,只頷首。「我手邊的確有一株鹿陽草,冷三小姐若是想要,送你便是,不過……」

「慕容將軍有何要求?」清歌知他面冷心善,卻也沒指望他白送而不討回報,畢竟他倆雖在名義上是未婚夫妻,卻是頭一回見面,他要真敗家到白送她,她都不知道該氣該笑。看著眼前眼神清澈的少女,慕容煜雖有些猶豫,卻還是月兌口問了,「雖說如此詢問有些不妥……但冷三小姐不是早有心儀之人,難道真不想退親?」

他不想問得這麼直白,但為了她好,他還是開了口。

誰知他自以為的體貼,卻讓清歌俏臉慘白。

他听見她與蓮兒的對話了?除此之外,她想不到他是從何得知她的「心儀之人」。

咬著粉唇,她有些艱難的開口,「慕容將軍想退親?可是因為我方才與丫鬟的對話?你誤會了,我方才是逗她的,我並沒有什麼喜歡的人。」

慕容煜知她誤會了,他會知道這事還真不是因為偷听,不過也不是什麼好門路就是了,所以他沒打算解釋,而是又道︰「這親事是兩家長輩定下的,當初訂親時,你不過才十一歲,不願意也是正常的,再者,退親對你不是壞事,若是你煩惱對名聲有損,大可不用擔心,只要——」

「我不退親!」他話還未說完便讓清歌給打斷,她一臉堅定的望著他。「若你的交換條件是退親,很抱歉,我不能答應你,除了這件事,讓我用任何東西換鹿陽草都行,但我不會退親。」

她發紅的雙眸讓慕容煜突然有種欺侮人的錯覺,可他明明是為了她好……

「你該知道我有過三任未婚妻。」她既然不肯承認心有所屬,他也不再多問,只能說服她。「我不希望你跟她們有同樣的下場。」

三個無辜的少女因為他的緣故死于非命,他實在不願再禍害任何人,或許他真的不適合成親。

「你可是不喜歡我?」清歌沒有回答他,而是突然問。

慕容煜一愣,下意識道︰「你我並不熟識……」

雖說都知道彼此,可今日是兩人第一次見面,如何談得上喜歡或不喜歡?

「那可討厭?」

「自然不會。」他搖首。兩人不熟,但對著這麼一個讓人看著舒心的少女,他沒理由討厭。

「那可是我不夠漂亮?」她又問。

這點他倒是沒辦法說謊。「……很漂亮。」不僅漂亮,還漂亮得過頭了。

「那可是覺得我的身分配不上你?」

他的前三任未婚妻家世都遠超于她,一個國公府小姐、一個是王爺之女,另一個更是右相的孫女,而她不過是小小的侯府千金,且還是二房。

「這與你的身分有何關系?」慕容煜被問得有些糊涂。

清歌沒回答他,而是直直凝視著他,問了最後一個也是最重要的問題。「慕容將軍想退親,是另有心上人,還是打算一輩子不娶妻?」

「我沒心上人!」他攙眉,這小丫頭腦袋都裝些什麼了?

清歌松了一口氣。「那就是不娶妻了?」

慕容煜下意識想點頭,偏偏他還真沒辦法點。

娶不娶妻對他而言並不重要,但對祖母與姊姊來說卻十分重要,他敢說,他今日就是點了頭,之後還是會被祖母給逼得再訂一回親。

那麼他還退什麼親?

不得不說,冷清歌說中了重點,讓他無話可說。

清歌一顆心本來繃得緊緊的,直到見到他遲疑,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你既然不能不娶妻,也無心上人,那為何還想與我退親?雖說你還不喜歡我,卻也不討厭我,既不是嫌棄我的家世,也不是因為我長得不漂亮,那麼為何不能娶我?」她眨著大眼問。

慕容煜被她問得啞口無言,話是從他嘴里說出來的,還真沒理由反駁,且他發現冷清歌在問這問題的時候十分認真,似乎真沒想過要退親,難道是錦一的消息有誤?

他壓下心中的困惑,沉聲問︰「你真不怕?」

「為何要怕?」清歌反問他,眼中沒有退縮,更沒有一絲的害怕,有的只是一片平靜。

「我信命,卻不信那些流言,我相信你我既能訂親,那便是我們之間的緣分,這輩子要是不能嫁你,那我也不會再嫁他人。」

她已錯過一輩子了,這輩子她絕不會再做令自己後悔之事。

慕容煜聞言,心里莫名淌過一抹悸動。

在死過兩任未婚妻之後,壓根兒就沒人敢嫁他,若不是右相早年欠下祖父一份情,祖母也沒辦法替他定下第三任未婚妻,誰知依舊是悲劇收場。

在那之後,再也沒有人敢將女兒嫁給他,別說是說親了,就是從他身旁走過,都是避如蛇蠍,別看他昨日進城風光,那不過是因為他離開京城三年,人們健忘,加上他打了勝仗,才會有這般的光景。

在听見清歌說出她並不怕時,他才發現眼前的少女不僅不怕那些流言,似乎也不怕他,尤其是最後那句話……這是非他不嫁了?

想到她在說這句話時,那認真的眼神,慕容煜覺得心頭的悸動似乎又加深了些。清歌見他遲遲不回應,忍不住開口又道︰「反正我不會退親就是了。」

慕容煜見她如此堅定,莫名的心頭一軟,竟也沒再堅持。

她說的沒錯,他並不討厭她,且……她確實長得漂亮。

既然都要娶妻,那何必多此一舉?娶一個處得舒心且不怕他的妻子,有何不好?

至于慕容承……她說了沒有,那他便當沒有吧,或許真是錦一失誤也不一定。

「我會讓人把鹿陽草送去給你。」

清歌眨了眨眼。「不退親?」

「不退了。」他搖首。

「那我該用什麼與你換?」鹿陽草的價值難以估算,她沒把握自己手中之物能讓他看上眼,但也不能佔他便宜。

「就當作聘禮吧。」既是未來妻子,他的東西自然也屬于她。

清歌聞言有些訝異,但她還是收下了,畢竟她是真需要鹿陽草。「多謝慕容將軍。」

她的大方不矯情又讓慕容煜增添了一絲好感。「冷三小姐若是無事,我便先走一步了。」

既然決定要娶,那就得回府向祖母知會一聲,畢竟他昨日才抗拒過娶妻一事,祖母正惱他呢。

「等等。」清歌叫住他,小臉有些紅。「以後……叫我清歌就行了。」

慕容煜怔了怔,看著眼前那連耳根子都有些發紅的少女,不自覺的勾起了唇角。

「好。」

待清歌回過神,慕容煜已消失在眼前,只剩下她獨自一人回味著他離去前的那抹笑。

怎麼能這麼好看。

「小姐,你似乎很高興,是不是和慕容將軍說了什麼?」

見自家小姐一臉愉悅,蓮兒一顆心卻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得很,總害怕她真提了退親。

清歌知這傻丫鬟是在試探她,但她沒理會,俏臉自始至終帶著笑容,很是歡快的準備回府,誰知這才剛走沒幾步便撞到了人。

「小姐!」

蓮兒看著將自己給撞得踉蹌地退了好幾步的清歌,忙上前扶人才沒讓她摔倒在地。

「小姐沒事吧?」蓮兒總覺得小姐今日出門沒看黃歷,這前後才多久的時間,就跌了兩回了。

清歌扶著被撞疼的額,手一模,發現覆在臉上的輕紗一不小心給勾掉了,正抬頭要看面紗飛到哪去了,卻望進慕容承那雙來不及斂下厭惡的雙眼之中。

慕容承?他怎麼會在這?

清歌撐起秀眉,正覺得晦氣,就看見一道粉色身影快步從慕容承身旁跑來。

「表哥,你有沒有事?可有傷到?」來人是一名少女,生得嬌俏可人、溫婉柔弱,俏臉上滿是擔憂。

慕容承原本冰冷的眼神,在看向少女的剎那,像是寒湖化了冰似的,只剩下溫柔。「我沒事。」

少女見他似乎沒傷著,這才放心,轉身想看看是誰這麼冒失,走路不看路,差點傷到她表哥,沒想到這一看,那本就不忿的小臉更加忿然。

「冷清歌,你跟蹤我們?」

清歌沒料到自己會在這種情況下看見這兩個前世的仇人,在看清許隻的臉後,俏臉倏地冷下。「跟蹤?許小姐,請你看清楚,這是覺明寺,不是你家後院。」

她臉要不要這麼大?難不成只要有她和慕容承在的地方,她就去不得?遇上了就說她跟蹤,真是笑死人了。

許隻被她嗆得一愣,一時間竟忘了回應。

這冷清歌喜歡表哥,卻傻到看不出她與表哥兩情相悅,這一年來一直想討好她,讓她替她說好話,冷清歌傻,她可不傻,怎麼可能替情敵說話?

一直以來,她對冷清歌都是冷嘲熱諷,冷清歌雖惱,卻還是強忍著討好她,這還是冷清

歌頭一回這麼對她說話……

許隻揮起眉。「冷清歌,你這是什麼態度?」

清歌懶得理她,更別提慕容承。「蓮兒,我們走。」

方才的好心情全因眼前兩人消失了大半,她連看都不想多看他們一眼,就怕自己忍不住上前掐死二人。

「呃?」蓮兒本來嚴陣以待,就怕清歌又纏上慕容承,突然听到她說要走,都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呢。

反應不過來的不只蓮兒,還有一臉厭惡的慕容承。

這還是頭一回清歌遇見他卻沒纏著他不放,甚至連看都不看他一眼,這反差莫名的讓慕容承有些不是滋味。

看著一如以往美麗的少女,慕容承難得在她身上停留目光,這一看,發現清歌似乎和以往有些不一樣了,雖然還是同個人,卻是沉靜了不少,那股靜謐襯得她清麗的五容更加出眾,讓慕容承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若是以往,清歌肯定會因他的注視而欣喜若狂,然而他卻從她眼中看見了嫌惡,不由摟起了眉。

「這就是威遠侯府的家教?撞了人不用賠禮,就這麼走了?」慕容承認定清歌在裝,他主動搭話,就不信她不上勾。

誰知清歌竟是連頭也不回,只淡淡的扔了句,「慕容二少爺要不要看清楚自己站在什麼地方,再來與我說說是威遠侯府的家教出問題,還是沐國公府的家教有問題。」

慕容承聞言,這才仔細看了自己身處之地。

這是個轉彎處,清歌沿著回廊直行,而他卻是從一旁的小路而來,以她的角度根本看不到哪兒有小路,但從他的方向卻能清楚的看見回廊。

這情況下相撞,只能說是意外,若真要論,那錯的那方也不該是清歌。

慕容承在指責她之前根本沒想過錯的人會是自己,更沒想到清歌會這般給他沒臉,臉色頓時有些難看。

許隻見不得心上人委屈,挺身而出。「冷清歌,路這麼大條,你哪兒不走,偏往表哥身上撞,別人不知道,你以為我也不知道嗎?你分明就是算計好的,打算投懷送抱,借此得到表哥的關注!」

若不是不雅,清歌真想朝許隻翻個大白眼。「投懷送抱?」她簡直氣笑了。「許小姐真是人才呀!不過是個意外,你也能將白的說成黑的,不去說書著實可惜了,我看這京城里的小姐上街可得小心點了,要是不小心撞到人,讓許小姐給瞧見了,不知道又會編出什麼顛倒是非的流言來。」

她早知與這兩個人講道理是浪費口舌,才會選擇走人,沒想到人家卻不放過她。不放就不放唄!反正她也沒打算放過他們,不能把人掐死,那就死命的慰,提早收收利錢過過癮也好。

「你說什麼!」居然說她是說書的!許隻氣得臉都扭曲了。

「許小姐是不是耳朵不好?」清歌挑起眉,一副大發慈悲的模樣。「既然許小姐耳背,蓮兒,把我方才說的話再重復一次。」

蓮兒早就驚呆了,在對自家小姐的戰斗力投以崇拜的眼神後,麻利的將清歌方才的話給復誦了一回。

許隻被清歌羞辱已經夠生氣的了,沒想到還被蓮兒一個小丫鬟羞辱,當下氣得紅了雙眼,要不是慕容承在場,以她的個性,早已上前賞這兩個可惡的主僕一巴掌。

「表哥,她們……她們欺人太甚!」許隻雙眼一眨,淚花一轉,像不要錢似的一串串落下。

那模樣令慕容承看得心疼不已,看向清歌的眼神閃過一抹冷意。

清歌懶得看許隻演戲,拉著蓮兒便走。

她不知道,就在她要下樓梯時,慕容承手一彈,一顆小石子直直射向她的膝窩,只要打中,她從這麼長的階梯摔下,就是不死也殘。

清歌感到左腿一痛,還沒反應過來,身子就直直往前傾去。

「小姐!」蓮兒嚇傻了,想也沒想便伸手去拉,可這一拉不僅沒拉著,反倒把自己也給賠了上去,主僕二人眼看便要摔下去。

就在這時,兩道身影倏地飛來,一人一個,分別將清歌主僕倆給救起。

清歌本以為自己才撿回的命又要交代了,誰知竟被攬進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抬頭一看,才知救她的不是別人,正是早她一步離開的慕容煜。

「你有沒有事?」

清歌怔怔的看著眼前去而復返的男子。「我沒事……你不是走了?」

「東西落了。」他剛離開不久就發現系在腰際的玉佩不見了。

清歌一听,忙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是不是這塊玉?」

這是蓮兒撿到的,她認出是慕容煜隨身之物,本想回府後讓人送去沐國公府,沒想到他競親自回來尋。

「就是它。」慕容煜接過帶著她體溫的玉佩,內心松一口氣,他真怕找不回來。

清歌見能幫上他的忙,也很高興。「是很重要的東西嗎?」

「是我母親的遺物。」他小心翼翼的將玉佩系回腰上,卻顯得有些笨拙,若不是如此,玉佩也不會落下。

「我幫你。」清歌一點也不避嫌,十分自然的替他系上。

兩人旁若無人的模樣,讓一旁的慕容承雙眼微沉,沉聲道︰「大哥可還知道這里是佛門之地?」

在眾目睽睽下這般親近,當他們死人?在清歌接過玉佩時,慕容煜也覺得有些不妥,但她的動作太快,他連猶豫的時間都沒有,她便替他給系上了。

不過就是不妥,也輪不到慕容承來說教。

「你既知這里是什麼地方,方才都做了什麼?」慕容煜俊顏一沉,冷然的看著同父異母的弟弟。

慕容承沒料到自己的小動作會被發現,還是讓被他視為眼中釘的慕容煜發現,本就難看的臉色頓時更加陰沉。

「她羞辱表妹,我不過是給她一個小教訓罷了。」既被發現,他也大方的承認。慕容煜沉下臉,一旁的清歌氣得牙癢。

她還以為自己重生後變笨拙了,連路都不會走,短短半日就跌了三回,原來是慕容承搞的鬼。

「這是教訓?恐怕是要我的命吧!」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去,她就是不死也剩半條命,她前世到底是什麼眼光才看上這樣一個爛人?真是越想越氣。

慕容承在外一向濡和謙遜,可對上清歌,不知為何總維持不住好臉色,今日見她依偎在慕容煜身旁,讓他更加不悅。

「你這不是還好端端的嗎?」許隻知道表哥是替她出氣,方才的怒火一掃而空,心頭只剩一片甜,也就懶得和清歌計較了。「表哥,咱們走吧,還得去替姨母祈福呢,別為了幾個不相干的人誤了時間。」

慕容承也不想留在此,兩人連招呼都不打一聲,轉身便走。

慕容煜一雙俊眸冷得嚇人,清歌臉色也不好看,但她沒發作,只一直告訴自己來日方長,她忍!

「多謝你了。」今日要不是慕容煜,她都不知道會摔成什麼樣。

「對不住,是我沐國公府家教不嚴,連累你了。」慕容煜有些愧疚,再怎麼說慕容承都是國公府的少爺,更是他的弟弟,這聲道歉他該給。

又是家教?清歌有些想笑,若是慕容承听見這話會不會氣死?

「你是你,他是他,你不必替他道歉。」她不需要他替慕容承道歉,這筆債她會自己討回來。

慕容煜看著眼前的少女,想到她方才望著慕容承的眼神,不僅沒有一絲好感,甚至有著掩不住的厭惡,這加深了他心底的困惑,讓他忍不住看向一旁的錦一。

錦一此時也是一臉錯愕,他比少爺還傻眼好嗎!他在暗處保護著冷三小姐已經三年多了,明明見她一直倒追二少爺,這才會稟告少爺,說冷三小姐心有所屬,那人還是慕容承,誰知今日一見,卻和他平時看見的完全不一樣,冷三小姐何時轉性了?怎都不知會他一聲。

慕容煜從錦一眼中看出不解,一雙俊眉微捧。他總覺得有些不對,卻說不出是哪里不對。

「小姐,嗚嗚,嚇死奴婢了!」好不容易回過神的蓮兒白著一張臉飛撲到清歌身旁,哇哇大哭。

清歌看著第二次舍身救她的小丫頭,一雙眼柔得不行,好聲安慰幾句,這才發現旁邊站著一個男子。

看著那男子,她美眸微怔。「這位是……」

慕容煜見她盯著錦一,沉聲道︰「是我的暗衛,錦一。」

「你的暗衛?」清歌一雙美眸微眯。「不是慕容承的?」

不,不對!若是慕容承的暗衛,又怎麼可能會救蓮兒?

「你怎麼會認為錦一是我二弟的暗衛?」慕容煜挑眉問。

清歌顯然已想清楚是怎麼回事了,俏臉有些難看。

一旁哭得抽抽噎噎的蓮兒听了,瞪大了眼。「原來你是姑爺的暗衛?那慕容二少爺為什麼不說?害我家小姐以為救了我們的人就是他……」

三年前的乞巧節,清歌與冷清鳳等人一塊出門看廟會,可冷清鳳幾人一向排擠她,害她與蓮兒落了單。清歌十分委屈,卻是倔強的不肯先回府,主僕二人大著膽子自己逛廟會,誰知竟遇上驚馬,當時救她們的人就是錦一。

錦一走沒多久,清歌就見慕容承從旁經過,當即攔下他,問他方才救了她們的人是不是他的侍衛。

見慕容承只皺皺眉頭卻沒否認,雖轉身就走,她仍覺得他是行善不欲人知,後來在其他場合知曉他的身分,又听聞他溫和謙遜之名,就漸漸的越來越喜歡他,喜歡到即便對方沒對她釋出過善意也執迷不悟。

因為一次「行善不欲人知」,她始終認定慕容承是值得嫁的好人。

如今看來,慕容承不過是個沽名釣譽的小人,沒有要娶她的意思,但很享受她的愛慕,只是沒料到她前世會用手段強嫁他,害他失算惱火罷了。

思及此,清歌一張俏臉漲得通紅,氣自己怎麼能夠這麼蠢。

蓮兒將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雖說得不甚清楚,但慕容煜卻听明白了,冷清歌是為了感謝慕容承,這才會……

清歌看著他那雙像是能洞悉一切的俊眸,差點沒挖個洞把自己給埋了,咬了咬牙,最後還址忍不住開口,「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慕容煜沒拒絕,與她來到一旁的小徑。

「你有什麼想問我?」清歌深吸一口氣,坦然問道。

慕容煜挑眉。問她?今日是兩人第一次見面,他之前雖然有些事想問清楚,卻覺得太唐突,沒想到她比他還直接。

不過這樣也好,他一向欣賞大方的姑娘勝過那些扭扭捏捏的大家閨秀,但……

「我沒什麼好問的。」

清歌本以為他會質問她是不是喜歡過慕容承,沒想到他竟是問都不問,這讓她忍不住反問他。「為什麼?」

慕容煜微彎唇角,算不上一個笑容,卻是放柔了他冷硬的五官,讓清歌再一次看傻了眼。

「過去的事便過去了,執著有何用?重要的是未來。」

重要的是未來……

這句話在清歌的心里重重一撞,讓她整個人清明了過來。

是啊!就算她曾經眼瞎喜歡過慕容承又如何?如今的她早已不是那可憐兮兮又傻又可悲的清歌,她重生了,為何還要拘泥于過去?

想通這點,她發自內心綻開一抹笑,宛如盛開的薔薇,美不勝收。

「慕容煜。」這還是她頭一次這麼喚他。「相信我,娶了我不會讓你後悔的。」

她會用這一生去愛他,至死不渝。

看著眼前認真的少女,極少笑的他露出了這些年來難得真心的笑容。「我很期待。」

他是真的期待著娶妻的那一日了。

清歌回到威遠侯府時,已是晚霞滿天。

一個姑娘家獨自出府,還一直到了天色昏暗才回府,符氏差一點便要派人去找了。

清歌少不了被狠狠訓了一頓,好在如今管家的是符氏,整個威遠侯府都是她的人,有她兜著,清歌晚歸一事才被壓下。

主僕二人出門一整日,又爬了這麼多的階梯,早已累得不行,清歌洗沐後一沾上枕便倒頭大睡,一直到隔日被蓮兒給搖醒。

「小姐!小姐你快醒一醒!」

清歌整個人迷迷糊糊的。「什麼時辰了?」

她太累了,一個晚上連個夢都沒作,彷佛一閉眼一睜眼,天便亮了。

蓮兒可顧不得什麼時辰,一臉興奮的說︰「小姐,你可知發生什麼事了?」

清歌打了個哈欠。「你不說我怎麼會知道。」這丫頭還學會賣關子了。

「姑爺讓人來下聘了!」蓮兒見自家小姐一副無所謂的模樣,自己先忍不住說了。

經過昨日,她算是徹底相信小姐醒悟了,不會再纏著慕容二少爺,加上今日沐國公府一大早便派人來下聘,她一顆心總算安下,比清歌這個正主都興奮。

「下聘?」清歌原本懶散的身子倏地一挺。「真的?」

蓮兒直點頭。「自然是真的,那聘禮可風光了,一條街都擺不下,听說還有皇上和皇後的賞賜……」

清歌看著蓮兒手舞足蹈的說著,一雙眼閃閃發亮,她沒想到慕容煜的動作竟會這麼快,不過隔日便讓人來下聘了。

「小姐,還有一件事你听了肯定會高興。」蓮兒把外頭的盛況說了一遍後,才想到另一件事,這回她便沒賣關子了。「听說昨日下午,慕容二少爺和許小姐從覺明寺的階梯摔下來了!」

昨日慕容承與許隻參拜完準備回府時,許隻不知怎地突然腿一軟,在清歌差點跌下的那個地方絆倒了,情急之下抓了一旁的慕容承一把。

慕容承是習武之人,照理來說不會這麼容易便摔了,然而她突如其來的舉動讓他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就這麼被她給拖下水,雙雙跌下樓梯。

清歌听完,第一時間便懷疑是慕容煜的手筆,否則怎麼會這麼巧?

雖說她記著這筆帳,但要討回來得要些時間,慕容煜卻是不到一日便做到了,且一點也不怕慕容承知道他是在替她出氣,這讓她心里一甜。

「小姐,你是不是很高興?」蓮兒覺得自家姑爺實在是太好了,小姐都還沒過門呢,就這麼護著,以後肯定很疼小姐。

怎麼會不高興!清歌翹起菱唇,心情好得不能再好。

她心情好,就有人心情不好了。

「姨母!一定是那個賤人害的!」許隻從覺明寺跌下來時傷到了腿,又痛又氣,忍不住對許氏哭訴。

許氏听完這話,臉色十分難看,卻看得比她透澈。「一個威遠侯府二房的小姐還沒那本事,你們恐怕是被那賤種給害的。」

許氏口中的賤種不是別人,正是慕容煜。

一想到慕容煜越過她這個繼母,直接讓老夫人送聘禮到威遠侯府,許氏就氣得心肝疼。那些聘禮有大半是慕容煜的生母趙氏的陪嫁,趙氏是江國公的嫡女,江國公當年和太祖打天下,留了不少好東西,全傳了下來,有一部分給趙氏當陪嫁,那些全是無價之寶,有錢都買不到。

這些年來她不踫不是她不貪,而是有老夫人看著,她就是想做手腳也難,只有想著那些遲早會是她兒女的東西,這才忍著沒去動,誰知道那老不死的家伙竟如此狡猾,趁她昨日回娘家,連夜讓人把趙氏的陪嫁拿了大半,今日一早就送去威遠侯府,她得到消息趕回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阻止了。

除此之外,還有兒子與佷女從覺明寺摔下來的事。

慕容承是她的心頭肉,許隻更是她從小看到大的,兩個至親受傷,她如何不心急?

如今得知是慕容煜搞的鬼,許氏恨不得將人給活剛了,賤種就是賤種!

許隻不過動了一下便疼得直抽氣,委屈的道︰「姨母,你一定要替我作主,表哥為了救我,躺在床上不能動,那賤種卻要娶妻了,娶的還是冷清歌。一想到以後看見她得喚她一聲表嫂,我就滿肚子氣!」雖說只有外人在的時候她才會做做樣子,卻也夠讓她不情願了。

慕容承為了護許隻,讓自己成了肉墊,傷得比許隻還重,且傷到的還是腰,足足得在床上養上個把月才能好。

許氏自然也氣,然而最讓她生氣的事不是趙氏的嫁妝和兒子受傷,而是冷清歌要嫁入沐國公府。

她這幾年一直在求神拜佛,求的不是別的,就是讓慕容煜那賤種死在戰場上,這麼一來,沐國公世子的位置便是她兒子的了,可惜事與願違,慕容煜不僅活得好好的,立了大功回來,甚至還要娶妻了。

她後悔了,後悔當初不該想著冷清歌年紀還小,慕容煜又去了西疆,忍著沒出手,沒想到竟讓自己被打得措手不及。

若是可以,她恨不得直接除了慕容煜,偏偏他武功高強且心思績密,若是沒能一次殺了他,恐會被他抓到把柄,只能從他的未婚妻下手。

誰想到他自己命硬,她不過稍微動點手腳,他就真克得幾任未婚妻沒法子進門,這下克妻之名更加遠播,沒人敢把女兒嫁給他,就是慕容煜繼承了國公府又能如何?

她謀策多年,本計劃得極好,誰能想到慕容煜才回京第二日,便迫不及待的上威遠侯府下聘,讓她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如今這婚禮是一定得辦了,前幾次的事已讓慕容煜心生警惕,想在兩人成親前動手腳恐怕是不能了,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讓冷清歌風光進門。

「你不想喊,誰還能逼你不成?」許氏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眼中閃過一抹凶光。「再說了,她就是嫁進來了,能待多久還不一定呢。」意外無時無刻都會發生呢!

許隻看著許氏的眼神,莫名的打了個冷顫。「姨母……」

這還是她頭一次看見溫柔的姨母露出那樣可怕的眼光。

許氏忙斂下眼中銳利的光芒,轉移話題。「隻兒,姨母昨日回去,你爹托我替你相看一門親事,是——」

她話還沒說完,許隻就打斷她。「姨母!我不嫁!」

許氏見她一副快哭的模樣,捋起眉。「隻兒,姨母知道你的心意,姨母又最疼你,若是可以,姨母也想親上加親,可你也知道承兒如今的處境,那賤種有個皇後姊姊,又剛立下大功,承兒卻連個後盾都沒有,只能靠聯姻,若是能攀上成王府的親事,對你表哥謀得世子之位的勝算就大多了。」

她如何會不知佷女的心事?可為了兒子的將來,她也只能拆散他們了,先不說蘭郡主個性驕縱,若是讓對方知道進門前就有許隻這麼個人在,還不鬧翻天?到時她該護著誰?再者,哥哥也不可能讓女兒當承兒的妾室,為了兩人好,她不得不這麼做。

許隻听了這話,本就蒼白的臉色更加慘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有眼淚不停的掉。

許氏見了心疼,卻知這事她不能松口,只囑咐許隻好好休息便離開了。

等到許氏一出房門,許隻便忍不住心頭的憤怒與悲傷,將榻上的木枕往遠處一扔。

「我不信!我就不信表哥會不要我……」

慕容煜與清歌成親的日子定在年前。

符氏雖知女兒遲早要出嫁,卻也沒想到日子會挑得這麼急,偏偏這時間是皇後選的,她就是有異議也沒得抱怨。

前頭在討論婚事,後頭的清歌接到消息,頗為驚訝。

她沒料到成親的日子會這麼早,有些事她得趁出嫁前處理妥當。

「今兒個是哪日?」她問蓮兒。

蓮兒覺得姑娘這陣子似乎時常在問這問題。「今日是十八了,對了,姑爺讓奴婢將這轉交給小姐。」

清歌看著眼前的匣子,不必打開就知里頭裝的是她需要的鹿陽草,得到此物,她倏地笑彎了眸。

「還有封信。」蓮兒忙將信遞上。

清歌沒料到慕容煜還給她寫了信,迫不及待拆來看,信上的字體蒼勁有力,只簡單的寫著讓她有事可以吩咐錦一,不必客氣。

雖然只有短短的幾句話,卻像股暖流一般涌入她的心田。

她一直知道他心細,卻不知竟是心細到這樣的地步,知道她要鹿陽草有用處,雖沒有多問,卻料到她手邊無可用之人,將自己的暗衛留給她使喚,這樣的男子如何不讓她傾心?

也就她蠢,一直到最後的日子才知道他的好。

前世她好不容易離開沐國公府,假死躲到譽州一處偏僻小鎮,那兒離京城遠,沒人知道她這個曾經的沐國公世子夫人,加上她容貌消瘦許多,就是熟人都不見得認得出她,許隻雖派人看管她們,她卻過得比在京城來得自由自在。

她的「病」是被藥毒出來的,並非不可治癒,只是她的身子在經過七年的毒害,早已殘破不堪,想要恢復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但只要照顧得好,再活個一年半載還是能做到的。

她離開沐國公府時,許隻一樣東西也不許她帶,要不是她有先見之明,讓蓮兒將所有的現錢先帶出府,主僕二人連吃喝都是個問題。

正因為銀錢不多,得省著花用,主僕二人在院子前挖了個小菜園子,她學會了許多以往不曾學過的事,包括種菜、養雞、燒菜、挑水……

堂堂一個侯府千金竟淪落到如此地步,雖然悲涼,可在這最後的日子,她卻覺得比在沐國公府的七年還要來得快樂,每日種種菜、養養雞,一開始雖狼狽,時日一久卻也是得心應手。

她記得見到慕容煜時,她正好離開京城一個月,當時的他奉旨前來黑風寨剿匪。

許隻替她安排的小鎮就在黑風寨的山腳,慕容煜要剿匪,小鎮是唯一能落腳的地方,然而小鎮常年受山匪騷擾,人口並不多,不過只有三十多戶人家,要容下慕容煜帶來的三百精兵,實在沒有太多地方。

小鎮里最寬敞的房子除了村長家外,就是她的住處了。她對外宣稱自己是寡婦,家里只有女人,但村長前來征用,她自然不能說什麼。

只是她沒想到要住進她屋子的人竟是慕容煜。

他們都沒想到彼此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見面,但慕容煜似乎不覺得她一個「死掉」的人出現在此有什麼奇怪,也沒拆穿她的身分,兩人就這麼尷尬的在同一個屋檐下相處。

那段時間,她才知道他冷硬的外表下有顆溫暖的心。

她辜負了他,讓他淪為笑柄,但他卻一點也不怪她,甚至對她多加照顧,這讓她感到十分的羞愧。

她沒辦法為他付出什麼,只能每日替他煮上一頓飯菜,替他打掃房間、清洗縫補衣裳。

慕容煜不擅表達,加上兩人曾經的婚約,他極少與她交談,除了簡單的問候以及道謝,兩人幾乎不說話,但他總會默默的吃光她做的飯菜,也從不嫌棄她那有些笨拙的針線,甚至在她半夜咳得差點沒去掉半條命的時候,去城里替她抓來大夫。

那段日子她忍不住默默的注視著他,這才發現慕容煜很好,他雖總板著一張臉,卻會為了逗村子里的孩童,親手削上無數支的竹蜻蜓,也會主動替村里的老人扛重物,甚至會在空閑的時候與村民們一塊下地。

這與她認知中的慕容煜完全不同,當初她只見他一眼,就因他身上那股冷硬疏遠的氣質而感到不喜,從未想過從一個人的外表是看不透內在的,她辜負的竟是這樣一個令她心動的男子。

沒錯,她喜歡上了慕容煜,盡管兩人相處不過半個月的時間。

她知道這很可笑,曾經被她拋棄的未婚夫,在生命的盡頭才發覺到他的好,著實可笑得很,偏偏她就是喜歡上了。

她知道自己早失去了喜歡他的資格,只能默默的待在他身旁,替他祈福,等著他離開的那一天。

這一天來得很快,慕容煜本就是為了剿匪而來,剿完了黑風寨的土匪自然就得離開,她記得在送他離開後,她哭得很慘,但她並沒有哭得太久,因為在慕容煜一行人離開後不久,小鎮竟遭到了馬賊的侵襲。

小鎮上下一百余口,幾乎沒有一個躲過馬賊的刀,蓮兒為了替她爭取活命的機會,被馬賊殺了,她好不容易找到地方躲藏,馬賊卻一把火燒了村子,她仍是逃不過一死。

本來她就活不了多久,死在馬賊的刀下或是被活活燒死,似乎沒有什麼差別。

就在她閉上雙眼等死的時候,慕容煜卻獨自回來了。

她不明白他為何回來,更沒想到他為了護她,孤身對上上百名馬賊,最後更是為了護她,死在了因承受不住火燒而墜落的屋梁下。

看著他不惜以身相護,她已哭不出聲來,只是不停的問著。「為什麼……為什麼要救我?明明是我對不起你……」

她辜負了他,他卻為了救她賠上性命,這讓她如何自處?

慕容煜沒有回答她,只是在臨死之前深深的抱著她,第一次對她露出了笑容,嘶聲道︰「清歌,若是有下輩子,別再這麼傻了……」

那是他第一次喚她的名字,也是最後一次。

「小姐,你怎麼哭了?」蓮兒看著突然淚流滿面的清歌,嚇得直嚷。「小姐可是不舒服?奴婢這就去通知夫人!」

「別去!」清歌抹去臉上的淚水,擠出一抹笑。「我只是太高興了。」

她會記得他的話,這輩子再也不會犯傻,不會再辜負他,她要當他的妻子,與他相濡以沫,與他相守一輩子。

蓮兒有些模不著頭緒,可只要小姐不哭就好。

清歌讓蓮兒去端來水盆,淨臉梳洗,穿戴完畢後,她才起身走到窗旁,試探性的低喊,

「錦一可在?」

她才剛喊完,就見錦一從一旁的大樹上一躍而下。「少夫人找屬下?」

清歌因他一句少夫人而紅了臉。她都還沒進門呢!不過……她喜歡這個稱呼。

「你平時都躲在樹上?」清歌看著那高聳的大樹。

從這角度雖說只能看見前廳,可畢竟是她的閨房,一想到有個大男人在外頭盯梢,她就有些不自在。

錦一似乎明白她的擔憂,忙解釋,「不是,屬下大多時候都是在屋頂,只有少夫人有事找屬下,屬下才會出現。」

清歌相信慕容煜的為人,他挑選出來的下屬自然不會太差,這樣一想也就不糾結了。

「我想讓你替我辦件事。」

「少夫人請吩咐。」一听有事可做,錦一立馬精神一振。

他這麼躲躲藏藏的保護少夫人已經三年了,雖說他是暗衛,本就隱身在暗處,可這一藏就是三年,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要不是他受過訓練,早就瘋了,如今有事可做,他自然高興。

清歌輕聲道︰「這鹿陽草是用來治我父親的病,但我父親忌醫,我需要找慕容煜商量此事。」原先她是想自己謀劃,但如今婚事在即,終究不得不麻煩慕容煜了。

「屬下這就去稟告少爺。」

清歌心頭一松,在她心里慕容煜是最可靠的人,找他準沒錯。

雖說繞了一圈,但這讓兩人婚前有交集,她並不覺得白費了。

錦一得到她的允許後便離開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4-8-22 00:09:03

第四章 用把柄反將一軍

寒冬時節,天氣日益寒冷,外頭的雪一場大過一場,每日清晨,地上都堆著厚厚的積雪,銀裝素裹的景色十分漂亮,卻也累壞了打掃的丫鬟婆子。

錦一走後,清歌便起身去向冷老夫人請安。

從秋棠院到福壽堂的路並不遠,但今兒個天氣不錯,昨夜下的雪化了不少,地面滿是融雪後的雪水,稍不注意就有可能滑倒,因此清歌走得十分緩慢。

等她到的時候,冷清鳳等人早已到了,正圍著冷老夫人說笑。

清歌一現身,熱鬧的氛圍倏地冷凝不少。

原本笑容滿面的冷清鳳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三妹妹再過一個月就要嫁人了,怎還起得這般晚?這要是嫁去了沐國公府,還不讓人說咱們侯府的小姐性子懶散。」

一開口就是針鋒相對。

清歌看也沒看她一眼,恭敬的朝冷老夫人問安後,才道︰「這是妹妹的不是,就算知道沐國公府的人來下聘,也不該顧著回避,還是該準時來向祖母請安才對。」

一個軟釘子擋了回去。

冷清鳳早知清歌不同以往,挑起眉道︰「姊姊說笑罷了,三妹妹怎麼認真了?姊姊還未恭喜三妹妹呢!慕容將軍一回京便迫不及待來下聘,想必是急著迎娶妹妹過門,知道的人會說慕容將軍是心疼妹妹等了他三年,不想委屈了妹妹,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怕未婚妻又出事呢……」

冷清鳳是真心恭喜清歌,恭喜她「如願」嫁入沐國公府,就是可惜想嫁之人並非她所愛,不過這話她可不敢在冷老夫人面前說。

冷清雅等人聞言,立馬懂了冷清鳳的意思,紛紛上前道喜,語氣與冷清鳳如出一轍。

「是呀,我們還沒恭喜三姊姊呢!據說慕容將軍生得俊美非凡,就是個性冷硬了些,可能與他的命格有關,不過三姊姊與慕容將軍訂親多年都沒出事,這倒是奇怪了,難道真像塵風大師所言,乃天作之合?」冷清雅一臉笑咪咪,偏偏說出的話不知是祝福還是詛咒。

上頭兩位姊姊都開口了,冷清月自然也不會落于人後。「三姊姊,听說慕容二少爺和他表妹昨兒個去覺明寺上香的時候從樓階上摔了下來,你說怎麼會這麼巧?慕容將軍才剛回京不過一日,他們就受了傷,都說慕容將軍是克父克母克親之命,就連他前三任未婚妻都……啊!三姊姊別多心,我也是听人說的,沒什麼意思……」

說是道賀,可這一個個說出的話實在讓人感受不到祝福。

清歌听了也不惱,而是彎起了菱唇,淡聲道︰「二姊姊、五妹妹、六妹妹,你們都是侯府小姐,什麼時候同市井婦人一般見風是雨?難道就沒有半點自己的判斷?慕容將軍要真是天煞之命,沐國公夫婦還有皇後娘娘……這些人怎麼都沒事呢?」

她口中的幾人可是曾與他朝夕相處的家人,若是他命格真有問題,他們豈能活到現在?

冷清鳳等人聞言一僵,她們敢編排慕容煜,可皇後娘娘是她們能編排的嗎?總不能讓她們說是因為皇後娘娘嫁得早,沒與慕容煜住在一塊才沒事吧?

清歌見三人閉上了嘴,道︰「二姊姊,雖說妹妹比你先出嫁,可二姊姊總歸要嫁人,如此多舌,可是七出之罪呢……好在這兒都是自家人,要是在外頭,還請姊姊慎言,畢竟姊姊可還沒說親呢,我想誰都不會想有個長舌的媳婦。」

冷清鳳聞之氣結,這是在說她搬弄是非?慕容煜克妻之事早傳遍京城的大街小巷,偏偏清歌說的她反駁不了,若真是天煞之命,豈會只克一半?她要是拿外頭的傳言駁斥,就是承認她長舌了。

進退兩難,讓冷清鳳差點沒被氣得七竅生煙。

清歌嗆完幾人後,才又道︰「都是一府姊妹,外頭的流言我管不著,但只要我還在侯府,就不希望再听見有人毀謗我的未婚夫,我相信他並非天煞之命,也不信外頭人說的,就是我之後有任何意外,也不會是因為他的緣故。

「他是我的未婚夫,以後還會是我的丈夫,你們的妹夫、姊夫。我知我們姊妹不和,但希望你們能做到基本的尊重,若是今日這些話傳到他耳中……就休怪妹妹無情了!」

清歌說罷,這才轉身朝冷老夫人道︰「祖母今日就當個見證,孫女佔理,相信祖母也不希望堂堂侯府的小姐有道人是非的惡習。」

冷老夫人原本冷眼看著她們姊妹交鋒,打算和往常一樣,等到幾人吵得不可開交再出言制止,誰知這一回卻是出乎她意料。

看著平時總是沉不住氣、被氣得率先離去的清歌,冷老夫人難得認同她的話。「清歌說的對,這些話要是讓人听了去,還不讓人說我們侯府的小姐沒有教養?等等各罰三十篇《女誡》,當作今日小小的懲戒。」

若非清歌是個爆性子,冷老夫人也不至于這麼不喜她,誰知她撞破了頭,性子卻是轉了不少,看著眼前沉靜的孫女,冷老夫人難得感到滿意。

「是。」幾人氣得差點沒吐血,卻只能認分的應道。

「多謝祖母,祖母若是無事吩咐,清歌就先退下了。」

「去吧!」冷老夫人看著眼前這與以往不同的孫女,點頭。

清歌行禮後便退出了福壽堂。

一出福壽堂,蓮兒便眨著一雙崇拜的雙眼道︰「小姐,你今兒個好厲害哪!」

平時總是被欺壓得只會生氣的小姐,今日像換了個人似的,將二小姐、五小姐、六小姐給堵得有氣發不得,這可是她跟著小姐這麼多年來的頭一回呢!

清歌看著身旁雙眼發亮的小丫頭,笑道︰「放心,我以後不會再讓人欺侮去了。」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她不會主動招惹,可要有人要來招惹她,她也不會客氣。

主僕二人離開福壽堂後去了趟墨香院向符氏請安,符氏正忙著整理清歌的嫁妝,沒空理她,說了幾句便打發她走。

清歌雖想在出嫁前多陪陪母親,可母親不讓她陪,她只能無奈的返回秋棠院。

誰知她才進到屋內,連坐都沒能坐下,便听見窗邊有叩門的聲響,還未反應過來,就見慕容煜從窗外跳了進來,她頓時瞪大了眼。

蓮兒嚇了一跳,忙擋在清歌面前。「小姐,你趕緊進去!」

成親前的男女可是不能見面的,再說了,姑爺還是翻窗進的屋,這要是讓人發現還得了!

清歌忍不住白了自家丫鬟一眼,她進去干麼?她可恨不得多與慕容煜相處。「你去外頭守著,有人來叫我。」

蓮兒瞪大眼。「小姐?」

「快去!」清歌又瞪了她一眼。

蓮兒迫于小姐的婬威,只能委屈巴巴的出了屋子看門。

直到房內只剩兩人,清歌才問︰「你怎麼來了?」

「錦一說你有事找我,我便來了。」慕容煜看著眼前的少女,俊眸閃爍著比以往都要來得深幽的光芒。

清歌頓時有些不好意思。「你這麼忙,還讓你跑一趟……」她知道他很忙碌,西疆雖降和,卻還有許多後續之事需要處理。

「剛回京,我沒什麼事,再者皇上體恤我們長途跋涉,特許了五日假期。」他溫聲道。

他這是在向她解釋?清歌忍不住彎起唇角。「謝謝你。」

她知道他絕對沒有他說的這麼清閑,但他還是為了她來這一趟,讓她很是感動。

慕容煜看見她漾起的笑,目光微柔。「是我該謝你才是。」

在覺明寺的時候,她便說過她不害怕,他也是因此決定迎娶她進府,只是讓他想不到的是,她竟會為了維護他而得罪府中的姊妹。

他其實並不在意外頭的流言,但祖母介意,為了這事,她老人家擔心得終日不成眠,怕清歌還未過門便出事,怕清歌是因為長輩定下的婚事才會嫁給他,怕他們夫妻不睦,更怕威遠侯府會因不喜他而退了親事,這三年來一直提心吊膽,就是今日下聘,還吵著要親自來……

若是讓祖母知道她未來的孫媳婦不僅不怕所謂的天煞之命,還說出那些維護他的話,恐怕會笑得闔不攏嘴吧!

若說之前娶她只是為了安撫祖母與姊姊,如今他卻是真心想迎娶。

「謝我?」清歌不解,旋即想到了福壽堂的事,俏臉頓時閃過一抹古怪。「你是不是很喜歡偷听人說話?」

這話讓慕容煜一怔,看著她促狹的雙眸,有些無奈。「我若說是不小心听見,你信不信?」

他真不是有意偷听,他們成親在即,照理是不能見面的,要不他也不會偷溜進威遠侯府,更不會因不熟格局而走錯路。

「信。」她知他不是這樣的人。

清歌應得這麼干脆,反讓慕容煜有些詫異。「你就這麼信任我?」

「為何不信?」她眨著雙眸反問他。「你會騙我嗎?」

這話問得慕容煜一愣,看著那雙充滿信任,清澈得宛若琉璃珠一般的眸子,他想也未想便道︰「不會。」清歌綻出一抹絕美的笑容。「我也不會騙你。」

這對話……慕容煜有些想笑,偏偏心頭軟得不可思議,他真沒想到祖父當年替他定下的小未婚妻竟是這樣的妙人。

「既然如此,能不能對我說說冷大人的病?」他其實對此早有猜測,畢竟冷傳禮這麼多年來就只有一個女兒。

雖說讓他這個未來的女婿知道會有些尷尬,但為了父親,她遲疑了會兒便將事情經過告訴了他。

「父親並不知道問題出在他身上,又關系到子嗣的問題……這麼貿然的讓他請太醫,他肯定不會答應。」要是讓人知道生不出孩子是父親的問題,他面子怎麼抹得開?

慕容煜听完後,頭一個便問︰「你怎麼知道這事?」

清歌都說了冷傳禮忌醫,那她又是如何知道他有那方面的疾病?

這話問得清歌一鯁。

她能說實話嗎?自然不能,偏偏前頭把話說得太滿,結果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就自個兒打臉了。

她斂下雙眸,掩去眼中的心虛。「我說我夢到的,你信不信?」

對她來說,前世就像一場惡夢,她也不算是完全騙他。

慕容煜見她那模樣,如何不知道她不想說?雖說不勉強,但心中難免有些失落。

清歌見他不出聲便知道他不信,又看見他眼中那一閃而逝的失落,心一緊,想也沒想便說︰「我說的是真的,我真是夢到的……」

慕容煜是她這輩子最信任的人,她的經歷任何人听來都會覺得不可思議,但她知道慕容煜肯定會相信她,只不過她還是隱去了自己嫁給慕容承的事,也沒說他為了救她與她一塊喪命,只說了自己與他退婚後所嫁非人,落得被放逐的下場。

慕容煜听完她口中所謂的夢,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雖說是個夢,可听見她在夢中的遭遇,他莫名感到胸口有些疼,彷佛這一切像是真實發生過的一樣……

「你還是不信我嗎?」清歌見他依舊不語,雙眸有些失落。

「不。」慕容煜搖首。「我信你。」

他也說不出為何,可能是她眼中閃爍的認真讓他不再對她的話有所質疑,是夢也好,不是也罷,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的她好端端的在他面前就好。

清歌聞言,開心的笑彎了眸。「慕容煜,你真好。」

真的很好很好,她這輩子絕對不會再辜負他,她會守著他,就像他守著她一樣。

看著眼前笑顏如花的少女,他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她的發。「你也很好。」

雖說兩人見沒幾次面,但他看得出來她是個好姑娘,好在他沒有錯過。

他突如其然的親密讓清歌小臉微紅,臉上笑容更甚,兩人相視一笑,然後才進入正題。

「讓岳父診脈一事就交給我。」

「麻煩你了。」清歌沒問他要怎麼做,她知道他定能幫她把事情辦好。

「你我不必這麼客氣。」他溫聲道,由懷中拿出一個匣子。「這給你。」

清歌接過,神情很是愉悅。「這是什麼?我現在能開嗎?」

雖說不知是什麼,但她就是高興,因為這是他給她的頭一份禮物。

「當然。」

得到他的允許,清歌便迫不及待的打開匣子,里頭放的是他原本系在腰際的玉佩。

「這不是……」她記得他遺失這塊玉佩時,神情十分緊張,她一問之下才知這是他母親的遺物。

慕容煜看著那塊玉佩,回想著母親離世前與他說的話。「這是我母親離開前親手拿給我的,她告訴我,她恐怕看不到我成親的時候了,這是她送給未來媳婦的禮物,讓我長大後當成定親信物送給她的兒媳婦,今日,我便將這玉佩交給你了。」

當初與魏大小姐以及其他兩任未婚妻訂親時,他都沒將玉佩送上,明知母親要他將這塊玉當作定親信物,但他卻莫名有些排斥,遲遲不肯送出。

直到他見到了清歌,他才知道為何他一直不肯把玉佩交給其他人,因為這塊玉佩本該屬于她,也只能是她。

清歌模著手中的玉佩,發現明明是冬日,玉佩卻帶著暖意,讓她詫異的抬起頭。「這是塊暖玉?」

暖玉可是極為稀少,每年進貢的數量不多,這麼大塊又翠綠的暖玉不知道價值多少呢!

慕容煜點頭。「這是當年太祖皇帝的賞賜,一代一代傳了下來,是江國公府的家傳之物,外祖母本來要傳給長媳,但母親一眼便相中了,纏著外祖母討要,外祖母疼惜母親,就留給了母親當陪嫁,母親很是喜愛,那些年一直帶在身邊不曾離身。」

清歌只知是他母親的遺物,卻沒想到竟是如此的貴重。

「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珍惜。」她慎重的將玉佩放回匣子,緊緊的抱在懷中。

慕容煜見她這般小心,神情更柔。「若是珍惜,就不該放在匣子里,而是隨身配戴,要不要我替你系上?」

清歌聞言挑起眉,忍不住開他玩笑。「你學會了?」她可還記得他在覺明寺的時候那笨拙的模樣。

慕容煜一愣,這才想到那日將玉佩搞丟一事,旋即露出一抹極淺的微笑。「等我學會再替你系上。」

清歌笑得更開心了。「好,我等你。」

看著眼前笑容明媚的少女,慕容煜發覺自己的視線莫名的挪不開,心口的躍動都快了幾分,尤其是望著她那精致紅潤的唇瓣,總覺得有股莫名的吸引力引誘著他前去采擷一般。

清歌看他神情認真,似乎是感覺到他的意圖,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一顆心跳得飛快,既期待又羞澀,就這麼靜靜的望著他,動也不敢動。

屋內的氣氛正好,就在慕容煜的手將要踫上那白瓷一般的臉龐時,外頭卻突然傳來蓮兒有些慌亂的聲音——

「方嬤嬤,你怎麼來了?可是有什麼事?」

蓮兒這一喚,讓即將靠在一塊的兩人倏地彈開,清歌小臉漲紅,慕容煜雖不似她紅了臉,耳根子也是泛了淡淡的紅暈。

「我先走了。」他用著只有兩人才听得見的聲音道。

清歌點頭,垂著一雙羞澀的雙眸,不敢看他。

她那模樣十分嬌俏,雙頰上的兩抹紅雲更是美不勝收,讓慕容煜忍不住將她輕抱入懷。

「等我。」

說完這話,他便翻窗出房,不一會兒便不見人影。

清歌還沉浸在他那突如其來的懷抱中,本就泛紅的雙頰此時就像火燒一般。

想著他的那句「等我」,她明白他的意思,是要她等他來娶她。

之後的日子,清歌過得很是清幽,一眨眼,離她出嫁不剩多少時間。

清歌除了每日到福壽堂給長輩們請安之外,便是窩在秋棠院里繡嫁妝,雖說她的嫁衣早已繡好,但還有繡給慕容煜的衣物,包含兩身衣袍、貼身衣物和一雙鞋子,這些都得她親手繡。

要說這些日子有什麼事,那便是慕容煜那極快的辦事效率了。

她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方法,在她請他幫忙的第五日,她便收到了他的回信,告訴她事情已辦妥。

清歌十分高興,去找符氏,這才知道冷傳禮已經開始在吃補藥,說是皇上為體恤眾臣,特意讓太醫替朝臣把平安脈,有病治病,沒病補身,冷傳禮無病,太醫便開了三個月的補藥,因是皇上御賜,他就是不想吃都不行。

清歌沒想到慕容煜竟是請動皇上替她爹「看病」,又是驚訝又是感動,困擾她許久的事就遼麼被解決了。

除了這事之外,還有件事,那便是冷清鳳訂親了,定的是敬王的嫡次子。

為此,冷清鳳還來秋棠院顯擺了幾次,明里暗里的向清歌討要嫁妝。這情況和前世一模一樣,可這一次清歌可不會慣著她。

「三妹妹,都是一府姊妹,你難道忍心看姊姊嫁進敬王府被人看輕?」這段日子冷清鳳沒少到秋棠院,為的就是清歌那豐厚的嫁妝。

比起符氏給清歌備下的嫁妝,冷清鳳的嫁妝可以說是少得可憐,若不是有冷老夫人的補貼,那可是連清歌的一半都比不上。

冷傳義雖是威遠侯府的長房嫡子,偏偏官職不高,為人也不夠通透,比起風姿卓越、個性圓融的冷傳禮,可以說是十分普通,當年在說親時好不容易才說了一位六品官的嫡女,冷沾鳳的心親留給她的嫁妝惟個多。

不多也就算了,有冷老夫人的補貼,還不至于讓敬王府的人看輕,畢竟冷清鳳嫁的只是次子,而非嫡長子。

可冷清鳳就是咽不下這口氣,憑什麼清歌嫁妝比她還多?明明她嫁的是王府!

雖說敬王是個閑散王爺,可畢竟是皇親國戚,比起沐國公府,不論是權勢還是地位都高了許多,偏偏她的嫁妝卻比清歌的差,這讓外頭的人怎麼看她?

比起先前一看見冷清鳳就煩,如今的清歌可能是出嫁在即,人逢喜事精神爽,連帶的看冷清鳳也沒那麼不順眼了。

錢財乃身外之物,前世除了被冷清鳳騙去不少財物外,兩人沒有多大的仇恨,總歸是一府姊妹,與慕容承和許隻對她的所做所為相比,不過是小巫見大巫——前提是冷清鳳別來招惹她。

「誰敢看輕二姊姊?」清歌放下手中繡到一半的鞋子,挑起秀眉。「若敬王府真看不起二姊姊,怎麼可能會與姊姊訂親?再說了,敬王府下聘那日妹妹也在,根據那些聘禮,祖母替二姊姊準備的嫁妝已是不差了,究竟是誰在亂嚼舌根,胡亂說話讓二姊姊以為敬王府看輕二姊姊?待我稟了母親,將人給發賣出府!」

這是在說敬王府的聘禮比不上沐國公府?冷清鳳見自己都快說破了嘴,清歌非但不理,還暗諷她,終于忍不住繃緊了臉。「冷清歌,你是不是非要我把話說開了,你才肯把你的嫁妝分一半給我?」

她就是不想開門見山,搞得自己像是乞討一般,偏偏清歌裝傻的功夫一流,逼得她不得不把話說開。

這是要撕破臉了?清歌笑了。「二姊姊這是在說笑?自古以來還未听說過有誰會把自己的嫁妝分一半給人的……二姊姊這是白日作夢?」妄想!

冷清鳳氣得咬牙。「冷清歌,你別忘了你還有把柄在我手上,難道你不怕我把信拿給慕容煜?」

不能往沐國公府送,也不能給祖母,那麼給慕容煜總成了吧,她就不信他看了信之後能多喜歡冷清歌這個未過門的妻子,說不準還不娶了呢!

早先清歌不承認自己喜歡慕容承時,她還不信,可在她替慕容煜說話且害得她們被罰抄《女誡》後,她便有些迷糊了。

先不論清歌究竟喜歡誰,她嫁給慕容煜已是板上釘釘之事,就不信她不害怕。

清歌聞言果然沉下俏臉,卻不是怕,而是怒。

要說她的底線是誰,除了父母之外,那便是慕容煜了,冷清鳳存心要挑撥她與慕容煜的感情,對她而言絕對是大忌。

她斂下眼眉,再抬眸時,眼中已盈滿了害怕。「二姊姊,你千萬別把信給他,你想要什麼盡管說就是了……」

冷清鳳本以為自己還得多威脅幾句,沒料到清歌竟真答應了。

她弄不明白清歌怎麼突然便看中慕容煜,雖然他生得是好看,還剛立下大功,前途似錦,可他克妻的名聲便讓人避如蛇蠟,光是這點,他就不比慕容承了。

不過清歌看中慕容煜對她而言是件好事,這些日子她連連在清歌身上吃癟,今日總算能夠扳回一城了。

冷清鳳見她低了頭,頓時愉悅了。「把祖母給你的兩套首飾交出來,我記得嬸娘還給你備了不少名家的字畫和孤本,你不愛看書,那些我全要了,還有……」

她林林總總說了數來樣,竟是對清歌的嫁妝了若指掌,絲毫沒發現清歌那越來越冷凝的臉色。

冷清鳳指名的全是無價之寶,隨便一幅名家真跡都是有錢也買不到的,是外祖母特地留給母親,母親又留給她的珍貴之物,冷清鳳竟張口便討要,尤其她還知道,前世這些東西全讓大伯父拿去賄賂左相,讓左相在大殿上替大伯父說情,逼祖父將威遠侯這個爵位傳給他……

冷清鳳雖未害她性命,卻也是可惡至極。

「……暫時就這些了。」冷清鳳說得口干舌燥,拿起茶杯連喝了兩杯。

還暫時?這都快挖去她大半嫁妝了!

清歌顫了顫眼睫,輕聲道︰「那信呢?總不能我把東西給了你,你下回又用同樣的方法威脅我吧?」

「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話,我就把信給銷毀。」冷清鳳見她沒拒絕,心情極好,十分大方的說。

清歌最有價值的地方便是那些東西了,等到了手,她也沒什麼利用價值了。

「可我不放心。」清歌咬著唇。「我可以把東西給你,但你得把信還給我,還有,你得立下字據,保證不將那封信的事告訴任何人。」

冷清鳳聞言擰了眉。「等你把東西給我,我再把信還給你便是了。」

她可不傻,要是清歌反悔,她豈不是虧大了。

清歌沉凝了一會兒,才道︰「可以,但你得先立字據,我也怕你反悔,你若不答應,那我也不會答應你任何事。」

冷清鳳聞言瞪眼。這丫頭什麼時候變這麼難纏了?

她衡量了半天,還是咬牙應了。「好!我答應你。」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為了父親與自己的前程,她賭了。

待清歌拿到冷清鳳親手寫下的字據後,這才道︰「二姊姊先將祖母給的兩套首飾拿回去吧,其余的,我等會兒就去找母親。」

要將大半的嫁妝給冷清鳳,自然要得到符氏的允許,至于清歌要用什麼方法讓符氏答應,那就不關冷清鳳的事了。

符氏就清歌一個寶貝女兒,只要是女兒的要求,她從未拒絕,所以冷清鳳一點也不懷疑清歌會辦不到,拿著那兩套心心念念的首飾,高興的要離開秋棠院。

然而就在她要離開前,突然听見清歌小聲的對蓮兒說︰「蓮兒,你不是說你與二姊姊院子里一個丫鬟佩兒是同鄉?你等等去找她,讓她找……」

清歌的聲意突然隱了去,冷清鳳听不到她說了什麼,眉頭卻是一皺,離開的步伐加快了些。

冷清鳳前腳一走,清歌便讓蓮兒往屋頂扔石頭,不一會兒錦一便出現了。

「少夫人找屬下?」

自從知道錦一就在屋頂後,清歌便想到了用石子叫人的方法,方法雖粗糙卻好用。

清歌知道這事交代錦一不太妥當,不過她能用的人也就只有他了。「替我做件事……」

錦一听完立馬道︰「交給屬下。」

不過是偷一封信,他要是辦不成,也甭在少夫人面前混了。

「小姐,你讓錦一大哥去偷東西,要是被發現了怎麼辦?還有,那首飾就白白給二小姐?」蓮兒又擔心又氣憤。

清歌卻是一點也不怕,拿起方才繡到一半的鞋面繼續繡著,等著錦一的消息。

錦一動作很快,不過一刻鐘便將信給拿回來了。「少夫人猜得真準,冷二小姐果然一回屋便將信給翻出來換了位置。」

冷清鳳不知她的所做所為全落在錦一眼中,在確定那封信除了她之外再沒人知道藏在何處之後,她才放心的抱著剛得手的首飾去找冷清雅與冷清月顯擺。

殊不知她前腳一走,錦一後腳便將那封信給挖了出來。

清歌拿著被冷清鳳拿來一再要脅她的信件,打開一看,果然是她寫的那封蠢信,讓蓮兒燃起燭火,直接把信給燒成了灰。

待信完完全全消失在眼前,她對著蓮兒說︰「去!到福壽堂稟告祖母,說二姊姊把她送我的首飾給強要了去,我這會兒正在哭呢。」

雖說拿回了信,可蓮兒依然為那兩套首飾心痛著,這一听,雙眼一亮,立馬興奮的喊著,「奴婢這就去!」

一個時辰後,清歌被叫去了福壽堂。

她才剛走進屋內,便看見氣得雙眼發紅的冷清鳳。

冷清鳳指著她問︰「冷清歌!這兩套首飾明明是你給我的,怎麼會變成我搶去了?」

清歌眨了眨雙眼,一臉委屈地看向冷老夫人,一句話也不說,那模樣讓人看來就像是害怕冷清鳳一般,這可和平時的她不一樣。

這段期間以來,清歌都是乖乖待在秋棠院里,今日也是冷清鳳主動去找她,還帶著那兩套首飾去冷清雅那兒顯擺,究竟誰才是對的,誰也說不準。

冷老夫人臉色微沉,還未說話,符氏便一把攪過女兒,心疼的問︰「歌兒,你告訴娘,到底是怎麼回事?」

清歌依舊不說話,只低垂著頭,那模樣一看便是有苦說不出。符氏見女兒委屈,又氣又急,看向蓮兒。「蓮兒你說!」

蓮兒早等著了,符氏一問,便像倒豆子似的,將冷清鳳等人這些年來三不五時便從白家小姐那兒拐騙東西的事全數說出來。

當然,信的事被她給含糊過去,沒說是寫給慕容承的,而是說成一時的情感抒發,並沒有指名道姓給誰,卻被冷清鳳污蔑成她家小姐與人私相授受。

「……今日小姐本也不應,偏偏二小姐要脅小姐,讓她想辦法把大半的嫁妝給她,否則就要把信給未來姑爺。」

眾人一听,皆倒抽了口氣。一半的嫁妝?二小姐還真是獅子大開口!

符氏氣得直發抖,這些年來,她給女兒的東西,女兒總用各種名義送給冷清鳳她們,她還當她們姊妹不過就是愛逗嘴,私下感情好得很才會互送東西,沒想到……

冷老夫人听了也十分訝異,但她偏疼冷清鳳,自然不會只听一個丫鬟的片面之詞,沉聲問︰「鳳兒,這是怎麼一回事?」

「祖母,我沒有!」這事冷清鳳怎麼敢認,急聲道︰「那些東西都是清歌送我的,是她心甘情願,我沒有要脅她!」

冷老夫人見她雙眼發紅,卻有些閃爍,一雙眉微微擰起。

她從小將冷清鳳帶在身旁,自然知孫女撒謊的小習慣,這模樣明擺著對她有所隱瞞,但就是知道,她也不會當面拆穿,而是道︰「你們倆各說各話,我也沒個評判依據,都是一府的姊妹,之前不論誰對誰錯,便當是誤會了,以後別再為了這等小事吵吵鬧鬧。」

竟是沒讓冷清鳳將那兩套首飾還回去,也沒追究清歌之前被搶去的物品,這麼三言兩語的便想將事情給帶過。

很有冷老夫人以往的作風,偏袒冷清鳳偏袒到沒邊兒了。

符氏听見這話,差點沒破口大罵,以往是她不知,如今知道女兒受了這麼大的委屈,她如何會這麼簡單便放過?

「娘,這已不是姊妹之間的小吵鬧了,清鳳今日膽敢向清歌獅子大開口討要一半的嫁妝,之後是不是連二房的財產都敢要了?」

她其實並不喜冷清鳳的性子,冷清鳳自幼喪母是可憐,卻被老夫人寵得過分驕縱,想要的東西總是不擇手段也要得到,偏又是老夫人的心尖尖,誰也不敢得罪她,就是說她一句不好都不成。

以往清歌總是跟在她後頭,她以為她們要好,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她們來往,誰知竟會是這樣的情況……

今日之事要是不說清,她絕不會這麼簡單放過。

符氏這話說得很重,要是傳了出去,冷清鳳的閨譽也就沒了。

冷老夫人聞言立馬沉下臉。「你听見她們說話了?要不怎麼這麼肯定一個丫鬟說的話就是真的?你這是硬要將罪名安在鳳兒身上了?」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符氏更氣了。當初曾姨娘滑倒時,不也只有丫鬟看見,她還不是信了!

符氏很想這麼頂回去,但她不能,只能氣得憋紅了臉。

清歌見冷老夫人如此無恥,雙眉微攙,正想著祖父怎麼還沒到,便听見外面傳來一聲洪亮的聲音。

「發生什麼事了?」

威遠侯看著眼前幾個孫女,和與妻子對峙著的兒媳,一雙眉擰起。

冷老夫人儼然沒想到威遠侯會來,有些嚇一跳。他平素在這時辰壓根不會來後院,也從不管後院之事,今日不僅來了,還問了,讓她心里隱隱有些不安。

「沒什麼事,只是小孩子們鬧了點瞥扭罷了。」冷老夫人站起身相迎,粉飾太平的道。

威遠侯沒理會她,直直看向清歌,原本嚴肅的表情稍稍放柔了些。「說吧,有什麼事非要找祖父?」

眾人這才知威遠侯竟是清歌找來的。

冷清鳳恨恨的瞪著清歌,就是冷老夫人的臉色也是難看至極。

要說冷老夫人偏袒長房,最疼愛冷華越與冷清鳳,那麼威遠侯便是偏袒二房了。

當初符氏便是威遠侯作主娶進門的,他欣賞符氏的個性與靖國公府的家風,連帶的也喜歡清歌直率的性子,在別人眼中,清歌驕縱任性,可在他眼中,她是這府中最善良又沒心眼的孫女,也最不怕他,正因他真心疼愛這個孫女,才會替她定下跟沐國公府的婚事。

他慧眼獨具,早在幾年前便相中慕容煜,別人當慕容煜是草,只有他當成寶,要不以慕容煜的家世,威遠侯府如何攀得起?

由此可見他對清歌的疼愛,只是外人並不知道,還以為他將清歌定給克妻的慕容煜是在坑孫女,就是前世的清歌也是這麼認為。

就在眾人臉色陰晴不定時,一直沒開口的清歌總算是說話了。

「祖父,孫女今日請您過來,是想您幫孫女評評理。」她將一直放在懷中的信拿出,不顧冷清鳳驟變的臉色,交給了威遠侯。

她不是不開口,而是知道只有祖母在,不論她有什麼證據都沒有用,唯有一向公正公平的祖父才能壓制祖母。

威遠侯接過一看,臉色倏地一沉。

冷清鳳一眼便認出那是自己親手寫下的字據,看見祖父的臉色,她只覺得雙手發涼,滿身的冷汗。

冷老夫人在一旁見狀不對,卻不敢搶過信來看,只能在心里著急。

沒過多久,威遠侯將信甩給了她。「你看看你教的好孫女!」

冷老夫人快速的將信給看完,整個人都像是老了數歲。「你……你真做過那些事?那封信呢?」

她知道今日之事冷清鳳是躲不過了,既然如此,只能想辦法替孫女開月兌,她口中那封信便是有利的證據。

冷清鳳本被嚇得說不出話,經祖母這一提點,立馬醒悟。「祖父,這事是鳳兒做錯了,可鳳兒一開始也是想借此敲打敲打三妹妹,畢竟她是訂了親的人,寫下這樣的信,若是傳了出去,實在是丟咱們侯府的臉,這才會……」

威遠侯看著眼前死不認錯的孫女,眼底有著失望,不過他也沒偏袒任何一人。「既說有信,那就去拿來我看看。」

冷清鳳聞言大喜,不敢讓丫鬟去拿,而是親自跑了一趟,果然將信拿了過來。

威遠侯臉色一沉,隨意掃過幾眼後開口,「你來看看,還有什麼話要說?」

他目光看向的並非清歌,而是冷清鳳。

冷清鳳十分意外,這反應怎麼跟她想的不一樣?她接過信,仔細讀過,臉色越發蒼白,手不斷顫抖。

不一樣,這根本不是當初那一封信!

此時此刻她已明白,這一切都是清歌的陰謀,恨不得撲上前狠狠賞她一巴掌。

清歌嘴角微勾,很快又掩去。她讓錦一去偷信前先寫了另一封信,讓他前去做替換,內容僅是抒發情懷,無關男女情愛。

最後威遠侯發了話,讓冷清鳳將這些年來從清歌那強要去的東西全數還回,若是還不上就用銀子抵,還禁了她半年的足,罰寫三千遍的《女誡》與家規,直到她出嫁前都不得離開院子半步。

冷清鳳當場便軟了腿,哭著求饒,冷老夫人心疼,也替她求情,不料卻惹來威遠侯大怒。

「她今日會變成這樣子,全是你給慣出來的,你還敢替她求情!再多說一句,我就將你們祖孫倆關在一塊,你想怎麼疼就怎麼疼!」

冷老夫人立馬噤了聲。

符氏見威遠侯一出馬便雷厲風行的將事情給解決了,原本憤怒的情緒消了大半。「多謝父親。」

「謝謝祖父。」清歌也上前行禮。事實上她並沒有隱瞞祖父,而是將前因後果都告訴他,包括她寫給慕容承的信以及替換假信的事。

威遠侯看著眼前眼眉沉靜的孫女,感覺到她似乎有些不同了,又想到她讓人來請他時送的那封信,冷然的目光微微一柔。

「知錯能改是好事,相信祖父的眼光,祖父不會害你的。」慕容煜是他精挑細選的孫女婿,他相信慕容煜不會讓他失望。

說完這話,他便離開了。

清歌看著祖父年邁的背影,朝他深深的行了一個大禮。

這是她對前世疼愛她,卻也被她誤會最深的親人行的歉禮,她相信未來她一定能把日子過好,再不讓任何人對她失望。

她發誓她一定會好好的守護所有對她好的人。

少了冷清鳳的糾纏,待嫁的日子對清歌來說十分的清閑,時間一眨眼便過了,很快便到了她出嫁這一日。

天氣晴,無風無雨,宜嫁娶。

天光微曦,威遠侯府就已張燈結彩,下人來來往往忙碌了起來。

幾個機靈的小廝正在搭梯子替換廊下的玲瓏燈,原先的燈是棕色的邊框、白色的燈罩,上頭畫了威遠侯喜歡的水墨青竹,有種清新傲骨的素雅美感。如今換上的是八角玲瓏燈,邊框是深深的朱紅色,燈罩繪著幾幅趣味盎然的人物畫,畫風十分喜慶,每一盞燈都代表一個故事。

燈的穗子在風中搖曳,有紅、有黃、有粉、有紫,一掃侯府這幾日壓抑的氣氛,有了一絲喜氣。

清歌一大早便被符氏給挖起來,迷迷糊糊的被女乃娘賴嬤嬤、符氏身旁的方嬤嬤和一票丫鬟給簇擁著,又是沐浴又是薰香,忙了好一陣子才被蓮兒她們給扶到梳妝台前。

在梳妝前,符氏讓人拿了些小點心給她吃,要不等一會兒梳了頭、上了妝,就不好隨意吃東西了。

清歌雖然不餓,卻還是听話的拿了幾塊糕墊肚子,她知道現在要是不吃,便得熬到晚上了。

她吃的不多,符氏也不讓她吃多,大喜日子新娘子總是最累人的,就是如廁都不方便。

等清歌收拾干淨後,她才緩步上前,來到清歌身後。

她本是請了清歌的舅母來當全福人,但女兒卻要求她來梳頭。

符氏沒有生兒子,就是想替女兒梳頭也不敢,但清歌不在意,纏著她好些日子,她才答應。

她拿起梳子親自替女兒梳發,一邊梳一邊低低吟著那寄予美好祝福的梳發詞。「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雙飛;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有頭有尾,富富貴貴。」

她聲音輕輕柔柔,帶著最最誠心的祝福,听得清歌雙眼微微發澀。

明知是大好日子,可看著即將出嫁的女兒,符氏還是紅了眼眶,若不是拼了命的忍著,恐怕眼淚就要落下來了。

梳完發就是絞面上妝了,最後從送嫁喜娘手中取過鳳冠給清歌戴上,取了胭脂在唇間細細點上紅色,一個漂漂亮亮的新娘子便出現了。

待清歌收拾妥當,外頭天色也亮了起來。

眾人這才退了出去,將房間留給了她們母女二人。

平素母女總有說不完的話,可今日符氏只靜靜的看著女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就怕一開口眼淚便掉下來。

見母親這模樣,清歌也忍不住紅了眼。

符氏見狀,才忙開口,「別哭,今日是你的大好日子,好不容易才畫好妝,要是哭花了,豈不是還得折騰一回。」

清歌這才硬是把眼淚擠回去,環抱住母親的腰。「娘,歌兒舍不得你。」

「傻孩子,娘也舍不得你,可你總要嫁人,好在沐國公府離這不遠,要回來並不難。」

這就是嫁得近的好處,同在京城,就是想念也稍稍淡了些,雖說如此,嫁了人與當姑娘卻是截然不同的感受,符氏是過來人,自然明白其中的酸甜苦辣,想她也曾是爹娘捧在手心中嬌寵的小姐,可嫁了人後卻一切都不一樣了。

符氏對慕容煜克妻的傳言雖有些擔心,卻相信威遠侯的眼光,倒是對慕容煜那繼母不放心。

雖說她並不知許氏是怎樣的人,可光是沐國公在離府前將慕容煜給送到元帥府,便能看出點端倪,畢竟不是親娘,許氏又有自己的兒子,權勢誘人,她真能善待慕容煜這個繼子嗎?更別說是清歌這個媳婦了。

符氏嫁到威遠侯府也有好些個年頭了,這些年在冷老夫人身上吃了不少苦頭,自然更加擔心女兒。

清歌緊緊的抱著母親,好不容易才將心中的不舍壓下,道︰「娘,歌兒出嫁後,你得好好照顧自己,別老是與爹吵架,爹也有他的難處與壓力,你倆多讓讓對方,夫妻倆沒有隔夜仇,你老與爹吵架,他自然不願去你的院子里……」

這也是她後來才明白的道理,誰喜歡一天到晚對著自己擺臉色的妻子?就是有再深的愛,也遲早會被消磨掉,更何況他們之間還有一個曾姨娘。

符氏听著女兒的叨念,頓時笑出聲。這不是她該叮囑她的話嗎,怎地反了過來?

「你這丫頭別擔心娘,娘心里有數。」她笑著點了點女兒的額頭。

清歌拉住她的手,慎重的又說︰「還有一件重要的事,娘,你得小心曾姨娘,別吃她經手的東西。」

她嫁得太早了,沒能將曾姨娘徹底解決,只能矚咐母親小心。

符氏眼中的笑意讓這話題沖散了些,挑起秀眉。「大好日子提起她做什麼?不過是個姨娘,難不成她還會毒害我不成?」

對于曾姨娘,她確實是看走了眼,這些年在對方手上吃了不少虧,但她可從沒想過曾姨娘會大膽到對她下毒。

清歌對母親的不以為然嘆氣,正是因為她不信曾姨娘有這膽子,前世才會落得一個「病」死的下場……

這話她自然是說不得,只能換個方式提醒。「娘,防人之心不可無,曾姨娘這些年來讓你吃了多少虧你忘了嗎?我會這麼說自然是有所依據,大廚房里有曾姨娘的人,你听我的準沒錯,多防著曾姨娘,沒事就別見她了,若是你有什麼差池,往後我在沐國公府被人欺侮了,誰替我出氣?」

符氏聞言擰起了雙眉。「這怎麼可能,大廚房的人全是娘的心月復,曾姨娘的手怎可能伸得進去?」

不是她自信,她掌家多年,侯府里里外外有一半是她的人,尤其是大廚房,更是她從娘家帶來的心月復,她不信有人會背叛她。

清歌知道母親就是太信任身旁的人,也不多說,直接在她耳邊說了幾個人名,讓她多多留意。

符氏听了,倏地瞪大雙眼,想細問她怎麼會知道,外頭卻傳來一陣吵雜的聲響,迎親的隊伍來了。

「來了來了!新郎館來迎親了——」

腳步聲伴著吵鬧沸騰的人聲從前院傳到後院,今日的威遠侯府熱鬧非凡。

相較于前院的熱鬧,秋棠院就顯得冷清了許多。

今日是清歌的大喜之日,然而她沒什麼朋友,昨日來送妝之人也是寥寥無幾,除了靖國公府一些還算能說得上話的表姊妹們外,就只有幾個不算太熱絡的點頭之交罷了,就是同府的冷清鳳、冷清雅,也只是讓丫鬟將東西送來,人卻沒到。

如此場面實在有些冷清,不過清歌並不在乎,虛情假意的應付,她還嫌累得慌呢!

迎親隊伍到來,符氏沒辦法細問太多,連忙替清歌收拾收拾,等著喜娘來喊人。

清歌沒有嫡親兄弟,攔門這事兒就只能交給冷華越幾人。威遠侯府內斗嚴重,誰也不是真心想攔門,本打算草草了事,誰知冷華越記恨妹妹因清歌的緣故被罰,愣是挑了許多艱難的文題。

慕容煜是武將,對武將出文題,可不就是刻意為難?誰知慕容煜一一答了出來,讓眾人一陣譯然。

文武雙全,這文采折服了前來看熱鬧的書生,對眼前這有克妻傳言的將軍有了不同的看法。

外頭的情況實在精采,蓮兒比手畫腳的將慕容煜怎麼答題,又是如何一箭射中隻果上的蟲眼說了一遍,才剛說完,外頭便傳來喜娘的聲音。

「小姐,該去向老侯爺、老夫人磕頭了。」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4-8-22 00:09:27

第五章 終于嫁給他

清歌由喜娘扶著來到正堂,符氏已上了座,地上擺好了軟墊。

她上前慢慢跪下,看著祖父與父親眼中的關切與不舍,鼻子一酸,強忍著淚一一磕頭。

符氏早已忍不住,淚流滿面,捂著嘴才不至于哭出聲。

清歌剛起身,便听見外頭傳來鞭炮聲,這才開始感到緊張了起來。

花轎就停在外頭,催嫁的喜娘長得十分討喜,帶著一臉的笑進門,向眾人請完安便開始催親了,嚷著讓新娘子蓋蓋頭。

按習俗,催親催完三次,送嫁喜娘將放著紅蓋頭的盤子拿上來,符氏親手替清歌蓋上。

在滿眼紅色襲來前,清歌所看到的最後一眼,便是符氏那帶著笑容卻滿臉不舍的表情,眼淚再也忍不住掉下來。

蓋了蓋頭,清歌便被兩個喜娘扶著出了正堂。

新嫁娘出閣,雙腳不能落地,本來該由冷華越幾人捎上花轎,但清歌不願,冷華越等人也不肯,符氏便找了清歌的表兄,也就是靖國公世子符律來擠。

符律已等在外頭,清歌由著喜娘幫著到了符律的背上,擠出威遠侯府,坐上了花轎。

清歌坐上轎不久,便听見喜娘高喊一聲——「起轎!」

接著便是一陣震耳欲聲的鞭炮聲,震得她心一顫,手心的汗更甚。

漸漸的,鞭炮聲遠了,只剩下敲鑼打鼓聲。

轎子出了威遠侯府,沿路都是觀禮的百姓。

慕容煜剛替大歷爭取了五年的免戰條約,今日娶親,圍觀的人潮比平時那些達官貴族娶親時還要多上三圈,穿著喜服的丫鬟不停撒著喜糖,熱鬧非凡。

清歌端坐在花轎中,听著外頭喧鬧的聲響,原本緊張的情緒緩緩散去,一顆心平靜了下來。

對于威遠侯府,她並沒有什麼美好的回憶,除了祖父與父母之外,對于其他人她壓根兒就沒有半點的不舍與情感,離別的情緒自然也沒能持續太久。

揮別離愁後,她的腦中不自覺浮上了前世的記憶……

她已記不清嫁給慕容承時是什麼樣的景象,只知道當時許氏壓根兒就不想讓她進門,結親前百般為難,沒有一個人看好那場婚禮,父親失望、母親無力阻止,祖父更是連讓她拜別的機會都不給。

明明是喜事,兩家卻像是在辦喪事一般,一個個連個笑臉都沒有,與今時今日是多麼大的差別呀!

最重要的是,這一世她能確信,她要嫁的是她願相守一輩子的良人。

威遠侯府與沐國公府離得不算遠,轎子卻是幾乎繞了京城一圈。

直到重新響起鞭炮聲,轎子落下,清歌知道這是到沐國公府了。

清歌讓人扶著下了轎,捏著紅綢跨過了火盆,踩了瓦片,她突然感到扶著自己的手換了,那寬厚並透著熱度的觸感,讓她知道扶她的人是慕容煜。

她心口一暖,隨著他的步伐來到了喜堂。

喜娘高唱頌詞過後,兩人便各持花球一端,如儀跪拜。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禮成,送入洞房——」

慕容煜一直沒有放開清歌的手,一路牽著她進了新房。

在喜娘的指引下,清歌听見喜娘讓慕容煜拿起秤桿,一共挑了三次,第三次才將蓋頭給挑起。

她感到眼前一亮,下意識抬眸,一眼便望進慕容煜那雙過分黑亮的雙眸,他眼中是毫不掩飾的驚艷。

不用多說一句話,他的眼神便是最好的贊美,讓清歌雙頰浮上一抹飛霞,那模樣美得不可方物。

兩人在喜娘的引導下,照著程序完成儀式。

慕容煜挨著清歌坐下。

廚房備的吃食送了上來,清歌只需要坐著,等著喜娘將每樣菜都夾一點點送到她嘴邊,一道一道,直到她咽下了生餃子,耳邊傳來一句問話。

「生不生?」

她俏臉更紅,輕聲道︰「生。」

最後便是合巹酒了。

直到這時,清歌才抬眸偷偷瞧了眼慕容煜,他的神情一如以往般淡漠,她卻能從他的雙眼看出他那內斂的喜悅,讓她心口的躍動更快,紅著臉與他喝了交杯酒。

喝完交杯酒,這禮便算成了,清歌便是慕容煜明媒正娶的妻子,喜娘說了許多的吉祥話,接過紅包後便退了下去。

新房里除了新人外,就只有蓮兒和兩名丫鬟。

突然的安靜讓清歌與蓮兒相視一眼,還未開口,其中一名個子高就、長相艷麗的丫鬟便已上前道︰「時候不早了,奴婢替大少爺換衣服吧。」

外頭來了許多賓客,慕容煜還得出去敬酒。

清歌看見那丫鬟,秀眉微微擰了擰,若是不細看,誰也發覺不了,偏偏慕容煜察覺了。

「你們先下去。」

「可是——」那丫鬟還想再說,被慕容煜冷然的眼神一掃,頓時噤了聲,乖乖的退了出去。

蓮兒與另一名丫鬟早已退出新房了。

待新房只剩下兩人,慕容煜才伸手將清歌頭上的鳳冠給拿下來。「可重?」

他拿在手上都覺得沉,更何況是她那縴細的頸子?還頂了這麼大半天,肯定不會舒服到哪去。

清歌點頭,可馬上又搖頭。「你拿下來便不沉了。」

拿下可不就不沉了。

話一說出口,她自己都覺得好笑,更何況是慕容煜。

見他俊眸閃爍著點點笑意,那模樣像是能將人給吸引去一般,清歌一時竟看得痴了,忙咬了咬唇,問︰「你、你不是要去敬酒了?」

她期待著嫁給他、成為他的妻子已久,可真到了這重要的一日,她又緊張得直犯蠢,連她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只能將人暫且趕走,這樣才能稍稍平靜一下緊張的情緒。

慕容煜自然看出她的緊張,眼底的笑意更甚,道︰「我換身衣服便去。」

清歌想到方才說要替他換衣的丫鬟,想也沒想便說︰「我侍候你換!」

他愣了愣,本打算自己動手,可看著眼前雙頰粉紅的小妻子,頓時改變了主意。「好,你侍候我換。」

清歌話一月兌口便後悔了,她兩輩子加起來都沒替男人換過衣裳,怎麼換?

但話都說了,她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來到衣櫃前,她發現里頭全是嶄新的衣裳,各種顏色都有,只有兩套全黑的衣服被掛在一旁,上頭有著微微的磨損,一瞧便知是慕容煜平時常穿的衣物。

大喜之日自是不能穿得一身黑,于是她從中挑了件紅色錦團五福直襯。

回到他身旁,看著那一身喜服,她抿了抿唇,伸手替他解扣子。

這動作讓兩人靠得極近,近到她能感覺到他的呼吸灑在她的鼻尖上,輕輕的、溫熱的,讓她不只鼻尖發癢,就是心尖也頓了順。

慕容煜看著眼前故作認真的清歌,可惜她指尖的微顫出賣了她,再見她那紅得像晚霞一般的雙頰,他目光一柔。

今日的她很美,比平時還要美上數倍,雪白的肌膚、描繪精致的柳眉、烏黑水亮的雙眸,以及那微咬著、更顯嫣紅的唇瓣……

自從半個月前兩人會面之後,他的腦中時常莫名浮現她的模樣,就是此時這般楚楚羞澀的樣子,總是讓他想起那日被打斷的事。

如今她已是他的妻,是否代表再無人能打斷他了?

這一想,他的身體比腦袋還要快,突然傾身覆上那在他腦中盤旋已久的菱唇。

突如其來的親吻讓清歌愣住了,還沒反應過來,那本只是輕貼上的唇驟然加重了幾分。

心跳得飛快,她完全不知怎麼反應,只能傻傻的看著他,感覺有股異樣的酥麻感從兩人相貼的唇流竄到整個身子。

慕容煜好不容易品嘗到她的甜美,這一嘗便後悔了。

他不明白,為何成親非得有敬酒這一環節?

忍住繼續探索的沖動,他再不敢讓她侍候他換衣了,拿過她手中的衣物,三兩下便換好。

「我先去敬酒,你累了一天,洗漱好便先歇會兒,我盡早回來,若是我回來得晚了,你便先歇下,別等我,來日方長。」

宋冉帶了一票兄弟要來鬧洞房,他有預感今日沒這麼好月兌身。

一句來日方長,清歌倏地懂了他的意思,本就因那一吻而羞得幾乎抬不起頭,一句話更是讓她差點沒埋到地里去。她那模樣讓慕容煜險些挪不動腳,在她額頭落下輕輕一吻,才強迫自己離開。

清歌一直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撫著自己的額,愣愣的回不了神,直到蓮兒與另外兩名丫鬟進屋。

「冷小姐,你可要先洗漱歇息?」

這稱呼讓清歌攙起了眉,挑眉看向那高個兒丫鬟。

她記得這丫鬟,前世是慕容承屋里的,如今會出現在這,恐怕是許氏的主意。

清歌還沒說話,蓮兒在一旁已是不高興的喊著,「少夫人已嫁進沐國公府,你這稱呼該改了吧。」

那丫鬟卻是沒理會,只是瞥了她一眼,眼中的輕蔑十分明顯。

那眼神讓蓮兒氣得不行,偏偏初來乍到,她不敢惹事。

清歌淡淡的看著眼前兩名丫鬟,問︰「你們叫什麼名字?」

「我叫依蘭。」依蘭便是那高個兒丫鬟,竟是連自稱奴婢都沒有。

「奴婢依柳。」另一名一直沒有說話的丫鬟輕聲說。

清歌的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了一圈後才道︰「你們之前是在哪里當差?」

慕容煜十歲便去了元帥府,就她所知,這府中並沒有他生母留下的人,就是他的女乃嬤嬤都讓許氏找了原由打發了,這青竹居恐怕里里外外全是許氏安插的人手。

「我與依柳都是夫人屋里的二等丫養。」依蘭毫不避諱的說出自己的來處,可一提起這事她就來氣。

慕容承屋里少了個丫鬟,許氏打算從自己屋里挑一名合適的過去服侍,其中以依蘭和依柳機會最大。

兩人不僅樣貌好、年紀也相符,又正好是同一批進沐國公府的,競爭自然也大。

誰都知道慕容承將來有大機率會繼承沐國公府,若是能爬上姨娘的位置,那就是府里半個主子。

依蘭與依柳本是極好的姊妹,為了這個名額,鬧得幾乎是撕破了臉,誰也不讓誰,誰知最後誰也沒得到,反被派到了青竹居。

為此依蘭嘔得不行,依柳本也極不情願,可後來卻轉變了心思。

兩人既然已到了青竹居,又被派了任務,自然得好好執行,畢竟夫人派她們過來,可不是只讓她們服侍慕容煜的。

見兩名丫鬟毫不避諱的說出自己的來處,清歌便知許氏的態度,微微勾了勾唇角,才道︰「你們倆先下去吧,這里有蓮兒就行了。」

依蘭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服侍慕容煜就算了,畢竟他是大少爺,且生得也俊,但要她服侍清歌?她才不願意呢!

依柳見狀,倒是沒跟著退出去,而是問︰「少夫人就只帶一個丫鬟過來?是不是少了些……要不還是讓奴婢留下來幫忙吧?」

清歌凝了她一眼。「我方才說的話不夠清楚?」

依柳一愣,看著眼前模樣柔弱無依、雙眸卻泛著冷意的少夫人,目光一閃,這才退了出去。

兩人出去後,蓮兒便忍不住了。「小……少夫人,那叫依蘭的丫鬟實在太不像樣兒了,居然敢自稱我,且態度還這麼傲慢,你怎不訓訓她?」

清歌白了她一眼。「你當這是威遠侯府?我這才剛嫁進來頭一日便訓了丈夫屋里的丫鬟,讓人怎麼看我?再說了,我也不需要她們服侍。」

蓮兒听了鼓起了嘴。「少夫人,你不想她們服侍,就該將晴兒她們也帶來才是,你都不知道,她們發現你不帶她們時,那眼淚差點將奴婢給淹沒了……」

清歌不是沒有丫鬟,符氏給她配了四個大丫鬟、四個二等丫鬟、四個三等丫鬟,只是她不喜歡這麼多人圍在她屋里,總是只留一人侍候,加上重生後,她使喚蓮兒也習慣了,便只帶她一個人陪嫁,如今看來倒是錯了,應該將晴兒、紫薇、紅鳳幾人給帶來。

只是想到幾個大丫鬟前世的下場,她有些猶豫……

晴兒在她被關進後院時,為了替她求情,大冷天淋了一夜的雨而病重,許氏卻連個大夫也沒請,熬沒幾日便去了,紫薇與紅鳳也是如此,都是為了她,落了不得善終的下場,最後只剩下蓮兒一人陪在她身旁,正因為這緣故,她寧可她們留在威遠侯府,也不願她們跟著她來到沐國公府。

蓮兒見清歌沒有說話,有些失望,就在她以為對方不會答應時,清歌才開口。

「過幾日回門再將她們接過來吧。」清歌想了會兒,還是決定將幾個丫鬟帶來。

要對抗許氏,只有她和蓮兒是不夠的,且這一世和前世不同,有慕容煜在、有她在,她絕不會再讓幾名忠心耿耿的丫鬟落得那樣的下場。

蓮兒一听,高興得差點沒跳起來,一邊替她換下嫁衣,一邊說︰「少夫人,奴婢看那叫依柳的似乎還不錯,至少比依蘭好一些。」

「你這丫頭的眼光可真要練一練。」清歌嘆氣,她身旁的大丫鬟要說誰最笨,那肯定是蓮兒了,為免蓮兒被人騙了還替人數錢,她只能耐心教導。

「依蘭目中無人,沒將我這主子放在眼里,可正因她什麼情緒都擺在明面上,反而不足為懼,反倒是看似恭敬的依柳才是你該注意的人……」

會咬人的狗不會叫,這道理並不難懂,像依蘭這樣的人,她並不怕,反倒是沉得住氣的依柳才是她要防備的人。

蓮兒並不笨,只是單純,听著清歌的分析也明白過來了。

依蘭和依柳都是夫人派來的丫鬟,不是青竹居里的,在沒搞清楚夫人對少夫人的態度之前,不論是依蘭還是依柳,都是她該防範的人。

清歌見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這才讓她服侍著洗卸掉臉上的妝容,換上一套舒服的紅色常服後,便打發蓮兒出去,坐在長榻上拿了本書看著。

這樣的模式似乎與在威遠侯府一樣,可清歌卻明白,這一點也不一樣……

此時的她看似雲淡風輕,心里卻緊張得擰成了一團,她期盼著慕容煜早些回房,卻又有些害怕,兩股情緒不停的在腦里拉扯,讓累了一日的她莫名其妙便睡了過去,連書落在地上都不曉得。

慕容煜回房看見的便是這畫面。

少女斜臥在長榻上,修長的腿交疊著,薄薄的衣裙覆在上頭,仍可看到那凹凸起伏的玲瓏曲線,去掉妝粉的臉龐在月光的照映下雪白細膩,粉女敕可人,透著瑩瑩光澤,長長的羽睫像扇子一般,又卷又翹、微啟的粉唇紅潤嬌軟,美不勝收。

怕吵醒熟睡的她,他不讓人進屋服侍,而是讓人送了熱水到耳房,在那快速梳洗一番,將身上的酒氣洗去大半,才帶著一身清爽回到房內。

清歌仍維持著那個姿勢,動也沒動,可見真的累壞了。

看著蜷曲成一團,像小貓兒一般的少女,慕容煜目光微柔,彎輕輕的將她給抱了起來,慢慢走向大紅喜床。

幾乎一被他抱起,清歌便醒了,看著抱著自己的男人,她有些迷糊的眨了眨眼,半晌才意識到自己竟被他抱著走,小臉一紅。

「我、我自己走就好了……」

慕容煜卻沒放,只是微揮眉道︰「你太輕了,平時可是吃得少?」

抱在懷中一點感覺也沒有,輕得像根羽毛似的。

清歌低著頭沒有回答,她食量的確不大,受前世所累,她後期幾乎食之無味,嘴里根本品不出味道,除了填肚子外,沒什麼口月復之欲,重生後這習慣沒改,依舊吃得少。慕容煜將她輕放在床榻上,看著眼神閃爍的她,等著她回答。

清歌眼看躲不過,只能道︰「一個人吃飯太無趣了,自然就吃得少了……」

慕容煜還以為她和元帥府那些姑娘們一樣怕胖,怎麼也沒想到是這答案,眼中透出笑意。「若是如此,以後我盡量每日都回來陪你吃飯。」

清歌聞言愣了愣,一雙圓眸倏地盈滿點點光芒。「真的?」

「自然是真的。」

她露出了笑,那笑容美得不可方物,讓慕容煜稍早壓下的yu/望再次涌動。

他眸光一深,啞聲道︰「很晚了,該歇息了……」

話落,清歌唇角那抹笑意便讓他給覆住,幾乎是同一時間,桌上的龍鳳燭也被慕容煜給熄滅,屋內頓時一片黑,只剩下淡淡的月光映照在兩人身上。

比起方才如蜻蜓點水一般的輕吻,此時他的吻明顯加重了許多,帶著滿滿yu/望,那灼熱的氣息與侵略感,讓清歌明白這一回與方才是完全不同的級別……

這樣的慕容煜讓她感到陌生,她所知的他一向守禮,從不曾像現在這樣,彷佛整個人從一座冰山成了火山,讓她有些反應不來。

「慕容煜……」她被他吻得心慌,雙手抵著他的胸膛,有些不知所措。「我、我有點害怕……」

雖然前世嫁給了慕容承七年,可兩人連根手指頭都沒模著,這可是她頭一回與一個男子這般接近,會慌也是正常。

慕容煜正要解去她衣結的手一頓,看著她緊張的俏臉,強壓下滿腔的yu/望,嘶啞的道︰「若你真的不喜歡,今晚我們便先歇下吧。」

事實上他的緊張並不比清歌少,這也是他頭一回親近女子,為此剛才還喝了不少的酒,不過男子本來就比女子來的沖動,最重要的是,他是發自內心的想要她,一踫到她,哪還有什麼緊張,早已被他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雖說如此,他仍尊重她,若她真不願,他也不會強迫。

見他要起身,清歌忙抓住他的衣襟。「不、不是的……我不是不喜歡,我喜歡的,不、不對!我不是那意思,我、我就是……就是……」

她有些語無倫次,但動作清楚的告訴他,她並不是排斥他。

看著她緊揪著他衣襟微微顫抖的小手,他目光一柔,攬住了她的腰。「不要怕,我不會傷害你,沒事的……」

話落,他再次吻上她的唇,這一回他克制了yu/望,輕柔的吻著她,直到吻得她放軟了身子,他才緩緩褪去兩人的衣裳,輕輕的佔有了她。

「慕容煜……」清歌感到一陣酸疼,眼淚不由自主的落了下來,雙手卻是緊緊的環抱著他精壯的腰背,發出低低的啜泣。

「清歌……我會一輩子待你好……」在情濃之時,他說出了對她的承諾。

芙蓉帳暖,桂枕鴛鴛情切切,綾衾鸞鳳意綿綿,桌上的千瓣紅牡丹靜靜地吐露著芬芳,襯得這夜格外旖旎……

清歌醒來時,已是天邊吐白的時候,她已經很久沒有睡得那麼沉過了。

想到昨夜兩人的痴纏,她俏臉一紅,看著躺在身邊的人,有一瞬間的失神。

她真的嫁給他了……

這一切就像作夢一樣,很不真實,就在她想伸手捏一捏自己時,慕容煜卻突然睜開了眼,目光溫柔的看著她。

「早。」

清歌沒料到他會突然醒來,一張臉紅撲撲,忙拉起被子遮住自己半邊臉,嗓音從被子中嗡嗡地傳了出來。「早……」

她那羞澀的模樣讓慕容煜喉頭一緊,以極快的速度產生了反應。

他一向自律,每日天未亮便要起來習武,數年如一日,但他這一套規矩竟在今日破了例。

看著身旁嬌美的睡顏,他竟是舍不得起床,甚至感到自己的某一處還蠢蠢欲動……

他發現自己的自制力在小妻子身上就像紙糊的一般,一踫就碎。

外頭的依蘭听見屋內的動靜,問︰「大少爺可起來了?」

慕容煜應了聲,依蘭等人便端來熱水讓主子們洗漱,而跟在丫鬟後頭的還有一人,那便是慕容老夫人身旁的仇嬤嬤。

清歌不能再拉著被子不放了,連忙起身穿鞋。

好在昨夜她迷迷糊糊睡過去時,感覺到慕容煜端來熱水簡單的替她清理了一番,並替她穿上了衣裳,這會兒才沒出糗。

仇嬤嬤行了禮,笑咪咪的等著兩位主子起身,然後才上前驗。

當她看見元帕上那抹鮮紅的血梅時,更是笑得闔不攏嘴,將元帕收妥,說了幾句吉祥話便退了出去。

蓮兒上前服侍清歌,依蘭和依柳自然是服侍慕容煜,可兩人還未近身便讓他給打發下去了。

「奴婢得服侍大少爺更衣。」連續兩日被趕,依蘭不甘。

依柳雖沒出聲,卻也是站在原處不動,那模樣看著便是要與依蘭一同進退。

這讓慕容煜摟起了眉,嗓音帶著冷然。「下去!」

依蘭實在不甘心,但慕容煜那沒有半點溫度的命令讓她不敢不從,只能乖乖的退下。

一旁的清歌見狀,不知為何心里有些高興,至于高興什麼,她也說不上來。

慕容煜一直等到清歌換妥了衣裙,才問︰「替我更衣?」

經過昨日一夜的親昵,清歌褪去了緊張,卻還是羞澀,替他挑了一襲品紅色銀絲烏松的直裰。「這件可好?」

她知道他喜黑,但畢竟是敬茶,黑色可能不適合。

慕容煜看著這一身顏色異于平常的衣袍,並沒有拒絕,只要是她挑的都好。

清歌細心的替他換上後,時辰已差不多,兩人快速的用了點粥和小菜,便出了屋。

早晨下了一場雪,如今雖停了,天氣卻是極冷,慕容煜替她披上了件雪狐做的斗篷後,才與她並肩前往祥雲堂。

走出青竹居,清歌才知新房有多大,正房六間,東西廂房各有三間,抄手回廊上擺了不少盆栽,然現在是冬日,盆栽只剩光禿禿的枝芽,看不出是什麼植物。

穿過垂花門,外頭便是花園了,里頭種植著不少珍貴的花草樹木。

清歌一邊走一邊瞧,前世她嫁進沐國公府回門後便被軟禁了起來,對這住了七年的地方壓根兒一點也不熟悉,這才會忍不住多看幾眼,誰知一不小心絆到了路旁的小石塊,一個踉蹌便往前倒去。

「小心!」慕容煜動作極快,一手攬住她的腰,一手握住她的手,免去她的皮肉之痛。

「謝謝……」清歌道謝後便想將手抽出來,沒想到慕容煜卻沒打算放,就這麼一路牽著,惹得她小臉羞紅一片。

沐國公府比威遠侯府要大上一倍,光是從青竹居走到祥雲堂就得花上快兩刻鐘的功夫,兩人遠遠望去,發現祥雲堂里慕容老夫人、許氏和幾名小輩都已經到了,似乎就等著他們這兩位主角。

不等清歌提醒,慕容煜在門口便放開了她的手。

門外打簾的丫鬟見到兩人,立馬高喊,「大少爺、大少夫人到——」

丫鬟剛說完,慕容煜與清歌便相偕進來了,男的俊、女的俏,模樣十分登對,尤其是清歌,剛從少女轉變成少婦,眉眼之間褪去了青澀,多了股成熟的無媚,穿著一身金鏤線繡著梅花的紅色羅裙,披著一身雪狐斗篷,更襯得她皮膚白皙,臉上一抹淡淡的嬌紅,明媚動人,兩人站在一塊就像天造地設的一對。

眾人在看向清歌的同時,清歌也在觀察著。

一進屋,她便看見慕容老夫人端坐在主位,身旁空著一個位置,想來便是沐國公的位置。沐國公身子不好,常年在城郊養病是誰都知道的事,慕容煜的大婚他雖沒來,卻是來了信,讓慕容煜改日帶著他的孫媳婦去給他瞧瞧。

許氏坐在下首,一對子女慕容承與慕容琪站在她身旁,就是許隻也到場了,除此之外還有沐國公的庶子,二老爺與二夫人,兩人身旁也站了一男一女,男的叫慕容復,女的叫慕容蝶,都是慕容煜的弟妹。

一屋子的人神色莫測的看著清歌這名新婦,唯有慕容老夫人露出真心歡喜的笑容,看著眼前姿態端正、相貌嬌美的孫媳婦。

因為是婚後頭一次請安,丫鬟們在兩人面前放了軟墊,慕容煜與清歌跪下恭恭敬敬的朝慕容老夫人磕了三個頭。

「好、好!」看著疼愛的孫子終于成了親,慕容老夫人喜得都快看不著雙眼了,一連說了好幾個好字。

清歌端了媳婦茶。「祖母請用茶。」

慕容老夫人十分開心,端了茶輕抿了口,給了一只十分沉重的匣子。「這是我們沐國公府的傳家之寶,祖母如今便傳給你了,你可得收好,以後與煜兒夫妻恩愛、琴瑟和鳴,多給祖母生幾個曾孫子。」

許氏在听見傳家寶這三個字時,雙眸閃過一抹冷意,面上卻是不顯。

清歌捧著匣子,俏臉微紅,輕應了聲後,送上了自己繡的鞋子,鞋面繡著不同型態的壽字,一共十六個字,那精致的針腳讓慕容老夫人十分歡喜。

緊接著便是許氏了,清歌端起茶,來到許氏跟前。「母親請用茶。」

「嗯,你以後就是沐國公府的人了,行事可不比當小姐的時候,出門在外多用點心,別丟了咱們沐國公府的臉。」許氏看著眼前的新婦,語氣淡淡,臉上雖是掛著笑,眼底卻沒有半點喜意,加上這幾乎算是訓斥一般的話,讓慕容老夫人眉頭微摟。

清歌倒是沒有半點反應,輕輕的應了聲。「兒媳記住了。」

許氏見她如此沉得住氣,眉頭微微一摟,給了一套頭面,價值約莫五、六百兩,以她的身分,說貴重不貴重,說輕也不算輕,只能說是中規中矩。

清歌一樣送上一雙鞋子,只不過不是她親手繡的,她知道許氏不會在乎,因為這雙鞋許氏根本就不會穿,就算會,她也不會浪費心思在許氏身上。

沐國公府的主子不多,接下來奉茶便快了,二老爺和二夫人一個給了一只玉雕石榴,寓意是多子多福,另一個則給了一支瓖著八寶珍珠的金簪。

清歌一一收下回禮,接下來便是給慕容煜的兄弟姊妹們送見面禮了。

她備的禮並不特別貴重,卻也不差,男的是玉佩,女的則是玉鐲,只差在成色、款式不同罷了。

慕容承行二,清歌頭一個便是對上他。

「二弟。」她將手中裝著玉佩的匣子遞上。她臉上雖帶著淡淡的笑,眼神卻是疏離得讓慕容承雙眉微攙。

今日的清歌給他一股與以往不一樣的感覺,初為人婦的她沒了往日的稚女敕,有股說不出的氣質,恬靜、優雅,不僅整個人與以往不同,也變得更加美了,然而,他從她眼中再看不到對他的痴迷,只有冷然。

她是真的不喜歡他了?本以為在覺明寺她只是欲擒故縱,如今看來,似乎真不是她的手段。

他應該高興自己終于擺月兌她,可不知為何,他非但不覺得高興,甚至有些煩躁。

事實上,從慕容煜上威遠侯府下聘開始,他便莫名的煩躁,一直到昨日看著兩人拜堂成親,這股煩悶都沒散去,今日更是起了個大早,早早便來祥雲堂等著了。

他本想從她臉上看到見著他時的落寞與心傷,沒想到她給他的卻是一臉的淡漠……

清歌見他遲遲不接,而是盯著她直看,眉頭微揮,又喚了聲,「二弟?」

慕容承這才回過神,將匣子接了過來。「多謝……大嫂。」

這句大嫂,他說得有些艱澀。

許隻見到這一幕,臉色微變,看向清歌的目光更是不善。

慕容煜淡淡的掃了眼自小與自己不和的二弟,身子微側,擋住了他的視線。

唯有清歌像是沒看見一般,從慕容承身旁走過,一一送了見面禮。

輪到慕容琪時,就見她盈盈笑著上前喊道︰「大嫂,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還請大嫂多多關照。」

清歌秀眉微挑。「三妹客氣了。」

她與慕容琪並不熟,不論是前世還是現在,兩人壓根兒就沒說過幾句話,如今對方主動打招呼,倒是讓她有些訝異。

讓她更訝異的是慕容琪接過匣子後,竟還回贈了她一個小荷包。

「大嫂,這是我自己繡的荷包,希望你別嫌棄。」

清歌看著眼前精美的荷包,笑著收下了。

女兒這番舉動讓許氏有些不悅,卻也沒多說什麼。

清歌將荷包收妥後便接著送禮,最後才來到許隻面前。

許隻接過匣子,竟是當著眾人的面打開,看著里頭瓖著金絲的青玉鐲,露出了笑。「這玉鐲真漂亮,表嫂替我戴上吧?」

清歌柳眉輕擰,她壓根兒就不願與許隻多說一句話,然眾目睽睽下,她又是新婦,若是拒絕恐怕不好,只能應下。「隻表妹喜歡就好。」

她拿起青玉鐲,伸手要替許隻戴上,誰知她才剛踫到許隻的手,那手就突然往後一縮,在縮的同時竟將玉鐲給扯落了。

匡當一聲傳來,青玉鐲掉到地上,碎成了四塊。

清歌還未說話,許隻便已先發制人,輕咬著唇瓣,眸底蘊滿了淚珠,「表嫂,你……雖說你我之前有些誤會,如今卻已是一家人,我喚你一聲表嫂,以為你也會真心當我是表妹,沒想到你卻……」話未說完,便掩著面低低哭了起來。

慕容承目光掃過許隻,冷然的看向清歌。「大嫂這是何意?」

清歌微扯了下唇角,她就知道今日奉茶沒這麼容易過關,只不過她以為發難的人會足許氏,誰知竟是許隻。

許氏也沒想到佷女會這麼做,她要針對清歌,不會笨到用這麼明顯的方法,還在今日這樣的日子,不過她沒出聲,只靜靜的看著。

慕容老夫人卻是不高興了,誰也沒看到玉鐲是怎麼掉的,許隻這一嚷,眾人自然會認為是清歌故意,但她卻不這麼認為,只不過她也沒作聲,要看看這個孫媳婦會怎麼處理。

在場沒人看出許隻的故意,慕容煜卻是看得一清二楚,就在他要上前時,清歌拉住了他,朝他輕輕搖首。

若是這樣的場面她都處理不來,往後怎麼在沐國公府立足?

慕容煜看懂了她的意思,冷硬的目光倏地柔了幾分。

他一心想呵護她、保護她,不讓她受到一點委屈,卻沒想過,他無法時時刻刻跟在她身旁,尤其後宅更是他無法插手之處。

意識到這點之後,他什麼也沒說,就這麼靜靜的站在她身旁。

清歌這才看向許隻,露出一臉不解。「隻表妹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們之間有什麼誤會嗎?」

許隻被這話問得一礙,她們之間有什麼誤會?不就是因為慕容承嗎?可這話在這樣的情況下她怎麼能說,先不說那是清歌嫁人之前的事了,就說她在糾纏慕容承的時候,也沒人看見,總不能讓慕容承出來作證吧?

許隻咬著唇,硬是擠出了個理由。「不就是上回你我在玉軒閣同時看中一支玉簪,被我先買了嘛……」

這不過是件小事,再說了,平常清歌幾乎都是捧著她,她想要什麼,清歌哪一回不是雙手奉上?若不是那回慕容承夸了句那玉簪好看,清歌也不會同她搶。

玉簪?清歌雙眸一閃,許隻不說,她都快忘了那件事了。「隻表妹說的玉簪可是你頭上那支?」

許隻撫著頭上的玉簪。「就是它。」

自慕容承夸過之後,她幾乎天天戴著,極少換首飾。

清歌挑起了眉,道︰「隻表妹,威遠侯府雖說不是多有錢的人家,卻也不差那點買首飾的錢,你覺得我有必要與你搶一根這麼普通的玉簪嗎?」

普通?眾人的視線全挪到了許隻發上的玉簪,這一看才發覺,可不就是普通!

那玉簪的質地並不是上佳,頂多稱得上中品,就是雕功不錯,將上頭的蓮花刻得栩栩如生,不過也不到讓人爭搶的地步。

許隻見眾人全看向她,又被清歌一句普通鬧得漲紅了臉,整個人氣得發抖,偏偏還不能說出實情,只能咬著牙,氣得差點沒內傷。

清歌這一句話惹的不只是許隻,還有一旁的慕容承。

別人不知那玉簪,他會不知?冷清歌這是在拐著彎說他眼光差?

清歌也沒想到許隻會這麼蠢,一直挖坑給自己跳,想到前世連這麼一個人都斗不過,她實在高興不起來。

「隻表妹說的誤會,我並不認為,平素你我來往也沒什麼不愉快,甚至可以說是處得不差,我想這點四妹可以作證,你突然這麼說,實在令我有些不解……我做了什麼事讓你覺得我在針對你?我冷清歌就是再蠢,也不會在今日這樣的日子找自己的麻煩,這玉鐲也不是我主動要給你戴的,我反倒想問你,為何要把手給縮回去?」

慕容琪雖是許隻的表姊,卻與她不親近,甚至有些看不上她。

許隻高傲,慕容琪不喜她,她也不會用熱臉去貼對方的冷,而是將主意打到了慕容蝶身上,每回出府總是要她作陪,說是將她當玩伴,倒不如說是當跟班,誰讓她是許氏最疼愛的佷女。

慕容蝶雖是國公府的小姐,卻是庶出的二老爺所生,就是不願意,也不敢拒絕受許氏疼愛的許隻。

慕容蝶沒想到自己默不作聲也被扯上,身為庶出的二房,她一向低調,再說了,她實在說不出違心之論,清歌與許隻之前的確處得不錯,至少在她看來是如此,她不想說謊,也不敢得罪許隻,只能憋著臉,一句話也不敢說。

慕容蝶不敢應聲,氣氛一瞬間有些冷凝。

就在這時,一旁的慕容琪說話了。「表妹,我記得你與大嫂的感情還不錯,之前不還時常相約出門,怎麼大嫂一嫁進府,你倒疏離了?而且我方才也看見了,的確是你將手縮了回去。」

誰也沒想到慕容琪會突然開口幫清歌說話,就是清歌都有些詫異。

「我沒有!明明是她松了手!」許隻紅著雙眼,那模樣委屈極了。

她平時便愛用這柔弱的模樣來讓慕容承心疼,這會兒自然又用上了。

然而這里可不只慕容承一個人,在場的人哪個不是人精,如何會看不出端倪?

清歌是新婦,初來乍到,就是想高調也不會是用這樣的方法,畢竟有誰會傻到在自己的好日子找晦氣?

清歌見狀,似是有些無奈。「隻表妹若硬要賴我,我受了便是,既然隻表妹不喜歡玉鐲,那我就不補送了。」

這話說得萬分無奈,眾人看許隻的眼神更微妙了。

許隻眼淚差點就要掉下來了,恨不得上前甩清歌一巴掌,要不是許氏出聲,她真怕自己會忍不住。

「好了,不過就是件小事,許是手滑了,鐲子碎了便碎了,沒什麼好吵的,來人,把地給清一清。」

卻沒說是誰手滑,這事就這麼揭過了。

慕容老夫人看著清歌,覺得這孫媳婦不只長得漂亮,還聰明,是越看越喜歡,拉著她的手說了好一會兒的話,這才讓她離開。

直到離開祥雲堂,清歌才松了口氣。

她實在不喜歡與許氏一行人共處一室,外頭的空氣多清新啊!

慕容煜見自家小妻子這模樣,心有虧欠。「委屈你了。」

他知道許氏的野心,他不願與她計較,這沐國公世子乃至沐國公的頭餃,他不是非要不可,以他的能耐,再替自己爭一個爵位並不難,但姊姊與祖母卻是不肯,她們認為國公府本來就該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這是許氏在父親在世時答應過的事,她這般反悔實在可惡。

正因如此,他不得不爭,連累了清歌要與他共進退,這才剛嫁進來頭一日便被人針對,對方還是一個借住的表小姐。

「這有什麼好委屈?」她眨著雙眸,輕聲道︰「我是你的妻子,你的敵人便是我的敵人,他們看我不順眼,我看他們更不順眼,若是能井水不犯河水最好,但他們要是犯到了我,我也不是好欺侮的,再說了,你是爹娘的長子,這國公爺的頭餃本來就該是你的。」

她沒說,就是他們不來惹她,她也不會放過他們,許氏、許隻、慕容承……她一個都不會放過。

「你想當國公夫人?」看著她柔美卻堅毅的小臉,慕容煜再一次覺得自己娶對了人。

他想呵護她,讓她不受風雨侵擾,卻也知道沐國公府不需要一個柔弱的主母,清歌這樣很好,就算沒有他,她也能保護自己,不讓人輕賤欺侮了去。

「不是我想。」她搖首。「而是這本來就該是你的,就是你不想要,那也不該是讓他們給算計去,而是你讓給他們,不過……我想不到任何理由退讓。」

一個處心積慮想將原配之子趕出府、鳩佔鵲巢的女人,憑什麼便宜她?

清歌說完,這才想到看他的臉色,見他一臉淡然,心中有些打鼓,忐忑的問︰「你是不是不認同我的話?」

她以為他是不贊同,誰知慕容煜壓根沒听清她的話,他正低頭看著清歌那雙明亮的眼楮。

她的眼楮美麗得就像湖水般清澈明亮,似一顆通體澄明的寶石,閃著潤澤光華,還有那嬌艷欲滴的唇瓣,一張一合,像極了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慕容煜只看一眼便挪不開了,哪里听得見她在問什麼,直到她扯了扯他的衣袖,他才回過神。

「相公?」一句相公讓慕容煜雙眼微亮,愉悅從中逸出。「再喚一次。」

清歌俏臉微紅,低低的又喊了聲,「相公……你是不是覺得我說的不對?」

她也想不到自己會這麼自然的喊出口,甚至連猶豫都不曾。

听著她用柔柔的嗓音喚他相公,慕容煜的雙眼亮到不行,握緊了她的手。「對,右是你不想給,那我便不給,沐國公夫人的頭餃只能是你的。」

清歌听著這話,總覺得有些怪,好似他想要這國公府是因為她,而不是他自己想要。

不過夫妻本就是一體,自然不分你我,她相信只要他們夫妻同心協力,許氏與慕容承肯定無法如願。

「想不想出去走走?」慕容煜握著妻子柔軟的小手,舍不得松手。

「可以嗎?可我才剛嫁進門……」她小臉發亮,卻有些猶豫。

「祖母不會介意的。」他看得出來祖母十分喜愛她。

清歌這才放心,笑眯了眼。「我想去看雪!」

因為待嫁,她已有好一陣子沒出府,都快憋壞了。

「好,就看雪,松陽山那的雪景極美,現在時日尚早,讓丫鬟趕緊準備準備,等等就能出門,正好到山上用午膳。」

清歌一听到松陽山,原本興奮的俏臉倏地一凝。

松陽山……雪……她似乎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了!

慕容煜見她突然變了臉色,俊眉微擰。「怎麼了?」

清歌臉色有些差,卻勉強露出一抹笑。「沒什麼,我們回去準備吧。」

她不願說,慕容煜雖擔心,卻也沒強迫她。

兩人相偕回到青竹居,讓幾個丫鬟備妥東西,半個時辰後,兩人便坐上了馬車,往松陽山駛去。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4-8-22 00:09:48

第六章 為災難做準備

松陽山位于覺明寺的左方,與覺明寺山下的騰雲山相連,受騰雲山的影響,松陽山也是常年雲霧環繞,相較于騰雲山上的仙氣飄渺,松陽山卻是有人煙氣得多了,可以說是京城四大賞景的好去處。

松陽山的山腳有著不少茶棚酒樓,專供前來賞雪的游客歇息,就是半山腰上也有,一路上滿是小販,什麼都賣,賣最多的還是吃食,終年如此,就像一個小型的集市。

清歌不是一個特別喜歡熱鬧的人,看著滿滿的人潮,讓她有些難以適應,下意識往慕容煜身邊縮去。

「覺得擠?」慕容煜將她攬入懷中,護著她不讓人潮擠到她。

清歌搖頭。「只是不太適應……」

她前世被關了整整七年,最常接觸的人就是蓮兒,整個院子除了主僕二人,壓根兒就沒有別人,重生之後除了去了趟覺明寺,之後更是沒出過門,乍然見到這麼多人,她不適應也是正常。

「可想逛逛?若是不想,我們直接去山頂?」松陽山山勢極高,以尋常人的腳力,頂多到山腰便止步,山頂幾乎無人會去。

清歌看了看眼前的人潮,輕聲道︰「我能不能去皇上新建的別莊看看?會不會太麻煩?」

「你是說踏雪山莊?」慕容煜挑眉。

延平帝與慕容婉便是在這松陽山邂逅,延平帝寵愛慕容婉,答應每年帶她至松陽山賞雪,便命人建了這踏雪山莊。

踏雪山莊建了快兩年,近期差不多就要完工了,到時山莊月復地便會成為皇家禁地,尋常人等不得進入。

正因如此,松陽山的人潮才會如此之多,大多數都是來參觀踏雪山莊的,畢竟以後可是想看都看不到了。

清歌點頭。「我想去看看我爹。」

「不麻煩,只要是你想去的地方,我都會帶你去。」他寵溺的道。

清歌小臉微紅,有些不敢看他那溢滿溫柔的雙眸,她以前怎麼不知他這麼會說話?

慕容煜帶著她避開人潮,從一旁的小路直直而上。

踏雪山莊外雖然人潮滿滿,卻無一人能進,也就現今的朝廷新貴,被延平帝親自迎接回朝的慕容煜才有辦法進出。

「慕容將軍!」慕容煜才剛到山莊門口,便讓外頭的守衛給認了出來。

慕容煜點頭。「冷大人可在?」

「孟大人來巡視,冷大人正陪著。」守衛給他指路。

得知位置,慕容煜帶著清歌前去,不一會兒便看見冷傳禮一行人。

「慕容將軍?」工部尚 書見到慕容煜有些訝異,忙上前見禮。

「孟大人。」慕容煜還禮。

兩人便在一旁聊了起來。

冷傳禮見狀,退了一步,往清歌走去,看著臉色紅潤的女兒,他略微安心。「這才新婚頭一日,怎麼就出來了?」

女兒剛嫁進沐國公府,不是該在府中多熟悉?他記得符氏當初便是如此,除了回門,整整在威遠侯府待了三個月才出門。

「相公帶我出來散心,我便想著來松陽山看看爹爹。」清歌道。

冷傳禮听見女兒竟是特地來看他,心頭有些暖,覺得女兒這陣子確實改變了許多,但嚴父當久了,難免有些嘴硬。

「昨日不是才見過?不過一日而已,值得你這麼巴巴跑來?」

清歌早知父親嘴硬心軟,半點也不介意,笑盈盈的說︰「值得,怎麼不值得?只要是見父親,就是只能見一刻鐘都值得!」

這還是冷傳禮頭一回見女兒這般撒嬌,女兒像極了妻子,妻子個性剛硬,但兩人新婚時,她也時常會同他撒嬌,他都不知道多久沒見過妻子撒嬌的模樣了……

「你這孩子……」冷傳禮輕咳了聲,卻不知該說什麼。

清歌知道冷傳禮這是不適應,睜著雙眸期待的看著他。「爹,我頭一回到踏雪山莊,到時山莊建好了便不能說來便來,你能不能陪我四處逛一逛?」

女兒如此乖巧,冷傳禮怎麼可能拒絕?向慕容煜與孟大人打了招呼,父女二人便繞著踏雪山莊開始參觀。

冷傳禮今日心情不錯,帶著清歌繞了大半個山莊,一直到山莊正前方的大廣場,清歌突然停下了腳步。「爹,這里之後要做什麼?怎麼這麼大?」

這廣場沒有太多的裝飾,上頭只蓋了一個能遮雨的屋頂,下頭便是一大片的空地,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冷傳禮看了看女兒指的地方,開口解釋,「這里是讓百姓參觀時歇息的地方,皇上仁善,知曉踏雪山莊建成後,百姓們想賞雪便少了個去處,于是在山莊外建了這麼個大涼亭,到時會再設置一些石桌石椅,現在才建到一半而已,所以你只看到一片空地。」

清歌聞言,柳眉揮了掙。「爹,這處地方可是由你負責?」

「你怎麼會知道?」冷傳禮挑眉。

踏雪山莊分四大部分,東、西兩院以及這陌上亭便是由他來負責,其他部分則是由工部右侍郎江長民負責。

清歌咬唇,不知該怎麼向他開口,只能隱晦的詢問︰「爹,你在朝廷上可有與人交惡或是有過沖突?」

這話問得冷傳禮有些莫名。「怎麼會這麼問?」

清歌看了看四周,確認周圍並沒有其他人,這才輕聲說︰「爹,女兒作了一個夢,夢里在踏雪山莊建成的那一日,會有大事發生……」

若她記得不錯,除夕過後的第三日,會連下半個多月的雪,一日也沒歇,這場雪不僅讓炭火和糧食價格大漲,還凍死了許多貧苦的百姓,最重要的是,在踏雪山莊落成那一日,松陽山傳來了災情,地點便是陌上亭。

當時正要舉行落成大典,雖然雪下得大,但松陽山本就是觀雪的絕佳之地,加上皇上特別開放五十個名額供百姓入內參觀,許多人冒著風雪前來排隊,誰也沒想到陌上亭會突然崩塌,當時有許多人在亭內排隊,這一垮,不僅壓傷了數十人,還壓死了三人。

延平帝得知此事震怒,當場便重重罰了負責陌上亭的冷傳禮,摘了他工部左侍郎的頭餃,官降三階。

她是門外漢,看不出這陌上亭有何問題,只能用作夢這樣的理由來說服父親。

誰知冷傳禮听了卻是哈哈大笑。「你這傻丫頭,不過就是個夢罷了,哪能做得了準?你別瞎操心。」

清歌見他不信,有些急了,拉著他又說了一通。「爹,雖說是夢,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這可是攸關人命的事,你就讓人多檢查幾遍,也礙不了什麼事不是?」

「好好,爹知道了。」冷傳禮敷衍道。

檢查當然沒問題,問題是皇上急著帶皇後娘娘來賞雪,這幾日不停的催促著,讓他們趕緊將踏雪山莊給蓋好,這會兒所有人都是一個當三個用,他今日能偷閑帶著她閑逛,也是因為慕容煜與孟尚 書前後到來的緣故。

清歌見狀,便知父親壓根兒就不信,心頭有些發涼。

要是父親躲不過這一劫,丟官事小,但他整個人卻會心灰意冷,最後選擇辭官一路。

冷傳禮是個極有抱負的人,誓言要延續威遠侯府的榮躍,一直以此為目標前行著,就是為了讓僅傳三代的爵位能夠延續,辭官對他而言可以說是去了他半條命,後半輩子就像是沒了重心一般,這是清歌最不願見到的事。

最重要的是,這事根本不是天災,而是有人刻意陷害,她會知道這件事,還得感謝許隻,前世她被關在沐國公府的後院,壓根兒就出不去,這事還是許隻特地前來看她笑話時說給她听的。

她不能眼睜睜見父親重蹈覆轍,再者,這場大雪影響的可不只父親的官運,還有那些凍死的百姓呀!

「爹,你別不當一回事……」她咬著唇,絞盡腦汁想要說服父親,然而就在這時,慕容煜與孟尚 書正好走來,打斷了父女倆的對話。

孟尚書有事找冷傳禮,兩人與慕容煜打了招呼後便先行離開了。

慕容煜這才來到清歌身旁,見她臉色有些差,輕聲問︰「可有地方需要我幫忙?」

清歌下意識要搖首,卻突然頓了住,小聲的問︰「你又不小心听見了?」

慕容煜有些哭笑不得。「其實不是不小心,我因習武的緣故,耳力過人,就是再隔上幾步,我也能听見。」

清歌驚訝得瞪大眼。「那、那要是隔著牆呢?你也能听見?」

慕容煜雖不解她為何會這麼問,但還是坦白,「那得看牆的厚薄度,若是像府里那種,自然听不到,可要是農家那樣的土牆,倒是能听得一二。」

听得一二?清歌覺得他是謙虛了,這麼遠的距離、這麼吵雜的環境,他都能听見她的話,更何況是農村里那混著草灰堆成的泥牆?這是不是代表,前世她與蓮兒述說著對他的感情與愧疚,也全讓住在她隔壁房的他給听見了?

怪不得那時候他看她的眼神有些怪,總是欲言又止,原來……

一想到這,清歌俏臉倏地漲紅,雖然他並不知道,可她就是覺得害臊。

「清歌?」慕容煜看著莫名紅了臉的妻子,伸手撫上她的額,以為她是發熱。「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不問不打緊,一問她更想挖個洞把自己給埋了。

原因自然是不能說,可也不想撒謊瞞他,只能轉移話題。「你方才說能幫我?」

「當然。」她是他的妻子,他雖不解她為何這麼執著于那個夢境,可只要是她想做的事,他都會替她完成。

這話讓清歌小臉一柔,拉過他到一旁,輕聲將前世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慕容煜听完,俊目微攏。「你是說會連下好幾日大雪,不僅炭火與米糧大缺,還凍死很多百姓?」

這事茲事體大,若真如她所言,的確不可輕忽。

清歌肅然的頷首。「我夢里的確是這樣子,那場雪一連下了十多日,炭火與米糧運不進京,大戶人家還好,多有存糧,可貧苦的百姓卻沒那個能耐,死的大多是西城的百姓……雖說是夢,但十分真實,除了陌上亭,還有那些百姓,我想幫助他們,讓他們能避開這場災難,相公,你可信我?」

西城是皇城里最窮困的地方,居住的多是三餐難以溫飽的平民百姓以及乞丐,這些人平時連吃上一頓飯都有問題,更何況是雪災的時候?

慕容煜看著眼前一臉憂心的小妻子,陷入了沉默。

他自然是信她,問題是,這事並不是他一個人信就有用。

清歌見他不語,也沒催他,而是靜靜的等著。慕容煜沉思了半晌才開口,「你可有什麼想法?」

讓他用夢境這個理由去上奏是不可能的事,然她的夢不會實現最好,可要是實現了,可憐的就是那些窮苦的百姓。他知她善良,會這麼問,是覺得她應該有自己的想法。

清歌的確有想法,父親的事牽扯到官場上的爾虞我詐,她插不了手,可救助百姓之事,她卻是能盡一份心力。

慕容煜見她如此,目光泛柔。「岳父的事就交給我處理,至于那些百姓之事,你想怎麼做,盡管放手去做,有任何事都有我給你撐著。」

清歌聞言,一雙眼亮得宛如天上星辰。「相公,你真好。」

真的真的特別的好,好得她差點忍不住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她的直接讓慕容煜笑了。「現在可能去賞雪了?」

在認識清歌之後,他才知自己並非不喜歡笑,而是沒遇到能讓他發自內心高興的人,如今他遇到了。

「嗯!」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夫妻倆這才離開了踏雪山莊。

兩人來到無人之處,慕容煜停下了腳步,彎身將她抱起,輕聲問︰「可怕高?」

清歌嚇了一跳,下意識揪住他的衣襟,見他眺望著山頂,這才明白了他的意圖,眨了眨眼。「不怕。」

慕容煜抱著她,施展輕功,往松陽山的山頂掠去。

這還是清歌第一次被人這麼抱在懷里,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輕功,那在樹枝上輕躍的過程,以及像鳥兒一般寬闊的視野,讓她興奮不已,一雙美眸睜得大大的,看著這難得一見的美景。

不到一刻鐘的時間,慕容煜便帶著她到了山頂。

松陽山山勢高,從上而下俯視過去,銀白色的雪景美不勝收,那白皚翁的雪花幾乎要閃瞎兩人的眼。

「好美……」清歌看著眼前的美景,呼吸那干淨清新的空氣,整個人興奮不已。

她極少出遠門,去過最遠的地方也不過是覺明寺,從沒想過有一日能看到這樣美麗的雪景。

見她如此高興,慕容煜也很開心,兩人尋了一處景觀佳的地方,他解上的披風鋪在地上後才拉著清歌坐下。

「時間剛好,正好用膳。」慕容煜讓暗衛將食匣給提上。

清歌讓人準備了幾樣好攜帶的吃食,有包子、糕點、肉餅,還裝了些熱熱的紫米紅豆粥和茶,食物滿滿的鋪了一地。

看著眼前的美景,就是手中的包子都好吃了數倍,讓平時吃半顆包子便能吃撐的清歌愣是吃了一整顆。

「我不行了,撐了。」看著慕容煜遞來的粥,她捂著鼓起的肚子,頻搖手。

「才吃這麼一點?」慕容煜不是很滿意。一顆包子?對他而言這壓根就不算是午膳,甚至連點心都算不上。

「很多了……」她眨了眨明眸瞅著他。

見她似乎真吃不下了,慕容煜忍不住嘆氣。「這麼瘦,要是不吃多點,以後怎麼有力氣替我生孩子?」

生、生孩子?她昨日才嫁進來,他今日就想著要孩子了?是不是太快了些?不過……

看著眼前清俊好看的男人,她心里一動,要是能生個像他一樣的男女圭女圭,似乎也不錯。

這麼一想,清歌都覺得自己不吃不行了。「那我再喝點粥吧。」

讓她再吃個肉餅是不可能了,倒是甜甜的熱粥還能吞下肚。

慕容煜見她這麼听話,眼里的疼寵像是要滿溢出來一般。

用完午膳後,兩人便在這山頭上散步消食。

兩人的手交握著,清歌的手本就比一般女子來得小,被慕容煜握在掌心中,幾乎感覺不到外頭的寒意,只覺得一片溫暖。

兩人就這麼緩緩的走著,山頂的積雪並不深,早上出了太陽,被融了大半,這麼走著倒也不算難走,就是遇上有泥淳的路,慕容煜也不讓她沾,直接抱著她掠過,半點都不在乎自己髒了一雙腳。

清歌繞了小半圈便有些累了,兩人回到方才的位置坐著,靜靜的賞著雪景。

「說說你小時候的事吧。」慕容煜道。兩人相識不久便成親,對彼此還不算太熟悉,他想多了解一些她的事。

「小時候?」清歌愣了愣,半晌才露出一抹苦笑。「不是我不說,實在是沒什麼能說的,你也知道我與那些姊妹並不怎麼和……」

那些愚蠢的往事,她連想都不肯去想,更何況是說?

慕容煜這才想到那日在威遠侯府見到的景象,將她攬入懷中。「你那些姊妹是不是時常欺侮你?」

欺侮?清歌想了想,搖首。「也不能算是欺侮,只能說是我自己笨,人總有年少無知的時候,要是我不給她們機會,她們如何能欺侮我?」

這道理很簡單,可惜她當時並不懂。

她說得雲淡風輕,可慕容煜卻能從她的語氣中听出她曾經受的委屈,胸口微微抽疼,將她摟得更緊了。

「以後若是再有人欺侮你,盡管打回去,就是天塌下來也有我頂著。」

這話讓清歌又感動又好笑。「我不打人的。」就她這小身板,就是想打也打不過呀!

慕容煜挑眉。「不怕,回來告訴相公,我替你打。」

他堂堂一個征戰沙場、讓西疆聞風喪膽的大將軍居然要替她打人?

一想到那畫面,她不禁低笑出聲。

清脆的笑聲如泉水般流入慕容煜的心田,他滿心滿眼全是她歡快的笑顏,忍不住傾身吻住她的唇。

清歌沒想到他這麼大膽,竟直接吻了她,好在暗衛早已被遣走了,否則她還不羞死?

不過想是這麼想,她卻是一點也沒想將人給推開,而是有些羞澀的嘗試著環住他的頸項,這可是她前世一直想做的事,如今能做,她豈能不做?

慕容煜感受到她的配合,眸光一深,加深了這個吻,熾熱的唇舌撬開她粉女敕的唇齒,長驅而入,纏住她小巧軟女敕的舌,一手摟過她的縴腰,兩人緊緊的貼近在一起,寒冷的天氣也抵不過他們之間的熱情。

「嗯……相公……」清歌被吻得渾身發熱,忍不住低吟出聲。

這一聲叫喚差點讓慕容煜忍耐力繃不住,他驀地止住了吻,將頭埋在她雪白的細頸邊,重重的喘息。

「相公?」她睜著迷離的雙眸,不解他為何突然不親了?

慕容煜不敢多看她一眼,更不敢听她那一聲聲的相公,那嬌紅的雙頰、嘶啞的嗓音,無一不在誘惑著他,讓他腦中不停浮現她昨夜在他懷中嬌喘的模樣。

「回去吧!」他驀地將她抱起。

「啊?」清歌傻住,看著說了這句話後便抱著她直奔山下的男人,不懂為何會這麼的突然,直到回到了青竹居,她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五日的假期很快就結束了,這五日,慕容煜與清歌幾乎天天膩在一塊,形影不離,如膠似漆,夫妻倆的感情飛快增溫。

慕容煜恢復上朝的日子後,清歌也靜了下來,除了晨昏定省外,幾乎都是待在青竹居里,極少出去。

不過這並不代表她沒事,相反的,她忙得很。


「少夫人,林管事來了。」晴兒手里拿著帳冊,一邊稟告。

晴兒才剛說完,一旁的紅鳳也道︰「少夫人,陳莊頭也到了。」

「少夫人,你昨日約的幾家糧行老板來了……」紫薇跟在後頭喊著。

听著這一個一個全到了,清歌頭都疼了,怎地全擠到一塊了?

不過這也是無可奈何,離年節近了,過幾天商鋪都得歇息了,若是不趁現在采購,等到年後就來不及了。

蓮兒看著一臉疲憊的清歌,忍不住道︰「少夫人,你從早忙到現在,也該歇一會兒了,要不讓他們先等著吧?」

這幾天少夫人也不知道怎麼了,突然讓她們將她陪嫁莊子的莊頭全都召進府來,一個一個問莊子上有多少存糧,不僅如此,還派人去買炭買糧,光是這兩日買進的糧和炭都不知道多少去了,可少夫人還嫌不夠,讓她們繼續去商談,這兩日花出去的銀子不知幾萬兩……

這要不是少夫人將晴兒幾個給接了過來,一個人還不給忙垮了?

清歌這陣子確實有些累,好不容易被慕容煜給養胖了不少,這才幾日又瘦回原樣,惹得他心疼不已,不停的喂她吃東西。

「不礙事,先讓幾家糧行老板進來吧。」買糧事大,她得先把這事給定下。

「是。」紫薇忙去請人。

青竹居這幾日的來來往往全看在許氏眼底,她鬧不明白清歌在搞什麼鬼,國公府不用一個小輩管事,就是她也不過一個月召見一回那些管事,冷清歌這個剛嫁進門的新媳婦卻搞得比她這個當家主母還要忙。

許氏當即讓人喚了依蘭與依柳過來,誰知兩人也是一頭霧水。

「奴婢也不清楚。」依蘭不忿的說︰「少夫人不讓奴婢們近身,只讓她從威遠侯府帶來的丫鬟們服侍,奴婢壓根兒連屋子都進不去。」

清歌嫁進來的第二日,依蘭便因為喚她冷小姐而被慕容煜給罰了,接下來的日子,她與依柳根本就是從大丫鬟淪落到了三等丫鬟,清歌不讓她們近身也就罷了,她們本就不想服侍她,可慕容煜也不讓她們服侍,許氏交代的事她們也做不了。

「連里屋都進不去?」許氏聞言摟起眉,看向依柳。

依柳點頭。「少夫人幾個丫鬟把門守得很緊,加上大少爺吩咐過不得擅闖里屋,違者重罰,夫人派去的陳婆子就是為了打探消息,被大少爺給打了五十大板,並撞出府,奴婢與依蘭不敢擅動,除了大少爺成親那日,之後便再沒進過里屋了。」

清歌將青竹居守得極嚴,除了蓮兒幾人,壓根兒就不讓人靠近,加上慕容煜寵她,什麼都依著她,整個青竹居被守得像鐵桶一般密實,她們就是想做點什麼都難。

許氏聞言一張臉沉得不能再沉,若這兩個丫鬟說的是真的,那她送她們過去豈不是白搭了?

思索了半晌,她才道︰「既然當不成丫鬟,那就給我爭氣點,努力爬上慕容煜的床,當青竹居半個主子。」

兩人被派去青竹居,便是要成為慕容煜屋里的人。依蘭很不情願,畢竟她原本是奔著慕容承去的,依柳本也是如此,可當她看見俊美無儔、氣宇不凡的慕容煜時,一顆心便這麼陷了下去。

比起慕容承,慕容煜身上有股令人折服的氣度,那樣的氣勢,她小時候只在一個人身上看過,那便是早年縱橫沙場,鎮守大歷數十年的沐國公,如今的慕容煜比起沐國公,只能說是更加的出眾。

只要一想到能成為慕容煜的女人,她便滿心火熱,恨不得他也用看冷清歌的眼神那麼看著她,哪怕只是一眼,她都心滿意足。

許氏又囑吩她們幾句,才道︰「那些進出青竹居的人,除了她陪嫁莊子、鋪子的管事外,似乎還有糧行的東家,你們兩個想辦法給我打听出來。」

依蘭和依柳對看一眼,在彼此眼中看見了難度,卻只能硬著頭皮應下。「是。」

許氏問完話便打發她們走了。

莊嬤嬤見她眉頭深鎖,上前出主意。「夫人何必發愁?青竹居這麼大動靜,想必老夫人也听聞了,何不讓老夫人問一問?」

許氏挑眉,這倒是個好主意。「行,你讓人去安排。」

「是。」莊嬤嬤立馬便去辦了。

時間很快便過了,除夕當日,瑞雪紛飛,屋檐和樹枝下都掛滿了長長的冰凌,晶瑩透亮,映著大紅燈籠的顏色,明艷艷的,說不出的光彩照人。

天還未亮,府里便有動靜了,下人們忙著打掃除舊,主子們忙著指派工作,整個沐國公府十分忙碌。

這是清歌嫁進來的頭一個年,身為新媳婦,她能做的事並不多,許氏更是恨不得她別插手府里的事,連喚她幫忙都不曾,當然,她也沒打算去幫忙就是了,樂得窩在青竹居里忙自己的事。

經過忙碌的一日,很快便到了吃團圓飯的時間。

慕容煜今兒個還有事忙,出門前便已先吩咐過清歌不必等他,于是她早早打扮妥當,打算先去祥雲堂陪陪慕容老夫人。

此時還未到用膳的時間,慕容老夫人看見清歌很是高興,拉著她問了一通他們小夫妻之間的相處後,便開口問了她這陣子頻召管事的事。

其實這事何必許氏讓人來提,清歌這樣的動靜壓根就瞞不過府中任何人,尤其慕容老夫人最是關注青竹居,只是見清歌這陣子忙得很,她也就沒讓人喚清歌來問,如今見對方頭一個到,便忍不住開口問了。

「清歌,你這陣子都在忙什麼?怎麼找了這麼些管事進府,可是鋪子有問題?要是有問題,和祖母說說,祖母給你出主意。」

許氏正好進屋,听見這話,便朝她們走來。

清歌早知自己這番行為定會引起眾人的注目,而她也沒打算隱瞞。「祖母,不是鋪子有問題,而是孫媳買了些米糧和炭火要放在莊子里,這才會讓那些莊頭來見孫媳。」


「買米糧和炭火?」慕容老夫人有些不明白。「你買了多少?還需要放到莊子里……不對,你為何要買糧食?」

這幾日來來往往的管事、莊頭少說有十來個,這還不算那些商鋪的東家,她究竟買了多少需要這麼多莊子存放?更重要的是,她沒事買這些東西干麼?難不成是府里少了她吃用?

這一想,慕容老夫人的目光淡淡的掃向許氏。

許氏眉一揮,看向清歌的眼神有些不善,不得不開口,「可是府里有人怠慢了?那你也該先告訴我,而不是自己處理,你這麼做,置府里的規矩于何地?」

許氏一開口便是責備,生怕人不知她針對這個媳婦,不過清歌也不在意,只淡淡的道︰「母親,你誤會了,並沒有人怠慢兒媳,這些米糧,兒媳另有用處。」

「你有什麼用處?」許氏又問,這才是她最想知道的事。

她看過清歌的嫁妝單子,符氏給她的陪嫁莊子一共有十處,全是京城附近肥沃的上等田地,光是一個莊子,每年出產的糧食都夠國公府吃上幾年了,她居然還從外買?這樣的舉動實在讓人模不著頭緒。

「也沒什麼,就是兒媳作了個夢,年後會下大雪,糧食和炭火都會短缺,兒媳害怕,所以讓莊頭們清算清算莊子里的大米,還買了些銀霜炭和木炭,就怕到時候想買也買不到。」她淡然的說。

「就因為一個夢?」許氏怎麼想也沒想到竟是這個原因。

慕容老夫人聞言也有些訝異。「這幾日的天氣可不像會下大雪……」

這幾日雖還會下些零星的雪,卻沒下過什麼大雪,天氣也是一日比一日好,白日幾乎都出大太陽,就是松陽山的積雪都不多了,怎麼瞧也不像會有雪災的樣子。

清歌自然不會與她們解釋這不是夢,而是真實會發生的事,只能道︰「祖母,孫媳作夢很準的,我備著這些糧也是以備不時之需,若是沒事最好,可要是有事,不就用得著了?」

慕容老夫人雖然不認同,卻也不能說她說的沒道理,只能點頭。「那祖母就不多管了,你有分寸就好。」

既然知道清歌有想法,她也就不多問了,可她不問,不代表許氏不會問。

「花了多少錢?」

清歌微摟眉,沒有說話,她不認為該回答這個問題。

許氏見她不回答,臉色一沉。「沒听見我在問你話?」

她好歹是清歌名義上的婆婆,清歌如此無視,她能高興嗎?

慕容老夫人見不得許氏這麼對她的孫媳婦兒,不高興的道︰「清歌花你的錢了?她用自己的錢還得向你報備?」

她原本對許氏並沒有太大的厭惡,誰知兒子一死,許氏的真面目便露了出來,這些年來婆媳不知過了多少招,對許氏這媳婦,她是越來越不喜。

「娘。」許氏對慕容老夫人落她臉面已是習以為常,不甚在意的道︰「清歌身為新婦,才剛嫁進來沒幾日就這麼大手大腳的花錢,外頭會怎麼看咱們沐國公府?」

冷清歌有錢沒錯,但一個剛嫁進府的新婦,竟連向她報備一聲都沒有便整出如此大的動作,可有把她這個婆婆放在眼里?

這些日子已有不少鄰居來向她打探了,全被她敷衍了去,若是她再搞不清楚冷清歌背著她買了多少糧、要做什麼,到時再有些閑著沒事干的三姑六婆跑來問,她這個當家主母的面子往哪擱?

許氏早將沐國公府當作囊中物,不只沐國公府,慕容煜生母留給他的東西也早被她當成自己的了,就是清歌的陪嫁,她也早盯上了,如今被清歌這麼大手大腳的花出去,她如何能不心疼?

「你管他人怎麼看?」慕容老夫人聞言不悅的瞪了她一眼。「我們沐國公府的事,哪里輪得到別人置喙?」

別人愛說啥便讓他們說去,清歌堂堂一個國公府的世子夫人,還需要向人解釋?

雖說兒子走了之後,這世子一位始終沒定下,但在慕容老夫人心里,世子之位就是慕容煜的,國公府將來也只有他能繼承,清歌是他的妻子,他豈會放任清歌做出有損國公府名聲之事?

「娘!」許氏對慕容老夫人的偏袒十分不忿。「話不能這麼說,這里里外外都是媳婦在打點,清歌這麼大肆收糧,要是傳到御史耳中,單憑一個夢境能當事兒?媳婦問得仔細些也是為了煜兒好,你想想看,他畢竟是武官,清歌屯糧屯得少也就罷了,若是屯多了,皇上知道會怎麼想?」

許氏口口聲聲都是為了慕容煜好,就差沒說他想屯糧造反了,這話慕容老夫人如何听不出?氣得差點指著許氏鼻頭大罵。

她自然相信孫子,然而外頭的人怎麼想,她卻管不著,許氏的話雖誅心,卻也不無道理……

雖說如此,慕容老夫人仍然沒松口。「青竹居的事不需要你管!這點早在清歌進門前,我便同你說過了,是非對錯讓煜兒他們自己處理就行了。」

許氏見她油鹽不進,眼底流竄過寒芒。「娘,你這話說得不對,就是媳婦不管青竹居的事,可煜兒和清歌終究是我的兒子和媳婦,是這沐國公府的一分子,他們要是出了事,媳婦如何能當沒事?」

慕容老夫人聞言瞪了她一眼。「能出什麼事?你那張嘴就不能說些好听話?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麼!告訴你,只要我老婆子活著的一天,你就休想如意!」

清歌見慕容老夫人為了她與許氏杠上,對老夫人的偏袒感到十分窩心,也看出了老夫人眉眼的憂心,于是輕聲打斷兩人的爭吵。「祖母,不會有事的,我買糧的事知會過相公了,相公讓我盡管去做,其余的事他會處理。」

許氏見她竟不是向她而是向慕容老夫人稟告,一雙眼更沉,還想說什麼,外頭的小輩已陸陸續續前來請安,就是晚歸的慕容煜也回來了。

「發生何事了?」慕容煜見許氏一臉陰沉的看著自家小妻子,俊眉微攏,上前替她遮去那似乎會吃人的目光。

「沒什麼事,就是祖母找我來問問那些糧食的事。」清歌道。

慕容煜將她從頭到腳掃了一回,見她好好的沒事,這才向慕容老夫人請安。

慕容老夫人見到孫子很是高興,拉著他說了一會兒的話才讓人擺膳。

一旁的慕容承見狀,臉色十分陰沉。

他也是老夫人的孫兒,可老夫人從小就偏疼慕容煜,對他與慕容琪,就像對待二叔的一對兒女一樣。

就因為他是繼室所出,所以不論他做得再好,也比不過慕容煜?

他目光深沉的看向清歌,她正朝著慕容煜露出一抹溫柔的笑,那笑容美得就像一幅畫,眼底的溫柔似是要滴出水一般,滿心滿眼全是慕容煜一個人。

她是不是也曾經這麼看著他?

慕容承已經想不起來了,從前他連看清歌一眼都嫌煩,如何會知道她是用什麼樣的眼神看著他?

不知為何,看她用那樣的眼神看著慕容煜,他的心就像堵著團棉花似的,十分不舒坦。他究竟是怎麼了?

「表哥?」許隻看著站著不動的慕容承,喚了幾聲他都不理,忍不住拉扯了下他的衣袖。「你在發什麼愣?」

慕容承這才回過神,朝她露出一抹笑。「沒什麼,我們走吧!」

說著竟不似以往那般與她並肩而行,而是自行前去,甚至還刻意從清歌的身旁晃過,看著她的眼神竟有著與以往不同的光亮,似是在期待她能回頭看他一眼。

許隻跟在他身後,他的表情全落在她的眼中,這畫面讓她臉色倏地慘白,心狠狠一抽。

她一直覺得慕容承這陣子有些奇怪,以往只要她去找他,他都表現得十分高興,可最近他總是在發呆。

她與慕容承自小一塊長大,兩人青梅竹馬,總是有說不完的話,如今卻是她說上十句,他偶爾才回上兩、三句,甚至大半時候都是心不在焉,他這模樣莫名的讓她有些慌,找他找得更勤了。

有一回,她去書房找他時,見他不知看著什麼在發愣,一見到她便連忙藏起來,這行為讓她心中狐疑更深,之後她趁他不在,偷偷進了他的書房,想知道那日他究竟在看什麼,沒想到她竟在他書房里看見了冷清歌的畫像……

看著那畫像,她整個人都傻了,她認識慕容承十多年了,如何不知這畫是出自他的手。他為何要畫清歌的畫像?

想起他這陣子種種的異常,許隻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一顆心頓時沉入了谷底。

她弄不明白,慕容承什麼時候對清歌上了心,還是在她嫁人之後……

這發現讓她差點沒忍住跑去質問慕容承,可她不敢,怕這一問,不僅沒能問出結果,反倒讓他疏離她,只能匆匆離開書房,躲回自己的房間抱頭痛哭。

原本許隻對清歌不過是嫌惡和看不起罷了,如今卻是恨透了她,恨不得她立馬消失在自己與慕容承的視線之中。

在慕容煜還沒回來之前,慕容老夫人壓根兒就不怎麼理會這些孫兒,除了特定幾個節日之外,大多都是一個人用膳,如今她最疼愛的孫兒回來了,還娶了她盼了許多年的孫媳婦,她怎麼可能還自己用膳?除了前幾日讓夫妻二人享受一下新婚生活,沒讓他們來祥雲堂,如今可是三餐都要兩人作陪,更何況今日還是除夕。

沐國公府重規矩,就是府中的人不多,依舊是男女分席,女方這邊就坐了慕容老夫人、許氏、二夫人、清歌、慕容琪、慕容蝶以及許隻。

而男方人就更少了,連同最大輩分的二老爺,也就四人。

許氏落坐後,看著正要坐下的清歌,突地道︰「清歌,今日是你頭一回與眾人一塊用膳,來我身旁,讓我教教你府里的規矩。」

這話讓清歌挑起了眉,這是要立規矩了?

她原本還納悶著,她都嫁來好幾日了,許氏卻沒來找碴,方才听老夫人一說,她才知竟是老夫人逼著許氏答應不插手青竹居的事,不過不插手不代表許氏不會找確,這不,才想著,便要立規矩了。

雖知許氏是故意的,但輩分壓在那兒,清歌就是再不願也得起身。

誰知她才剛站起身,慕容老夫人便朝清歌招手。「清歌過來,坐來祖母身邊。」

許氏見慕容老夫人竟把清歌給叫走,眼中閃過一絲厲芒。

她這婆婆當得可真是憋屈,新媳婦都嫁進來幾日了,她竟是連一日的規矩都沒能立到,如今就是想讓新媳婦服侍用膳,都被那老不死的家伙給攔了,她都不知道自己這個婆婆當得有什麼意思了。

清歌依言過去了,卻沒坐下,而是道︰「祖母,孫媳服侍您用膳可好?」

雖然老夫人待她好,可她沒忘了自己的身分,都是立規矩,她自然是願意服侍疼惜她的老夫人。

慕容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祖母有手有腳,用膳哪里需要你服侍?再說了,這些丫鬟婆子又不是擺設,你乖乖坐下陪祖母吃頓飯就行了。」

這是在諷刺許氏沒手沒腳呢!

許氏一雙眼似是能冒火一般,可婆媳斗了多年,她自然不會為了幾句話便頂撞老夫人,畢竟大歷朝極重孝道,要不她也不會被這老不死的壓了這麼多年。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4-8-22 00:10:09

第七章 察覺湯中有毒

有慕容老夫人護著,清歌自然什麼規矩都不必立了,笑盈盈的坐到了她身旁,替她挾菜。「祖母喜歡什麼菜?孫媳給你挾。」

「只要是你挾的菜,祖母都喜歡。」慕容老夫人笑呵呵的道。

她越看清歌越是喜歡,不單因為她是慕容煜的媳婦,還因為她聰明懂事,如今又多了一條孝順,她如何能不喜歡?

慕容老夫人雖然這麼說,但清歌可不是隨便亂挾,而是挾了幾道看著清淡的菜肴,這些菜既然專門放在老夫人面前,便代表是老夫人平素愛吃的菜色。

果然,她才挾完,慕容老夫人一雙眼便笑眯了。「真是個惹人喜歡的孩子,你也趕緊吃,別餓著了。听煜兒說你食量不大,這陣子又清減了些,那可不行,今日祖母看著,非得讓你吃上兩碗飯才行。」

兩碗飯?清歌額角一抽,這是打算撐死她?

慕容老夫人說到做到,一股腦的往清歌碗里挾菜。

清歌一臉發苦,忍不住哀怨的看著與她只隔了一道屏風的慕容煜。

慕容煜耳力好,自然听見慕容老夫人的話,一抬頭便接收到自家小妻子幽怨的眼神,忍不住低低的笑了。

活該!讓她不吃飯,好不容易養出的肉全讓她給折騰沒了,他讓她吃,她便撒嬌,他拿她沒轍,只能讓祖母治她。

清歌看著他嘴角得意的笑容,恨得牙癢癢,忿忿的挾了一箸子的菜,咬得賣力,就像是在啃他的肉似的。

慕容煜見狀,嘴角的笑意更甚,他的小妻子怎麼能這麼可愛?

慕容承看見他嘴角的笑意,又回頭看向正往這瞧的清歌,兩人之間的互動全落在他眼中,他眼底閃過一抹妒忌。

「大哥這是在笑什麼?」他放下箸,看向慕容煜,有些冷然的道︰「當著大伙兒的面和大嫂眉來眼去,就不怕我們看了眼熱?」

慕容承與慕容煜不過差兩歲,早到了適婚年齡,偏偏慕容老夫人以慕容煜尚未娶妻為由,壓著下頭的孫子、孫女不讓嫁娶。慕容琪她們也就算了,不過才剛滿十五歲,其余幾個也差不了多少,就是晚幾年也無妨。

但慕容承就不同了,許氏還指望著他繼承國公府呢,若是能早日娶妻,生下孩子,對拿下國公府可不就又多了一分勝算?

為此,她這些年刻意與成王妃交好。成王乃延平帝的胞弟,膝下只有一個愛女蘭郡主,若是能娶了蘭郡主,得到成王的扶持,國公府還不落到慕容承手里?

許氏為此不斷努力著,甚至用了點手段,讓慕容承「巧遇」幾次蘭郡主,在她面前出盡風頭,果然引起了蘭郡主注意,有了蘭郡主的芳心暗許,成王妃如何還會拒絕?

就在半年前,成王妃終于松了口,讓她上門提親,她喜出望外,當下便回來告訴老夫人,誰知老夫人依舊以慕容煜還未成親為由,拒絕了她。

她氣得差點當場撕了那個老不死!她毫不懷疑,要是慕容煜一直不娶妻,那死老太婆會攔著府里的小輩不讓嫁娶。

若不是如此,清歌哪能這麼順利進門?再這麼拖下去,慕容承恐怕要到那老太婆死後才能娶妻了。

慕容煜聞言,斂起了笑,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二弟不是要訂親了?就是眼熱也不過是幾天的時間罷了。」

慕容煜一娶妻,許氏便迫不及待的上成王府提親,蘭郡主等這一日已等了許久,求成王妃早些定下日子,成王妃拗不過恨嫁的女兒,挑了個最近的日子,婚期就定在六月,離現在也不過就幾個月的時間。

提起婚事,慕容承臉色頓時有些僵。

他壓根兒就不喜他的未婚妻,蘭郡主容貌尚可,卻是嬌蠻任性,脾氣大得很,加上她的家世背景,他毫不懷疑將人給娶回來後得當菩薩供著,比起如今貞靜嫖雅的清歌,兩人根本就是一個天一個地。

以往他不覺得有何不好,只要蘭郡主能幫到他,就是有所犧牲又何妨?可如今……他竟是不願了。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五弟可是連未婚妻也沒有,大哥以後還是收斂點,畢竟這里不是青竹居。」他一點也不想看見兩人恩愛的模樣。

慕容煜淡聲道︰「五弟似乎沒說他介意。」

「他也沒說他不介意。」慕容承道。

兩人同時看向慕容復。

慕容復見兩人之問的戰火無端燒到自己身上,差點沒把口中的飯噴出,求救的看向自家父親。

二老爺輕咳了聲,端著碗猛吃,不僅裝沒看見,還責備的瞪了兒子一眼。

他這個叔叔一直都沒什麼存在感,沒看兩個佷子看都沒看他一眼,只針對他的蠢兒子嗎,還想拖他下水,想死嗎?

慕容復見親爹如此,有些欲哭無淚,有時候他真懷疑自己是不是親生的……

他左瞄一眼、右瞄一眼,誰也不敢得罪,最後只能將碗一扔,猛地站起身,苦著張臉說︰「我、我尿急!」

說著他碗一扔,轉頭就跑。

嗚嗚!他不吃飯總行了吧!

兩人見慕容復飛也似的跑走了,互看了一眼後,慕容煜繼續吃飯,慕容承是還想說些什麼,卻突然听見一陣瓷器碎裂聲以及叫喊聲。

兩人同時看去,就見許隻站在清歌身旁,身上滿是湯水,一臉的錯愕,方才的叫聲便是出自于她的口中,而清歌則是臉色極差,那模樣像是隨時會暈倒一般。

慕容煜第一個站起,往清歌走去,一看便是來維護妻子了。

慕容承見狀也不甘示弱,朝許隻身旁走去。

「怎麼了?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慕容煜擔憂的看著臉色發白的小妻子,握住她有些發涼的手。

清歌似乎有些發怔,感覺到慕容煜手掌的溫度,這才回過神,嘶啞的道︰「我沒事,只是有些——」

話還未說完,便被一旁的許隻蓋了過去。

「表哥!你要替我作主!」

許隻先聲奪人,指著清歌的鼻頭便是一番指控。「表哥,我好心替表嫂盛湯,沒想到表嫂不領情,不領情也就罷了,還將湯打翻在我身上……」

慕容承先是看向許隻那被濺得半濕的裙襪,而後才看向清歌那蒼白的臉色,胸口驀地一縮,關心的話差點月兌口而出,好在他及時打住,轉了個彎。「大嫂是不小心將湯潑在隻兒身上?」

許隻听出慕容承的維護,俏臉倏地一沉,握緊雙拳,半晌才默默的松開,扯著慕容承的衣袖道︰「表哥,表嫂不是不小心,她是故意的,我見她光吃飯,沒什麼吃菜,這才給她端湯,沒想到……」

今日來祥雲堂之前,許氏曾找過許隻,讓她與清歌修復關系,別再處處與清歌作對,她當下自是抗拒不肯,許氏見她如此排斥,在她耳邊嘀咕了幾句,听完許氏的話,她就是再不情願也只能照做,才會端湯向清歌示好。

原本清歌並沒有拒絕,可當她嘗了一口後,卻是臉色大變,驀地將那湯碗給推出去。

這一推便全灑到了許隻身上,她當場嚇得叫喊出聲,一張臉青紅交加,差點沒上前撕爛清歌。

許氏早在清歌打翻湯時便沉下了臉,一是不高興清歌打翻了湯,二則是許隻大聲嚷嚷將事情給鬧大。

「好了,不過就是灑了碗湯,讓人收拾收拾就是,隻兒,你也趕緊下去更衣。」許氏看了慕容煜一眼,沉聲道。

許隻聞言有些忿然,可在姑母冷厲的眼神下,什麼也不敢說,只能一臉委屈的站在慕容承身旁。

可惜慕容承的視線壓根兒就不在她身上,而是在清歌身上。

許隻見狀,對清歌的恨意更深了,腦子一熱,竟不理許氏的吩咐,重重的拉了下慕容承。「表哥,你在看什麼?表嫂潑了我一身的湯汁,你不關心我,反倒是一直盯著表嫂看,究竟有什麼好看的?」

她實在是忍不住了,這些日子她都快憋壞了,今日就是要搞清慕容承對冷清歌到底是什麼意思。

慕容煜聞言,擰眉瞥了慕容承一眼。

慕容承早已收回了視線,有些不悅的瞪了許隻一眼,然而在看到她眼中的委屈與一身狼狽時,心倏地一軟。

他不可能承認自己是在擔心清歌,于是清了清嗓子道︰「我只是在想,表妹究竟做了什麼事,讓大嫂這麼針對她?先是玉鐲,又是潑湯,若是大嫂對隻兒有什麼不滿,直說就是,畢竟同住在一個屋檐下,抬頭不見低頭見,若是三不五時便這麼鬧也不好。」

慕容承雖然沒替許隻出氣,卻也沒再替清歌說話,許隻心里的嫉妒這才消了些,而一直沉默的清歌依舊不說話。

慕容煜沒有理會他們,整副心思全在清歌身上,見她臉色不對,立馬吩咐人端來水盆且親自遞到她面前,輕聲道︰「別忍。」

有了這句話,清歌再也忍不住,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眾人臉色大變,除了慕容老夫人,全是一臉的嫌惡。

「這是怎麼了?怎麼就吐了?來人!快,快請大夫!」慕容老夫人著急的看著面無血色的清歌,一臉擔心。

許氏見她吐,臉色頓時難看萬分,雙手更是攥得死緊,不過她算了算日子,雙拳又松懈了下來。

不可能會是有身孕,清歌嫁進國公府不滿一個月,就算有孕,也不可能這麼快有反應。

慕容煜見她吐了出來,毫不嫌棄的替她擦去嘴邊的污物,又讓人端了水給她漱口後,才輕拍她的背,憂心的問︰「可是那湯讓你聞了不舒服?」

這算是解釋了清歌為何會把湯給打翻了。

清歌撫著胸口,好不容易才能開口,輕點頭。「那湯有股藥味,我自幼便討厭喝藥,只要有一絲藥味,我就難受,嚴重時更是會……」

她確實不喜歡吃藥,可會如此反感,全拜許氏與許隻所賜。

一連喝了七年的苦藥,她如何還能受得了?到了後期幾乎是一喝就吐,偏偏許氏還非要讓人盯著她喝下,吐一碗便再端上一碗,如此下來,她對湯藥如何能不反感?更何況方才那碗湯里,加的便是前世讓她長期虛弱的慢性毒藥。

藥味?眾人听見這話,全是不解,無人發覺許氏那錯愕的眼神。

冷清歌是怎麼察覺的?這不可能,她檢查過了,那藥明明就無色無味,混在味道極重的蒜頭烏骨雞湯中,更是不可能會嘗得出來……

「這湯加了藥膳?我怎麼喝不出來?」慕容琪拿起眼前的湯碗嗅了嗅,除了極重的蒜頭味外,她什麼也聞不到。

慕容老夫人也是這麼想的,溫聲問道︰「祖母也沒喝出這湯有藥味,會不會是這道菜剛好不合你胃口?」

這也是有可能,就是清歌反應太大了些。

清歌見無人信她,抬眸看了許氏一眼,見她一臉淡漠,像是無事人一般,俏臉微微一凝。「祖母,孫媳沒這麼嬌貴,雖說胃口不大,但也不挑食,這蒜頭雞湯,孫媳在威遠侯府也常喝,孫媳很肯定這湯里摻了藥。」

見她說得如此篤定,慕容老夫人也有些信了,于是召來大廚房的廚娘詢問是不是不小心加了什麼藥材。

廚娘自然不會承認,國公府的食譜、菜色可都是制定好的,她哪里敢胡亂加東西?而且還害得少夫人吐了,她要是承認了還不被打死?

慕容老夫人又問了所有經手湯品的丫鬟婆子,一樣沒有人承認,這讓她有些犯難了。

正為難著,大夫來了,慕容老夫人便讓他先替清歌把脈。

「少夫人無事,只是傷了些脾胃,開點藥方吃便行了。」大夫道。

慕容煜見大夫寫完藥方要離開,突地開口道︰「胡大夫請留步,內子便是喝了這湯才會不適,說湯里有股藥味,能否請胡大夫看看?」

胡大夫進出京城權貴府中已有多年,如何會不知這些大戶人家府里的陰私事?這沐國公府才娶新媳婦沒幾日便請了大夫,還讓他驗湯,他要是再猜不出來也就甭混了。

「當然可以。」說是藥味,可胡大夫听得出是什麼意思,接過丫鬟盛的湯,先是用銀針試了試,沒看見變黑,又用其他方法試了毒,都沒有發現,這才盛了一碗喝了一口。

「怎麼樣?」慕容老夫人問。

胡大夫輕搖頭。「老夫沒嘗出任何藥味。」

這話一出,所有人看向清歌的眼神都帶著嘲諷。

自己吐也就罷了,還找借口,讓人看輕。

清歌聞言也是攙起眉。這不可能,她的的確確嘗到了前世那股藥味,雖然極淡,但她不可能錯認……

她淡淡的掃了許氏一眼,發現許氏嘴角有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她又將視線轉向許隻,突然發現許隻的右手不知為何一直縮在袖口中,這讓她起了疑心,輕聲道︰「胡大夫,我喝的湯不小心讓我撒到了地上,可還能驗出?」

這是還不死心?眾人看清歌的眼神更鄙視了。

驗都驗了,胡大夫自然不會拒絕。

然而就在胡大夫打算要蹲下時,許氏卻突然發話了。「夠了,湯都灑了,除夕夜讓胡大夫跑這一趟已經夠勞累了,不都是同一鍋湯嗎?既然你沒事,那就算了。」

清歌羽睫顫了顫。「母親,胡大夫人都來了,應該也不在乎多費點時間。」

這就是堅持要驗了。

「今夜是除夕夜,團圓飯才吃一半便讓你打岔了,再拖下去,飯菜都涼了。」許氏眯起雙眼,眼底閃過一抹寒芒,又道︰「來人,還不趕緊把地上收拾收拾!」

許氏這話說得有理,可听在慕容煜耳中卻覺得她語氣有些急促,不只是他,就是慕容老夫人也听出不對勁。

慕容老夫人與許氏婆媳數十載,如何會看不出許氏的怪異?尤其是她還從對方眼底看見了微不可察的緊張。

「還是驗驗吧,左右也耗不了多少時間,胡大夫請!」慕容煜相信清歌不會無緣無故這麼堅持,那碗湯肯定有問題。

胡大夫與一干丫鬟見兩人各有意見,一時間不知該听誰的好,便這麼杵著不動,最後還是慕容老夫人發話,他這才上前查驗。

許氏見狀,一張臉微微鐵青。

比起方才,這一回胡大夫驗的速度快了不少,不一會兒便站起身,輕咳了聲。「老夫人,經在下查驗,恐怕是這湯碗沾了些髒東西,可能是端湯的丫鬟手沒洗干淨,才會造成少夫人身體不適。」

他說得婉轉,可在場哪個不是人精,一听便知清歌那碗湯確實有問題,而下手的人便是那端湯的人……

眾人下意識看向許隻。

許隻早在胡大夫說話時便嚇得白了臉,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正巧撞了桌子,發出一陣聲響。

「我、我沒有,不是我!」她慌亂的喊著。

許隻不喊沒事,一喊眾人皆是心知肚明。

許氏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慕容老夫人何等精明,看著許氏姑佷兩人的反應,哪里還有不明白的,當場氣得雙唇直打哆嗦,強忍著道︰「多謝胡大夫了,仇嬤嬤,替我送胡大夫出去。」

仇嬤嬤領著胡大夫出屋,在他離去前,塞了一張五百銀的銀票給他。「今日多謝胡大夫了,這是今日的診金。」

胡大夫低頭一看,立即笑眯了眼。「老夫人客氣了。」

能成為這些達官貴族們爭相請上門的大夫,胡大夫除了醫術了得外,還有個優點,那就是口風極嚴,不該說的事,他一個字眼也不會透露,更何況還有這筆可觀的封口費,嘴巴閉得更緊了。

胡大夫一走,慕容老夫人便對著清歌溫聲道︰「你身子不適,讓煜兒陪你回去休息吧。」

「可是……」今兒個是除夕,鬧出這樣的事,清歌也不願意,誰也沒想到許氏會這麼迫不及待的向她下毒。

「去吧!你們也都下去吧!」慕容老夫人發話,爾後看向許氏,冷聲道︰「你留下。」

許氏一抬頭,就見慕容老夫人眼中那如暴風雨一般可怖的怒氣,心重重一沉。

眾人心里隱隱有了猜測,想留下來看熱鬧,可一看到慕容老夫人的臉色,還是乖乖的離開。

慕容承的目光在許氏與許隻之間流連,最後看了清歌一眼,才斂下雙眼轉身離去。

清歌見慕容老夫人面如寒霜,又留下許氏,頓時明白了老夫人這是要替她出氣,至于為何沒留下他們,怕是要給沐國公府留臉面,便乖乖退下。

兩人一回到青竹居,慕容煜立馬讓蓮兒幾人服侍清歌,爾後才道︰「你先歇息,我去一趟祥雲堂。」

清歌知道他是要去找許氏,忙拉住他。「別去了。」

慕容煜目光閃動,里頭有著清歌從未見過的怒氣,像是能噬人一般。「她差點害了你。」

這是頭一回,慕容煜動了想殺了許氏的念頭。

許氏要怎麼對他,他都可以忍,雖說不是真心,但她畢竟照顧過他幾年,也陪伴了他父親不少日子,正因如此,他才不願把事情做絕,可今日她踩了他的底線。

他不敢想像,要是清歌真喝光那碗湯,會是怎麼樣的結果……

清歌從未見他如此動怒,這樣的他讓她感到陌生,卻也感動。

她知道他是心疼她,正因如此她才不願他為難。

「她是你名義上的母親,大歷朝重孝道,就是你去了,也拿她無可奈何,不如交給祖母處理。」

這是後宅的事,就是他去替她討公道,以許氏的手段,他也討不了好。

慕容煜見她似乎不氣惱,心中的怒氣雖然稍微平復了些,卻還是難消。「她如此作為,還談什麼孝道?她該慶幸你沒喝那碗湯。」否則,他會讓她感受到清歌所受的百倍痛苦。

「其實我就是真喝了那碗湯也沒事……」清歌見他沉了臉,連忙又說︰「我才嫁進來沒幾日,她就是想殺我,也不會傻到挑這樣的日子,我猜測湯里下的應該是慢性毒藥或是讓我不孕的藥。」

她不能說這是她前世經歷過的事,只能隱晦的說這是她的猜測。

「若是如此,她更該死!」慕容煜眼底閃過一抹寒意。

不論是慢性毒藥還是絕育藥,都會傷害清歌,他如何能允許?

清歌見他這般生氣,心頭一陣柔軟,突地環抱住他的腰,軟軟的說︰「好了,別氣了,我不會吃虧的。換個方向想,從今日起,她再也不敢對我下藥了,這也算是件好事對不?」

慕容煜極少動怒,就是當年他懷疑那些未婚妻的死與許氏有關,他也沒這麼生氣過,可見清歌在他心中有多麼的重要,重要到他不再顧念舊情想除去許氏。

看著懷中使勁安撫他的小妻子,他心一軟。「你這傻瓜,受了這麼大的委屈,不打算追究也就罷了,還死命的安撫我,你怎麼就這麼傻?」傻得讓他心疼。

「不安撫你安撫誰?」清歌嘟著粉潤的雙唇。「你是我相公,是我最重要的人,要是氣壞了,我還不心疼壞了?」

兩人雖新婚沒多久,但清歌可是上輩子就認識他了,更別說她最後的日子還與他同住一個屋檐下,經過這幾日的相處,更是了解他,知道什麼話能讓他消氣。

雖說這話肉麻兮兮的,可她忍著羞澀也得說,就像她方才說的,氣壞了他,她會心疼的。

慕容煜听見這話,心頭一暖,吻了她一下。「你就不怕我心疼?」

清歌才進門幾天而已,許氏就忍不住了,之後的日子還怎麼過?正所謂防不勝防,今日要不是清歌夠警覺,早已被許氏給得手了。

「怕!怎麼不怕?我就是有句話想問問你,若是沐國公府鬧出什麼不好的傳聞,你可會怪我?」

「什麼意思?」慕容煜挑眉問,他一直知道自家小妻子看似柔柔弱弱,實則十分堅強,她會這麼說,肯定有她的想法。

清歌凝著他,輕聲說︰「我不是任人欺侮不還手的人,許氏和許隻想害我,我怎麼可能不追究?只是我才剛嫁進來,對沐國公府並不熟悉,我需要一段時間站穩腳步,在這之前,我並不打算招惹她,若要出擊,就是一擊必中,而目前我所想到能扳倒許氏的事,就是你的三位未婚妻了。」

因為實在是太湊巧了,加上自身經歷,她不得不懷疑是許氏為了不讓慕容煜成親,前後謀害了三個無辜的小姐,這些小姐每一個都家世顯赫,若是讓這些小姐的家人知道她們的死不是意外,而是許氏蓄意謀殺,會如何處置許氏?恐怕千刀萬剮都無法消氣。

只不過她這麼做定會影響到沐國公府的名聲,許氏身為主母,做出那樣的事,外頭的人會如何看待沐國公府?她與慕容煜肯定不會被牽連進去,但慕容煜還有幾個未嫁娶的弟妹,尤其是慕容琪,身為許氏的女兒,若是許氏謀殺罪名成立,這輩子她恐怕再難嫁人。

倒不是她替慕容琪著想,慕容琪前世雖不曾害過她,卻也冷眼旁觀,不論她如何求對方,讓她替自己送信去威遠侯府,她都沒心軟,置身事外的同時也顯得十分冷血。

比起許氏和許隻對她的所做所為,她可以不恨慕容琪,卻做不到替她著想,會這麼一提,純粹是不知慕容煜對這些同父異母的弟妹們可有感情。

慕容煜一听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有些訝異清歌竟知曉他幾個未婚妻的死或許與許氏有關,至于慕容琪幾人……

慕容承與慕容琪皆是許氏所出,有許氏在,他們兄妹的感情如何能好得了?

慕容琪也就罷了,他記得小時候她很黏他,不管他走到哪兒,都是哥哥長、哥哥短,反倒不怎麼黏慕容承這個親哥哥,只不過後來許氏不許她與他親近,拘她拘得緊,加上他後來去了宋元帥府,感情也就淡了。

只是對慕容琪,他倒是還有一絲兄妹之情,到時候替她相看一戶遠一點的好人家嫁去就是了,至于慕容承……

他對他的敵意十分明顯,兒時還能說是受到許氏的挑撥,可如今他已長大,難道還分不清是非對錯?尤其是他對清歌的心思……

慕容煜雙眸閃過一抹深沉,而後道︰「你放手做就是了,若是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盡管說,至于其他人……你別擔心,我會處理。」

有了慕容煜這句話,她便安心了。「你放心,我定會替你幾個未婚妻討回公道。」慕容煜聞言,眼中有著笑意。「娘子難道不吃醋?」

他雖沒接觸什麼姑娘,可兵營中兄弟眾多,更是有大半的人成親了,常有人說自家妻子是個河東獅,要是敢多看一眼別的女人,肯定會被揪著耳朵鬧上大半天,怎麼到了他這,不僅不鬧,還如此大度?

清歌嬌睞了他一眼。「那些小姐無端被害已經夠可憐了,我還吃什麼醋?更何況你現在的妻子是我,也只能是我。」

他們可是兩輩子的緣分,誰來都拆不散,有何醋好吃?

慕容煜聞言,忍不住低笑出聲。「娘子說的是,不論是這輩子還是下輩子,我慕容煜的妻子都是你,也只能是你。」

她自個兒說倒不覺得臉紅,可一听慕容煜說,她莫名就羞澀了起來。

慕容煜看著小妻子粉女敕的雙頰,雙眸閃動,傾身吻住了她的唇,低啞道︰「清歌,替我生個孩子吧!」

清歌一听便知他想……俏臉更紅,低嚷了聲,「這都還沒到就寢時間呢……」

雖說不算白日宣婬,可時辰還早,這讓人怎麼看?

慕容煜就喜歡她害臊的模樣,明明也期盼,卻又矜持,著實可愛得緊,不過她說的也有理,眼下的確是早了點。

他壓下,捏了捏她嬌俏的鼻子。「要不要守歲?我帶你上屋頂賞月去?」

清歌眸子亮了亮。「我讓人備些小菜和酒水!」

今日是除夕,雖然家宴早早就散了,卻不妨礙他們自得其樂,為了些不相干的人放棄過節,那才真是傻呢!

等酒菜備好後,慕容煜便帶著她上了屋頂,明明清歌是今晚的受害者,偏偏她心情極好,與慕容煜開開心心的看雪賞月,相較于兩人的愉悅,許氏卻因為今晚的事損失重大,差點沒氣得背過氣去。

次日,白雪皚皚,整座皇城成了一片銀白世界。

這幾日本來天氣漸好,幾乎不下雪,然而昨夜突地下起大雪,直到清晨都未停。

因這突如其來的大雪,慕容煜與清歌自然守不成歲,當下便改變主意,回屋造孩子去了。

雖說幾乎一整夜沒睡,清歌精神依舊不錯,尤其是那似是帶著水波一般柔潤的雙眸以及粉女敕的雙頰,只要是過來人,都能看出她昨夜有多麼的滋潤。

兩人因為沒睡,一早便去了祥雲堂向慕容老夫人請安,同時也得到了一個消息。

「讓我管大廚房和繡房?」清歌有些訝異的道。

慕容老夫人點頭,比起精神奕奕的兩人,她臉上有些疲憊,溫聲道︰「你母親一個人管著偌大的沐國公府,難免有些疏忽,沒能好好管理大廚房,昨日才會讓你受了這麼大的委屈,祖母已撤換了大廚房的管事嬤嬤,以後大廚房便交給你來管了。」

她一點也不想替許氏掩蓋,然而許氏想毒害媳媳的事要是傳了出去,沐國公府的臉面該往哪兒擱?不得已才會扯出這樣的說法,她相信清歌能明白她的苦心。

清歌自然能明白,但正所謂不立不破,許氏這顆毒瘤要是能拔除,對沐國公府才是件好事,不過她與慕容煜可以不在乎國公府名聲,卻不代表老夫人可以不在乎。

老夫人能替她爭取到大廚房與繡房的管事權,已經是讓她意想不到。

「母親可答應了?」清歌問,她不相信許氏會這麼容易放手,大廚房可是整個國公府油水最豐之地,許氏是小戶之女,陪嫁並不多,早視國公府的一枝草一滴水都她的。

正因如此,許氏一直將管家權攥得緊緊的,據她所知,許氏這些年來貪進口袋里的銀兩少說有十來萬兩,光是大廚房就佔了半數,如何會輕易放手?

提到這事,慕容老夫人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這些年許氏的所做所為,慕容老夫人如何會不知?就怕原該屬于慕容煜的家產全讓她給貪了去,一直想盡辦法要奪了她的管家權,然而卻沒一次成功。

就是這一回許氏犯了錯也依舊不松口,只推出大廚房一個二管事來頂事,連大管事都舍不得犧牲。

慕容老夫人被許氏氣得不行,以往不與許氏硬踫硬是因為慕容煜還未娶妻,她怕自己一把老骨頭熬不到見孫媳的時候,就是搶到了管家權,也無人能接手,如今孫媳進門了,她還怕什麼?當場便發落了許氏的一干心月復,將人打了半死。

許氏沒料到老夫人這一回會這麼強硬,有些被嚇到了,等她回過神,幾個心月復已被拖下去行刑了,可就算如此,她依舊不肯交權。

慕容老夫人見她如此頑強,揚言明日一早就將許隻給送回許家去。

雖說慕容老夫人發話讓所有人離開,可慕容承卻沒走,而是躲在一旁偷听,一直跟在他身旁的許隻自然也在,听見慕容老夫人要送她走,當下便不管不顧的沖進屋,拉著許氏哭求,說她不走。

然而慕容老夫人心意已決,許隻能幫著許氏害清歌一回,就能害第二回,她是打定主意一定要把許隻這個禍害給送走。

許隻見慕容老夫人堅持,哭得更厲害了。

慕容承見許隻這反應,這才知道是溫柔婉約的表妹對清歌下的手,臉色十分難看,一句話也不說,轉身就走。

許隻見狀心都碎了,更加不肯離開沐國公府,見姑母不理,索性跪下來求老夫人。

雖說她自始自終沒有承認幫著許氏加害清歌,但她這一跪,也就變相承認了。

慕容老夫人便是抓著這點,說要將她送官。

許氏見自家佷女如此愚蠢,氣得差點沒厥過去,為了保下佷女,她只能咬著牙將大廚房和繡房給交出去。

清歌听完,著實有些傻眼,這與她認識的許隻不一樣呀!她所知的許隻盡得許氏真傳,如今卻是如此愚不可及,她只能說,歲月的風霜還是有它的威力所在,她認識的那個許隻,不知是受了多少的磨難與磨練才成就而出。

「稍晚你母親便會將大廚房和繡房的帳本給你送去,你要是有什麼不懂,盡管來問祖母。」慕容老夫人溫聲道。

清歌聞言眨了眨眸,老夫人竟是沒說要派人來教導她,這是真打算全權交給她了?

等到所有人到齊,便開始用膳了,有了昨日那一出,今日不論是許氏還是許隻都乖覺得很,沒再出什麼麼蛾子,一頓飯吃得十分平靜。

就是許隻的臉色有些難看,慕容老夫人雖然沒有報官也沒有讓她馬上搬走,卻是給了期限,讓她在一個月內搬離國公府。

許隻自然不肯搬,慕容老夫人那行不通,就只能依靠許氏這個姑母了。

昨夜出了祥雲堂,她便跟在許氏後頭,整整求了許氏一夜,然而許氏能保下她就已經不錯了,還因她失了管家權,正氣著呢,如何會幫她想法子?

更何況許隻的心思她再清楚不過,再過幾個月就是慕容承與蘭郡主成親的日子,她怕留著許隻會出意外,送走也好,待慕容承成親後再接回來也不遲,畢竟她答應了兄長,會替許隻找一門好親事,既然答應了,她就會做到。

許氏沒松口,讓許隻整個人蔫了下來,憔悴不已,若不是怕被清歌看笑話,以為自己怕了她,今日一早也不會來用膳。

用過早膳,雪依舊未停,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趨勢,清歌怕過幾日風雪更大,糧食難運,便讓人吩咐莊頭去拉糧。

慕容煜帶著她進宮回禮,之後因與延平帝有事商議,便讓清歌先回府。

清歌回府後一忙便忙到了中午,連午飯都差點忙得沒能吃,好在慕容煜派了人回來說他被留在宮里用膳,不能回來了,還讓人吩咐她,就是他不在也得好好吃飯,要不她少吃多少,晚上就得補回來多少。

有了這句話,清歌哪敢不吃?乖乖的吃下一碗飯,還吃了些水果,才敢繼續上工。

然而她才剛要奮斗,許氏身旁的莊嬤嬤便來了。

「少夫人正忙著呢,還請莊嬤嬤稍候,奴婢這就去通報。」晴兒攔下連話都不說一句便打算闖入屋內的莊嬤嬤。

「少夫人又不必管家,能忙什麼?老夫人不是早與少夫人交代過了,少夫人難道不知老奴是來送帳本的?」莊嬤嬤的聲音有些大,甚至有些不敬。

大廚房的管事不是別人,正是莊嬤嬤的胞妹,如今因為清歌的緣故被打個半死,還被趕出國公府,她的態度能好到哪兒去?更何況許氏的管家權還給分了去。

晴兒見她對清歌如此不尊重,臉色也拉了下來。「莊嬤嬤這是什麼話?少夫人怎麼就不管家了?老夫人不才發話將大廚房和繡房交給少夫人管?你自個兒方才也說了,是來送帳本,怎這麼快就忘了?」

莊嬤嬤臉色一青。「這帳本還在我手上呢!少夫人管的是哪本帳?這才過午時,還不到歇午覺的時辰,少夫人便窩在房里不出來,老奴實在想不出少夫人能忙什麼。」

「莊嬤嬤是不是忘了,這青竹居就是咱們少夫人管著,少夫人才剛嫁進來不久,青竹居的帳這會兒才有空細看呢,怎麼就被莊嬤嬤說成了閑人似的?莊嬤嬤莫不是在心疼夫人管家太累,想替夫人分憂?若是這樣,莊嬤嬤可真是忠心,待奴婢稟告少夫人,讓少夫人去向老夫人說說,再分點事來管著,才不會累壞了夫人。」

晴兒是清歌身旁最牙尖嘴利的丫鬟,莊嬤嬤說一句話,她能頂上十句,而且還氣死人不償命。

「你這個賤——」莊嬤嬤身為許氏的心月復,多少人阿諛奉承?這還是頭一回被人這麼頂撞,哪能壓得住氣,當場便要開罵,可才剛開口就被清歌給打斷。

「晴兒,請莊嬤嬤進來。」

莊嬤嬤陰冷的瞪了晴兒一眼,才哼了聲走進屋內。

一進屋,莊嬤嬤便看見端坐在椅上神情淡淡睨著她的清歌。

清歌的臉色很溫和,卻讓莊嬤嬤感覺到一股冰冷的涼意,下意識的退後幾步,忍不住在心底嘀咕,看似嬌弱的清歌身上怎麼會有一股凌厲的氣勢,竟讓她有種比看見夫人時還要令人畏懼的感覺?

「少夫人。」清歌的神情讓莊嬤嬤下意識收斂起輕視的眼神,低喚了句。

再次看見莊嬤嬤,清歌的臉色並沒有太大的變化。

對于听許氏命令的莊嬤嬤,清歌極為厭惡,在前世,她所喝下的每一碗湯藥都是經由莊嬤嬤的手,她如何能不憎惡?

然而對這樣的走狗動怒不值當,只要扳倒許氏,區區一個莊嬤嬤,她想怎麼處罰就怎麼處罰。

不過看著眼前對她不敬的莊嬤嬤,她還是覺得有必要教導她什麼叫做尊敬。

「母親讓你送帳本過來?就這麼點?」清歌將手邊的帳冊闔上,淡聲道。

莊嬤嬤看著婆子手上的帳本,不解的問︰「少夫人這話是什麼意思?不過就是大廚房與繡房兩處的帳本,能有多少?」

清歌瞥了眼,也沒多說什麼,只道︰「呈上來我看看。」

莊嬤嬤雖對她命令的語氣很是不豫,但還是讓婆子把帳本送去了桌上。

「若是無事,老奴便走了。」莊嬤嬤辦完事,轉身便要走。

清歌頭也沒抬,一邊翻著大廚房的帳本,一邊道︰「莊嬤嬤在這等著,讓人去把過去十年大廚房與繡房的帳本送來。」

兩個婆子面面相覷,動也沒動,齊齊看向莊嬤嬤。

莊嬤嬤瞪眼。「少夫人看帳本還要老奴陪著?」

她是許氏的貼身嬤嬤,就是要陪也該是陪許氏,一個剛嫁進國公府的新婦也想使喚她?

作夢!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4-8-22 00:10:33

第八章 施粥贏名聲

莊嬤嬤不予理會,邁步便要走,才跨出第一步,便听見清歌道——

「去年十月一共買了一萬斤的柴火、三千斤的炭火、一千三百斤的銀霜炭,據我所知,就是皇後娘娘一個月的用炭,加起來也不過一百一十斤,咱們沐國公府的主子才幾人?就是加上府中家僕也不過百來人,銀霜炭我就不提了,就說說柴火,這府里光是一個月用的柴火就要一萬斤?大廚房是天天拿柴燒著玩?就是如此,一個月也用不著一萬斤。」

莊嬤嬤聞言愣了愣,還未反應過來,便又听清歌接著道——

「還有去年五月母親過壽時,大廚房一共花費了三千兩,擺了五桌宴席,平均一桌是六百銀,牛肉一斤三十兩、豬肉一斤二十兩,就是蔬果類的食材也花了近五十兩。我若沒記錯,五月時一斤牛肉不過才三十文、豬肉是二十文,黃瓜、筍子、白果、雞蛋……也不過才幾文錢一斤,最離譜的是雞鴨魚類,竟是一只六十兩?我想請問莊嬤嬤,這帳可是記錯了?不過幾文錢的東西,怎都寫成了兩?」

清歌說完,看也沒看莊嬤嬤的臉色,又隨手翻了翻繡房的帳本,接著道︰「各處主子四季衣裳,一個月有六套,沐國公府左右也不過才幾個主子罷了,怎麼著也不可能花上一千兩,偏偏這帳本上就是這麼記著,這是看準了我不會看帳?還是認為我不識行情?」

莊嬤嬤見她不過是隨手翻了翻,便指出了幾處錯誤,冷汗不禁滑落。

這些帳冊都是她幫著夫人打理的,怎麼會不知其中的玄妙?

在清歌過門前,許氏便讓人打听過了,也從許隻那听了不少,都說清歌被符氏給寵壞,花錢大手大腳,一根木簪都能花上一百兩買,還以為物價就是如此,這樣的清歌又怎麼可能看得出帳本被灌了水?

事實上清歌確實不耐學這些俗物,以前符氏教導她時,她不是打瞌睡就是找借口避開,這樣陸陸續續學了幾年也不見效,最後符氏無奈,只能召了她的四名大丫鬟一一教,好讓她們陪著她出嫁後能當她的左右手,幾個丫鬟的賣身契也都交給了清歌,防止她們背主。

不過那都是以前,可不是如今的清歌,許氏還以為她是那吃米不知米價的千金大小姐,正因如此,她才會連做假帳都懶,便直接讓莊嬤嬤捧帳本來。

誰也沒想到清歌不僅會看帳,就連外頭的物價也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就是許氏都沒她知道得這麼仔細,畢竟許氏身為主母,不可能凡事都事必躬親,正是如此,下人才有做手腳的空間。

采買的小丫鬟、小廝要過一手,采買的管事也剝一層皮,莊嬤嬤這樣放權的管事嬤嬤更是要貪,當然,她們拿的這些零頭都抵不過許氏拿的大頭。

不過,這事能說嗎?自然不能。

清歌現在卻是把外頭的實價說了出來,雖說是去年,可和現在相差不遠,這突如其來的發問讓莊嬤嬤不知該怎麼回答,整個人傻愣在原處。

清歌闔上帳本,見幾人動也不動,便吩咐晴兒。「你親自跑一趟,就說我要過去十年的帳本,若是不給,便找老夫人要去。」

「是。」晴兒機靈,自然知道怎麼從許氏手中拿回帳本。

莊嬤嬤回過神,臉色一變,便急急忙忙要追去。「等等!」

夫人可不知少夫人會看帳,去年的帳冊她不過隨手一翻便看出了端倪,要真拿了十年的帳冊回來,還不出大事?

清歌眼神一掃,躲在樹上的錦一立馬明白,一顆小石子倏地飛出,直擊莊嬤嬤的膝窩。

「哎呀!」莊嬤嬤追到一半,突然感到腳一痛,整個人便軟倒在地,正好跌到了緩步走來的紫薇面前。

「莊嬤嬤,你這是怎麼了,怎麼對我行這麼大的禮?可是我做了什麼事讓你心存感激?啊!該不會是今早我領著前任大廚房管事出府時塞給她一兩銀子?若是因為這事,你就別客氣了,我也是心善,見她年紀一大把還被趕出府,這才可憐她,你因為這事向我行大禮,我還挺不好意思的……」紫薇嘴里這麼說,表情可是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甚至雙手叉著腰,完全沒有扶莊嬤嬤的意思。

莊嬤嬤本來就氣惱自己胞妹被趕出府的事,紫薇這一說,壓根兒是在她傷口撒鹽,還說自己因為看她可憐給了她一兩銀子……

一兩銀子?這是在打發叫花子!

莊嬤嬤氣得直打哆嗦,就要跳起來狠狠的打紫薇一巴掌,可她畢竟有年紀了,又追得急,這一跳直接把腰給閃了,讓她嗷的一聲,哀嚎連連,又重新趴下了。

紫薇見她又「行大禮」,當下一個驚叫。「莊嬤嬤你咋又跪了?我方才不是說不必謝了?你這樣我真不好意思了……要不我再追出去多給她一兩銀子?這才不枉費你跪了我兩次是不?」

莊嬤嬤這下可不是氣得打哆嗦了,而是氣得直接暈倒了。她這第二次摔不僅把腰給閃了,還將門牙給磕了,流了滿嘴的血。

紫薇見她趴在那兒動也不動,這才撇了撇嘴。「活該!讓你不敬我們少夫人,摔斷你一顆牙算客氣了,要不是你暈得早,我還打算直接把你給氣上天呢!」

清歌在屋里見到這情況,忍不住輕笑出聲。

幾個丫鬟里,紫薇個性最是活潑,也最古靈精怪,見她這樣捉弄莊嬤嬤,把人直接氣暈,清歌因見到莊嬤嬤而產生的悶氣消散了不少。

「好了,去幫晴兒搬帳本,我怕她一人搬不回來。」清歌道。

「是。」紫薇要走前踢了踢地上的莊嬤嬤。「少夫人,這老家伙怎麼辦?」

清歌看了她一眼,對兩個婆子道︰「你們一個去請大夫,一個回去稟告夫人,就說莊嬤嬤不小心摔倒暈過去了,暫時不回去。」

兩名婆子見莊嬤嬤的慘狀,哪里敢說不?連忙道是,便飛也似的跑了。

莊嬤嬤這一摔十分嚴重,竟是連移動都不能,若是硬要移動,恐怕後半輩子連動都不能動,許氏得知這消息後,雙眸一閃,便讓人吩咐莊嬤嬤留下了。

莊嬤嬤卻是急得不得了,她已從小丫鬟口中得知夫人將過去十年的帳本交出去了。

要說晴兒也狡猾,去向許氏拿帳冊的時候,竟說清歌看不懂,所以想多拿幾本回去對照,還說能不能讓夫人請幾個管事去教教她?

許氏听見這話,心里的狐疑頓時放下,爽快的將帳冊給了晴兒,也沒派人過去,而是說莊嬤嬤正好要養傷,便讓清歌有不懂的問莊嬤嬤便行了。

莊嬤嬤是她最信任的心月復,她相信莊嬤嬤不會背叛她。

莊嬤嬤得知此事時差點沒爬回春暉院,然而清歌只淡淡的說了句「要是想當癱子,就盡管回去」。

一句話嚇得莊嬤嬤不敢再吵著要回春暉院,只能暫且在青竹居後頭的小院住下。

青竹居多了莊嬤嬤這個外人,清歌也不介意,青竹居本就被許氏安插了依蘭和依柳,就是多個莊嬤嬤又何妨?更何況莊嬤嬤本來就是她刻意留下的。

莊嬤嬤留下來養傷,清歌自然不能虧待她,便派依蘭和依柳兩人去侍候。

兩人得知這消息時氣得要死,這陣子她們連灑掃的小丫鬟都不如,成日無所事事,還不能亂走,只能窩在屋子里對看,如今好不容易有活兒干了,卻不是去服侍慕容煜,而是去侍候一個老貨,她們如何能不氣?

偏偏青竹居里,就是慕容煜都得听清歌的話,她們反抗無效,只能認分的照顧莊嬤嬤。

過了年,雪越發大了,各處頻頻傳來災情,許多災民開始往京城聚集,甚至傳來暴動。

延平帝震怒不已,慕容煜因這事十分忙碌,天未亮便出門,時常清歌歇下都沒見到人。

今日也是如此,慕容煜正打算起床,動作極輕的放開懷中妻子,清歌卻突然睜開雙眼。

「吵到你了?」慕容煜輕柔的在她額上烙下一吻。

「不是。」清歌爬起身,臉上有著憂色。「你這幾日早出晚歸,我都沒能問你,現在災情可嚴重?」

說起災情,慕容煜臉上的柔色散了些,有了肅色,輕輕點頭。「雪下個不停,就如你所說,年前天氣太好,眾人都以為天要暖了,不管是糧食還是炭火都沒能備太多,如今不僅是百姓,就是許多大戶人家也沒剩多少。尤其是靠近北方的譽州,雪災更是嚴重,這些日子有許多百姓南遷,想來避雪,如今都擠到了京城里,偏偏京城也下著大雪,他們連個遮風避雨的地方都沒有……」

清歌听見譽州,心驀地一緊。

前世她便是躲到譽州,那兒氣候嚴峻,土地十分貧瘠,外有西疆時不時侵擾,內有馬賊橫行、燒殺擄掠,百姓過得十分艱苦,實在不是個適合居住的地方,許隻便是看上這點才讓人送她過去。

然而除去這些壞處,譽州是個十分美麗的地方,雪山高聳,地大物美,且居民十分純樸心善,她與蓮兒剛到那時人生地不熟,又是兩個弱女子,若不是有當地的百姓相助,以她們兩人之力,壓根兒就沒法子活下去。

如今听慕容煜說起,她才想起當時在譽州時,的確听村長說過,這一年的雪災,譽州死了大半百姓,這些人為了活命,將不適合長途跋涉的老弱婦孺留在城里,還留了大半糧食,其余的人則是上京求助,沒想到上京求援的人反而比留在城里的人死得還要多,且不僅是凍死,更多是被活餓死……

清歌知道這場雪災死了不少人,只是她沒想到,除了西城那些貧苦的百姓外,另一大半便是來自譽州的災民。

「皇上可有讓人處理了?」清歌越听越憂心。

慕容煜點頭,臉色卻有些沉。「有是有,但那些官員拿了錢壓根不做事,再說了,現在糧食和炭火價格漲得太高,當初我建言的時候沒人理,如今真出了事,卻一個個推托,皇上就是發怒也無能為力……」

清歌在收購糧食與炭火時,因數量太大,引起了不小的騷動,就像許氏所說,那些御史像有狗鼻子似的,一聞到便咬上了,尤其是一直想將慕容婉從皇後寶座拉下的那些妃子與其派系,抓著這事彈劾慕容煜欲圖謀不軌。

好在清歌一告知他這事時,他便先行進宮稟告延平帝與慕容婉。

兩人听見清歌只是因為一場夢便大肆收糧,皆是啼笑皆非。

然而見慕容煜不僅沒阻止,還如此縱容,兩人倒是沒生氣,相反還挺高興。

慕容煜好不容易順利娶了妻子,夫妻倆感情還這般好,他樂意寵妻子便寵唄!再說了,清歌花的是她的陪嫁,又不礙著什麼人,且慕容煜還特地進宮告知,他們還管啥?

慕容婉不僅同弟弟一樣縱容弟媳,還意思意思拿了一萬兩給他,讓他送去給清歌,若是無事最好,要有事,就當她盡一份心力。

慕容煜寵妻,延平帝也不遑多讓,見妻子掏錢,他哪有不掏的道理?但也是拿得不多,就一萬兩,畢竟那不過是個夢,他不認同,一萬兩不過是筆小錢,權當是送給他們小倆口當新婚禮了。

有了延平帝的允許,那些御史就是再蹦也無用,延平帝不過淡淡的頂了句,「慕容家少夫人花的是自己的陪嫁,又不是花到你們的錢,你們這是連人家的家事都要管了?這麼說,你們家夫人一年來買了多少綾羅首飾、胭脂水粉,是不是也該拿上朝廷來算一算?」

一干御史頓時閉了嘴,待反應過來後,又七嘴八舌的說首飾和糧食壓根就是不一樣的東西。

延平帝瞪眼又道︰「你們夫人喜歡買首飾屯著,人家慕容少夫人就愛買糧屯著,怎麼就不一樣了?依朕看來都一樣。」

這下就是傻子都看得出延平帝擺明了袒護慕容煜,就是他們說破了嘴,延平帝也不會處罰慕容煜與清歌,只能乖乖的閉上嘴。

解決了朝廷上的事,慕容煜便讓人在坊間放流言,可惜沒幾個人相信,如今大雪一直沒停,眾人就是信了也已經來不及了。

清歌雖不懂朝廷上的斗爭,卻明白十個當官九個貪,就像沐國公府一樣,不過就是個大廚房,上至許氏、下至跑腿的小丫鬟,只要能沾上一手,便都要拿上一點,真正用到百姓身上的能有多少?

听見這話,清歌覺得自己不能再等了。「相公,我想施粥。」

這些日子已有不少人找上門來要買糧,清歌屯糧一事鬧得沸沸揚揚,當初有多少人恥笑她因為一個夢境花大錢,如今就有多少人後悔,不僅後悔,還得腆著臉上門買,本以為以自己的身分,清歌不會拒絕,沒想到一個個都被拒于門外。

為了這事,許氏沒少找過清歌,在她眼里,這是她唯一看清歌順眼的一件事,要是知道清歌的夢會這麼準,她當初早跟著買了,如今外頭就是想買都買不著,平時一斗米不過八文錢,如今竟是漲到了五十文,炭火也是如此,都是翻倍再翻倍,且還在繼續漲。據她派去打探的人說,清歌少說屯了六座谷倉,若是全賣出去,那能賺多少錢呀!她光是想像,晚上作夢都能笑醒。

這陣子她沒少給清歌施壓,明里暗里逼著清歌交出那些糧和炭,然而有慕容老夫人幫著,她根本討不了好,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一座金庫被清歌這麼端著,看不著也拿不著,對清歌是恨得不得了,殺意也越來越濃了……

慕容煜早知自家妻子屯糧不是為了賺取價差,听她要施粥,眼中柔情滿溢。「六座谷倉,你打算全用來施粥?」

清歌毫不遲疑的點頭。「是的。」

她不知道災民有多少,這些日子她已將京城附近的城鎮搜刮了一片,也告知過他們她會持續的買,當初簽訂合同時,那些米糧鋪的束家有多高興,如今就有多扼腕,偏偏清歌是沐國公府的少夫人,他們就是想毀約都不敢。

不過也正因為清歌與他們簽了合約,他們大肆收購,如今才有余糧,雖說虧了清歌這個大戶,卻還能從其他人身上加減賺回來。

商家齊齊漲價,富庶一些的人倒是無妨,就是可憐那些貧苦的百姓,別說買炭了,就是買糧的錢都沒有。

慕容煜見她說的如此堅定,又問︰「不打算掙點錢?」

這話一出,他便見她不滿的瞪了他一眼。

「你怎麼能有這種想法?」清歌有些氣惱。「那些百姓若是有能力買,又何必來京城求援?這幾日糧食的價格翻了又翻,眾人不知這場雪災還會持續多少,拼命的收糧收炭,以至于很多人就是有錢也買不著,更別說那些本就貧苦的百姓。我當初收糧炭本來就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為了幫助那些可憐的百姓,你怎麼能……」

她話還未說完,那喋喋不休的粉唇便讓慕容煜給吻住,隨即便傳來他低低的笑聲。

「別氣,與你開個小玩笑。」

清歌臉一紅,輕捶了他的胸。「這一點也不好笑。」

她都快急死了,他還有空開玩笑?

他捏了捏她的巧鼻,嘆了口氣。「你這是在行善,在替我們未出世的孩子積善德,我怎麼可能真讓你去掙這種錢?只不過你的陪嫁全押在這兒了,我心疼你,也氣自己沒辦法替你分擔更多。」

他一共給了清歌五萬兩,延平帝與慕容婉的兩萬兩,加上他這些年來的積蓄一共三萬兩,其余全是她拿自己的壓箱錢去買的。她的陪嫁豐厚,少說有五、六萬兩,而就他所知,她如今身上也不過就剩幾百兩銀子了……

他並不是沒有銀兩,父親與母親留給他的家產自然不止,不過這些東西全在許氏手上,以前他不在意,如今有了清歌,他覺得他有必要將那些東西拿回來了。

清歌在听他說未出世的孩子時,俏臉忍不住一紅,再听他語氣里的自責,是既感動也無奈。「你給的夠多了,單憑一個夢便將全部的身家都給我,還想怎麼分擔?錢財乃身外之物,再賺就有了,再說了,有些人握著不屬于她的東西太久了,也是時候該還回來了。」

慕容煜眉一挑,听明白她的意思。「娘子這是要幫為夫奪家產了?」

「怎麼這麼說話!」清歌睞他一眼,語氣帶著責備卻嬌軟。「什麼奪家產?那本來就是娘留給你的,怎麼能說是奪。」

慕容煜低笑出聲。「娘子說的是,是我不會說話,到時不論拿回多少,全都給你,若是不夠,相公我再去掙。」

夫妻倆笑鬧了會兒才說起施粥之事,一說就是小半刻。

因慕容煜要上朝,除了錦一,他又給了清歌三名暗衛,讓她有人能夠使喚。

有了慕容煜的首肯,清歌便不再隱忍了,將施粥的事稟告了慕容老夫人,得到她的贊同後,便開始著手處理。

事實上她是想把施粥一事交給慕容煜,請他稟告皇上,可就像他所說,朝廷有那些蛀蟲存在,就是她再多給幾座谷倉,都到不了百姓的肚子里,思前想後,她還是決定自己籌備。

原先眾人都在猜測清歌什麼時候會賣糧炭,又會賣多少錢,沒想到她竟是一文不賣,打算全送給貧苦的百姓與外來的災民,這消息一傳出,外頭一片轟動,眾人感到不可置信外,便是覺得清歌瘋了!

尤其是許氏,就像有人掏光了她的金山,怒得雙眼都發紅了。

「那個賤人!」許氏氣得忍不住爆粗口,多年來的修養在這一刻全數崩塌。

許隻憔悴了好幾天,這幾日好不容易好一些,一听到清歌的名字,頓時咬牙切齒。

她不敢怪許氏,只能把滿腔的憎恨投射在清歌身上,若不是因為冷清歌,姑母如何會不幫她?她又怎麼會被老夫人趕出去?

「姑母,她究竟是不是傻了?」許隻得知清歌打算把錢給撒出去,實在覺得不可思議。

許氏深呼吸了幾次,好不容易才將怒氣給壓下去,嗤聲道︰「你覺得她傻?你可知她這麼做的用意為何?」

許隻搖頭,她要是知道,就不會問了。

許氏咬牙切齒的說︰「她這是在替慕容煜博好名聲,若是讓她得逞,有那些百姓的愛戴,這沐國公府,皇上能不給那個賤種?」

許隻怔了怔,她沒想這麼深遠,如今想到慕容承的爵位可能被奪走,這才感到著急。

「她心機竟是如此深沉,姑母,你說除夕那日,會不會是她早已察覺到了,所以將計就計演出那場戲?」

若是清歌在此,肯定會朝兩人翻個大白眼,覺得她們才是那瘋魔的人,不論什麼事都能扯上爵位。

許氏倒是沒想到那件事,她現在全副心思都在清歌散財這事上面,一想到那些白花花的銀兩要被灑出去,她就心痛得無以復加,如今最重要的是怎麼把這事給攪黃了。

「承兒呢?怎麼還沒來?」許氏等了許久,依然見不到慕容承,有些不悅。

提到慕容承,許隻臉色黯淡,雙眼有些泛紅。「我也不曉得,最近我幾乎沒能見到表哥,他似乎在躲著我……」

她也不知道慕容承為何要躲她,有一回她特地堵在大門,一直到天黑都沒能見到他,後來才從他的貼身小廝口中得知,慕容承早早就回府了,然而她卻不曉得。

幾次下來,她如何還猜不到他在躲她,只是她想不明白,他為何要躲她?難道就因為她幫著姑母害冷清歌?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她便感到渾身發冷,彷佛墜入了寒潭,一個蘭郡主她便已比不過了,更何況是再加一個冷清歌?

蘭郡主也就罷了,她知道慕容承對她壓根就沒感情,就蘭郡主那樣的個性,她也不怕慕容承會對對方動心,只要她能嫁進國公府,就有把握穩住他的心,但對清歌,她知道他是真動了心思。

為了這事,許隻這幾日幾乎吃不下也睡不好,整個人瘦了一大圈,若是以往,慕容承肯定心疼不已,如今他卻為了一個嫁了人的女人,連見都不見她,這讓她情何以堪?

她恨死冷清歌了,真的恨不得殺死她!

「姑母,咱們不等表哥了,你找我們來有什麼事?」許隻甩開心頭的忿恨,忍著心傷,低聲問。

許氏眼中閃過一抹深沉的殺意。「我本不想這麼快動手,可再這麼下去,國公府都得拱手讓人了。反正那賤種已經死了三個未婚妻,就是再多一個,也不會有人懷疑。」

許隻有些不解,隨後瞪大眼。「姑母,你這話是、是什麼意思?」

許氏見她眼中有些驚恐,雙眉擰了擰,卻沒有多解釋,而是又道︰「明日你跟著去施粥,然後……」

許隻听見姑母的話,雙眸頓時瞪得大大的。「姑母,這、這要是被人知道了,我、我不行的,我不敢……」

姑母竟讓她在粥里下毒,要是被發現了,她還有命活?

許氏見她如此不爭氣,很是不悅。「不是說了我讓你做什麼你都會乖乖做?難道你不想留在國公府了?」

她也不想這麼威脅許隻,實在是出于無奈,她最信任的人便是莊嬤嬤,可惜莊嬤嬤傷了腰在休養,貼身丫鬟就是再忠心,她也不敢將這事交付給她們,許隻雖是蠢了點,可畢竟是她的佷女,再如何也不會背叛她,只要好好教,總能成事。

許隻聞言,臉色更加慘白。「姑母……」

她自然想留在國公府,但讓她做那樣的事,她實在做不到……

許氏見她如此懦弱,忍不住訓斥。「就你這樣子,以後怎麼當侯爺夫人?」

她已替許隻物色好對象,正是奉南侯府的嫡長子,不僅已被封為了世子,且生得英俊非凡、才學出眾。兄長不過是個五品官,能說上這樣的親事,全賴她的努力,否則以許隻這樣的身分,哪能說上一門這樣好的親事?

到時候慕容承娶了蘭郡主,許隻嫁給奉南侯世子,有了他們兩方的支持,沐國公府絕對是手到擒來。

然而這樣一門好親事,听在許隻耳里卻猶如雷響。「姑母,我不要當什麼侯府夫人,我只想嫁給表哥!」

這是許隻頭一回向許氏明言她想嫁給慕容承。

「胡鬧!」許氏臉色一青,重重拍了下桌子。「你表哥就要與蘭郡主成親了,如何能娶你?你表哥為何要娶蘭郡主,難道你會不知道?」

許隻緊緊的咬著唇,露出一抹苦笑。「我知道,我當然知道,我沒有雄厚的家世,不能幫助表哥謀得世子之位,我也知道以我的身分沒有資格當表哥的嫡妻,但我就是喜歡表哥,就想嫁他,就是作妾我也——」

她話還未說完,便被許氏一巴掌給打斷。

許隻被這突如其來的巴掌給打偏了臉,整個人踉蹌了下,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許氏,滿眼淚花。

許氏一揮手便後悔了,許隻是兄長唯一的嫡女,自小備受寵愛,尤其是許隻與她年輕時有七、八分肖像,就是親生女兒都沒許隻那樣像她,正因如此,她對許隻也是萬分的疼愛,舍不得罵、舍不得打,如今卻被許隻一句話給氣得動了手。

可許氏是真的氣壞了,雖說她有私心,卻也是精挑細選,奉南侯的嫡長子不論是家世還是才情都是上乘,她不知道費了多少心力才說上這一門親,許隻不感激也就算了,居然還想作妾!

這丫頭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當正妻都沒辦法,還是未來的侯爺夫人!

許隻的自甘墮落讓許氏恨不得一巴掌打醒她。

「姑母,你竟然打我……」許隻捂著臉,淚水不停的落下。

見她哭得淒然,許氏深吸口氣,強逼自己硬下心腸。「正是要打醒你。想作妾?你給我死了這條心!好好的嫡妻不當,你居然想著當妾?你以為你爹娘會肯?就是你爹娘肯了,我也不肯,要真讓你當承兒的妾室,我以後拿什麼臉回娘家?」

大哥將唯一的女兒交給她,就是希望她替許隻謀一門好親事,若是知道她讓許隻給承兒當妾室,會怎麼想她?

許隻听著沒有任何反應,只是默默的落淚,眼底滿是執拗。

許氏見她那模樣,氣得胸口發疼,沉聲狠下心道︰「等這幾日大雪稍停,我便讓人送你回去。」

只要離得遠了,許隻的心思或許就能斷了也說不定。

許隻這陣子本就因慕容承躲著她而患得患失,加上許氏這番話,就像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她再也忍不住哭著離去。

許氏見她轉身就跑,滿肚子的火,清歌的事還沒解決,又多了一個許隻,實在讓她頭疼不已。

春暉院發生的事,不用一刻鐘便傳到了清歌的耳中。

「少夫人,她們明擺著要害你,這可怎麼辦才好?」蓮兒一得到消息便馬上來稟告清歌了,此時急得團團轉。

許氏派依蘭和依柳來青竹居監視,清歌何嘗不會?且她比許氏還高招,直接向慕容煜要了一個耳力極佳的暗衛,幾乎十二個時辰守在春暉院中,只要許氏有一絲風吹草動,她立馬便能知道。

可惜許氏與許隻說起這事時聲音極小,暗衛听不清楚,只知她們打算在施粥時搗亂。

「怕什麼?」相較于蓮兒的慌張,清歌倒像沒事人一般,一邊 書寫著施粥事宜,一邊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

其余三個丫鬟見自家主子如此雲淡風輕,也一塊慌了。

「少夫人,等到那時候就來不及了!」紅鳳性子最急,第一個跳腳。

「就是呀!夫人這陣子沒少做小動作,有一回還想讓依蘭來偷少夫人的谷倉鑰匙,要不是錦一及時告訴奴婢,讓奴婢來阻止,恐怕早被依蘭得手了。」蓮兒一想到這事就有氣。

紫薇也道︰「不僅如此,夫人還讓人來找莊嬤嬤,知道少夫人你不僅會看帳,還抓出這些年大廚房與繡房的漏洞,吩咐莊嬤嬤找機會毀了帳本……」

幾個丫鬟七嘴八舌,全在說許氏有多麼可惡,听得清歌腦殼發疼,只得問︰「那你們說該怎麼辦?」

四名丫鬟面面相覷,齊齊搖首。「奴婢不知。」

要是知道,她們也不會這麼緊張了。

清歌失笑,這才道︰「好了,都別急,夫君不會讓她有機會做手腳的,她要是真敢下手,那不是正好?」

許氏要是這麼蠢,她也不必費心蒐集證據了,就這麼一件事,別說是將她趕出國公府了,就是誅她九族都行。

幾名丫鬟一听,這才松了口氣。原來姑爺早有安排,害她們那麼緊張。

清歌要施粥,幾乎動用了整個國公府以及威遠侯府可用的人,幾個大丫鬟更是忙得腳不沾地,如今一得知沒事,頓時如鳥獸散,忙去了!

接下來的日子,清歌比慕容煜都要忙,天未亮便出府去,天黑都不見得會回來。

國公府施粥送炭一事一傳開,百姓們都引頸期盼,尤其是那些特地從遠方前來的災民,都怕這消息不是真的,直到清歌帶領眾人開谷倉、架鐵鍋,眾人才知道清歌並沒騙人。她不僅在城外自己的幾處莊子搭設簡易的棚子,甚至還租了幾處空宅子,特地用來安置這些無家可歸的災民。

清歌如此大善,引起百姓愛戴,尤其是那些遠道而來的災民,更是感動得熱淚盈眶,高呼著要替她做一把萬民傘。

清歌自然不敢要,她不覺得自己有那麼大的功德,更何況她早已與慕容煜商量過了,生怕樹大招風,所以對著眾人說,她雖是領頭人,但施粥與贈炭卻是皇後娘娘的主意,她不過是幫忙籌備罷了,若是眾人要謝,那該謝皇後娘娘。

這話一出,百姓對朝廷的感激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峰,尤其是對慕容婉。

延平帝得知此事大喜,不僅賞賜清歌黃金百兩,綾羅綢緞、珠寶首飾若干,還賜了清歌超品誥命夫人的頭餃,畢竟像清歌這樣不僅不居功,還將功勞往外推的人,著實不多見。最重要的是,她將功勞安在了他最寵愛的慕容婉身上,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讓他龍心大悅。

慕容婉也沒想到清歌會這麼說,自從她嫁給延平帝後,一直獨寵後宮,後宮那些妃了每個都恨她恨得牙癢癢,想盡辦法要將她拉下後位,什麼陰謀手段都敢使,就是延平帝為了她蓋了座踏雪山莊,他們都能彈劾她媚惑君主,是一代妖後。

這還是她頭一回得到這麼大的名聲,整個人都有些懵了,驚喜過後就是心虛。

她當初不過是想支持支持自家弟媳,才會給一萬兩,沒想到竟是佔了這麼大的便宜。

慕容婉心虛之余,更喜愛清歌了,大量的賞賜一股腦的往青竹居塞,不光是她,就是慕容老夫人也如此,這麼加一加,不僅補回了清歌的陪嫁,甚至還倒賺了不少。

有了延平帝的賞賜,眾人的心思頓時活絡起來,陸陸續續有人開起粥鋪,家里沒糧沒炭的則是拿出府中的舊衣裳,有些則是學清歌將自家莊子空出來安置災民。

這情況讓清歌松了口氣,她就是準備得再齊全也擋不住蜂擁而至的災民,這其中還要剔除一些混水模魚、刻意穿著破衣前來詐領的刁民,就是國公府與威遠侯府全員出動也不夠應付。

清歌知道自己能力有限,當初便是想起個頭,若是能令眾人響應最好,沒想到有了延平帝的賞賜後,眾人會這麼踴躍,有著這些世家的幫助,她也就能功成身退了。

事情完美落幕,皆大歡喜,許氏卻是十分郁悶。

她本想在粥里下毒,讓清歌下大牢,到時就是不死,慕容煜也會受清歌所累,只是她沒想到慕容煜竟請了宋冉幫忙,調了一批退下來的殘兵守著每一處莊子,除了被清歌選定的人外,閑雜人等一律靠近不得。


這樣的重兵把守,許氏壓根兒就下不了手,于是又想了個辦法,找了幾個地痞無賴裝作吃壞肚子的災民,沒想到這也行不通,清歌似是早料到會有人鬧事,每處莊子都配了三個大夫,免費替那些貧民診治,若是有人出問題,第一時間便被送去,壓根兒就出不了大事。

幾次挫敗,許氏整個人暴躁不已,加上她得知清歌被封了超品誥命夫人,這豈不是代表往後清歌不僅不必向她行禮,她還要反過來朝她行禮?

這讓許氏如何能接受?竟是為此氣病了。

大雪一共下了快一個月,總算是停了,看著放晴的天空,百姓們喜極而泣,他們知道這場天災總算過去了。

這期間還發生了一件大事,那便是踏雪山莊陌上亭的崩塌。

有了清歌之前的預警,慕容煜早讓人將踏雪山莊給封了起來,落成那日並未讓百姓前去圍觀,正因如此,陌上亭並未傷到任何人。

本來冷傳禮應該要被治一個失職之罪,畢竟陌上亭是由他負責,出了事他自然得擔起,然而清歌才剛立下大功,替朝廷博了一個好名聲,延平帝如何會治她父親的罪?只是象征性的罰了他三個月的俸祿,讓他在一個月內出陌上亭倒塌的原因。

雖說冷傳禮沒有被訓斥,甚至連受罰都算不上,他依舊感到很是頹喪,他自認做事認真負責,陌上亭的用料更是他親自挑選,怎麼可能說垮就垮?若不是落成那日慕容煜不讓人觀禮,光是想像會造成的死傷,他便嚇得臉色發白。

直到這時,冷傳禮才想起女兒那日來踏雪山莊時對他說的話,還有慕容煜送來的那一封 書信,頓時滿身冷汗,忙將女兒給喚回府。

符氏見到女兒十分高興,嫁出去的女兒如潑出去的水,不能日日見面,若不是這些日子清歌在莊子上施粥,她也跟著去幫忙,還不知多久才能見一回呢。

「怎麼突然回來了?可是想娘了?」符氏明明前兩日才見過,她卻像是瞧不夠似的,抓著女兒東瞧西瞧。

「是爹找我回來的,當然也是想娘了。」清歌任由母親拉著,眼底滿是笑意,沒一會兒便賴在母親的懷中,就像未出嫁時一般撒著嬌。

慕容煜也跟著來了,清歌與符氏母女說著悄悄話,冷傳禮與慕容煜翁婿也在書房里談話。

冷傳禮看著眼前出類拔萃的女婿,想到他送來的信,眼中有些復雜。

「咳!女婿啊,你讓人送來的那封信,內容是從何處得知的?可有確定?」他輕咳一聲,和顏悅色的問。

都說女兒是父親上輩子的情人,慕容煜搶了他的小情人,照理來說他見到慕容煜,該是眼楮不是眼楮、鼻子不是鼻子,奈何這個女婿太出色,不僅官位比他大,還幫了他這麼一個大忙,最重要的是,就是他都不相信自家女兒說的夢境,慕容煜偏偏信了,不僅信了,還全力支持,這樣一個女婿,他如何擺得起岳父的架子?

慕容煜愛屋及烏,對于清歌的父母親他很是敬重,執了晚輩禮後才沉聲道︰「那日娘子與岳父說的話正巧被我給听見了,娘子見岳父似乎很是忙碌,沒听清她的話,這才會請女婿幫忙。女婿在踏雪山莊安插了幾名暗衛,親眼看見右侍郎派去的人在陌上亭的幾處主要柱子上動了手腳……」

清歌並不知前世的陌上亭是怎麼垮的,卻知父親被降職沒多久,工部尚 書便告老還鄉,少了父親這個競爭者,上位的自然就是工部右侍郎了。

加上許隻前世來笑話她時,曾說了一句話——

「你們兩父女都是一個樣兒,愚不可及,錯信了人,才會落到如此下場……」

正是這句話讓清歌有了猜想,前世父親與工部右侍郎江長民本是同窗好友,交情還算不錯,沒想到兩人前後升任工部左右侍郎,原本的好友成了競爭對手,都說官場無父子,更何況是相爭尚書之位的冷傳禮和江長民?

江長民曾與父親說過,兩人好友多年,不想為了一個尚書之位落得不相往來的下場,希望兩人憑實力競爭,不論是誰輸誰贏,都得心服口服。

父親為人正直,想也沒想便應了,但江長民呢?真會如他所言公平競爭?

清歌越想越不對,于是才讓慕容煜盯著江長民,說不定能找到什麼蛛絲馬跡,沒想到陌上亭的崩塌還真是江長民的手筆。

冷傳禮听完,臉色鐵青,他沒想到多年的好友竟會如此對他!若不是有慕容煜和清歌,還不知會死傷多少人。

慕容煜見他氣得渾身發抖,從懷中又拿了一封信給他。「岳父,這是江長民這些年來貪污的證據,還有那動手腳之人的證詞。」

延平帝命冷傳禮一個月查明真相,這下好了,不過三天,女婿便將證據給送上門了!

看著手中的證據,冷傳禮有著猶豫,然而沒一會兒,他眼中便有了堅定。

江長民既不念他們多年的交情,他又何必在意?

將信收妥後,他看著眼前身姿挺拔的女婿,滿眼贊賞。「走!陪岳父喝一杯去?咱們今日不醉不歸!」

「是。」慕容煜笑著應了,他雖不喜喝酒,但也得看是跟什麼人,岳父的邀約,他說什麼也不能推。

冷傳禮見女婿如此識相,高興的大笑。

能得此半子,他就是命中無子又何妨?

雪災過後,天氣很快恢復正常,草長鶯飛、萬物復蘇。

春天是個多采多姿的季節,有別于冬日白茫茫的景色,漫山桃花吐出粉香花蕊,引來蝴蝶蜜蜂于叢間飛舞,其他花兒也努力的綻放,色彩繽紛,生機勃勃,一掃之前的陰郁日子。

清歌徹底閑了下來,今年天氣暖得慢,花卻開得快,如今她每日無事便是在青竹居的院子里賞賞花,要不就是去祥雲堂陪陪慕容老夫人,日子過得好不悠哉。

今日她也打算如此,誰知她才剛要踏出房,便見晴兒一臉興奮的進屋。

「少夫人,出大事了!」清歌有些懶洋洋的挑起眉。「出什麼大事了?」

其余三名丫鬟一听見這話,也圍了過來。

晴兒見眾人全看著她,轉了轉眼楮,低聲說︰「二少爺和蘭郡主的親事黃了!」

許氏年前才替慕容承定下親事,結果才不過一個多月,這親事便退了。

清歌聞言,揚了揚眉。「許隻得手了?」

許氏與許隻不歡而散的第二日,許氏便說到做到,安排將許隻送回許府,不論她如何鬧騰,許氏都沒有松口,只在她離開的前一晚替她辦了餞別宴。

那晚清歌也出席了,看著憔悴的許隻,她想起許隻前世為了慕容承,甘願七年不嫁,想想也真是痴情,為了不枉費這一腔深情,她決定幫一幫許隻。

那日散席之後,她讓晴兒和紅鳳躲在許隻回院子的路上,裝作掃灑丫鬟,不經意的說了個生米煮成熟飯的故事。

若許隻真想嫁給慕容承,那她便會努力成為那故事中的女主角,這權看她有沒有那份決心罷了。

如今看來,許隻真是愛慘了慕容承,甘願賭上自己的一輩子。

晴兒本想賣個關子,沒想到自家主子竟是一猜就中,頓時有些氣餒,不過她可不只這件事要說。

「可不是得手了,听說表小姐前幾日趁著夫人出府的時候,讓人送信給二少爺,也不知上頭寫了些什麼,二少爺看完便出去了,奴婢打听了,才知道表小姐約二少爺在客棧相見,見著見著,不知怎麼就……今日一早夫人娘家的兄長找上門來算帳,這事就這麼傳出來了。」晴兒想到前頭上演的好戲,她就樂得不行。

本來這樣丟臉的事,就是許大老爺再缺心眼也不會四處說,可誰能想到許氏今日正好請了幾位交好的夫人來府中賞花,許大老爺鬧上門的時候,壓根兒就沒注意到園子里還有其他人,這事就這麼鬧了出去。

這些夫人里頭有一位與成王妃交好,還是個守不住嘴的,這邊答應得好好的,不會把話說出去,一出沐國公府便直奔成王府,將慕容承與許隻的丑事說給成王妃听,成王妃得知這事氣得不行,就在方才派了人來退親。

眾丫鬟一听,頓時樂不可支。

「真是活該!夫人為了這門親不知耗了多少心力,還以為訂了親就能安心,誰知婚事還是黃了!」蓮兒一听許氏倒楣,頭一個拍手叫好。

「還想算計少爺,這下好了,自己的兒子也被算計,還是自家佷女,不知道夫人現在做何感想?」紫薇也是樂不可支。

「這叫風水輪流轉,先是對咱們少夫人下毒,又想給我們少爺塞女人,自己的兒子都管不好了,還想管到咱們青竹居來!對了,少夫人,依柳和依蘭現在還關著呢,你打算怎麼處罰?」紅鳳突地問。

說起依柳和依蘭,清歌也是無語。

對于這兩個許氏派來的眼線,她趕不得,便讓兩人去侍候莊嬤嬤,不許她們進里屋,更不許她們靠近慕容煜。

然而在青竹居行不通,依蘭干脆在其他地方使麼蛾子,守在慕容煜會經過的地方,不是拐到腳就是丟手帕,甚至還在府外主動湊上前獻殷勤,慕容煜被她擾得煩不勝煩,甚至還惹來宋冉看熱鬧,一煩之下,他便讓人將她扔回青竹居,交給清歌處理。

四名大丫襲見依蘭如此不知恥,十分鄙視,沒想到更讓人鄙視的還在後頭。

有了依蘭的前車之監,依柳自然不會再用一樣的方法,既然知道慕容煜不吃這套,那就只能用另一種直接一點的法子了。

清歌因忙著救災,每日都是忙到天黑才回,一回府更是沾枕就睡。

然而她晚,慕容煜比她更晚,怕吵著她,那陣子都歇在 書房,沒想到就被依柳鑽了空子。

依柳不知道用什麼方法躲過了暗衛的監視,偷偷進慕容煜的書房守著,外頭下著大雪,她也不怕冷,穿著一襲輕透的薄紗,打算來個投懷送抱,可惜她才剛靠近長榻,便被慕容煜給察覺了,他連看都沒看便一腳把人給踹了出去。

據說她當時手上還捏著藥粉,被踹出去時,那藥粉不偏不倚撒在自己的臉上,沒一會兒便在雪地上申吟起來,擺出許多羞人的姿勢,那模樣說多羞恥就有多羞恥,明明冷得要命,卻看得眾人臉紅心跳、渾身發熱呢。

因為她的叫聲太擾人,慕容煜讓錦一將人給扔遠點,然而錦一才剛靠近,依柳便抱著他死命的磨蹭,嚇得他連連倒退。

最後還是紅鳳來將人拖走,請示過清歌後,找了個小廝給依柳,才保住她一條小命。

依柳醒來後知道自己竟是委身給了一個小廝,當場氣得吐血,暈了過去,再醒來後,便是一句話也不說,連房都不出,如今兩人與莊嬤嬤都被關在小院里等著清歌發落。

既然要處理,那肯定不只處理一人了。

清歌攏了攏一頭長發,問︰「莊嬤嬤可是肯說了?」她留下莊嬤嬤,可不是真讓對方來養傷的。

負責逼供的蓮兒搖頭,有些氣餒。「沒有,莊嬤嬤狡猾得很,一察覺到少夫人打算從她口中問出帳冊造假的事與夫人做的那些惡事,就一句話也不肯說了。」

俗話說三個女人一台戲,之前還能時不時听見莊嬤嬤與依蘭對罵,而依柳在一旁煽風點火的聲音,整天像在唱戲一般,如今小院卻是安靜得很,莊嬤嬤與依柳當啞巴,剩依蘭一個人,連個說話的對象都沒有,自然什麼聲音都沒了。

清歌勾起了唇角,若不是要從莊嬤嬤口中套話,她又何必讓錦一打傷莊嬤嬤的腿?

查帳冊不過是借口罷了,她得趁許氏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從莊嬤嬤口中挖出許氏的所有秘密。

「今兒個天氣好,莊嬤嬤傷了這麼久,我還沒去探望過她,也該去走一走了。」清歌伸了伸懶腰。

四名丫鬟知自家主子是要對付莊嬤嬤去了,頓時眼神一亮,更衣的更衣、拿鞋的拿鞋、絹發的絹發,不到一刻鐘,主僕幾人便出現在小院。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4-8-22 00:10:58

第九章 兇手竟不是她

清歌一行人的到來立馬引起小院三人的注意,依柳是頭一個出現的,一見到清歌,雙眼突地迸出恨意,拿起藏在懷中的刀子便往她沖來。

「我殺了你——」

然而她連清歌都沒能靠近,便讓錦一用石子給打趴在地。

依柳趴在地上,痛哭出聲。她這輩子毀了,就毀在眼前的冷清歌身上,她卻連替自己報仇的能力都沒有。

看著狼狽地趴在地上的依柳,清歌臉上沒有一絲憐憫,對一個觀她相公的女人,她沒有半絲的同情。「你想殺我?為何?」

依柳並不笨,比起依蘭,她更擅于隱忍,只是失去清白的事讓她大受打擊,這才會做出自找死路的行為。

「為何?」依柳笑了。

見她又哭又笑,那瘋癲的模樣讓幾名丫鬟看了忍不住發毛,忙將清歌給護在身後,就怕她突然發瘋。

依柳笑了半晌才停,雙眼死死的瞪著清歌。「我這輩子都毀了,你還問我為何?若不是你指使,我豈會失身于一個守門的小廝,你害我沒了清白,還問我為何要殺你?」

這問話听在依柳耳里簡直是明知故問,恨不得能一刀子捅死清歌。

清歌卻覺得她十分可笑。「我指使?是我讓你爬我相公的床?是我讓你對我相公下藥,卻愚蠢的灑在自己臉上?是我讓你听從許氏的吩咐,破壞我們夫妻的感情?還是我讓你分不清自己的身分,膽敢弒主?」

這一條條、一項項都是足以將依柳杖弊的罪名,她實在不懂依柳哪來的自信對她叫囂?

依柳卻不覺得自己有錯。「就是我犯了錯,你也不該把我扔給一個小廝!要不是你,我怎麼會失身?」

難道她只配許給一個小廝?憑她的才情容貌,若是到頭來還是許給一個小廝,她又何必百般鑽營?

清歌被她氣笑了。「不把你扔給小廝,難不成你覺得我該將你送到我相公的床上?依柳,搞清楚你的身分,我若真要你死,不理你便是,委身給小廝讓你覺得委屈了?你可知要不是有那個小廝,你早就死了!我不知你從哪弄來那樣霸道的藥,竟是連解藥都沒有,除了行房,就只有一條路,那就是死!安排個人讓你解毒,而不是要了你的命,你竟還想殺我?看樣子我真不該善良一回,而是該將你扔到外頭的乞丐堆去!」

依柳聞言,本就憔悴的臉有些發白。那藥是夫人給她的,讓她想辦法爬上慕容煜的床,卻沒告訴她那藥竟是這般霸道,若是沒能行房,就只有死路一條。

這麼說,她難道真要感謝冷清歌?

依柳的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死死的咬住下唇,卻沒了方才那股殺意。

清歌今日來可不是為了她,只淡聲道︰「雖說你是丫鬟,但你的命也是命,你難道沒想過失敗的下場?就是你不知道,指使你的人難道也不知道?」

留下這句話,清歌便不再理會她,去了莊嬤嬤的屋子,只留依柳一臉頹敗的趴在原地。清歌讓蓮兒幾人在屋外守著,一個人進了屋。

莊嬤嬤一直听著外頭的動靜,在听見依柳的下場時,心底頓時有些不安。

夫人是怎樣的人,她再清楚不過,想她在小院養傷近半個月,夫人竟是連一次都沒派人來探望過她,她莫名覺得有些慌。

青竹居被清歌把守得比天牢還密實,任何消息要傳遞,都得經過她同意,莊嬤嬤自然不知自己讓小丫鬟傳出去的話都是經過她允許的,若是她不許,許氏壓根兒就不會知道。最近光是慕容承與許隻的事就夠許氏煩的了,她確信許氏暫沒心思管帳冊的事,她就是故意給許氏添亂才放任消息傳出去的。

清歌一踏進屋便捕抓到莊嬤嬤臉上那一閃而過的不安,弧度優美的唇微微一揚。「莊嬤嬤可有好一些?」

見到清歌,莊嬤嬤本想惡狠狠的瞪向她,卻強忍著怒氣,低聲問︰「少夫人,老奴這腿都養了半個多月了,那些大夫卻治不好,是不是該換一個了?」

她明明養了快半個月的傷,卻感覺比一開始受傷還要嚴重,不僅動彈不得,雙腿甚至還有些麻,有時候她用力捶了捶,卻沒有任何的感覺,這讓她心頭有些慌。

尤其是她派出去通知夫人來接她的小丫鬟,每個都說已將消息傳到,可夫人卻是遲遲不派人來,讓她心頭更加不安。

清歌看著她那無法動彈的雙腿,揚了揚眉,一臉訝異。「莊嬤嬤怎麼這麼問?大夫難道沒和你說,你這雙腿已經癱了,後半輩子恐怕得在床上度過了?」

癱了?這話讓莊嬤嬤心頭發涼,有股不好的預感。「什麼叫癱了?大夫不是說只要老奴好好養傷,不亂挪動就不會有事?若不是如此,老奴怎麼可能會待在青竹居?」

她就是怕成為癱子才會忍辱負重,沒想到還是癱了,這怎麼可能!她不過是摔了一跤,怎麼可能變這麼嚴重……

莊嬤嬤驀地抬頭,看向清歌似笑非笑的眼神,頓時尖喊,「你是故意的!」

她不是沒懷疑過自己的傷是清歌的手筆,可她是自己摔跤,當時也沒人在她身旁,她就是懷疑也覺得不可能,現在看見清歌的笑後,她才確定,這真是清歌設下的圈套。

清歌聞言,笑得更加甜美,語氣更是輕柔,說出的話卻讓莊嬤嬤如墜入寒潭。

「就是故意的又如何?」

比起她們主僕前世對她做的事,就是直接殺了莊嬤嬤也不為過,至于為何不殺?不是她善良,而是她知道,沒了雙腿比要了她的命更讓她痛苦。

莊嬤嬤的丈夫是個賭徒兼酒鬼,看在她是許氏的心月復又時常拿賞錢回來的分上,對她可以說是百依百順,可要是他知道她癱了雙腿,不僅以後不能在許氏身旁當差,還得讓他替她把屎把尿時,還會像以往那樣對她百依百順嗎?

她從不是什麼善良之輩,前世受的苦,她會一筆一筆、一個一個討回來,莊嬤嬤便是其中一個。

莊嬤嬤看著眼前看似柔弱的清歌,突然意識到,她與許氏都小看了這年紀輕輕的少夫人,對方壓根就不像那無害的外表,而是像一朵索命的曼陀羅,美,卻也致命。

「你究竟想做什麼?」莊嬤嬤有些怕了,看著眼前甜美可人的清歌,不由自主感到有些畏縮。

「說出這些年來許氏貪墨了多少,對我相公前幾任未婚妻都做過什麼事……只要是有關許氏的事,我都要知道。」清歌靜靜的看著她,沉聲道。

莊嬤嬤卻不似她那般平靜,一顆心差點沒跳出胸口。「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她是許氏的心月復,自然知道對方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但她能說嗎?要是說了,許氏肯定不會饒了她。

清歌早知她不會這麼容易坦白。「莊嬤嬤難道不怕我拿你的家人開刀?」

莊嬤嬤本來很忐忑,不知清歌會怎麼對付她,一听清歌竟是用這事要脅她,反而松了口氣。「要殺要剛隨你便,我是一個字都不會說的。」

莊嬤嬤能在許氏身旁一待二十余年,一方面是她對許氏確實忠心,另一方面也是她夠聰明,她很清楚,只有不說她才有活命的可能。

最重要的是,她是個孤兒,連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家人在哪兒了,還怕清歌開刀?至于她那個好吃懶做的丈夫,雖然有些不舍,可比起自己的命,她也只能舍了。

可惜她聰明是聰明,卻沒想到清歌捏著她的七寸。

「據說莊嬤嬤沒有孩子,是因為年少時不小心傷了身子才會一直無法有孕,難道不想認個養子將來好送終?」清歌突地問。

這話問得突然,讓莊嬤嬤有些警惕。「少夫人怎麼突然管起老奴的家事?老奴不過是個下人,不值得少夫人這般操心。」

「正因為莊嬤嬤是母親身旁的老人,我才更應該操心,你可是因為來我這送帳冊才會受傷,現在更是成了半癱,下半輩子得一直躺著,若是不替你找個養子照顧余生,豈不是讓人覺得我太無情?」

清歌笑著道︰「正好我這有個人選,就住在城東青柳巷里,也是巧了,正好姓莊,叫莊長論,是個孤兒。我瞧他長得一表人才,與莊嬤嬤你眉眼之間有些相似,年紀也正好,你真不考慮認個養子?」

莊嬤嬤光是听見城東青柳巷幾個字,臉色就變了,再听見清歌口中的人選名字,臉色更是變得蒼白。

這、這怎麼可能,她是怎麼到的?

她在被賣進許府之前曾被人牙子欺侮,因此產下一子,還因難產差點送命,後來雖沒死成,卻是傷了身子,再不能有孕。正因如此,她舍不得這剛生下的孩子,因為他是她這輩子唯一的孩子了。

大戶人家可不會用生養過孩子的丫鬟,于是她隱瞞身分,將孩子交給同鄉,每個月送銀兩出來,讓對方幫忙扶養。

這一養就是十多年,兒子已是十八歲了,她攢了錢讓他進私墊讀 書,他也爭氣,學問不錯,前陣子才剛考上秀才,只要她好好培養,將來就是當官都不成問題。

雖說她為奴的身分使得兒子不能記在她名下,但只要兒子有出息,這點犧牲算得了什麼?

兒子就是她的命,是她的底線,可如今卻被少夫人給查出來了!

她可以不在乎丈夫的死活,卻不能不在乎兒子的生死。

若不是雙腿不能動,莊嬤嬤差點就要跪下了。「少夫人,老奴求你放過論兒,他什麼都不知道,他還年輕,老奴求你放過他……」

這事她藏得十分隱密,就是夫人也不知道,少夫人是怎麼知道的?

不論少夫人是從何得知,兒子就是她的命,就是豁出她這條命也不許任何人傷害他。

清歌雙眸微動,巧笑倩兮。「那就得看你的誠意了。」

莊嬤嬤整個人像是老了十多歲,艱難的開口,「我說……我什麼都說……」

听著她述說許氏的罪行,清歌一雙眉越摟越緊。

「你的意思是,許氏這些年來除了派人刺殺相公外,就只是貪墨公中的銀兩?」這話打死清歌都不信。

許氏作惡多端,刺殺慕容煜之事肯定是被沐國公察覺到了,才會將年僅十歲的慕容煜送至元帥府,請宋元帥照顧。至于貪墨也是意料中之事,畢竟許氏出身小戶,嫁妝不多,若是不貪些銀子,怎麼替慕容承走動關系?

但這些都是她早已知道的事,她要听的並不是這些。

「看來莊嬤嬤並不像表面上那麼愛護自己的獨子。」清歌說完這話之後,僅淡淡的看她一眼,轉身便要離開。

莊嬤嬤見狀急得滿身大汗,忙喊,「我說!我什麼都說!」

接下來她像倒豆子一般,將許氏這些年來所做的惡事全數說出,不論是哪一條,都足以讓慕容老夫人代替死去的兒子休了這個兒媳,然而這其中最讓清歌訝異的卻不是這些事。

「你的意思是,除了魏大小姐這個意外,許氏只想讓相公與那些小姐退親,卻沒想過要她們的性命?」清歌擰眉問道。

莊嬤嬤頻頻點頭,她一連說了好幾件事,清歌都是一臉的平淡,直到說起慕容煜幾任未婚妻一事,清歌才似是有了興趣,她頓時明白清歌想知道的便是這件事,于是將她所知的一樣不漏全說出。

「大少爺幾位未婚妻都家世顯赫,夫人如何敢對她們動手?本來就只是想略施小計讓幾人退親,得知魏大小姐不能吃土豆,便讓人將土豆摻在魏大小姐的吃食之中,分量並不多,本打算讓她因此重病一場好耽擱婚期,沒想到她是連一點也沾不得,竟就這麼去了……

「夫人知道自己無意害死了魏大小姐,嚇得好幾日不能安寢,就怕魏家查到她頭上,好在當初買通的人不知何時離開了京城,就是夫人想找也找不到,更何況是魏家。之後魏家只能將氣撒在了酒樓頭上,夫人這才逃過一劫。」

「有了這件事,夫人便謹慎許多,之後大少爺再訂親,她也不敢輕易出手,就怕魏府順藤模瓜查到她身上,誰知之後壓根不必她出手,大少爺那兩任未婚妻就因他命格太過剛硬,而……」看著清歌冰冷的眼神,莊嬤嬤將克妻幾個字咽了回去,才又道︰「總之,夫人都還沒來得及做些什麼,那些小姐便自個兒沒了,要說夫人真做了什麼,那就是散播大少爺克妻之名而已。」

清歌看著莊嬤嬤,見對方拍著胸脯信誓旦旦表示自己所言無半句虛假,她知道莊嬤嬤並沒有說謊,如此一來她卻迷糊了。

莊嬤嬤是許氏的心月復,有任何事都是透過她去辦,如今莊嬤嬤卻說許氏並沒有派人殺害那三個小姐,那麼她們又是誰害的呢?

她不相信慕容煜克妻,有一種可能是許氏並不像她所想的那麼信任莊嬤嬤,所以莊嬤嬤並不知情,再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殺害三名小姐的另有其人,然而讓她想不透的是,這個人會是誰呢?

悠閑的午後,陽光細細碎碎的灑落在地。因今晨下過一場雨,小徑上帶著些濕滑,落滿被打落的花朵。

平時到祥雲堂陪慕容老夫人用完午膳,清歌便會沿著花園繞上一圈,當是散步消食,今日卻沒那心情,早早便回了青竹居。

慕容煜一回府便看見妻子支著粉女敕的下巴,看著窗外綻放的花朵發愣,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畫面讓他目光一柔,上前輕輕吻了吻她的額。「在想什麼?」

清歌直到他近身才回過神,一臉訝然。「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這才剛過午時呢!

「今日朝中無事,散朝得早,便想著早些回來陪你。」他可是特地推了飯局,好回來陪他的小妻子。

清歌忙要起身。「可用膳了?我讓人去備膳。」

平時慕容煜下朝得晚,她都是讓人備著一些方便的吃食讓他帶著吃,今日既然回得早,自然得好好的吃上一頓飯。

「別忙。」他拉著她坐在他腿上。「今天都做了什麼?」

這是夫妻倆的小習慣,通常都是在睡前分享自己一天的行程,大多都是清歌在說,慕容煜在听,他喜歡听自家小妻子說話,她嗓音嬌軟,十分好听,就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他仍是听得津津有味。

然而今日清歌的興致似乎不高,不像以往那般眉開眼笑的與他分享,就是被他抱在懷中,依舊有些發愣。

慕容煜見狀挑起了眉,索性傾身吻住她微啟的小嘴。

「唔……」直到感覺到他的氣息,清歌才真正回過神,還沒開口,唇瓣上就有了溫潤的觸感,七分柔情,三分霸道,彷佛要將她生吞了一般。

直到吻得她雙眼迷離、渾身癱軟,慕容煜才松開她,捧著她精致的臉龐,讓她看向自己寫滿的炙熱眸子,沙啞著嗓問︰「可回神了?」

清歌俏臉一紅。「回了!回神了……」

她只是想事情想得太認真,這才會一時恍神。

「在想什麼,嗯?竟連我都不理了。」他又吻了吻那被他吮紅的唇瓣,手臂繞至她腰間輕輕的摩挲、揉捏著,低聲問。

清歌的腰際一向敏感,被他這一撩撥,險些沒低吟出聲。「別……我錯了!我不該恍神的,對不起!」

感覺到他玩著她的束腰,生怕他給扯下,她連忙求饒。

這會兒是大白日,她可不想讓人笑話了。

听見她小聲的求饒,慕容煜低低笑了,又吻了她一下,這才放過她。「到底什麼事讓你想得這麼入神?」

他的小妻子可是極少這麼忽略他,這讓他有些吃味了。

提到這事,清歌雙眸顫了顫,猶豫了一會兒才將心頭的事告訴他。「我今天見過莊嬤嬤,從她那得知不少事情……」

慕容煜听完她的話,一雙俊眉微微一攏。「這麼說來,那些事與許氏沒關系?」

清歌咬著唇,有些遲疑的道︰「我也不確定,莊嬤嬤是許氏的心月復,照理來說,許氏不會瞞著她,若是連她都不知道的事,咱們要查恐怕要費點時間……最怕的是,這些事真不是許氏所做的。」

這正是她想不明白的地方,除了許氏,還有誰會針對慕容煜?最重要的是為何要殺害那幾個無辜的小姐呢?

慕容煜也想不明白,一直以來他都以為是許氏下的手,如今清歌卻告訴他,殺害那些小姐的人並非許氏,一時之間,他也陷入了一團迷霧。

就在兩人思考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了蓮兒的通報。

「少爺、少夫人,三小姐來了,說等了少夫人好一會兒,一直等不到人,這才來問問,看少夫人準備好了嗎?」

清歌一听,差點沒跳起來。「糟了!我答應三妹要與她一同逛街,這一想起事兒,竟全忘了。」

「你何時與三妹這麼要好了?」慕容煜有些詫異。

「也談不上要好……」清歌一臉無奈。「就是三妹時不時會來青竹居找我聊天,只不過我太忙,拒絕了她幾次,她有些不高興,讓我得了空閑與她一塊去逛街,這才答應她一回,沒想到我還給忘了……」

難得慕容煜提早回府,她有些後悔答應慕容琪出府了。

正想著,就見慕容琪不顧晴兒幾人的阻攔,逕自進了屋。

夫妻倆還抱在一塊呢,突地被人瞧見,清歌俏臉一紅,忙從慕容煜懷中跳起。

「啊!大哥也在呀!」慕容琪像是沒想到慕容煜也在,顯得十分高興。「大哥今日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朝中無事,便提早回了。」慕容煜站起身,見離他足有一尺之遠的小妻子,眼中閃過一抹笑意,手臂一伸,輕松的將人給帶回了懷中。「想去哪?」

「咳!」清歌一張臉簡直要紅透了,羞惱的瞪了他一眼,才道︰「我去換身衣裳。」

既然答應了慕容琪,就是再不願也得去。

慕容琪看著兩人的互動,雙眸微閃,一臉欣羨。「大哥與大嫂感情真好。」

清歌笑道︰「三妹不必羨慕,相信之後你也能找到一個疼你的丈夫。」

慕容琪听見這話卻是不怎麼認同,低聲嘟囔著,「再好能比得上大哥嗎?要是能有個與大哥一樣的男子,我才肯嫁,要不倒不如不嫁……」

清歌听見這話,笑著道︰「放心,你大哥肯定會替你把關,若是你不喜歡,定不會讓你出嫁。」

到時許氏垮了台,可不就得讓慕容煜給妹妹挑夫婿了?只不過這話她可不會說。

「真的?」慕容琪雙眸一亮,跑到慕容煜身旁抱住他的手,高興的搖著。「大哥可得說話算話,要是到時我真沒看上眼的人選,你可不能同母親一塊逼我,也不能趕我,我就賴在府里讓你養一輩子!」

這話明明是清歌所說,慕容琪卻是對著慕容煜撒嬌。

慕容煜早在慕容琪貼上他時便揮起了眉,除了清歌,他還不曾讓其他女子近身,不過讓她搖了會兒便迅速將手給抽出。

慕容琪立馬瘍了嘴,一臉的委屈。「大哥可是不喜歡我了?」

這指控讓慕容煜有些無奈,沉聲道︰「你別多想,我不過是不喜歡有人近身罷了。」

然而他這說詞慕容琪並不接受,繼續控訴,「可大嫂方才不也抱你了?」

這能一樣嗎?清歌有些傻眼,看著打一進門連看都不看她一眼的慕容琪,她都懷疑慕容琪今日邀約的人不是她了。

對于這話題,慕容煜實在是接不下去了,于是站起身,道︰「你們先聊,我有事去 書房一趟。」說著便要離開。

慕容琪卻是不讓。「要不今日不逛街了,難得大哥早早回府,咱們一塊去游湖吧?」

清歌本來就有這樣的想法,她確實不想與慕容琪出門了,倒是沒想到慕容琪主動提起,只不過「咱們」是什麼意思?

她眨了眨眼,看向慕容煜。

慕容煜見小妻子看著他,雖不想慕容琪跟去打擾,卻還是順著她的話道︰「若你大嫂想去,那便去。」

慕容琪聞言眼眸微閃,轉身去扯了扯清歌的衣袖。「大嫂,咱們游湖吧!今兒個天氣這麼好,不出門走走可惜了。」

清歌有些心動,但今日要游湖著實有些晚了,如今游湖的人甚多,若是沒一早便預定船只,恐怕會撲空,最重要的是她心頭還壓著事,實在是沒什麼游玩的心情。

她想了想才道︰「還是改日吧!今日太倉促了些,過兩日把四妹妹一塊找來,咱們再一起去游湖。」

慕容琪擺明了要跟,她不好撇開慕容琪與丈夫單獨出游,只能應了,然而府中可不只慕容琪一個小姐,索性連慕容蝶也一塊約了,才不會厚此薄彼。

慕容琪听見這答案,顯得有些不高興,卻也沒拒絕。

清歌本以為事情敲定,慕容琪便會離開,誰知她竟是沒走,扯著慕容煜說個不停,一會兒問起他去西疆打仗的事,一會兒又說起他們兒時的事,總之什麼都能說。

慕容煜被纏得有些無奈,應付了幾句後,便對著小妻子道︰「既然你與三妹妹不打算出府了,我們便回威遠侯府探望岳父、岳母如何?」

這本就是他的打算,只是清歌與慕容琪有約在先,這才沒提。

清歌一听他要帶她回娘家,雙眸倏地一亮。「我這就去換衣裳!」

慕容煜待她極好,只要他有空閑,絕不會吝于帶她回門,正因如此,冷傳禮與符氏對這個女婿簡直是滿意得不得了。

慕容琪見清歌興沖沖的去收拾,有心說她也要跟,然而清歌是回門見父母,而她與威遠侯府的小姐壓根兒就不熟,帶著她算什麼事?

她正絞盡腦汁的想法子,就听見外頭傳來丫鬟的通報。

「三小姐,洪嬤嬤來找你了,說是夫人有事找你。」

洪嬤嬤是慕容琪的貼身嬤嬤,一早有事出了府,剛回府便听見自家小姐來了青竹居,且慕容煜也在,立馬趕了過來。

慕容琪听見這話,俏臉沉了沉。

「三妹有事就先回去吧,我與你大嫂等會也要出府了。」慕容煜道。

這是在送客了,就是慕容琪臉皮再厚,也不得不離開。

待她一離了青竹居,便忍不住一巴掌甩上站在她身後的洪嬤嬤臉上。

「讓你多事!」慕容琪一臉的不悅。

「小姐……」洪嬤嬤捂著臉,似是沒想到自幼疼到大的小姐竟會對自己動手,但她卻不敢說什麼,只能忍著痛楚勸道︰「老奴這都是為你好……」

「閉嘴!」慕容琪瞪了她一眼。

「小姐,咱們先回去吧?」洪嬤嬤又勸。慕容琪一句不吭,轉身就走。

洪嬤嬤見狀,這才松一口氣,默默的跟在她身後離去。

慕容琪主僕的對話很快便傳到了清歌的耳里,她有些想不透。慕容琪竟對自己的女乃嬤嬤動手?難道就因為洪嬤嬤來找她?

清歌微擰眉,問向身旁的慕容煜。「你與三妹妹感情很好?」

慕容煜看著身旁的小妻子,搖首。「稱不上好,她兒時很愛跟在我後頭,因此被許氏責罰,她仍然不放棄,有一回甚至是被拖著回去,我當時也想不明白,她為何放著慕容承不跟,老愛跟在我後頭。後來我去了元帥府,她還時不時給我寫信,都是哭著讓我趕緊回來,不過當時我並沒回過信,再後來,可能是許氏拘得緊,她也沒再寫信過來了。」


清歌听完,總覺得有些奇怪,卻是說不上來。

「怎麼了?」慕容煜見妻子心事重重,輕撫了撫她的頭。

清歌眨了眨眸。「沒什麼,只是覺得三妹妹似乎對你比對二弟好得多。」

她想起了前世的一些事,那時她剛嫁給慕容承沒幾日,還未被軟禁,有一回經過花園時,听見了許氏與慕容琪的對話,似乎正為了慕容煜而吵著——

「母親,你為何要這麼做?」慕容琪的嗓音帶著哭腔,顯然正哭著。

「我為何要這麼做?」許氏的聲音帶著隱忍,朝她低吼著。「你難道不知道嗎?要是我不這麼做,你哥哥如何成為沐國公?你又如何能有一門好親事?我會如此,還不是為了你和你哥哥!」

慕容琪反駁,「可我不需要!我一點也不稀罕什麼好親事,我壓根兒沒想過要嫁人,我要一輩子留在國公府。大哥也是爹的兒子,不管是誰繼承國公府,我都是國公府的嫡小姐,而且大哥壓根兒就沒打算與二哥爭,大哥有自己的功勛,根本就不在意是誰繼承國公府,你只要好好與他說,他肯定不會爭的,你能不能別再針對大哥?」

「閉嘴!」許氏氣得渾身發抖,一巴掌打在她臉上。「什麼叫不稀罕?什麼叫你要一輩子留在國公府?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我告訴你,這輩子都不可能,除非我死!還有,你真當那賤種不在意?就是他真不在意好了,你當宮里那位是擺設?你當你祖母會願意?我這般彈精竭慮究竟是為了誰?如今你竟是為了一個外人忤逆我,搞清楚誰才是你的母親,誰才是你的嫡親兄長!」

那一巴掌極為響亮,就是清歌站在遠處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慕容琪被打得踉蹌,嘶喊著,「反正我不準你再針對大哥,要不然我就死給你看!」

吼完這句話,她便哭著跑了。

清歌怕被發現,整個人縮在樹後動也不敢動,直到許氏追過去,她才松了口氣走出來。

當時听著這些話,她並不覺得有什麼,只當他們兄妹倆情深,如今想想,總覺得有些不對勁……究竟是什麼呢?

清歌越想越糊涂,一個莊嬤嬤就夠讓她頭疼了,如今又來一個慕容琪,她覺得自己一顆腦袋都不夠用了。

慕容煜見她一雙眉都快結成球了,伸手揉了揉。「好了,別想了,今日就好好陪陪岳母,有什麼事明日再想。」

沐國公府與威遠侯府離得近,不過一刻鐘,馬車就停在威遠侯府外了。


清歌這才暫且甩開思緒,與慕容煜下了馬車。

每次清歌回門都是符氏最高興的時候,之前女兒日日在身旁,她都嫌寵不夠,如今嫁了人,她更是把人給寵得沒邊,每回來都得給女兒備上一車的禮品,雖說是她自個兒掏的腰包,沒拿公中一分錢,還是讓冷老夫人看了直瞪眼。

兩人一進門,冷傳禮與符氏便一人拉一個,翁婿兩人去下棋喝茶,聊聊官場上的事,符氏則與女兒回屋談心去了。

「母親,你這陣子與父親處得可還好?」清歌看著臉上明顯比以往多了些潤色的母親,柔聲問︰「父親可有歇在你屋里?」

符氏聞言,臉驀地一紅,好在她想著母女倆要談些私密話,早把下人都遣了出去,要不讓人听見,還不羞死?

符氏羞瞪了女兒一眼,本想罵一罵她,然而一看見她繪了婦人發髻的模樣,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你這丫頭問這事兒做什麼?」

差點忘了女兒都嫁人了,不能和以前一樣,說罵就罵了。

「這不是關心我的弟弟嗎?」清歌美眸眨了眨,看向母親平坦的肚月復,彷佛在說她的弟弟就在里頭。

符氏被她鬧得臉更紅,白了她一眼。「娘都還沒問你呢,你倒是問起我來了?你倒是說說,何時要給娘抱外孫?」

清歌下意識模了模自己的肚子,無辜的說︰「娘,我這算一算也才剛嫁沒幾個月呢,哪有這麼快。」

她並不打算這麼早生孩子,慕容煜雖然時不時便喊著要與她生個孩子,可事實上兩人還在避孕。

並不是她不想要孩子,只是她希望給孩子一個能安全成長的地方,在還沒將許氏與許隻給徹底趕出國公府之前,她不會讓孩子出生,承受任何危險。

至于慕容煜的理由更簡單了,就是清歌太瘦了,他一直覺得她太過縴細,又在軍營里听人說起,身子骨太過瘦弱的女子生孩子很危險。以往他沒娶妻可以不在意,如今卻是不行,就是養不胖清歌,也得讓她身子結實一些,這才有力氣能生孩子。

夫妻倆有共識,對孩子一事也就不急了,更何況兩人還新婚呢,說什麼也得先過過兩人生活才是。

符氏也知這道理,不過就是想堵女兒的嘴罷了,誰讓這妮子吃飽太閑,竟管到父母的房事來了。

「你這孩子,母親都不急了,你急什麼?你先生個外孫給娘抱才是要緊事。」符氏嗔了一句,便不願再繼續這話題了。

她沒說的是,都這麼多年沒能再有孕,她早已放棄了。

清歌也知父親的身子才剛調養好,這事就是急也急不得,于是又與她說起了曾姨娘。

一提到曾姨娘,符氏的眼神倏地冷下。「別提她了。」

明明說好禁足三個月,然而清歌一出嫁,曾姨娘便讓冷老夫人給放出來了,這陣子又開始蹦起來,纏著冷傳禮裝模作樣,若不是她听進女兒的話,稍稍緩和了夫妻之間的感情,搞不好又讓曾姨娘給鑽了空子。

最重要的是,曾姨娘那賤人真如女兒所說,買通了大廚房的人,膽敢對她下手。

一想到這事,符氏就氣得發抖。

清歌一見母親的表情就知母親有事沒同她說,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是不是曾姨娘對你做了什麼事?」

若是以往,符氏肯定不會將這些骯髒事說給女兒听,可如今女兒嫁人了,雖說女兒女婿如今看著感情深厚,可誰能知道以後的事?到時要是後院多了幾個姨娘,女兒因沒經驗應付不來,那可怎麼是好?

這麼一想,符氏也就沒有隱瞞,一股腦的將這些日子發生的事告訴了清歌。

清歌出嫁前曾要她留意曾姨娘與大廚房的來往,還說了幾個人名,有幾人是她一手提拔起的心月復,她壓根兒就不信他們會背叛,但這話出自清歌的口,她半信半疑下還是派了人盯著,沒想到真讓她看見了那些人與荷花院有來往。

「曾倩那不要臉的女人,居然真敢在飯菜里下藥!」符氏氣得胸口發疼,曾姨娘雖可惡,但更可惡的還是被信任的人背叛。

清歌听見曾姨娘下藥,頓時心一緊。「娘,你可吃了?你怎麼樣,身體可有哪里不舒服?」

符氏拍了拍女兒的手。「娘哪有這麼笨,明知道她使壞還傻傻的吃?再說了,她也不是下在我的飯菜里。」

「啊?」清歌聞言有些懵然。「那她下在誰的飯菜里?」

符氏氣得咬牙,雙頰卻有著一抹莫名的紅暈。「你爹!」

清歌更傻了,爹?怎麼會是對爹下藥?

前世曾姨娘多次在母親的飯菜里下毒,用的方法和許氏如出一轍,只不過曾姨娘比許氏狠得多,許氏至少沒有一次便要了她的命,還讓她苟延殘喘了七年。曾姨娘為了正室的位置,短短半年就拖垮了母親的身子,藥一次下得比一次重。

最後一次,母親因為她的親事,一氣之下一病不起,最終撒手人寰,她以為自己氣死了母親,一直自責不已……

然而今生怎麼不一樣了?曾姨娘下藥的對象怎麼會成了爹?

「那爹可吃了?」不論是爹還是娘,都是至親之人,她都擔心。

「吃了。」符氏的臉更紅了。

清歌聞言頓時緊張了。「娘,你怎麼沒阻止爹!曾姨娘下了什麼毒?你可有請大夫來看?毒可解了?」

清歌一連問了幾個問題,符氏卻是一句話也答不出來,可見女兒這麼緊張,她不說又不行,只得說︰「不是娘不阻止,而是曾姨娘半路攔了你爹,等娘趕到時,你爹都吃一半了。娘本想拆穿她,又怕打草驚蛇,于是假裝有事要與你爹商量,便拉著他回來了。你不知道,曾姨娘見到娘出現在荷花院里,整個人都傻了,等她反應過來要追時,娘早就拉著你爹走遠了……」

自從曾姨娘進門後,符氏一次都沒踏進過荷花院,她有著正妻的尊嚴,更是從不會讓人至荷花院請冷傳禮,正因如此,曾姨娘才會大膽的在冷傳禮到墨香院的路上攔截他。她想不到符氏會親自到荷花院請冷傳禮,這可是她進威遠侯府十多年來的頭一遭,不怪她會傻在那兒。

清歌听符氏說了半天也沒說到半個重點,又問了一次,偏偏符氏依舊是顧左右而言他,她忍不住有些急了。「娘!」

符氏被女兒這一喚,眼神有些閃爍,只得說︰「你爹沒事,也不必請大夫,曾姨娘下的不是毒藥,而是……」她臉上一紅,低聲說︰「是藥。」

這話她實在是難以啟齒,她與冷傳禮之間自從卡了個曾姨娘後,除了一開始大半年沒同過房,之後幾乎是一個月才行一次夫妻之禮,原因無他,正是因為她邁不過那個坎兒。冷傳禮也能理解,故沒有強迫她,甚至因為尊重她,也極少宿在曾姨娘屋里,誰能想到曾姨娘竟給他下藥。

想到那一夜兩人的瘋狂,符氏俏臉更紅,眼中春色無邊。清歌聞言更傻了,半晌才低笑出聲。

她該說什麼呢?是讓母親處罰曾姨娘,還是讓母親賞她?

符氏見女兒竟笑話她,差點沒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只能假裝鎮定的說︰「咳!總之,曾姨娘與大廚房有勾結的事確定了,娘打算將那些人全換掉,再找機會同你爹說這件事。」

「那不行。」清歌止住笑。「爹是重情之人,就算他一開始對曾姨娘沒感情,可曾姨娘畢竟陪伴他十多年,單以她買通大廚房的人對爹下藥一事,是沒辦法把她給趕出府的。」

「趕出府?這怎麼可能,又沒犯什麼大錯,別說你爹不會答應,就是老夫人那關也過不了。」符氏沒想到女兒竟是打著要將曾姨娘趕出去的念頭,她雖樂見其成,但曾姨娘畢竟是冷傳禮的女人,怎麼可能說趕就趕?

「誰說她沒犯大錯?」清歌俏臉微冷。

背叛父親、毒害母親,不論是哪一樣,都足以將她千刀萬剮。

不過這些事符氏都不知情,清歌猶豫了下,還是將曾姨娘背叛父親之事告訴了她,也將父親受了傷導致不孕之事說了,並解釋說自己原先並不知情,是作了個夢,細查之下發現竟是真的,而她也正是因此次夢境成真才對于雪災的夢深信不疑。

因有實證,符氏信了這番說詞,整個人震怒,氣得站起了身。「她怎麼敢!」

她從沒想過曾姨娘肚子里的孩子竟不是冷傳禮的,還以為生不出孩子是她自己的問題,沒想到問題壓根兒就不在她身上。

然而比起冷傳禮的不孕,符氏更氣惱的是曾姨娘紅杏出牆之事。

「那不要臉的女人,明明懷的不是相公的孩子,還敢將掉了孩子的事污蔑在你身上,讓你受罰?你說的對,她該被趕出府,不!趕她出府太便宜她了,我絕不會輕饒她,這就去掐死她!」

清歌見母親沖動的要沖出房,忙拉住她。「娘,你別沖動,這事要是能說,我早說了,哪還容得下曾姨娘在你面前蹦?」

「為何不能說?她都敢做了,還有什麼說不得?」符氏忍了曾姨娘十多年都沒這麼怒過,今日她是徹底被惹怒了。

清歌使了大勁兒才攔住她。「娘,你想想,這事要是傳了出去,爹以後出門還有什麼臉見人?」

因傷了身子而生不出兒子,導致自家小妾翻牆借月復生子,這樣的事若是傳出去,冷傳禮肯定會淪為全京城的笑柄,還可能被彈劾一個治家不嚴的罪名。

符氏听女兒一說,也冷靜了下來,但滿腔怒火卻是壓不住。「難不成就這麼算了?」

一想到曾姨娘做出那樣的事,還日日纏著冷傳禮爭寵,甚至對他下藥……她突然覺得肚月復有些翻攪,有些作嘔。

「誰說就這麼算了?」清歌雙眸閃過一絲寒芒。「她今日既敢對爹下藥,便會對娘你下藥,只不過下的可不會是藥……」

符氏听女兒這一說,臉上倏地發白,听明白了女兒的意思,曾姨娘恐怕是想要她的命!

「那個賤人!我絕不會讓她得逞的!」她咬牙切齒。「你打算怎麼做?那女人如泥瞅一般滑不溜丟,又有老夫人護著,我看就是她真敢對我下藥,只要我沒死,老夫人拼著一口氣都會護著她。」

她一直沒能再生下第二個孩子,曾姨娘卻是才剛懷過胎,雖說滑了胎,總歸比一直沒能懷上的她有希望得多,加上冷傳禮自納了曾姨娘後,不論老夫人怎麼說,都堅決不再納妾,也就是說,冷傳禮想要子嗣,就只能寄托在她與曾姨娘的肚子上了。

然而老夫人本就不喜她,曾姨娘又是她娘家佷女,還是個能生養的,老夫人說什麼都會護下她的。

清歌也知冷老夫人這關不好過,嚴格說來,只要有她在的一日,曾姨娘就倒不了。

但如果連冷老夫人都不肯護著她了呢?

「老夫人怎麼可能不護著她?」符氏覺得這壓根就是不可能的事。

清歌挑起眉,緩聲道︰「娘,我不想等了,爹的身子調養得差不多了,你們遲早會替我生一個弟弟,再留著曾姨娘這個禍害我不安心,我有一個法子,不是我心狠,而是為了你和爹,再狠的事我都做得出來。」

符氏听見這話,心口驀地一跳。「傻孩子!你可別亂來,曾姨娘可是良妾,不是那些下

人,說殺就能殺,那賤人不值得你冒險。」

「娘,你瞎想什麼!」清歌有些哭笑不得,她可是連殺只螞蟻都要猶豫的人,怎麼可能敢殺人?

「不然呢?」符氏知道自己誤會,這才松了口氣。

清歌轉了轉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附在符氏耳邊低語了幾句。

符氏一听,雙眼倏地一亮。「這法子好呀!」

只有危及自身,老夫人才會狠下心將曾姨娘給趕回曾府。

「就是得委屈母親一陣子了。」要是可以,清歌也不想符氏受委屈,不過為了拔除曾姨娘這顆毒瘤,也只能這麼做了。

「這有什麼好委屈的?」只要一想到能徹底讓曾姨娘遠離她的視線,符氏就覺得渾身舒暢,哪里會覺得委屈。

清歌見母親並不介意,這才將藥粉交給她,卿咐著,「這事可別讓爹知道,爹肯定不會答應的。」

「放心,母親曉得。」符氏接過藥粉,小心翼翼的收妥。

母女倆又商量了下細節,確定萬無一失後,清歌才放心的與慕容煜回府。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4-8-22 00:11:31

第十章 真相大白

許氏覺得打清歌進門,她就沒一件事情順遂,本就夠糟心了,沒想到自家佷女還在後頭扯她後腿。

看著跪在面前的許隻,許氏感到一股血氣涌出,氣得差點沒吐血。

「我說過我不想再見到你!給我滾!」她氣得將幾上的瓷器一掃,發出巨大的聲響。

許隻被嚇了一跳,卻沒起身。「姑母,你別生氣了,我與表哥只是情不自禁——」

「閉嘴!」許氏額角青筋直冒。「這寡廉鮮恥的話你也有臉說出?情不自禁?我呸!你當我不知道你使了什麼手段?我不讓你嫁你表哥,你就對他下藥!你可知道你毀了承兒一輩子!」

知子莫若母,她有野心,慕容承如何沒有?他比她更想得到國公府,要不也不會答應迎娶那嬌蠻的蘭郡主,沒想到這一切差點就讓眼前這她曾經最疼愛的佷女給毀了!

許隻哭個不停,卻是沒有半點的悔意。「姑母,我是真心喜歡表哥,我發誓這輩子都會好好待他,你就成全我們吧……」

許氏見她執迷不悔,是徹底死心了,無情的戳破她的幻想。「成全?承兒可有說過他想娶你?」

許隻身子一僵,想起了那日她忍著痛楚在慕容承身下承歡時,他明明抱著的、撫著的是她,口中喊的人卻不是她……

她當時哭得不能自已,沒有什麼比心愛的人變心要來得痛,曾經那麼喜愛她,舍不得她受一點委屈的慕容承,竟是一轉眼就愛上了別人,而那人還是一直被她看不起的女子,是他的親大嫂,那種痛有誰能體會?

但這還不是最痛,最痛的是當慕容承清醒時,看著她的眼神滿含震驚、失落、悔恨,還有那一句——

「怎麼會是你?」

呵!不是她,那麼他希望是誰?

當她問出這句話時,慕容承臉色一變,什麼話也沒說,甩頭就走,就這麼將她一人扔在客棧之中。

事到如今,她如何不知自己錯付了真心?可就算遭慕容承如此踐踏,那還是她的心!那顆心落在慕容承身上,怎麼也收不回,她能怎麼辦?就是再下賤,她還是想嫁給他,于是她將那日發生的事告訴了母親。

母親得知之後怒斥了她一頓,卻也只能將事情告訴父親,讓父親去找姑母,誰知這麼巧,這事竟讓成王妃給知道,主動退了親。

她得知此事是又喜又憂,喜的是表哥不用娶蘭郡主,憂的是他會怨她……

不論如何,她的心願總算是達成了,她已是慕容承的女人,有爹娘替她作主,姑母不可能不讓她進門的,這就是她為何會跪在這里的原因。

許隻想得美好,就是沒想過自己太過天真。

「姑母,我都已經是表哥的人了……」她沒說慕容承娶不娶她,只說了這句話。

許氏冷冷的看著她,道︰「既然你這麼執著,我也不攔著你,等到時蘭郡主過門後,她若是願意,我便讓承兒抬你為妾。」

許隻驀地抬頭。「姑母你說什麼?成王妃不是讓人來退親了嗎?」

許氏勾起了嘴角,嘲諷的道︰「退親的是成王妃,可不是蘭郡主。承兒已去求蘭郡主的原諒,並告訴她事情的緣由,蘭郡主知道承兒是被人設計,雖然牛氣,卻還是原諒了他。有蘭郡主向王妃說情,你說這門親事真退得了嗎?」

要說許氏有多疼愛許隻,如今就有多恨她,本來一椿好好的親事,因為她差點黃了,就是之後婚事如期,蘭郡主心頭也有了疙瘩。

許氏本就怕壓不住這個家世極高的兒媳,如今慕容承還送了把柄到蘭郡主手上,她還有什麼臉拿捏蘭郡主?

更別說因為這事,許大老爺還鬧上門來。

許氏不答應讓許隻進門,更不可能為了她舍棄蘭郡主,但許大老爺怎麼可能讓唯一的女兒作妾?為此兄妹倆大吵一架,許大老爺負氣離去。

許氏知道,因為這個佷女,她算是徹底與兄嫂撕破了臉,就是母親也對她十分失望,然而做出這樣不要臉的事的是她嗎?

親人的是非不分讓她心冷,再有就是她替許隻說的與奉南侯府的親事……

這事一爆出,她的臉都丟盡了,她可還有一個女兒未說親呢!許隻做出這樣的丑事,往後還有誰敢上門提親?

就因為許隻的不懂事,不僅讓她與娘家決裂,也牽連了慕容琪,不論是哪一件事,她都無法原諒。

這些年她算是白疼這佷女了,既然許隻如此自私,只在乎自己,就別怪她這個當姑母的無情了。

許隻顫著聲問︰「姑母,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還不明白嗎?」許氏冷冷的看著她。「承兒的正妻就只能是蘭郡主,你已是承兒的女人沒錯,但能不能進門還得看蘭郡主,待她嫁進來後,願意讓承兒接你進府那便接,若是不願,你就到莊子里去度過余生吧!」

蘭郡主的嬌蠻眾所皆知,更何況許隻還讓她丟了這麼大的臉,蘭郡主怎麼可能讓慕容承納了她?就是真納了,許隻的日子也不可能好過到哪里去。

許隻听見這話猶如晴天霹靂,整個人傻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許氏會這麼對她,直到看清許氏眼中的無情,她才驚覺許氏說的是真的。

「姑母……你不能這麼對我……」她哭著去拉扯許氏的裙擺。

許氏冷漠的將她撥開。「你為了一己私欲,又是怎麼對我的?如今叫我不能這麼對你,這不是笑話嗎?再說了,承兒的屋里事也不是我這個母親作得了主的,你要求就去求蘭郡主,別來求我。」

「姑母!」許隻心都涼透了,她沒想到自己付出這麼多,竟換來這樣的下場。

許氏不願意再看見她了,嫌惡的讓人將她給架出去,不許她再進府。

這麼做等于與娘家徹底決裂,可她有什麼辦法?為了兒子的前程,她什麼都顧不得了。

許隻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她徹底慌了,一轉身便要去找慕容承,可他壓根就不見她,她幾次攔截都沒能見到人,最後卻是見到了蘭郡主。

蘭郡主一見到她便狠狠的甩了她一巴掌,大罵一聲「賤人」,並警告她不許再接近她的未婚夫,否則便讓人打斷她的腿!

許隻求助無門,最後只能狼狽的回府哭訴。

許大老爺官職不高,許氏不幫許隻出頭,憑他一個小官,如何壓得過成王府?他還怕女兒這一鬧,成王心疼蘭郡主,會找他麻煩,就是再不舍,也只能將許隻送到妻子的老家去,待風頭過後再尋戶老實點的人家給嫁了。

許隻沒想到自己一番盤算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哭喊著不肯走。

許大老爺甩了她一巴掌,撂下話,若是她不走,干脆落發當姑子去!

等清歌得到消息時,許隻已被許府送到了陳州,短時間內是不可能回來了。

「少夫人,二少爺也太無情了,表小姐可真慘……」晴兒有些唏噓。

慘嗎?清歌不覺得,會落到這樣的下場,全是許隻自己的選擇。比起許隻前世對她所做的事,她已經夠寬容了,若是她再狠心一點,「幫」許隻一把,讓其如願嫁給慕容承,許隻遲早被蘭郡主給折騰死。

要知道,前世她搶了蘭郡主的姻緣,就差點死在蘭郡主手上,這樣的下場對許隻而言已

經夠仁慈的了。

事到如今就剩一個許氏了。

想著那日慕容琪與洪嬤嬤的對話,清歌眸光微閃,心里有了主意……

日子一天比一天炎熱,眼看清明就要到了,期間慕容琪又來了幾次,每回都在青竹居待到近晚膳時刻才肯回。

她來若是有事也就罷了,偏偏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事,就像是特地來待著似的,且時常心不在焉。

「三妹妹究竟在看什麼?」這已不是清歌第一次看見慕容琪望著屋外了。

慕容琪回神,搖首。「沒什麼。」

清歌挑眉,見她不說,也沒再追問,只道︰「三妹妹近來時常往我這跑,難道不嫌無聊嗎?」

說實話,她與慕容琪並沒有這麼多話好說,但慕容琪卻是隔三差五就要來一趟,且一坐就是一下午,有時也沒特別說話,她看她的書,慕容琪就自己發愣,可以說是交集極少,她實在不明白慕容琪天天往她這跑究竟是為了何事。

慕容琪笑了笑。「不無聊,大嫂這安靜,待得挺舒服的。」

你舒服可我不舒服呀!清歌有些無言,偏偏又不能趕,只能任由她待了。

然而今日慕容琪似乎有些浮躁,待沒一會兒便問︰「大嫂,大哥今日不是休沐,怎不見他人呢?」

清歌挑眉。「你有事找你大哥?」

不知為何,每回慕容琪一提到慕容煜,她心頭就有種怪異的感覺,偏偏她又說不出哪里奇怪。

慕容琪抿了抿唇。「大哥不是答應我要游湖嗎?」

所以是惦記著這件事嗎?清歌靜靜的凝視著慕容琪,好一會兒才笑了笑道︰「你大哥讓人安排去了,我本想著確定再讓人通知你,誰知你自個兒跑來了。」

「真的?」慕容琪高興的跳了起來。「大嫂怎麼不早說,我可是期待很久了,我這就去準備準備。」說著就興沖沖的離開了。

看著她的背影,清歌微微擰起秀眉。「難道是我多想了嗎……」

「少夫人究竟在想什麼?」蓮兒見她擰著眉一副深思的模樣,忍不住問道︰「奴婢見你這幾日總是鎖著眉頭,是不是有什麼煩心的事?」

蓮兒這一提,幾名丫鬟也圍了過來。

「少夫人是不是有什麼煩惱?若是不介意,不妨說出來讓奴婢們听听,大伙兒一塊想辦法。」

「就是,都說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少夫人你都想這麼多天了,說不定我們幾個湊一湊,能想出來呢!」

幾名丫鬟你一句我一句,讓清歌失笑,正要開口,便听見外頭傳來一聲尖銳的叫喊。

「我要見少夫人!你們走開,要不我就死在這里!」

清歌還未問是誰在外頭喧鬧,依柳便披頭散發的闖了進來,手中還拿著一根發簪抵著自己的頸子。

那舉動讓抓人的婆子無可奈何,只能眼睜睜看著她一路闖進清歌的屋內。

清歌擰眉,看著依柳,沉聲問︰「怎麼回事?」

紅鳳是追著依柳來的,此時正氣喘吁吁的瞪著依柳,很是生氣。「少爺讓人送她出府,她卻不肯,一直吵著要見少夫人,奴婢不讓,她就以死相逼,奴婢怕污了青竹居,這才讓她趁隙闖了進來。」

清歌看著眼前雙眼發紅的依柳,淡聲道︰「你若是想求我幫你,最好趁早死了心,我不是什麼心善之人,要怪就只能怪你當初站錯邊。」

她不是沒給依蘭與依柳機會,雖晾著她們,倒也沒把她們怎麼樣,若是她們肯安安分分的待在青竹居,到時她便會為她們尋戶好人家把她們嫁出去,可惜她們依舊選擇了許氏,既然如此,就別怪她無情。

依蘭也就罷了,雖是糾纏慕容煜,卻沒來得及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且在得知依柳的下場後,像是認了命一般,安安分分的待在小院,等著她發落,因此對于依蘭,她還不至于太狠,到時給份嫁妝將人嫁出去就是。

但對依柳,她就沒那麼大度了,她能看出依柳對慕容煜動了心,正是因為如此,依柳才會大膽的對慕容煜下藥,這樣的女子她怎麼可能留?只不過她還沒想好要怎麼處置依柳,慕容煜便先開口,直接讓人將她給發賣了。

且為了殺雞儆猴,杜絕這樣的事情再次發生,他直接讓人將依柳賣去了煙花之地。

對于想破壞他們夫妻感情的女子,慕容煜顯現了他在戰場上的冷酷無情,絲毫不心軟。

「不……是我錯了,少夫人,是我不對,求求你饒了我這一回吧!」依柳放下簪子,不停的磕頭,力道之猛,沒一會兒便將額頭給磕腫了。

清歌見狀卻是無動于衷。「就是你磕破了頭,我也沒辦法,送你出府的是大少爺,不是我。」

雖說後宅由她管,但她不可能為了一個她丈夫的女子去違背慕容煜的決定。

「少夫人,算奴婢求你了,只要能饒過我這回,就是為你做牛做馬都行……」

依柳是真急了,她本是一七品官的女兒,因父親犯了罪才會淪落為奴,正因如此,她從來不把自己當下人看待,一直覺得自己高人一等。

她不甘一輩子當奴婢,更不願自己生下的兒女也是奴籍,這才會想盡辦法往上爬,誰想到再多的算計都毀在了她喜歡上慕容煜的那一刻。

她不笨,比起依蘭那有什麼說什麼的直性子,她更擅于隱藏,本以為以自己的聰明,遲早能得到想要的一切,然而慕容煜卻沒給她半點機會。

明明在同一個院落,她卻見不到人,每每听說慕容煜有多疼愛清歌,她的心就像被人緊緊擰著一般,她不甘心,若不是如此,也不會鬼迷心竅的听從許氏的命令,更不會落到如此下場。

為人奴婢還能說是逼不得已,可要是淪落為讓人狎玩的女妓,她還有何顏面活下去?與其任男人欺凌,她不如死了算了。

但……她還不想死呀!她不過才十八歲,正是青春年華,她不甘心就這麼死去,她想活著,想清清白白的活著。

經此一事,她總算認清自己的身分了,可已是來不及了。

「我不需要你做牛做馬,我也說了,我沒辦法,你死了這條心吧。」說罷,清歌便要讓人將她給架出去。

「不!少夫人,我有用的!我知道一些連莊嬤嬤都不知道的事,只要你饒了我這回,我什麼都告訴你!」依柳掙扎的喊著。

連莊嬤嬤都不知道的事?這話成功引起清歌的好奇,她斂了斂睫。「說看看。」

她要听听依柳的話值不值得自己保下她。

「少夫人……你還沒答應我。」依柳急著要保證。

清歌笑了。「你有什麼資格與我談條件?若是你不想說便罷了,紅鳳!」

「我說!」依柳知道清歌是她唯一的希望了,她不敢再造次,低聲說︰「還請少夫人屏退左右。」

蓮兒立馬瞪眼。「少夫人不可,誰知她會不會突然對你動手。」

這瘋女人上次可是拿著刀子想刺殺少夫人呢!她們如何會放心讓她獨自一人與少夫人待在一塊。

清歌卻不似她們那般擔心。「都下去吧。」

依柳沒那個膽子,要是真敢對她做什麼,能逃得出國公府?依柳沒這麼笨,要不也不會求到她這來了。

蓮兒幾人雖不情願,卻也只能退下。

直到屋內剩下清歌與依柳二人,清歌才道︰「現在能說了?」

依柳抿了抿干澀的唇,低聲道︰「我听莊嬤嬤說,少夫人似乎在查大少爺前幾任未婚妻的死因?」

清歌柳眉微挑。「莊嬤嬤倒是與你挺好的。」居然連這事都告訴她了。

「不是的。」依柳忙搖首。「是我不小心听見的。」

原來莊嬤嬤有說夢話的習慣,只是她似乎不自知,以往在許氏身旁當差,有著獨立一間屋,如今被清歌軟禁在小院之中,又由依蘭與依柳輪流照顧,便被听了去。

與清歌談完話後,莊嬤嬤一直魂不守舍,吃不好也睡不好,但人不是鐵打的,累極總會睡,這一睡便睡沉了,下意識將壓在心頭的話全數說出,恰巧那日是依柳守的夜,這才會得知莊嬤嬤與清歌的談話。

清歌還真沒想到莊嬤嬤有這樣的習慣,不過依柳既然會提起這事,就說明她應該知道些什麼。

果然,清歌才剛想著,依柳便接著道︰「我雖不能確定,但我知道大少爺前幾任未婚妻的死與三小姐和洪嬤嬤有很大的關系……」

那時依柳剛被許氏提拔為二等丫鬟不久,棲霞院突然派了丫鬟來說慕容琪被魔著了,嚇得直尖喊,許氏得知後立馬趕了過去,抱著女兒安撫,但似乎沒什麼用,最後請了大夫來,吃了安神藥後,慕容琪才沉沉睡去。

整整一個月,慕容琪都是如此,許氏不放心,但她要管的事太多了,沒法子日夜陪伴著慕容琪,只能派幾名丫鬟去棲霞院照料,依柳便是其中一個。

她奉命半夜守著慕容琪,若是慕容琪再作惡夢,便立馬讓人通知許氏,不過慕容琪幾乎每夜都會喝下安神湯,只有藥效過了才會魔醒,她守夜其實不算太累。

她若記得沒錯,那是她到棲霞院的第十日,當時她迷迷糊糊的要起夜,卻不小心走錯了地方,來到偏僻之處,卻意外看見洪嬤嬤鬼鬼祟祟的不知要去哪,一時好奇便跟了過去,沒想到卻看見洪嬤嬤拿出紙錢不知在祭拜著什麼人。

當時她也是膽大,竟湊近去听,無意間听見了慕容煜當時的未婚妻蕭二小姐的名字。

洪嬤嬤的聲音時大時小,她听得不是很清楚,只隱約听到什麼「不是有意、原諒」之類的話,當時她並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只覺得奇怪,洪嬤嬤為何要祭拜蕭二小姐?

在那之後她便特別留意洪嬤嬤的動靜,發現洪嬤嬤幾乎每晚都會祭拜,當時她便有了懷疑,慕容琪的夢魘、洪嬤嬤的祭拜,以及蕭二小姐的死,肯定有所關聯。

然而她不過是個小丫鬟,這事她只能爛在肚子里,誰也不敢告訴。

之後過了一年,慕容煜又訂了親,然而沒過多久便傳來了蔡五小姐重傷的消息。

蔡五小姐也是個命薄之人,沒多久便死了,而慕容琪又夢魔了。

連著兩回如此,許氏除了心疼外,倒是沒有多想,只以為是女兒與幫二小姐、蔡五小姐交好,她們出事她才會嚇著。

但依柳卻不這麼想,那時她已漸漸懂得人情世故,加上她見過洪嬤嬤祭拜蕭二小姐,怎麼也不覺得慕容琪的夢魔只是偶然。

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測,那幾日她特地盯著洪嬤嬤,果然又見到洪嬤嬤拿著紙錢去祭拜蔡五小姐。

「正因如此,我可以肯定洪嬤嬤一定知道些什麼。」

這是依柳的底牌,她本以為自己一輩子都用不到,沒想到還是用到了,只希望清歌能看在這消息的分上饒過她一回。

清歌听完,有些不可置信,怎麼也想不到那幾個小姐的死竟與慕容琪有關系。

可這是為什麼呢?

依柳最終被清歌保了下來,沒被送到青樓去,但清歌也不可能讓她再留在身邊,于是給了她一筆錢,還給她賣身契便讓她離開。

能有這樣的結果已是出乎依柳意料,她沒想到清歌竟將賣身契還給她,感激涕零的朝清歌叩了三個頭後,一咬牙,又與她說了幾句話。

想起依柳臨行前在她耳邊說的話,清歌心有些沉,突然覺得今日出游或許是件好事也不一定……

慕容煜得知此事後,對自家妻子的心軟很是無奈。「你呀!就是太心善。」

都讓人欺到頭上了還這般心軟,讓他拿她怎麼辦才好?

清歌也知自己這麼做不對,于是軟軟的環抱住他的腰。「我不是心善,只是事先與她說好了,我總不能言而無信。」

雖說依柳不過是個下人,且她一開始也沒答應,就是最後翻臉不認人,也不會有人說什麼,但她有自己的原則,依柳提供了這麼有用的消息給她,還發下了毒誓,保證自己今日所說並無一句虛言,那麼放依柳一條生路也是應當。

還說不是心善?慕容煜對她的解釋有些失笑,捏了捏她挺翹的鼻子,在她耳邊低語,「那你怎就能對相公我信而無信?」

清歌迷茫的眨了眨眸,半晌才明白他指的是何事,俏臉倏地一紅,嬌瞪了他一眼。「這怎麼能一樣。」

「哪里不一樣?」慕容煜挑眉。「你已經連續糊弄我兩晚了,明明答應得好好的,下一刻又推說自己累了,明日再說……說好的不能言而無信,你說說,什麼時候要連本帶利的補償我?」

對于他的指控,清歌什麼話也說不出,尤其是看見他眼中深沉的時,小臉更紅。

她那羞澀的模樣讓慕容煜心頭一熱,低聲道︰「要不……咱們今日還是別出門了吧,我想討討利息。」

「別鬧了……」清歌輕捶了他一下,利息什麼的,要是讓他給討了,今兒個還真不用出門了。

「怎麼就鬧了?」慕容煜親了親她的額,俊眸滿是點點笑意。「我覺得這是再正經不過的事了。」說著便彎要去吻她紅艷艷的唇。

清歌嚇了一跳,忙要躲,夫妻倆就這麼你躲我追,玩得不亦樂乎。

過了許久,清歌才發現不知道何時已站在屋外的慕容琪。

慕容琪並不似以往那般臉上掛著笑,而是沉著一張臉,那雙漂亮的眼眸閃著一抹令人心驚的寒芒,正死死盯著清歌。

清歌被她的眼神給看愣了,一時間竟忘了動作,被慕容煜一把抱入懷中。

「怎麼了?」慕容煜察覺妻子突然停下動作,以為是自己弄疼了她,擔憂的忙問︰「可是撞到你了?」

清歌這才回神,猛一看,發現慕容琪已恢復以往的模樣,像兔子一般跳跑到了慕容煜身旁,便要一把抱住他的胳臂。

「大哥!我準備好了,能出門了。」

這一回慕容煜沒讓她給抱著,而是帶著清歌向後退了一步,淡聲問︰「怎麼沒敲門?」

這是他與清歌的屋子,雖說如今是白日,房門半開,但慕容琪沒知會一聲便闖進來,著實沒禮貌。

最重要的是,她打擾到他們夫妻恩愛了,這讓慕容煜有些不滿。

慕容琪因他語氣中的冷淡愣了愣,斂下了雙眸,有些無措的說︰「我、我不是有意,我之前都是這樣,大嫂也沒說什麼……」

清歌有些無言,她沒說什麼?她都說過幾回了,是壓根兒說了也無用,慕容琪說來就來,幾個丫鬟攔也攔不住,到後來她只能隨便慕容琪了,不然她能怎麼著?

慕容煜見清歌眉頭微摟,一副不知該說什麼的模樣,沉聲道︰「以後還是通報一聲,你大嫂人好,不與你計較,但基本的禮貌你還是該有。」

這還是慕容煜頭一回對慕容琪沉下臉色,就見她小臉有些發白,眼眶泛紅,彷佛隨時要哭出來似的。

清歌見狀,忙拉了拉慕容煜的衣袖,道︰「四妹妹應該準備好了,咱們也該出府了,再不出門天都要晚了。」

慕容煜本就沒有要教訓慕容琪的意思,輕點頭後便帶著清歌一同離去。

看著兩人的背影,慕容琪眨了眨泛紅的雙眼,默默跟上。

一行人很快便來到了澄陽湖。

澄陽湖乃京城最大的湖泊,位于城南,乃是城中達官貴族、名門千金最愛去的消遣之處,每當要舉辦詩會、聚會,都會選擇包下一艘畫舫開宴。

這不僅是清歌第一次游澄陽湖,也是慕容煜的頭一回。

沐國公府以軍功出身,慕容玉在世時便一直督促慕容煜習武,一心培養他,等慕容玉過世後,慕容煜更明白往後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在沐國公的安排下,他借住宋府,可宋府畢竟不是自己的家,他謹言慎行,一直苦練兵法、苦讀兵書,除了偶爾與宋冉去酒樓吃頓飯或是去城外賽馬外,幾乎沒有什麼休閑娛樂,更別提是游湖這樣有雅興的活動了。

至于清歌,因自小怕水,從不接近有水的地方,這才會長這麼大還不曾來過澄陽湖。不過她耳聞澄陽湖的美景許久,一直很想來,這一回租借的畫舫極大,不似小船那般搖晃,又有慕容煜的陪伴,她可是興奮得很,一見到畫舫便迫不急待的踏了上去。

這艘畫舫樣式雖不是太奢華,卻極為雅致,配上一色的清漆雕花桌椅,推開用輕紗糊就的窗,激濫的水光山色便映入眼簾。

眼下是春末,岸上滿是盛開的花朵,美不勝收,若是到了夏日,還會有滿滿一片荷花,極為清幽雅致,就是秋季、冬日,這澄陽湖也有著不同的美景,四季各有各的美。

清歌打眼一看,遠處的蓮睫早已抽出葉兒來,若是能近看,說不得還能看得到那蓮花的花苞呢!

「這地方真美……」清歌一雙美眸彎如月,呼吸著這清新的氣息,十分開心。

慕容煜見自家小妻子如此高興,眉目一柔,也顯得很是愉悅。

一旁的慕容琪自從在青竹居被慕容煜說了一頓後,便有些安靜,一直跟在兩人身後不說話,而慕容蝶本身話就不多,一時間,整艘畫舫都是清歌的聲音。

清歌興奮過後,轉身對慕容琪與慕容蝶道︰「三妹妹、四妹妹可有想要去哪兒走走?」

澄陽湖附近有許多景點,每一處景色都不一樣,畫舫隨時能停下,方便他們下船游玩。

一直沉默的慕容琪總算有了反應。「我想去春茵亭看看。」

春茵亭建于澄陽湖的左側,那兒花種眾多,又能眺望整個澄陽湖,是春季最多人賞花之處,卻也離岸最遠,這船一駛,至少得大半個時辰。

今日本就是來游玩的,清歌自然不會拒絕,又轉頭問慕容蝶。「四妹呢?可有想去之處?」

清歌打進門後便對慕容蝶十分照顧,不論什麼事都會想到她,畢竟她是前世唯一一個企圖對她伸出援手之人,只不過無能為力罷了。

慕容蝶極少出門,清歌能記起她,帶著她一塊出門,她已是很高興,如今見清歌顧及她的意見,頓時有些受寵若驚,忙道︰「我、我都可以,大嫂想去哪都行。」

「既然如此,咱們便先去春茵亭吧!」清歌打算將澄陽湖各處都逛上一遍,不到華燈初上的時辰不回去。

慕容煜寵妻,自然她說什麼是什麼,讓船夫往春茵亭駛去。

今日天氣極好,陽光明媚,暖洋洋的天氣讓人有些慵懶,在船上閑來無事,慕容煜便打算釣幾條魚。

「中午給你們加餐。」他記得清歌極愛吃魚。

「好。」清歌笑得眉眼彎彎,不過她的興奮並沒有持續多久,很快便開始臉色發白。

「怎麼了?」慕容煜注意到了妻子的異狀,立馬放下竹竿。

「我沒事……」她捂著胸口,強撐起一抹笑。「就是胸口有些悶……」

慕容煜擰起了眉。「可是暈船了?既然如此,就返程吧!」

他不知道清歌會暈船,若是知道,肯定不會帶她來游湖。

清歌還未開口,一旁的慕容琪卻是急了。「不過一下子就到了,要不我扶大嫂去艙里歇一歇?」

清歌見慕容蝶也有些失望,于是強撐著不適點頭。「不回去了,難得出門一趟,別因為我壞了大家的興致,我去歇一歇就行了。」

「真不要緊?」慕容煜仍有些擔憂。清歌笑著搖頭,似乎是連多說一句話都會不適。

「我扶大嫂去歇息。」慕容琪扶著清歌,向里邊走去。

慕容蝶本想跟去幫忙,卻被慕容琪阻止了。「四妹難得出門一趟,就在外頭待著吧!大嫂有我照顧就行了。」

慕容蝶習慣性听話,可看慕容琪扶著清歌要離去,總覺得有些不安,想了想,還是打算跟上前,卻被一旁的洪嬤嬤給拉了住。「四小姐隨奴婢來一下……」

慕容琪見慕容蝶被攔住了,這才扶著清歌進船艙休息,轉身替她倒了杯水,在倒水的同時,手指極快的朝杯中輕點幾下,才端起茶杯。「大嫂喝口水吧。」

清歌扶著額,接過後輕啜了口便要遞還給她。

「大嫂再多喝些吧。」她又將茶杯遞了過去。

清歌睨了她一眼,沒拒絕,又喝了幾口,便直接躺下歇息了,那模樣似是難受到連話都沒法說。

慕容琪看著手中被喝下大半的茶水,目光微閃,露出出府後的第一個笑容。「大嫂,你好好歇息,我就在一旁待著。」

清歌輕應了聲後,便縮著身子躺上榻。

慕容琪沒發覺,清歌趁她不注意時,悄悄將口中沒全吞下的茶水吐了出去。

慕容琪見不多時清歌便傳出平穩的呼吸聲,這才轉身尋了張椅子坐下,但她卻靜不下心,一雙眼頻頻往外頭瞄,似乎在等著什麼。

沒多久,外頭傳來一陣慌亂的叫聲,「不好了!」

慕容琪听見這叫喊,立馬站起身,有些不悅的問著外頭的丫鬟。「什麼事這麼吵鬧,沒見到少夫人在歇息?」

丫鬟有些慌張。「四小姐落水了,大少爺下水去救了!」

這動靜驚醒了熟睡的清歌,她憂心的問︰「四妹怎麼了?」

慕容琪目光微閃,讓丫鬟們前去幫忙,自己則扶著清歌說︰「四妹落水,大哥已經去救了,大嫂可要去看看?」

「去看看。」清歌擔憂的點頭,便要下榻,誰知竟是身子一軟,險些站不住。

慕容琪忙扶住她。「大嫂這是怎麼了?」

清歌甩了甩腦袋。「沒事,就是頭有些沉,我們快去看看吧!」

慕容琪見她連站都站不穩,眼眸微微閃動,扶著她出了房門。

兩人一出艙房,慕容琪便扶著清歌向船尾走去。「大嫂從這走快一些。」

畫舫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中間全是固定著的桌椅和一些擺設,船欄旁卻是沒有,從那兒繞確實比較快。

清歌不疑有他,在慕容琪的揍扶下緩步前行。

就在兩人靠近船欄時,慕容琪確定四周無人,雙眼閃過一抹陰狠,驀地將清歌給推下船。

清歌猝不及防,竟是連呼救都來不及,就這麼直直落入湖中。

慕容琪顫著雙手,緩緩上前一看,在看見那濺起的水花後,雙眼漸漸發紅,臉上閃過一抹嗜血的興奮。「又死了一個……又死了一個……呵呵……太好了,這麼一來,就沒人能與我搶煜哥哥了……」

她的眼神里有著莫名的瘋狂,讓人見了不禁心驚膽跳。

好半晌,慕容琪才平復心情,冷漠的看著那平靜無波的湖面,確定清歌真沒浮起,這才順了順臉頰邊被風吹散的碎發,用力往自己的大腿一掐,眼中頓時浮出點點水光,就是臉上的冷漠也被驚慌失措給取代,驀地大喊,「來人啊!快來人啊,大嫂也落水了——」

她一邊喊著,一邊轉過身,然而就在她轉身的瞬間,所有的聲音都卡在了喉中,整個人如墜落寒冰之中。

「大、大哥……」

在她身後,慕容煜臉色極沉,俊眸滿布寒霜,正沉沉的看著慕容琪,而他身旁站著的,竟是方才被她推下船的清歌,這讓她倏地瞪大了眼。

「怎麼會……你不是掉下去了,怎麼會連衣服都沒濕?」

眼前的清歌身上不僅一滴水也沒有,就是方才那暈沉的模樣也完全不見,俏臉冷凝,冷聲問︰「為何要把我推下去?」

當初依柳離去前,曾與她說了一句話——

「少夫人,我有個姊妹在棲霞院當差,我一直請她盯著三小姐與洪嬤嬤,那姊妹與我說,洪嬤嬤似乎找上你娘家威遠侯府的人,打听你有什麼弱點,在知道你怕水後,三小姐才特地提起游湖一事……」

清歌心底已幾乎確定,慕容琪便是殺害慕容煜幾任未婚妻的凶手,只是沒有證據,為了引蛇出洞,她與慕容煜商量,打算以自身為餌,看慕容琪是不是真打算連她也殺,若是如此,什麼證據都不必找了,直接就能將人定罪。

然而慕容煜卻不讓,就算她說她已經不怕水了,甚至還會泅水,他依舊不讓,不僅自己在下層的船艙接應,還讓人當她的替身,在她落下的瞬間把人接回,讓替身跳下。

待慕容琪探頭去看時,替身已潛入水中,除了濺起的水花外,她壓根兒就無法看清什麼,還以為自己成功了。

慕容琪臉色發白的看著眼前完好無缺的清歌,又看向眼中閃著殺意的慕容煜,她知道自己這一回是躲不過了。

一想到此,她也豁出去了,死死的瞪著清歌。「你為什麼不死?你為什麼還不死!我已經夠忍耐了,每日看你霸佔著大哥,你可知我心有多痛?憑什麼你們都可以嫁給大哥,我卻不行?為什麼就獨獨我不行?既然如此,那你們全都去死!只要你們都死了,大哥就是我一個人的了!」

這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震驚了,尤其是趕來的洪嬤嬤,大驚失色的要沖上前阻止,卻被暗衛給制住,只能喊著,「大少爺!您別听三小姐胡說,三小姐這是又魔著了才會胡言亂語。」

可惜這話誰也不信,尤其是清歌,她怎麼也沒想到慕容琪殺害那些無辜女子竟是為了這樣的原因,她本以為慕容琪是為了許氏,或許是受了許氏的指使……在听完依柳的話後,她刻意讓人去慕容琪與魏大小姐等人是如何相識的,這才發現她們的結識都是在與慕容煜訂親之後,也就是說,她是刻意接近那些人,甚至她們出事時,她都在場,包括被許氏錯殺的魏大小姐……

這實在是太令人感到驚悚了,慕容煜可是她的親兄長呀!

對于洪嬤嬤的維護,慕容琪半點也不領情,而是忿恨的瞪著她。「都怪你!都是你這老貨的錯!我不是讓你把慕容蝶給推下去嗎,為什麼她沒事?要不是如此,我的計謀怎麼會失敗!」

慕容琪此時已然有些瘋癲了,全然不顧自己將要面臨的罪行,更不知這壓根兒就是為她設下的陷阱,仍執著于清歌沒死的結果之中。

那眼神讓一旁的慕容蝶忍不住顫抖起來。

她本以為慕容琪對自己頂多沒什麼姊妹之情,卻沒想到對方竟是連她的性命都不顧,若今日她真落了水,而大哥沒來得及將她救起,那她會如何?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成為一具冰涼的尸體,慕容蝶的身子顫得更厲害了,又恐懼又憤怒,頭一回不再縮著身子,而是挺直腰桿,憤怒的看向慕容琪。

慕容煜听不下去了,沉聲道︰「魏大小姐幾人,是不是也是你下的毒手?」

盡管已能確定凶手是慕容琪,卻沒有證據,就是依柳也不過是看見洪嬤嬤祭拜亡者罷了,真要將罪名安在慕容琪身上是不可能的,如今只能讓慕容琪親口承認了。

沒想到慕容琪瘋歸瘋,卻還記得這事自己是萬萬不能認的,否則就真的萬劫不復了。

就見她吃吃的笑了起來,反問︰「你們有證據嗎?」

不承認也不否認,只一句話便讓人無話可說。

當時她極為小心,壓根沒人看見是她下的手,只要她不承認,任何人都無法定她的罪。

這也是清歌頭疼的地方,事情過去多年,別說是人證了,就是物證也早沒了蹤影,想要定慕容琪的罪實在困難。

然而就在眾人一籌莫展時,一旁的慕容蝶卻突然開口了。

「我、我看到了……」

眾人目光倏地落在慕容蝶身上,這讓她瑟縮了一下,但她並沒有退縮,而是努力挺直身板,顫聲說︰「我親眼看見三姊姊將蕭家姊姊推下澄陽湖……」

沒錯,蕭二小姐也是死在這澄陽湖,就如同方才那幕一樣,慕容琪是怎麼推清歌的,當初就是怎麼推下蕭二小姐的。

慕容琪顯然沒料到有人看見此事,臉色微微一變。「你胡說!」

她說這話時,一雙眼微微眯起,警告的盯著慕容蝶。

「我、我沒有胡說。」慕容蝶從小就怕慕容琪,在看見她推蕭二小姐落湖後就更怕了,若是無事,壓根兒就不敢靠近她。

然而此時她雖然害怕,卻還是鼓起勇氣,回想著那時候的景象,緩緩道出——

那時候也是春日,蕭王府如往年一樣廣辦詩會,蕭二小姐在慕容琪的刻意接近下,已將她當成知心好友,于是听從她的提議,讓王妃將詩會辦在澄陽湖。

王妃心疼女兒不日就要出嫁,對她的要求幾乎不會拒絕,只是王妃怎麼也沒想到,這個決定竟是讓她永遠的失去女兒……

在詩會的前一日,慕容蝶不小心吃壞肚子,本不想參加,偏偏母親希望她多結識一些千金,對她以後說親有好處,硬是要她去。

她一上畫舫就覺得肚子更不適了,本想向慕容琪說一聲,偏偏找不著人,只好自己尋了間艙房歇息。

等她迷迷糊糊睡醒時,詩會正進行到最熱鬧的階段,人潮幾乎都擠到了前頭去,就是她的貼身丫鬟也不見人影。

她想喝水,找不到人要,只好自個兒去找,沒想到卻撞見了慕容琪行凶的一幕。

當時的慕容琪扶著昏昏沉沉的蕭二小姐,在船欄旁冷漠的將她推了下去。

慕容蝶差點就要叫出聲,但她一見慕容琪回頭,心里只有一個想法——

絕不能讓她看到!

所以她沒敢叫,但要是她不叫,蕭二小姐就會死,一時間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小心翼翼的退開,趁慕容琪不注意的時候找了一個船娘,告訴對方自己的丫鬟不見了,她方才好像听見落水聲,讓她幫忙下去看看。

船娘不疑有他,忙下水去找,然而蕭二小姐不知為何連掙扎都沒有,船娘壓根模不清方向,等船娘找到她的時候,她早已沒了氣息。

回想當時蕭二小姐那發青的臉龐,慕容蝶至今仍心有余悸。「我沒能救起蕭姊姊,也不敢揭發三姊姊,我怕、怕……後來這件事,我誰也不敢說,就是連母親也沒說,一直瞞到現在……」

她雖沒說自己怕什麼,但眾人皆是心知肚明,許氏是當家主母,而她不過是庶出二房的小姐,若是把這事說出去,許氏還不捏死她?不僅如此,還會連累整個二房。

慕容琪顯然沒想到膽小如鼠的四妹竟真看見她行凶的過程,但她依舊不會認。「誰知你說的是真的還假的,明明是蕭薇自己摔下去的,你憑什麼說是我推的?」

慕容蝶早知道她不會承認,咬著唇又道︰「我看到蕭姊姊被你推下去前,抓住了你身上的衣扣……」

這話一出,慕容琪臉色大變。

蕭薇被打撈起來的時候,手里緊緊握著一枚衣扣,王妃不知她是從哪扯下來的,卻一直將那衣扣收著。她本也懷疑女兒會不會是被人給推下去的,但最後還是信了慕容琪的說法,以為女兒暈船,趁著慕容琪去替她倒水的時候,自個兒跑到船欄旁嘔吐,卻意外落了下去。畢竟慕容琪與女兒交好,又是女兒未來的小姑子,王妃怎麼也沒想到會是她殺害了自己的女兒。

即便如此,慕容琪仍強持鎮定。「一枚衣扣能代表什麼?你以為這樣就能定我的罪?」

她當時便察覺到自己的衣扣被扯下,所以立刻將衣裳給換了,換下的衣服也早命人扔了,單憑這點就想要她認罪?這是不可能的事。

然而慕容蝶接下來說的話,卻是讓她再也無法鎮定。

「那套衣服讓我給撿了。」慕容蝶輕輕的道︰「當時我救不了蕭姊姊,且人小力微,但我總想著說不定有一日能讓真相大白……」

慕容煜與清歌對視一眼,兩人都沒想到,總是膽小畏縮的慕容蝶竟藏著這麼大的秘密,且藏了這麼多年。

慕容琪臉上沒了血色,尤其是之後慕容蝶又說出她讓人對蔡五小姐做的事,並一一拿出了證據。

事已至此,慕容琪知道自己否認也沒用了,整個人軟倒在地,一句話也說不出。

殺人償命,這是自古不變的道理,哪怕慕容琪是國公府的嫡出小姐,也是如此。

許氏得知此事後簡直要瘋了,就是慕容承也不相信自己的妹妹竟會做出這樣的事,但證據擺在眼前,容不得他們不信。

除了慕容琪,許氏也錯害了魏大小姐,這樣一對罔顧人命的母女,慕容煜說什麼也不會將她們留在府中,而是直接將兩人交給了大理寺。

可許氏如何肯就範,立馬動用關系求助,可惜她得罪的並不是普通人,不論是魏國公府還是蕭王府,甚至是右相府,每一個都有著赫赫家世,要比人脈,百年世家的底蘊如何會輸許氏?不過幾句話便讓她們母女二人鋃鐺入獄,等待發落。

至于慕容承,有著這樣的母親與妹妹,還如何能與慕容煜爭位?就是婚事都保不住了。

這一回,成王妃再不顧蘭郡主的哭鬧,解除了兩人的婚約,慕容承可以說是徹底的一無所有,不僅如此,還得頂著殺人犯之子的名號,這讓驕傲如斯的他如何接受?在某一日的夜晚離開了沐國公府,從此不再出現。

在許氏與慕容琪被定罪沒多久,沐國公便突然回府,接著入宮向皇上稟報自己年老力衰,要將世襲爵位傳給下一代。

慕容煜跳過世子位而順理成章的成為新一任的沐國公,清歌則成了大歷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國公夫人。

在解決所有事後,清歌總算能徹底的安心,摟著一旁的慕容煜,眼角眉梢全是喜意。

她太開心了,一想到自己前世所受的苦終于得報,她開心得不能自已。

「就這麼開心呀?」慕容煜捏著自家小妻子的巧鼻,俊眸帶著笑。

「你難道不開心嗎?」她眨了眨水亮的雙眸,反問他。

從今以後再也無人能威脅到他們,這樣的日子怎麼想怎麼舒心,怎麼能不開心?

他低聲笑了。「開心。」只要清歌高興,他便高興,她的好心情與壞心情總能影響他。

「但讓我更開心的卻是另一件事……」

「什麼事?」清歌不解的看向他。這陣子除了解決許氏與慕容琪,她不記得還有什麼喜事呀!

慕容煜見她一臉懵然,眼底閃過一抹深沉的火光,附在她耳邊說︰「自然是能安心的生孩子這件事。」

這話一出,清歌俏臉倏地飛紅,半晌說不出話。

這讓她怎麼答?說是也不對,說不是也不對,只能羞赧的瞪著他。

慕容煜見她想反駁,偏偏反駁不了,低低的笑了,在吻上她的唇前輕聲道︰「歌兒,認識你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

他本以為自己會孤老一生,誰知竟會遇上清歌,想到當初膽大的扔石塊約他一見的姑娘,他萬分慶幸自己沒有失約。

清歌听見這告白,眼眉柔得似能滴出水。「我何嘗不是。」

能嫁給他,是她兩輩子加起來最幸福的事。

   【全書完】

作者: 蔡仲子    時間: 2024-8-22 00:11:47

番外 輩分害慘人

花園里,兩道小黑影擠在樹叢之中,似在躲著什麼人。

其中一道小黑影發出可憐巴巴的聲音,「哥哥,霓兒餓……」

她一出聲,另一道黑影立馬緊張的朝她噓聲,卻是來不及了。

「在那里!」遠處一個小不點听見聲音,立馬拉著弟弟朝樹叢跑來,看著那晃動的樹影,小手叉起了腰,大聲喊,「慕容宇,見到你姨母與舅舅,還不出來請安?」

那自稱姨母的小女圭女圭看著不過丁點兒大,也就四、五歲的模樣,但氣勢卻是十足十。

慕容宇瞪了身旁的妹妹一眼,這才一臉苦悶的站出來,憋屈的對著眼前一對小人兒行禮。「小舅舅、小姨母安好……」

冷清凝小小的眼神一瞪。「去掉那個小字!宇兒呀,你這樣真不行,姨母我都教過你幾回了,怎麼就是記不住?你這樣,我可是要告訴姊姊、姊夫了,讓他們多請幾個夫子教教你,才不至于連請安都不會。這麼基本的禮儀都不懂,你怎麼擔得起這偌大的國公府……」

剛滿八歲的慕容宇就這麼傻傻的站著,任由一個不到他腰際的小孩指著教訓。

一旁的妹妹還不停的扯著他的衣擺,眼看就要哭了。「哥哥,霓兒真的好餓……」

她一早便被哥哥拉來玩捉迷藏,連早膳都沒吃,此時是真餓壞了。


冷清凝的訓話沒停,在她看來,身為兄長的慕容宇得給小霓兒當榜樣,于是罵得更賣力了。

還是一旁的冷清諺看不下去,拉著一旁才剛滿兩足歲的慕容霓吃飯去,壓根兒就不理會自己那老愛用輩分壓人的胞姊。

冷清凝足足訓了要一刻鐘,這才心滿意足的離開,離開前還不忘讓慕容宇下午去陪她玩扮家家酒。

听到扮家家酒幾個字,慕容宇簡直要瘋了,一離開冷清凝的視線,立馬朝青竹居奔去。

清歌正在對帳,見兒子一臉委屈的跑來,想都不必想便知道又發生了何事,笑道︰「是不是清凝又惹你了?」

對于自己這相差二十多歲的胞妹,冷清歌又無奈又好笑。

符氏在听從清歌的建議後,讓冷老夫人以為曾姨娘不只給符氏下毒,還給她下毒,為的就是想在後院獨大,氣得她差點沒直接升天,更別提符氏還將清歌與自己說的那些事告訴了她。

謀害她,還做下這樣的丑事,冷老夫人如何肯再護著曾姨娘?當夜便讓人毒啞了她,並將人送回曾家的家廟,一輩子不得出來。

少了曾姨娘的阻礙,冷傳禮與符氏這幾年冷淡的感情再次升溫,甚至比剛成親那時還要火熱,可符氏畢竟年紀大了,有孕比較難,就是清歌想替自己的兒子想一想,別讓他有個比他小、輩分卻長他一截的長輩,卻也抵不過兒子急著投胎的心呀!

在清歌生下兒子的第四年,符氏終于又懷了身孕,且十分爭氣的生下一對龍鳳胎,于是慕容宇便有了一對比他年紀小的舅姨。

「娘!」慕容宇在外頭像個小大人似的,可一到母親這就端不住了,委屈的直嚷,「冷……姨母太過分了,我不過就是在姨母面前加了個小字,她便氣呼呼的訓了我一刻鐘……」

還是當著下人的面前訓,這讓他還要不要臉?

就是他再不服,冷清凝的輩分擺在那,他還沒大膽到在母親面前直呼小姨母的名諱。

清歌見兒子那又氣又委屈的模樣,也只能安撫,「你姨母就是那性子,頂多……你下回注意點,那個小字別再加了。」

冷清凝個頭雖小,志氣卻高,總不喜歡別人把她當孩子看,偏偏她生了一副嬌憨的模樣,不說話時嬌俏可愛,讓人忍不住想圈到懷里哄,一張口卻如炮仗似的,誰來都止不住,偏偏她還是冷傳禮與符氏得來不易的孩子之一。

對冷清諺,兩人當繼承人培養,自然管得嚴一些,可對冷清凝,那就是縱得沒邊兒了,當初冷清歌就是這麼被符氏寵過來的,如今的冷清凝多了對姊夫、姊姊,還不更得寵?

就是冷老夫人與慕容老夫人也十分喜愛嘴甜的冷清凝,可以說冷清凝不僅輩分壓慕容宇一截,就是寵愛也高他一大階。

听听,就連清歌也是疼這個小妹疼得緊,竟是讓兒子忍讓,而不是替他出頭。

慕容宇早知告狀無果,卻還是抱著一絲希望。「娘,我听你的,可、可至少別讓我陪姨母玩扮家家酒呀……」

想他堂堂男子漢,卻得被迫屈服于冷清凝的婬威,扮成沒有半句台詞、只會哇哇大哭的小嬰孩,他就想哭。

比年紀,明明是小舅最適合,偏偏小舅一句「我年紀小,你還要欺侮我」,讓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比輩分的時候,你怎不說你年紀小?

總之,慕容宇覺得他這小舅、小姨就是生來欺壓他的。

提到這事,清歌忍不住憋著笑,顯然是想到兒子被逼著學嬰孩哇哇大哭的模樣,忍笑忍得十分辛苦。

「娘!」慕容宇憋紅小臉,很是悲憤。

被兒子這麼一喊,清歌再也憋不住了,大笑出聲。

慕容煜一進門就見到小妻子明媚的笑容,俊眸一柔。「什麼事這麼好笑?」

清歌拭去眼角的淚水,正要開口,就見兒子急急的喊。「娘!」

她這才想起自己答應為他保密,忙改口,「沒什麼,就是笑宇兒又被凝兒當眾訓了,他正找我哭訴呢!」

慕容煜一听與冷清凝有關,也是失笑。對清歌這人人寶貝的小妹,他也沒轍,只能對兒子道︰「你姨母年紀小,你多讓讓她。」

這話慕容宇都听得耳朵快長繭了,明明是她端著長輩的身分欺壓他,偏偏他還得因她年紀比他小讓她,他突然覺得自己來告狀簡直是傻了。

慕容宇有些絕望,看著眉來眼去的父母,冷不丁說了句,「爹、娘,你們啥時候再生個弟弟給我?」

正在喝茶的清歌差點沒把茶噴出去。

慕容煜見狀,忙輕撫妻子的背,瞪了兒子一眼。「你都有個妹妹了,還不夠?」

他依稀記得幾年前慕容宇也問過類似的問題,當時是因為見到剛出生的冷清諺與冷清凝,于是吵著要一個妹妹……

「不夠!」慕容宇一臉凜然的說︰「這偌大的國公府就只有孩兒一個人支撐,怎麼可能會夠?听說外公、外婆也是這麼想的,正努力想再添幾個孩子,爹娘如今就只有孩兒一個兒子,自然也該學習學習外公、外婆,替我多添幾個弟弟才是。」

他沒說妹妹,在他看來,妹妹一個就夠了,因為小姨曾說過,還是男孩子可愛些,不會動不動就哭,也就是說,要是爹娘之後又生妹妹,小姨荼毒的人肯定還是他。

更別說,外公、外婆要是真又生了幾個小姨出來,就他一個人,怎麼玩得過她們?光是想像他就渾身發顫。

所以一定得是弟弟,非要是弟弟不可。

慕容煜與清歌看著兒子堅定的眼神,一時間竟是不知該說什麼。

慕容煜甚至以為是自己平素給他的壓力太大了,輕咳了聲,想著要怎麼讓兒子放輕松一些。

慕容宇霍地站起身,朝兩人道︰「孩兒就不打擾爹娘生弟弟了,孩兒告退。」

說著便一轉身出了屋子,還很是貼心的把門給關得密實,並吩咐丫鬟們不得打擾。這一連串行雲流水的動作,看得兩人目瞪口呆。

半晌,清歌才吶吶的說︰「你說,我是不是該回去和娘說一聲,讓她約束約束凝兒?」

她覺得兒子遲早被自己的寶貝小妹逼瘋。

慕容煜一雙俊眸卻是異彩發亮,附在她耳邊道︰「約束就不必了,我看不如就照著宇兒的話去做,你說如何?」

清歌一听,哪里不明白他話里的意思,輕啐了他一口,然而在他傾身吻住她的唇時,卻是一抬手勾住了他的頸子。

他們這一切都是為了兒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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