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標題: 單可薇 -【顧家母老虎】《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4-9-9 02:40:13     標題: 單可薇 -【顧家母老虎】《全文完》

單可薇 - 顧家母老虎

「小白」
將會是她這輩子最難忘的痛!
在帥哥身上翻倒咖啡就已經霹靂無敵糗了,
她怎麼知道隨手拿來擦的會是自己的小褲褲!
雖然她是覺得白色加蕾絲邊還挺可愛,但帥哥似乎不認同,
看他一臉低溫特報,害她賠罪的話只能往肚裏吞,
但不可否認「小白」
的效果絕佳,讓他徹底記住她,
當她被人搶劫時他還特地來英雄救美,
冰山似的臉「好像」
頗為擔憂的送她去醫院,
這種如小說情節般的相遇,難不成他是她的真命天子?
沒想到果然是真命沒錯,但不是天子是債主!
這尊冷凍庫出品的冰山居然是她家民宿的債權人,
那不曉得能不能看在兩人頗有「緣分」
上,查封先緩緩?
結果他是願意給她一條生路!
條件是一個禮拜內有五十人光顧她家民宿……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4-9-9 02:41:08

近況 單可薇近況 單可薇

從去年底開始,身邊蔓生不迭的紅色炸彈就開始以著張狂的姿態作祟稱大,聲勢浩大的追殺讓單身的人心裏真是無限恐慌,生怕下一個關愛的眼神就落在自己身上,更擔心一包包的紅包合理的勒索了自己的荷包。唉。

無力招架現實的可怕壓力,可薇我還是摸摸鼻子滾回小說的美麗世界好了,至少在這個國度里,愛情的浪漫已經澎湃的滿足了一切,幻想自己是美到無敵的女主角,想像天上掉下來的王子會用溫柔擄走困頓的自己,虛擬……

(砰——不小心掉下床了!)

好吧,幻想歸幻想,現實還是現實,泣!

2007年的上半年度,對可薇來說好像乘坐着媲美高鐵的速度倦器,明明感覺才過完了新年,一樁樁的事情撲天蓋地的來,搞得人幾乎是沒有好好喘口氣的時間,轉眼間已經過了大半年,前些天當可薇送出新稿子的時候,着實被桌上的小日曆嚇了一大跳呢!

還有好多的故事在腦海里醞釀,還有好多俊男美女的名字在呼喚我,還有好多甜蜜溫馨的畫面在敲打着我的心裏,還有、還有……唉,打字的速度實在太慢了,真希望誰能發明個新玩意兒,讓腦海里掠過的故事情節可以馬上化作文字在電腦上出現!

某日的新聞報導里提到,近五成以上的女性上班族都渴望着辭去工作后能創業開間屬於自己的咖啡店,把屬於自己的獨特溫馨散播給每一個人,讓靈魂覓得歸屬,曾經可薇也幻想過這樣的畫面,但是執行力不佳的我只怕這輩子都開不成屬於自己的小店了,偷懶之餘,可薇便藉由《顧家母老虎》裏的MARINARA來滿足自己的想像。

岌岌可危的溫馨小民宿陰錯陽差的譜寫了一段浪漫,也許愛情的過程不是那麼盡善盡美,也許爭執吵鬧讓彼此都難受了,但是,撥雲見日的時候,可薇深信相愛的兩顆心絕對是感動滿滿啦!

天啊,我也想要撇下一切去旅行,也許在哪個荒煙漫草的窮鄉僻壤里,落難的可薇會遇上一個與眾不同的王子也說不定!別攔我,可薇要去旅行找尋我的愛情嘍!至於大家……乖,好好的把書看完喔,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4-9-9 02:41:28

楔子

命中注定的戀情來勢洶洶,在毫無預警的剎那,丘比特的箭已經串起兩顆遙遠的心。

香氛四溢的工作室里,有個西裝筆挺的高大身影踅來踱去,強烈的存在感讓窄小的空間顯得更狹隘。

康澤爾隨手拿起陳列架子上的香皂看了看,完全不知道這種玩意兒到底有什麼迷人之處,他嗅嗅聞聞,老半天也沒聞出個什麼名堂,只得又放了回去。

突然,一道嬌嗓傳來——

「澤爾,快,快幫我把桌子上清空。」捧著一大箱貨口印的康澤雅吃力嚷着。

儘管俊朗的臉上已經不耐煩的糾皺起濃黑的雙眉,康澤爾還是勉為其難的騰出手,把桌上的東西儘可能的挪空。

紙箱擱上桌面,康澤雅重重的呼了一口氣,「吁——累死我了,看不出來吧,這些小玩意兒的重量可是很驚人的,喏,有沒有看到喜歡的?淡紫色的那個是熏衣草,深一點的則是藍莓,粉紅色的是玫瑰,亮紅色的是覆盆子,嫩黃色的是鳳梨,深一點的……」她滔滔不絕的介紹。

「康澤雅,我不是來聽你介紹這些東西的,今天來主要是想問你,到底什麼時候你才要回家?這些奇奇怪怪的香皂,你該停手了。」低沉的嗓音隱忍着強烈的不滿。

她眉梢一挑,「香皂哪裏奇怪了?它是生活必需品呀,洗澡的時候需要,洗手的時候也需要,明明是跟生活息息相關的東西,你怎麼說它奇怪?」

「聽着,」正視那雙和自己極度神似的瞳眸,「現代人洗澡有沐浴乳,洗手可以用洗手乳,樣樣都便利得不得了,只要工廠隨便撥出一條生產線,保證讓大家洗到破皮為止,像手工香皂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當消遣玩玩也就算了,你要以此為生,怎麼競爭得過現代化的機械生產?

「奉勸你還是趕快回廣康集團工作,好歹也是個留美碩士,與其在這裏蹉跎,還不如早早回家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他受夠了姐姐的不務正業。

瞧,這就是她打同一個娘胎出來的弟弟,生性嚴肅不懂浪漫的工作狂一枚,成天腦子裏想的除了工作還是工作,至於生活情趣嘛……趨近子零,真不知道爸媽那種浪漫性格的夫妻,怎麼會生出這種令人討厭的八股臭小孩來呢?

康澤雅打從心裏懷疑眼前這個人模人樣的弟弟,極有可能是不小心抱錯的!

但想歸想,這話還是少說為妙,要不然康澤爾那個龜毛鬼一定會氣得三天三夜不跟她說話。

她陽奉陰違的努努嘴,「好、好、好,過一陣子我會認真考慮的。」

「還要過一陣子?我明天要去意大利一趟,沒空等你的過一陣子。」蘊藏在身體里的怒火差點要失控爆發。

存心忽略他的怒氣,她狀似羨慕的追問:「唷,你要去意大利啊?幾天?」

「三、四天吧,去洽談一個業務。」

「哎呀,我弟弟就是不同凡響,果然是標準的現代精英,為了工作在世界各地奔走,好辛苦喔!」她摟着他的胳膊灌點米湯。

康澤爾冷冷的抽回胳膊,「康澤雅——我不是來聽你說這些阿諛諂媚的話,趕快給我作出決定,我奉勸你最好在我回國前就乖乖滾回家去,不要逼我上門逮人。」

「哎呀,急什麼,距離你出差回國,至少也是三、四天後的事情。」

嘿嘿,三、四天足夠讓她想個借口繼續拖延戰術,就算要落跑走人應該也是綽綽有餘。

「對了澤爾。我問你,你聽過塔羅脾嗎?」她懷疑弟弟只聽過財報。

他拱起眉,「什麼鬼東西?怪力亂神的。」

「這哪是怪力亂神,我幫你做個測驗,屆時保證你會被它神秘的精準度嚇得屁滾尿流。」

「康澤雅,你有點氣質好不好,什麼屁滾尿流,真難聽!」他嚴肅糾正。

「好,不說、不說,屁不滾、尿不流,你先過來坐下嘛。」討好的拉住弟弟的手往一旁的沙發走去。

一坐下,孩子氣十足的她立刻拿出自己的塔羅牌,打算用神聖的牌幫她的小老弟算一算姻緣。瞧,那念念有詞的模樣,還真像坊間騙人錢財的小神棍。

眸光陡燦,「選張牌!」她催促着。

康澤爾擺着臭臉胡亂的在某張紙牌上點了一下。

迅速翻開紙牌,她左看右看,托著腮幫子煞是認真的思索了半晌。

「怎麼樣,你的塔羅牌告訴你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了?」他語帶輕蔑。

神秘一笑,「澤爾,恭喜你了!」她捧住弟弟的臉龐。

「恭喜我什麼鬼?」冷情的撥開這種過分親虻木俁

她不以為忤,「塔羅牌說,最近你將會過上你命中注定的戀情,只不過……」小賣關子。

「只不過什麼?會是個男的嗎?哼,若真是如此,只怕會把老爸嚇得吐血身亡吧!」康澤爾嘲諷的說。

「胡說,才不許你這麼輕蔑,這張塔羅牌的意思是說,你的姻緣即將出現,而且命中注定的戀情來勢洶洶,在毫無預警的剎那,丘比特的箭會射穿你和對方的心。」凝望着弟弟微微鐵青的臉孔,她淘氣的點了點他的鼻尖揶揄,「反正,越是出其不意才越讓人無法招架,不是嗎?除了工作之外,你也該學學如何去愛人了。」

瞪住放肆的手指,他疾言厲色的表示,「康澤雅,你少在那邊危言聳聽,白痴才信你。」

「不信拉倒,屆時,事實勝於雄辯。你可以回去了,老姐我要去送貨啦,掰掰——」

撇下弟弟,她出門送貨去。

「荒謬!」康澤爾打從心裏把所謂命定之說鄙為無稽之談,轉身傲然離開。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4-9-9 02:41:52

第一章
     
各位旅客午安,歡迎搭乘寰宇航空xx608由羅馬起飛前往台北的班機,目前飛行高度是三萬六千英呎。平均飛行速度每小時……預計飛機即將於一個小時后抵達台灣桃園國際機場……

機場的公用電話前,白襯衫,牛仔褲的輕便裝束裹着纖小身子,儘管背對着人來人往的大廳,低垂的肩膀仍泄露了她精神與肉體的雙重疲憊。瞧,衣物還露出一大截在行李袋外,看得出是倉卒間隨手塞入的。

蘇達娜原本已規劃好的人生全因一場驟變而徹底被擾亂。

「皮耶,是我。」歷經十多個小時的飛行,略顯沙啞的嗓音透出疲憊。

「達娜,你去哪裏了?我一回到米蘭就急着要跟你分享我的靈感,我想,如果能夠把這些想法透過我們的設計傳達出來,今年的米蘭時裝周我們絕對可以朝自己的夢想更邁進一大步。」話筒彼端的聲音激昂高亢,像進行曲般的迫不及待。

「皮耶,我在台灣。」不同於對方的激昂,蘇達娜力圖冷靜的說。

怔愣須臾,話鋒一轉,「什麼?!你在台灣?達挪,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怎麼還有那閑工夫跑回台灣去?你知不知道時裝周已經迫在眉睫——」他激動控訴。

酸楚一度哽在咽喉,她深深的呼吸后,傾吐著歉意,「皮耶,很抱歉,我放棄我們的夢想擅自回台灣了,但是,請相信我,這的確是我最萬不得已的選擇,MARINARA……我就快要失去MARINARA了,你知道那一直是砥礪我在米蘭勇往直前的精神支柱,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它被奪走,皮耶,原諒我的任性,我真的很抱歉。」

沒等對方回應,蘇達娜毫不遲疑的掛上電話。

那樣的堅決、毫不猶豫,彷彿得透過這強硬的舉措才能鐵了心的告訴自己,米蘭的設計師夢想已經徹底粉碎了,而眼前MARINARA保全才是她唯一的目標。

她怎麼也無法相信,某個清晨來自台灣的越洋電話,竟會殘忍的宣告了MARINARA的死期,爸爸親手創立的民宿旅館就要被強勢的債權銀行法拍,哥哥又下落不明,只留下年幼的小侄女和MARINARA那群慌了手腳的員工。

她當然可以自私的不理不睬,留在米蘭專心一意的朝自己的設計師夢想邁去,可是她做不到,她真的做不到,是以她唯有狠心犧牲自己的夢想。

額頭靠在電話上,久久沒有回身,蘇達娜用掌心狠狠的壓住濕潤的眸子,並吸了吸鼻子,然後握住電話上頭那杯幾乎失去溫度的咖啡,轉身義無反顧的邁開步伐——

「啊!」一聲驚呼傳出。

毫無預警的碰撞,讓蘇達娜手中的咖啡整個滑出她的掌握,狠狠的往來人的胸口砸去。

剎那,一場無可挽救的意外上演,雪白的襯衫、精緻的西服全都無一倖免的被黑咖啡聽浸染、破壞。

怔愣了下,她旋即滿是歉意的說着抱歉。「對不起、對不起。」

長期浸淫在世界性的時裝領域,蘇達娜一眼就看出這套西服屬於亞曼尼的品牌,強調精緻品味的純手工打造、獨一無二的最高級訂作,一改傳統的領帶裝束,時髦的領巾系在脖子上,讓都會雅痞的型男風格更搶眼。完美,絕對的完美!

而她手中的咖啡把這一切都毀了。

倉皇的打開行李,混亂之中她隨手抓了條白布趕緊往對方身上擦拭,試圖挽救咖啡所造成的狼藉。

「抱歉,真的很抱歉……」她全然不敢想像對方會是怎樣的憤怒,顫抖的手在他胸膛上亂無章法的胡亂擦抹。

正在六神無主之際,驀然,她忙碌的手被緊緊扣住,強勢的溫度火似的圈住她的手腕,蘇達哪愕然抬頭——

銳利盯住她的雙瞳宛若黑夜燦亮的星子,緊抿的唇、微擰的眉無一不透着他隱忍的怒火,不單隻是這樣,她還看見更多……

這男人有着得天獨厚的身材和高貴的氣質,剪裁合宜的西服把他的王者氣勢襯托得更加突出,叫人忍不住打從心裏懾服子他的威儀。

蘇達娜在打量他的同時,心裏也不禁揣測起男人包裹在手工西服下的,會是怎樣的完美體態,假想無懈可擊的身材脫下西服后,暢步在伸展台上又會是怎樣的魅力風貌?然而思緒一轉——

荒唐!她怎麼會在這時候胡亂想起了這些?她可是惹怒了一個大男人呀!

那冷得叫人發顫的兩顆墨冰,正瞬也不瞬的瞪視着她,胸口幾度起伏,她屏息以待,像個等待刑責的罪犯那樣不安、無助。

面前的女孩肌膚幾近完美得純凈無瑕,白得就像寒日裏山野飄蕩的冬雪,彷彿只要朝她一呵氣,雪似的花容月貌就會徹底融化。

也正因為雪白,所以她眼下的黑痕怎麼也躲藏不了,叫人一眼就看穿她的疲憊,貝齒緊緊扣咬着下唇,令人打從心底不舍,小鹿似的無辜眸子泛著微紅……等等,她不會是要哭了吧?

康澤爾眼也不眨的望着她,銅牆鐵壁般的心好似有一角正在無形中潰堤,他竟然憐憫起了她,破天荒的!

隱藏在冷凝面容下的兀自揣想,反覆的在心裏探索着她可能哭泣的原因,失控的目光久久都無法從這張臉孔上收回。

就這樣靜定的凝視着彼此,蘇達娜全然不敢挪動半分,最後實在是手腕上的緊度着實勒疼了她,逼得她不得不開口——

「我的手好疼。」她疼得皺起了眉。

一閃而逝的異樣情緒迅速掠過康澤爾的臉,他略鬆了手勁卻沒打算就此放開,並轉而把目光從她的臉龐挪向自己胸前的手,下一秒,嘲諷、揶揄的笑容在他嘴角同一時間劃開。

「很抱歉,真的!我願意全額……」支付清潔費用。

話還來不及全部吐出,康澤爾嘴角的嘲諷還有揶揄的視線徹底擷去她的注意。

她不明就裏的望了望自己手中的白布,驀然,上頭的一朵小粉紅蝴蝶結讓她兩頰瞬間爆紅。

「天啊!」她花容失色的死命掙扎著把自己的手從男人的鉗制下縮回,接着飛快的往身後一藏,可是火燙燙的臉頰卻怎麼也壓抑不住紼紅爬升的速度。

太糗了,她竟然……她竟然拿着自己的白色小褲褲胡亂的往這男人身上擦!

天啊,蘇達娜,你怎麼會幹出這麼可笑荒唐的事情?

她恨不得馬上來一場地震,好徹底把自己掩埋銷毀。

康澤爾始終沒有對她的窘態吭聲,瞅了瞅她須臾,轉身帶着嘲諷的笑意離開。

回過神來,「先生——」她喚住了他。

「有事?」頓下腳步,他微側過身子掃來一眸問。

這是蘇達娜第一次聽到他的聲音,低低沉沉,沙啞帶着磁性的嗓音有着不容置疑的果決。

「衣服的清潔費我願意……」

「不用了。」他斷然拒絕她的好意,旋即再度邁開步伐以著昂然姿態疾步離開。

望着遠去的男人,她對自己的糊塗感到懊惱。

她從來不曾這樣的,真的,這一切反常全都是因為即將失去MARINARA的恐懼所致。

撫了撫疲憊的臉龐,拎起行李,蘇達娜暫時把這荒謬的意外從腦海里清除打包。

***

突如其來的小感冒把遠赴意大利出差的康澤爾折騰得頭疼欲裂,尤其是經歷十多個小時的飛行,三萬六千英呎高空的騰雲駕霧讓他渾身上下更不舒服了,眼下他迫切需要吞顆止痛藥,好讓自己幾乎爆裂的腦袋暫時冷靜下來。

低頭看了看被黑咖啡糟蹋了的衣着,腦海里本能憶起那張姣好的面容還有那荒唐的舉措,他不禁莞爾一笑,跟着甩了甩頭,剋制住心頭的騷動快步走向大廳。

不遠的人群里,他的秘書艾瑞克渾身精力充沛的活像只猴子,不住的在人群里跳躍揮舞着手臂,瘋狂的模樣逼得康澤爾不得不懷疑起自己當初是不是判斷錯誤,居然會選了這麼個毛躁傢伙來當秘書。

正打算對他視而不見,艾瑞克已經一馬當先的街上前來——

「執董!執董!」忠心耿耿的他全然不懂新主子的心思,像個討糖吃的孩子,歡天喜地的衝到康澤爾面前,彎腰就是一個大鞠躬,「執董,您辛苦了,這趟意大利之行是否平安?和三星級餐廳洽談合作還順利吧?」過分熱血的艾瑞克口中滔滔不絕的冒出噓寒問暖。

看見康澤爾身上的咖啡漬,護主心切的他馬上發出不平之鳴,「天啊,執董,是誰把你的衣服弄髒了?該不會是哪個居心叵測的空姐故意把咖啡倒在你身上,好藉機吸引你的注意吧?可惡,我一定要向航空公司提出最強烈的抗議。」

康澤爾頓下腳步看了秘書一眼,對於他過分激昂的情緒沒來由的感到不舒服,尤其是他聒噪不休的噓寒問暖更叫他頭疼得難以忍受。

他皺着眉壓沉嗓音。「艾瑞克。」

「是,執董,請說。」艾瑞克馬上精神抖擻的立正站好,活像是總統府前的憲兵隊。

眯起銳利的眸子,他微微低下頭盯住自己的新秘書,「你心情很好嗎?看到我有這麼歡天喜地嗎?你到底在亢奮什麼?是不是嘴巴有閉闔障凝?舌頭是不是太長了點?需不需要我介紹外科醫生幫忙縫合截短?」隨着他每一次的發問,火氣就更添加一點,口氣也就更惡劣一點。

「呃?」連串的問話讓艾瑞克啞口無言,心想,倘若真又是縫合又是截短,這樣一來他豈不成了啞巴?

窺了窺主子的臉,陰晴不定的模樣搭配零下五度C的口吻,這對艾瑞克來說根本就像是被閃爍森冷白光的刀刃抵在喉嚨上,隨時要來個見血封喉那般驚悚。

生死交關的危機感把他層層包圍,緊得幾乎窒息、嚇得瞠目結舌,聰明如他本能的伸手捂上嘴,硬是把嘴邊燦爛的笑容撫得無影無蹤,再鬆開手,艾瑞克臉上已經沒有多餘的表情。

見狀,康澤爾總算滿意的緩了緩臉部線條,「聽着,我迫切需要安靜,你最好給我牢牢記住這點。」

「是、是,執董。」他戒慎恐懼的應答,只差沒跪下去叩謝主子隆恩。

康澤爾,廣康集團第一繼承人,目前在集團內擔任集團執行董事一職,儘管年紀輕輕卻已是帶領整個集團衝鋒陷陣、攻城略地打天下的正主,想當然耳,俊俏多金的他,愛慕他的女人自然也跟他的豐功偉業一樣多得不勝枚舉。

打從半個月前他殘忍的把衣衫不整、投懷送抱的火辣秘書趕出辦公室后,為了永絕後患,忍無可忍的康澤爾決定改聘男秘書明哲保身,而身為秘書課唯一男性的艾瑞克是以雀屏中選。

為了報效主子的青睞信任,艾瑞克雄心壯志的發出豪語宣示,這輩子他絕對誓死追隨英明的主子。

然而他萬萬沒想到,伴君如伴虎,康澤爾的脾氣出乎意料的叫人敬畏,工作步調沒跟上他的速度會抓狂,話說得太多會被唾棄,情緒太過也會遭來白眼,就連辦公室里的空氣平均濕度,上下誤差超過兩個百分點他也會火冒三丈,總之……新主子是個恪守原則的完美主義者,容不得一丁點的不完美。

康澤爾快步的走出機場大廳,艾瑞克必恭必敬的尾隨,「報告執董,豪華加長型禮車已經在外面待命,董事長正等著您下午回公司後進行意大利之行的工作彙報,在此之前,我建議您可以在車上好好啜飲醇酒,稍事休息。」他討好的笑着。

豪華加長型禮車?他怎麼不幹脆安排警車開道算了?還建議他啜飲醇酒、稍事休息?虧他想得出來這種鳥名堂。

「誰交代你準備豪華加長型禮車的?」康澤爾凝聲問。

艾瑞兒笑容僵硬,一臉的戒慎恐懼,「是、是秘書課的課長提醒我的。」

笨蛋,是需要安排座車,沒人要他搞什麼豪華加長型禮車,怕歹徒沒有攻擊目標嗎?擔心媒體沒有跟監的對象嗎?這個艾瑞克真是笨蛋一枚。

「那又是誰擅做主張叫你安排下午的彙報?」他咬牙切齒。

「我、我……」艾瑞克啞口無言。

不是誰的命令,彙報是他自己安排的。

有鑒於主子對工作效率的要求是一等一的高,他原以為這樣做會獲得稱許,沒想到今天卻一整個不受用。

糟了、糟了,主子的臉黑得像包公,他心驚膽戰得不知所措。

真是個沒腦袋又愛擅自作主的秘書,時差和感冒已經讓他頭疼得快要爆裂,他就非得壓榨他最後一絲精力不可嗎?

「取消!」康澤爾忍無可忍的下令。

「是。」艾瑞克抖得像十二月天寒流來襲飄零的樹葉,伸手欲接過主子的行李,可偏偏正在惱火的主子壓根就不想理睬他的殷勤。

碰了釘子的艾瑞克只得小心翼翼的引領着主子往外走去,並拿出手機趕緊聯絡司機務必在最顯眼、最便利的地方待命,以免又惹火主子,那他可真是吃不了兜著走嘍。

待兩人一走到座車旁,艾瑞克搶先一步拉開車門,伺候着康澤爾坐上豪華禮車的後座,等主子坐定,他便趕緊把車門關上。

興許是車身太長了,還來不及完全駛離現場,人群中突然竄出一名兇惡嘴臉的人,他懷裏攬著東西神色慌張的奔逃而來,由於驚慌,那人跌跌撞撞的一度碰上了康澤爾座車的後車箱,引起他的注意。

他凜冷的按下車窗開關往外看去,見到幾個被撞得腳步踉蹌的旅客紛紛因受驚而閃到兩旁,人群中,一抹纖瘦身影被撞得摔在地上,一時間幾乎無法起身。

「搶劫,那個人搶了我的包包——」痛苦微弱的求救聲。

沒有人伸出援手,直到看見呼救后勉強抬起的白皙臉孔,一股熟悉感瞬間被喚醒,「停車!」他及時阻止司機駛離現場,二話不說打開車門。

「執董,千萬別——」艾瑞克擔心主子惹事上身,正想要阻止。

不理會秘書的阻止,康澤爾快步下車,三兩步已經來到她跟前。

他一把握住女孩求救的手,「站得起來嗎?」

當冰涼的手被緊緊握住時,蘇達娜本能的看向來人——

是他,方才被她潑了一身咖啡的男人。

「嗯,謝……」方開口,觸目驚心的血絲順着嘴角滴了出來。

他下顎一緊,眸光驟黯,「你受傷了!」

再也顧不了許多,康澤爾把手橫在她腰際,將她整個從地上扶抱起身。

她是那麼的纖細輕盈,單手摟着她絲毫不費吹灰之力。

她的下顎雖只受到輕微擦傷,但是血絲不斷從她口中沁出,染紅了她的唇、她的白皙。

「艾瑞克——」

「執董!」艾瑞克趕緊迎上前。

「馬上報警,我送她到醫院去。」

沒等秘書應答,他已經攙摟着她打開車門,一把將她推了進去。

蘇達娜托住流血淌淌的下顎,生伯弄髒了他的豪華名車,「謝謝,我——」

「閉嘴,先別說話!」康澤爾掏出手帕往她嘴側壓去,企圖止血,轉而吩咐司機,「馬上到醫院。」

她沒敢再說話,接受了他強勢的善意,在這時候才真正的感受到痛。

看見了她皺眉的模樣,他拋下一句安撫,「忍耐一下,馬上到。」

蘇達娜知道他在安撫她,試着鬆緩自己蹙緊的眉,刻意匆略嘴裏的痛楚,然而眼睛卻無法一秒鐘不看向眼前的男人。

他嚴肅得冰冷,可是。卻也有叫人意外的善良溫柔隱藏其中。

前往醫院的路上,他們並未有任何交談,康澤爾閉起眼睛下發一語,彷彿是拒人於千里之外,而蘇達娜就這樣忍着痛楚,安靜的窺望着他的側臉。

他糾皺着眉,那模樣彷彿正承受着遠勝於她的疼痛,終於,他忍無可忍伸手狠狠壓揉自己的太陽穴,力道大得把額側的肌膚都按出紅印。

他是頭疼吧?蘇達娜揣測着他的舉措,不作他想,騰出手從口袋裏掏出綠油精,扭開了黑色瓶蓋往他鼻息前湊去。

綠油精的氣味吸引了他的注意,只見他猛的睜開眼睛,動作迅捷銳利得像是鎖定獵物的豹,一把鉗住他面前的手——

「嚇!」她嚇得發出驚呼。

直到看見她手中的綠油精,他這才意會她的意圖。

「我不喜歡那種味道。」他斷然拒絕她的好意。

他不喜歡……蘇達娜緩緩的斂回了目光,卻來不及掩住眼底的失望。

就是那不發一語逆來順受的模樣,讓康澤爾錯覺自己好像做了什麼大壞事似的,頗不是滋味,「等等——」他彆扭的從她手中搶回綠油精,胡亂抹了抹額頭,旋即像是碰到燙手山芋似的扔回給她。

詭異的味道讓他渾沌的腦子清醒了不少,清醒的他不禁納悶起為什麼要為了一個素昧平生的女孩子,反常的逼迫自己忍受綠油精可怕的味道?

太詭異了,今天的他,難不成是感冒扭曲了脾氣?

眼角餘光瞥見蘇達娜的眼睛成了兩道彎月,儘管沒有出聲,但是康澤爾知道她對於他選擇屈服,是相當滿意的。

似是跟反常的自己生氣,他降下車窗,別過臉讓自己不去在乎她的反應。

醫院的主事者顯然和他是舊識,聽到是他上門求醫,護士連忙必恭必敬的引領着他們來到安靜的獨立診間,這一路他始終小心攙扶著蘇達娜,直到將她妥善安置在診間的椅子上,才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等待半晌,身穿白袍的年輕男子姍姍來遲,「原來是好久不見的康大少爺,才想說是誰這麼膽大包天,膽敢命令我畢飛宇親自看診?」

早等得不耐煩的他用臭到極至的臭臉止了對方的說話。

視線越過康澤爾的肩膀,畢飛宇看見到診間里不單隻有好友一人,弔兒郎當的嘲諷口吻暫時停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好奇。

唷,是個女人!這下稀奇了,康澤爾這傢伙不是向來視女人如蛇蠍,怎麼會主動帶女人上門就診?!畢飛宇忍不住多看了那小姐一眼。

「看夠了沒?」他制止好友肆無忌憚的目光。

不舒服,看見畢飛宇望着她的熱切模樣,康澤爾感到強烈的不舒服。

畢飛宇瞟了他一眼,「這位小姐發生什麼事了,不會是被火爆的某人毆傷的吧?如果是這樣,那我可要先報警了。」他存心搗蛋的問。

「畢飛宇——」要不是得仰賴這傢伙的醫術,只怕他真的會失控揍人。

醫生佯裝瑟縮,「如果每個上門的病患都這麼凶,我看我得先申請幾百道保護令了,要不然哪天命喪黃泉,那可真是得不償失。」

「快工作!」壓抑怒火,「摔倒,嘴巴有傷口。」他凜著臉代為回答。

畢飛宇轉而對蘇達娜說:「啊,張開嘴巴我瞧瞧。」

「怎麼樣,傷勢嚴重嗎?」他在旁急問。

「唔,這個嘛……」呿,急什麼急!畢飛宇看了他一眼,挑釁的咧開一抹笑,「非醫護人員之閑雜人等請離開診間。」

康澤爾的眸底竄起火苗,然而觸及蘇達娜不安的眼神,硬是緩住脾氣,「我先出去,你不用擔心,如果他的醫術不精,我會馬上讓這裏倒閉。」

撂下狠話,他轉身離開。

蘇達娜眼巴巴的望着他遠去的身影,不知怎的,她渴望他留下來,說不定能給她一點勇氣,真的!

他前腳一走,「我沒見過你,是澤爾的新女朋友?」畢飛宇邊診察傷勢,邊對她提出問題。

新女朋友?怎麼可能!他們才初次見面……等等,難不成他有很多、很多女朋友?她張著嘴巴,激動的搖頭,喉嚨發出含糊的聲音。

「別動,我要上點麻藥了。」畢飛宇邊進行手邊的醫療,自言自語道:「不是就好,愛上他的女人都註定要心碎,看來你福壽雙全逃過一死,恭喜!」

愛上他的女人註定要心碎……為什麼?她望着畢飛宇的眸子寫滿不解。

他專註的在她口中來回穿針引線,三兩下便停住,「好了,應該是跌倒的時候牙齒撞傷口腔內壁造成撕裂傷,不算嚴重,簡單縫合后就沒事了,下顎的擦傷我讓護士幫你簡單包紮一下就好。」放下手中的器具,瞅了她一眼,他沒再說什麼。

麻藥讓她臉頰僵硬,蘇達娜只好用點頭代替感激。

畢飛宇離開后,護士接手包紮的工作,當她下顎裹着紗布走出診間時,艾瑞克正巧也帶着警察抵達了。

康澤爾向他交代,「協助警方做完筆錄,把她安全無恙的送回家。」

預執董,那您怎麼辦?」

「我頭疼得快要爆炸,先回去了。」他不耐煩的轉身就要離開。

「澤爾——」身着白袍的畢飛宇喚住他的步伐,扔去一串鑰匙,「晚上出來喝一杯。」

啪!鑰匙落在他掌心。「再說。」他沒回頭,踏着迅疾的步伐消失在長廊的彼端。

這一切,蘇達娜始終保持靜默的凝望着,腦海中不斷回憶著白袍醫生所說的話——愛上他的女人註定要心碎、愛上他的女人註定要心碎……

這是真的嗎?她暗自心忖。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4-9-9 02:42:15

第二章

黑暗的總部會議室里,唯一的光源來自前方的投影機。

「請看這張趨勢圖,隨着周休二日,國人旅遊需求增加,但是良莠不齊的旅遊環境讓遊客的興緻大打折扣,而交通的便利性、環境的優美,再者住宿的方便與否都是吸引遊客消費的重點……」

投影畫面搭配口沫橫飛的報告者,快得簡直跟看電影沒兩樣,但這卯足力氣的表演看在康澤爾眼裏,內容貧乏得連小學生作業都不如。

已經足足講了近十二分鐘,全然沒有一點叫人激賞的內容,如果這就叫做專業,他真想把這些坐領乾薪的傢伙全部開除。

終於,他忍無可忍,彎起食指敲擊桌面,「叩!叩!」

簡報聲戛然停止。

康澤爾銳利的目光筆直射向簡報者,「不要告訴我國人旅遊習慣分析,請簡單扼要說明。你們打算怎麼推出結合旅遊與頂級餐飲的全新計劃?」

對方臉色發白的猛擦冷汗,一整個心慌意亂。

他忍住發飆的衝動,「我明白點問,透過所謂嚴密精細的市場評估后,你們覺得這案子成功率會是多少?」

「嗯……」大家面面相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推舉了一個受死的傢伙吞吐說出,「應該有百分之五十五。」說得保守又低調。

「好,百分之五十五,現在你們的任務就是把剩下的百分之四十五給我補足,不管是透過包裝、宣傳還是任何可能的手段,因為我要看到百分之百的成功!」康澤爾口吻冷冽的說:「艾瑞克——」

「是。」艾瑞克接過發言權,「坐落在南投山區的MARINARA是一間小規模的民宿旅館,走的是意大利風格,主體建築外觀屬南歐風情,幾個月前業主向我們集團銀行貸款大筆金額,由於還不出款項,這間MARINARA旅館將在本周內遭到查封,評估結果認為,我們可以順勢收購這家小旅館改造成計劃中的指標性模範,只要內部重新裝潢,便能重新營業,是最不耗費成本又迅速的方法。」

「餐飲部分呢?」另一名董事問。

「上個禮拜我已經親自飛到意大利,和當地的三星級餐廳業者協商合作,只要合約一簽定,他們會全力支持我們的餐飲製作。」康澤爾一派從容的說。

聞言,企劃部人員個個面有難色,怎麼也沒料到主子的效率會這麼驚人。

「什麼時候簽約?」身為董事長的康嘉城,直到現在才開口說第一句話。

「後天意大利方面會派遣簽約代表偕同主廚抵台,當天即刻簽約。」

「好!」康嘉城面帶笑容的望了望兒子,對他的工作效率不但滿意而且讚賞。

「與其模糊不清的對大家說什麼精緻旅遊、美味三星級料理,還不如給一個實體標的物來得印象深刻,既然案子已經正式展開,這種枯燥的會議就少開為妙。散會!」

厭煩了這些辦事不力的傢伙,康澤爾一不做二不休,在三百兩語中把無聊的會議火速結束,絕不讓誰有機會浪費他寶貴的時間。

「澤爾!」康嘉城喚住了兒子迅疾離去的背影。

他停下腳步,恭敬的問:「康董事長有什麼事情交代嗎?」

康嘉城忍不住皺眉,嘖,奇怪,這兒子到底是像誰啊?他和亡妻都不是拘謹嚴肅的人,為什麼偏偏生的兒子脾氣比誰都大、原則比誰都多,總而言之,龜毛得叫人抓狂,連這種稱呼也要斤斤計較,奇怪效,這樣叫會比較高興嗎?

「我們有那麼不熟,不能只叫爸爸就好嗎?」他有些不滿。

「現在是在公司。」

瞧,那嚴肅的模樣,擺明就想來堂職場倫理教育課程。

康嘉城舉雙手投降,「好、好、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有時候連他都不敢領教兒子的拗脾氣。

「請問,康董事長叫我到底有什麼事情?」

「沒什麼,我只是想要讚許你一下,你的工作效率實在叫爸爸放心。」

「謝謝董事長的誇獎信。」

「不過,對於你的終身大事,如果效率也能這麼叫人激賞的話,那我就是死也瞑目了。」康嘉城忍不住嘀咕。

「康、董、事、長,現在是在公司,請不要談論私事。」康澤爾嚴厲糾正。

「好,不談就不談,我先回家了,以後如果不是啥太重要的事情,請不要叫我來公司開會,舟車勞頓很辛苦的。」他對工作狂兒子揮揮手,神情雀躍的離開,「對了,有時間回家來吃飯喔!我讓阿嫂多做幾個菜。」

「是,董事長。」康澤爾心裏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有這種任性瀟灑的父親,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他搖搖頭,暫時不想深究這個問題。

走進辦公室,他把自己拋進舒適的皮椅,揉揉酸澀的眉心,驀然,一張白皙的臉孔毫無預警的闖入思緒,徹底的霸佔他的思考,想得他沒來由的心情煩躁。

是她!從那天在醫院分手后,他連着好幾個夜裏都想起她,滿腦子挂念的都是她的傷勢,這樣的反常讓他很不安。

他在發什麼神經?不該胡思亂想的,他需要找回理智重新投入工作。

康澤爾心煩的甩甩頭,硬是把那雙小鹿似的無辜眼眸甩出思緒範疇,翻開桌上的公文準備開始批閱。

才稍稍靜了心,意外響起的爭執聲強勢竄入他的耳內,打擾了他渴求的寧靜。

「小姐,請等等,你不可以這樣擅闖主管辦公室。」

「我要見康執董。」她口吻堅決。

「執董不是你說要見就見的。」

這樣的說法顯然不被接受,對方心一橫,擅闖也在所不惜了。

「小姐,請站住,如果你不止步,我就請警衛過來!」

「放開我,我要見康執董。」年輕女子執拗的想要掙開艾瑞克的阻撓。

「沒有預約,總經理是不見任何人的。」

「無論如何請讓我見他一面,拜託——我想要跟他討論關於MARINARA。」

MARINARA,那個立於南投岌岌可危的小民宿?皮椅上的康澤爾挑了挑眉,想不出會是誰要跟他討論關於MARINARA的事,好奇促使他起身,推開門走出辦公室。

未料,前一秒才想過的臉孔,下一秒就這樣活生生的闖入他的視線範圍。

當下,他想也不想的怒斥,「艾瑞克,快放開她!」激動的語氣有着他自己都無法透析的莫名驚喜。

艾瑞克一鬆開手,蘇達娜就轉過身看向發號施令的男人,然後,跟他一樣,她的視線再也無法從面前的那張臉孔移開。

是他,原來他就是廣康集團的執董!剛剛看到艾瑞克時她還感到非常訝異,現在看到他更是震驚。她的內心有太多情緒浮掠而過,霎時五味雜陳。

冷意從她腳底竄上,凍得她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將手緊握成拳,忍住過分洶湧的驚訝與難堪。

「我是康澤爾,找我有事?」他壓抑心中的激動,刻意維持一貫的冷漠態度。

「……是關於、關於MARINARA……」她咬住唇,似是在砥礪自己不要忘記勇氣。「您好,我叫蘇達娜,是MARINARA目前的經營者。」

瞧,她在緊張,手指幾乎都要掐入掌心了,偏偏康澤爾就是無法不注意到這些。

「你該知道,你的擅闖會讓樓下櫃枱人員丟掉飯碗。」

「我——」蘇達娜臉色乍青倏白,她沒有想要牽連其它人的,真的!

「進來吧!」他邀請她進入他的王者空間,「艾瑞克,送兩杯咖啡進來,暫時不要讓其它人打擾我們。另外,今天櫃枱的人員通通開除!」

「是。」艾瑞克領命。

「不,千萬別這樣!」她想代為說項。

「你沒有權利干涉我怎麼懲處失職的員工。」他刻意用不近人情的語調拉開兩人的關係,「還愣著做什麼,不想談MARINARA了嗎?」

蘇達娜怯怯的挪了腳步,「我不是來喝咖啡的。」

「我知道你要跟我談MARINARA,但想要跟我談,就得照我的規矩做。」沒讓她有太多猶豫,康澤爾把人拉進辦公室,不忘親自帶上門。

她被安置在舒適的沙發上,擱在腿上的雙手緊張得不知扭了多少回的麻花,許久后才開口,「我可不可以拜託你,放過MARINARA吧!」鼓起勇氣脫口而出。

擁有出眾體態的康澤爾姿態閑適的背靠在辦公桌后,乍聽見她的話,他沉默片刻,「放過?」驚訝之餘,嘴邊還不著痕迹的掠過一抹冷笑,「我不懂。」

她虛弱的閉上眼睛,提醒自己,眼前的他已經不是那天伸出援手的男人,現在的他是個道地道地的商人,市儈、唯利是圖的商人!

深吸了一口氣,她睜開雙眼,「明白的說,以廣康集團龐大的財力後盾,你們想要成立多少家民宿都不是難題,但是對我來說,MARINARA就是唯一。我今天來是想要拜託你,請把MARINARA還給我們。」

還?呵,原來這就是她今天的來意,這訴求未免太過天真。

康澤爾靠在桌沿端詳着她的臉龐,才幾日,她又更顯憔悴了,眼窩下的黑痕沒有淡去反而更深刻,看來為了旅館,這幾天她並不好過。

然而憐憫才正要竄上心頭,他早先一步壓下縱橫商場最己心諱的情緒。

他正色斂容,「你該清楚,MARINARA背負龐大債務無法清償,而我只是順勢收購它,追根究底,只要能夠順利還款,就沒有所謂還不還的問題,屆時就算我再怎麼想要MARINARA,也只有摸摸鼻子認栽。」

「我知道,可眼下我並沒有那麼多錢,我不是沒有誠意還款,但是,可不可以懇求你再多給我一點時間?」蘇達娜並不想要在這樣卑微的情況下與他再度相遇,可是老天總是愛捉弄人。

有一度,她想要奪門而出,可是自尊卻不允許她逃避。

罷了,沒有關係的,她沒有關係,只要能夠留住MARINARA,要她做什麼都願意,就算是要在這種難堪的情況下叩跪請求他,也無所謂。

「你確定只要多給一點時間就可以了?」他口吻中有着明顯的質疑。

「沒錯,給我一點緩衝的時間,我會努力經營MARINARA,務必儘快還清所有欠款。」她展現十足的誠意。

「蘇小姐,這並不是五毛十塊的小數目。」他殘忍的點出事實。

「我知道,就算是窮盡我一生的力量,我也會努力清償積欠的每一分錢。」蘇達娜懇切的望着他。

不敢奢求他會大發慈悲,但是希望他別狠心的不給任何機會逼她絕望。

「MARINARA的營收狀況很糟。」

「我會儘快把經營成果做出來的。」她急着說服他。

康澤爾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的望着她,「告訴我原因,為什麼你寧可背負龐大債務,也不肯放手MARINARA?如果我沒記錯,你並不是真正的債務人。」

「對我來說,這間民宿的存在勝過我生命的延續,如果不能繼續保有它,我寧可付出生命來換取。」她回視他的目光。

生命?她竟然要拿她年輕的生命來換取一家岌岌可危的小旅館?

她的堅決沒有贏得康澤爾的敬佩,反倒惹毛了他,他向來討厭這種過分熱血的情緒。

成功靠的不是熱情,而是理智果決的判斷,至於那些懇切的宣示,只是更顯得她盲目愚昧!

他決定給她一個難題,好讓她從這美好的想像中省悟過來,儘管殘忍。

「在商言商,我只做對我有利益的決定,你要留住MARINARA也不是不行,但我有條件。」他放出大餌。

「什麼條件?」蘇達娜彷彿看見最後生機,毫不猶豫的吃下餌。

「如果你可以讓旅館每周至少招攬五十個客人,我或許可以考慮放棄接手經營權。」

艾瑞克端著咖啡走進辦公室,聽到主子說的話,嚇得差點當場打翻手中的咖啡。

五十個客人!每周七天光靠五十個客人是要養活蚊子嗎?以他們廣康集團的能耐,別說是一天五十個,每天招攬一、兩百個客人都不是問題,主子一定是瘋了,竟然會向她提出如此荒唐的協議。

「執董,請冷靜,這個決定太——」他試圖阻止。

「住口,這是我和蘇小姐的協議!」康澤爾靜定的望着她,「如何?做得到嗎?」他霸氣的問。

五十個!蘇達娜在心裏盤算,別說五十個,這個月光臨MARINARA的客人根本十根手指頭都數得出來,她猶豫不決……

「回答我,我沒有太多的耐心等你考慮。」他不耐催促。

她緊閉雙眼不住的掙扎,許久,咬牙暗忖,好,五十個就五十個,眼下的MARINARA已經沒有太多選擇的權力,到了今天這般田地,也只有背水一戰、奮力一搏了。

「好,我答應你。」蘇達娜慨然允諾,沒敢多看眼前的他一眼,倉卒轉身就要離開。

經過艾瑞克身邊,她停下步伐從皮夾里掏出一千塊,「那天真的謝謝你了,這是我跟你借的車資。」

直到她消失在門的那一端,艾瑞克久久說不出話來,「她、她,她——」

「你拙劣的眼睛總算給我看清楚了。」康澤爾語帶嘲諷,「那天我不是要你安全無恙的送她回家嗎?」目光凜凜的瞪住艾瑞克。

「但是她拒絕了,任憑我好說歹說都不肯接受,可是我有借她車資喔,所以看來她是安然到家了。」勉強扯出討好的笑,艾瑞克努力為自己找尋開脫之詞。

他面無表情的瞪住艾瑞克的笑臉,「再有下次,你就死定了。」

他從不饒恕對他命令陽奉陰違的人!

回到座位上,他感覺一整個不是滋味,她竟然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就這樣轉頭離開,忒可惡,而他竟然破天荒的在乎起這種芝麻蒜皮的小事!

她叫蘇達娜是不是?好、好、好,他不會就這樣善罷罷休的。

「艾瑞克,把蘇達娜和MARINARA的一切通通調查清楚,明天一早送到我面前來,倘若辦不到,你就不用來上班了。」

「啥!明天一早?!」他又不是搞偵防的,主子分明是要他死!

***

「康澤爾、康澤爾——滾開,我要見康澤爾!」一陣激烈的叫囂傳入。

尖銳的嗓音如旋風般毫無預警的刮向執董辦公室,來人強勢不打緊,偏偏來人身分尊貴,壓根不是艾瑞克可以抵擋,賣命護主的他只得自我犧牲上前應戰,但不消須臾,果然整個人被電得四腳朝天,倒在一旁口吐白沫。

砰——辦公室的門被穿着高跟鞋的腿踹開來。

康澤爾略略抬起眸子看向門口,「顏大小姐,那扇門已經換了不下數百次,到底什麼時候你才會願意好好的推開門走進來?」他話里有着不容忽視的威嚴。

顏佳佳,廣康集團顏大股東的掌上明珠,驕縱是她的代名詞,雄厚的家世背景讓她不論走到哪裏,誰都非買她大小姐的帳不可,偏偏康澤爾是唯一不甩她任性脾氣的人。

說也好笑,人性就是這麼弔詭,因為康澤爾不同於常人的驕傲,反倒讓顏佳佳對他深深着迷,甚至甘心委屈自己百般配合他,只為了得到他的青睞。

顏佳佳捍衛嫁給康澤爾的決心,放眼整個台北上流社會,無人不曉。

「她是誰?」她整個人撲到他的桌前,手掌霸道的壓住桌上的公文,擺明沒說清楚絕不善罷罷休。

「誰是誰?」他沒好氣的問,強勢的撥開她的手,硬是把文件抽了回來。

失去重心的她一個踉蹌,「畢飛宇說你帶了個女人到他醫院去指名他看診。」追問的目的她可不會忘。

女人向來是她最感冒的動物,尤其是和康澤爾有關的女人,只要誰敢靠近他一步,就會激起她的危機意識。

康澤爾的眸子猛的眯起。

媽的,畢飛宇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大嘴巴,竟然敢擺他的道,只因為那天晚上拒絕他的邀請,沒陪他出去喝一杯。

該死的傢伙,他因為時差又感冒,整個人頭疼得倒在床上快死掉,最好是還能去喝酒啦!況且他知道畢飛宇根本不是好心想請他喝酒,只是為了打探關於蘇達挪的來歷,這種情況下白痴才會去赴約。

「怎麼,你說不出話來了?」她咄咄逼人。

「是,我是帶了個女人,那又如何?」康澤爾仰起下顎,高傲反問。

顏佳佳一時啞口,不到一秒鐘,大小姐就呼天搶地的哭了起來,「康澤爾,你這個沒良心的?我這麼愛你,你竟然還去勾搭別的女人?我恨你、我恨你……」一起個頭就哭鬧不休。

「對,你恨我,所以你最好永遠不要再見到我。艾瑞克,送客——」他耐心告罄,回以咆哮。

「你、你……你凶我?」

「你再繼續搗亂我上班,我待會還有可能會揍人,不,是一定會!」他恐嚇。

「康澤爾,你這個沒良心的臭男人!」捧著受傷的心,她作勢就要離開,發現他竟然沒有慰留,不甘心的又說:「我要走了款!」

「不送,慢走。」

「你——混賬男人。」顏佳佳真的走了,被他的不解風情氣走了。

送走了瘟神,他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要把畢飛宇大卸八塊。

「老闆,我可不可以請假外出買一塊酸痛貼布?」艾瑞克可憐的請求。

每次和顏大小姐交手,他不是跌打損傷就是淤青血郁,再這樣下去,他有信心可以榮登酸痛貼布的VIP大戶。

「艾瑞克,先幫我把今天的行程通通取消。」

「主子,您要去哪裏?」

「當然是去看看MARINARA到底招來幾個客人了!」

被畢飛宇和顏佳佳兩個傢伙聯手這麼一挑弄,他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沒來由的又被蘇達娜堅強的身影所佔領。他想去看看她,去看看那個放棄服裝設計師夢想的女孩到底搞懂旅館經營了沒?

當然,這純粹就只是基於公事所需,康澤爾在心裏對自己說。

不等艾瑞克說什麼,他已經抓過車鑰匙,腳步迅疾的往外走。

***

南投,MARINARA

「達娜,你在做什麼?」胖嬸看着雙手環抱着大棉被的蘇達娜,不解的問。

努力騰挪出視線,她小心翼翼的踩着階梯,「今天天氣很好,我想把棉被通通搬出來晒晒太陽,這樣投宿的旅客也會睡得舒服點。」

「你這孩子也真是的,這種事情吩咐大家做就好了,你怎麼不多休息一下,昨天不是很晚才睡嗎?這樣會弄壞身體的。」胖嬸捨不得的勸。

「胖嬸,昨晚我睡的很好,您別擔心。」她笑着回答。

生性厚道的大哥蘇達雄出於善意為友人作保,沒想到卻反遭朋友背叛,從天而降的龐大債務,一夕之間幾乎壓垮平靜的MARINARA。

原本上上下下擁有近二十名員工的民宿,如今也只剩下寥寥可數的五、六人,投宿的遊客少了,可是例行的準備工作不能斷。

爆發經濟危機的MARINARA,短時間內根本無法有充裕資金去聘請更多人手,大夥兒也都累了,她實在不好意思再增加這些全心支持的夥伴工作量,只好一人攬下這些粗活。

這些天,從料理到打掃、從櫃枱到客房……就是這一連串的親力親為,原本對旅館經營一竅不通的蘇達娜漸漸有了頭緒,她不以為苦,只要能守住這個家園,她願意付出一切。

胖嬸望着她遠去的背影,內心有着說不出的心疼憐憫。

好好一個女孩子真不應該背負這些重責大任,而該多為自己打算,找個好人家讓未來的人生有依靠,這才是打小看着她長大的長輩們最大希望。

低嘆一口氣,胖嬸拭了拭眼角的濕潤,起身到廚房去幫忙準備午餐。

「姑姑。」草地上,蘇達娜正忙着曬被子,年幼的蘇小琬哀怨的在她身邊跟前跟後。

「怎麼了,小琬,怎麼沒跟其它小朋友去玩?」

她搖搖頭,「我不想。」

「為什麼不想?」蘇達娜溫柔的問道。

「姑姑,爸爸不要我了嗎?」小女孩無辜的望着她,眸子裏儘是傷感。

蘇達娜望了望她,沒來由的一陣心傷,放下手邊的工作趕緊上前給侄女一個擁抱,「傻丫頭,怎麼可能,爸爸跟姑姑最愛的就是你了。」

「既然如此,為什麼爸爸丟下小琬就不見了?」她哽咽的咬着下唇問。

「乖,小琬,聽姑姑說,給爸爸一點時間好嗎?他還有好多事情要處理,等安頓好了,爸爸自然就會回來了。」

「真的嗎?」她眸底燃起一絲希望。

「當然是真的,小琬要有耐心,好嗎?」蘇達娜撫了撫她柔順的頭髮。

她的保證給小琬打了一劑強心針,「嗯,會乖乖的,小琬會很有耐心等爸爸回來。」

蘇達娜親吻了她,為她的懂事心疼,可心裏的彷徨卻沒有絲毫減少。大哥到底去了哪裏,究竟會不會回到MARINARA?說真的,她一點把握都沒有,但為了不讓年幼的小琬受到現實生活的壓力波及,她只好用善意的謊言暫時安撫。

「達娜——你在哪裏?快過來一下。」主廚叔叔推開窗子喊她。

蘇達娜猛然回神,啊!對了,她跟主廚叔叔說好要一起開發新菜單的,都什麼時候了,她這個迷糊鬼還在這裏摸魚。

她趕緊放開小琬,「王廚叔叔,我馬上就來。」轉身拍拍小丫頭的屁股,「乖,自己去玩,姑姑得要去忙了喔!」說着匆匆跑向廚房。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4-9-9 02:42:32

第三章

將小章魚、月桂葉、醋、鹽、胡椒一同倒人大鍋中加水烹煮,主廚轉身又利用檸檬汁、橄欖油、荷蘭芹、蒜片共同攪拌,調製最具地道意大利風味的醬汁,整個廚房氣氛因為料理而熱鬧鮮活了起來。

「喏,來嘗嘗看。」他用湯匙舀了一瓢,送到蘇達娜面前。

嘗了一口,清新的滋味頓時在齒間散開,蘇活了沉寂多時的味蕾,「嗯,真好吃!這味道給人一種清爽的感覺,章魚彈牙的口感恰到好處,很適合春夏季節品嘗。」

主廚開心的笑了,「難怪你爸爸以前老說,論品嘗,你絕對有一流的功力,是天生的美食家。」

「但是論廚藝,可是怎麼都比不上主廚叔叔。」

凡是來過MARINARA的人都知道,想要吃最地道的意式料理,絕對不可以錯過主廚的招牌好手藝,因為MARINARA的主廚可是留意學藝的料理達人!

「當初要不是你爸爸出資贊助,我這個窮小子怎麼可能到意大利去學料理。」感性的主廚陷入了回憶。

「因為爸爸知道主廚叔叔是天生的料理鐵人,投資叔叔是最聰明的決定。」蘇達娜誠摯的說。

「你這丫頭就是愛灌人米湯。」帶着感恩的心情,他低下頭繼續烹謂。

「接下來要做什麼?」

「西西里式鮪魚。」

「哇,好期待喔!」美食當前,她成了不折不扣的貪吃小丫頭。

「達娜,這樣留下來沒關係嗎?你不是一直渴望能建立屬於自己的獨創品牌,不回米蘭了嗎?」始終背對她的主廚叔叔關心的問。

沒料到會突然提到這個話題,發愣的她安靜的思索須臾,然後用力的點頭,「嗯,不回去了,米蘭的設計師夢想我已經決定放棄,現在的我只想要完整保留MARINARA。」

她是真的下定決心了,就算日後很有可能會感到缺憾,但她可以肯定,作出這樣的決定,絕對不後悔。因為MARINARA的存在遠勝過自己的夢想和前途。

手中的料理動作停頓了片刻,但主廚沒有回頭看她,因為他知道被迫放棄夢想的臉龐是最叫人心傷的,實在不忍心看到這樣的蘇達娜,唯有寄情子料理。

廚房裏的氣氛有些低迷,她正想要用輕鬆的語調化解感傷,滿臉驚恐的小琬急急忙忙跑了進來。

「姑姑,好凶!外面有客人好凶,他們在欺負胖嬸婆跟小香阿姨……」

她臉色一變,「我去看看。」

「達娜,還是我出去——」

「不,廚房的事情已經夠讓您忙的了,外場的工作我來處理就好。」她把小琬安頓在一旁,「小琬,你乖乖跟主廚叔公留在這裏,姑姑出去看看。」

三步並作兩步,蘇達娜來到了屋外的用餐區,和工作人員引發爭執的是三名年輕客人,兩男一女,不論胖嬸跟小香怎麼低頭,對方就是不斷的咆哮叫罵。

「先生,請您暫且冷靜一下,我是這裏的負責人,因為還有其它用餐的客人,所以可不可以請您降低音量。」她客氣的請求。

「喔,原來你就是老闆,怎麼樣,我就是大嗓門,打我啊!」年輕男子挑釁。

「先生,請息怒,可不可以先讓我了解一下,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她儘可能的采低姿態。

「你們的餐點不幹凈,你看看,蟑螂欸!」男子指着地上肚破腸流的蟑螂,「這種噁心的餐點你竟然送來給客人吃,太過分了。」

「為了踩死那隻蟑螂,我的鞋子還弄髒了,這可是名牌鞋子欸,一雙一、兩萬塊的名牌鞋欽!」三人之中唯一的女孩,一臉驕縱抱怨。

蟑螂?怎麼可能,主廚叔叔最講究的就是烹調環境的整潔,別說是蟑螂了,廚房裏只要有一隻螞蟻,他都會堅持馬上徹底清潔消毒,絕對不可能會出現蟑螂。

「跪下去把我女朋友的鞋子弄乾凈,要不然我今天就不善罷罷休。」男子蠻橫無理的要脅。

「你們怎麼可以這樣?簡直欺人太甚!」小香不滿的抗議。

「怎麼,不擦?好呀。有種你不要擦,我就讓你們今天……不,是從今往後都開不了門。做不了生意。」男子繼續恐嚇。

「你——」小香真是氣不過這種流氓囂張的氣焰。

「小香,別說了。」蘇達娜拉住員工的胳膊,免得雙方對立加劇。

「怎麼樣,擦不擦?」

她忍住情緒,告訴自己無論如何都要忍住,帶着平靜的面容對小香說:「小香,把抹布給我。」

「達娜姐……」她越想越不甘心。

那蟑螂明明就是客人栽喊,餐點是她送的,有沒有蟑螂她看得很清楚,若真說料理裏面有蟑螂,也該是屍體,怎麼可能還活蹦亂跳讓這位小姐有機會踩死它?難不成那蟑螂是無敵鐵金剛,可以水裏來火里去?

蘇達娜給了她一抹無所謂的笑容,逕自取過抹布,眾目睽睽下跪在女孩面前,小心翼翼的擦拭著鞋子。

女客人沒料到她真會這麼委曲求全,彆扭的縮回腳,「算了、算了,你給我滾開,用什麼骯髒抹布來擦我的鞋子,弄髒了你賠得起嗎?」她驕縱的踢開蘇達娜的手。

可事情並沒有這樣就善了,「欸,各位,MARINARA的食物有蟑螂呀,吃了會死人的啊!」兩名男子放肆的大聲嚷嚷,存心污衊民宿的名聲。

「先生,請您別這樣大聲嚷嚷,請息怒聽我說——」為了穩住場面,她不斷的安撫。

「我怎麼息怒?先足蟑螂,再來是你們的員工服務態度糟糕,一點都不把客人放在眼裏,怎麼,你們是歧視客人嗎?」

「我的員工不可能歧視客人。」蘇達娜語氣很堅決。

「意思是說我污賴她嘍?」男子狂妄的指著小香。

「達娜姐,我沒有歧視客人,因為這位客人想要飲用酒精飲料。我很婉轉告知他們,MARINARA並沒有提供酒類,絕對沒有歧視他們的意思,真的!而且我也提醒過這位小姐,為了尊重其它用餐客人,餐區不準吸煙。」小香委屈的說,實在是氣不過,激動得眼淚落了滿臉。

她也是人生父母養,雖然做的是服務業,但對方也不需要這樣糟蹋人吧?

「先生,是這樣的,因為到MARINARA的客人大多數是自行駕車上山,為了安全着想,我們的確不提供酒精類飲料——」

對方打斷蘇達娜的解釋,「屁,這是什麼怪理由?我明明看見她拎着酒走進去。」男子指著胖嬸。

「冤枉啊,那是廚房料理用的紅白酒。」胖嬸無辜的叫屈。

「先生——」

「不要再先生了!」男子狠狠的推了蘇達挪一把,連胖嬸也受到牽連。

「胖嬸,您沒事吧?」她趕緊扶住年邁的胖嬸。

「滾開,你們這家民宿借口一堆,根本不把客人放在眼裏,這種地方誰還來?走了、走了!」

說是要走,可年輕氣盛的男子存心找麻煩,不斷翻桌鬧場,把在場的其它客人嚇得紛紛走避。

「先生,請您不要這樣,餐區里還有其它客人跟孩童,先生——」蘇達娜試圖阻止。

混亂之中,男子蠻橫的揚起手臂,一記火辣辣的巴掌作勢就要朝她的臉落下。

望着迎面而來的巴掌。閃避不及的她宿命的閉起眼睛,竟逆來順受的等待羞辱。

時間彷彿在這一瞬間靜止了……

許久,預期中的巴掌遲遲沒有落下,不解的她睜開眼睛愕然發現,康澤爾憤怒的臉孔出現在面前。

他看見了!打從方才爭端一起,他就站在不遠處冷眼看着這一切,他沒有出面是想讓蘇達娜自己解決,可是叫他無法忍受的是她選擇委曲求全、選擇承受那無理的巴掌。

康澤爾抓住那該死的男人的手,一雙眸子赤裸裸的瞪着蘇達娜,毫不掩飾他的怒火。

他在生氣,而且是非常生氣,瞧,那表情凝結得跟什麼似的,叫人畏怯。

蘇達娜驚訝又畏懼的望着他,發現他緊扣不放鬧事男人的手指,瞧對方臉色慘白的模樣,她想,只要盛怒之中的康澤爾隨時一個施力,對方的手鐵定報廢。

「康執董,別、別這樣,他是MARINARA的客人。」她真怕盛怒之下的他會硬生生的折斷對方的手指。

男子痛苦得幾度想把手伸回,可康澤爾瞧都沒瞧他一眼,他目光凜凜的望着蘇達娜,因為激起他潛藏怒火的不是旁人,而是眼前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

「就為了賺這麼幾毛錢,你可以卑微到連自尊都讓人踩在地上?」

「我……」她想要辯解,可是看到他嚴肅的臉孔,就委屈哽咽了老半天說下出話來。

「就為了保全你視之勝過生命的MARINARA,你要讓幾個混蛋這樣糟蹋你、糟蹋你的員工,糟蹋其它客人的安全?既然如此,倘若我可鄙的以你的清白當作條件交換,你是不是也會愚蠢的和盤接受?」他咄咄逼人的問。

「……」蘇達娜臉色發白,一時間卻找不到反駁的話。

現在的MARINARA根本沒有權力篩選客人,為了保全MARINARA,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去服務來此的每一位客人,讓他們打從心裏喜歡上淳樸自然的MARINARA。她也不想讓自己沒有尊嚴,可是,開門做生意哪有這麼多選擇?

他太羞辱人了,就算他是高高在上的富家權貴,也沒有權力對她說出這樣的話來,委屈,羞辱讓她強忍在眼底的淚水奪眶而出。

「哭什麼?」康澤爾忍不住對她咆哮。

他受不了她委屈的模樣、受不了她面對糟蹋還逆來順受的模樣,受不了明明是爛攤子一個,卻還要花費她的年輕生命跟夢想去保全,他討厭看到那樣的蘇達娜,討厭——

「像這種可惡的客人,你是不是還要為他們跪下懇求我高抬貴手?」他逼問。

蘇達娜凝望他須臾,「是,請你放開我的客人,康執董。」毫不猶豫的,她選擇跪下去求高抬貴手。

該死,她真的這麼做!

見狀,他又氣又慌的鬆開男子的手,搶在她膝蓋落地前一把拉住她,「蘇達娜,你真是好樣的!」他咬牙切齒。

下一秒,他強勢的扯過蘇達娜,不忘轉身對男子警告,「滾,再讓我多看見你一秒鐘,你最好保證自己有多一條命可以從醫院走出來。」

撂下宣示,在眾人驚呼聲中,康澤爾強行帶走了她。

「主子!主子——」死了,死了,這個蘇達娜惹毛主子了,艾瑞克心驚膽戰的喚著。

「站住,你留在這裏。」嚇止了艾瑞克,他野蠻的把她塞進停在路旁的車子裏,硬是把人帶走。

「停車,康執董,請你停車!」她不知道他究竟要去哪裏,但她知道MARINARA的每個人會是多麼擔心。

康澤爾一手抓住她的手,狂妄的用單手掌控著方向盤。

「請你別這樣,太危險了!」這是在山區,又不是在市區的康庄大道,就算他技術再好,也不該拿性命開玩笑。

康澤爾不理睬她,放肆的踩着油門沿着山路狂飄,無視子面前的蜿蜒道路,他不可一世的傲慢神情,無疑在告訴蘇達娜他的無所畏懼。

突然,一個大轉彎后的僻靜路旁,他毫無預警的選擇緊急煞車,刺耳的煞車聲逼得她為他瘋狂的駕駛方式嚇出一身冷汗。

「下車——」拋下命令的同時,康澤爾已經率先打開車門走出駕駛座。

她下安的走下車來,在一定距離外望着他偉岸的背影。

距離他們的約定才過了三天,她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兒。

康澤爾眺望着山景,許久沒有開口說話,因為他迫切需要一點時間來平復心裏的憤怒。

許久后,她主動開口,「康執董——」

「幾個客人了?」背對蘇達娜的他打斷她問。

「連同方才那三位,十八個。」蘇達挪兩頰發燙的說。

說來可笑,她每天從早忙到深夜,眼巴巴盼望遊客上門光臨,可是數字會說話,到今天,約定的時間都過三天了,可上門的客人卻只有寥寥可數的十八人,興許今天的風波后,短時間內更是下會有其它客人再上MARINARA來了。

「你把經營看得太簡單了,你以為我所要建立的,就是這樣任憑客人踐踏自尊的事業嗎?如果你夠聰明就要先學會篩選客人,而不是為了多一點營收,讓那種下流的客人用一隻蟑螂就搞得灰頭土臉,如果是我,也不會跪在地上幫客人擦鞋,因為那不是所謂的服務,而是作賤自己。」

「……對MARINARA來說,只要上門的就是客人。」

「所以倘若客人仗勢想要輕薄你,你也會主隨客便?」康澤爾瞪着她,「你還不肯放棄嗎?」

蘇達娜心頭掠過不安,「康執董,今天才第三天,離我們約定的時間還有四天。」

「你覺得接下來的四天還會有其它客人嗎?在今天這場混亂后。」

就是這一句話,堵得蘇達娜啞口無言,因為這恰恰也是她心裏的隱憂。

「我問你,是你要自己選擇放棄,還是讓我來替你決定?」康澤爾粗聲問。

只要她願意放手,他馬上會毫不猶豫的宣佈接手負債纍纍的MARINARA,憑廣康集團的能耐,康澤爾有信心絕對可以在最短時間內經營得有聲有色,而她大可回米蘭繼續追逐設計師夢想,他是這樣打算的。

自從那天從艾瑞克送來的調查資料中,了解她的背景后,這個念頭,他始終沒有停止過。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天命與責任,這個燸攤子不該是由她來承擔,在米蘭闖出名堂才是她目前該投注所有心力去努力的事情,而她偏偏不知道是哪條神經錯亂,竟然作出這愚蠢的決定!

「回答我,放棄與否?」

「不——我絕對不輕言放棄,約定的事情,請康總經理不要忘記。」心急萬分的蘇達娜跨步上前,再也顧不了其它,拉住他手臂,乞求他別改變心意。

她望着他,用她那雙翦翦秋瞳,康澤爾沒有辦法忽略她眼裏的沉重,這個沉重的擔子夠她受的了。

他深深凝望她,忽的伸手一攬,在措手不及的情況下,她被整個擁入了懷中。

「康執董……」她不知所措的低呼,小手輕抵在他胸膛。康澤爾渾身散發的熱度透過掌心,毫無保留的傅透過來。

箍在她身上的力道好緊好緊,緊得讓兩人之間一絲空隙都不剩。

為什麼?他為什麼突然這樣?她只感覺自己腦子一片空白,溫暖的錯覺讓她一度迷失,想要暫時忘掉MARINARA、忘掉負債、忘掉放棄的夢想,就只要這樣安靜的依靠着。

康澤爾凝視着近在咫尺白皙中微透著潮紅的臉龐,慢慢低下頭來……呼吸拂上了她的臉,她以為他要吻她,羞怯緊張的閉上眼睛——

「如果你仍然執迷不悟不肯放手,我不介意幫你這一回,就由我來幫你這隻迷途羔羊作出最理智、最正確的決定。」

撂下這話,他鬆開了擁抱,轉身走向車子。

就由我來幫你這隻迷途羔羊做出最理智、最正確的決定……

康澤爾走開后,冰冷旋即包圍蘇達娜,他說的話並沒有為她帶來絲毫的快樂,而是為她的心凝聚更大、更多的烏雲。

「康執董——」她試圖喚住他離去的步伐,想要釐清話中含意。

但他冰冷的眸子掃過她,隨即無情的駕車離去,留下孤獨不安的她。

「不,你不能這樣做!絕對不行……」她渾身顫抖不已的蹲在地上,眸子裏透露出極度驚恐。

*****

蘇達娜萬萬沒有想到,事情真會這樣急轉直下。

寂靜的午後,「你們要做什麼?!」她望着突然到來的陌生人,縮躲在她身後的是年幼的小琬。

為首的男人亮出手中文件,「我是銀行代表,由於蘇達雄先生遲遲未償還銀行借款,今天來是要對蘇達雄先生名下的MARINARA旅館進行全面查封。」

「查封?不,康執董明明承諾要多給我一點時間的,現在第一個禮拜都還沒結束,怎麼就要查封?我不是沒有誠意還款,而是需要時間把這裏重新經營起來,請別這麼輕易就說要查封。」蘇達娜苦苦哀求。

「小姐,我只是按照銀行規定的程序走,蘇達雄沒有還款是事實,就算康執董想要給你們機會,可是規定就是規定,如果我們破例,那往後每個債務人都這樣要求,我們實在很為難,請您務必要諒解。」

「別這麼殘忍,這是我們唯一振作的希望呀!」

「很抱歉,我無能為力,今天查封動作實施后,請你們儘快從這裏搬離。」

她原以為可以盡自己微薄的力量保住MARINARA,就算時間被拉長,也可以慢慢的償還所有債務,然而事與願違——

康澤爾離開后的第二天,債權銀行突然一改先前旁觀者的保留態度,竟然在短短時間內就突然要對MARINARA進行查封。

她被通知必須在最短期限內完全搬離此地。

想到好不容易努力的心血被徹底踐踏,蘇達娜說什麼心情都不能平復。

她抱着小琬,第一次感覺到生存是這麼無力的現實。

然而厄運似乎不肯就這麼落幕。

翌日,自稱設計師的男人領了幾個工人,帶着工具,說是來勘查室內狀況,打算着手進行改建工程,她積壓多時的情緒頓時爆發開來。

「出去!出去!MARINARA就是MARINARA,這裏會保留最初的設計,我們不需要改建,下需要!」她一改先前的逆來順受,近乎歇斯底里且極強悍的趕走這些入侵者。

不,她不能這樣坐以待斃,今天無論如何都要見到康澤爾不可。

就算不能奪回MARINARA,至少……也要能保全MARINARA的原本風貌,還有其它人的工作權利,這是她最後的底限。

蘇達娜換了外出服,跟隨她遠征米蘭的大提包被她甩上肩膀,臉上還帶着當初逐夢的堅決眼神。

「康澤爾,你實在逼人太甚。」她喃喃念著不滿,但她不會輕易屈服。

「姑姑,你要去哪裏?你也要把我丟下嗎?」小琬可憐兮兮的望着她,害怕分離又再一次的降臨。

緩了緩臉上的憤怒情緒,蘇達娜用最溫柔的口吻對她說:「姑姑才不會丟下小琬,姑姑是要去跟壞蛋談判,叫他把這裏還給我們。你先乖乖跟胖嬸婆回家,姑姑一回來就去接你,好不好?」

小琬執拗哭鬧了許久,所幸有胖嬸的百般安撫,小丫頭總算暫時妥協。

「達娜,你一個女孩子這樣貿然跑去理論,太危險了。」胖嬸不安的說。

「胖嬸,別替我擔心,我只是去表達我的想法,這是台灣,總是有法律的。」她安撫了眼前的一大一小,宛若女鬥士般的激昂離去。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4-9-9 02:42:51

第四章

經過幾個小時的舟車勞頓,當她抵達廣康集團的總部大樓時,再次意識到自己對抗的是什麼樣強勢的集團體系,自知渺小的脆弱感叫蘇達娜心裏不得不承認,她的勝算確實是微乎其微。

只是,如果因為希望渺茫而連最後的一點掙扎都放棄,那未免也太窩囊了!她鼓起空前的勇氣,昂首闊步走進廣康集團總部。

「小姐,我是MARINARA的蘇達娜,要找康澤爾先生。」有了上一次無端牽連櫃枱人員遭到開除的經驗,她儘管內心焦慮,還是捺住性子,依正常手續對接待處的小姐提出此行目的。

「請問您有預約嗎?」

「沒有。」事情急如星火,她哪有心思預約等候召見,就算預約了,康澤爾也不見得會見她。

沒有!穿着制服的櫃枱小姐掃了蘇達娜一眼,心想:沒預約就上門,看來又是個不請自來、妄想攀權附貴的女人。當下,態度就變得輕蔑了起來。

「既然沒有預約,很抱歉,我無法為你服務。」櫃枱小姐低下頭去,存心把她當成空氣。

蘇達娜不是沒有看見她眼裏的鄙夷,可眼下沒時間理會這些瑣碎小事,她是來見康澤爾,不是來跟櫃枱小姐爭高貴的。

「小姐,我的確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康澤爾先生商討,麻煩你通報一下,我會很感激你的。」她再次表達自己的請求。

對方擺起臭臉,「沒有預約就是不行,我是照公司程序辦事的,別為難我。」

「為難?小姐,我只是請你通報一聲,見不見人讓康先生決定不行嗎?」

「總之不行就是不行。」她態度不減強硬。

「可通報不就是你的工作嗎?你只要舉起你精緻的水晶指甲,幫我撥個內線說一聲就可以了。」

「我說不可以就是不可以,每天想高攀康先生的女人不勝枚畢,沒有預約就是不行。」櫃枱小姐傲慢的威脅道:「總之,我不管你是娜娜還是麗麗,請你離開,要不然我就叫警衛。」

什麼叫做高攀的女人?她是來爭取MARINARA的生存權利,不是來求歡的,這世界果真是什麼老闆就養什麼員工,沆瀣一氣輕蔑、高傲的態度。

「小姐,你不需要這麼傲慢!」

「請回,下次請記得預約。」神情倨傲的彷彿在宣誓,我要是傲慢你又能耐我何?

隔着櫃枱,蘇達娜和她爭執不下,此時,穿着最新款洋裝的顏佳佳正好花枝招展的從電梯里走了過來,描繪精緻的臉蛋因為苦等不到康澤爾而顯得不悅。

櫃枱小姐視線瞄到顏佳佳,連忙撇開蘇達娜一古腦兒的站起身迎上前,必恭必敬滿臉討好,「顏小姐,您要走啦?執董應該快回來了呀,不多等一下嗎?」

「不了,都等了幾個小時,咖啡也喝了十幾杯,等得我不耐煩了。我問你,康澤爾每天都這麼忙嗎?還是他存心躲我?」顏佳佳嘟著嘴問。

「怎麼可能是存心躲您,執董工作量一向很大,這都是萬不得已的事情,絕對不是要躲您。」對方刻意的討好。

「可是也不能老冷落我呀!我明明跟他說過要來找他的。」

「執董不會故意冷落顏小姐的,一定是突然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向來親力親為的他趕着去處理。我敢說,這世界上再沒有誰比您更能在執董心裏佔有一席之地了。」櫃枱小姐的口才在這種時候顯得特別出色,瞧,顏佳佳被哄得心花怒放。

不滿被撫平了,她開心的撥弄著頭髮,嘴角的笑容高高的咧向臉頰兩旁,忽的,目光不經意注意到佇立一旁的蘇達娜,基於女人的敏感直覺,她斂起笑容滿臉防備的問:「她是誰?為什麼站在那邊像個門神似的?」

櫃枱小姐見蘇達娜還賴著不肯走,不禁皺眉,委屈的說:「這位小姐沒有預約就嚷着要見執董,正讓我很為難呢!」

「她要找澤爾?」隔着些許距離,她仔細端詳蘇達娜的模樣。

纖細的骨架、清秀的五官,看似楚楚可憐,可那雙眼睛卻出奇堅定,墨褐調和的瞳孔中散發着一種莫名的魔力,似乎要召喚每個人臣服……不,這個女人對她來說太具威脅性了!

基於本能,顏佳佳心裏潛藏的防備網馬上發出強烈電波,提醒她注意這股危險的氛圍。

「叫什麼名字來着?」她問櫃枱小姐。

「蘇什麼娜娜的,脾氣不大好,人挺難纏的,感覺一點教養都沒有,我看又是個看上了執董的家世背景,妄想一步登天的女人。」

這番加油添醋讓顏佳佳心裏的警笛響徹雲霄,她睜著銳利的目光,充滿敵意的鎖定蘇達娜。

「聽着,儘快把這個女人趕出去,叫警衛無論如何都不許讓她再進來,總之,別讓她有機會找澤爾的麻煩。」她壓低嗓音,霸道的命令。

話雖說是怕康澤爾惹上麻煩,其實論誰都心知肚明,顏佳佳是想要杜絕任何可疑的女人接近康澤爾,只要有誰想越雷池一步,她就會把對方徹底殲滅。

「是!」有了顏佳佳當靠山,櫃枱小姐的傲慢就更肆無忌憚了,挾了顏大小姐的口諭要警衛把蘇達娜當作危險人物驅離。

當蘇達娜意識到目前的情況時,已經被兩個高頭大馬的警衛從身後架起,一路往大樓外拖去。

「住手,你們怎麼可以用這樣粗暴的方式驅逐訪客?」

「你不斷騷擾櫃枱人員工作,基於安全,我們必須用強硬手段驅離你。」警衛態度冷漠。

「胡說八道,放開我!我不是危險人物,我只是要見康澤爾一面——」儘管她狼狽掙扎,還是不敵兩個大男人的力氣,硬是被扔出了廣康集團大樓。

「你們實在太過分了,有種就叫康澤爾出來見我,不要用這種拙劣的手段阻撓我!」她氣憤的咆哮。

然而不管蘇達挪怎麼努力試圖闖關,兩個警衛總是能輕而易舉的把她阻擋下來,歷經苦苦周旋,不得其門而入的她最終只能夠在集團大樓外徘徊。

「康澤爾,你真是世界上最可惡的惡魔!」就在這個時候,應驗了屋漏偏逢連夜雨的老話,天空竟然開始下起雨來。

她想要躲雨,可警衛活像是惡霸似的阻擋在入口,逼得她只能作罷,所有的委屈、難堪化作淚水,在雨中滌洗着她的疲憊。

綿密的冬雨打在身上,那簡直比針扎還要刺骨,蘇達娜勉強倚在大樓外的廊柱旁,瑟縮著被雨水沁濕的身體,用咒罵來振作逐漸冰冷的勇氣。

******

迎著雨勢,房車飛快的平治著,康澤爾習慣自己掌握方向盤,艾瑞克則負責不斷的回應他在操縱方向盤的時候拋出的問題跟工作。

他捧著資料,滔滔不絕的進行報告,「……目前市場預估佔有率是百分之七十,接下來我們廣康集團只要順利在……」隨意掃看窗外熟悉的街景,他提醒,「執董,你還要回公司嗎?時間已經很晚了欸。」

「怎麼,怕我叫你留下來加班?」康澤爾忍不住想揶揄忠心秘書。

「不,不是,當然不是!我只是擔心您工作太勞累了。」主子沒下班,他這個小跟班哪敢喊累,再苦,也要打落牙齒和血吞。

這幾天主子的情緒不大好,嚴格來說,好像是那天從南投回來開始,整個人更為瘋狂的投入工作,原本遲遲沒有進展的企劃案,在他的一聲令下迅速動了起來。為什麼會有這樣回然不同的改變,艾瑞克始終摸不著頭緒。

「你不需要擔心我,只要擔心我交給你的工作有沒有完成。」

「是。」都是他自討沒趣。

「MARINARA那邊進行得如何?」

「已經查封,蘇達娜必須在期限內離開,另外,員工也會依照程序予以資還。」

「嗯。」康澤爾緊閉着雙唇,響起單音節的回應。

「如往常的嚴峻臉孔下,藏匿着他不願被人發覺的心思,又是連續幾個夜晚,他得在極度疲累下才能夠制止蘇達娜的身影霸佔腦海。

他從不允許自己這樣失控的挂念著一個人,可是那個女人卻輕易的主宰了他的決心,好幾次他想要將她的記憶連根拔起,但她的身影卻更堅持的糾纏不休。擁抱的溫度似乎還熾烈著,她那雙明亮的眸子總像是在控訴什麼似的,在腦海里緊盯着他不放,搞得他思緒紊亂。

一度,康澤爾想要把這個原因歸咎於對她的熟悉,艾瑞克的調查縝密得彷彿是把她整個人生都在他面前描繪出來,或許就是太過熟悉關於她的一切,所以她的身影老像幽魂似的賴著不走。

這讓他恐懼,他無法想像自己會和一個女人如此緊密的牽連在一起,他感到不安、惶恐,不知如何解決,只好遠離病因。

沒錯,他違反了約定,第一個禮拜都還沒結束,就讓銀行加快腳步查封了那家民宿,只要失去MARINARA,他相信蘇達娜也會徹底認清事實,台灣不是她該蹉跎逗留的地方。應該回米蘭去,去重拾她設計師的夢想。

另一方面,他想要和這個女人斷絕所有的牽扯。康澤爾安慰夜不成眠的自己,只要和她完全分開,就可以徹底擺脫混亂思緒,也就可以重拾平靜。

「可是,執董……」艾瑞克欲言又止。

他不耐煩的催促,「我討厭人家吞吞吐吐。」

「早上設計師要進入MARINARA勘查內部結構,好重新規劃室內設計的時候,蘇達娜發狂似的不讓他們越雷池一步,差點就要和大家扭打起來了,設計師們拗不過她的脾氣只得無功而返。」

「真是沒用,幾個大男人竟然還搞不定一個弱女子?」

是嗎?那個逆來順受的柔弱女孩也被徹底激怒了嗎?

「說真的,蘇達娜是我見過最有毅力的女人。」他打從心裏讚許。

「毅力?艾瑞克,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分了。」森冷的目光掃來。

「啥,我說了毅力嗎?我應該是要說她很固執難纏,簡直跟某人沒兩樣。」意識到主子的不快,他慌慌張張的否認自己曾說過的話。

「請問,她的固執難纏跟誰很像?你該不會是想要影射我吧?」康澤爾冷冷的問。

這個助理越來越不像話了,看來,不找個時間好好整治艾瑞克一頓,他還真忘了自己是誰。

「不,當然不是!我就算是跟天借膽,也不敢影射執董。」主子僅僅是從眼角淡淡瞥視,還是把他整個人凍得直打顫,只差沒有當場拿把刀掏出自己的心臟以示忠誠。

「沒有人受傷吧?」看似不經意的隨口問起。

唷,原來康大執董不是太沒人性,也是會關心人的,天啊,這真是奇迹!

「沒有,一切都很平安的暫告落幕。」艾瑞克亢奮的回答。

康澤爾似乎可以想像蘇達娜齜牙咧嘴,強悍保護MARINARA的氣勢,突然想大笑,可是,自尊和立場都不允許他如此,他們可是站在徹底對立的立場上,在她眼中,他無疑是一個趁虛而入的掠奪者。

也好,商場打滾本身就是一種掠奪,而蘇達娜本來就不屬於這裏,她一開始就該乖乖留在米蘭,而不是傻呼呼的回來趟這渾水。

「執董,你不覺得嗎?MARINARA之於蘇達娜的存在意義,大得超乎我們所可以想像。」艾瑞克揣想。

「怎麼,你心軟了,覺得我們應該把MARINARA還給她?當初你不是反對我和她的約定?」

「不!當然不是這樣,我只是……」該死,只是什麼,他得趕緊想個完美的說辭才行,萬一主子認定自己是個不忠的傢伙,那他就永無翻身之日了。

「夠了,她只是一時無法面對現實的殘酷,以她一個全然沒有經營能耐的人,要在短時間內撐起岌岌可危的民宿,並且償還大筆債務,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我斷絕了她的希望,正好可以讓她乖乖的回米蘭繼續她的夢想。」

「咦,這麼說也對,論經營,我們的團隊一定比她更能夠讓MARINARA脫胎換骨,經營得有聲有色。」艾瑞克篤定的說。

康澤爾沒有再吭聲,只是靜默的把車子往公司駛去。

有個微弱的聲音在心裏發問……

這樣好嗎?把一個人的決心強行摘下,這樣好嗎?

當然好,她本來就不應該回台灣,她的前途遠景在米蘭,他肯定自己的作法。

幾近完美的轉彎,車子正要緩緩駛入地下停車場的車道。

「咦,那麼晚了,誰還在總部大樓前方?雨下成這樣,沒撐傘也不躲進去一點,今天可有低溫特報呀!」眼尖的艾瑞克看到雨中身影。

心頭掠過不好的預感,康澤爾踩下煞車,「在哪裏?!」他透過揮動的雨剛向外張望。

「在左邊的廊柱,個子不高大,好像是女人……」他驀然兩眼發直,直指車窗外,「是蘇達娜,天啊,那個女人是MARINARA的蘇達娜!」

該死!預感成真了,這女人果然上門找他興師問罪。

胸口陡然一沉,康澤爾沒有說話,迅速將車子倒出,轉而開向總部前方的回車道。

隨着距離拉近,她的身影從模糊到清晰,她的狼狽莫名的徹底激起了他潛藏的憤怒。

吱——車輪在雨水匯流的地面發出聲響,盛怒中的他雷霆震怒的打開車門冒雨走下去。

「等等!執董,外面還在下雨呢!」忠心耿耿的艾瑞克趕緊跳下車子,撐開傘想要阻擋雨勢。

「你不用過來。」康澤爾阻止了他,踩着迅捷步伐,直往雨中渾身濕透了的蘇達娜邁步而去。

「告訴我,你在這裏做什麼?」他瞪着她。

她用雙手縮抱着自己,儘管渾身冷得顫抖,還是用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炯炯有神的迎視他。

「我來找你的……」她冷得就連說話的嗓音都抖得厲害,嫩粉的唇色被這季節的雨水凍得透出暗紫,面對凌空而下的綿密雨絲,沒有絲毫閃躲的意思。

一股衝動讓康澤爾想要伸手去撥開她臉上濕漉漉的頭髮,可是該死的理智又叫他縮回了手。

「找人可以先打電話跟我聯繫,你這種行為簡直跟笨蛋沒兩樣,你以為在這裏守株待兔,我就會自投羅網嗎?在這種天氣下,你總應該知道要躲雨吧!」他惱火的斥責她的愚蠢。

虧她長得一臉好模樣,為什麼獨獨腦子就是學下會聰明?

剛剛要不是艾瑞克東張西望的,他會知道她在這裏才有鬼呢!

該死,這女人渾身濕透了,她不知道今天台北的天氣又濕又冷嗎?到底想要怎麼樣,是想用生命來威脅他放棄MARINARA的經營權嗎?

笨!真是沒神經的笨女人!她如果天真的以為他會心軟,那麼她就大錯特錯了。

「我打了,但是我不知道你的專線,總機小姐說沒聽過我的名字不肯轉接,我想要親自來見你,大家當我是瘟疫,我想要躲雨,偏偏你們廣康集團的員工個個眼睛看高不看低,只差沒有把我當流浪狗打。」說起今天的屈辱,儘管氣紅了眼眶,顫抖的蘇達娜還是不肯示弱。

現在的她雖然窮,但是,自尊人格還沒有掃地。

康澤爾看出她骨子裏的驕傲,心裏那條不知名的弦因為她而緊繃,他不喜歡這種感覺,好像變得不像自己似的。

他破天荒的為她捺住性子,「你找我做什麼?關於MARINARA的經營權,銀行代表已經跟你說的很清楚了,不是嗎?」看着她的狼狽,他不受控制的怒火在體內灼燒。

「為什麼突然向銀行施壓查封MARINARA,你明明答應過要給我時間的,為什麼突然這樣?」蘇達娜激動的抓住他的手。

一股冰冷的刺痛感從她的手心貼上他的皮膚,鮮明又強烈的傳遞到他心窩,冷,真的好冷!

「你在這裏等多久了?」他不想在這話題上打轉。

蘇達娜沮喪的搖搖頭,只是本能的把自己抱得更緊,以為溫暖就會降臨。

他雙眉擰成了死結,「該死,你不會傻得在這兒等上了大半天吧?」

沒錯,她是等了大半天,可她選擇閉嘴,不想讓這個男人看到她有多委曲求全,而滿足他殘缺個性里征服弱者的變態樂趣。

她恨他,恨他反覆無情捏碎了她的決心跟希望。

她在用沉默和他對抗,他知道,這個女人毫不掩飾眼裏對他的厭惡。

「跟我走,不要留在這裏繼續浪費時間了。」康澤爾脫下西裝外套往她身上披去。

「我不要!」蘇達娜拉下昂貴的西裝外套想推還給他,她可不會因為受他這種小恩惠,而忘了自己的立場跟信念。

「披上!」他拋出命令,雙手扣在她的肩膀上,轉而把她推向車子。

「你要做什麼?我們在這裏把話說清楚我就會離開。」

「你現在冷得全無理智,天曉得是不是被雨淋笨了,你拿什麼跟我談清楚?況且,我也犯不着跟你在這裏吹風淋雨。」

「我長話短說,今天的來意很簡單,論財力我確實是敵不過你,就算我不肯放棄經營權,你也絕對不會善罷罷休的,但是,我希望你能答應一個小小的請求,請你無論如何都要保留MARINARA最原始的風貌,包括留下那些一直以來都在那裏奉獻心力的夥伴們,可以嗎?」她落下淚來。

她哭了,康澤爾別開臉去,不想看見她委屈的模樣。

「我為什麼要答應你?」他始終不把眼睛望向她,因為,那會讓他想要再一次的擁抱她。

「康澤爾,這些或許對你來說不算什麼,但是對曾經在MARINARA努力過的人來說,卻是意義非凡,聰明如你,就不能體會那種心情嗎?」

他們非得在這種溫度下繼續這個話題嗎?再這樣下去,她會凍死的。

「我現在不想跟你在這種鬼天氣下討論這話題。」

「除非你答應我,要不然我就會一直站在這裏。」蘇達娜宣示決心。

「聽着,現在是你有求於我,我奉勸你最好不要傻到違背我的任何話。」不再給她反對的機會,康澤爾將她推向回車道上的黑色房車。「跟我走!」

「不要,你放開我——」她奮力要推開他的手,不願意跟這個意圖掠奪她人生僅剩寄託的罪魁禍首有任何接觸。

拉扯之際,忽的,她被凍得麻痹的雙腳一個踉蹌,整個人毫無預警的倒下,康澤爾伸手勾住她的腰際試圖要阻止,偏偏就差了一秒鐘,她錯過了他的援手,碰撞上地面。

她的腦袋要痛死了!椎心的痛讓她伏在地上一時站不起身,康澤爾臉上掠過擔憂,「蘇達娜,你還好吧?蘇達娜……」他趕緊上前抱起她,「該死,蘇達娜,你最好給我醒著——」焦急的手掌不住的拍着她冰涼的臉龐。

她痛苦的睜開眸子,「我就算沒摔死也要被你的巴掌打死了。」

他忽然有一種被踐踏的感覺,當下本想一把掐死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可竟然又覺得舍下得。

媽的,這是什麼感覺,難不成他是被下蠱了?

他震懾的鬆開手,火速站起身拉開彼此距離,可下一秒,他又蹲下身,把這個可憐兮兮的女人抱起,走向停放在車道上的車子。

她頭暈得緊,該死的地板把她撞得頭昏腦脹,幸虧沒頭破血流,看來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放開我,我自己會走。」她整個人發暈。

「閉嘴,別以為我是心軟,只是不希望把你留在這裏,替我們集團添負面新聞。」

「是啊,你這個冷血又惡劣的男人,你的面子高貴得像鑽石,我也不會笨到感激你。」

艾瑞克聽着兩人一來一往的唇槍舌劍,完全無法加入,只能默默的打開車門,當個無聲的第三者。

「放開我,你這是綁架!」

「等你找到目擊證人再說吧!」康澤爾沒好氣的說。

坐進駕駛座,為了防範她逃跑,他一不作二不休直接按下了中控鎖,徹底免去她妄想逃跑的愚行。

他搖下車窗交代,「艾瑞克,車子我開走了,你自己想辦法回家。」

拋下這句話,他駕着車頭也不回的離開總部大樓。

艾瑞克站在原地愣了許久,直到冷風刮痛了他的臉,才意識到自己被主子拋下了。

「艾瑞克,你是招誰惹誰了?忠心耿耿的你竟然被還棄在這寒夜中。」

拭了拭眼角的濕潤,他像個棄兒似的離開。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4-9-9 02:43:10

第五章

蘇達娜穿着康澤爾的浴袍從浴室里走出來。

一場舒筋活骨的熱水澡把沁入她骨子裏的嚴寒完完全全的驅離,溫暖又重新回到她的身體里,包括理智。

烘衣機里,透過烘轉把她衣服里的水分拋去,她手足無措的站在屬於康澤爾的私人國度里,不敢相信他會把自己帶回這裏,浴室門口踏墊上的裸足彆扭的蹭了蹭。

「我洗好了……」聲若蚊蚋。

她拉拉浴袍,將松垮垮的袖子拉高些,熟悉服裝的她從肩線剪裁就能輕易的感受到他的身材有多寬闊厚實,只是,穿着屬於他的衣物,蘇達娜打從心裏覺得有一股過分親近的不自在。

她不是沒想過要感激康澤爾解救她免於凍死的噩運,然而方才他的舉措實在太霸道,根本全然不把她當人看,像拎小雞似的拋來甩去,狠狠的踐踏了一個女孩子的自尊跟人格。

她張望四周,邊熟悉環境也順便找尋那個自大的傢伙……

「我想你最好去泡杯攝氏八十度以上的玩意兒,廚房廚櫃的抽屜里有可可粉和即食湯包,對了,順便幫我倒杯咖啡過來。」

伴着鍵盤敲打聲,康澤爾的聲音從木頭和玻璃交錯區隔的咖啡色書房裏傳出,高傲的口吻不改愛命令人的惡習。

「像你這種沒人性的社會精莢果然特別愛喝咖啡。早上喝、晚上喝,不眠不休的喝,當心有天咖啡因中毒身亡。」蘇達娜嘀咕之際,忍不住朝書房裏的他睞去不以為然的一眼,「真不知道咖啡里究竟添加了什麼鬼成分,讓一堆人莫名其妙的愛上它,然後每個愛酗咖啡的人都擺出一副冷漠又驕傲的樣子,看來,咖啡喝多了,說不定連心肝也黑得跟咖啡一樣。」

康澤爾不是沒聽見她的嘀咕,還有那真切又精準的詛咒,只是一想起她那像小孩子鬧脾氣似的幼稚口吻,就忍不住莞爾。

他用眼睛餘光偷偷打量了她像無頭蒼蠅般張望的傻樣,「廚房在你前方的左手邊。」

驀然一怔,他的眼睛難道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轉?竟然可以頭都不抬就知道她找不着廚房的方向!

蘇達娜站在原地瞅着他專註工作的身影須臾,本還想狠狠詛咒他一番的,然而咒罵的話到了嘴邊,卻因為五臟廟過度飢餓搶著發出抗議,而硬生生的咽了回去,乖乖的朝廚房的方向走去。

「這……」充斥着齊全且專業廚具的廚房,乾淨得叫她咋舌,不是單身男子害怕清洗麻煩索性不開伙的潔凈,而是每一樣東西在使用過後都被徹底洗滌愛護。

吸了一口氣,除了原本就霸道佔據空間的咖啡香外,還隱約可以聞到洗碗精的檸檬香氣。

蘇達娜很容易就在抽屜里找到了可可粉,她挑了一個暖色系的杯子,隨着熱水沖注入杯,濃郁的可可香氣飄散開來,深深擄獲飢腸轆轆的她。

貪婪的低頭啜飲了一口,冰冷的胃獲得空前的紆解,她專心且滿足的舔了舔口中馥郁的甜,渾然不覺腳步聲靠近。

「你忘了把我的杯子拿走。」穿着家居休閑服的康澤爾站在她背後出聲,不忘高舉他用來盛裝咖啡的杯子。

「喝——」她嚇了一跳,有些狼狽的閃到一旁去。

他扯動嘴角,眼露揶揄,轉身為自己斟滿了咖啡,對於她的驚嚇視若無睹。

他不想跟她爭吵,那會讓他火冒三丈,但也不想看見她哭泣,那會讓他情緒暴躁,暫且就這樣好了,把收購、債務通通扔開,讓他好好認識這個女孩。

「餓了嗎,想不想下點麵條吃?」他淡淡的問。

「不!呃,先不用了,我一點都不餓。」她撒了小謊,幸好肚子沒有出賣她,須臾,忍不住發問:「現在距離下班時間已經很久了,你還要繼續工作?」

她以為像他這樣的富家少爺,生活是多采多姿的,可是打從進門開始,他除了花點力氣把她扔進浴室之外,其它時間全都貢獻給了他的工作、他的書房。

這是關心還是打探?康澤爾狐疑的掃了她一眼,「嗯。」低頭啜飲咖啡。

「像你這樣的人,是不是生命里除了工作還是工作?」

「你是想批判我是個盲目的工作狂?」他防備性的挑眉問。

「我只是覺得,工作或許重要,但還有很多東西是比工作更重要的。」

看吧,果然來了!「例如什麼?」他毫不掩飾臉上的嘲諷。

「情感。」

他低頭一哂,「如果你所謂的情感是指男歡女愛,那大可不用替我擔心。」

「不,不是狹隘的男和女,而是更廣泛的人與人之間的情感。」

以世俗眼光來論斷,他很優秀,優秀得叫人敬佩,但是他那高高在上的個性顯然是人際關係最大致命傷,除了臣服的員工和競爭對手,蘇達娜懷疑他身邊是不是還有「朋友」這種人物的存在。

康澤爾伸手拉開一張椅子,好整以暇的入座,「呵,還真是妙,不過就是一場雨,那個逆來順受的蘇達娜先是變成了蠻橫抗議者,接着又成了我眼前的心靈導師,真可笑。」他不掩輕蔑的態度。

這是什麼話,他就非得這麼不可一世,叫人厭煩嗎?

「康執董,你不需要對我的話這麼不以為然。」

「蘇達娜,如果你要說的就是這些,等衣服弄乾了你就可以走,我沒空聽那些所謂人與人之間可貴情感的長篇大論。與其聽你的廢話,我寧可把精神投注在工作上,畢竟要接手經營病人膏肓的MARINARA,徹底把它從萎靡荒廢中解救出來,還有很多事情要去籌劃思考。」

「我現在就是在跟你討論MARINARA。」她正色說道。

什麼病人膏盲、萎靡荒廢!MARINARA可是爸爸窮盡一生精力的心血,在那兒工作的人是那樣每天努力的在經營看顧,總而言之,MARINARA是融入了許多人的關愛,才能造就出如此地道溫馨的意式風情,怎麼會如康澤爾所說的那麼糟糕?

「恕我資質駑鈍,截至目前為止,我還真不清楚你說的話里有哪一句是跟MARINARA的經營有關。」

「很簡單,就是因為你不懂人和人之間的情感,所以你壓根兒無法理解MARINARA對我,乃至於對山野上每一個人的存在意義,就因為你缺乏人和人之間的親密互動,所以不能明白這麼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館對我們來說,有多麼重要,就因為你不懂,所以可以眼睜睜的、殘忍無情的掠奪。」蘇達娜一口氣宣洩她的不滿。

「我殘忍掠奪?」

「是,你就是如此。」她嚴厲指控。

「蘇達娜,為什麼你就是學不會認清事實?對於你口口聲聲說有多重要、多具意義的MARINARA,我康澤爾可不曾像個江洋大盜似的去搶去搜,是你大哥把如此重要的MARINARA經營權拱手抵押,而我這個紅頂商人只是順勢挑選它成為計劃里的首選,試問,我掠奪了什麼?我又對誰殘忍了?」

「你……」蘇達娜頓時啞口無言。

沒有錯,若不是哥哥替人作保又糊塗的把MARINARA拿去抵押,今天的MARINARA不會面臨這樣的難關,他沒有說錯。

可是,她不是沒有表達過努力償還債務的誠心,只要他願意大人大量的放手把MARINARA還給他們,無論多辛苦,她都願意一點一滴的把錢還清。

抵住桌面,弓起雙手,康澤爾用不可一世的態度說:「況且,你對這樣的民宿旅館經營懂什麼?光憑熱誠並不能扭轉劣勢,這些日子吃的苦頭還不夠嗎?難道你這些年在米蘭的異地生活,沒有叫你明白這世界最基本的道理嗎?虧你還滿腦子想要成為一位擁有自己品牌跟團隊的服裝設計師,米蘭時尚圈的現實顯然你還學得不夠通透。」他狠狠的把她批判一回。

怔愣須臾,「……你怎麼知道我曾經在米蘭待過?你又怎麼知道我想要成為擁有自己品牌的服裝設計師?」她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康澤爾逕自啜飲着手中的咖啡,全然沒有回答的意思,因為他從來就不需要對誰交代些什麼。

半晌,蘇達娜恍然大悟,「你調查我?你找人調查我?」她惡狠狠的瞪着他,對於他侵犯私隱的作為無法認同。

「充其量不過只是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的做法。」他說得雲淡風清。

「但是你不覺得這樣做很不光明正大嗎?甚至,是很小人的做法。」她氣得發抖。

「這世界看的是結果,不是過程,只要能勝利,這才是最重要的。」他不懷好意的睞向她,「你真的是為了MARINARA回到台灣,而不是米蘭的前途遇到瓶頸?」

「康執董,你果然是天生的商人,夠市儈。」她咬牙切齒。

「我會把你這句話當作是對我能力的一種恭維。」康澤爾瞅了她一眼,瀟灑的起身準備離開。

「等等——」

「請問蘇大師還有什麼事情指教?」他停下腳步睨她一眼。

「我問你,你到底想要把MARINARA耍弄成什麼樣的地方?」

「不是耍弄,而是經營。」康澤爾挑起散落她面前的一綹髮絲,態度曖昧的湊到鼻間嗅了嗅,滿意的扯開微笑后鬆手放下,「很簡單,擁有世界級的美味三星級料理,還有最舒適優雅的度假空間。」

「我不懂,以貴集團的雄厚財力,你們大可在最好的地點建造最完美的精品旅館,不論是什麼樣的美味料理或者是如何奢華舒適的房間設計,憑你康執董的能耐並不難完成,為什麼偏偏選上MARINARA?雖然那是間下起眼的小小民宿,可你知道嗎?那是很多人賴以生活的標的。」

「同樣的,那也是我拓展事業的標的。」他瞬也不瞬的望着蘇達娜。

「我真的不懂你,僅僅因為你一人,有多少人的希望就要破滅,可那對你來說充其量不過就是噱頭。」

「聽着,蘇達娜,我要的不是噱頭,不是天價的土地價格和豪華的建料裝潢,而是能夠和市場區隔出來獨一無二的賣點,我不需要最昂貴的地點,但是要最符合精神的地方,我不需要俗氣的豪華,而是要一種無可比擬的風格和味道。」

「既然如此,你該做的事情是要保有MARINARA原來的樣子,而不是大張旗鼓的去改變它。」

「我不是改變,而是要用優質的包裝進而彰顯它的好,這其中就包括地道的三星級美味料理、親切的專業服務。」

「那你就更不應該不由分說的解僱MARINARA的員工,如果你真正懂得經營的話……因為我們原本就有最地道的意式料理,還有最親切溫暖的服務!」蘇達挪斜睨他一眼,「還是說,你也不過是盲目崇尚三星級口味的假上流,聽到所謂三星級料理就誇說好吃,卻對真正的美味毫無鑒賞能力,因為你的低能判斷讓我嚴重質疑你經營管理的能力。」

眯起森冷的眼,康澤爾瞬也不瞬的盯着她。

從來沒有人敢這樣指責他的任何決策判斷,只有她,只有她敢這麼毫不留情的批判他!

「蘇達娜,打從我進入廣康集團開始,所有的財經雜誌莫不把我奉為新一代的經營之神,從來沒有人敢質疑我的能力。」低沉的嗓音透著威脅。

「凡事總要有個開始,我就是那個開始質疑你的人,因為你夠愚笨。」她抬高下顎,擺明不一不弱。

「我夠笨?我倒認為你莽莽撞撞的離開米蘭回到台灣,才是愚笨的行為。」

「你沒資格這樣說我,若不是你們銀行趕盡殺絕,今天我不需要漂洋過海放棄一切趕回來。」蘇達娜激動的嚷着。

好、好、好,他不是人,他是天殺的大壞蛋,可不知道剛剛是誰把渾身濕淋淋、凍得快要失溫的可憐蟲帶回來。

「你真是我見過最不知道好歹的女人。」康澤爾沒好氣的說。

「你也是我見過最自大傲慢的男人。」她反唇相譏。

「可是礙於現實,你卻得對自大傲慢的男人搖尾乞憐,」他狂妄自負的說:「不是嗎?」

這句話就像一記巴掌似的打上蘇達娜的臉,她怔愣半晌,久久都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聽到的。

搖尾乞憐……他竟然用這樣不堪的字眼來說她!她渾身激動的不住顫抖,雙眸驀然灼熱異常,屈辱的淚水在眼眶打轉,她被羞辱了!被康澤爾這個可惡的男人徹底的羞辱了!

她撲上前去揪緊他的衣襟,憤怒的雙手使勁捶打,「你這個天殺的大混蛋,我才沒有對你搖尾乞憐,我的自尊才不容許我對你這種惡劣下流的男人示弱,我不是狗,不需要對你這個惡魔搖尾乞憐……」

康澤爾原想要抓制住她的瘋狂舉動,然而低頭看到她白皙臉龐上奔流的淚水,他慌了,心軟了,一時間無法應變的他只能放任着她歇斯匠里的對他態意撒潑。

「你是個沒有心的男人,你愛不了別人也不讓人愛你,更無法學着相信別人,所以你不懂人與人之間情感的可貴,這世界上除了臣服的員工和競爭對手,你身邊沒有真正的朋友存在,因為你無法和人交心!

「你以為用事業的成就就可以弭平一切缺失,但是你自己心裏明白,心是空的、空蕩蕩的,我真的懷疑像你這種刻薄成性的怪物是怎麼存活下來的,靠飲敵人的血,嗑敵人的骨嗎?」

他還來不及說什麼,盛怒之中的蘇達娜已經轉身從他面前飛奔離開。

康澤爾瞪着自己面前這雙空蕩蕩的手,破天荒的驚恐意識到被挑出的空乏是那麼的強大,強大到幾乎要吞噬掉他整個人。

你的心是空的,空蕩蕩的……蘇達娜說的話像綿密的細針,直直扎入他的心,他不知道痛,卻感覺無比空虛。

砰——大門響超一記巨響把他徹底震醒,等他意識到那是什麼,蘇達娜已經離開,穿着單薄的浴袍就這樣離開了。

「該死!」他發出一句低咒,旋即邁開步伐追逐而去。

** ***

步出電梯,蘇達娜倉卒中差點撞上一對看似剛參加宴會歸來的夫妻,身著名貴禮服的兩人在乍見她時,眼神是那麼錯愕、不可置信,飛快打量她的目光中,還帶有對她與此地格格不入的強烈質疑。

她低頭看了自己一眼,對他們雙眸裏頭射出的驚愕當場瞭然於胸。

沒有一個人會穿這樣跑出來的,至少在這樣的天氣、這樣的住宅里,這種不倫不類的裝扮是從來沒有過的。

但是眼下的她又能如何?「抱歉……」哽咽的她撂下羞愧的歉意,不敢回應管理員的探問,頭也不回的離開這棟屬於精英人士所有的昂貴住宅。

蘇達娜從沒有料想過自己會有這麼狼狽的一天,穿着過大的浴袍,在這冷冽的冬夜裏沒有方向的奔跑,當赤裸的雙腳踏在幾乎要結冰的地面時,腳掌僵硬、發疼。

她恨康澤爾,她恨死這個男人了,他從她那兒搶走的不單是她精神依賴的MARINARA,還有她的尊嚴……她恨他,她恨他——

這廂,康澤爾追出來時,只來得及看到電梯門關上的剎那,他重重按著電梯鈕,卻依然阻止不了蘇達娜從面前離開。

「該死!」他發出一記咒罵,連忙從一旁的樓梯追逐而下。

以前怎麼從來沒發現自己住的樓層有這麼高?他破天荒的懷疑起這樣的速度,不知道是否來得及阻止她離開?

過去,他從來沒有質疑過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他對自己永遠充滿了信心,全然相信自己所作的每個判斷和決定,可是這一秒鐘,他卻對自己產生了空前的懷疑。

隨着他每一次跳躍,他對自我的信任就面臨一次挑戰,到最後,已經什麼都不敢想。

康澤爾幾乎是用大跳躍的方式倉皇趕到了大廳,管理員見到是他,正要恭敬的起身問好,氣息粗喘的他已經搶先發問——

「有沒有看到一個穿着浴袍的女孩子離開?她人呢?往哪邊走?快說——」

「有、有看到!那個小姐剛剛頭也不回的跑了,我猜她應該是順着前方那條馬路……」管理員震懾於他的壞臉色,畏懼的指著外頭的馬路,生怕一個延誤,他渾身骨頭就要被眼前這威儀天生的男人給拆了。

康澤爾從他眼中看見打從心裏的強烈畏懼,心頭一悵,一股被看穿的羞赧從腳底板猛的竄升。

沒錯!蘇達娜說的沒有錯,這世界上除了一個畢飛宇之外,他身邊只有臣服的員工和競爭對手,以及只知道畏懼他、敵視他的人,他康澤爾確實沒有其它可以稱之為朋友的人存在,因為他是那樣高高在上,也因為他……是個沒心的人。

「謝謝。」他斂下與生俱來那銳不可擋的高貴光芒,第一次對管理員投以真誠的感激。

對方的受寵若驚沒有讓他感到興奮,反而更讓他覺得慚愧萬分,他被蘇達娜看透了。

等不及玻璃門全部開啟,他已經把高大的身體擠了出去。

才一瞬間,黑暗中迎面而來的寒風刮上了他的臉,康澤爾感受到凜冽的冷,如果連他都抵擋不了這樣的溫度。實在不敢想像衣着單薄的她如何忍受這樣刺骨的寒意。

「蘇達娜——蘇達娜——」他每邁開一個步伐,急切的呼喚就迫不及待的從他口中脫出。

他不相信她會走遠,憤怒的她連鞋子都來不及穿上,就迅疾的離開他那堪稱是「心靈污穢者」的居住處,她不可能赤腳走遠的。

一思及此,他的心中萌生了希望,腳下的步伐邁得更開、更大!

「蘇達娜,快回答我,蘇達娜——」他旁若無人的嚷着。

他被路人側目、被無聲關切,康澤爾不喜歡品嘗這種滋味,可是為了儘快尋找到蘇達娜,他願意漠視這些一過去他所不愛的眼光。

驀然,路口紅綠燈前的便利商店外,他看見一抹白色的身影,可憐兮兮的靠在路燈下等著跨越馬路。

希望竄上心頭,別走,千萬別走!他在心裏默默的吶喊著。

他沒敢有所猶豫,三步並作兩步的朝那抹身影趕去,生怕一個鬆懈,好不容易追趕上的白色身影就要再次從眼前消失。

冷空氣霸道的佔據了他的胸膛,呼吸不住隱隱透出干痛,康澤爾不明白自己當下為什麼這麼痛苦,更不明白那股恐懼到底是為了什麼,但是唯一知道的是,他不想看着蘇達娜離開,不想……

啪!伸出的左手緊緊扣住了纖細的手腕——

蘇達娜抬起淚水滌洗過的明亮眼睛,眼中透著憤怒,不住掙扎著要從眼前這霸道男人的手中解脫出來。

「不要鬧脾氣!」康澤爾全然沒發現他語氣裏帶有情人間的寵溺。

「誰跟你鬧脾氣,放手!低下如我沒有辦法再繼續跟你這種高不可攀的物種說話,因為我們註定不會有交集,也因為如此,即便只剩最後一點尊嚴,說什麼我也不想對你這種人搖、尾、乞、憐。」

他沒有被她挑釁的言語惹得火冒三丈,緩著口吻,「蘇達娜,快跟我回去!」

她的手那麼冰,她的唇幾乎失去血色,難道她都沒發現自己單薄的身子正在發抖?

「我不要,你放手、放手——」她推搡着他不動如山的胸膛。

他按住她另一隻手,「你不要挑戰我的耐心。」

「我也不希罕你的耐心。」她像只潑辣的小母獅。

他不禁擰眉,「你就這麼不知好歹?」

「怎麼,找不到對你搖尾乞憐的人,高高在上的自尊心受到打擊了嗎?」

他擔憂着她會受寒,她卻頑固的拚命跟他作對,康澤爾瞪着她,恨不得把她抓起來痛打一頓。

他揚起手臂,瀕臨失去理智的他差點衝動的把一記巴掌揮向她那張白皙的臉龐。

「怎麼,被我說中了?覺得不舒服了?你無法反駁我,所以只好用暴力逼我屈服,就像你利用龐大財力從弱勢的我手中搶走MARINARA一樣,你的人格還真是出乎我意料的低下。」

康澤爾真恨自己沒有搶先擰斷她的脖子,才讓她有機會繼續站在這裏對他這麼狂妄的叫囂。

他霍然鬆開手,把她從身邊推離,「你以為你是誰,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我的極限!我今天會追出來全是出自於一片好意,但不代表你可以這麼肆無忌憚的鬼吼鬼叫。」

「我不是誰,我知道我在你眼中比狗還不如,你也不需要這麼惺惺作態,那隻會讓我覺得昏心。」

「你真是我見過最該死的女人!」他發出一聲咒罵。

康澤爾真的被她激怒了,方才的歉疚就當作是他忙碌一天未曾休息所產生的可怕幻覺吧!他還是原本的康澤爾,而這個女人依然是那個沒神經的笨女人!

他轉身離開,並且在心裏為自己方才的擔憂感到心寒,然而走了兩三步,他又回過頭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4-9-9 02:43:29

第六章

「幹麼,偉大的康執董又有什麼指教?」

康澤爾脫下外套,狠狠往她身上甩去,「穿上,把你這身不合時宜、引人遐思的暴露衣着遮掩好,不要讓無辜路人產生困擾。」說完,他雷霆萬鈞的離開。

不合時宜、引人遐思的暴露衣着?!「你——」蘇達娜說不出反駁的話,儘管她氣極了。

她大為光火的想要把外套摔在地上狠狠踐踏,可目光一觸及每個從便利商店走出來的人,他們眼中毫不掩飾的揶揄、嘲諷,逼得她再有氣魄也不敢有所異議。

她不是接受他的善意,只是不想為自己招來麻煩,蘇達娜在心裏對自己說。

穿上外套,冷意稍稍隔離,可是沒有保護的雙腳還是不住傳來冰冷的訊息,天啊,她實在快要凍死了!

她摸摸口袋,身無分文的她連為自己買一杯熱飲暖身都不行,委屈的坐在行人路的椅子上,又氣又委屈的啜泣。

「你不是好東西,我詛咒你一輩子沒人愛!你的事業一落千丈,你的人生大毀滅……」

就當她全心全意,火力全開詛咒寡情寡義的康澤爾時,躲在黑暗角落的流浪漢終於按捺不住厭煩,吭聲了——

「小姐,三更半夜幹麼跟你的男朋友吵架?這種天氣兩個人摟着在被窩裏睡覺不是很好嗎?」操著國台語交雜的口音從身後傳來。

「他才不是我的男朋友,誰要跟那個沒人性的男人摟在一起睡覺!」蘇達娜沒好氣的叫囂,下一秒,猛的回過頭去,這才意識到背後躺了個流浪漢,正用一種叫人渾身不舒服的詭異眼神打量着她的雙腳。

流浪漢對她露出極其低級下流的猥瑣笑容,她沒有絲毫的猶豫,立刻嚇得狂奔逃開。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她怎麼會遇到這麼多倒霉事情啦!

沒有注意到前方路況的她,光顧著逃命狂奔,等到回過神來,整個人已經狠狠撞上了一堵肉牆,砰!當場疼得她眼淚直流……

她疼得低泣不休,狼狽的蹲在地上抹著放肆奔流的眼淚、鼻水。

「發生什麼事了?」低沉的嗓音從她腦門上傳來。

「有個流浪漢……他、他好恐怖……很猥褻的看着我……」她泣不成聲。

結實的臂膀一把拉起她,托起她的下顎,用不甚溫柔的動作抹去了淚水。

誰?眼前的人是誰?是來解救她的王子嗎?

淚水被抹去的蘇達娜定睛一看,眼前不是別人,而是幾分鐘前氣得走人的康澤爾。

哽咽的她錯愕的問:「你又回來幹什麼?」想要表現憤怒,可是哭泣的狼狽模樣讓她的氣勢盡失。

雖然康澤爾很不想承認,但這的確是事實,他實在沒有辦法對她擺臭臉、發脾氣,儘管他被她氣得腸胃打結、呼吸作痛,可她的眼淚就是有辦法叫他心軟。

他瞅着她,無奈的間:「在你眼底,我就是這麼一個泯滅良心的人嗎?」

「要不然呢?」她用怨懟的眼神瞅着他。

奪走了MARINARA,還要把大大小小的員工解僱,全然沒有顧念大家不舍的心情,也不考慮他們工作的能力,只為了一己之私,這樣還不夠泯滅良心嗎?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你現在比較想回到那裏,繼續被流浪漢看得通透?」他冷著聲開口。

「住嘴!你這個噁心的男人,你給我住嘴……」

好不容易停住的眼淚當場又被他激得潰堤,她不顧一切的撲上去,死命的揪住他的衣領,兇狠得像個惡婆娘似的朝着他又是連聲咒罵,又是踢呀踹的一陣手忙腳亂。

驀然,康澤爾的手一把圈上她纖細的腰,接着毫無預警的猛然收緊。蘇達娜整個人往他懷裏貼近——

她渾然不察兩人的親密,專心投入對眼前這可惡至極男人的攻擊。

「一個人空有好皮囊有個屁用,心肝黑得跟什麼似的,算我倒霉才會栽在你這臭男人手裏,今天不把你捶個鼻青臉腫,我蘇達娜說什麼也不會甘心……」

好皮囊?!這可以視為她對他的一種恭維嗎?康澤爾凝望着懷裏憤怒的她,放任她對自己拳打腳踢,不時騰出手指揩揩她的淚水。

許久,「氣發夠了?」他好聲的問。

她有一雙絕美的眸子,還有一張誘人的唇,在他眼裏一切顯得完美,如果她的脾氣可以再收斂那麼一點點的話,就更無可挑剔了,可是,那也就不再是這些日子以來攪亂他思緒的蘇達娜了。

他想吻她,想要狠狠的吻住這張喋喋不休的嘴,然後把他在她心裏的壞印象全部打包偷走……天啊,他是不是中毒太深了?

「你想要幹麼?」蘇達娜愣住了,用驚詫的眼神瞪住他,囁嚅的雙唇還來不及發出疑問,康澤爾的臉龐已經朝她欺近……

心頭一慌,她想要別開臉躲開他的靠近,未料他已經洞悉她的念頭,先行一步把手抵在她臉側,徹底阻斷她逃開的唯一路徑。

「嗯——」驚慌的呢喃被他徹底吞沒,蘇達娜推下開他的身軀,也無法從他身邊逃開,驚愕之餘只有張開雙手死命抓住他的上臂,不讓自己陷得太深、太深……

烏黑的眼睛,鵝蛋臉,深情在眉、孤意在睫,那雙被淚水滌洗過的眼眸分外明亮,瞬也不瞬的盯着他,像只驚恐的小雀鳥隨時就耍逃開似的。

康澤爾吮吻著柔軟的唇,她的生澀茫然徹底激起他男性的佔有慾。

「初吻?」他退開些許,沙啞的嗓音低低的間。

她漲紅了臉,趁着他霸道的唇短暫離開,別開頭拚命的喘著氣息,不安的眼神張望四周的環境,意圖要掙脫這叫人昏厥的氛圍。

瞧她拚命呼吸的傻氣模樣。着實讓他莞爾,他毫不猶豫的順勢低下頭去,趁着她喘息的空檔再次擷住她的唇。

「唔!」蘇達娜倒抽一口氣,蠻橫闖來的舌強行佔據了她的口,用一種陌生的細膩渴望與之交纏。

康澤爾的嘴嘗來爽冽,沒有一絲煙味,她想,他應該是個不抽煙的男人吧?

不!等等,她要昏厥了,他搶奪的不只是她的唇,還包括她泰半的呼吸,她害怕的閉上眼睛,以為這樣就可以不讓自己跌入他眸里的深潭,未料,黑暗中的她

陷入的速度超乎自己所能想像。

** ***

整整三天,蘇達娜的腦袋像是在一夕之間當機了似的,再也無法思考什麼,終日什麼也不做的坐在MARINARA門口痴痴發獃。

那一夜的親吻畫面就像是受到強制播放的指令,不斷反覆佔據她的腦海,散發狂狷氣息的康澤爾深夜街頭擁吻着衣著單薄,赤腳狼狽的她。

每想一回,她白皙的臉龐就像是被大火燎燒過似的,紅得發燙!

直到現在,她還可以隱約感受到他擁抱的力道,吮吻的深刻……還有自己淪陷的速度。

「康執董……」

「康澤爾。」他出言糾正。

「什麼?」她不解。

「我叫康澤爾,不是康執董。」這女人真是個殺風景的高手。

「康澤爾……」她低低的喚了他的名字,轉念一想,「為、為什麼吻我?」她仰著佈滿紅潮的的臉龐,眸光迷離的問着眼前一樣呼吸濃重的男人。

「情不自禁這說法你可以接受嗎?」一反平時的疏離高傲,他目光熱切的問,口吻中有着壓抑的情緒。

「怎麼會……」她不相信康澤爾這種話,或者是,她不想接受這麼曖昧不明的說辭!情不自禁不足以滿足想要答案的她。

前一秒鐘,他們還是對立的雙方,隔着楚河漢界各自朝對方叫囂示威,可下一秒鐘兩人的唇才貼近,就演變成這樣難捨難分的一場深吻,熱烈得足以叫所有人都羞赧逃離。

「難道你要我說抱歉?」

「不,當然不是!」抱歉?這是想要抹煞什麼嗎?

「那就別問為什麼,因為想吻你,所以剋制不住的吻了你。」

「你會毫無動機的吻一個人?只因為一個字——想?!」蘇達娜咄咄逼人,好像非要從他緊閉的嘴裏問出些什麼不可。

「蘇達娜,你不需要這麼打破砂鍋問到底。」他想逃避她過子堅持的追問。

「對,我就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要不然我算什麼,又要被你說成搖尾乞憐的狗嗎?我不要!」

康澤爾面有難色,總是高高在上的他,破天荒的無法用向來自恃的口才對她慷慨陳詞他親她的動機,更無法忍受被她的眼神攻擊得體無完膚,他失控大吼——

「對,我喜歡你,我天殺的、神經病的喜歡你,在我們了不起才這麼幾次寥寥可數的碰面下,我竟然像個神經病似的對你產生好感!你滿意了?現在換我對你搖尾乞憐,你高興了嗎?」

蘇達娜的腦袋有半晌的空白,簡直不敢相信她所聽到的……

「為什麼?」她茫然的問。

「還問!你為什麼有那麼多的為什麼?」他漲紅臉咆哮,不是憤怒,而是從來不曾在他臉上出現過的羞赧。

「你明明那麼氣惱我的。」他批判她的字眼,可是一次比一次還要殘忍。

「誰氣惱你來着?」

「你總是對我生氣,每一次都是,讓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哪裏做錯了。」

「沒錯,就算我今天承認喜歡你,我一樣會繼續對你生氣,就如你現在窮追猛打的發問很讓我生氣。」他沒好氣的說。

「我、我……就不能問一下嗎?」

他沒有繼續跟她的疑問打交道,霸道的抓過她,用外套把她緊緊的包裹住,拉着她離開。

「慢一點,我腳好冰!」她被凍壞了。

康澤爾停下步伐低頭看了眼她髒兮兮的腳,「要穿嗎?」

「什麼?」她不解。

「我的鞋。」他把在混亂中忘記換下的室內拖鞋脫下來,推到她面前。

蘇達娜遲遲不敢有動作。

「該不會要我跪下去把鞋套在你腳上吧,灰,姑、娘?」他咬牙切齒的問。

「不、不用了。」她趕緊套上,旋即被溫暖徹底包圍,「這樣沒關係嗎?」

他沒說話,赤腳拉着她往他的高級公寓走回去。

他還是很高傲,即便赤腳,但是他的手很暖,她很意外,竟然可以被自大狂康澤爾這樣善待。

那一晚,他把床讓給了她,而自己躲在書房說是有堆積如山的工作要忙,清晨,他命令艾瑞克安排座車把她安全送回MARINARA。

三天來的茶飯不思,她心中牽繫的不是別人,更不是MARINARA,而是康澤爾。

** ***

沉穩色系的辦公室里,雷諾瓦的畫作懸掛牆面,明亮的自然光和桃紅喜氣的蝴蝶蘭攜手柔軟了空間里的嚴肅感,康澤爾坐在皮椅上,透過面前的電腦關注目前的股匯市表現,不忘騰挪出些許注意力對艾瑞克交代幾件刻不容緩的工作。

「青商會的餐會你安排一下,晚一點我有事要離開公司,幫我把下午的主管會議取消。」

「延到後天早上好嗎?」艾瑞克飛快的審視他PDA里的行程記錄,展現他秘書專業的一面。

「都可以。對了,通知相關部門,暫時全面停止所有關於MARINARA的工作進度。」望着手中的文件,他頭也不抬的說。

青天霹靂!「什麼——」捧著PDA的他猛的抬頭,驚訝子耳朵所聽到的超震撼消息。

等等!他偉大的主子是發燒還是吃錯藥了?全面停止欸!將MARINARA塑造為企劃案中第一家指標店,不是十萬火急的大工程嗎?別說整個集團上上下下都在等著看,就連台灣的同業,乃至於意大利的合作夥伴都在觀望這個計劃的可行性,好不容易開始起步了,竟然又要全面停止。

這是怎麼一回事?艾瑞克面有難色的偷偷打量康澤爾,遲遲不敢應允卻也不敢發問,只能被動的巴望着主子趕緊收回那足以撼動市場的可怕決定。

不對、不對,事情發生得太奇怪了,可冷靜想想,也不是全然沒有脈絡可循。

話說三天前的清晨,這個打死不信任別人開車技術的主子,突然要他安排專車,當下他就覺得事有蹊蹺,果然一抵達老闆的住處,他就看見了蘇達娜。

高高在上的他態若自然的伴着她走下樓,一個嬌羞、一個刻意隱藏濃烈戀慕的詭異模樣,差點當場把自己的下巴給嚇掉了,他說什麼都不敢相信眼睛所看到的。

這、這……這兩口子幾個小時前不是還氣焰高漲的朝對方叫囂怒罵嗎?怎麼才沒多久就歡樂一家親了?

果然不出三天,MARINARA的案子就宣告停止,他很難不去揣度這背後的可怕交易到底是什麼。

不經意的掃了痴愣的秘書一眼,康澤爾用他一貫的冰冷口吻問:「驚訝什麼?嘴巴張這麼大,怕我看不到你的喉嚨有多深嗎?」

「我、我……執董,您確定嗎?全面停止欸,這樣的損失……」他拚命的按著PDA里的計算功能,企圖估算出最精確的損失金額。

「放心,不會從你的薪水扣。」

呼,他鬆了一口氣,可下一秒又回過神,「我知道,可是,我擔心這消息一傳達下去,工作團隊的內部士氣會受到影響,而且——」

「沒有士氣就叫他們滾回家去,我會讓會計部門把薪資結算給他們。」他嚴峻的命令,「你可以出去了。」

正當艾瑞克忐忑為難的時候,緊閉的辦公室大門被打開,一股香水味撲鼻而來,濃烈程度超乎常人可以想像,裏頭的主僕兩人不約而同將視線落向門口,瞪住罪魁禍首——

在看到來人之後,康澤爾英挺的眉搶在第一時間攏起像座山。

完了,怎麼又來了這麼個燙手山芋!艾瑞克在心裏大嘆不妙。

「哎呀,今天吹什麼風,顏小姐竟然撥冗親臨總部……」說着恭維話,他試圖搶在主子抓狂殺人前上前阻擋。

未料,卻被生死置之度外……不,是七月半鴨子不知死活的顏佳佳先發制人,將他推跌到一旁,手勁強得叫人咋舌,若不是辦公室鋪着厚重的地毯,只怕他又要摔得鼻青臉腫了。

攆開了礙手礙腳的秘書,刻意打扮過的顏佳佳好整以暇的對目標物綻放出燦爛的笑容,「總算讓我等到你了。」下一秒,燦爛的笑容驟然消逝,她板著臭臉走向康澤爾,「說!為什麼不接我電話?我足足找了你近十天了。」

一樣都是女性,蘇達娜身上就不會有這種濃嗆的俗麗香味。

「有事?」他冷淡的問,不經意的揮動左手,試圖驅離過分強烈的香氣。

唉,身為一個男人,他有時候真不知道香水製造者到底有多痛恨男人,為什麼要創造出這麼可怕的香味來毒殺男人。

「沒事就不能找你嗎?」她說得滿腹委屈。

「我說過,不要來辦公室打擾我工作。」

康澤爾最討厭人家不請自來,尤其是在他辦公的時候,通常他會叫警衛直接驅離,可就有人不管被驅離幾百次,還是學不會什麼叫做自知之明,例如——顏佳佳。

「可是你不接人家電話呀!」她大發嬌嗔。

「沒空。」他只想要用最快的速度打發這個黏人精。

「胡說,既然這麼忙碌,為什麼你會願意特地撥出時間千里迢迢跑到南投?」

他沒有回答,倒是顏佳佳先得意的揚起下巴,「看,被我逮到了吧!」

康澤爾不搭腔,逕自把精神放在面前的工作上,存心把她當空氣。

他是去了南投,不過也就才那麼一千零一趟,這個神通廣大的顏佳佳竟然可以掌握他的行蹤,該死,看來有人以出賣他的去向為樂了!

他懷疑的目光第一時間拋向艾瑞克,嚇得艾瑞克在一旁死命搖頭,誓死捍衛自己的清白。

「你不問是誰告訴我的?」不耐被忽略,顏佳佳主動接續話題。

「我問你會說嗎?」康澤爾不甚在意的回應。

「只要你問,我知無不言,我對你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她旁若無人的靠上他的身體,身體軟得就像是軟骨症患者。

難得今天他好脾氣,沒將她一把推開,還咧開了笑容,「好,我問,誰告訴你的?」眼微眯的他別有一番瀟灑。

「企劃部的陳經理,他是我的大學同學。」她毫不考慮的出賣了消息來源,還不忘沾沾自喜子她可信度極佳的消息網絡。

「交情不錯嘛!」康澤爾難得幽默的笑了笑。

好呀好,好個企劃部的陳經理,拿他當作邀功的器具,那麼他也會好好的送一份大禮回敬。好感激他的多嘴!

「我才不希罕跟他的交情,我在意的人是你。」她捧住他的俊臉,一臉陶醉,親昵的模樣害得艾瑞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艾瑞克不是害羞,他只是不希望看到老闆抓狂的可怕模樣,最好這個白目小姐繼續在老闆身上多蹭幾下,他敢說,下一個摔得鼻青臉腫的人一定是她!

忍住鼻子過敏的不適感,康澤爾極有耐性的一根根扒開顏佳佳緊貼在自己臉上的手指,「這辦公室里除了你跟我,還有艾瑞克。」他不忘展現風度的提醒她維持端莊。

她俏臉一黑,朝着不識相的艾瑞克奉送兩枚白眼,「可以滾開了,你這電燈泡!

「不,先等一下,我差點忘了問,你們去南投做什麼?前幾天有個姓蘇的年輕小姐來公司撒野,她是誰?為什麼會來公司找你?麻煩你們誰來告訴我,她、到、底、是、誰?」詢問的同時,顏佳佳把目光先是拋向了艾瑞克,繼而落向康澤爾。

「不關你的事。」他很不留情的說,硬是要在他們之間劃出界線。

「康澤爾,你該不會是背着我認識了其它女人吧?」她的臉龐瞬間變得猙獰,「你是我的,我絕對不許任何女人接近你!聽到沒有?」

由於對康澤爾的萬分愛慕,她時常杯弓蛇影。只要和女人有關的事,一點風吹草動都會逼得她抓狂發鼠。

康澤爾厭煩她的歇斯底里,低頭看看腕錶上的時間,伸手推開她的同時,轉而對艾瑞克交代,「艾瑞克,通知人事部,即刻起把企劃部的陳經理調至北台灣以外的營業部門,越荒涼越好,什麼時候修身養性學會謹言慎行,就什麼時候回總部來。還有,現在馬上安排專車把顏佳佳小姐送離總部大樓。」

「你敢趕我走?!」顏佳佳這句話不但是對着艾瑞克說,同時也是威脅康澤爾。

艾瑞克求救似的望着主子,盼他能高抬貴手,他可不想成為替死冤魂。

偏偏他主子向來缺乏同情心,「艾瑞克,不要讓我說第二次。」不忘咧開一抹森冷的笑。

啊——這是什麼爛差事?艾瑞克真想耍賴不管。

一個是大股東的掌上明珠,另一個是他威嚴又敬畏的主子,聽了主子的話,他是死路一條,不聽主子的話,更是死路一條,難道他的人生除了死,就沒其它選擇了嗎?

也罷,反正他現在早就是裏外不是人了,做不了人至少還有鬼可以當,大不了農曆七月鬼門開的最後一天不出門,免得一起被收回去。

恪盡職守的他聽命行事,一把扛起顏佳佳,頭也不回的往外走。

她萬萬沒有想到艾瑞克竟然敢這樣對待她,聲嘶力竭的抗議,讓她所剩無幾的端莊形象徹底消失,「放開我!康澤爾,你完蛋了,你竟然敢叫你的秘書這樣對我,我一定要跟我爸爸說——」

難得的,康澤爾還親自起身開門。

砰!她的聒噪隨着關門聲徹底落幕,康澤爾一派輕鬆的回到座位上,偏偏蘇達娜的身影像是鬼魅似的盤旋在他腦海里久久不散。

只是,那時可愛的鬼魅。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4-9-9 02:43:49

第七章

MARINARA的大門突然被推開,蘇達娜慌亂的跑了出來,對着迎面而來的人問:「胖嬸,你有沒有看見小琬?」

「小琬?她早上起床后不是一直都跟着你嗎?」胖嬸不由得納悶。

「幾個小時前她是跟着我沒錯,可是,等我跟小香整理完客房后,下樓就沒有再看到她。」

「會不會是躲在哪個房間玩耍去了?她很愛玩躲貓貓的。」胖嬸有好幾次陪小琬玩過躲貓貓,是以如此認定。

她搖著頭,白皙的臉龐因為焦急而更顯蒼白。「沒有,我都找過了。」

胖嬸納悶的揪皺眉頭,「那叫你胖叔幫忙找找,說不定是跑到附近玩去了。」

「她這陣子特別怕生,如果沒有熟悉的人帶着,應該不會跑出去才對呀!都怪我不小心,我想說她會乖乖跟在一旁,卻沒有注意到她什麼時候離開。」蘇達娜滿是歉意。

「小孩子又不是你說坐着就會乖乖坐着,大家幫忙找找,不會跑遠的。」胖嬸當機立斷。

她點點頭,和胖嬸走反方向去找尋突然消失的小琬。「嗯,那我到那邊找找。」

「小琬——你在哪裏?姑姑在找你呢,小琬——」

** ***

距離MARINARA十分鐘腳程的公車站牌下,小琬拎着她的兔子包包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候車亭的椅子上。

緊抿著嘴,表情略顯沉重的她不發一語,唯獨睜大一雙眼睛張望着馬路上交錯行駛的車輛,尋找是否有她等待的公共汽車。

想念爸爸的心情緊緊縛綁她的心,叫年幼的她呼吸顯得無比的沉重,想着想着,薄霧漸漸籠罩她的眼睛。

「汪!汪汪——」一隻大型黑狗不知從哪兒出現,身手敏捷的來到小琬面前,兇猛的對她吠著。

「啊!」小琬駭住了,抓起兔子包包瑟縮的閃躲到一旁。

偏偏大黑狗不肯罷休,不管她怎麼退開,它就是略帶威脅的進逼。

「走開!走開!」她紅了眼眶,害怕的驅趕面前的黑狗。

「汪汪!汪汪——」大黑狗的兇狠變本加厲。

小琬當場嚇哭了,抓着兔子包包邁開步伐狂奔起來,可不管她怎麼跑,黑狗只是追得更凶,齜牙咧嘴的模樣像是隨時都要一口咬住她。

「爸爸……爸爸……」她涕淚縱橫的大哭,惶恐的跑在大馬路上。

一個踉蹌,她摔倒了,膝蓋傳來的痛楚讓她更是放聲嚎哭,大黑狗不費吹灰之力就迅速追上她,「走開,不要追我!」她顧不得兔子包包,忍着痛楚害怕的往前狂奔,渾然不察危險將至。

等到她發現迎面而來的車子時,雙腳像是被釘在柏油路上動彈不得,不知所措,只能用手捂住眼睛害怕的蹲下身去。

吱——寧靜的山野傳來一記尖銳的煞車聲,難得有幸坐在駕駛座上的艾瑞克刷白了臉,緊緊抓着方向盤,渾身顫抖。

「艾瑞克,搞什麼鬼,你的駕照到底是誰發給你的?我一定要去控告那位監考官!」捂著額頭。康澤爾發出不滿的抗議。

蘇達娜說他無法學着相信別人,就是沖着這一點,他痛改前非想要從相信秘書的駕駛技術開始學習起,偏偏,這個不爭氣的艾瑞克一路上光是緊急煞車的次數,就多到十根手指頭數不完了!

「執、執董……我、我……我撞到人了,我撞到一個小孩子了!」說完,他整個人癱在駕駛座上,再也動彈下得。

不!千萬別為她教的學習信任,而發生這種不幸的事情。

康澤爾神情俊凜的打開車門快步走下,短短几秒鐘,心中的壓力大得幾乎壓垮他。

來到車頭,他愕然驚見前輪外側呆坐着一名小女孩,空洞的眼神顯然是被這生死一瞬間的恐懼給嚇傻了,渾身不住的顫抖。

「小妹妹,告訴叔叔,有沒有哪裏痛?」他趕緊蹲下身去,一把抱起她作勢查看傷勢。

驀然,小琬大哭起來,「爸爸……有狗狗追我,我怕狗狗……我要爸爸!」

罪魁禍首的黑狗似是明白自己的過失,一改方才的張揚兇猛,低下頭髮出嗚鳴,轉身飛快的跑了。

「乖,別哭,告訴叔叔,車子有沒有撞到你哪裏,有沒有覺得哪裏痛痛?」他擔心碰撞的力道在小孩身上造成傷害,關切的追問著。

康澤爾從沒有跟這麼小的小小孩相處過,就連如何使用交談辭彙他都是個大生手,是以更顯得手足無措。

小琬搖搖頭抽咽,「狗狗追我,我摔倒了。」她指著膝蓋的破皮。

「告訴叔叔你住哪裏?叔叔送你回去,這樣狗狗就不會欺負你了。」

小手往十多分鐘腳程的方向指去,水汪汪的眼睛依然落淚不止。

康澤爾思索須臾,打開雙手抱起她。這是他第一次抱小孩子,有些彆扭、有些不上手,但是他卻很認真。

他伸手敲敲駕駛座旁的玻璃窗,「艾瑞克,快開門!」

車窗緩緩降下,艾瑞克整張臉白得像麵粉,罪惡的睜開一點視線看向康澤爾手中的小生命,哽咽的幾乎要大哭,「她死了嗎?我撞死她了嗎?」

「你再不給我從駕駛座上滾下來,待會先死的人會是你——」他撂下一句恐嚇。

艾瑞克用顫抖的手打開車門,康澤爾一把將懷裏的小孩塞進他手中,「抱好她,你若是敢讓她掉下去,待會我就開車從你身上輾過,聽到沒有?」

艾瑞克有苦難言,閉着眼睛就是不敢面對自己的過錯……

「好痛,你抱好緊喔!我會痛!」小琬抗議的嚷嚷。

他低頭一瞧,「啥,你是活着的?你還是活生生的?天啊,這真的是太謝天謝地了。」感激涕零的他只差沒有跪下來虔誠的三跪九叩。

「上車,我要送她回家。」

「執董你知道她家在哪裏嗎?」抱着小孩坐上後座,艾瑞克如釋重負的問。

「如果你有時間在這裏哭哭啼啼的,我勸你最好快點摸清楚她住哪裏。」

車子重新發動,平治在山野間的柏油路上。

不可否認,艾瑞克開車技術很爛,但是哄小孩還挺有能耐的,不出多久,他已經從小孩口中問出MARINARA。

康澤爾才在旅館前方拉起手煞車,下一秒,纖細的身影已經迫不及待的從MARINARA裏頭奔了出來。

康澤爾對這樣的熱情迎接一度覺得受寵若驚,因為他並沒有事先告知蘇達娜他今天會來訪,一切純粹是興之所致。

不過,顯然他的受寵若驚根本是多餘的,他沒有等到原以為會有的擁抱,張開的手臂被徹底冷落。

「小琬,你跑到哪裏去?天啊,你嚇死姑姑了!」蘇達娜從艾瑞克手中接過小琬,懸在半空中的心總算塵埃落定。

艾瑞克察覺了主子的手停在很尷尬的高度,只能用同情的眼光望了望向來高高在上的主子。

康澤爾沒吭聲,賞了他一記白眼,似是責難他的多事。

「我在前面的路上遇到她,她被一隻大型狗追逐以至於摔倒,膝蓋受傷了,得幫她上藥,另外,她剛剛還差點被車子撞上,我猜想她可能是嚇到了。」康澤爾儘可能詳細的解釋整個情況。

「小琬,為什麼自己跑出去,大家都很擔心你知不知道?」蘇達娜又憐又愛的緊抱着她。

「我想爸爸,我想要自己搭車車去找爸爸,可是有一隻大黑狗好凶,它一直追我……」小琬委屈的伏在她肩上哭泣。

她心頭一酸,眼眶不禁紅了,她疏忽了小孩思親的情緒,粗心的以為她年紀還小,什麼事情都不懂,只要有吃有睡就可以滿足,其實,小孩只是因為不知道如何表達情緒,轉而把大人的憂愁往心裏填塞。

「乖,別哭,姑姑帶你去擦藥葯,回頭姑姑幫你去打臭狗狗。」

「嗯。」她哭得鼻頭紅紅的,對於蘇達娜的話全然的信賴。

康澤爾望着蘇達娜和小孩相處的模樣,腦海中竟然萌生關於家庭的想像,想像著未來有一天,蘇達娜會為他孕育孩子並且盡心教養,而他,絕對會是最幸福的男人。

他的嘴邊泄漏了一抹溫柔的笑容。

** ***

洗了澡、上了葯,把小琬從頭到腳打點好,蘇達娜這才想起康澤爾還在外頭候着,驀然,藏在心裏的親吻畫面毫無預警的再次掠過,她俏臉一紅,整個人突然慌得不知道該怎麼出去面對他——面對那個曾經如此深刻親吻她的男人。

「達娜,外頭不是還有人嗎?」正哄著小琬休息的胖嬸突然說:「怎麼啦,臉突然變得通紅?」

她回過神來,「沒事、沒事……可能是天氣有點熱,我這就出去招呼。」趕緊用手指隨手抓抓頭髮,邊修飾自己的蓬頭散發,邊掩飾自己的羞赧。

「天氣熱?」胖嬸狐疑的瞅了瞅她遠去的背影,忍不住嘀咕,「明明是鋒面來襲的怪天氣,哪裏熱了?三八啦!」

匆匆躲開胖嬸的打量,她像個嬌羞的小姑娘,躲在裏頭磨磨蹭蹭了半天,總算調整好心情,佯裝自若的走向大廳。

坐在椅子上的康澤爾側過頭看她一眼,「小孩還好吧?」

「嗯,胖嬸在哄她。」

「我不知道她住在MARINARA,上次來的時候沒注意到,是誰的小孩?」

「我大哥的孩子。」

「喔。」他點點頭。

氣氛有些緊張,明明兩個人的眼神都透漏著對彼此迫人的想念,儘管艾瑞克早一步摸摸鼻子閃到外頭去了,可他們卻別彆扭扭的不敢靠近,只能靠着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不讓場面整個冷掉。

「我——」

「你——」兩人不約而同的起了頭,下一秒,卻又有志一同的止了話。

康澤爾笑了笑,「你先說吧!」

「你……怎麼突然來了?」她問的鎮定,可是染上紅潮的臉和揪緊的雙手卻泄漏了緊張。

為什麼突然來,因為想念嗎?這幾天,她睡的少、想的多,整個人向著魔似的,他也和她一樣嗎?會因為想念著對方而在寂靜的夜裏睡不着覺嗎?

問題在蘇達娜心頭反反覆覆。

「當然是為了MARINARA。」他毫不遲疑的回答。

眼神一黯,「你該不會是來通知我離開的最後期限吧?對於我的提議,你還是不願意讓步?」她幽幽的望着他,心裏五味雜陳。

如果她恨他,或許可以不顧一切的用生命和他抗爭,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悄悄走入了她的心,原來,他在她心裏的存在重要到超乎她所能夠想像。

這陣子的MARINARA在風雨飄搖中,一度力圖振作想要站穩腳步,可是,敵不過現實的他們註定還是只有離開一途。她雖然不舍,可跟那些長年在MARINARA工作的夥伴比較,她的不舍變得微乎其微,因為他們才是真正和MARINARA一起生活的人。

愧疚,是蘇達娜心裏撥不開的愁緒。

「這種傳遞訊息的小事,你根本不需要親自來。」來了,只會讓她更難過。

「自然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康澤爾小賣關子,洋溢自信的臉龐還難得的扯開笑,「有個自信又狂妄的女人告訴我,MARINARA有最地道的意式料理,還有最親切溫暖的服務,為了證明我不是盲目崇尚三星級口味、對真正的美味毫無辨賞能力的假上流……」他頓了一下說話的速度,把目光盯向蘇達娜,「是假上流沒錯吧?」

「你……」沒料到他會突然這麼說,她窘得詞窮。

他是故意的,故意用這種方式來調侃她,好讓她無地自容是嗎?她嘟起嘴,賭氣的別開臉。

「對,應該是假上流沒錯。」康澤爾起身離開椅子,「所以我今天特地來品嘗一下MARINARA最地道的意式料理,還有體驗傳說中親切溫暖的服務,或許,這會對我接下來的決定造成某種程度的影響也說不定。」他話說的保留卻又充滿誘因。

「真的嗎?你是說真的嗎?!你願意好好品嘗這裏的料理,願意好好感受這裏的服務,然後再重新作決定,是這樣的嗎?」她邁步上前,不可置信的一把抓住他的手。

康澤爾從她緊握的力道感受到她激動的情緒,低頭看了這難得主動的女人一眼,忍不住覆上自己的大掌,緊緊包裹住她的手,用同樣不容忽視的力道回應。

「我很想念你。」一句想念,毫無預警的從他口中說出。

剎那,來勢洶洶的喜悅幾乎要讓她感動落淚,她不敢相信,高高在上的他竟會對她說想念,她溫柔的凝望回應他,久久無法言語。

「你確定要繼續這樣看着我?再這樣下去,我不敢保證會發生什麼事情來。」他低啞的嗓音透著渴望。

蘇達娜趕緊縮回手,飛快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等我一下、等我一下喔……」

她笑望着面前的康澤爾,腳步緩緩的逐步往身後退去,直到盡頭,驀然一個轉身,不顧形象扯開嗓門大喊,「各位,MARINARA今天有貴賓,大家快來!」口氣是掩不住的欣喜。

今天早上送走了這些天唯一的一位客人,是個來自助旅行的老外,誤打誤撞的住進MARINARA,他前腳剛走,MARINARA又陷入空蕩蕩的黑暗宿命,大家閑得發慌,不知道如何排還這種被解僱前的鬱悶低落。

他們是渴望工作的,能夠靠自己的力量賺得一份溫飽,那比什麼都還叫人開心,聽到蘇達娜的呼喊,原本的低靡一鬨而散,每個人又精神抖擻的起身,準備要為接下來的客人提供最好的服務。

廚房裏,主廚忙着拿出他的拿手好菜,蘇達娜興奮的轉來轉去幫着跑堂打雜,喜悅染上她的眉梢,給人一種舒服的感覺。

「達娜,好久沒看你這麼開心了。」主廚話中有話。

「我怎麼能不開心,他願意來品嘗叔叔的好手藝,願意接受我們MARINARA的好服務,這就意味着是給我們一次機會,我沒有理由不開心。」

「達娜,我指的不是這個。」他意有所指的望着她。

「不然是什麼?」

主廚很慎重的指了指心窩,旋即轉過身去面對他的料理,「我希望你開心,但是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別讓自己受傷,不管將來MARINARA會怎麼樣,我們每個人的去留又會怎樣,最重要的是你一定要讓自己過得好好的。」

「主廚叔叔……」她明白,主廚叔叔一定是發現了她對康澤爾的感情,她懂,她懂!

爐上的火正在烹煮著美味料理,前菜是經典的西紅柿乳酪、接着是章魚馬鈴薯色拉、地道的原味海鮮湯,主菜則是蘇達娜最自豪的西紅柿醋漬墨魚面。

寬平的盤子,黑白兩色壁壘分明的各自佔據了盤子一方,經過切整的花枝藉由擺盤看得出食物原本完整的模樣,油亮的墨黑色麵條透著香氣帶來叫人食指大動的訊息。

「這是我很推薦的一道料理,品嘗前記得把檸檬汁灑上,會非常清香唷!」蘇達娜認真的建議,「我的廚藝雖然不怎麼樣,但是論品嘗,絕對有一流的功力,大家都說我是天生的美食家,不信你嘗嘗看。」

「天生的美食家?你還真敢說。」康澤爾笑着挪揄。

「當然,不信你照我的建議去品嘗,保證讓你心服口服。」蘇達娜很有自信的說。

他望了她一眼,手指桃起檸檬片,巧妙的運用力道把檸檬汁灑在雪白花枝上,閉上眼睛深深的呼吸,果然檸檬的香氣讓這道看似普通的墨魚面豐富了起來。

「快吃,你會發現看似平凡卻有很不了樣的好滋味。」她像個小女孩,熱心的想要跟好朋友分享最愛。

銀色的叉子刺上了花枝肉,康澤爾放入口中咀嚼的時候,拿捏恰當的火候把花枝的口感完全呈獻,沒有一絲腥味,藉由檸檬香氣畫龍點睛,讓康澤爾打從心裏散發出滿足。

接着,他又嘗了墨魚面,勁十足的麵條裹着主廚特製的獨家醬汁,整個味蕾頓時蘇活了起來,喚起他許多美好的記憶——關子家庭。

「十多年前的一頓晚餐,當時我們全家人在意大利威尼斯的餐廳里聚會,那天,應該是我的生日吧,家人從各個居住地搭飛機相聚在意大利,那晚的墨魚面就像現在這麼好吃。」他陷入了回憶中的時光,感覺到冰冷的心無端發熱,總是冷冽的眸子微微濕潤。

驀然睜開眼睛,他看見蘇達娜關切的神情,淡淡一笑,「那是最後一次屬於我們全家人的晚餐,沒多久我的母親被診斷出癌症,病痛沒有折磨她太久,不到一年的時間就帶走了她。」

「你說的那一家餐廳,是TrattrriaTreSpiedi嗎?」主廚此時走出廚房,站在餐廳入口處。

他猛然回過頭,「你怎麼知道?」康澤爾感覺渾身緊繃了起來,擱下餐具趕緊起身。

「十多年前,我正好在TrattrriaTreSpiedi工作,在那的工作經驗對我往後的廚師生涯起了很大的影響力。我喜歡料理,但是我更喜歡留在MARINARA為大家料理,偏偏現實總不如想像中的美好,我不知道還能在MARINARA工作多久,所以我今天就自私帶着懷念的心情,把當年主廚傳授給我的西紅柿醋漬墨魚面,在這個特別的日子裏做出來。」

天啊,這就是緣分嗎?蘇達娜站在兩人中間,望了望主廚叔叔,又滿是關切的凝望康澤爾的臉龐,簡直不敢相信竟會發生這麼巧的事。

「慢慢吃吧,希望你喜歡這個味道。」主廚離開了。

康澤爾震懾的坐回位子上,帶着深沉的懷念,慢慢咀嚼口中的麵條,一股熱流涌動似乎要從他深邃的眸子中決堤而出,他忍住,用反覆的深呼吸忍住這強烈的感受。

全家人的和樂畫面已經成了絕響,可是口中的幸福味道卻依然這麼強烈。

享用完今天的盛宴,時間已是星光滿布的晚上,他在蘇達娜的陪同下走出了MARINARA。

「你沒有說錯,MARINARA確實有最地道的意式料理,這裏的服務也如你所說的親切溫馨。」

「所以……」她忐忑的看着他,激動的只差沒有衝動撲過去,命令或要脅他把MARINARA里的每一個人都留下來。

康澤爾笑而不答,「這個周末有空嗎?天生的美食家。」

「做什麼?」她納悶的問。

「有個不錯的地方,一起來吧!我會叫艾瑞克安排好再通知你。」說完,他步下石階,全然沒有提及MARINARA的未來。

「欸,等等——」蘇達娜急切的喚。

「什麼事?」

「MARINARA怎麼辦?」她問的忐忑。

「你認為我應該怎麼辦?」康澤爾故意反問她。

「如果你覺得我說的沒錯,料理很好吃,服務也很親切,那是不是就應該要——」

他打斷她的話,「就照你說的吧!」

「真的嗎?你沒有騙我?你願意留下大家?」她開心的衝上前去一把抱住他,「謝謝你,謝謝你的決定,你該知道,這對大家來說是最好的鼓勵了!」

「那你也會給我一個鼓勵嗎?」低頭凝視懷裏的她,康澤爾低啞的問。

「什麼……」

不等蘇達娜意會過來,他已不由分說的低頭給了她一記深吻。

天啊,在這種時候和他親吻無疑是最美好的感覺了,兩個人這麼深刻的相濡以沫,沒有旁人可以涉入這個私密的範疇,只有他跟她。

蘇達娜沒有閃躲,認真的承接他給的吻,他給她多少情緒,她就認真的回應他多少,她雙手緩緩的攀上他的肩膀,依偎擁抱的感覺是這樣的契合,像是上輩子就註定相戀般的量身打造。

她的回應讓康澤爾滿意極了,環在她腰際上的手變本加厲的緊緊收攏,恨不得把身前的這個小女人一點一滴揉進他的身體里,合而為一。

也許,早在他們機場相遇的那一刻起,傾倒的咖啡就是為了替今天的兩情相悅埋下幸福的伏筆,要不,為什麼他可以冷漠的對其它人視而不見,卻獨獨無法對她有所忽略?

她的唇被那麼溫柔的品嘗著,閉上眼睛,她專註的體會這一刻。

在米蘭時她曾被熱烈追求過,可是鎮定的心卻始終沒有動搖須臾,然而回到台灣,在短暫的時間裏,卻被眼前這個男人給俘虜了,難道這就是緣分?

難分難捨的纏綿之際,忽地,有隻小手扯了扯蘇達娜的衣角,她故意忽略,現在的她只想專心投入親吻的世界,然而小手卻不肯罷休,不斷的扯動……

「姑姑,我肚子餓餓了!」

委屈的童音把兩個如痴如醉的大人當場震開,蘇達娜面色酡紅的蹲下身去,「小琬,怎麼跑出來了,你不是在睡覺嗎?」

「我餓了。」一臉可憐兮兮。

她顯得有些窘迫,「乖,姑姑這就去下面給你吃。」

「你們剛剛在做什麼?」小琬不肯離開,傻氣的問。

康澤爾和蘇達娜對看一眼,兩人尷尬到不行。

「沒事,沒事,姑姑這就帶你進去,跟叔叔說再見。」

小琬不願意動,澄澈的眸子瞬也不瞬的看着康澤爾,「叔叔是壞人嗎?」

「為什麼這樣說?」蘇達娜一怔。

「因為他咬姑姑的嘴巴。」小琬天真的指控。

腦門轟的一聲驟響,兩個大人的臉猶如被小琬的童言一把火燒得通紅,她趕緊抱起小琬,急急忙忙往屋裏去。

「我再跟你聯絡。」康澤爾幾乎是落荒而逃。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4-9-9 02:44:06

第八章

這陣子,南投的MARINARA是僅次於廣康集團總部大樓,康澤爾跑得最勤的地方,三天兩頭就來一趟,就算熬夜開夜車也在所不惜,瘋狂的程度連他那向來不管事的父親都耳聞了風聲。

叩、叩——

「進來。」回應一如往常的威嚴。

「好久不見啊,我的兒子。」康嘉城側倚著門笑說。

「康董事長!」他詫異的望着父親,起身迎上前,「今天怎麼會突然到公司?」

不是康澤爾愛說,他們康家除了他以外,全都是浪漫過頭的瘋子,姐姐是這樣,已故的母親也是這樣,就連身為集團董事長的父親更是這樣。

打從他接手掌管集團事業體系開始,除非萬不得已,父親根本不會出現在公司,更遑論是像現在這樣站在他面前。

「來看看我久違的兒子呀!」

他朝外頭的艾瑞克彈了彈手指,吩咐道:「送兩杯咖啡進來。」

康嘉城揚手制止,「不用了,說幾句話就走。」

康澤爾納悶的望着父親,尾隨父親走向沙發的短暫距離,內心的算盤已經打了好幾回,可是卻算不出父親究竟想說什麼。

「坐啊,幹麼這麼生疏?」這個兒子真是嚴謹過頭了,有時候他都不知道那性子是像誰。

「謝謝董事長。」

他方坐定,父親便頂着詭異笑臉望着他,開門見山問:「她是誰?」

「什麼?」他滿臉不解錯愕。

「那個讓你不辭辛苦三天兩頭往返台北與南投之間的女孩。」

「佳佳說的?」

搖搖頭,「佳佳這陣子到澳洲去看她媽媽了,沒到我面前說什麼。」

「她是我喜歡的人。」康澤爾毫不猶豫的開口。

康嘉城的眼神掠過詫異,不過,他很快就隱藏了這些情緒。

吃驚,太叫他吃驚了,他原以為這滿腦子工作的傻兒子,一輩子都不懂什麼是感情,更遑論喜歡人,沒想到向來注重個人私隱的他,竟然如此慷慨的對老爸宣示心有所屬了。

「不過就是個尋常女孩,你會有多喜歡?」他故作冷淡的鄙夷。

「顯赫的身家背景從來就不是讓我喜歡的理由,就是因為尋常,才會是最純粹的喜歡。」

「所以未來她很有可能會是我康家的媳婦?」

「您不滿意?」

「你該知道我一直屬意佳佳……」

「但是我從來沒有喜歡過。」康澤爾強烈的反彈。

他從來不在父親面前失控的,可是為了蘇達娜,卻破天荒的亂了分寸。

康嘉城先是不發一語的望着他許久,「如果我說我不看好你們?」

「我從來沒要誰看好我,工作也好、感情也好,我只知道全力以赴。」康澤爾一直是最自信的,只要他想做的事情,十輛馬車都拉不住,就算天不時、地不利、人不和,他也會擅用他所有的能耐創造出所謂的天時地利人和,他是屬於創造機會的人,而不是被動等待。

「澤爾……」

「康董事長,我還有事情要處理,關於這種私事,我想還是找個私人時間再談吧!」康澤爾斷然下逐客令,對象恰恰是他的父親大人。

康嘉城被兒子攆出辦公室,這消息傳出去,他的臉面要往哪裏掛?

看了固執的兒子一眼,康嘉城知道爭論無益,只得悻悻然的離開,然而一關上門,他馬上迫不及待的打電話給女兒——

「雅雅,我是爹地,我跟你說喔,澤爾他竟然為了個女孩子對爸爸發脾氣欸,我全部都有照你的話說,我想,他現在應該很不高興吧……」開開心心的告密去。

當康嘉城忙着跟女兒康澤雅互通聲氣的時候,辦公室里的康澤爾突然坐立難安了起來。

他從來沒想過除了他以外的人喜不喜歡蘇達娜這種問題,因為他認為,只要自己喜歡就好了,畢竟這是他的感情、他的選擇,可是方才父親反常的態度,讓他很不舒服。

他才不接受被家人拆散的蠢事,這是他的人生,不是電視上的肥皂劇。

不假思索,他撥了一通電話到南投去。

「你在做什麼?我想要見你。」他劈頭就說。全然表現他的霸道佔有。

這個號碼是蘇達娜的專屬電話,康澤爾自然有權利用這樣的口吻說話。

「喂,哈啰,這裏是MARINARA,請問你找誰?」屬於陌生男人的嗓音突兀的自電話彼端出現,雖然說的是中文,可卻洋腔洋調。

該死,是誰?是誰接了她房裏的電話?

「你是誰?請達娜來接電話!」他發出命令。

「找娜娜呀,很抱歉喔。娜娜現在在洗澡,你要不要留下電話號碼跟姓名,我請娜娜待會回電話給你。」

什麼,她在洗澡?!而那個不知道哪兒跑來的洋男人就在她房裏放肆的遊走,甚至擅自接起她的電話?

一把怒火從康澤爾體內整個爆發,幾乎要把他燃燒殆盡,他不敢去猜想前因後果,二話不說便狠狠摔上電話。

可是情緒並未因此好轉,掙扎須臾,他抓起鑰匙,撇下桌上的公文還有稍後的幾個會議,火速的趕往南投。

「澤爾叔叔——」小琬一看見熟悉的車身靠近,便雀躍的跑了出來,帶着天真的笑臉在門口迎接他。

她燦爛的笑容叫黑臉的康澤爾看了都汗顏,只得忍住脾氣,儘可能好聲的問:「姑姑在嗎?」

「在呀,姑姑在樓上,我去喊她。」

小琬才轉過身,蘇達娜已經出現在門口,她帶着驚喜的笑走上前來,「怎麼突然來了?剛剛在樓上聽見車聲,我還以為是我幻聽。」

他正要開口問起關於電話里那個洋男人的事情,MARINARA的門又被推開,康澤爾清楚的看見一名身材瘦高髮型前衛的男人穿着短褲從裏頭走了出來,該死的手二話不說就搭在她的肩膀上,「娜娜,晚餐要吃什麼?」

就是這樣的親昵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瞧他說話的模樣,好像他們熟得不能再熟似的。

下顎緊繃,因為怒火,他得死命控制自己的脾氣,才沒衝上前去把男人的胳膊扭下。

「皮耶,我跟你介紹一下,這位是——」

蘇達娜的話還沒說完,康澤爾已經先發制人,硬是從嘴裏吐出警告,「把你的手從我女朋友肩膀上拿開。」

「澤爾……」蘇達娜不解的望着他。

皮耶看看男人又看看蘇達娜,才遲疑了一秒鐘,他已經臭著臉上前撥開對方的手,拉住蘇達娜就往外走,「我們找個地方聊聊。」

「澤爾……」她匆匆回過頭,「皮耶,對不起,我先出去一下。」

上了車,康澤爾板著臭臉就把車子往山上開,一句不吭的模樣,看得蘇達娜滿頭霧水,怎麼了?她不記得她有做什麼事情點燃了這座火藥庫呀?

「康澤爾,你怎麼了?」她小心翼翼的望着他,伸出手指試圖輕碰他。

未料,他整個人像是觸電了似的震了一下,一個緊急煞車,側過身去就將她抱了過來,力道強勢的勝過以往。

「澤爾,我們還在路上欸!」蘇達娜推拒着他,又羞又慌。

他才不理會這些,扣住了她的臉龐,火辣辣的吻封住了她所有的話。

「唔——」她的驚呼被整個吞噬,記憶中冷靜到近乎無情的康澤爾變得瘋狂,每一個撫摸都讓她渾身不由自主的戰傈。

蘇達娜緊緊的攀住他的肩膀,生怕自己會溺斃在這樣的狂妄之中。

「他是誰?」康澤爾抵着她的額問,怒氣依然。

「誰……皮耶嗎?」

「我才不管他是皮爺還是馬爺,為什麼他進了你的房間,接了你的電話?」

「之前那通電話是你打的,在我洗澡的時候?」

「回答我!」他都氣得快要腦充血了,這個蘇達娜還說的雲淡風輕。

「皮耶把汽水噴在我身上,弄得我渾身黏答答的,所以我就去洗澡了啊!」

那是什麼鬼遊戲?居心叵測的男人!「所以你就讓他進你房間?」

蘇達娜望着盛怒的康澤爾,驀然,一抹笑容突兀的咧開。

「你笑什麼?」他真想掐死這個女人。

「你在嫉妒對不對?」她用水汪汪的眼眸望着康澤爾。

「蘇達娜——」他忍無可忍。

她捧住他的臉,主動的獻上親吻。

「少跟我來這一套,我才不甩。」他的原諒沒那麼好求。

「皮耶是我在米蘭的工作夥伴,他這次來台灣主要並不是為了看我,他的男朋友前陣子到花蓮旅行受傷了,他是來探望他的,順便幫我把留在米蘭的東西帶過來。」

「男朋友?!」康澤爾表情詭異的望着蘇達娜,一個大男人的男朋友,這……

蘇達娜點點頭,間接肯定了他的猜測,「我麻煩他幫我把東西提到房間來,就這樣而已,現在我們可以把車子往路邊停靠了嗎?」

康澤爾望着她的笑臉,突然覺得自己面子掛不住,「不許笑。」悻悻然的發動車子往路邊停妥。

「你就為了那通電話,千里迢迢跑到南投來?」

「我又不是笨蛋,當然是有特別的事。」他心虛的搪塞。

「什麼事?」

靈光一閃,「這個周末有空嗎?我想帶你去個不錯的地方。」

「啥?這個問題你大可以在電話里問,犯不着開大老遠的車子跑來,況且你上一次已經問過我了。」

可惡,他已經問過了?他感覺自己的詭計正要被看穿,二話不說,他扣住她的臉。用深吻堵住她的發問。

夜晚、僻靜,兩個人的吻越發的火辣,「天啊,你好甜……」

「康……」她渾身虛軟的任由他擺佈。

***

暫時停止裝潢進度的MARINARA又重新展開了改造的步伐,這一切全是因為那一晚的盛宴。

康澤爾在返回台北的路上想了又想,在將產業結合的同時,他也想要在繁華的市區先推出餐飲為主打招牌,近而宣傳起餐飲與旅遊的雙向產業。

他推翻了當初的想法,康澤爾並不想在發展的第一季只弄出一家指標性店面,他想要同時在多個便利的地點用美食當誘因,重新營造新市場。

至於南投山野上的MARINARA,他想要留下那裏的淳樸,不希望制式的服務毀了最可貴的真誠,他只想要巧手改造一番,至於經營方式,就依照蘇達娜的希望,保留原來的單純吧!

說着流利的意大利文,他正透過越洋電話和意大利方面商討最新的合作事務,另一方面還得忙着消化桌上這堆積如山的工作。

「叩叩。」艾瑞克快步的走來,用不打擾的低調方式將寫着緊急事項的Memo紙遞給了康澤爾,他用眼神示意艾瑞克把裁決好的企劃書拿走,他又默默退出辦公室。主從兩人銜接縝密又流暢的工作模式讓效率大大的增加,再過下了多久,他就可以暫時鬆口氣,和他想念的人好好相處了。

今天晚上的壽宴,他打算要讓父親見見蘇達娜,重要性自然是不言可喻。

他開心的扯動嘴邊的笑紋,「好,這件事就先這樣說定,如果還有什麼異議,月初我到意大利的時候再和您當面協商。」

才一結束通話,辦公室的門就被人用極端無禮的方式撞開來,康澤爾想都不想,敢這麼囂張跋扈的除了顏佳佳,絕對沒有其它人。

「康澤爾,你明明就在辦公室里,幹麼不理我?」

火紅色的性感禮服,搭配前衛性十足的妝容,她野性得叫人咋舌,至於美不美……那就是其次了,至少震撼十足的效果達到了。

「我在工作,可不可以麻煩你儘可能的善待我的門?」他不耐的皺眉。

「還不是艾瑞克,那個又娘又討厭的秘書說什麼都不讓我進來,我一個惱火就踹了他一腳,因為很生氣,所以開門的動作才會這麼大。」她把責任都推給了艾瑞克,因為她可是千金女欸。

「不單隻是這麼大,而是非常粗魯。」康澤爾挑明的說。

「我說過我會改的嘛!況且這又不是我的錯。」她大發嬌嗔。

「又有什麼事,我很忙,沒空聽你閑聊。」

「今天晚上的宴會,我要當你的女伴。」她不給拒絕自行宣示。

「不用了。」他斷然拒絕。

「為什麼不用?除了我,還有誰能夠陪你出席?」顏佳佳的怒火又要發作。

「這種芝麻小事,應該不勞你顏大小姐關切,我會自己解決。」

她猛的街上前來,「康澤爾,你給我說清楚,你是不是有其它的女人了?」

「顏佳佳,你也給我聽清楚,我跟你不是夫妻也沒有婚約,更不是男女朋友,我的個人社交生活你無權干涉。」

她歇斯底里的跺腳,一點都不害臊的說:「康澤爾,誰說我沒有權力干涉?我喜歡你。我要嫁給你,我當然有權利干涉你的人際關係,我們將來可是一體的!」

「我不喜歡你,也沒打算要娶你,這一點,你應該比誰都還要清楚。」他厲聲回應。

「康澤爾,你父親和我爸爸雙方可是有了共識,我們是天生一對,你最好不要忘記這一點。」顏佳佳決定搬出長輩威脅。

「如果你以為搬出長輩就可以讓我屈服,那你真是小看我康澤爾了。」

「我不管,總之我這輩子非要嫁給你不可,為了你,我犧牲那麼多,為了你,我默默的付出那麼多,你以為你在事業上為什麼可以一路平步青雲?還不因為有我。」她怒不可遏的咆哮。

「等等,你說什麼?這一切都是因為你?!」他忍不住嘲諷低笑。

「當然!沒有我,你怎麼可能會有今天!」

「顏佳佳,你的大頭症看來是病人膏盲了,我的事業並沒有你想像中的平步青雲,如果你指的是我的職稱,那是因為我爸的關係,與你無關,如果你指的是我的成績,那是我不眠不休努力的成果,還有整個集團上上下下的心血所致,我一點都看不出來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你這個死沒良心的,你以為你那個什麼狗屁意大利三星級民宿旅館的案子,為什麼可以這麼順利?還不是因為我——」

「顏佳佳,容我提醒你,這個案子令尊當初可是百般阻撓,我實在看不出你們貢獻了什麼!」

康澤爾沒有忘記當初內部高階會議上,顏佳佳的父親大人是怎麼批判說這有多麼不切實際、有多麼愚蠢,當現在一切前景看好的時候倒是很會邀功啦,好像所有的功勞都是因為他們顏家父女,其它人都是屁!

「出去——不要再讓我看見你!」

「我不要,我要你答應我,這輩子除了我,你誰都不愛。」

康澤爾的耐心已經到了最後極限,他按下通話紐,「艾瑞克,叫警衛來把這個瘋婆子給我扔出去,以後誰敢再讓她踏進總部大樓一步,我就開除誰!」

「你敢?!好歹我爸爸也是這裏的大股東,你憑什麼趕我?憑什麼不准我進來?」她歇斯底里的鬼吼鬼叫,嗓門尖得叫人崩潰。

沒多久,警衛跑了進來,她就這麼被拎了出去,所到之處莫不留下驚人的分貝。

「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以為天底下有這麼輕鬆的事情嗎?隨隨便便就讓你找到這麼好的地點,這麼不費吹灰之力的得到一切,康澤爾,我恨你!我要詛咒你,沒有我你會痛苦一輩子……」

躲在門邊的艾瑞克搖頭嘆息,「有了你,全廣康集團的人才真的是會痛苦一輩子。」

忽的,他想起自己有要事報告,趕緊整理好西裝領帶,十分專業的站在主子面前。

「你該不會也要我叫人把你拎出去吧?」康澤爾沒好氣的問。

「當然不是,我只是來傳達訊息,人,已經到了。」他用心知肚明的眼色不住的對主子示意。

聞言,康澤爾心裏掩不住一陣振奮,趕緊抓過西裝恨不得馬上衝到她面前。

臨走前他不忘調侃一下秘書,「顏佳佳說的沒錯,你怎麼越來越娘了?我看,過段時間得先送你去學點拳腳功夫,要不然連個女人都攔不住,你實在有辱男性威名。」

「啥——」艾瑞克當場嚇得兩眼發直。直到遠去的康澤爾傳來笑聲,他才知道自己被主子要了。哎唷,戀愛真是一種奇妙的養分,會讓兇巴巴的主子變得愛開玩笑呢!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4-9-9 02:44:35

第九章

「你說有個不錯的地方,是哪裏呀?」坐在駕駛座右側的蘇達娜望着身旁的康澤爾問。

坐上他安排的車輛一路從南投前往台北,幾個小時過去了,不管蘇達娜怎麼問,開車的司機先生除了微笑還是微笑,是以直到現在為止,她對今天的行程依舊渾然不知。

真奇怪,讓人把她從南投接來,只說要去一個不錯的地方,其它的就再也不透露點什麼,這個康澤爾還真的是賣足了關子。

趁著紅綠燈,他打量了她須臾,「得先去個地方打點一下才行。」

車身一個迴轉,飛快的朝另頭駛去,不管蘇達娜怎麼問,他的嘴巴就像是蚌殼似的緊閉。

「康澤爾,你若再不說,馬上給我停車,我要回去了——」她忍無可忍的威脅。

話一說完,急速平治的車身瞬間靜止,萬萬沒有想到他會當真停車,她錯愕的不敢置信,瞠目結舌久久無法言語。

有沒有搞錯?這個傢伙讓她千里迢迢趕來,然後就要這樣再把她扔回去?下,這樣豈不是顯得她很窩囊,很呆很傻很——

「怎麼,還不下車?」他莞爾問。

她不是真的要走,這只是一個小手段,逼他把事情講清楚,她不想要就這樣離開,才剛見到他效!

「不是,我……我只是想要知道你究竟要帶我去哪裏,我不是真的……」她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整個人語無倫次了起來。

康澤爾看着她的傻樣,當場笑了出來,「呵呵!」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大笑,正當她覺得萬分困惑之際,車窗外傳來兩記輕敲,她回過頭去,身穿黑色燕尾服的年輕男子十分恭敬的為她打開車門,風度翩翩的把手伸到她面前靜候着。

「康澤爾,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被弄糊塗了。

「怕什麼,我印象中,你蘇達娜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嗎?」他鼓勵的對她笑着,「快下去吧,時間有限。」他輕輕推着她的肩膀。

儘管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但她還是強忍心裏的疑慮,然後把手遞給那名男子。

她揚著下顎仰看眼前的建築,落地的玻璃窗透出裏頭金碧輝煌的擺設,在她梭巡張望的時候,康澤爾接手溫柔的握住她,燕尾服男子搶先一步走到階梯上,為他們推開了神秘之門。

毫無疑問,這是一家高級服裝精品店,琳琅滿目、衣袂飄飄的盛況,讓蘇達娜彷彿又回到米蘭的時尚世界。

「對於服飾,我想你的敏銳度應該比誰都高,這裏有各式各樣的衣款供你選擇,快去為今天晚上的宴會挑襲禮服吧!阿曼達會協助你。」

「宴會?什麼宴會?」她納悶的問。

康澤爾淡笑不語,逕自找了一張舒適的扶手沙發椅坐下,專心扮演起等待的男伴。

等不到他的回答,那個叫阿曼達的女子已經笑意盈盈的挽著蘇達娜,親切又熱絡的往裏頭去,全然無視子她心裏的問號已經大得快要把她壓死了。

「有沒有喜歡什麼樣的款式?性感的、可愛的、特別搶眼的……」阿曼達問。

「不,盡量給我簡單大方的剪裁即可。」

「確定?你可以嘗試很多特別的款式或顏色,尤其你的膚色好白好細嫩,相信穿起來一定很好看。」

「不,真的不用,簡單就好。」蘇達娜堅持。

「那好吧,就盡量簡單大方為主。」身穿名牌套裝的阿曼達一工作起來動作敏捷得叫人嘖嘖稱奇,轉眼,手臂上已經掛了好幾件禮服。

不多不少,大概有七、八套,各色各樣都有,蘇達娜正在心裏自嘲自己等下會像彩虹時,一個不留神就被推進更衣間里開始試穿。

阿曼達伸手要解開她的扣子——

「等等,我自己來就好!真的,我自己來就好,等我換好衣服再喊你,可以嗎?」蘇達娜態度堅定但是口吻溫柔的阻止熱心的阿曼達。

不管她過去怎麼看慣了模特兒的身體,可是角色一對調,她就是沒勇氣把自己的身體也這麼讓人觀看。

「那好吧,有什麼問題再喊我,我在外面等著。」阿曼達順手拉上帘子。

這些名貴的服裝蘇達娜不是沒有碰觸過,只是穿在自己身上,心情變得很不一樣,現在的她也像個傻氣的小女孩,對這些衣裳愛不釋手、嘖嘖稱奇。

「這套好嗎?」在阿曼達的帶領下,她別彆扭扭的站上小圓台,水藍色的禮服手工精緻得叫她驚艷,她就像個展一不的模特兒,等著康澤爾打開金口。

康澤爾沉吟須臾,擰眉,搖搖頭,她只得又乖乖走回更衣問,換上另一襲湖水綠禮服。

以前總是模特兒穿着新裝在她面前等待意見,沒想到今天她竟然成了模特兒,她覺得有點奇怪,自己好像是想討人歡心的洋娃娃。

反反覆覆的試了又試,直到康澤爾的目光像獵豹似的緊緊鎮定她,蘇達娜終於明白,女人為什麼會沉溺於裝扮,因為,每個女人都渴望看到心愛的男人對自己投射出這樣強烈的佔有慾。

「你覺得如何?我很喜歡這件禮服剪裁。」她問。

他沒有搭腔,靜定的凝望着小圓台上的蘇達娜,驚艷的心情叫他不自覺的下顎緊縮,恨不得把她擁在懷裏。

康澤爾迎上前來,銳利的目光緊緊鎮定面前的公主。粉紅色的雪紡紗把她襯得分外柔美可人,身體的線條是那樣的玲瓏有致,唯獨——

這個胸口設計是不是太暴露了?他擔心今天晚上的宴會裏會有很多登徒子覬覦她的美麗。

「阿曼達,你看這胸口的剪裁設計……」

「康先生,放心,這禮服有最妥當的安全措施,而且它的特色就是要在甜美之中展露女性的小小性感,絕對不暴露。」

「你不喜歡?」蘇達娜小聲的問。

她很喜歡這件禮服的,真的,沒有太繁複的設計,簡簡單單的,她就喜歡這樣的感覺,只是……如果他不喜歡,她也會很失望的,這是不是就是別人所說的,女為悅己者容?

康澤爾忍不住用手指撫過她的手臂,細膩的觸感讓他眼底的熱切就像火炬般灼燒着。

「不是,我很喜歡,只是不想讓人看見你如此美麗動人的模樣。」他擰著眉頭說,心裏似乎還在掙扎。

「你真霸道!」望着他為難的模樣,她忍不住笑說。

「對於喜歡的女人,沒有一個男人不霸道自私的。」

若不是阿曼達在一旁,他真想要好好的親吻她,包括她那欺霜賽雪的每一吋肌膚。

***
所謂上流人家的宴會,原來就是這個樣子!

拜康澤爾之賜,打從他們下車那一瞬間開始,他們兩人就成了眾所矚目的焦點,鎂光燈閃得叫她幾乎睜不開眼睛,相較子她的錯愕,他似乎已習慣了這樣的場面。

蘇達娜輕輕挽著康澤爾的手臂,在他強勢的帶領下,緩緩的走入了另一個世界——那是奢華、夢幻的華麗饗宴,充滿了衣香鬢影、美食、醇酒的昂貴樂園,別說是受邀的賓客,就連平時T恤、短褲就可以上山下海的媒體朋友們也都特別打扮了一番呢!

說來丟臉,直到前一秒鐘,她才知道今晚的宴會不是一般的宴會,而是康澤爾父親六十歲的生日壽宴,獲邀參加的賓客想當然耳都是政商界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偏偏她這個不合身分的小丫頭只帶着兩串蕉就上門來,實在太失禮了,為此,她狠狠的數落了康澤爾一回。

他卻沒有絲毫的惱慍,面對她的責難,他反而覺得空前的虛榮與開心,如果不是真的喜歡一個人,她壓根兒就不需要這麼在意這種事情,是以,他喜歡她的責難,因為都會讓他萌生一種難以言喻的幸福滋味。

「真的不要緊嗎?我這樣豈不就成為一個很無禮的後生小輩?」

「放心,我父親什麼都不缺,他缺的就是兒孫滿堂的幸福,如果他看見我帶着你來參加壽宴,高興都來不及,怎麼敢說你無禮?」

「別貧嘴了你,康澤爾,你真是個糟糕的傢伙,害我處在這麼尷尬的情況下。」

「你怕了?奇怪,你明明這麼膽小,為什麼那時候膽敢在我面前發出豪語,要我歸還MARINARA?」

「一碼歸一碼,那是兩碼子事,你別混為一談。」

「好,不混為一談,今天什麼都不談,你只要好好的玩、好好的吃就好。」

「欸,康澤爾,我穿的很奇怪嗎?為什麼他們每個人都一直盯着我瞧?」她從來沒有被這麼多雙目光注視過,怪可怕的。

「因為你身邊站的男人不是別人,而是商場上最年輕有為的康澤爾。」

「自大狂。」她偷偷的捶了他一拳。

「可是有人就是喜歡自大狂。」他調侃她。

「你少得意。」

康澤爾挽着她的手,一路上不時停下腳步和其它人寒暄閑聊,蘇達娜以為自己會被冷落,然而並沒有,他緊摟着她腰際的動作,無疑就是對每個人宣示他對她的情感佔有度。

只是……她的目光很難不被那滿桌的佳肴給吸引了,沒辦法,她天生就愛吃美食,最不能忍受眼睜睜的看着食物,卻沒有品嘗的機會。

他洞悉了她的掙扎,「先去吃點東西,待會帶你去見我爸爸。」

她霎時眸光一亮,「你呢,有沒有想吃點什麼?」

「隨便,你推薦的我都吃,我去跟幾個長輩問候一下。」

「嗯!」她迫不及待的想沖向餐枱。

走了幾步,康澤爾又喚住她,「聽着,天生的美食家,不要忘了仔細品嘗喔,我可是要聽聽你對今晚餐點的評語。」

「唷,給我考試啊?」

他還來不及回應什麼,已經被那些賓客給淹沒了。

直到他順利回到她身邊之前,蘇達娜決定在餐枱前好好的品味一下美食,回頭才能繳交他發下的考試卷。

哼,天生的美食家可不是喊假的唷!

把餐枱上的冷盤菜肴仔細看過一逼,全是充滿意大利風情的料理,琳琅滿目的鮮艷色澤,光看就叫人食指大動,此外,宴會現場更有多名義籍廚師待命。他們的任務就是要滿足現場賓客的所有要求,只要說得出來,主廚馬上着手料理。

原來宴會除了香水味之外,豐富的食物香氣才是最叫人開心的。

「看來你超乎我所預測的還要開心。」許久不見的畢飛宇脫下白袍,換上了西裝,朝蘇達娜遞來香檳。

「畢醫生,上次真是謝謝你了。」

「你騙我!」他控訴道。

「什麼?」她一臉詫異。

「你說你不是澤爾的女朋友,可是,很顯然事實並不是這樣。」

「當時確實不是。」她不好意思的說。

看見畢飛宇,蘇達娜本能的想起那句叫她困惑的話——愛上他的女人註定要心碎。

「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愛上澤爾的女人註定要心碎?」

「怎麼,你擔心了?」

「我不逞強說不在意,事實上,我很在意。」

「好,夠坦白!那我也爽快的回答你,因為,在你出現以前,康澤爾從來沒有認真喜歡過任何一個女人,足以愛上他的女人除了心碎還是心碎,不過,看來你似乎扭轉了局勢。」

她心裏竊喜,但是礙於公眾場合,她只好含蓄的微笑。

「開心就開心,不用硬撐,不過……」

「不過什麼?」

畢飛宇遠遠看見了一抹火紅的身影,「沒事,我還有事先走了,祝你幸福嘍!」揮揮手,搶在那個可怕的紅色旋風刮到之前,他決定先落跑走人。

蘇達娜沒有疑惑太久,因為她的注意力很快的就被這滿桌的美食所吸引。

從第一道料理到最後一道,胃口極佳的她決定好好的逐一品嘗,嘗過薄腌鮭魚,她又試了酥烤淡菜、鯤魚甜椒,正當她啜飲幾口香檳想要繼續進攻主廚為她特別料理的香烤肋眼排時,一名穿着火紅禮服的女子踩着嗒嗒作響的高跟鞋,十分無禮的拉開她面前的椅子,招呼打也不打一聲的逕自入座。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雙手抱胸的高傲態度使然,蘇達娜很難對其胸口呼之欲出的雄偉景觀視而不見,只是,這種養眼畫面對她來說,實在稍嫌太多,她感覺自己好像灌了一瓶酸牛奶似的反胃。

「你知不知道我是誰?」紅衣女子仰高下顎傲慢的問着她。

忍住食慾,蘇達娜費盡千辛萬苦的把目光從肋排移開須臾,匆匆撂下一句,「不知道。」趕緊又眼巴巴的望着美味的肋排,滿腦子想着要如何下手。

一記粉拳重落在她面前的桌面上,力量不大,但足以讓桌上的杯杯盤盤在猛然一震中發出聲響,又慣性的跌回原處。

「我在跟你說話,你最好給我專心一點。」

「小姐,你無非就是要我知道你是誰,既然這樣,你為什麼不幹脆一點告訴我算了,你不知道食物的溫度退去后,會影響它原本的風味嗎?」蘇達娜莫可奈何的說。

「你跟康澤爾是什麼關係?」顏佳佳索性開門見山的問。

「朋友,你看不出來嗎?我以為這種關係不難判斷。」蘇達娜撥撥面前的食物,方才的好心情都被趕走了。

「我要你馬上離開他,從今而後,不准你再接近康澤爾一步,聽到沒有?」顏佳佳齜牙咧嘴的命令著,過度描繪的嘴巴如血盆大口般叫她一陣反胃。

「你的嗓門那麼大,別說我有聽到,在場泰半的賓客都聽到了。」她指指身旁那些對她們不斷投以關切目光的賓各。要這位旁若無人的大小姐好生看看。

「看什麼?!我顏佳佳說話就是大聲,怎麼樣?」她張牙舞爪的起身向眾人叫囂。

哎呀,果然是十足驕縱野蠻的千金樣!

蘇達娜不想隨之起舞,本想走人遠離是非落得清閑,可又不好意思浪費糧食,這可是會遭到天譴的,是以,她只好勉為其難坐在這受注目的座位上,繼續她的品嘗……喔,不,好心情的狀態當然是叫品嘗,可是情緒被破壞后,那充其量只能稱之為進食,不帶有評鑒的心情,純粹是反覆的咀嚼、吞咽。

可惜,好好的一道美味料理,全讓這個女孩給破壞了,蘇達娜很是惋惜。

「吃、吃、吃,你是餓死鬼投胎啊?我在跟你說話,你卻兩隻眼睛光看着盤子裏的食物,一點都不把我顏佳佳放在眼裏。」

「好、好、好,你秀色可餐,但是,你總不會希望我真的拿起刀叉在你身上又切又割的吧?而且說實在的,小姐,你真的比不上這道菜肴,因為這是意籍主廚為我精心烹調的美味。」

「你說什麼?你這個庸俗的女人說什麼?!我是顏佳佳欸,你憑什麼把我比作你面前的那盤肋排?」

「是,我聽到你叫顏佳佳了,但是,我必須要說的是,我不可能把你跟我面前這盤肋排相比擬,因為你比不上。」

蘇達娜一番巧妙的應答,當場讓一旁駐足圍觀的賓客們捧腹大笑,大家都不曉得,原來游泳池畔還有這麼精彩的女人大戰。

「你、你說什麼?!你竟然膽敢如此無禮的對我說話!你知不知道我是誰?」顏佳佳氣得花容失色。

「我知道,你叫顏佳佳,現場應該沒有人不知道吧?在你這麼強力的替自己宣傳后。」蘇達娜認真的回答,下一秒,她放下餐具優雅的用餐巾拭了拭唇,打算把這裏通通送給這位顏家小姐。

「你要去哪裏?我問你的話你還沒回答我呢!」

「什麼事?」不明白。

「康澤爾!我要你離開他,因為我將來要嫁給他,我不准你這個妖精接近他,聽到了沒?」

妖精?從來都沒有人喊她妖精,在意大利,大家都當她是未成年的東方少女呢!她可以把這個名詞當作是她對她的一種肯定嗎?肯定她也是個頗具姿色的成熟女性。

她忍不住開心的偷偷低笑。

「你笑什麼?我在跟你說正事欸,你真是個白痴的女人。」顏佳佳快要被蘇達娜給氣瘋了。

「我想要再跟主廚點幾道料理,你要不要也來一份?當作是你喊我妖精的謝禮。」她開心的說。

「什麼——」顏佳佳當場火冒三丈,「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吃了?」

「你不要?那我就自己獨享了喔!」蘇達娜俏皮的向她頷首致意,旋即起身離開。

顏佳佳氣不過,一口怒火差點要引爆胸口!

她是那麼認真的在跟情敵談判,誰知這個可惡的女人滿腦子都只想着吃,全然不把她放在眼裏。

尤其她肆無忌憚的吃法深深的刺激了顏佳佳——

想她為了今天的宴會,可是打從一個月前就努力剋制體內那日日夜夜不斷冒出想吃東西的可怕慾望,餓得自己頭昏眼花、四肢無力,好不容易才保持這樣的身材,順利把自己塞進禮服里。

偏偏這個女人從剛剛就不停的在吃,從頭吃到尾、從前菜吃到甜點、從山珍到海味,無一錯過!可是她的手臂還是那麼纖細,她的腰、她的臀、她的腿……她渾身上下的纖細骨感,恰恰是對她顏佳佳最嚴厲的嘲笑。

蘇達娜的態度讓她的面子受到了空前的打擊,她氣得想殺人。

「別走,我話還沒說完!」她氣憤的追上前去,拉着蘇達娜的手,說什麼都不願讓她靠近餐枱一步。

蘇達娜被她拉扯得手臂發疼,可是又甩不開這章魚式的糾纏,游泳池畔因為顏佳佳的失控而陷入了混亂,媒體發了瘋的爭相拍攝這名門千金的潑辣樣。

推擠中,不知道是誰撞了蘇達娜一記,她穿高跟鞋的腳下猛的踉蹌,求救無援,就這麼眼睜睜的看着自己身體以一種極度無奈的頹勢,狠狠往游泳池裏摔去。

噗通——

應聲而起的是一朵超級大水花,把在場的賓客都濺得渾身濕透。

瞬間。蘇達娜感覺自己整個人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強烈吸了進去,無法掙脫的她一路沉進游泳池……

聞聲而來的康澤爾驚愕的瞪着顏佳佳,兇狠的目光幾乎是要當場肢解她似的。

「不是我,我沒有推她,是她自己掉下去的!」她在一旁辯解。

這座泳池雖然不似大海深沉,可完全符合奧運競賽泳池的規格,對於不諳水性的人來說,潛在的危險完全不遜於大海。

他飛快的脫下西裝外套,解開喉嚨上的領結,在眾目睽睽下毫不猶豫的縱身躍下——

他賣力游著,宛若水中蛟龍一路探底,在澄澈的水池裏,他看見了被池水吞噬的蘇達娜。

她緊閉着眼睛,揪皺的眉頭十分痛苦。

他飛快的朝她游去,使勁全力的劃開阻擋兩人的池水。

只要多讓她痛苦一秒鐘,他的心情就會多一分自責,他迅捷的接近落水的她,避開了正面援救轉而來到她身後,一手環抱住嬌小的她,繼而奮力的往上竄游……

唰——在眾人注目下,康澤爾英雄式的帶着蘇達娜破水而出。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4-9-9 02:45:06

第十章

「咳咳!咳——」蘇達娜不住的咳出水。

「執董,你沒事吧?執董——」艾瑞克跪在池畔擔憂得下知所措。

康澤爾氣喘吁吁的看着她,「達娜,沒事了,達娜!」

他利用水中浮力讓兩個人不至於滅頂,望着蘇達娜,所有的擔憂、所有的情緒都與她緊緊牽繫着。

「不要怕,我抓住你了,我現在慢慢的向池畔靠去,那裏的深度不深,你就可以輕易站穩身子了。」

摟着蘇達娜,他緩緩的朝泳池畔靠去。儘管恐懼還沒退散,她還是讓自己儘可能的鎮定、相信他。

靠近了池畔,他沒有欺騙她,她真的可以穩穩的站直身子。

康澤爾抹去她臉上的水,體貼的撥開她臉頰上的頭髮,他們面對面的站着。「冷不冷?」

蘇達娜一邊輕咳,一邊搖搖頭,儘管笑容有點虛弱,可是她就是想要對他露出無礙的笑容。

「艾瑞克——」

「執董,我在,我在這裏!」

「還不快把外套拿來!」

艾瑞克趕緊送上外套,他伸手抓了過來,呵護備至的披上她單薄的肩膀。

「咳咳,你的衣服會濕掉的。」

「沒關係,我只要你好好的。」

她開心又羞怯的低下頭去,「好糗喔,我是不是把宴會搞砸了?」

「沒關係。」康澤爾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她身上,哪管這宴會是不是搞砸了。

混亂之中,一記陌生的嗓音驀然自池畔傳來,「澤爾,你嚷着要我非見不可的人,該不會就是她吧?」

不同於康澤爾的年輕氣盛、自信嚴肅,而是帶有歲月累積的成熟味道,他不是別人,恰恰是廣康集團的董事長——康嘉城。

「澤爾,這位是……」蘇達娜詫異的望着蹲在游泳池旁,看似威嚴其實頗有童心的男人,他的打扮看起來高貴嚴謹,可是經歲月洗禮過的眼睛卻給人一種幽默親切的感覺。

「我爸爸。」

「啊?你爸爸!」她當場恨不得再次把自己扔進泳池裏。

「唔,這位小姐身材挺不錯的嘛!」要不是怕兒子發脾氣,康嘉城真想吹一聲口哨。

「爸——你在胡說些什麼?!」康澤爾忍不住皺眉。

就算是自己的老爸,也絕對嚴禁任何目光在蘇達娜身上留連太久。嚴禁!絕對嚴禁!

「我沒胡說啊,這是對一個年輕女性最好的讚美。」康嘉城堅持。

「伯父,對不起,我把您的生日宴會搞砸了。」蘇達娜滿是歉意。

「如果你會跳水上芭蕾,我就原諒你。」康嘉城打趣的說。

「我……」她愕然。

她絕對沒有料想到,嚴謹的康澤爾竟然會有這麼有趣的父親,笑容讓他臉上的皺紋看來分外親切,只是,蘇達娜還是覺得窘。

「爸爸,你看她像是會游泳的人嗎?既然不會,怎麼可能會跳水上芭蕾?」康澤爾沒好氣的反擊回去。

「嘖嘖,這兔崽子,剛剛還千拜託、萬拜託的要我來看一個人,現在就擺臉色給我看了!」

「爸,我沒有拜託你,我只是說有個人希望你見一下。」為什麼他這個老爸就非得要曲解他的意思不可?

「漂亮的小姐,委屈你了吧,要忍受我這壞脾氣的兒子。」康嘉城開始積極找尋盟友。

「噗哧——」第一次聽見父親這麼說自己兒子的,蘇達娜一時忍不住,當場笑了出來。

「我才沒有壞脾氣,她的脾氣也好不到哪裏去,你又知道是她在忍受了?」康澤爾不滿的向父親抗議。

「我哪有,明明是你說話很可惡惹我生氣的。」蘇達娜不甘示弱。

「我什麼時候可惡了?!」

不知道是誰把她從泳池裏救了出來、不知道是誰把快凍壞的她接回家、不知道是誰在冰冷冬夜的路上把拖鞋讓給她,不知道……

如果像他這樣勞心勞力對她好還要被稱作可惡,那天底下還有沒有好人這種玩意兒存在?

「有,很多時候,不高興就擺臭臉,高興也擺臭臉,我整個腦袋都快要被你搞混了。」蘇達娜指控。

「我的表情天生就是那樣,誰叫你自己胡亂猜測?」他沒好氣的說。

「不是我無聊愛猜測,我會掛心啊,對自己喜歡的人掛心有什麼下對?」她氣不過的捶了他一記拳頭。

「蘇達娜,不要這麼野蠻好不好,說不贏我就打人。」

「我就是打你!」

只見游泳池裏,你一言我一語,康澤爾和蘇達娜像是吵上癮似的,忙不迭的在眾人面前宣揚那些原本屬於兩人私密記憶的糗事,毫不退讓的態勢,頗有大戰三百回合的意味存在。

「咳嗯——你們兩個確定還要繼續泡在水裏吵架嗎?現在天氣還有點涼,會感冒喔!」康嘉城好心提醒。

兩人不約而同的閉上嘴巴,這才發現他們方才急着互相爆料的蠢樣,早被一旁的媒體通通捕捉入鏡。

「哈啾!」一個噴嚏后,羞愧萬分的蘇達娜趁機把臉埋進手心裏。

倒是康澤爾從容許多,心知肚明他們是被老爸擺了一道,他只好像個大男人,把可憐的她摟進懷裏好聲安撫。

望着兩人情意彌堅的模樣,一直沒有吭聲的顏佳佳頓時放聲大哭。

「伯伯,你不是說要讓澤爾娶我的嗎?為什麼又反悔了?」顏佳佳聲淚俱下的控訴。

「佳佳啊,伯伯是那種人嗎?伯伯一直都很希望你能當我家的兒媳婦呀,可是澤爾已經有了心上人啦!為了讓佳佳也能當伯伯的媳婦,我說佳佳啊,改天你幫伯伯多介紹幾個女朋友,伯伯趕快再生個兒子,到時候就叫他娶你入門,你說這樣是不是皆大歡喜啊?」

「不要——我不要——人家只要康澤爾啦!」

「澤爾不好啦,他脾氣那麼壞,人又不帥,而且龜毛到家,像佳佳這麼好的女孩子,嫁給澤爾太委屈了啦!」

「他是不好,可是他好帥。」

「佳佳也很漂亮啊,還怕沒有帥哥愛?」

「伯伯真的覺得我很漂亮?」

「當然,整個宴會還有誰比你更漂亮搶眼?」

康嘉城牽着顏佳佳,邊哄着她,邊把這個嚷嚷不休的吵鬧丫頭帶離開,要不然,顏老頭的臉面都要給他這寶貝女兒丟光啦!

***
MARINARA終於歇業了,不過不是因為倒閉,而是為了展開脫胎換骨的整修工程。

一早康澤爾就從台北趕了過來,忙着和設計師們里裏外外的商討整體裝潢的問題,望着他工作的身影,蘇達娜有一種無以名狀的崇拜。

「達娜,這些餐具要放到哪裏去?」

「都集中到右手邊來好了,一會兒工人來搬的時候才不會搞混了。」蘇達娜指揮着大家。

然心裏有點不舍,可是一想到MARINARA就要以嶄新的模樣重新經營,她不舍中,還有更多期待新生的喜悅。

當大夥忙着在裏頭收拾打包時,她獨自一個人扛着梯子走出來,緩緩的爬上梯子,親手把招牌取下來,虔誠的態度就像當年她親手掛上去時那樣。

蘇達娜抬頭看看這記憶中的建築物,不管將來這兒的名字是什麼,她都認定這裏是她永遠的MARINARA?

「天啊,有小偷,有小偷——大家快來抓小偷!」艾瑞克凄厲的嗓門響亮異常的從後方傳來。

這一吼,所有人都撇下手邊的工作,匆匆忙忙趕往聲音的來處集合。

只見艾瑞克手忙腳亂的抱着一個胖子,使勁全力的他漲得滿臉通紅,只為了要防止小偷逃跑。

胖偷兒的嘴巴咬着麵包,手中拎着一瓶汽水,很羞愧的低垂著頭。

「還想跑!我看你這下子跑不掉了吧?竟然敢偷吃我要送給大家的點心……」艾瑞克氣喘吁吁的說。

「老頭子,會是這裏的人嗎?夭壽唷,如果都是住山上的自己人還來胡亂偷,那真的該好好把他修理一頓。」胖嬸把大家心裏的話,都對着老公說了出來。

「等等,胖嬸,先別打人!」蘇達娜阻止動用私刑。

這個胖賊偷的也不是什麼值錢東西,只是麵包跟飲料,看來他一定是餓得受不了了才會鍵而走險。

瞧,凌亂的頭髮、滿臉的胡碴,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是幾天沒換了,渾身髒兮兮狼狽不堪的樣子,蘇達娜納悶的彎下身去,想要把這個胖偷兒瞧個清楚。

突然,小琬對着胖偷兒大喊,「爸爸——他是爸爸!」

她開心的就要街上前去給予擁抱,然而基於安全,在大家沒有確認之前,蘇達娜趕緊一把抱住小琬,不讓她靠近。

「姑姑,他是爸爸,是爸爸沒錯!」小琬堅持。

眾人心頭一驚,趕緊上前板起小偷兒的臉,忙着確認身分。

蘇達雄眼見身分被揭穿了,愧疚萬分的跪了下去,「對不起,我真的是餓得受不了了!」

「達雄,你跑哪裏去了,怎麼也不跟大家聯絡?」胖嬸先發制人,又心疼又難過的往他身上打去。

「大哥,真的是你嗎?你怎麼會把自己搞成這個模樣?大家都很擔心你,你知不知道?」蘇達娜抱着小琬蹲在蘇達雄面前。

「達娜……我對不起你,我竟然把爸爸留下的民宿搞垮了。」他可憐兮兮的望着妹妹,不敢奢求原諒,可是心理的歉意還是要傳達給妹妹知道。

「爸爸,我好想你喔!」

「小琬……」他難過得不知所措。

「達雄,這些日子,你去哪裏了?」主廚開口問。

「我去了意大利。」

「哥,你去意大利做什麼?」蘇達娜詫異的問。

「我想要去告訴你關於MARINARA的慘況,順便要當面跟你說抱歉,可是等我到了米蘭,好不容易找到你工作的地方,他們說你已經離開了,我沒有錢回台灣,只好暫時留在那裏的餐館洗碗。」

「啥,洗碗?!」艾瑞克的驚訝也是大家的驚訝。

「嗯,一家賣中國料理的餐館,洗了十多天的碗,夜裏就睡在餐館里,直到我遇上了一對有錢的年輕夫妻,他們很慷慨的送了一張回台灣的機票給我,我才能夠順利回來。」

「那你怎麼不回山上來?」

「我不敢回來,討債的人每天都來,我怎麼敢回來!」

「大哥,你都沒有想到小琬嗎?」蘇達娜真的要被這迷糊的大哥氣昏了。

「我留在山上,討債的每天來找麻煩,只有我離開,他們才不會來擾亂大家的生活,而且我想說有胖叔胖嬸在身邊,小琬至少會有飯吃……」

「可是你是爸爸啊,小琬會想念你,她需要你啊!我們再怎麼照顧她,總是比下上你留在她身邊。」她忍不住哭了出來。

她這個傻哥哥就是這麼讓人擔心,從小到大都是,可是儘管生氣,他還是哥哥,她生氣的捶打着哥哥。

「爸爸……」小琬張開雙手,不管蘇達雄身上有多臟,迫不及待的想要擁抱她想念的父親。

「小琬,對不起,爸爸對不起你,爸爸發誓,從現在開始,爸爸一定不把小琬一個人留下。」

蘇小琬開心的抱着父親,甜甜的笑容深深的烙印在每個人的心裏。

「快起來,先到胖嬸家洗個澡,你這個孩子真是讓人擔心。」感性的胖嬸抹抹淚水,拎着蘇達雄就要往家裏去。

蘇達雄站着仰望MARINARA,心中五味雜陳,蘇達娜上前拍拍哥哥,給他一抹釋懷的安慰。

「中午了吧?走,乾脆大家都到胖叔家去,我來煮點東西給大家吃,我們邊吃邊聊。」主廚忙對眾人吆喝。

在眾人的簇擁下,蘇達雄緩緩走向隔壁胖嬸家,蘇達挪欣慰的抹抹淚水。

須臾,一方手帕遞到她面前,她順勢拋去感激的目光,始終緘默的康澤爾騰出手臂把她攬進懷裏,「沒事了,人回來了就好,往後的生活都還可以重新開始。」

「嗯,我知道,我只是捨不得,大哥一直都是那麼忠厚老實,想到有人這樣利用他的忠厚老實,我就覺得氣憤。」

「可不管他有多潦倒,還有你們這些家人在支持他啊,這是一份無形的豐富資產,沒有人可以從他身邊搶走的。」

「嗯,當然。」

正當兩人含情脈脈之際,小香站在胖嬸家門口扯開嗓門嚷,「達娜姐,你跟康先生還在摸什麼魚?快來啊,大家都在等你們欸!」

「喔,這就來了。」蘇達娜趕緊拉着康澤爾過去。

「這兒的人都習慣這樣大吼大叫的嗎?」他問。

「山上嘛,這樣喊人比較親切。」

「那我想,我待會得跟設計師追加一樣要求。」

「什麼要求?」蘇達娜不解。

「最好的隔音設備!要不然每個來這裏度假的遊客,老是被這些聲音吼來吼去,那不是很可憐嗎?」康澤爾認真的說。

「呵呵,哪這麼嚴重,到了山上,能對着大自然大吼大叫是很幸福的事情,能聽到大吼大叫也是很幸福的事情,你懂不懂呀?」

「是,不管你說什麼,都是很幸福的事情。」

「當然,還有什麼事情比這樣活着還幸福呢?有家人、有朋友,還有——」

「還有愛人。」康澤爾搶白。

「欸,不要搶我的話。」

「不搶不搶,我搶人就好。」他環上她的腰,開心的在她頰旁偷了一抹吻。

** ***

三年後,意大利,米蘭。

時裝周前的米蘭彷彿被浸泡在藥水之中,不管怎麼掙扎,等待痊癒的痛苦期被無止盡的拉長,理智被肆無忌憚的吞噬,空前壓力讓全米蘭的人都處在崩潰邊緣。

街道上的氣氛隱隱散發一股魔幻的氣息,彷彿即將展開的不是淋漓盡致的時裝美學,而是毀天滅地的一場災厄。

連續幾個夜晚,蘇達娜只睡了短短的幾個小時,每每拖着疲累的身軀一躺上床,她腦海里的想法就開始源源不絕的爆發,逼得她只好趕緊又起身抓着紙筆,竭盡所能的把腦中閃過的美麗,巨細靡遺的記錄下來。

「葛羅索,幫我打個電話詢問一下關於男模特兒最後確定的狀況。」走進工作室,蘇達娜就變成了一顆陀螺,不斷的旋轉旋轉……還得不斷的催促再催促,「那是一件很重要的服裝,擔負起整場服裝秀概念傳遞的重任,我必須要一名氣質符合的模特兒,叫他們快點想辦法。」

須臾,當她正為了另一件事惱得兩鬢髮疼時,葛羅索抓着電話興奮的回答,「娜娜,皮耶說找到了,他已經叫模特兒務必在第一時間內抵達工作室。」

「喔,真的嗎?那真是太謝天謝地了!」她感動的恨不得跪下來叩謝老天幫忙,在這種焦頭爛額之際,能聽見一件好消息就是莫大的歡欣。

「娜娜,可以麻煩你過來一下嗎?」另一名助理喊着她。

「馬上來。」她暫時放下手邊的事情,把細節交付給一旁的員工,旋即飛快趕到工作室的另一隅。

「長度和當初的設計有出入,模特兒無法展現那種感覺。」

「如果把這邊的長度縮短一點,這樣就不會太沉重,這個地方往上拉,整個線條就會提升。」

「好的,我馬上着手。」

蘇達娜精神抖擻的穿梭在忙碌、吵雜的工作室里,她不斷和助理們交換意見,並且把握最後時間把模特兒身上的新裝都逐一確認過。

「娜娜,你老公打電話來,要接嗎?」

「拿過來,我接!」

助理小跑步的穿梭子媲美一級戰地的工作室,把電話十萬火急的交到老闆手中。

蘇達娜緩了口吻和臉色,「澤爾,是我,最近好嗎?寶寶呢?」一說起寶寶,她臉上就會散發出母愛的光輝。

「非常不好,你兒子快要把家裏的天花板給掀了。」康澤爾用電話狠狠的告了兒子一狀。

「呵呵,是嗎?他還真是有活力……天啊,我好想念他喔!」

「工作很忙是不是?」

「嗯,時裝周就快要開始了,很多工作進度都不得不被壓縮到極限。」

「達挪,好好照顧自己,不管再忙再累,一定要記得吃飯、記得睡覺。」

「嗯,我知道。」聽見康澤爾的聲音,蘇達娜倍感溫暖。

「先不打擾你了,加油喔,我等你回來。」

「嗯,掰掰。」蘇達挪戀戀不捨的說再見,驀然,「澤爾——」她突然喚。

「怎麼了?」他問。

「我好想念你喔!」真的,她真的好想念。

「我也是,乖,快去忙吧,掰掰!」

掛上了電話,蘇達娜好想耍賴當場走人回台灣,她想要抱抱兒子,想要在老公懷裏撒嬌,不想要一個人……

「娜娜,皮耶找的模特兒到了!」葛羅索大喊。

「葛羅索,麻煩你先讓他先試穿那件新裝,我馬上就過去。」她振作精神,重新投入眼前的緊迫進度。

等到她想起還有個模特兒正在等着她去確認時,那已經是半個小時的時間過去了。

她拍拍自己的腦袋,快步的走向葛羅索,「人呢,他等很久了吧?真抱歉。」

「整體來說沒有什麼問題,只是腰部線條有點小麻煩,我試圖搭了裝飾性的腰煉,可是又怕搶了服裝的風采。」

「沒關係,我來看看。」

蘇達娜把鼻樑上的眼鏡暫時推開,揉揉疲憊的眼眸緩緩走進更衣室。

「很高興你願意來,抱歉,讓你久等了。」她沒有多說什麼,重新戴好眼鏡親自蹲在模特兒面前,小心翼翼的調整腰煉。

專註於工作之上的她,渾然不覺有一雙眼睛正熱烈的凝望着自己。

忽的,男模的手撫上了她憔悴的臉龐,她頓時錯愕的站起身,一抹燦爛的笑容映入眼帘。

「澤爾——你怎麼會在這裏?」她吃驚得不知道如何回應。

明明他們剛剛還通過電話的,康澤爾竟然什麼都沒說。

「你不是說很想我嗎?」

「可你應該和寶寶在台灣的啊!」

「臭小子被爸爸接去玩了,我這個奶爸正好摸魚選到意大利來看老婆。」

「可惡,你竟然什麼都不說!」該死,她要哭了啦!每當壓力很大的時候,她就想要靠在康澤爾懷裏哭。

「噓,別哭。」他緩緩走近她,「看到我老婆工作的時候比誰都還要專心,也不會覬覦模特兒的美色,我總算可以放心了。」

「胡說些什麼,我都快累死了,哪還有美國時間跟模特兒打情罵俏。」

「你當然不可以跟他們打情罵俏,因為你只能跟我打情罵俏。」

「你這搗蛋鬼,說,我這件衣服的模特兒怎麼辦?」

「怎麼,不滿意皮耶的推薦?」

「你確定?」蘇達娜歪頭認真問。

「確定。」

「哈哈,真是一個大噱頭,廣康集團的大老闆即將站上米蘭伸展台,哇,葛羅索,快幫我準備這則新聞稿。」

「蘇達娜,你不需要這樣消遣你老公吧?」

「反正你都來了,就物盡其用吧!」

「那我也來個物盡其用好了。」他二話不說的撲向她。

「住手!康澤爾,你給我住手——」

  【全書完】




歡迎光臨 SOGO論壇 (https://oursogo.com/) Powered by OURSOG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