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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蕾 -【愛你的暗號】《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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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1 00:00:45
標題:
唐蕾 -【愛你的暗號】《全文完》
唐蕾 -
愛你的暗號
她與他之間有一個屬于戀人間的甜蜜暗號,
每當他說出暗號的時候,
她總會臉紅心跳不能自已。
他說這個暗號代表他想着她,
想永遠守候在她身旁!
但她怎麽也不敢相信,
原來他用過的暗號那麽多,
她并不是獨一無二的!
這樣的發現讓她倍覺痛苦與難受,
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再繼續愛這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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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1 00:01:02
楔子
夜半醒來,他憐愛地望向枕在臂彎中的她。
她睡得極熟,長長眼睫如齒梳並列整齊,白裏透紅的水嫩肌膚在昏黃燈光下有一種誘人的美感,他在其上吻下印記,嘗到蜜般的甜,彷佛看到她唇邊展露酣醉的笑,在夢裏和他攜手共舞。
封住她的唇,吞沒她的笑,他像是貪得無厭之人,他需索着她的愛,永不滿足。
在他眷戀不舍的目光中,她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知道他剛剛吻她吻得深,所以她的唇又腫腫的。
「你怎麼又醒了?」這是第幾次了?她數不出來,只知道他似乎很淺眠,老在半夜裏醒來。
「想吃蔥油餅。」他故意露出壞壞的笑。
「不了吧!」她討饒地縮進他懷裏,扭了扭還酸著的腰際。「人家好累,而且再一會兒就得起床了。」
「可我昨天只吃晚餐而已。」
「你最近吃得太多,有點胖了,還是節制點。」
「怎麼,嫌我胖?」
「不嫌你怎麼行,怕你胃口愈變愈大。」
「胃口變大也是你害的。」他捏她鼻尖,又愛又憐。
「我可沒要你每天吃蔥油餅。」她不依的抗議。「我還叫你少吃點,免得很快吃膩。」
「才不會吃膩。」
「說不會是騙人的,我才不信!」
「那麼我問你,你從小吃蔥油餅到現在,吃怕了嗎?」
「這問題好難回答,因為就算吃膩,隔一陣子還是想吃它。」
「所以,現在還是讓我吃蔥油餅吧?」眨眨眼,他顯然不想放過她。
「好……好吧,我馬上去廚房弄給你吃。」她作勢要下床,但被他眼捷手快的拉回懷裏。
「甭想逃,我現在就要吃了。」
「啊……」
這是專屬於他們兩人之間,甜蜜的暗號──
他的吻落下,她甜蜜地承受,用手圈住他的頸項,任自己溺入他的愛里,而思緒卻飄回到一年前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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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1 00:01:34
第一章
住鬧區就屬這點不好,一到假日便擠滿逛街人潮,連搭個捷運都得排好長的隊伍才能搭上,着實令人發火;要是遇上火燒眉毛時間不及的時候,更得自求多福,畢竟你急着趕至目的地,別人可都是來悠哉血拚的,被擋住也只能一再繞道走。
對駱彥緯這個土生土長的台北人而言,眼前那可怕的壅塞景象已是見怪不怪,即使腳下不停的快速穿越人群,也能練就毫不與他人碰撞的能耐,哪曉得拐了個彎要繼續朝前直走,一個恍神卻冷不防地撞上個人。
「啊──」
對方失聲尖叫,手裏抱着的東西全數掉落地面。
駱彥緯錯愕的往下定睛一瞧。
糟了!那竟是一整籃的生雞蛋。
這下可好,雞蛋不但全部砸破,而且還弄髒了對方的衣服,那等狼狽的模樣,令他當場為之僵住。
「怎麼辦,我的雞蛋……」女孩慌亂地蹲下身,看着流了滿地的蛋黃蛋白及破碎的蛋殼,原本雪白的肌膚更顯倉皇無色。
駱彥緯懊惱地拍住額頭,覺得今天真不是個出門的好日子。
何況怎麼會有人沒事抱着一籃雞蛋在路上走,這未免令人匪夷所思了些。
「完了,待會兒媽媽會打死我的……」女孩可憐兮兮地對着那堆爛雞蛋說話。「沒有了雞蛋,今天蔥油餅的生意一定會不好。」
從頭到尾,她連看都沒看他一眼,也沒責怪他一字半句,倒讓他心生歉意,知道是自己走路太快,且轉彎又沒注意才會撞上她。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你這籃雞蛋多少錢,我賠給你吧!」
聽到聲音,女孩怔忡而怯懦地抬起臉來,盈白的雙頰登時脹紅。
「不……不用了,是我自己走路不小心。」她輕抿杏紅唇瓣,目光垂放在一片狼藉的衣裙上,停了停后將籃子擺正,難掩憂悒的垮著肩,把一堆堆殘骸拾進去。
接收到來自人群的譴責目光,駱彥緯驟覺有些難堪,他看着這個穿着樸素又皮膚潔白的女孩,不知怎地,心中竟有股刺刺痒痒的騷動感。
「我來幫你。」
「不要!」她緊張地忙喊。「會弄髒你的手。」
他愣了下,看到女孩窘迫地又把臉低下去。「我自己來就好了,反正我的手都已經髒了,謝謝你的好意。」
「是我撞到你,還是讓我幫忙吧!」
「可是……」她還想阻止,但他的手已經摸在那陀蛋泥上頭,她驟地噤聲,默默的加快速度收拾地面。
「攤子在哪裏?」
「啊?」
「蔥油餅的攤子,我代你去向你母親解釋吧。」
「這樣……這樣不好。」她壓低音量邊搖頭,將已經收拾得差不多的籃子圈住抱起,然後直起酸麻的腰桿。「我自己回去就好了。」不安地瞄了眼他黏附着一堆蛋泥的手。「你的手……記得找家店借個水洗一下,不然會弄髒衣服的。」說罷快步走開。
這一刻,駱彥緯突然覺得有些生氣上一話不說便大步跨向前,伸手搶去她手上的籃子,並率先往前走。
「走吧!」
「去、去哪裏?」她慌張地瞪大眼,兩手扭絞在一塊兒。
「去你家的攤子。」
「可是……」她追了兩步,又停住不前。
「沒有可是!」
「可是你走錯方向了呀!」她忍不住囁嚅地喊。
走錯方向?駱彥緯雙肩一震,惱然地轉身往另一邊走去。
「先生……」走了一段路,女孩忍不住開口喚他。
「到了嗎?」他扭過頭來瞥了她一眼。
「呃……嗯,我家攤子就在那邊!」怕他走過頭,她伸手比著不遠處的一個十字路口,而左方一家便利商店前,就有一攤賣蔥油餅的。
「好。」沒有猶豫,他腳步不停地直達攤子前方,看到一個約莫四十多歲的婦人正在揉着麵糰。
「買蔥油餅嗎?要幾份。」見到有人靠近,婦人便笑盈盈地抬頭問道。
「抱歉,伯母,我不小心撞到你女兒,連帶把蛋也全都打破了,所以這筆損失就算我的,請你不要責怪她。」
婦人瞪大杏目望着他抱着的那個籃子,還有那堆雞蛋的殘骸,立即變臉,憤憤地拍擊桌面。
「什麼啊?」婦人很不給情面地當場給他難堪。「你把蛋都打破了!那我們今天怎麼做生意?」
「看你損失多少,我全數賠給你。」他鎮定地回答。
「賠?你賠得起嗎?」雙手插腰,婦人一臉不屑地仰起臉來。
「你們一天的收入大概多少?」他平靜地反問。
「一天?那最起碼也有五千塊。」
「媽!」聽見母親為錢撒謊,女孩懊惱地頓足。「你怎麼可以亂說?我們一天明明賺不到幾千塊。」
「閉嘴,誰要你多話來着!」
「先生,你不要理我媽說的,這籃雞蛋頂多只值幾百塊而已。」女孩急急地拉着他的手臂道。
「死丫頭!你再多嘴沒關係!回去看我會不會打死你!」婦人氣得破口大罵,掄起一根大木棍便追出來。
棍子還沒打到女孩身上,已經先一步讓駱彥緯給攔下。
「你別打她!我賠你錢就是了。」他厲聲喝着,搶過木棍丟到地上,接着掏出皮夾取出三張千元大鈔。「我身上只帶這麼多,要不要收隨便你。」
「媽!你不可以……」女孩驚懼地躲到他身後,卻還想阻止母親的貪婪。
「閉嘴!」婦人喜孜孜的收下錢,冷哼一聲,再不瞧他們一眼。
駱彥緯有些同情地望向女孩,這也是他首度仔細的打量她的模樣。
女孩蓄著一頭齊肩的中長發,發色烏黑如墨,純凈圓亮的一雙眼瞳染著憂愁霧氣,尖挺小巧的鼻則搭著無血色的唇瓣,她的模樣看上去約莫二十齣頭的年紀,又或者更小,身上穿着簡單的白衣灰裙,再無半點贅飾。
身處在這人人衣着光鮮亮麗的鬧區中,她的單純柔美看在他眼裏,是另一種醒目,即使她只是一朵不起眼的路旁小白花,卻也散發着淡淡香氣。
他怔望着,不覺出神。
看遍名花絕色,眼前這女孩,莫名地引他心動,她那張雪凈脫俗的白凈臉面,更是格外的耐人尋味。
他說不上那是怎樣的感覺,也說不上心中的悸動由何而生。
真要說出個道理,他想那是因為,他看過的美女太多、太多了。
然而他卻未曾看過,像她這樣簡單自然又毫無脂粉之氣的清秀佳人,尤其,她連舉手投足都是那樣的羞澀純真,簡直是稀世少有了。
等他驚覺自己瞧她瞧得過頭,也才發現她正尷尬地垂下臉來不敢說話。
深吸口氣,他穩住微微波動的心潮,想讓這樣的悸動很快帶過。
他想說點什麼,卻又覺得唐突,搖搖頭,便兀自轉身離去。
走了好一段路,女孩在他拐彎時才匆忙追上他。「先生,先生!」
等他停下來,她才又急問:「先生,你家住附近嗎?」
他回頭,揚起了疑問的眉。「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你的衣服都弄髒了,如果你不住附近又需要盥洗,我們家就在附近。」說完這些,她忸怩不安地又垂下臉去。
看得出她是鼓起極大的勇氣才這麼說,他頓了頓,不知何以地竟然點了頭。
明明,他就住附近而已。
「好吧!那就麻煩你了。」
「嗯,請跟我來。」只見她含蓄地微笑了下,便走在他前頭帶路。
陽光下,女孩的黑髮在晃動間顯得燦亮,他發怔著跟在後邊,不確定心間那股異樣感是在暗示什麼。
這萍水相逢的突發事件,難道會改變他現有的平靜生活嗎?他問著自己,卻沒有答案。
繞過幾條巷子,很難想像在東區這精華地段還有這麼老舊的住宅區,她領着他來到一處矮房子前,推開半掩的門便率先走進去。
「不好意思,家裏很亂。」她紅著臉窘困地說,一邊將凌亂狹小的客廳稍稍收拾了下。「廁所在那邊,我去拿條幹凈的毛巾給你。」
「謝謝。」
待他清理完走出來,就看到她也已經換了件乾淨的上衣及長褲,長長的黑髮束攏在耳後,露出一張輪廓鮮明的麗顏。
「對不起,我媽硬是收了你那三千塊。」一見他出來,她便歉疚的說道。「等我有錢,我會替她還你的。」
「不用了,就當是我應該賠的。」
「可是……」
「我叫駱彥緯,這是我的名片……你呢?」他遞了名片給她。
「我……我姓鍾,亞洲的亞,寧願的寧。」她輕輕的答,耳根子又羞紅成片,看來她並不習慣和男生說話。
她的害羞和青澀令他不由得看了失神,好半晌才勉強恢復正常。「你這樣子追上來,你媽不會罵你嗎?」
「沒關係的,她忙着做生意,又收了你那三千塊,現在應該開心得不得了。」她甚為自責地答。
「是嗎?」
「嗯,她把錢看得比什麼都還重要,我很清楚。」
駱彥緯不知道該接什麼話好,一沉默下來,就注意到手錶上的時間。「時候不早,我得走了,謝謝你的毛巾。」
「嗯……」接下他用過的毛巾,她只覺心跳微微失序。「我、我送你出去!」在他踏出門口時急忙說出這句。
「再見。」
「再見。」她說,眼眸深處升起一股她自己都不明白的依戀。
他走得好遠,再回頭時,似乎還看得到她獃獃的佇在門邊望着他漸行漸遠的背影,一臉的悵然若失。
這樣的景象,好似也觸動了他心裏的某根弦,緩緩地回蕩著。
「嘿,你們瞧瞧這是什麼?」剛從外邊返抵辦公室的連勁峰,手上正提着一包香氣四溢的膠袋。
「嗯?那是什麼?」總機小姐抬頭瞥了眼,好奇地歪著腦袋瓜問。
「這是樓下警衛室的伯伯拿給我的。」
「好香哦!這味道……很像是……」
「給我看看。」此時,一個聞香而來的女同事已經跑了出來,並忙不迭地搶過膠袋。「呀,是蔥油餅!」
「蔥油餅?」另一個聲音又穿插進來,是個身材胖胖的中年男子。「沒想到除了Pizza可以用訂的,惹油餅也可以啊!」
「不會吧?誰會訂蔥油餅來吃啊!」總機小姐怪叫。
「不然怎麼會有這個東西?」女同事不解的問。
幾個人七嘴八舌的討論半天,在看到駱彥緯緩緩地自人群中走出來時,全都很有默契地閉上嘴巴,互相交換著「窘迫」的眼神。
真慘!竟然被當場抓到他們在偷懶,只為了一袋蔥油餅。
「你們在做什麼?」
「呃……駱經理,是這樣的,警衛室的伯伯拿了袋蔥油餅給我,說是要給你的。」連勁峰倒也鎮定,奉承一笑,便將膠袋遞到他面前。
「蔥油餅?」駱彥緯蹙起兩道深濃的眉宇,卻沒伸出手去接。
「是啊!所以我便幫你拿了上來。」連勁峰這會兒又笑着補上一句。「據說是個白白凈凈的女孩子拿來的,不過她沒留下名字。」
白白凈凈的女孩子?
他腦中迅速閃過一張素凈清麗的面容,心湖微起波動。
莫非是她?
駱彥緯怔愣著,顯得有些慌張,卻沒讓這樣的情緒泄漏在臉上,僅是沉着的應了聲,淡淡地掃視眾人一眼。
「你們分一分吃了吧!記得別耽誤了工作。」
「謝謝駱經理!」他們一堆人馬上開心地齊聲喊道。
「嗯。」轉了身,他卻沒有返回自己的辦公室,而是朝玻璃門外的電梯筆直走去,頎長俊挺的身影讓幾名女同事被勾去了魂,流露出愛慕的眼神。
待他一進電梯,平靜許久的室內這才又沸沸揚揚起來。
「白白凈凈的女孩子?是誰啊?」總機小姐緊張地朝連勁峰頻頻追問。
「我怎麼知道,我又沒看到人。」
「好神奇哦!怎麼會有女孩子送蔥油餅給駱經理啊!」
「就是呀!真的好奇怪哦!」女同事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讓幾個男同事備受冷落地佇在一旁,半晌后無奈的長嘆口氣。
「唉唉,難道我們是隱形人嗎?」
「可能吧!」
「真可憐,我們也是有為上進的好青年,為什麼她們就只愛那個駱彥緯?」
「沒辦法,誰叫我們長得太『普通』?」
「確定只是『普通』而不是『猙獰』嗎?」連勁峰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地補問這句。
「唉……」眾人也想不出反駁的話,於是乎繼續同聲哀嘆。
送完蔥油餅離開大廈,鍾亞寧的心還跳得好快好快。
真不敢相信,她居然真的這麼做了。
這是她生平頭一遭做出這麼大膽的事,瞞着母親,把一堆蔥油餅免費送去給別人吃。
她無法形容心裏那種種的複雜感覺……或許,是因為母親收了那不該收的三千塊?
或許他真的不在乎那些錢,可她在乎,而且良心不安。
也或許她顧慮的這些都是借口,她只是不想就此跟他斷了綠分。
那樣的相遇是緣分嗎?
她不確定……她唯一確定的是,她想再看到他,她想要為他做點什麼……
一看到駱彥緯,坐在大廳櫃抬後方的警衛伯伯便滿臉是笑的起身打招呼。
「嘿,駱先生拿到蔥油餅了嗎?」
「是你替我收下的嗎?」
「是啊!是啊!」
他朝外頭張望了眼。「她人已經走很久了?」
「是啊!是啊!」李伯點頭如搗蒜地重複這兩個字。
「她長什麼樣子?有沒有留下名字?」
「咦?」李伯好生驚訝地睜大眼。「你不知道她是誰嗎?我問了她,她說你看到蔥油餅就知道了。」話聲一頓,他眯起老眼仔細回想着那女孩的模樣。「她長得挺秀氣的,皮膚白白的、頭髮大概到肩膀這裏,看起來挺乖巧的哩。」
那肯定是她了!他不由得再度蹙起眉。「她什麼也沒說就走了嗎?」
「對啊,就說要給六樓耀星的駱彥緯先生,東西放着就走了,後來我看到連先生從外頭進來,便叫他替我拿上去給你。」
「這樣……」
「駱先生,她是你的誰啊?」李伯忍不住試探地問。
「只是個普通朋友而已。」他面不改色地答。
「噢,我看她那樣子真的很不錯,有禮貌,說話又好聽,不過年紀好像挺小的,呵呵……」
「謝謝,我走了。」駱彥緯不等李伯哈啦完,便矜淡又不失有禮地轉身返回電梯,甩了頭,她的影子卻盤踞腦中揮之不去。
怎麼搞的,他最近總為一堆無端冒出的女孩子感到心神不寧、惴惴不安?莫非是犯了桃花太歲小人還是什麼的?
或許,他該找個時間去廟裏拜拜了吧。
第二天……
「好香哦!不會又有免費的蔥油餅吃了吧?」
「賓果!來,這份給你。」
「呀,今天的有加蛋!」
「對啊!看起來更好吃了。」
「好吃就多吃一點吧,她每次都拿很多份來。」
第五天……
「吃蔥油餅的時間到了,大家快來吃吧!」
「我來了、我來了!」
「你手上那杯是什麼?」
「噢,我特地為了下午的蔥油餅時間準備的冰紅茶啊。」
「真的,還有沒有啊?我也想喝。」
第八天……
「來,這是你的麥香奶茶、你的檸檬紅茶,啊,還有你的無糖麥茶。」
「我的果菜汁呢?」
「有,在這裏。」
「惹油餅還沒有拿上來嗎?」
「快了快了,小金已經下去李伯那邊拿了。」
第十天……
「怎麼,今天沒有蔥油餅?」
「不會吧?我中飯還故意吃少一點說。」
「不然都這時間了,為什麼還沒有蔥油餅的下落?」
「不知道耶,我好想吃哦。」
「我也是,嗚……」
為什麼沒有蔥油餅?那當然是因為駱彥緯跑去半路攔截,所以他和這位蔥油餅女孩,來到一處生意不佳、門可羅雀的泡沫紅茶店裏,面對面要把話說清楚。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對不起,我知道這樣一定造成了你的困擾。」她難堪地垂下細長的眼睫,細柔的嗓音充滿了自責與內疚。「從明天開始我就不送了,真的很抱歉。」
「我不是在怪你,我只是想知道原因。」
「因為那天你塞了三千塊給我媽,我覺得過意不去,才想說送一點蔥油餅去給你吃。」
「就算是這樣,你也不必每天送,何況你這樣送,你母親不會說什麼嗎?」
「因為下午這段時間有些公司行號會打電話跟我們訂蔥油餅,所以我就騙我媽多做了一些過來。」低着頭,她始終不敢抬起臉,正視着他說話。
「你們做的是小本生意,你實在不該這麼做的。」
「我知道,我明天起不會送了,對不起。」她一再道歉,惹得他眉頭頻皺。
「你不要一直說對不起,我沒有怪你的意思。」
她點頭嗯了一聲,還是悶着臉。
「多少錢?」
「咦?」聽到這句,她疑惑地掀抬眼睫。
「這一個多禮拜以來,你自掏腰包請我們公司的人吃了不少蔥油餅,多少錢你算一算,我給你。」
「不要!」她飛快的答,眼中出現一抹受傷的黯然。「不要給我錢!拜託你,雖然沒多少錢,但我還是想藉此表達我的歉意,請你不要拒絕。」
她突然的堅決與那嚴肅的口氣令他為之一愕,察覺自己的補償心態似乎刺傷了她的自尊心。
「好,我不給就是,你放輕鬆點,好嗎?」
抿住發白的唇瓣,她不發一語,擱在桌上的薄荷奶茶一口也沒被動過。
「我說過,你不必介意那三千塊,畢竟是我打翻了那籃雞蛋,你也用不着覺得我被你母親坑了什麼的,因為那點錢我還付得起。」
「這不是付不付得起的問題,我……」
「我知道你良心不安──」他溫柔而極盡耐心地截住她的話。「所以我們各退一步,讓這件事到此為止,誰也不欠誰,好嗎?」
就見她猶豫半晌,才勉為其難地點了頭,他鬆口氣,唇邊不由得有了笑意。
「好了,別綳著臉,笑一個吧。」他是鬼迷心竅還是哪根筋不對,竟還反過來要逗她開心,他可從不知道自己有這樣的好脾氣。
鍾亞寧牽了牽唇角,那笑容有點生澀又有點窘困,感覺上是為了讓他安心才笑的,半點愉快的因子都沒有。
「冰塊都溶化了,把奶茶喝了吧。」他提醒她。
「……嗯……」她這才察覺喉嚨好乾,在他注視的目光下將奶茶喝了一半,另一半繼續留在玻璃杯中。
「我該回去了。」她輕輕地說,並從小皮夾里掏出了三十五塊。
「這杯我請你吧。」他阻止她。
這回她沒有拒絕,她撤回手,鼓起勇氣迎視了他幾秒。「謝謝。」
「不客氣。」
不過是杯三十五塊的飲料,她認真的一句謝謝,卻讓他覺得自己好像請了她一頓三萬五千塊的晚餐。
離開泡沫紅茶坊的時候,他在她轉身的一刻喊住她。
「鍾亞寧。」
她訝然的回首,眼眸不解地睜亮。
「可以打電話去訂蔥油餅是嗎?」
她愣了下,然後點頭。
「電話給我吧!我想我們公司的人已經愛上了你們家的蔥油餅。」
許是沒料到他會這麼說,她又愣了許久才匆匆忙忙找出紙筆,把電話留給他。
「只要有十二份以上,又在附近,我媽就會讓我送過去。」她說,不知怎地竟有些緊張。
「我知道了。」他微笑,那笑容俊逸得令她失神。「那麼你回去小心,再見了。」
「再見……」他都已經走得好遠,她才聽到自己細若蚊蚋般的聲音從口中發出。
為什麼心跳得這麼快呢?按著胸口,她的眼光一直追隨着他直到消失不見才黯然收回。
她沒有辦法解釋心裏的那股情愫從何而來,從見他第一眼所受到的震動,到沒有原因的為他輾轉難眠,她想,她終於體會動心的感覺是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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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1 00:01:58
第二章
「在發什麼呆?」
方筠薇從櫃枱走回來時,看到鍾亞寧單手撐住下顎,一臉獃滯地望着落地窗外的人來人往,她不由得用屁屁撞了她背部一下,才在她身側的空位上落坐。
鍾亞寧回神,順勢將中杯可樂從托盤中拿起,將吸管插入。「沒事,就只是發獃而已。」
「是嗎?你剛剛那表情我怎麼覺得怪怪的?」
「哪裏怪?」
「就很怪啊!我還以為你在思春咧。」
「我才沒有。」鍾亞寧皺皺鼻子,吃起了她的麥香雞。
「真可惜,跟我一樣沒人要。」方筠薇聳肩,倒也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從高中初識到專科畢業上這兩個死黨在認識對方后便十分依賴彼此,可謂情比姊妹深,因此說話也格外的直來直往,沒什麼修飾。
「對了,你工作找得如何?」
「沒呀!到處碰壁,半通錄取通知都沒收到,我看我只能繼續當米蟲了。」
「那也不錯啊!」
「不錯?不錯個屁!」她不文雅地撇嘴。「像這種每天混吃等死的生活,我根本過不下去。」她指指頭頂。「瞧見沒?我已經閑得快發霉長青苔了。」
鍾亞寧強忍着笑。「要不,你就先找份工讀生的工作做啊!」
「再看看吧!我就不信我寄出去的履歷表都會石沉大海。」
「是啊,要好好加油哦!等你找到工作領到薪水,記得要請我吃麥當勞。」
「我會的,好感謝你時常請我吃蔥油餅。」方筠薇爽快地拍胸脯應允。
「嗯嗯。」她滿意地笑了。
「一點多了,你要不要回去幫忙了?」
「沒關係,兩點再回去就好,今天禮拜六,客人反而比較少。」
「對啊!你們家這攤蔥油餅根本是為附近那些上班族開的,平日光賣他們就不曉得賣多少了。」
她同意地點頭,心裏又浮起他的身影,有幾秒間的恍神。
「喂,怎麼又在發獃?」方筠薇沒好氣的再推她一把。
「我、我有嗎?」她心虛地啜飲可樂。
「沒有才怪,真不知你今天是哪根筋不對。」
「你別胡思亂想了,我很正常。」
「是!嗎?」她可不信。
「不信就算了。」喝完最後一口可樂,鍾亞寧從口袋中掏出了張百元鈔票給方筠薇。「我回家去了,你慢慢吃吧。」
「不是說兩點再回去就好?」收了錢,她瞄了眼手錶。
「變天了,我要回去收衣服。」
「噢。」她在好友身後擺手。「那你回去小心呀,掰掰。」
「掰。」鍾亞寧頭也不回的說。
真是怪了,原本晴朗的天空一下子烏雲密佈。
推門出去,她仰起臉來張望了陣,覺得八成會下西北雨。
「沒帶傘,用跑的好了。」
這家麥當勞離自家蔥油餅攤子大概十幾分鐘,她放棄散步看櫥窗的興緻,心想還是早些回去幫忙好了。
跑了一陣,灰色雲層瞬間吞噬半邊天,沒一會兒,天色整個暗了下來,只差幾分鐘就到家門口的鐘亞寧,被突來的傾盆大雨給淋得全濕不說,還被路上的石頭絆倒。
「唉喲!」
她揉着膝蓋站起身,一跛一跛地回到家中。
「媽,我回來了。」進門同時喊了這麼聲,響應她的卻只有外頭滂沱的雨聲。
「媽?你在不在?」
還是無人應答,她正想鑽進浴室拿毛巾擦頭髮,卻驀地發覺到客廳的凌亂和地上的血跡。
「天哪……媽?媽你在哪裏……」急促的奔進母親房裏,她驟地噤聲,瞠目瞪着眼前的景象,一陣涼意陡然從腳底升起,她無法自己的放聲尖叫。
「不──」
她衝過去用毛巾包住古成鳳泊泊冒血的頭部,崩潰的眼淚奔出眼眶,覺得自己的世界正在瓦解。
「不要──不要這樣嚇我,你不要這樣嚇我……」她激動地哭吼,古成鳳那蒼白的臉早已毫無血色,唯有醒目的紅色血液浸染了半邊身軀,冰冷的半邊身軀。
「不救護車……救護車……」
倉皇中,她跳起來衝到客廳,電話卻正好響起,她想也不想的將對方來電掛掉,然後撥下一一九。
顫抖著報出地址,她無助地跪坐在母親身側,直到救護人員飛快來到,將人迅速送上救護車。
她的兩腿使不上力,必須讓人攙扶著才有辦法走路,她的手是冰的,心是死的,但在上救護車時,她看到撐著傘站在人群中一臉驚愕的他。
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閉上眼,她什麼都不敢去想了。
心神不寧了一整天,駱彥緯終於決定放下手邊工作前去一探究竟,要不一顆心懸在那兒七上八下的,說真的也不好過。
來到便利商店前,蔥油餅的推車並不在那兒,他想起前天看到她坐上救護車的情形,心裏有股不祥的預兆。
莫非是她母親怎麼了嗎?
雖然他與她非親非故的,但是,他就是無法漠不關心、置之不理。
移動步履往她家方向前去,還沒走到門口,已看到紅色門板上貼著「忌中」兩字,他神情一震,心口緊揪了下。
難道──
站在門邊,他躊躇著該不該按鈴,如果按了,看到她,他該說什麼?
他完全不清楚她發生了什麼事,也不明白她家中的情形,如果貿然的在這時候拜訪,是否太過唐突?
就這樣,他考慮太多,猶豫太久,以至於到最後仍舊沒有行動人送擇無功折返,強迫自己淡忘這件事。
當時他的想法是,等過陣子再找個時間去蔥油餅攤子前找她,卻沒有想到,等他真的想到要去找她時,攤子已經不見了,她也不住那裏了。
怎麼會這樣?
他耿耿於懷,久久無法釋然,直到半年後,他在一家新開的早餐店與她重逢……
早餐店兼賣蔥油餅?聽起來倒是挺特別的。
除了各式各樣的蛋餅、鐵板面和蘿蔔糕,這家早餐店還賣起蔥油餅,有全麥的、苜麥的,也有一般加蛋或不加蛋的蔥油餅。
蔥油餅是老闆娘的拿手招牌,剛開張不久便打出了響亮名聲,每天上門的顧客絡繹不絕,讓臨近的早餐店想不眼紅都難。
但這個老闆娘年紀卻不大,不過二十齣頭,白皙皮膚搭著齊肩的烏黑長發,圓亮清瞳汪汪如水,眨動間像會說話似的。
沖着這年輕美麗的老闆娘,不少有心男士天天光顧,為的就是想討取她的歡心,看能不能娶得美人歸。
可惜的是,老闆娘完全不為所動,即使有覺得人品不錯、談得來的,但就是缺少動心的感覺。
然而面對着來來往往的顧客,她的心卻逐漸平定下來,慶幸自己走對了這一步。
半年前,她的家裏遭人闖空門洗劫財物,她的母親為了護住一些重要的金飾,遭到小偷以鐵棍重擊後腦勺,送到醫院后宣告不治。
她作夢也沒想到,和她相依為命的母親會因為這樣的理由離開她,她根本無法接受,也為此痛苦消沉了許久。
但方筠薇的話點醒了她,她必須站起來,為自己,也為母親,勇敢地活下去,在兇手被繩之以法前,她都不能倒下去。
沒想到的是,母親為自己也為她保了巨額保險,她不禁覺得很諷刺,自己居然因為母親的意外去世而領到一大筆錢,這到底該算什麼?
於是,她決定用這筆錢開一家早餐店,也算是實現母親生前的願望。
更多虧有筠薇和另一個專科同學雪晶的幫忙,她才能順利開店。
想着這半年來的點點滴滴,她對她們真有說不出的感激。
「亞寧,兩份全麥蔥油餅不加蛋。」
方筠薇的聲音將她出走的神思再度拉回,她「噢」了一聲開始動作。
「就是這家,這家有賣你喜歡吃的蔥油餅,先看看你想吃什麼口味的。」一群客人在寒暄中步進早餐店。
「早餐店賣蔥油餅,好特別……」
「是啊!早上七點到九點生意尤其好,現在十點多了,所以人比較少。」
「原來如此。」駱彥緯抬頭看着上面的早餐種類,思忖著要吃哪一種好。
「而且我告訴你,」章敏鈞湊到他耳邊說話。「這家早餐店的老闆娘年輕得不象話,不少人都是沖着她來的。」
「哦?」
「我覺得她長得還不錯,只可惜我有家室了,不過你可以考慮看看。」他開玩笑地說。
駱彥緯正想一笑置之,卻在望見那位「年輕老闆娘」時渾身輕震,臉部表情為之僵凝。
是──是她嗎?
他不甚確定的眯眼仔細打量她,想知道這位賣蔥油餅的老闆娘,是不是和他半年前認識的那位蔥油餅女孩是同一個?
她的皮膚還是那麼白,原本瘦削的臉又更細瘦了些,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專註時格外吸引人,髮型卻完全沒變,還是一樣的長度,一樣的烏黑亮麗,連身上穿的衣裙都跟半年前一樣樸素。
雖然已經事隔半年,但他卻輕易的認出她,一顆心還不由自主地激動起來。
「你在幹麼?」章敏鈞納悶地看着他。
駱彥緯沒理會他,徑自朝老闆娘開口道:「我要十二份加蛋惹油餅外送。」
「啊?」結果是方筠薇莫名其妙地抬頭望過來。「不好意思,我們沒在外送的哦!」
由於平時就會有一些客人喜歡開玩笑吸引她的注意,因此鍾亞寧理都沒理。
「是嗎?但我記得老闆娘以前會幫自家惹油餅攤子外送蔥油餅。」他微笑,聲音變得異常溫柔。
聽到這句,鍾亞寧終於有所反應。
她怔了怔,將目光迎向這個說話的人,接着瞪大眼睛倒吸口氣,感覺自己心跳得厲害。
是他!真的是他!
難怪她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
她曾經想過與他會有再見的一天,卻沒想到,重逢時她會如此慌張無措,還把手邊那塊蔥油餅抖落在地板上。
「糟糕。」她低呼一聲。
「讓我來。」一旁的雪晶連忙將蔥油餅撿起,不解地看看亞寧,再看看那名男子。
「還記得我嗎?」他問,雖然他從她的表情就已經得知了答案。
「當然記得……」她語調有些不穩。「我……我……」眾目睽睽之下,她覺得很糗。
「你認識他?」方筠薇揚起眉梢,心裏多少有個底。
「嗯。」她知道她一定臉紅了。
他盯着她那紅透了的小臉,覺得臉紅的她好可愛。
「沒想到你開了早餐店,恭喜你。」他由衷的說。
「謝謝……」她懊惱得想咬掉自己的舌頭,為什麼腦中亂成一團,該說的話都說不出口?
「我來弄蔥油餅吧!既然是認識的朋友,就去跟他聊聊。」方筠薇搶過亞寧手中的煎鏟,然後把她給推了出去。
章敏鈞倒也配合,點了早餐就坐下來吃,讓這對不知道是什麼情形的人去外頭好好談談。
「原來你搬到這裏開了店,難怪我後來回攤位上找不到你,電話也不通了。」站定在行道樹下,他轉身對她說道。
「嗯……因為家裏發生了點變故,所以……所以就這樣了。」半垂著臉,她苦澀地答。
「我知道。」
「你知道?」
「我後來去打聽了,很抱歉當時沒有幫上忙。」他歉然的。
「別這麼說,你本來就沒有這個義務──」她笑,那笑容卻只維持一秒。「何況也已經沒事了,謝謝你的關心。」
「──最起碼,現在的我們是朋友了吧?」聳聳肩,他故作輕鬆地問。
她有些訝異地看了他一下,然後又尷尬地點頭。「嗯……如果你不嫌棄的話……」
「說這什麼笨蛋話?你現在可是擁有一家早餐店的老闆娘,我才怕你嫌棄交我這個朋友。」
「交朋友是不分貧富貴賤的……」
「你既然知道,剛剛就不該說那句。」他馬上以話堵話,她頓時啞口無言,好半晌才不好意思地笑。
「對不起,是我的錯,請你原諒。」
「知道錯了就好。」他也笑了,悶在心頭已久的那股鬱結在這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對了,你怎麼會在這裏?」她小心翼翼,好奇地詢問。
「公司擴大規模,搬進新大廈,正好就在附近而已。」
「沒想到世界這麼小,這樣都能遇到。」天知道她有多麼高興,簡直要跳起來歡呼了。
「我也這麼覺得。」他凝視她,突然覺得她並不全是老樣子,在他看着她的臉龐時,他覺得她似乎變漂亮了些,或許,該說她是脫去了點椎氣,多了點女人味。
「可是很抱歉,我現在賣的是早餐,沒辦法外送。」扭絞雙手,她想起他剛才說的話。
「那是我故意開玩笑的,你不要當真。」
「真的嗎?」
「因為我一眼就認出了你,所以心想這麼說會不會引起你的注意。」他勾了勾唇角。「結果你很鎮定也很酷,連頭都沒抬起來看我一眼。」
「對不起,我還以為是客人無聊亂說的,所以沒有理會。」
「不理會是好的,不然我看你可有得忙了。」他幽默地說。
她頰上一熱。「你別這麼說,我只是……」
「晚上有空嗎?」他突然問。
「──晚上?」
「既然是朋友,一塊兒吃個飯不為過吧?」
他突來的邀約讓她又驚又喜,手足無措之餘只能拚命點頭。「有!我有空,我忙到下午就休息了。」
「那好,晚上六點半我來接你好嗎?」
「嗯嗯。」
「好了,我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你是不是該做一份蔥油餅給我吃?」
「當然!當然!」她笑,笑容燦爛奪目,是他頭一回見到她笑得如此開心,心中又是一陣騷動。
不管半年前的他是怎麼想的,現在的他,或許該跨出那步試着追尋。
她,或許會是他要的那個人……
打開衣櫥,翻來翻去也不過那幾套衣服,每件的樣式都差不多,顏色也素得要命,讓方筠薇跟江雪晶不約而同地垮下臉來。
「你只有這麼幾件衣服?」
「嗯!」鍾亞寧一點完頭,方筠薇馬上受不了的嚷了起來。
「你一定要這麼省嗎?每件衣服都穿到破才肯買新的,現在臨時說有約會要出去吃飯,哪裏會有適合的衣服穿啊!」
「衣服夠穿就好了啊。」她小聲地答。
「既然這樣,你自己搭衣服,我可幫不了忙。」方筠薇放棄似的坐到床鋪上。
「亞寧,」江雪晶忍不住也數落起她。「你這樣子真的太誇張,哪個女孩子不是一堆衣服穿都穿不完?怎麼你跟別人相反,衣服又少又素。」
「我一直都是這樣,習慣了。」
「可你晚上要跟那個男人去吃飯,你總不能穿這幾條裙子出去吧?萬一人家帶你去好一點的餐廳怎麼辦?」
鍾亞寧頭痛地扶了扶額,求助的目光在兩個朋友間梭巡。「要不,你們去幫我買一件回來。」
「來不及了吧?」方筠薇沒好氣的瞥向牆上的掛鐘。「都五點半了,他不是六點半要來接你?」
「就是啊!我看你真的只好穿這幾件衣服了。」江雪晶也很無奈。
「好吧。」算了,反正她也不懂得穿衣打扮,就還是做她自己吧!儘管她真的很想慎重赴約。
「好?一點都不好!」方筠薇生氣地琅嘴。
「你怎麼了?為什麼突然生起氣來?」鍾亞寧無辜道。
「當然氣呀!為什麼我從不知道這個男人的存在?你從沒有提起。」
她窘迫的唯唯諾諾。「他……」
「快給我從實招來!你跟這男人到底是怎麼回事?」方筠薇擺出超級臭的臭臉,一副很想揍死她的樣子。
「好嘛!我說就是,你不要激動嘛!」
紅著臉,鍾亞寧把認識他的大概經過描述了一遍,本以為她們會覺得有趣,但聽完后,她們的表情都顯得很空虛。
「就這樣?」
「嗯。」
「果然不出我所料,一點都不香艷刺激。」方筠薇翻著白眼攤手。「連曲折離奇都談不上。」
「你在說什麼?」鍾亞寧惱然地捏捏她手臂。
「所以你跟他根本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嗎?」江雪晶則有些茫然。
「是……是啊。」她答得無奈。
「好、好吧!」深吸口氣,江雪晶鼓勵性的拍拍她的肩膀。「既然半年後你們還會遇上,這就表示你們有緣,老天爺是幫你的,你好好努力啊!這回別再錯過了。」
「我不知道,我也不確定自己這樣子會不會太明顯……」
「什麼會不會,連不認識的人看了都知道你喜歡他好嗎?講起話來結巴成那樣,還有,你難道不曉得自己皮膚多白嗎?」方筠薇輕哼。
「什麼意思?」
「意思是你臉紅成那樣誰會看不出來啊!」
「啊……真的很紅嗎?」鍾亞寧羞愧萬分地摸著兩頰。
「對!非常紅,任誰看了都知道你對他有意思。」
「那怎麼辦?那他不就知道了?」她開始後悔答應他的邀約。「完了完了,我不該答應他去吃飯的,他一定會覺得我是花痴型的女孩子,我……」
「說那什麼白痴話,喜歡一個人又沒有錯,想那麼多做什麼?」方筠薇捏着手骨又想扁人了。
「可是……」
「沒有可是,你若不去吃飯,又怎麼知道人家是怎麼想的?何況我看他那樣子,分明也對你有意思嘛!」摸著下巴,方筠薇仔細剖析著。「要不,他不會也認出你來,還約你吃飯。」
「真、真的嗎?」鍾亞寧心慌意亂的。
「我也這麼覺得耶,」江雪晶點頭附和。「他看你的那個眼神,根本也不是單純遇到朋友的那種眼神。」
「看吧,雪晶也是這麼想的。」方筠薇更加確定自己的想法是對的。「所以你就安心地去吧!也許,你的春天就要來了也說不定。」
光用想的,鍾亞寧就已害羞得滿臉通紅。
「我是不是很遜?」把臉埋在手心裏,她覺得自己實在沒用。
「你沒談過戀愛,有這樣的反應是正常的呀!」江雪晶莞爾笑道,並伸手摸她的頭,給她加油打氣。「不要緊張,就用平常心面對吧!」
「嗯!」
「廢話不多說,至少讓我幫你梳個公主頭吧!」方筠薇跳下床。
「那就謝謝你了。」她感激的點頭。
「少跟我謝來謝去的,快坐好啦!」
坐在鏡子前,鍾亞寧突然覺得很幸福,幸福得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原來,幸福只是一種簡單的感覺,不管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只要抓對了感覺,就會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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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1 00:02:21
第三章
象牙白的上衣、卡其色的長褲、米白色休閑鞋,不管是她身上穿的、腳上穿的,都是乾淨明朗的單一色系。而那張白凈臉蛋上只見唇瓣塗了淺淺的粉紅,原本垂肩的發束攏一綹在後,露出光潔的額角與細細的眉,她端莊秀氣的站在店門前,手裏拎着一隻咖啡色的草編袋子。
從這角度看過去,她的裝扮簡單純樸得不象話,比現在十六、七歲的高中女學生還清純許多,讓人懷疑她怎能如此不染塵俗,半點脂粉味也沒有?
六點半整,他不再觀察下去,發動引擎從馬路這端掉頭到那瑞,按下車窗,看到她疑惑地眨動眼眸往車裏瞧。
「上車吧。」
確定了車上的人是他,鍾亞寧不免又兩頰微微臊紅,在他深邃炯亮的注視中溫吞地坐上前座,並乖乖繫上安全帶。
「有特別想吃的東西嗎?」
她輕輕搖頭,習慣性的抿唇縮肩,想壓抑胸間那股忐忑悸動。「我不挑食,什麼都可以。」
「那麼吃燒烤好嗎?」
「燒烤?」她倒沒想到他會提議要帶她去吃這個。
「朋友開的店,正好去給她捧捧場。」
「噢……好。」燒烤是像烤肉那樣的東西吧?她經過燒烤店無數次,卻半次也不曾進去光顧。
車子才上路沒多久,便卡在下班尖鋒時間的擁擠車潮中動彈不得,他放了音樂,車內氣氛溫馨閑適,反觀她,卻緊張不語,雙手規矩地擱在膝上,心臟始終撲通跳得厲害。
「在想什麼?」
「啊?」他突來的問題令她無措的呆了下。
「我說你現在在想什麼?怎麼都不說話?」即使沒去看她,他都知道她慌張得很。
「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隨便說點什麼都好,或者你可以告訴我,你是怎麼做到的。」他神情愉快地直視前方,並不因塞車而面露不耐。「一個不過二十齣頭的女孩子,在短短半年內開了一家早餐店,而且很快就做出口碑。」
她靦腆的說:「這都是我朋友她們的功勞,我只是出錢而已。」
「你太謙虛了,沒有你的好手藝,也不可能這麼快就鞏固客源。」
「是這樣的嗎?但我覺得沒有大家的努力,光靠我一個人,也是無法辦到的。」她誠懇地答,仔細思索了下又道:「其實那個店面原本就是賣早餐的,不過它之前是賣中式早餐,後來租約到期店主沒續約,又碰到房東手頭緊想把店面賣掉,我和我朋友才會看準機會把店面連同二樓給買下來。」
「然後?」車子稍稍前進了一段路,他專心聽着她的話。
「然後我很幸運,因為我媽媽人脈的關係,我碰到不少貴人幫忙,才能這麼快就順利開店。」
「哦?」
「總之我是靠許多人的幫助才能擁有自己的店,我真的很感激他們,我也會一直努力下去的。」
駱彥緯的唇邊浮起一抹饒富興味的笑意,並不著痕迹的瞥了她一眼。「你真像在發表得獎感言。」
「啊……」她窘迫地垂下臉,馬上面紅耳赤。「對不起。」
「傻瓜,這有什麼好對不起的?」
「因為我好像說了很悶的話。」
「一點也不,我喜歡聽你說話。」直視着前方的車水馬龍,他氣定神閑的,簡單一句回答卻讓她的臉頰更紅。
好……好曖昧的話啊!
他說他喜歡聽她說話……,喜歡聽她說話……
噢,她愈想愈是不好意思。
在這時候,一陣輕快的手機鈴聲響起,他動作熟練地戴起耳機,按下手機的接聽鍵。
「喂……我是……怎麼,有事嗎?」收斂起和緩的語氣,他一板一眼地跟來電者對話。「不,今天晚上沒空,有點事,嗯……」
雖然她知道偷聽別人講電話很不禮貌,但在這狹小的空間內似乎容不得她避嫌,只好在一旁無辜地聽下去。
「是嗎?沒這回事吧?」右轉拐入另一條路,他皺了下眉頭。「我有沒有答應你我很清楚……喝醉?我從不會醉到神智不清,連自己說過什麼話都忘了。」照這些話聽起來,他和那個人似乎有點不愉快。
「我想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的身分,我跟你絕對是不可能的!」要不是鍾亞寧坐在旁邊,他早就動肝火對來電者發飄了。「你如果一定要這麼哭哭啼啼、吵吵鬧鬧的,只會讓我對你更加不耐煩。」按捺的口吻顯示出他已用了極大的耐心。
她有些心驚,「那個人」哭哭啼啼、吵吵鬧鬧的?那麼,「那個人」應該不是男人而是女人吧?
「好了,我不想再說了,你別再打來,否則後果你自行負責。」語畢,漠然地掛了電話。
有將近半分鐘的時間,鍾亞寧僵在那兒動也不動,總覺得氣氛變得很怪,他那張臭臉讓她胸口悶悶的,有一種吸不到氧氣的室息感。
「怎麼了,你臉色發白?」在調適好心情后,他注意到她神色不對。
她緊張地抖了下肩頭。「沒、沒事。」
「沒事?」
他挪出右掌貼在她額頭上停了幾秒。「嗯,應該是沒事。」收了手,看到她原本發白的臉龐瞬間脹紅如燒燙的火爐,他隱忍着笑。
「你、你……」驚惶中,她嚴重口吃,一顆心猛烈跳動,幾乎要脫離原位跳上喉管。
「還是你想上廁所?再忍耐一下吧,快到了。」他不理會她想發出的抗議,僅是聳肩輕鬆說道。
他這人怎麼這樣?
竟然,竟然什麼也沒說,就摸了她的額頭!
鍾亞寧又羞又氣,但又無法否認心中小鹿亂撞的事實,若不是她對他有心動的感覺,她絕不會允許他這麼碰觸自己的。
在他停妥車子后,她悶着臉出車身,看到他滿臉是笑的望着自己。
「你臉好紅,是不是快憋不住了?」
「當然不是。」她氣弱地反駁。「我一點也不想上廁所。」
「走吧,店就在前面,兩步路就到了。」
他昂偉的身形頷首在前,她亦步亦趨,忍不住抬頭凝視他寬闊健壯的背影,沒來由的思緒飄忽,覺得眼前景象就像夢境一樣,好不真實,虛幻得沒有半點存在感……
「發獃嗎?店在這邊。」他的聲音提醒了即將走過頭的她。
糟,她到底在幹麼?
她懊惱而羞慚地踅回去,原本雪白的頸項也染了紅潮。
自動玻璃門倏的敞開,燒烤的焦濃味道朝他們襲來,領位的女服務生一見到駱彥緯,立刻眉開眼笑地迎向前去。
「駱先生你來了啊!」
「今天生意還是這麼好?」他淡淡一笑。
「是啊,不過您放心,您的老位子我們準備好了,請跟我來吧。」女孩有些羨慕地看了鍾亞寧一眼,便做了個帶位的姿勢。
意外的,女服務生領着兩人來到二樓唯一的日式包廂內,鍾亞寧看着這足可容納十人的大包廂,戰戰兢兢的不敢入座。
「坐啊。」他率先坐下。
「我們兩個──」她艱困地吞了口唾液。「坐這麼大的位子?」
「不好嗎?」他笑笑反問。
「不是不好,只是……好奇怪哦。」她實話實說。
「難道你想在樓下跟一堆人擠,然後吃得滿身油煙嗎?」
她抓抓頭。「可是……這包廂好大。」
「不擔心這些。」他把菜單打開,推給她。「看看想吃點什麼,這邊也有套餐、排餐,看有沒有喜歡的。」
「噢。」
翻看菜單好一陣,她只覺得眼花撩亂,看了老半天仍不知從何點起。
「看好了嗎?」
「給你點吧……我……我沒吃過,不知道怎麼點。」她難堪地搖頭。
「你總不會連烤肉都沒烤過吧?」他不動聲色地揚眉。
「我烤過,可是……」
「那就對了,就當是烤肉前去市場買菜的道理是一樣的,你想吃什麼就買什麼,不難吧?」
「我怕我點的你不喜歡吃。」
他笑得溫柔,女服務生候在門邊看直了眼。「沒什麼好怕的,因為我跟你一樣不挑食,你點什麼我都吃,了解嗎?」
退無可退,鍾亞寧硬著頭皮點了些很平常的東西,然後把菜單還給女服務生。
「謝謝。」
「瞧,很簡單吧?」他點頭,同時拆開濕紙巾擦手。
「我是頭一回吃燒烤,是不是很像井底之蛙?」她忍不住問。
「你不該這麼想,因為人生在世一定會有很多沒吃過的東西,如果什麼東西都吃遍了,那不是挺沒意思的?」
他說的不無道理,她這才放心了些。
炭火盆放進桌面底下開始蒸騰熱氣,東西也陸續送到,他將兩樣用鋁箔盒盛裝的食物先放上去烤,不一會兒便香氣四溢,真有烤肉的感覺。
她好奇地拿起湯匙,攪攪奶油、香菇跟絲瓜、蛤蜊,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它們直瞧,就看到東西慢慢地熟透起來。
「可以吃了,你要不要先吃看看?」
「已經熟了嗎?」她瞪着香菇。
「是啊,吃吃看嘍。」他拿她的碗裝了點香菇跟雞湯給她。
「謝謝。」小心翼翼地接回來嘗了一口。「啊,好燙。」她蹙擰眉心,抿住唇瓣,他適時的遞來水杯讓她喝下。
「還好吧?」
「嗯……」她點頭,但眉間攏折仍在。
「真是,怎麼那麼不小心?」說着,他把一些香菇擱在盤上。「若,等溫了再吃,別再燙到舌頭了。」
他的體貼是她未曾感受過的溫柔,她有點感動,一直點頭說謝謝。
還沒來得及多作交談,包廂木門被輕輕推開。
「呀,你怎麼來了!真是稀客!」嬌嫩清脆的嗓音隨着一位打扮入時、妝點合宜的紫衣女子傳進包廂,年紀大概二十七、八歲左右。
駱彥緯見到她的出現,訝然的笑了。「沒想到你今天有來店裏,這麼剛好。」
「是啊!因為我們心有靈犀嘍!」女子笑得燦爛,並理所當然的在他身側落坐,同時注意到坐在對面的生面孔。「噢,這位是?」
「她算是我的新朋友,叫鍾亞寧。」他簡單為她們作了介紹。「她是李雲霓,也就是這家店的店主,跟你一樣都是老闆娘。」
「你好,很高興認識你。」李雲霓落落大方地伸出手來。
鍾亞寧沒碰過這種場面,於是很不自在的伸手跟她握了握。「你……你好,我也很高興認識你。」
「對了,你說她也是老闆娘?」李雲霓也不掩飾眼裏的詫異,直勾勾地打量着她,這種髮型、這種衣服,這麼素的臉……「很難想像鍾小姐是做什麼的,你透露一下吧。」
「猜不出來嗎?」駱彥緯揶揄地笑問。
「是有那麼一點,尤其鍾小姐這麼年輕,能創業自己當老闆娘可真了不起。」李雲霓的話雖然有點酸,但看她的樣子,卻又不是真的嫉妒她。
「是啊!我也覺得她很了不起。」他直接表明對鍾亞寧的敬服。
「喲,這麼偏心?我也自己創業當老闆娘啊,你為什麼從沒說過我了不起?」
「你確定你是靠自己創業?而不是直接撿現成的老闆娘位置當?」
被他這麼玩笑似的堵話,李雲霓薄嗔的嘟嘴哼了聲。「幹麼把話講得這麼白?好歹我也努力在學着經營啊!」
「是啊,你的經營之道就是每天穿得花枝招展在店裏招呼客人,其餘記帳和人事雜務全丟給別人去管,可真聰明啊。」說時還豎起大拇指,讓李雲霓更加不爽地嚷了起來。
「駱彥緯!好朋友是這麼當的嗎?我待你可不薄,你有沒有一點良心?」
「如果沒良心我會帶朋友來捧場嗎?」
「少來!你哪一回來吃飯不是我簽的帳。」
「沖着你這句話,今天我一定會付的。」
「什麼跟什麼嘛!你以為我是那種小氣鬼嗎?」
「你雖然不是,但也接近了。」
他們一來一往的消遣對方,鍾亞寧完全沒有搭話的機會,她也不是那種會想辦法提升自己存在感的人,於是便很識相的逐一將東西放到烤肉架上烤,烤完不是吃掉就是放到另一個大盤子上。
「我不跟你閑扯淡,我肚子還空着。」駱彥緯挾了些肉片跟魚塊到自己碗裏。
「喂,你還沒說她是什麼的老闆娘?」李雲霓可沒忘記重點。
「不是要你猜嗎?」
「真要我猜,我想她大概是休閑小站或燒仙草那種店的老闆娘吧。」
「算了,你別猜,她是早餐店老闆娘。」駱彥緯公佈了答案。
「早餐店?」她噢了聲,似乎覺得還滿合理的。「是有那麼點符合,不過也不容易呢,早餐店多競爭。」
「有機會你該早起去她店裏吃個早餐,她店裏的招牌是蔥油餅。」
「蔥油餅?」李雲霓瞪大眼。
「是啊!慕名而來的客人可不少,你可以去吃吃看。」
「別傻了,我這睡到日上三竿的人哪起得來吃早餐啊,而且我也不喜歡吃蔥油餅,太油膩了,不喜歡。」她倒是直言無諱。
鍾亞寧還是無言以對,突然覺得自己待在這裏既多餘又礙眼,心口像積了股悶熱之氣,連喝了半杯冰涼綠茶也無從消解。
「鍾小姐好安靜哦,我是不是打擾了你們?」身為女人,李雲霓比他早一步察覺她臉色不對。
被這麼一問,鍾亞寧連忙搖頭,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沒有的事,你們聊,別理我。」
「呀!怎麼這樣說呢?你是彥緯帶來的朋友,怎麼叫我們別理你呢?」李雲霓大驚小怪地站起來。「對不起啦,是我當了電燈泡,那你們好好聊,我出去忙了。」
駱彥緯也不阻止她,好像這一切發展都是應該的,等李雲霓走後,換他拿起夾子烤肉,神情如常。
「啊……她真的走掉了,沒關係嗎?」反而是她很緊張。
「不讓她走掉,我看我們都甭聊天了。」
「可是,她不會生氣嗎?」她擔心的問。
「生氣?」駱彥緯笑着反問她。「你為什麼覺得她會生氣?」
「因為……因為……」他問倒了她,她還真答不出個理由。想來想去,還不是因為他們對話的方式那麼親昵熟絡,讓人沒有辦法忽略他們究竟是什麼關係。
苦澀的感覺冒出心頭,她垂首不再回答。
「是吧,答不出來表示你也覺得沒理由,不是嗎?」他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地往架子放上青椒牛肉串。
繼續沉默,她把剩下一半的冰綠茶喝掉。
「忘了告訴你,她是我好朋友的妹妹,我跟她認識幾年下來也算挺熟的,這店,則是她男朋友出資出力替她開的。」
「男朋友」三字讓她不由自主的一愣,停下喝綠茶的動作,目光微微上移,結果發現他正一臉似笑非笑的凝視自己。
心跳的悸動感又惹紅兩頰,她趕緊低下頭去。
「你很渴嗎?這麼一大杯綠茶都被你喝完了。」
「有……有一點。」她唯唯諾諾。
「我再替你叫一杯吧。」他二話不說,拿起牆上話筒,點了綠茶,又多點了好幾樣東西。
「吃、吃得完嗎?」他在餵豬啊呷她瞪大眼珠子。
「吃不完再說。」
事實證明他們兩個人根本吃不了這麼多東西,到最後剩了一堆擱在那兒,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鍾亞寧有些痛苦地再咬了一口玉米咀嚼入腹,覺得自己已經飽到快吐,真的不能再吃了。
「吃不下就別吃了。」他蹙眉道。
「可是……這樣很浪費。」
「浪費總比吃到吐出來好,沒必要這麼虐待自己。」
「這樣不好,我想……慢慢吃一定吃得完的。」她催眠著自己。
「我說別吃了!」他不悅地按住她的手,語帶命令,有些嚴肅。「你再這麼吃下去,胃一定會受不了的。」
他不高興了。
一接收到這樣的訊息,她噤聲將手收回,並惶惑不安地咬住下唇。
「對不起……」她聲音不穩地說。
「不要對不起,你只要記得我是為你好,不是要對你凶,懂嗎?」她可憐兮兮的樣子,讓他的音調馬上放軟了下來。
她點頭,心不知怎地沈甸甸的,無法立刻就跟着釋懷。
「差不多了,我們走吧。」待在這種充滿燒烤味的環境裏,說真的也不適合好好談天。他拿了賬單起身,她連忙跟上。
結帳時她仔細盯着收款機最後出現的數字,等走出店門時便從小皮包里拿出五百塊遞給他。
「你這是在幹麼?」他愣住。
「你剛剛付的錢我們對半分攤。」她小心翼翼的。「我想應該夠吧?」
他眯起眼,簡直不敢相信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但回頭仔細想想,確實有這個可能,因為她實在太單純了。
「我有叫你出錢嗎?」
她怔了怔。「但是,我畢竟吃了……」
「是我約你出來吃飯,當然是由我請客,所以你把錢收回去吧。」
「啊?」她的反應果然很吃驚。「不、不好吧?我沒有理由讓你請客,我……」
「不要讓我重複第二次好嗎?」為了不要再嚇到她,他極盡耐心地保持優雅的微笑。「我都說了要請客,你怎麼忍心拒絕我的一番好意?」
她欲言又止,覺得不妥,又不想讓他面子掛不住,於是乖乖把錢收進皮包里,但還是一臉的不好意思。
「那,下回換我請你。」
「好,我會記住的。」
走到停車的地方,他按了遙控開鎖,便親自為她開車門。
「上車吧。」
「謝、謝謝。」她心頭又是一陣受寵若驚。
「你不要總是這麼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的,跟我出來有這麼緊張嗎?」上車后他忍不住問。
「不,不是的,我是……」
「是怎樣?」
「因為我是頭一回和男生單獨出來,所以……」說到這裏,她覺得窘得不能再窘,話也說不下去了。
「頭一回?」
「因為以前我媽管得很嚴,再加上我在念專枓以前都是讀女校,所以也沒接觸到什麼異性朋友,對不起,我是不是表現得很不好?」
他搖頭。「你只是太拘謹了,放不開,不是表現得好不好的問題。」
「我……我會試着放輕鬆一點的,真的。」她像在給他承諾,也像在給自己期許,總之,她也不喜歡自己今天這種畏縮又不會說話的檬子,更何況,那個叫李雲霓的女生是那麼自信開朗,跟她簡直是天差地別,讓人想不自卑都難。
望着她暗下決心的側臉,駱彥緯不著痕迹的勾唇笑了。
雖然他沒明說,但是,她那拘謹又緊張的模樣實在可愛,讓他看着、看着,就覺得心也寸寸往下陷了。
想到他們之間的可能性,他決定更進一步試探她的反應,他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有機會。
發動引擎,他送她回到早餐店門口,當她準備下車時,他喊住她。
「亞寧?」
這是他第一次喊了她的名字,她心頭微震,一雙眼睜得又圓又亮。
「以後可以這麼喊你嗎?」他微笑二迷是那張溫柔俊逸的臉。
「當然……可以。」她臉紅了,心也瞬間塌陷了。
是了,他要的就是這樣的答案,還包括她紅著臉的樣子。他臉上笑容加深,狹長眼眸更顯深邃。
「嗯,那麼你回去好好休息吧!下回再見了。」
「再見。」
她的「再見」兩字又是小聲到只有她自己才聽得見,但是沒關係,下回她會鼓起勇氣說大聲一點的。她這麼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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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1 00:02:42
第四章
「看得出來吧?」
「怎麼可能看不出來,我又不是眼睛瞎了。」
「真是有趣,你覺不覺得她傻笑的樣子挺可愛的?」捂著嘴,江雪晶不由得偷笑了下。
「是很可愛啊!問題是她這麼胡亂的對客人傻笑,要是有的客人太白目,誤會她是在對他放電,那怎麼辦?」方筠薇扁嘴不以為然的。
「應該不至於吧,她是傻笑又不是拋媚眼。」
「問題是她傻笑的樣子亂迷人的,你確定不會有男客人因此就煞到她?」她擰眉,兩手環抱胸前。
江雪晶噗哧一笑,拍拍她的肩頭。「唉呀,就算她沒有傻笑,也是有一堆男客人煞到她呀。」
「……說得也是。」
「所以別想太多了,只要她快樂就好,不是嗎?」
兩人竊竊私語八卦了半天,鍾亞寧則毫無所覺的整理著枱面跟洗手槽,時間是近午的十一點半。
「筠薇?今天紅茶賣完了嗎?」發現保溫桶里是空的,鍾亞寧轉過頭詢問。
「是你倒最後一杯給客人的,你自己還忘了?」
「啊,是這樣的嗎?」鍾亞寧搔搔頭,還具不記得了。
「你今天很心不在焉哦!」方筠薇咳了聲走到她旁邊幫忙。
「我有嗎?」她無辜地眨眼。
「別想賴啊,昨天那頓晚餐的約會怎麼樣了?」
「什麼怎麼樣?」
「別想裝傻哦!敢不說實話就扁死你!」方筠薇語帶脅迫地恐嚇她。
「這……」聲音局促,她猶豫着該怎麼回答。「我沒有要裝傻,因為昨天一切正常,吃完飯他就送我回來了,聊天的話也沒聊到什麼。」只除了他喊了她的名字。
「為什麼會沒聊到什麼?難道你們吃飯只吃半個小時?」
「沒有,吃了大概兩個半小時。」
「兩個半小時都在你看我、我看你嗎?不然怎麼沒說話?」
鍾亞寧歪著腦袋瓜思忖半晌,有點無奈的聳肩。「有是有,可是……很少。」仔細回想起來,果真沒聊到什麼。
「很少?為什麼?」
「是啊,為什麼?」江雪晶也不免好奇地湊上前。
「因為他有朋友在啊,所以沒什麼機會說話。」
「哇咧,是他找你去吃飯的,怎麼還有別人在啊!」方筠薇不滿地道。
「其實他也不是有意的,因為他這個朋友是餐廳老闆娘,所以過來打招呼時就聊開了。」
「老、板、娘?」方筠薇一字一字地念著這三個字。「他這個朋友,竟然還是個女的?」
「嗯!」
「長得怎麼樣?大概幾歲?感覺如何?有跟她聊到什麼嗎?」
方筠薇丟出的問題個個都讓鍾亞寧苦思許久才想到該怎麼答。
「長得還不錯,很會打扮,年紀的話我猜不出來,應該二十七、八歲吧,而且沒聊到什麼啊!」
「感覺好曖昧哦!」江雪晶只有這個想法。
「就是啊!雖然說男人也可以交女性朋友,但不知怎麼的,我直覺這女人的出現就是不尋常。」方筠薇摸著下顎。
鍾亞寧搖頭。「沒什麼好奇怪的,像他這麼優秀出色的男人,會有很多女性朋友是很正常的事啊,而且你又沒看過他那位朋友……」
「耶?你又沒男性朋友,怎麼知道他這樣是正常的?」
「因為我也是他的女性朋友啊!」她理直氣壯。
「什麼跟什麼嘛!你這回答很遜耶。」方筠薇倒翻白眼。
「為什麼很遜?」
「這表示你不想跟他有進一步的關係呀!」
鍾亞寧仍是一臉茫然。「我還是聽不懂……」
「意思就是,你不是滿喜歡他的嗎?你難道不想跟他發展為一對戀人?」她只好把話說得白一點。「卻只是單純的作朋友而已?」
「我……我不知道。」妯尷尬地轉過身去洗抹布。
「不要說不知道,你心裏是怎麼想的,難道沒個底?我們可是你最好的朋友,你敢語帶保留我就揍死你!」方筠薇馬上又耍起狠來。
「筠薇,」她頓了頓,百般無奈地嘆息。「我不是語帶保留,而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我……我承認我對他有好感,可是,經過昨天晚上的相處,我覺得自己跟他的差距好大,我們根本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你這話從何說起?」
「我覺得自己好……好落伍。」
「好落伍?」她嘴角抽拮。
「除了你們,我幾乎沒什麼朋友,更沒有什麼異性朋友,而且我的見識不廣,懂得也不多,跟他那個朋友一比,我就好自卑。」
「拜託,你這是什麼八股思想?」方筠薇氣極插腰。「何況你經歷過的風浪他那個朋友未必經歷過啊!」
「不對不對,這不是重點!」江雪晶聽不下去連忙插話。「交朋友就交朋友,比較那些做什麼呢?」
「這個我同意,所以只要能當他的朋友,我就很心滿意足了。」鍾亞寧輕輕的說,那口吻像是已經認了命。
方筠薇還想說什麼,但江雪晶突然撞撞她的手肘,示意她別再說了。
「反正八字還沒半撇,一切順其自然吧。」然後自己補上這句緩和氣氛。
「嗯。」鍾亞寧點頭,繼續忙她的了。
順其自然?方筠薇嗤之以鼻地撇撇嘴。
那個男人最好不是只想玩玩而已,要不,她一定頭一個找他拚命!
霓虹燈閃爍的華麗舞池中,一票男女跟着音樂節拍扭腰擺臀,酒酣耳熱之際,幾對初識的男女互相對了眼,就在眾人面前跳起火辣貼舞來,叫旁邊圍看的酒客熱烈起鬨,整間PUB驟時沸騰起來。
另一方面,駱彥緯坐在吧抬邊的高腳椅上,望見這幕僅是淡淡一笑,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請問我可以坐這裏嗎?」
這會兒,一個千嬌百媚的嗓音傳進他耳里,他抬眉,看到穿着低胸緊身洋裝的美艷女子站在身側,用着勾魂攝魄般的媚眼笑悌着他。
「可以。」他答,臉上卻沒什麼表情。
女子風情萬種地坐下,一雙美腿誘惑似的交迭,紅色高跟鞋有意無意踢了他的腳一下,她歉然一笑。
「抱歉。」
「沒關係。」
她熟練地點了根煙。「來一根嗎?」
「不了,謝謝。」
「那麼,可以請我喝杯酒嗎?」
他聳肩。「你點吧,我請客。」
「謝了。」她向酒保點了杯威士忌,等酒送到又別過頭看他。「我以為,我是個魅力十足的女人。」語氣有點哀怨。
「你的確是。」他勾了勾唇角,目光卻不在她身上。「不過很遺憾,我來這裏只想喝點小酒。」
「哦?」她倒也不覺受挫。「那麼,改變主意了嗎?」
「很可惜,答案是沒有。」說完這句話,他直視着她的雙眼。「但我可以多請你喝幾杯酒,倘若你還想喝的話。」
女子笑了,一邊搖頭一邊笑,她想她遇到了一個不簡單的男人,一頭不容易上鈎的獵物。
「敬你!」舉起酒杯,她仍然笑得嫵媚。
他很上道的舉杯回敬,然後一口氣喝完。
「我有這個榮幸知道你的名字嗎?」歪著腦袋瓜,她客氣地問。
「叫我Daniel吧。」在這種地方認識的女孩子,他通常不會透露真名。
「雖然很厚臉皮,不過,我還是想主動告訴你我的名字,」她從亮片包包里找出一張名片。「我叫梅莉薩,有機會的話,歡迎來店裏捧個場。」
無須去看名片,他已經知道她是在什麼樣的地方上班。
收下名片,他敬了她最後一杯酒。「你慢喝吧,我得走了。」
「你明天還會來嗎?」她眨眨眼。
「不會!」很肯定地回答。
離開PUB,流動電話響了,看到屏幕上的來電顯示,他想也不想便將電話掛斷,並直接關機。
走在凌晨兩點半的街道上,他深深地呼吸,深深地吐氣,想將胸口穢氣盡數吐出,讓心頭沈澱。
是過渡期嗎?他竟開始厭倦這樣的生活方式。
夜色很美,但他的心很累,他總是漫無目的地追尋快樂,卻發現這樣的快樂最是短暫。
就連剛剛遇到那樣的絕色都不覺動心,他想,他是真的倦了。
如今,他是否真的需要一個停靠的港灣?一個可以相偎相守的對象呢?
是該定下來了吧?他問自己,腦中那抹身影逐漸清晰。
不該再懷疑,他知道就是她了。
當他這麼想着,他的步履不再沉重而緩慢,反倒變得堅定而踏實起來。
確定了方向,他想他在天亮后該去吃一頓豐盛的早餐。
當然,這早餐就是蔥油鉼了。
「全麥蔥油餅兩個、熱奶茶兩杯這邊用。」
「好的,等會兒給你送去哦!」
「我要四個漢堡、三個加蛋蔥油餅。」
「好,麻煩等一下。」
「老闆娘,外帶四個火腿蛋三明治。」
XS8@XS8
「好……」
忙碌的星期一早上,就看到她們三個女孩子忙得不可開交,一會兒烤吐司、一會兒倒奶茶、一會兒煎漢堡肉、一會兒收帳……
儘管如此,鍾亞寧卻有些心不在焉的,目光總不經意地望向店門口,心想今天他會不會出現?
打自那天他們一塊兒吃晚飯至今,已經過了一個多禮拜,他這麼沒消沒息的,莫非是已經忘了她嗎?
如果真是這樣,那也沒什麼好奇怪的,畢竟他們只是交情很淺很淺的朋友而已……她苦笑地這麼告訴自己。
「別發獃了,客人在等。」江雪晶在她耳邊小聲提醒,便徑自去忙了。
她心下一驚,意識到自己竟差點忘了身在何處,趕忙振作精神,摒除雜念,專心地做她的事情。
十點過後,來店的客人慢慢地減少,她也不再想東想西,跟筠薇、雪晶兩人聊著些芝麻小事,直到雪晶突然搭上她肩頭,笑容變得異常詭譎。
「嘿嘿,總算是給你盼到人了。」
「嗯?」她不解的抬眸,雪晶指指外頭,她順勢一望,兩頰立刻紅了起來。
是他……他終於出現了!在盼望了整整一個禮拜后。
「早啊!」掛着溫文和煦的笑容,他神清氣爽地向她們三人打了招呼,想當然耳,目光最後停駐在她身上。
「早。」
「你早……」在他望向自己時,鍾亞寧才擠出個生澀的笑跟他回應。不過才隔了一個多禮拜未見,為什麼她在看到他時,卻覺得他又變得不一樣了?他臉上的笑容,好像變得更親切、更溫柔了。
是只針對着自己嗎?或者,她真的想太多了……
「這時間比較清閑了嗎?」
她回過神,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嗯,是啊。」
似乎看出她小小的發獃,他將公文包擱到椅上,心情很好地微笑道:「那麼給我一份全麥加蛋的蔥油餅跟一杯熱咖啡吧。」接着便坐到桌邊,拿起桌上的報紙專心讀著。
「好。」她也沒敢跟他多說話,悶頭開始煎蔥油餅。
也在這時候,方筠薇端了熱咖啡過去,想也不想就開門見山道:「你好,我是亞寧的朋友,我叫方筠薇。」
駱彥緯聽到她的自我介紹倒也不覺驚訝,反而抬首對她禮貌回答。「你好,我想我是誰你應該知道了。」
「那是一定的啊!」
他但笑不語。
「都十點多了,你這麼晚才上班?」
「因為一早我先到總公司去開了早會,現在才要回工作崗位而已。」
「噢,原來是這樣。」
「那麼你的職等應該不小嘍?還得去開早會呀?」她單刀直入地再問。
他氣定神閑地勾唇淺笑,眼角余光中,彷佛看到鍾亞寧在爐抬邊焦急得跳腳,他仍是一貫的安適。
「中等職位罷了,不值得多提。」
「別客氣了,我看你這樣子就不是普通的上班族。」方筠薇也不避諱,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要不然,你也沒這時間繞來這裏悠哉地吃早餐,除非你是那種愛打混摸魚的人。」
「我看起來像嗎?」
「當然不像!你如果像,我可能連理都不想理……」話說了一半,身體被一道力量給往後拉退,方筠薇看到鍾亞寧滿臉懊惱地對她擠眉弄眼,好像她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好好好,我不多話,我去忙。」
方筠薇一走,鍾亞寧面帶窘色地把煎好的蔥油餅放到他面前。「對不起,我替我朋友向你道歉。」
「道歉?」他驚訝地定定笑睞她。「為什麼要道歉?」
「因為……因為她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
「你太多慮了,我並不覺得她說的話有何不妥。」
「是、是嗎?」她怔了怔。
「別這麼小心翼翼,是朋友就該自然點,不是嗎?」
她無措地眨動眼睫,雪白面容總在遇上他后就紅通通的。他笑笑地比了前方的空位,彬彬有禮地邀問:「有時間坐下來陪我一下嗎?」
「啊?」
「陪我吃完早餐,可以嗎?」
她想她的臉恐怕更紅了,人則乖乖地坐定位。
這會兒,他拿起蔥油餅大口咀嚼,並露出津津有味的滿足表情。
「真好吃。」
她心裏悸動連連,也不知不覺地放大膽子,獃獃地看他把東西吃完,過程無半點遺漏。
「你吃過了嗎?」
「嗯,吃過了。」
「該不會也是吃蔥油餅吧?」
「不、不是,」她不好意思地說。「我吃燒餅油條跟熱豆漿。」
「呵,我想也是,就算是自己賣早餐,也不可能每天都吃一樣的東西,那會受不了的。」
「是啊。」
不知怎地,只要看着她,他的心就有一種完全放鬆的感覺,焦躁繁亂的思緒慢慢地平穩下來。
「怎麼了嗎?」被他瞧得有些尷尬,她小聲詢問。
「沒事。」他視線一瞥,不著痕迹地掩飾過去。「突然想起一些事。」
「噢……」
念頭一轉,他突然開口問:「除了早餐店的工作,你有自己的休閑活動嗎?」
她愣了幾秒。「休閑活動?」
「像是游泳、爬山、踏青這類的興趣嗜好。」
「我這個人……很悶的,我都是待在家裏看書、看電視,沒什麼特別的。」
「看書、看電視,那不都是室內活動?」
「嗯……是啊。」
「想不想出去走走?」他想也不想地問。
「出去走走?」瞪大明眸,她的心撲通撲通加速跳動。「去、去哪裏?」
「看你想去哪我就帶你去。」喝完最後一口咖啡,他伸手拍拍她的頭,像是大哥哥慰哄小妹妹般的溫柔親切。「你應該很少到郊外走動吧?」
他沒有說錯,她確實很少,而且少得可憐……
「我……嗯。」
「我想也是,難怪你的膚色總是這麼白。」他若有所思地道。
她不知該怎麼回答,秀白的面容被他盯得紅燙。
「你好好想想吧,記得晚上給我電話,我先去上班了。」說完,便起身付錢給方筠薇,擺擺手離開店外,而鍾亞寧還傻傻地坐在位子上不知所措。
晚上給他電話?
這……這是什麼意思?
雖然忙着招呼客人,但方筠薇跟江雪晶兩人可沒漏聽他們的對話,也因此逮著空檔便抓住她頻給意見。
「去陽明山看杜鵑花、采海芋。」
「不不,去淡水看夕陽、吃阿給。」
「不要啦,我覺得還是去北投洗溫泉。」
「哪有人頭一回出去玩就去洗溫泉的。」
「不然去動物園……」
「去給動物看嗎?」
鍾亞寧急忙騰出手來喊停,求饒道:「你們兩個夠了吧!這樣七嘴八舌的我根本沒辦法思考。」
「難得有機會去外面走走,當然要好好挑個地點啊!絕不能馬虎。」方筠薇振振有詞地摸著下顎。
「可是,你們剛剛說的那些地方……」
「怎麼樣?」
「我都不是很想去。」
「──哦?」方筠薇拉長尾音。「莫非你心裏老早有個想去的地方?」
「也不是,我只是……只是覺得很惶恐。」
「惶恐什麼啊?」
「惶恐他為什麼會突然想約我出去走走。」抿住唇瓣,她顯得滿心忐忑。「我怎麼也想不透。」
「想這麼多做什麼?去了就知道了啊!」
「問題是,他還要我自己打電話給他,這……」
「因為他要你自己想地點嘛!所以你要是決定好了就打電話跟他說上追也沒錯啊!」
鍾亞寧卻緊鎖眉頭。「是這樣嗎?可要一個女孩子主動打電話,那不是很怪嗎?」
「噢,我的觀音菩薩!」方筠薇一副快昏倒的拍額頭,往後退兩步,然後按住她的雙肩用力地晃了晃。「寧寧!你到底是哪個年代的人啊?思想怎麼那麼八股老舊啊?竟然還有這種想法。」
「難道不是嗎?」她窘困地問。
「當然不是,而且他已經提出邀約了啊!又不是你自己沒事打過去的,幹麼還想這想那的,你如果老是要顧慮這麼多,你會很辛苦的。」
「是啊!我同意筠薇說的,」江雪晶大力點頭。「你喲,就是給自己太多束縛、太多壓力,才會綁手綁腳的,所以,我也覺得你應該放輕鬆一點,別去想東想西,就照着我們說的去做就好。」
「意思是……我應該主動撥電話給他?」
「那是一定的啊!等你決定好想去的地方之後。」
「想去的地方……」她又變得一臉茫然,心裏根本沒個底,但筠薇、雪晶兩人也沒時間理會她,要收店嘍!不快點整理怎麼行。
看來,她真的得仔細想想了。
因為,她根本不知道她想去哪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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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1 00:03:05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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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十點剛過,駱彥緯在外頭解決晚餐回到住所,看到錄音機的訊息燈閃動他走過去按下播放鍵,聽到錄音機里傳出的聲音,不禁蹙起了眉宇著。
「Hi,你是Daniel吧?呵呵,猜猜我是誰吧!……怎麼,猜不出來對嗎?我是梅莉薩,還記得我嗎?……如何,很吃驚對吧?你一定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我會有你的電話號碼,呵呵,甭懷疑,我自有我的方法,如果你想知道,有空就來我店裏捧個場吧,我想你會有興趣的。」
躊躇片刻,駱彥緯面色凝重的把這通留言洗掉,然後仔細回想着那天去PUB的情形,而他確實怎麼想也想不通,這個梅莉薩為何有他的電話號碼?
在他思緒陷入疑惑之際,電話突又響起,他愣了下,還是接起話筒。
「找誰?」
「啊……」鍾亞寧慌張地支吾著。「我……我找駱彥緯先生。」
聽到這聲音,駱彥緯鬆了好大一口氣。「我是,你是亞寧嗎?」
「是……我、我是。」
「呼,幸好是你。」扶著額,他坐到沙發上。
「什麼?」
「沒事,想到要去什麼地方了嗎?」
「呃……什麼地方──都可以嗎?」
「當然,只要不是我開車去不了的地方。」他幽默地道。
「那,」她停頓了下。「我想去六福村。」
六福村?
有那麼一秒鐘,駱彥緯的表情僵住不動。「……六福村?」不會吧?就是有雲霄飛車、自由落體等等一堆刺激遊樂設施的……主題樂園嗎?
「你知道那裏嗎?」
「……我知道。」
「我……我從沒去過六福村,可我聽說那裏很好玩。」她的口氣流露出濃濃的羨慕。「以前班上同學也常去,只是我媽都不肯讓我去,所以直到現在,我半次都沒去過。」
他有些無言。「這樣子。」
「嗯,每回看電視都看到六福村在打廣告,好像真的很棒的樣子!所以,我想來想去就是這個地方了。」感覺到他的沉默,她緊張地問:「是不是這地方不好?還是你不喜歡……」
「沒有的事!」他迅速的說,但也很快就後悔了。「既然你想去六福村,我就帶你去六福村。」
事實上,他對於這類主題樂園一向是敬謝不敏,但他話都說出去了,又怎麼能反悔?
「真的?」她欣喜萬分。「真的要帶我去六福村嗎?」
「對!」不管了!反正到時候看她玩就是。他打定主意。「不過你每天都得在店裏幫忙,抽得出一天的空檔嗎?」
「可以的。」她正快樂地笑着。「我朋友的媽媽會來幫忙,我們都是這樣的,誰想休息就請她來幫忙。」
他思忖半晌。「那麼,下個禮拜六可以嗎?」
「好啊,就下個禮拜六。」
「你很開心嗎?」他忍不住問。
「嗯!」她沒有遲疑地愉悅回答,雖然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開心得想手舞足蹈。
「你真容易滿足。」他不由得會心地笑了。
「我、我有嗎?」
「告訴我,你除了想去六福村,還有沒有想去別的地方?」
「噢,」她想了想。「我還想去劍湖山跟九族文化村。」
他的臉瞬間綠掉。「……這兩個地方,好像也是一堆遊樂器材?」
「應該是吧!」她在電話一端用力地點頭。
「照這麼看來,你喜歡去主題樂園?」
「我不知道,我只覺得那個地方充滿了歡樂與歡笑,所以就很想去那裏。」
這個理由讓他變綠的臉稍稍恢復正常了些,眉間攏折也微微突起。
「怎麼,你心情不好嗎?」
「也不是……只不過,難得有機會出去透透氣,我想到人多的地方去沾點熱鬧氣氛。」
他靜默了一陣,像在思考她的話。
「對不起,我是不是說錯話了?」他的無聲無息令她有些心慌,她總不擅長跟男性聊天,尤其對方還是自己喜歡的人。
「別動不動就跟我道歉,你有沒有說錯話,你應該很清楚。」他很不喜歡她的小心翼翼,好像他會凶她罵她什麼的。
「我只是擔心我說的話你會覺得很無聊……」
「你如果還要一直反覆說這種沒自信的話,我可能真的要發火了。」他悶着聲音恐嚇她。
她噤聲不語,哭喪著臉,有點難過。
「……好嘛,我、我不說那些就是,你不要生氣好嗎?」她可憐兮兮的,而且差點又說了「對不起」三字。
「怎麼可能不生氣。」他存心嚇她。
「真的,以後我都不說那些了。」他真的生氣了嗎?她擔心地垮下肩頭,聲音有些焦急。
「這是保證嗎?」嘿嘿,她這副可憐的模樣太可愛了,他要再逗逗她。
「好,我保證,我向你保證。」她單純地接話。「你可以相信我。」
「這可是你保證的,我會記住,以後你每說一次那種話,我就要懲罰你一次。」他的語氣中充滿得意及一點點的邪氣。
「懲罰?什麼懲罰?」
「到時你就知道了。」他壞壞地回答。
「噢……」她好生無辜,已經不曉得該怎麼面對他了。
掛了電話,她心裏仍是起起伏伏,搞不清楚他究竟是怎麼看待自己的?
或許等到下禮拜六的到來,就會有個確切的答案了吧。
站在全身鏡前反覆照了又照,鍾亞寧抿著唇、微蹙眉心,就是不確定這麼穿究竟妤不好看。
衣服是新的、裙子是新的、鞋子是新的,連襪子也是新的,她側過身繼續照鏡子,直到方筠薇敲門進來。
「我的寧寧小姐,都什麼時間了你還在照鏡子?」
「筠薇,你來得正好,快幫我看看!」她急急地拉住她的胳臂。「這樣穿真的好看嗎?會不會太花俏了一點?」
「甭看了,衣服是我替你挑的,你還不信任我的眼光嗎?」
「我不是不信任,我只是覺得這麼穿好不習慣……」
「有什麼好不習慣的!」方筠薇把她拉回鏡子前,站在她身後按住她的雙肩。「你早就該這麼穿了!才幾歲的人,老是穿得死氣沉沉的怎麼行?瞧你多適合粉紅色,粉粉嫩嫩的,這樣不是很青春洋溢嗎?」
鍾亞寧一怔,不由自主地再往鏡子靠近一些。
鏡里的她,穿着粉紅色翻領的七分袖襯衫和米白色碎花及膝裙,腳踩粉紅色休閑鞋跟白色短襪,和以往那個素得不能再素的她相比,整個人可說是煥然一新,總算符合她真實年齡的打扮。
「別懷疑了,你就安心去玩吧!」方筠薇笑咪咪地點了下她的鼻尖。「何況要是讓駱先生在樓下等太久,恐怕不大禮貌哦!」
「啊,他已經來了嗎?」她嚇了一跳。
「就是呀!」
「唉呀,你怎麼不早說!」抓了外套跟包包,鍾亞寧忙奔出門外,方筠薇則在後頭捂嘴直笑。
跑出早餐店外,她一眼便瞧見駱彥緯的車子候在路邊,他則半倚著車身,看到她出現便舉手打了招呼。
「嗨!早安。」
「早安。」她刻意放慢步履走過去。
注意到她全新的打扮,駱彥緯眼睛一亮,雙眸直勾勾的打量她半晌。
她果然是塊璞玉啊!稍經琢磨便綻放出耀眼的光彩,如果再加以打造,說不定會變成一顆璀璨的鑽石。
「嗯,很好看。」
「咦?」
「這麼穿很適合你,很好看。」
「啊……謝謝。」他的稱讚讓她扭絞雙手,不好意思地垂下臉去。
「上車吧!」替她開了車門,他作了個請的姿勢。
他的紳士風度又讓她更局促了些,當她越過他坐上車,彷佛還微微與他的手臂輕擦而過。
怎麼辦,她愈來愈無法剋制自己的情感,只是看到他,她都會心跳加速到無法呼吸,覺得自己就要室息。
「系好安全帶,我們上路了。」他提醒發獃的她。
「……噢,好。」
於是,他們出發了。
老天爺很賞臉,今兒個的天氣好得不得了。
棉花糖般的捲雲鋪蓋在湛藍天空上,陽光很暖,風兒徐吹,沿途風光明媚,樹木青翠,鍾亞寧搖下車窗讓風吹亂髮絲,心情也跟着好起來。
「忘了問你吃過早餐了嗎?」
「還沒,你呢?」
「我也還沒,我們買些東西到車上吃吧。」
「好。」
因為牢牢記着那天答應過的話,她儘可能的想在他面前表現得自然些,也不再動不動就說對不起。
來到位於關西鎮的六福村,禮拜六的早上,就看到停車場停了不少大型遊覽車,入口處也已擠滿不少遊客,買票進入園區后,她興緻勃勃地攤開園區簡介,像要好好研究一番。
「我們先從阿拉伯皇宮開始玩起好嗎?」
「我沒意見。」他答得輕鬆,事實上頭皮已經開始發麻。
真糟糕,他對這些遊樂設施完全沒轍,要是真玩到那種較刺激的,他恐怕會心臟無力、逃之夭夭。
慶幸的是,她挑的那些遊樂設施都還算小兒科,因此他還能強裝鎮定、故作若無其事,直到她跑到「大怒神」前面排隊,他開始腿軟了。
「你、你要玩這個?」
「嗯!好像很刺激的樣子!」雖然有點怕怕的,但來了不玩一次看看怎麼行!她這麼告訴自己。
「你確定你敢玩嗎?這個很恐怖哦。」他試着改變她的心意。「要是你坐上去才反悔,可就來不及了,你最好再仔細考慮一下。」
她搖頭,意志堅定地道:「來六福村如果沒玩大怒神就太可惜了,我一定要坐一次看看。」
「你還是再仔細想想吧,這個真的很刺激,如果心臟不好的話……」
「我的心臟沒問題的!」她很快地說。
這下子,駱彥緯接不了腔了,而且他發現她正用着疑惑的目光看他。
「是不是……你不敢玩?」她忍不住問。
「沒有的事!」他逞強地答。「我怎麼會不敢玩。」
「噢。」
結果才剛坐定位,駱彥緯的臉立即變得死白,手腳還呈現嚴重僵硬的狀態。
「你、你還好吧?」注意到他臉色不對,鍾亞寧擔心地問。
他緊張得說不出話,突然間就把她的手牢牢握緊在手心,好像這樣可以稍微多點安全感似的。
她這才明白,他根本不敢坐這種遊樂設施,完全是為了自己才打腫臉充胖子的,難怪剛剛看他戰戰兢兢的,現在終於真相大白。
「放輕鬆,有我在。」她語調輕柔地在他耳畔說着。並將另一隻手覆在他微微發抖的手上,握緊再握緊。
隨着座椅漸漸升高,她也感受到那種心臟飽和到極點的緊張感,在座椅整個失重往下墜的同時,她聽到隔壁的他悶哼一聲,手指加倍用力,而在剎那過後,他們平安返回地面,只見他搖搖晃晃,險些站不穩身子,她連忙扶着他自出口離開。
「唔,我想吐!」扶住欄桿,他面有菜色地掩住臉。
「對不起,早知道你不敢玩這種器材,我就不會要你陪我上去了。」她歉意十足地說。
「別說這些……唔,不行,我真的要吐了!」說完,他拔腿沖向廁所,將翻滾至喉頭的穢物盡數吐出。
天哪!這個大怒神簡直要了他的命!
若不是為了她,恐怕拿把菜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會坐上去。
現在想想,愛情果真偉大,他總算領略到這種為情甘願上刀山、下油鍋的感覺了。
當然前提是,他沒有白坐,不然可真是白搭了。
他恢復原有神色,緩緩地走出廁所。她連忙上前遞了面紙給他,臉上充滿著關懷與憂慮。
「你還好吧?」
「我沒事,讓你看笑話了!」他有些懊惱地別開臉。
「別這麼說,都怪我貪玩。」她頓了頓。「可是我不明白,你不敢玩為什麼不說呢?我沒有非要你陪我一塊兒玩的意思呀!」
他苦笑。「我還以為我可以應付得過去。」
「下回別這樣好嗎?這樣我會很自責的。」
「好了,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休息一下吧,我想我必須讓我的情緒稍微放鬆一下。」
「好。」
回答完后,鍾亞寧突然感覺到他的手又牽住了自己的手,一切是那麼理所當然又毫不拖泥帶水,彷佛他本來就該牽她的手,而她也不該拒絕。
她的雙頰紅得發燙,像是被太陽曬得紅通通的,配合著她今日粉嫩的穿着打扮,整個人彷佛沉浸在一種粉紅夢幻的喜悅中。
如果不是因為喜歡,他不會主動牽她的手吧?她羞澀地想着,手也乖乖任他牽着。
「想吃雪糕或爆米花嗎?」他回頭問她。
「我想吃雪糕。」
「好,想吃什麼口味的?」
「綜合的。」
買完后,他們兩個坐在長椅凳上,邊享受陽光,邊吃雪糕,牽着的兩隻手始終沒鬆開,就這麼握著不放。
事實上他也是故意抓着不放,私心的認定她已經默認她對他也有感覺,既然如此,他若還戰戰兢兢、小心翼翼,那就不像他了。
總說感情在曖昧不明時最有美感,但對駱彥緯而言,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不應該模稜兩可,也不應該游移不定,他現在要的就是一份確定的感情。
更何況,他老早就認定是她了,不管她給不給牽,她都跑不掉了。
想着、想着,他把她的手又握緊了一些。
「天氣真好。」仰臉望着蔚藍天空,他的唇邊逸出一抹心滿意足的笑。
「是啊。」
接着,他們有好一會兒沒再交談,直到他吃完雪糕,視線慢慢地移轉到她身上,一瞬也不瞬。
「為什麼都不間?」
她愣了下,有些尷尬地回看他。「問什麼?」
「我這麼直截了當就牽你的手,你不奇怪嗎?」
「我……我不知道。」雪糕還在手上沒吃完,她垂下頭小口小口地咬着,對於他的問題感到格外心慌。
「怎麼能不知道?要是有別的男人想牽你的手,難道你也乖乖給他們牽着?」聲音里已有明顯的醋意。
「當然不是!」她急忙搖頭澄清。「我才不會讓別人牽我的手。」
「所以呢?」
「因為是你,所以我才……我才……」唉呀呀!他怎麼這麼問嘛!這叫她怎麼好意思回答。
「怎麼不說了?我在等你的回答。」他凝視着她。
顧不得雪糕已快溶化,她窘迫地誠實回答。「因為牽我手的人是你,所以我才沒拒絕的。」
「哦?這是不是表示,你對我也很有好感?」他朝她靠攏一些,帶點邪氣的深眸壞壞地眨了眨。
被他這麼一問,鍾亞寧簡直不知怎麼辦才好,只能羞赧地把臉別至一邊。
「我不知道。」
「不知道?」察覺她手上的雪糕快融了,沒徵詢她的同意,他毫不思索地便接過來大口吃掉,看得她目瞪口呆。
「啊!你──」
「咦,你的雪糕比較好吃。」他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
她的臉再度爆紅,像被嚴重曬傷似的。
「知道我在想什麼嗎?」解決完雪糕快融化的問題,他逼近她的臉龐。
「不、不知道……」慌亂中,她只能聲若蚊蚋地答。
「你不猜猜嗎?」他又靠近了些。
「不要!我不想猜。」天哪!他快別這麼逗弄她了,這邊人來人往的,她窘得都快鑽地洞了。
雖然嘴巴沒說,心裏卻早已猜出他下一個動作是什麼。
果不其然,他的唇翩然落到她的唇上,蜻蜓點水似的輕輕碰觸,很快又翮然遠離。
對他而言,這是最輕量級的親吻,但對她而言,這跟初吻一樣分量十足,也意義重大。
當他已經像沒事人似的盯着她瞧時,她整個人還呆若木雞,回不了神,不敢相信他就這麼吻了她──當眾這樣吻了她。
想到此,她驚慌失措地倒抽口氣,然後掩住了唇。
「啊──」
見她反應這麼慢,駱彥緯眼中笑意更濃,伸出手摸摸她的頭。
「真是傻瓜,這麼慢才反應過來。」
「你怎麼、怎麼……」
「我怎麼了?」
「你怎麼……」她懊惱透了,咬着下唇也不知怎麼怪罪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親自己的女朋友應該不犯法吧?」
「女朋友」三個字讓她更加錯愕,然而心裏懸宕的疑惑卻得到了釋放,接着泛出蜜糖般的甜意來。
「我是你的──女朋友?」
「對!你是我的女朋友。」他還是掛着那有些可惡的笑容,好像吃定了她似的。
「你好可惡……我並沒有答應你啊!」她惱然的想把手抽回,但他握得好緊,一點也沒有放開的意思。
「現在答應也不遲,除非,你對我真的沒有感覺,那麼,我也會乖乖讓你把手收回去。」這一秒,他又變得穩重而內斂。
「我……」
「從我們相遇到現在……這段日子以來所發生的種種巧合,我總認為這是老天爺刻意安徘的緣分,如果你也這麼認為,那就別拒絕我了,你該知道,錯過是件多麼可惜的事。」
「我當然知道,因為我……」抿抿唇,她鼓起勇氣說了。「因為我也不想再錯過你了!」
他笑了,雙眼深情款款地凝住她。
「那麼,你不會把手收回去了吧?」
「不會了。」她害羞地低下頭。
初秋的午後,和煦涼風緩緩地吹拂著兩人的發梢,他們就這麼坐在椅子上,兩手緊緊交握,肩膀也緊依著彼此,突然覺得,就只是這麼坐着看着天空,看着人群的來來去去,也很有趣。
當愛情來的時候,別問它何時抵達,它來了就是來了。
有時來得驚天動地,有時來得悄然無聲。
愛情,就是這麼開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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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1 00:03:33
第六章
「再靠近一點點,就讓你牽手~~再勇敢一點點,我就跟你走~~你還等什麼,時間已經不多,再下去只好只做朋友~~」
大清早的天還未亮,就聽到「成鳳早餐店」內傳來五音不全的歌聲,而且還故意唱得肉麻兮兮、噁心巴啦的。
「好了,不要唱了,談戀愛的人又不是你。」聽不下去的江雪晶,忍不住出聲遏止歌者繼續魔音傳腦。
「雖然我沒談戀愛,但我卻強烈感受到這份喜悅啊!」方筠薇答得順口,還故意曖昧地向鍾亞寧拋了個媚眼。
鍾亞寧滿臉尷尬地橫了她一眼。「你別鬧了!一定要這麼大驚小怪的嗎?」
「那當然啊!這可也是件喜事咩!」
「好了,要準備開店了,你可不可以正常點?」
「可以啊!那有什麼問題。」她嘻嘻一笑。「戀愛的人最大嘍!」
鍾亞寧的臉微微窘紅,想反駁什麼又找不到適當辭彙,只好摸摸鼻子自己認栽,還自忙碌去,哪曉得方筠薇不死心的又湊過來。
「怎麼樣?今兒個晚上又打算去哪約會了?」
「我不知道。」
「少來!他一定有跟你透露,快點告訴我!」她興緻勃勃地追問著。
「我真的不知道,每回去哪都是他決定的。」
「是!嗎?」
「他只說要帶我去吃飯,叫我空着肚子等他來,所以我真的不知道要去哪,你就饒了我吧。」垮下臉,鍾亞寧討饒地哀聲答。
「吃飯?」方筠薇整張臉像電燈泡似的光亮起來。「你們剛交往,他說不定會帶你去超級羅曼蒂克的餐廳吃飯!」
「是這樣的嗎?」經好友這麼鼓噪,讓鍾亞寧忍不住加倍期待起今晚的約會。女孩子嘛!難免會對「浪漫」存有特別的想望。
「當然是這樣的呀!我想,他一定會絞盡腦汁帶你去些星光美,氣氛佳的地方談情說愛。」
「我也是這麼想的說……」雖然很不好意思,但她仍小小聲地附和。
「再向前一點點~~我就會點頭~~再衝動一點點,我就不閃躲,不過三個字,別猶豫這麼久,只要你說出口,你就能擁有我哦哦哦~~」於是方筠薇用着她那破鑼嗓子又唱起歌來,逼得江雪晶不得已再出聲制止一次。
「你們兩個夠了哦!一個陷入愛河中,一個陪着歡天喜地,我這個苦命人卻要切洋蔥絲切得猛流眼淚,你們到底還有沒有良心啊──」
「是你不肯眼着我一塊兒唱歌的啊!我本來還想跟你合唱一首『愛的主打歌』的咧!」
「不必了!我對自己的歌喉很有自知之明,不想傷害大家的耳朵。」
「也對啦!像我這麼美妙的歌聲才有資格唱歌給大家聽。」
「嗯──」
看着筠薇和雪晶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拌嘴,鍾亞寧不由得會心一笑,覺得有朋友相伴的感覺真好。
當然,有他的感覺更好……
想到他,她的臉紅上加紅,為避免筠薇她們察覺而取笑她,她背過身去煮紅茶,唇邊湧起一抹幸福美滿的笑。
「吱──砰──」
就在這個時候,外頭鐵門突然傳來撞擊聲,而且刺耳的拉鋸聲持續了好一會兒才休止,把店內三人嚇了好大一跳,心驚膽跳地退到一塊兒面面相覷,久久說不出話來。
「……那、那是什麼聲音?」
「該不會是有人喝醉酒開車撞上咱們店門口吧?」方筠薇嘴角抽擋地指向鐵門內凹處。
「不會吧……」
三個人想盡辦法、打開側門出去一看,果不其然,看到一輛紅色保時捷不偏不倚地撞在門上,駕駛座內還夾着一個喝得爛醉如泥的醉漢,趴在方向盤上一動也不動,看不出到底有沒有受到重傷。
「啊──快叫救護車。」鍾亞寧焦急地喊。
「我去!」江雪晶急忙奔回店內。
「怎麼會這樣?不知道他有沒有生命危險。」方筠薇緊張地碎碎念。「真是夭壽!喝醉酒了還開車,還把我們店門撞成這樣,他最好是平安無事,不然誰來賠我們重做鐵門的錢……」
結果這天因為這樣的突發事件,早餐店的生意只得被迫休息,她們三個百般無奈的收拾這位酒後駕車醉漢所留下的爛攤子,還去了警局一趟,和肇事者的家人達成共識及和解,一切損失由他們負責。
傍晚,鍾亞寧拖着疲憊不堪的身心回到店裏,正想找張椅子坐下來,旁邊卻有個人忽然站了起來。
「亞寧。」
抬首看到來人,她詫然的愣住。「你……你怎麼在這裏?」
「我下午開車經過時看到鐵門被撞爛成那樣,就請了假跑來店裏,想說你再不回來我就去警局找你了。」駱彥緯蹙眉不悅地道。「發生這種事,你為什麼沒在第一時間打電話告訴我?」
「告訴你?」她又怔了下。
「我是你的男朋友,這麼重大的事你難道不該讓我知道?」
「我……我以為晚上再告訴你就好了。」她支支吾吾,見他臉色不對趕忙再說:「要不,下次要是又發生這種事,我一定會先通知你。」
「什麼下次?最好不要有下次了!」
察覺自己失言,她垂下眼睫急忙道歉。「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真拿你沒辦法。」按住她的肩,他想也不想就把她摟進懷裏,好像非得這樣才能感到安心。
店外偶爾有人經過張望了眼,她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於是把臉埋在他胸口,就怕被人認出她是誰來。
「怎麼,害羞嗎?」
「嗯……」
「真是。」他笑着捏捏她的鼻尖,然後看了下手錶。「時間差不多了,要不我們現在就去吃飯,我想你中午也沒吃吧?」
「嗯。」她點點頭,發現她的肚子餓得咕嚕叫,確實應該祭一下五臟廟了。「那就走吧!」
結果駱彥緯沒帶她去什麼星光美,氣氛佳的餐廳。
雖然有點失望,但她並沒有讓心裏的惆悵表現在臉上。
這是鍾亞寧第二次來到這家燒烤店,也是她再次見到李雲霓,總覺心境上尚未調適過來,面對風姿綽約又自信丰采的她,自己真有點不知道該作怎樣的表情好。
反觀駱彥緯倒是老神在在的很,彷佛早就想好要怎麼重新介紹她的身分,不慌不忙、不疾不徐,神色從容絲毫不覺尷尬。
「女朋友?」
聽完他新的介紹,李雲霓倒是不怎麼驚訝,反而笑得更加燦爛與嬌媚,縴手撥整如雲長發,之後便推了他一把。
「呵,早在你頭一回帶她來店裏吃飯時,我就知道你在打什麼如意算盤了,果然不出我所料,只不過──你的動作還真快呀!」語畢不忘虧他一下,並且大方落坐到他旁邊的空位。
駱彥緯揚眉笑笑,把烤好的甜不辣放到亞寧的盤子裏。
「我該不會是第一個知道你交新女朋友的人吧?」
「你的確是。」
「喲,真沒想到我這麼榮幸,不用說,今晚這頓就由我請了!」李雲霓阿莎力,地拍拍胸脯,並且一臉熱絡地望向鍾亞寧。「鍾小姐可別客氣啊,想吃什麼儘管點。」
「叫我亞寧就可以了。」她微窘地點頭。
「好,我就喊你亞寧,你如果願意,也就喊我一聲雲霓吧!不過千萬別加個姊字,我這人很怕老的。」
她的爽朗大方讓鍾亞寧打心裏欣賞與敬服,當然,存在心底的那點不安與疑慮仍然沒有消散。
「好,我會的。」
「不過,你那些個討人厭的蒼蠅女擺平了嗎?」李雲霓突然回頭問駱彥緯,嬉笑神情稍稍收斂了些。
「差不多。」他淡然以對。
「什麼叫差不多?這答案有點難懂。」
「意思是都過去了,我不想再提。」
李雲霓倏地停止再問,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他女朋友人就在這裏,她這張大嘴巴居然口無遮攔地提起他的一堆爛帳,擺明在破壞人家的感情嘛!
真是糟糕,她可沒那個意思。
「呃,我……」
像是知道她想補救些什麼,駱彥緯氣定神閑地截住她的話。「你呢?什麼時候才肯點頭嫁給阿德?」
「啊?」李雲霓沒料到他會這麼問,倒也有些無措。「這……」
「怎麼,還是不想結?」
「也不是不想,只是,我跟他都很忙嘛!」
「是嗎?」
兩人的對話持續了一陣,鍾亞寧再度領受到被冷落的感覺,儘管她已經成了他的女朋友,但他的世界和他的朋友圈,離她仍然遙遠。
因為有別的熟客,李雲霓只得離開包廂下樓去忙。彷佛看出她心裏的迷惑與落寞,他唐突的起身移至她身側入座,倒把她嚇了一大跳。
「怎、怎麼了嗎?」
「我又讓你覺得無聊了,是不是?」
「沒關係……畢竟你們認識很久,有比較多話可以聊。」她搖頭,口氣顯得有幾分無奈。
他定定地注視她,沒忽略掉她小小腦袋瓜里運轉的諸多問題。
「你不想問嗎?」
XS8@XS8
她睜圓眼睛看他,有點逃避似的又縮回去。「問什麼?」然後拿起杯子喝着冰涼綠茶,藉此鎮定心頭的燥熱之氣。
「剛剛她口中說出的蒼蠅女。」
「這……」
「如何?」
「我──本來是想問的。」她只好照實回答。
「本來?那後來呢?」
「後來我仔細想想,像你條件這麼好的人,一定會有很多女孩子纏着你,所以你們才會把她們說成是蒼蠅女。」
駱彥緯有些錯愕,似乎沒料到她會懂得「蒼蠅女」的涵義。
「不要緊的,真的,我沒有那麼不講理,連你過去的事都要管。」她輕輕地說着。
那些八點檔連續劇不都是這麼演的嗎?女主人老是因為男主人過去的風花雪月爭鬧不休,每回吵架就把這些陳年舊帳翻出來重溫一次,簡直沒完沒了,看得真教人頭痛。
因此她老早就想過,以後絕對不當這種女人,過去就過去了,沒必要為這種過往雲煙耿耿於懷。
他頓了頓,不確定她說的是真是假,就算是真,也難保以後不會變卦。不過他也確實沒有隱瞞她的意思,畢竟紙是包不住火的。
「先吃吧!我們有的是時間了解彼此。」不希望氣氛愈來愈嚴肅,他決定讓這個話題暫時終止。
「……嗯。」
送她回到店門口,駱彥緯還捨不得放手。亞寧感受到他的在乎,也讓手乖乖任他握在掌心裏,兩人就坐在車子裏靜默無聲,直到他喚了她一聲。
「亞寧?」
她瞥過目光迎視他。「嗯?」
「今天有想我嗎?」
他露骨的問題讓她羞慚了臉,也不知怎麼回答才好,只能輕輕地點頭,表示答案是「有」。
他不禁笑了,伸出另一手抬起她的臉,慢慢地靠近,在她額上印下極輕極輕的一吻。
「我也很想你,想你想得都快沒辦法專心上班了。」
「……我也是……」說完這句,她忍不住朝他的肩頭倚偎過去,心跳得好快好決,一種無法形容的悸動從腳底蔓延至心底。她感受得到他身上的體溫,汲取得到他的氣息,她閉上眼,忘掉矜持,只想全心全意和他在一起。
然而一陣刺耳的手機鈴聲卻打斷這一切,愕然中,她慢慢地將身子坐正,他則滿臉不悅地拿起手機看了一眼。
是誰這麼會挑時間?
來電顯示的人名讓他眉間皺摺加深,他忖度幾秒,轉過頭來看她。
「你先回去休息吧,晚安。」他說。
聽到他說晚安,她更加錯愕,而他卻已經接起電話,口氣充滿壓抑的不耐。「你到底想怎麼樣?」
她想跟他說聲晚安,但怎麼也說不出口。
是的,她怕說了也是多餘。
下車關上車門,入秋的夜晚感覺到有些凄冷,她深深地吸了口氣,不知怎地,眼中濕意竄升,沒來由的委屈令她鼻腔酸楚,想哭的衝動在努力吸氣吐氣的情況下得到安撫。
不回頭,她想當個不哭不鬧、不問為什麼,也不想太多的女人。
問題是,她做得到嗎?
接連幾天,他們都沒見面也沒通電話,她雖是輾轉難眠,卻怎麼也鼓不起勇氣撥電話給他,直到這日傍晚,她要外出到黃昏市場買菜時,他才忽然打了電話來,說他現在人在樓下。
愣了許久,她匆忙下樓,看到他就站在店門外。
「你怎麼來了?」
「上車再說吧,帶你去個地方。」
「啊?」
搞不清楚狀況的她,就這麼迷迷糊糊地被他拉上了車,連皮包都來不及拿,只好臨時抓了鑰匙,把門反鎖。
「怎麼回事,你要帶我去哪裏?」
「到時你就知道了。」
他說話的口氣很輕鬆,她卻一點也不覺愉快,心頭沈甸甸的。她突然覺得要當個什麼都不問的女人實在很難,就像現在,她有好多為什麼想問,卻不知道該怎麼問出口。
車子蜿蜓上山,來到台北郊區一處知名看夜景的地方,車子停妥在路邊后,他們站在山頭居高臨下。
「一直都想帶你來這裏,不過這幾天公司忙了點,總是抽不出時問來,正好今天處理完事情有了空檔,所以我便提早下班來找你。」他解釋著突然來找她的原因。
「發現了嗎?在這時間來這裏看日夜交替是最漂亮的。」他微笑地嘆道。「所以我每隔一陣子會上山來這裏,你喜歡嗎?」
「嗯……」
望着天邊彩霞與即將西落的太陽,另一邊的月亮已經悄悄升起,腳下那片夜景則逐步亮燈,交織成一幅難以言喻的美景。鍾亞寧的思緒卻恍恍惚惚的,落在飄茫無垠的空間里起起伏伏。
「亞寧?」
「好奇怪……」
他愣了愣。「好奇怪?什麼好奇怪?」
「我們明明是兩個世界的人,為什麼會在一起呢?」面向遼闊的天空,她像在無意識的喃喃自語。
「你在說什麼?」
「難道不是嗎?」垂下頭,她苦笑了。「雖然很努力想要接近你、了解你,可我總是抓不到要領,學不會自在地跟你說話,也學不會扮演好你女朋友的角色,我開始懷疑自己當初的想法過於天真,也許,我根本不適合跟你在一起。」
「你在說些什麼?」他沈下臉,聲音聽來緊繃。
抿著唇,她縮起肩膀,仍是不看他。
「我也不想說這些的,我知道你也很想讓我了解你……可是,我想日子一久,你一定會覺得很無力的,畢竟,你離我那麼的遙遠,無論我怎麼追趕都是徒勞無功……」
「你不應該胡思亂想!」他微慍地打斷她的話。「兩個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有沒有那個心,如果你對我有信心,就不該讓自己被這些沒必要的原因困擾住,何況我們才在一起沒多久,你會對我不了解也是正常的。」
「雖然是這樣,可是我一點安全感也沒有,你知道嗎?」她忍不住提高音量,這也是她第一次向他大聲說話。
「這點我當然知道。」他毫不猶豫地答。「因為你不是第一個說這種話的人。」語畢,他回頭望見她錯愕的神情,又立刻別開了臉。
「在你之前,我一共交過四個女朋友。」他淡淡地道。
她不說話了,但目光卻定在他臉上。
「兩個是學生時期交的,前後大概一年多,另外兩個是入社會後認識的,交往時間都不超過半年。」
「為什麼?」她脫口問了。
「因為她們沒有安全感。」
這一刻,她沉默了。
「但你知道嗎?結束上一段感情至今,已經整整三年了,沒有遇見你,也許我還是過着一個人的生活,所以我很珍惜老天給的這段緣分,也請你不要輕易說放棄好嗎?」他面色沈凝地握住她的手,鄭重地向她請求着。
「我沒有放棄的意思,」咬住下唇,她的神情顯得有些彷徨。「我只是……只是不知道怎麼做才能更了解你一些、更接近你一些……」
「我說了,你想知道什麼,我都會告訴你。」
「不,還是不要知道好了,我怕萬一我知道了,以後就會掛在心上,要不就反覆提出來跟你吵架。」說是這麼說,但她心裏卻覺得很不踏實,有一種口是心非的矛盾。
「那就不要去想了,好嗎?你這個樣子,我也會很擔心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胡思亂想……我也很討厭自己有這樣的腦袋。」她懊惱地敲著自己的頭,想把那些惱人的想法統統趕出腦海。他見狀,不禁將她攬進懷裏。
「別這樣。」
「為什麼我會變成這樣?是不是每個女人一談起戀愛都會變這樣?」她把心裏的疑問一股腦兒的說出來。「容易不安,容易亂想,容易傻笑,容易作夢,原有的生活秩序全亂了。」
「這就是愛情來了的徵兆,不是嗎?」
「那你也會嗎?」
「我?」他失笑。「多少會一點,但沒你這麼嚴重。」
「是因為──我是頭一回談戀愛嗎?」
「我想應該是吧。」吻了她額頭一下,他把她再抱緊一些。「但沒關係,我們努力讓它變成最後一次,好嗎?」
「你是說真的嗎?」仰起臉,她怯怯地睜眼凝住他。
「對於我的話,你還懷疑嗎?」
「我不知道,我只是……只是突然好怕失去你。」把頭又埋回他胸膛,真想永遠這麼賴著不離開。
「你不會失去我的,因為我也不會捨得離開你。」
「……嗯……」
不管他說的是真是假,眼前的她也只能繼續沉溺其中了,誰叫她已經自動把心掏出來給他了呢。
當月亮慢慢地升到半空時,他的唇覆上她的,一點一點侵佔了她的領土,帶領着她一同領略親吻的美好。
映櫬著兩人身影的,是燈火輝煌的燦金夜景,而她也完全陶醉在他的綿綿細吻中,無可自拔。
但他卻沒有完全的融入其中,因為他知道,他還有一堆桃花債尚未還清,這對她其實並不公平。
看來,他最好得先把那些個爛攤子收拾乾淨才行,否則,他無法全心全意的對待她。
這段日子以來,就屬一個女人出現得最為詭異,她怎麼會有他的電話,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決定先從她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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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1 00:03:53
第七章
「你終於來了。」
看着眼前這個男人,梅莉薩的唇邊綻出一抹絕艷的笑,她扭擺着水蛇腰身上前搭住他的肩頭,胸脯則有意無意地磨蹭他的身子。
「我已經來了,你可以把話說清楚了。」駱彥緯神色沈凝地揮開她的手,還自步入包廂的沙發中坐下。
「喲,瞧你挺不高興的呢!」她不介意地聳肩,依然笑燦如花地依附過去。「既然來了就玩得開心點,我保證一定讓你滿意。」
「你究竟是怎麼弄到我的電話號碼的?」他二話不說直接問道,表情已經覆上一層冰霜。
「關於這個問題,那真是再簡單不過了。」她挑挑眉,伸出五指看着自己彩繪過的漂亮指甲,然後滿意地收回來擱在她那雙修長的美腿上。「你常去那家PUB不是嗎?我隨便找個酒保問問都知道。」
「不可能,我從不會把自己家裏的電話給人。」
「你確定?」
「我非常確定,所以你最好還是說實話。」
「呵呵,你果然很精明,不是隨便說些話就能搪塞過去的。」她又露出一抹艷笑。
他不接腔,表明在等她自動把實情說出來。
「好吧,我說實話就是。」把手一攤,她的神情忽然轉為嚴肅。「你認識樂雲霄的莎莎吧?」
他擰眉沈臉,神色丕變。「莎莎?」
「據我所知,你曾經是她那邊的常客,對吧?」她慵懶地一笑。「後來莎莎對你動了真感情,你便視她為洪水猛獸,這我也沒說錯吧?」
「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莎莎是我妹妹。」
簡單一句話,就讓駱彥緯渾身一震,瞪着她半晌,但很快便又恢復鎮定。
「然後呢?」
「然後我很好奇,你這個男人究竟有何魅力,可以讓我們家莎莎愛得死去活來?所以我才想見見你。」
他不動聲色地側臉望向她。「你已經見到了。」
「是啊,我總算是見識到了,所以我必須說句實在話,你的確是個魅力十足的男人,也難怪莎莎愛你愛得不可自拔。」媚眼掃了下他俊逸的臉龐,她點燃了一支煙,緩緩的吞雲吐霧。「為了你,她得罪了不少客人,因為在她心裏,她覺得那些男人都不如你。」
「你們做這行的,應該都了解歡場無真愛這道理。」他冷然道。
「這點我當然清楚,但你可知道,莎莎不是這麼想的。」她的神色漸漸凝重。
「她才剛進這行,難免會抓不穩分寸,對客人動了真感情,我該勸的都已經勸了,
奈何她怎麼也不聽。」
「那麼你找上我是什麼意思?」
「很簡單,我希望你能讓莎莎徹底死心。」
「我想我對她已經十分絕情了。」
「我知道,但莎莎仍然不肯放棄。」
騷彥緯沉默半晌才道:「我實在不知道應該要怎麼做,才能讓她徹底死了這條心。」
「這也是我想問你的,你──有固定女朋友嗎?」
他頓了頓,眉頭再度皺起。「有。」
「既然有,那你就該讓莎莎知道,免得她還對你抱着希望。」
「你認為光憑我有女朋友這點,莎莎就會放棄?」
「雖然很難,但至少是個打擊,我想日子一久,莎莎就會看開的。」
「是嗎?」他懷疑。
她深深地嘆息。「當初我走上這條路,貪的是虛榮。現在莎莎步上我的後塵,讓我覺得很對不起死去的爸媽。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莎莎可以完全脫離這個圈子,重新回學校念書去。」她望着駱彥緯。「總之,我找上你,純粹只是想了解莎莎愛上了什麼樣的男人,我沒有惡意,還請你見諒。我必須確定,這男人是存心玩弄她的感情,或者是變相的想需索她的錢財,這些我都必須弄清楚。因為這種男人多不勝數,我已經見多了。」
「我明白。」
「也麻煩你維持現狀,別讓莎莎認為她還有機會。」
「這點不必你說我也知道。」
「往後莎莎若對你死纏爛打,或有其它進一步動作,還麻煩你告知我一聲。」
「嗯。」
結束談話,他總算放下心中大石,幸好這個梅莉薩還算是個明理之人,但一想到莎莎,他的頭就開始痛了。
真的不該招惹上她的,現在想把她擺平,還需要一點時間。
「我還能問你一個問題嗎?」在他起身欲走之前,她突然開口。
他神色平靜地轉過身。「你問吧。」
「像你這種桀騖不馴、像風一樣捉摸不定的男人,究竟要什麼樣的女人才抓得住你?」
駱彥緯定定地注視她,許久才回答出他不曾考慮的答案。
「平凡的女人。」
聽到他的回答,梅莉薩甚為錯愕地愣住,直到他人都走了,她還在玩味這五個字的涵義。「平凡的女人!有這樣的女人嗎?」
「進來吧。」
在玄關換了拖鞋后,駱彥緯一腳踏進暖色調的寬敞客廳里,順手就把買來的東西擱到沙發上。
跟在身後的鐘亞寧則忐忑不安地探頭看了裏頭一眼「這才慢條斯理、小心翼翼地踩上實木地板。
「怎麼了?幹麼那個表情?」見她佇在門邊一臉尷尬的模樣,他有些好笑地向她擺手。「快過來坐吧。」
「只有你──住在這裏嗎?」
「那當然。」他點頭反問。「要不你以為還有別人合住嗎?」
「可是這麼大的房子一個人住,不是很奇怪嗎……」
「一點也不會。」他把她拉到沙發邊。「你坐下來吧,我去倒杯水給你。」
「噢。」
在他進廚房后,她卻又站起來東張西望、四處走走,在廳里轉了一圈后,她的腳步停在一處CD櫃前。
「哇,好多唱片呀……」她驚嘆地拉開櫃門,微彎下腰來看着那難以數計的CD唱片。
「要聽音樂嗎?」不知何時,他已走到她身後,並把杯子遞給她。
「啊……好啊。」
「如果有喜歡的CD片,你可以拿回去聽。」
「真的可以嗎?」
「當然可以,你問這什麼傻問題?」他語氣寵溺地笑答,手則輕輕揉着她的頭髮。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的時候眉眼俱彎,習慣性就往他的懷裏賴,差點還把杯里的水灑了出來。
「今天累不累?」
「不累。」她搖頭。
今天算是悠哉的一天,他們去看了剛上檔的電影、去購物中心逛街,順便吃了頓豐盛的晚餐,可說是非常充實的一天,回程他問她要不要來他住的地方坐坐,她點頭說好,現在才會坐在這裏。
「要不要帶你參觀一下卧房?」
聽到這句,她的心臟無端漏跳一拍,感覺他的語氣帶了點曖昧的佻達。她抬頭看他,他則故意一臉邪惡地斜睨她。
她知道他是存心要看她害羞的表情,乾脆故作鎮定地點頭。
「好啊。」而且她確實也想看看他的卧房長什麼樣子。
推門入內,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張大床,倚牆橫亘在房間中央,黑白相間的床罩組上搭了兩個棗紅色小抱枕,靠近落地窗的角落處擺了張米色沙發椅,方形茶几上還擱著一隻裝飾用的貓型木雕,床的正前方則是組合電視櫃,DVD、CD音響、喇叭等視聽組合,應有盡有,儼然就是個小型家庭劇院。
「果然……你的房間是這樣子的。」目瞪口呆中,她這麼自語着。「沒有娃娃、沒有雜七雜八的裝飾品、沒有蕾絲、沒有粉粉嫩嫩的感覺。」
「怎麼?你在碎碎念些什麼?」揚起眉,他好奇地湊過去聽。
歪斜腦袋瓜,她目光迷離地望着某處。「我曾經想過你的房間會是什麼樣子,沒想到,現在看到的都跟我想像的差不多。」
「哦?這麼厲害?」
「嗯,而且我就猜你一定很愛乾淨。」
「你怎麼知道我不是事前刻意整理過的?」他笑着從她後方環住她的腰,在她耳邊溫柔輕語。「問你要不要上來坐坐,說不定也是我老早就設計好的。」
「你是嗎?」睜大眼,她試着回頭看他的眼睛,好判斷他說的是真是假。
「你說呢?」他眨眨眼,不讓她看出他話里的真假。
她努了努嘴,掙開他的擁抱再往裏頭走去,然後忍不住坐到那張大床上試試它的彈性。
「哇,好軟的床啊,我從沒睡過這麼軟的床。」她像個孩子似的坐在上頭彈來彈去。「一樣是彈簧床,為什麼你的床就比較有彈性?」
他笑着聳肩,到她身側坐下來。「不介意的話,歡迎你常來睡。」
「啊?」紅著臉,她招架不住地惱然抗議。「你……你愈來愈邪惡了!」儘管兩人交往已有一段時日,她仍無法習慣這樣露骨的情話。
「你難道不知道自己已經誤上賊船了?」
「誤、誤上賊船?」她緊張地連忙想走,卻被他一把攬住往後跌坐,不偏不倚倒回他懷中。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你早該知道會發生什麼事的,不是嗎?」
「我……我不知道。」縮著肩頭,試着和他保持多一點的距離,然而她早已徹底的面紅耳赤。
「真不知道?」他說話的氣息有意無意地拂在她耳畔,連帶使她頸後起了陣搔癢,不由得也縮起脖子。
她心慌意亂地別開臉,就是不想正面回答他曖昧的問題。「我、我什麼都不知道,你不要問了。」
「那麼,你想不想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他繼續捉弄她。
她的頭搖得可厲害了,心臟也怦怦跳。
「真是,瞧你緊張成這樣,難不成真怕我把你吃了?」他又好氣又好笑地扳過她的雙肩直視她。
「誰叫你要故意這樣欺負我,你明知道我什麼都不懂。」她無限委屈地咬住下唇,那模樣楚楚可憐,令人心生憐惜。
「好好好,我不欺負你,傻瓜。」寵溺的語氣柔情似水,將她摟在懷中慰哄著。「何況我怎麼捨得欺負你呢?」
「嗯。」她這才安心地乖乖窩在他胸膛前,聽着他不大規律的心跳聲。
「怎麼辦?我想把你給吃掉。」
「把我吃掉?」她傻呼呼地仰起臉來。「我又不是東西,怎麼能讓你吃呢?」
「當然能,就像這樣……」
於是他的頭慢慢地俯了下來,她不閃不躲,讓他輕易便尋到她的唇,溫柔覆上,慢慢地貼合。
他先是淺嘗,描繪着她有點冰涼的唇線,繼而勾誘着她的舌與之共舞,縝卷糾纏難捨難分。
他的吻令她迷失、令她心跳加速、令她沉醉其中,深陷著不想回到現實世界。
她終於知道,為什麼愛情會讓人變得不像是自己,也難怪那些熱戀中的男女,即使一天二十四小時膩在一塊兒也不嫌煩。
天旋地轉中,她被動而溫馴的任他吻著,腦袋逐漸空白,呼吸也變得困難,幾乎要吸不到新鮮的氧氣。
他察覺了,於是戀戀不捨地離開她的唇,燃着火光的深眸瞅着她水亮的眸,他們彼此凝望着,一切盡在不言中。
如果不喊停,接下來會發生怎樣的事,她十分清楚。
她並沒有笨到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明白。
而她也不想去擔心,事情發生之後兩人關係會有怎樣的變化,她不強求,她只想被他疼愛。
從她全然信賴的眼中,他看出了她的想法。
但,她是這麼的單純美好,他突然不知道,自己是否該奪走她的純真,讓她成為他的女人。
他猶豫着沒有動作,直到她主動抱他。
「亞寧?」
「吻我。」
「但是……」
「吻我!」
當她語調堅定地再說出這句,他心中的疑慮不禁暫拋腦後,如她所願以吻代替千言萬語,他們都想為對方付出全部的自己。
細綿濃密的碎吻,像火點落在她的額角、眼瞼和唇瓣,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強烈的渴望,溫柔細吻轉變成狂野索吻。
被點燃的熊熊愛火已然無法澆熄,卻不知等在前方的風風雨雨,也虎視眈眈、蓄勢待發。
這段感情是否能夠長久,現在才要開始接受考驗。
「親愛的,我想吃蔥油餅。」
「啊?」
熱線中聽到他劈頭說出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話,電話這端的鐘亞寧只覺一頭霧水。「你想吃蔥油餅?你晚餐沒吃嗎?」
「有是有,不過我肚子又餓了。」
「又餓了?那、那怎麼辦?你們家附近有賣蔥油餅嗎?」
「我想應該是沒有。」
「這樣……對了,你們家那邊如果有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超級市場,你就可以去買冷凍的蔥油餅,回家自己用平底鍋煎熱就行了。」
「那太麻煩了。」
「怎麼會麻煩呢?要不你就隨便買個消夜吃,看附近有賣什麼。」
「我就只想吃蔥油餅而已。」他刻意強調「蔥油餅」三個字,好似話中有話。「你該不會不懂我的意思吧?」
「什麼意思?」她一臉茫然。「不就是想吃蔥油餅嗎?」
「是啊!你就是我想吃的蔥油餅。」
他露骨的言詞令她當場臉紅,心跳急遽加速。「……啊?你、你……你在說什麼啊?」儘管每天情話綿綿,但這是他頭一回把話說得這麼肉麻。
「我說,我想你、想抱着你、吻着你,把你吃掉。」壓低聲音,他惡劣地挑撥她單純的情愫。
「你幹麼突然說這些,好……好尷尬哦。」抓着話筒,她支支吾吾、一顆心亂得不知怎麼回應才好。
知道她小鹿亂撞,他壞壞地笑了。「這是我們之問愛的小暗號,你要牢牢記起來。」
她愣了下。「愛的小暗號?」
「是啊!以後你聽到我說我想吃蔥油餅,就表示我正想着你。」
鍾亞寧害羞地「噢」了一聲。
「真是,偏偏我現在又抱不到你。」
她仍然在傻笑,心裏覺得分外甜蜜。
「亞寧……」他頓了頓,有些欲言又止。
「怎麼了嗎?」
「想不想搬來跟我一塊兒住?」
他無預警的詢問讓她受到不小的驚嚇。「搬去跟你一起住?」
「這樣我就可以天天看到你了,而你也可以天天看到我。」
「這,這樣好嗎?」
「我不會勉強你,不過你可以好好考慮。」
「我也想天天跟你在一起,不過,我不知道這樣好不好……」
「沒關係,你就好好考慮吧!」
「……嗯,我會仔細想想的。」儘管嘴巴說會仔細想想,但她的心裏卻已經毫不遲疑地作出決定。
在偌大房間里踱來踱去不下數十回,方筠薇突地停步轉向鍾亞寧,原本思忖中的表情變得嚴肅。
「我還是覺得這樣不好!」想了很久,她依然決定要阻止。
「為什麼?」
「你別說我八股、老古板,可是,你畢竟是個女孩子嘛!這樣跑去跟個大男人同居,根本不是個明智之舉。」
鍾亞寧睜大眼,確實很訝異好友會這麼說,她還以為筠薇的觀念想法很新新人類呢!
「筠薇,你別替我擔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感激地一笑,明白筠薇是擔心她會受傷害。
「才怪!你現在正處於熱戀時期,什麼事都一頭熱,當然什麼後果都顧不得,等真的後悔就來不及了。」
「我不會後悔,就算到最後沒有好的結局。」
「你在說什麼傻話啊你!哪有人談戀愛時就想着以後沒有好的結局。」
「你不也是這樣說的嗎?都一直說我會後悔、會受傷了。」
「那是因為我擔心你啊!」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真的知道!」她有些撒嬌地挽住筠薇的手臂。「只是現在的我沒辦法想那麼多,除了愛他,我沒有別的路。」
「愛他不代表要跟他同居!」
「但我想每天都可以看到他,跟他在一起。」她羞澀地說着。「我知道我很不爭氣,可是,我真的……」
「好了好了,你甭說了!」方筠薇頭痛地扶扶額角。「看來我怎麼阻止你也沒用了!你已經決定要搬過去了,是嗎?」
「嗯!」她用力地點頭。
「唉……愛情果然是盲目的,我還能說什麼呢?」
「等你以後談戀愛,你就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了。」
「我又不是沒談過戀愛。」她沒好氣的說。
「所以,你應該可以體會我的感覺。」
「不好意思哦!我這個人是理性勝於感性的,不像你是感性勝於理性。」
鍾亞寧有些窘迫的笑笑,承認好友說得沒錯,她的確是感性勝於理性,要不,她也不會答應搬去和他一塊兒住了。
方筠薇當然看得出亞寧和那個姓駱的傢伙發生了什麼事,也就因為如此,她才會更加擔心。
只是現下她也沒辦法阻止什麼,畢竟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她只能給予真心的祝福了。
「啪!」的一聲,一個紅髮女子從沙發摔到地扳上,捂著被摑的左臉頰,她恨恨地瞪着那個腦滿腸肥的暴發戶。
「瞪?你還敢瞪我?你曉不曉得自己是什麼身分?」劉董破口大罵。「老子來這裏尋樂子,還得看你這張死人臉,媽的,什麼玩意兒!」
就在這時,飯店經理張姊聞聲跑進包廂里,急忙打躬作揖賠不是。
「對不起、對不起,我們莎莎今天人不舒服,要是有得罪劉董的地方還請見諒,我馬上就把她帶走,換兩個更漂亮的小姐進來。」
「你說換就換,那我的面子往哪擺?何況我今天還帶了幾個日本客人過來談生意,現在被她弄得烏煙瘴氣的,你說該怎麼辦?」他得理不饒人地冷哼。
張姊橫了一臉倔強的莎莎一眼,急如星火地把她拉起來,厲聲道:「莎莎,瞧你讓劉董發這麼大的火,還不快點向他賠罪。」
「我不要!」莎莎冷冷地別過臉。
張姊可急了,手則暗自捏了她腰間一把。「莎莎!你是不是連張姊的話都不聽了?」
「哼!」莎莎甩開她的手往門外走,但被劉董帶來的手下擋住去路。「讓開!」她怒然地變臉。
「沒劉董的允許你不能走!」
「狗屁!」她的一意孤行讓她在下一秒被扯住手肘,掙扎中又換來兩個無情的巴掌,半邊臉已是紅腫發紫。
「莎莎!你快點跟劉董道歉,不要倔強了!」眼看局面愈來愈失控,張姊急急地喊著。
「我不要!」
「莎莎──」
「說了不要就是不要──」
最後,當莎莎終於離開包廂的時候,她的雙頰已腫得不成樣,不但如此,她的頭髮凌亂、衣衫不整,嘴角還殘留血絲,讓人不忍目睹。
她沒有哭,甚至連一句痛也沒有喊,回到休息室的時候,其它小姐看到她都呆掉了。
「莎莎,你到底在想什麼?」張姊氣急敗壞地尾隨着進來大聲嚷嚷。「你自己算算,這已經是第幾個被你得罪的客人了?如果你干不下去,拜託就別幹了,算我求你好嗎?」
莎莎面無表情地靠坐在椅子上,並抓過外套披上,然後從口袋裏拿出手機。
「不要再打給那個男人了!你明知道再怎麼打他也不會理你!」張姊忿忿地把手機搶過來。
這一秒,莎莎冷冽的目光射向她,張姊驟覺有些心驚,只好把手機還給她,口氣也放溫和了。
「莎莎,張姊是為你好,你既然入了這行,就應該知道咱們這行的規矩,何況你愛的那個男人,根本就不可能愛你,你為什麼……」
「不要煩我!」莎莎不耐地打斷她,接着便用手機撥出號碼。
毫無意外的,電話沒有通,直接轉入語音信箱,她想他真的把她的來電設為拒絕往來戶了。
想到今天所受到的種種屈辱,莎莎豁然起身準備走人。
「莎莎,你要去哪?」
莎莎不理會張姊在後面拚命叫喊,就這麼離開酒店,在路邊攔下一輛計程車揚長而去。
她不管了!她豁出去了!
她已經忍耐得夠久了,再看不到他,她不但會瘋掉,說不定還會死掉。
「我要到這個地址。」她拿了張名片給司機看。
也許這樣衝去找他只會讓他更加厭惡她,但她不在乎,她什麼都不在乎了。
當她站定在他住處門前,她深深地吸了口氣。
然後她伸手按下了門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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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1 00:04:14
第八章
「你在這裏做什麼?」
聽到身後傳來的冷峻聲音,莎莎驚慌地轉身,看到她朝思暮想的人就站在面前。
「Daniel……」又驚又喜中,她趨前想伸手抱住他,但他卻絕情地向後退了一步,擺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姿勢。
「你為什麼在這裏?」他音線緊繃地再問一次。
「我……我好想你,我……」
駱彥緯毫不留情地打斷她。「你應該知道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
「不!沒有結束,還沒有結束!」她急切地喊。「我知道你對我有動心的感覺,只是你不願意承認而已。」
他不耐的把臉側至一邊。「你這種一廂情願的想法非常可笑,如果我每去捧個小姐的場就是對她動了心,那麼我現在不曉得有幾個女伴了。」
「但你曾經說過我很特別,跟其它公關小姐不一樣……」
「那是隨口說說的你也信?」他依舊淡漠。
「我當然信!因為我知道你在說那句話時是真心的,不是敷衍我的!」
「隨便你怎麼說,總之都過去了。」
她不由得壓低身段,委曲求全地說:「……Daniel,你知不知道沒有你的日子我有多難熬?你已經好幾個月沒來店裏找我了,所以我才會忍不住跑來找你。」
「不要說了,我不想聽這些,你可以走了!」
他越過她想開門進屋,卻在靠近她時才不經意瞥見她臉上的傷口,由於剛剛站的角度背光,他根本沒看清楚她的樣子,如今待他發現,怎麼能狠下心不聞不問。
「怎麼回事?!」他駭一跳。「你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隱忍多時的眼淚在瞬間落下,莎莎哽咽地別開臉。「被、被客人打的。」
「被客人打的?為什麼?」
她悲從中來地搗臉痛哭,見他卸下防衛,便乘勢撲進他懷裏。
「你……」他沈臉想把她推開,可看到她連頭髮都被扯得亂七八糟,心裏實在不忍。「算了,你先進來搽個葯吧。」
進了房間,搽完葯之後,莎莎坐在沙發上喝着他泡給她的熱牛奶,目光痴痴地望着他有些冷酷的側臉,多想時間就此停住,讓她可以永遠留在他身邊。
「牛奶喝完,你就該走了。」他冷冷地提醒她。
「如果是這樣,我希望我永遠喝不完這杯牛奶。」她苦笑。
「就算喝不完你還是得走。」
「Daniel……你一定要這麼絕情嗎?我不過是希望你有空來店裏看看我、跟我說說話,這樣我就心滿意足了。」
「你不可能只是這樣就知足的,我很清楚。」
「我會知足的,真的!我保證不會死纏爛打,影響到你的生活。」
「不用說了,我不會接受的。」
她的眼淚禁不住又衝出眼眶。「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我那麼喜歡你,你卻不肯對我好一點。」
「你應該知道我們是不可能的,而且……」
「而且什麼?」
「而且我有女朋友了。」考慮良久,他終於說出了口。
莎莎明顯一震,眼淚也瞬間收止。「女……朋友?」
「對!明天她就會搬過來了,如果你真的不想讓我討厭你,就不要再來找我,我們好聚好散。」
有很長一段時間,她沒有開口說話,僅是兩眼無神地盯着杯里的白色液體。
「為什麼不說話?」他蹙眉,總覺她這樣也挺讓人憂慮的。
「……我還能說什麼嗎?」她聲音飄忽的低笑,然後抬頭直勾勾地注視他。「認識你這麼久,我頭一回聽你親口承認有女朋友。」
換他不吭聲。
「不過沒關係,我不會在乎的,因為我知道你也只是玩玩而已。」
「你錯了!我對她不是玩玩而已。」
她呼吸再度一室,像是不相信他會這麼說。「難道你是真的喜歡那個女人?」
「對!所以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瓜葛,你懂了嗎?」
她顯得異常冷靜,也不再反駁他。「……我知道了。」
她的妥協太過輕易,看起來很不對勁,但現下他也沒有心情追究她到底是怎麼想的了。
首先,是玄關鞋櫃的地上多了一雙室內拖鞋,再來,是卧房衣櫃里多了些女性的衣服,接着,是浴室漱口杯里多了一支牙刷、毛巾架上多了一條粉紅色毛巾,還有洗完澡會用到的大浴巾。
鍾亞寧把東西一件件放到該放的地方,每放一件心裏就愈踏實一些,覺得自己慢慢地成為這個家的一份子。
真好!她吁出口氣,唇邊洋溢着幸福的笑。
從今天起,她不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冬天的夜晚也不會再被冷醒,因為她可以抱着暖呼呼的他一塊兒入睡了。
「在想什麼?」看到她整理東西整理得出神,他好奇地湊過來。
「沒什麼,只是在想是不是應該去買點生活必需品。」
「生活必需品?你缺了什麼東西?」
「就一些有的沒的吧。」
「看你缺了什麼,我帶你去買。」
「其實我什麼都不缺,因為有你在我身邊了。」她輕聲說出心裏的感覺,用最含蓄的方式表達她對他的愛。
「我知道,因為我也跟你一樣,什麼都不缺了。」他深情款款地凝視她,溫柔地將她擁入懷中。
當她心滿意足地窩在他胸前,什麼也不想時,刺耳的電話聲忽然突兀地響起,她抬起頭,看到他皺起眉頭。
這已經不曉得是第幾次了,每當他們正沉浸於兩人世界中,總會有不識相的電話聲打斷這一切。
「我接一下電話。」
「嗯。」
駱彥緯離開卧房,在客廳一隅接聽手機。「哪位?」
「喂……Daniel嗎?」一個嬌滴滴的女音傳來。「我是甜蜜蜜的晶晶啦!你還記得我嗎?」
「晶晶?」他臉一沈。
「是啊,您好久沒來捧場了,人家想死你了,你什麼時候要來看人家呢?」
「我不認識你,你到底是誰?」
「唉呀,您忘得可真快,連我都忘了。」
「廢話少說,這電話號碼是誰給你的?」他音調冰冷地厲聲質問。
「什麼?您在說什麼呀?」叫晶晶的女子裝傻反問。「當然是您給我的啊!您忘了呀?」
「你最好不要再打來,不管是誰叫你打這通電話!」語畢,他憤怒地掛上電話,心裏馬上冒出個人名。
回過頭時,看到亞寧正愣愣地佇在不遠處,他也嚇了一跳。
「你怎麼了?怎麼好像很生氣的樣子?」
深吸口氣,他神色凝重地走向她。「亞寧,我有話對你說。」
她小心翼翼地間:「──什麼話?」
「關於我的過去。」
「你的過去?」她感到有些訝異。
「對,我想你有必要知道。」
「可是,我並不是很想知道……」
「不,你非知道不可。」他態度強硬。「因為這很重要。」
她抿了抿唇,在幾經思考下才慢慢地點頭。「好吧……既然你堅持的話。」
「過去的我,是一個經常流連於風月場所的男人,酒店、舞廳、三溫暖,所有你想得到的地方我都去過。」
她錯愕地瞠大眼,等着他繼續說下去。
「就因為這樣,所以我認識不少酒店小姐,也招惹了一堆爛桃花,無論怎麼甩也甩不掉,我想你或多或少也有察覺,我時常接到一些女人打來的電話,而我的態度也總是非常冷淡與不悅,那也是因為是她們打來的緣故。」
她百感交集地點頭,胸口無法避免的感到疼痛與難受。
「我不否認過去的自己有些荒唐,但是,我已經十分厭倦那些風花雪月,現在的我只想找到一份感情,好好安定下來。」
「是嗎?」她苦澀地低語。
「是的!」怕她不信,他按住她的雙肩,讓她不得不正視他炯亮有神的雙眸。「所以我今天才會跟你坦白,也請你不論在任何情況下都要相信我,好嗎?」他顯得有些急促。
「我會相信你,可是……你真的不會再去了嗎?」
「真的不會再去了!那些地方對我已經沒有吸引力了。」
「怎麼會沒有呢?酒店小姐不都一個比一個漂亮嗎?我這麼平凡、這麼普通,又不懂得怎麼取悅你……」她沮喪地黯下眼睫。
「不許你這麼說!」他微慍地斥聲道。「也不要拿你自己跟她們比,因為我就是愛你的平凡,你的平凡在我心裏才是最特別的。」
「我是嗎?」
「你當然是!」
靜默了一會兒,她復又開口。「其實……其實我早就知道你會去那些地方了,畢竟你是經理級的人物,難免要去應酬喝酒談生意,要是你跟我說你從沒去過那些地方,我才會覺得你在騙人。」她自我挖苦着。「所以……我也不是真的介意,只是聽到時難免會有點不舒服。」
「我知道。」
「過去的就過去了,好嗎?我們都不要再提,好不好?」她試着振作精神,以一個寬容的笑臉表示她已釋懷。
「嗯。」
說是這麼說,但心裏真的完全沒疙瘩是不可能的,只是他都已經坦白了,她又怎能說她其實還很耿耿於懷?何況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她確實不該放在心底任它長刺。
但,真的能不往心底下扎生根嗎?
早上剛開門沒多久,一個穿着黑洋裝、腳踩高跟鞋的女子便踏入店裏,身上濃郁的香水味讓店內三人不約而同地抬起頭來,深覺納悶地互望一眼。
女子的目光掃過三人,最後停在鍾亞寧臉上,她冷冷的一哼,然後走向前。
「就是你。」
對方突如其來的話語,讓鍾亞寧如墜五里霧中摸不著頭緒。「什、什麼?」她應該不認識這個女人吧?
「你是Daniel的女朋友。」
「Daniel?」她愣然。「那是誰?」
「你不知道Daniel是誰?」莎莎交迭雙臂在胸前,高傲地仰高下顎。「他就是早上送你來上班的那個男人,我這麼說夠明白了吧?」
鍾亞寧震動地望着她沉默半晌,接着和筠薇、雪晶交換了一眼,於是便從櫃枱內走出。
「對不起,我們到旁邊說話好嗎?」
莎莎隨她走到角落的座位邊坐下,她的態度依舊傲慢。
「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把Daniel還給我!」
她愕然的噤聲好一會兒,無法理解這女子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把Daniel還給我!他是我的!我不准你搶走他!」
「對不起,我還不知道你究竟是誰?」
「你當然不知道!在我和Daniel打得正火熱的時候,你還不曉得在哪裏。」她恨恨地道。
「所以,你──是酒店裏的小姐嗎?」因為她始終不說自己是誰,亞寧只好不禮貌地問了。
「對,我是酒店出身的,Daniel幾乎每隔兩天就會來店裏捧我的場,而且他還說他喜歡我,要我作他的女人!」
鍾亞寧鎮定地慢慢深吸口氣,努力穩住自己有些發顫的聲音。
「你是酒店小姐,應該知道男人尋歡作樂時說的話不能當真,那只是逢場作戲了。」
「不!我知道Daniel是認真的!而我也是認真的!」莎莎怒沖沖地拍桌。
「好、好!你不要激動好嗎?」她不想讓場面失控。「就算當時是真的,現在也都過去了。」
「沒有過去!只要你消失,Daniel就會乖乖回到我身邊!」
「這……」鍾亞寧感到有些好笑。「我覺得你想得太天真了,他……他不可能回到你身邊的,即使沒有我。」
「你以為你是誰?可以知道Daniel在想什麼?你少不要臉了,我對Daniel的了解,你連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你很了解他?」
「那當然!」她得意洋洋。
「你如果真的了解,就該知道他的脾氣,他不喜歡你一直纏着他,過去就是過去了,他不是那種會走回頭路的男人。」
「那些我都不管,我只要你把他還給我!」
「他不是東西,不是我想還就能還的。」
「你──」她猝然變臉,已是咬牙切齒。
「對不起,我必須回去工作了。」店內客人慢慢地多了,鍾亞寧不想浪費時間在這個陌生女子身上。
「等一等!」莎莎喊住她,神色陰沉。「你叫什麼名字?」
「我姓鍾,我叫鍾亞寧。」
「鍾亞寧,你聽着,Daniel是我的,沒有人搶得走他,你最好記住我說過的話!還有,我叫莎莎,雖然我是酒店出身的,但除此之外,我相信我沒有任何地方此不上你。」
她什麼話都沒說,這名叫莎莎的女子這才甩頭離開店外。
當她回到櫃抬內,筠薇跟雪晶兩人都忿忿不平地湊過來。
「什麼跟什麼!那女人是怎麼回事啊?」
「我不知道。」她悶悶地繫上圍裙。
「我剛剛有沒有聽錯,她說她是酒店小姐?」
「嗯,她確實是。」
「天哪!意思是說,駱彥緯那傢伙常去酒店?」方筠薇難以置信地拉尖嗓門哇哇叫。
「筠薇,你小聲一點。」江雪晶撞撞她手肘。
「我真不敢相信,像他那種相貌堂堂,端端正正的男人也會去酒店?」
「沒什麼好不敢相信的,是男人多少都會涉足這種地方。」鍾亞寧顯得很平靜。
「看你這樣子,該不會早就知道他會去了吧?」方筠薇一愕。
「嗯!他跟我坦白過了。」
「這……」她抓抓頭,有些心煩意亂。「所以你原諒他了?」
「為什麼不?」亞寧搖頭。「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不是嗎?我不認為我有什麼好不原諒他的。」
「這這……」
「沒事的,筠薇。」反倒是她安慰好友。「你不用擔心我。」
「酒店小姐都找上門了,你還說沒事?」
「說真的,我也覺得吃驚,居然會有酒店小姐跑來跟我說這些話。」
「本來就是,而且她肯定是跟在你們車子後面找到這裏的。」
「應該是吧。」
「不管怎麼樣,我看你最好跟駱彥緯好好溝通這件事,我總覺得,那個女人有點歇斯底里,不是那麼容易打發的。」方筠薇憂心忡忡道。
「我知道,我回去會跟他說的。」
「她去早餐店找你?」
聽到亞寧說出早上發生的事,駱彥緯無預警的震住,臉色倏地沈凝凍結。
「嗯。」
「她還跟你說了什麼?」
「她什麼也沒說,只叫我把你還給她而已。」
擰著眉心,他看來十分不悅,像在思索著該怎麼做才好。
「我出去一下。」思忖片刻,他拿了車鑰匙往卧房外走去,不打算交代些什麼。他認為鍾亞寧應該明白這個叫「莎莎」的女人,不過是個很單純的「酒店小姐」,沒有特別的意義,所以他不需要特別解釋她的身分。
「……你要去找她嗎?」遲疑了下,她站在廳口問著穿鞋的他。
「我去找她說清楚。」
「彥緯。」她忍不住喊住他。
「怎麼?」他不解地抬首回望她。
「你今天會回來吧?」
他愕住。「你在說什麼傻話?我只是出去一下,很快就回來了。」
「……嗯,我知道了。」
「別胡思亂想,知道嗎?」
「嗯。」
然而當他一走,她的腦袋瓜卻怎麼也平靜不下來,一個人在卧房、客廳來回不斷地走動。
一個小時后,廳里的電話突然響起,由於她從未接過他住處的電話,因此僵在那兒不知該不該接。
猶豫之際,電話在響了幾聲后直接轉至錄音機,她驀地怔住,聽到電話錄音機傳來熱情開朗的女性嗓音──
「親愛的彥緯,快接電話啦!國際電話很貴的,別告訴我你這時間不在家,下回見面一定要打你一頓屁股……怎麼,真的不在家嗎?好吧!告訴你一件好消息,那就是──我下禮拜要回國了,呵呵!驚不驚訝?我知道你一定很想我,所以我決定為了你早點回國,怎樣,別感動得痛哭流涕,我早就知道你最愛的人是我,嘻嘻!好了,等我確定班機再跟你說,到睦,你記得要來機場接我。不多說,就先這樣嘍!掰掰。」
震驚中,她持續的佇在那兒一動也不動,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幾乎要無法專心思考了。
她不明白電話里的這個女人是誰,也不清楚她跟彥緯是什麼關係,但聽她用那樣親昵的口氣跟他說話,她就無法不去胡亂猜測。
她的心裏亂糟糟的,原本紊亂的思緒雪上加霜,再也平復不下來。
她到底愛上了什麼樣的男人?她忍不住問著自己,卻沒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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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1 00:04:35
第九章
沒有直接去找莎莎,駱彥緯的選擇是先去酒店找梅莉薩。他認為唯有如此,事情才會比較好解決。
由於梅莉薩暫時抽不開身,他在包廂里等了一個多小時才等到人。
「不好意思讓你等這麼久。」她一進去便歉然說道。
「沒關係,是我來得唐突。」
「怎麼,是不是莎莎怎麼了?」
「嗯。」他把莎莎所做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她。
「唉,怎麼會這樣?」長嘆口氣,梅莉薩甚覺頭痛地蹙起眉。「我都已經跟她說了不下百次,哪曉得她半句都沒聽進去。」
「我看很難,照這情況,她是不打算死心了。」他眉頭緊鎖。
「就是啊!沒想到她竟然還跑去找你女朋友,這興是……」
「她這樣子,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如果再看到她,我或許會跟她正面起衝突。」抑忍着心口的不悅,他語氣平緩地對她說着。「恐怕沒辦法像現在這樣理智和冷靜。」
「我知道,我也謝謝你的包容,只是……說真的我也不曉得拿她怎麼好。」
他沉默著,同樣沒有答案。
「莎莎是我妹妹,我同樣不希望她再沉溺下去,但她偏偏對你死心塌地,說真的,我對你的感覺也很複雜,真不知要怨你還是恨你。」她面色凝重。「為了你,她和客人起了很多衝突,已經不只一次被客人打腫了臉,我這個作姊姊的看在眼底,痛在心裏,真的不懂她為什麼要這麼傻、這麼痴。
「倘若你對她來說是有那麼點機會的話,或許我還不會那麼懊惱,不過看你的樣子我也知道,你對莎莎確實一點感情也沒有……唉……真是孽綠。」
「難道真的沒辦法嗎?」
「除了走一步算一步,我想我是真的沒轍。」她無奈地道。「對了,你女朋友那邊沒事吧?」
「目前看來是沒什麼事。」
「哦?據我所知,女人一旦發現自己男友跟酒店小姐糾纏不清時,都會一哭二鬧三上吊的。」
「她不會,因為我之前已經跟她坦白過了。」
揚起兩道精緻的眉,梅莉薩神情一頓。「所以她什麼都沒說?」
「她不會說什麼的,她很清楚我對她的感情。」
「是這樣的嗎?」
「無論如何,莎莎那邊就麻煩你了。」他不想跟她討論太多私人的感情問題。「我得走了。」
「好吧,這是我的手機號碼,下回要找我之前先打個電話給我。」她另外抄了張紙條給他。
「嗯。」
「我送你出去吧。」
「用不着麻煩。」
「沒關係,這攤就算我的,不好意思還讓你跑這一趟。」
「別這麼說,至少你的明理會讓事情好解決得多。」
「我也希望如此。」
走出酒店,她跟他道了聲再見,他坐上車離開,一切應該再平常不過……只要方筠薇沒撞見這幕的話。
那天他回來,她什麼也沒問,而他什麼也沒說。
當筠薇告訴她,他那晚從酒店裏走出來,還和一位漂亮的酒店小姐一臉平常地說再見,她聽在耳里,痛在心底。
筠薇說那位酒店小姐跟去店裏的那個女人不是同一個,還說他看起來很正常,沒有怒氣沖沖的樣子,一點也不像是去找那個叫莎莎的女人算帳的模樣。
至於那通電話留言,她裝作不知道,他也沒有刻意跟她提起。
日子依舊度過,有些心結卻不會因此而過去,她終於知道,要強迫自己不去追究一個人的過去,是多麼困難的事;她終於知道,梗在心裏的刺,痛得心房血肉模糊,卻要強作雲淡風清是多麼困難的事。
「亞寧,你一定要作個決定!」方筠薇再也受不了她的優柔寡斷。「愛是一回事,忠誠是一回事,他故意告訴你他的過去有多糟,要你包容他、接受他,自己卻又暗自做那些見不得人的事,真的是太過分了!他當我們女人全是笨蛋嗎?既然他根本不想定下來,就不該這樣欺騙你。」
鍾亞寧面容清冷地坐在窗邊的椅子上,一副什麼都不想說的樣子。
「你別說我雞婆,但我覺得你真的該醒一醒了!他如果有心要跟你在一起,就不該還隱瞞那些事,何況你不覺得他真的很卑鄙嗎?利用你的單純,這樣玩弄你的感情,你怎麼還忍得下去?你告訴我,你怎麼還忍得下去!」
「不要說了。」她的聲音輕得沒有半點重量,卻十分堅定。
「亞寧,」方筠薇又氣又急,已是猛跳腳的階段。「拜託你別這麼冷靜好嗎?你如果不敢跟他撕破臉,就由我來扮這個黑臉!」
「沒有這個必要,真的!」她搖頭,語氣鏗然。「不管他到底有沒有騙我,我都會自己處理。」
「處理?你怎麼處理?我怕你根本捨不得跟他分開!」
「不會的,筠薇──」她終於鬆口,臉上掛着溫柔而有些哀傷的笑。「一旦我確定他不是真心愛着我,我一定會勇敢離開他的「請你相信我。」
眼看勸說無效,方筠薇也只能退到一旁靜觀其變了。
真是皇帚不急,急死太監啊!
她已經搞不懂亞寧這笨蛋在想些什麼了。
難不成,她已經愛那男人愛到眼盲心盲的地步了?
她沒有眼盲心盲,她只是還在等待。
等一個真正的答案,真正的結果,真正的心死。
站在電話旁,錄音機的留言燈是亮着的,深吸口氣,她按下收聽鍵,
「嘟──Daniel,我是大富豪的仙仙,你好久沒來捧人家的場子了,什麼時侯有空也來看一下人家嘛!人家好想你耶,該不會有了新歡吧?不管不館,有時間過來看看人家吧,等你喲!」……
「嘟──彥緯,我搭後天一早的班機到台北,記得要來接我,對了,還記得我們的三號暗號嗎?呵呵,如果忘記我也沒辦法,就考考你的記憶力還好不好嘍!昨天打手機給你你沒開機,真不知你在忙些什麼,可別又在外頭給我拈花惹草,小心我回來后給你算總帳,好啦,不跟你多說,咱們後天見嘍!掰掰。」
聽完錄音機里的留言,她神色木然的按下消除鍵,看到留言燈熄滅后,她轉身走進廚房裏,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她已經麻木了,這樣的留言每天都有兩、三通,留言的女人形形色色,以酒店小姐居多,至於那個即將回國的女人是誰,她則一點底也沒有,但這女人的出現,確實徹底擊潰她對他的最後一點信任。
原來早在她之前,他就對別人有過這麼多的暗號,甚至還有編號,叫她情何以堪?
一小時后,駱彥緯下班回來,她已弄好晚飯端坐在餐桌前,努力表現得與平日無異。
「怎麼,你今天下廚做菜?」脫下外套擱在椅背,他揚眉驚訝地望着滿桌豐盛的菜色。
「嗯,不過我手藝不好,還請你多包涵。」
「怎麼會呢?你可是早餐店老闆娘,我對你的手藝很有信心。」他走到她身側,在她額上印下一個愛憐的親吻。「辛苦你了,還替我張羅這些。」
「這是應該的。」她微笑地說着。
「好了,那我們一塊兒開動吧。」
「嗯嗯。」
他們之間的關係一向如此,只要她乖巧溫馴、不吵不問,他便不會察覺她有任何異樣之處,即使夜裏的她翻來覆去睡不着,他依然睡得深沉,一覺到天明。
這是男人跟女人的差別嗎?
她不得不承認,她跟其它女人並無太大差別,即使努力釋懷、努力遺忘,一旦稍有風吹草動,仍如驚弓之鳥。
「我來幫你洗碗吧,你去客廳看電視。」用完餐,他體貼地接過碗盤、筷子。
「你剛下班回來,還是我來洗吧。」
「沒關係,我今天不怎麼累。」
看着他走入廚房的背影,不知怎的,她眼眶含淚。
她真的好想相信他,相信他是個好男人、是個愛自己的男人。
但是,她已經無法確定,他的體貼與他的好,是否就只屬於她一個人。
坐在沙發上,思緒百轉千回,眼睛盯着電視機,心思卻完全不在上頭,當他倒了杯熱茶給她,並在她身側坐下時,她甚至還嚇了小小一跳。
「怎麼了?你在發獃啊?」
「沒……沒事。」
「你最近是不是常發獃?還是我想太多了?」
「當然是你想太多了。」她言不由衷的笑笑。「我是看電視看得太專心,沒注意到你走過來。」
「是嗎?」他聳肩沒再追問。
「彥緯,後天有空嗎?」她決定還是要賭這一次。
「後天?」
「嗯,後天星期日,陪我去逛街好嗎?我想買條新裙子。」
「好啊!那有什麼問題。」他想也不想的點頭。
「那麼中午十二點我在店裏等你,可以嗎?」
「當然可以呀。」他寵溺地摸摸她的頭。
「那我們就這麼說定了。」說的時候,她還刻意加強語氣,但他沒有察覺,視線專註在電視節目上,並將她肩頭再摟緊了些。
「嗯。」
手捧熱茶,她看到搖晃的茶水裏映出自己苦笑的臉,她知道,再過兩天她就可以知道答案了。
雖然,她好似已經預知了結果。
習慣在星期天睡晚一點,在溫暖被窩裏多賴點光陰,不過當家裏電話刺耳地大響時,駱彥緯也只得撐起身子接起話筒,心裏想着最好不是那些女人打來的,要不他可真會抓狂。
「喂?」
「我的老天爺!」說完這句,話筒那端的女人用英語罵了一堆粗話,身旁還件隨着小孩的哭聲。「都幾點了你還在家?」
「啊?」聽到這個聲音,駱彥緯呆了呆。
「有沒有搞錯?我還以為你老早就在機場等著接我,沒想到、沒想到──」她氣得快說不出話。
「什麼?」他從床上跳起來。「你現在在機場?」
女人再罵了句粗話。「你是怎麼回事?竟然忘記我今天回台灣?」
「忘記?什麼忘記,我根本不知道你今天回來啊!」他莫名其妙地道。
「怎麼會不知道?我的留言你難道沒聽到嗎?」
「留言?」他更加錯愕。
「是啊!我最起碼在你的錄音機里留了三次言,難道你都沒在聽?」
「我……我……」
「真會被你氣死,打手機不是不通就是沒人接,打家裏你也總是不接,你到底在忙什麼?」
「我……唉……」全天下也只有她敢這麼大聲罵他,而他也認了,誰叫他最近桃花犯得凶,讓他看到來路不明的電話號碼就不敢接,但他不明白的是,錄音機的留言是怎麼回事,難道是亞寧她……蹙緊眉宇,他的心漸漸往下沈。
「不要再唉了!限你一小時內給我到機場,要不我砍死你!」接着又是小孩的哭聲,哭得讓人心煩。
「是是是!我馬上過去!」他哪敢怠慢,倉促地換上衣服立刻出門,至於另一個約,恐怕他是無力分身了。
十二點半了,他果然沒有出現。
站在店門口,鍾亞寧一臉的無關痛癢,知道後頭有兩個人正為她憂心忡忡,她轉身對着她們灑脫一笑。
「你們怎麼還不回去?不是已經整理完了嗎?」亞寧完全不把她們臉上的擔憂神情當一回事。
「在他沒來接你之前,我們怎麼能放心地走人?」江雪晶搖頭。
「用不着擔心我,何況我待會兒就要回去了。」
「你要自己回去?」方筠薇面色難看。
「不然呢?」她笑笑。
「寧寧,你心裏如果有什麼事就要說出來,不要悶在心底自己難受。」江雪晶也實在看不下去了。
「我會的。」不肯讓她們留在現場跟她一塊兒耗時間,鍾亞寧千求萬求才讓她們心不甘情不願的回去,自己則在店裏多留了半個小時。
一點了,她已經多等了一小時,應該是夠了。
拉下鐵門離開店裏,她坐着公車回到他的住處,將她早就打包好的行李從衣櫃取出,把該拿走的東西一一抽走,接着便頭也不回的走出他住的地方,這個她才入住不到兩個月的「家」。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駱彥緯除了無措還是無措。
在確認她把屬於她的東西統統搬走後,他沉住氣、穩住心,在當天晚上來到早餐店門外按下門鈴。幸好她沒有拒絕見他,仍像沒事人一樣站定在他面前,只是她的樣子看來不復以往,那陌生的應對冷漠得令他心驚。
「有事嗎?」她問得平淡,他聽得刺耳。
「這話該由我問你。」
「問我?我想我應該什麼事都沒有。」她不看他的眼、不看他的臉,他的一切一切,她都拒絕再看。
他用力地再深吸口氣。「你為什麼要這樣?」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因為錄音機里的留言是你洗掉的不是嗎?」他儘可能的壓抑怒火。
她抿唇,不讓自己心虛也不讓自己氣弱,然後面不改色地微扯嘴角。
「我不否認。」
「……就這樣?」她的理直氣壯令他有些難以置信。
「已經夠了,」她側過身。「我想我們還是分開吧!你不適合安定的生活,不適合只對一個女人專情。」
「你現在又在說什麼?」
「我說的都是實話,你只是不想承認罷了。」她的聲音聽來平靜無溫,沒有半點要挑起戰火的意思,但他卻覺胸口的火燒得更加熾盛。
「亞寧,你為什麼突然間變成這樣?我還以為我們之間沒有問題存在,現在看來,你心裏根本有許多事沒有向我說明白。」
「或許吧……或許隱瞞你的人是我。」她沒有爭辯的力氣,她的力氣全用在忍住傷痛的感覺。「我一直以為過去的事不會影響到我們的未來,一切都會好轉,你會全心全意只愛我一個,我一直這麼以為,但是……」
「但是什麼?」
「但是我錯了,」她笑得凄涼,用一種她從不熟悉的破碎語氣。「我錯在太相信自己、太相信你、太相信愛情。」
「你愈說愈離譜,我弄不懂你到底在說什麼?」他氣極。
「你當然不會懂,因為連我都不懂你為什麼要這樣騙我?你說過去的事就過去了,但你卻讓過去的事一再影響現在的我們,你嘴巴說着那是過去的事,卻不曾讓那些事徹底結束,所以你永遠有接不完的電話,不管是酒店小姐還是紅粉知已,一個又一個,多到連我都無法把名字一一記清楚。我唯一清楚的是,我只是圍繞在你身邊的諸多女人之一,比較特別的是,我是那個掛有頭銜的。」她痛心疾首,把心裏的話一次說個明白。
「你選擇我,只是為了擺脫那些個煩人的蒼蠅女,因為我總是乖乖聽話、總是說着不介意你的過去,加上我沒有戀愛經驗,我什麼都不懂,正是最好哄騙說話的,所以你挑中我,讓我當你的幌子,我明著是你的女朋友,事實上我什麼都不是,你的溫柔體貼,任何一個酒店小姐都可以輕易得到,我並不是獨一無二的!」
她潰決的指控令他震動得無以復加,從沒想過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更不知一向溫馴的她,竟會有這麼強悍的一面。
「天哪!你怎麼會這麼說?你怎麼會這麼想?你……」
「我雖然什麼都不懂,但我也不是笨蛋,你雖然口口聲聲說愛我,但我知道,你的愛唾手可得,只要下點功夫,任何一個女人都可以得到你的愛。」
這一刻,他的神色肅冽得令人心悸,凝視她的深眸覆上一層薄冰,他蹙緊眉鋒,薄唇緊抿成一條線。
「這就是你下的結論?」他冰冷的聲音毫無抑揚頓挫。
「是,這是我下的結論。」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你是這麼想的?」
「我只能這麼想了。」她似笑非笑,不知怎的,沒有任何想哭的感覺。
「所以,你什麼都不說就把東西搬走?你甚至什麼都不想問清楚?」
「沒有什麼好問的,我已經看得夠清楚了。」她逃避著不去思索他語氣里的痛楚是真是假。「包括筠薇看到你走出酒店,和酒店小姐說再見,也包括那些每天打電話給你的女人,更不用說還有更多還沒浮上枱面的女人有多少!」
有將近一分鐘的時間,駱彥緯幾乎無法開口再說任何話,他的痛心來自於她的不信任、她的不了解,還有她愚昧的種種作為。
如今要他再去面對她的種種指控,他只覺百口莫辯,也覺得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往後退了一步,他突然笑了。
他的笑太過突兀,她不由得心驚,感覺理智開始左右拉扯。
「既然你已經下了結論,我還有什麼好說的?多說一句愛你,想必你都覺得不屑吧?」換他不去看她,因為每看一眼,心痛的感覺就會增加一分。
他別開臉,突然覺得這段感情有些可笑,竟會如此草草收場。
他沒說再見,只是直接掉頭走人,讓她在一瞬間還想伸手喊住他。
怎麼會就這麼結束了?
當她發現他已走遠,她才知道她的手舉在半空還沒放下,然而眼淚已經撲簌簌落下,以傾瀉的姿態。
怎麼會這樣?
他怎麼能這樣就走?這不是她要的結果,她並不想就這樣失去他啊!
掩臉痛哭,她問著自己到底該怎麼辦?
倉促落幕的愛情,竟然連句點都來不及畫上,就宣告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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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1 00:05:00
第十章
沒料到她會親自上門找人,李雲霓除了訝異還是訝異。坐下后請工讀生送了兩杯綠茶過來,她望着這個為愛情憔悴消瘦的女人,知道該是自己出面說些什麼的時候了。
「我本想過去找你,沒想到你反而先來找我。」
鍾亞寧一愣,心裏百感交集。「……你知道我跟彥緯的事了?」
「怎麼會不知道?」她慨然一笑。「說了你別介意,我跟彥緯是七、八年的好朋友了,他心裏有什麼我最清楚,平時沒事都會通個電話,所以你們發生什麼事,我多少有個底。」李雲霓無奈地聳屑。「或許你認為男女之間沒有純友誼吧?不過我和彥緯,確實是再單純不過的好朋友,要不等不到你吃醋,我男朋友早就翻臉了,何況他們兩個也是好朋友呢!所以你再怎麼不安也別懷疑到我頭上去,否則我真不知道怎麼證明自己的清白。」
「我……我確實懷疑過你跟他,畢竟,你們看起來很登對,彼此都了解對方,而且無話不說……」
「那也是時間累積的啊!並不是認識個兩天就能了解透徹的,何況也經過一些風雨。」她嘆息。「想當初他前任女友也是受不了才跟他分的,說起來我算是罪魁禍首,這回如果又被我所害,我看我真要以死謝罪了。」
「可是,這次主要不是你的問題。」
「我知道,要不你也不會跑來找我了,對嗎?」她慧黠地望着亞寧。
鍾亞寧難受地點頭。「我實在不知道,自己這麼做到底是對是錯……」
「你當然錯了!而且大錯特錯!」李雲霓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點明她錯得有多離譜。「我知道彥緯爛桃花很多,也相信你心裏耿耿於懷,可你再怎麼樣也不該把他錄音機里的留言洗掉,你知道嗎?」
她咬住下唇,擱在膝上的手緊緊一握。「我受不了那些女人的留言,真的受不了。」
「唉,我知道你受不了,只是你這回真的做錯了,你不僅侵犯了他的私隱,還害他失信。」
「是那個從國外回來的女人是嗎?」亞寧的嗓音驟地變冷。
「你知道那個女人是誰嗎?」
「……是誰?」她悶悶地問。
搖搖頭,李雲霓公佈真相。「她是彥緯的親姊姊。」
聽到「親姊姊」三字,鍾亞寧毫無預警的震住,整個人都呆掉了。
「他們姊弟倆自小相依為命一塊兒長大,感情好得不得了,前幾年彥羚姊找到好的歸宿嫁到美國去,但她每年都會回來度假一次……結果你讓彥緯沒聽到留言,等彥羚姊到了機場打電話給他,他才匆匆忙忙衝到機場去接人,兩個小外甥在機場又哭又鬧,彥羚姊對他也很不諒解,好好的重逢變得烏煙瘴氣不說,回到家還發現你的東西都已經不在,打電話給你你也不接,他心裏雖有個譜,但又不能丟下彥羚姊就去找你,只能等晚上忙完才過去,怎麼知道你竟然給他那樣的回答。」
亞寧的眼眶迅速含淚,那天的對話和畫面始終定格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她知道她傷了他的心。
「至於酒店小姐的部分就更簡單了,那個叫莎莎的你見過不是嗎?因為她愛彥緯愛得要死,所以當她知道你的存在時,她更是想盡辦法要破壞你對彥緯的信任。她把彥緯的電話給了其它酒店小姐,要她們三不五時就打一下,好讓你覺得彥緯跟那些酒店小姐根本沒斷乾淨。而你朋友那天看到的那位酒店小姐,則是莎莎的姊姊,因為莎莎的事讓彥緯很頭痛,所以他才去找莎莎的姊姊幫忙,就這麼單純而已。」
「怎麼……怎麼會這樣?」她竟然誤解了他……
「也許你覺得我是在替他辯解什麼,但你如果仔細想想,就不難發現彥緯對你的用心,他對你若不是認真的,又何必帶你來這裏認識我?正因為他心中坦蕩蕩,所以他毫無所懼,他讓你知道他的一切,讓你住進他的家裏,如果他只是要找個擋箭牌,他大可以找我不是嗎?反正我是他的好朋友,他想避掉那些爛桃花我可是很樂意幫忙的。」說到這兒,李雲霓又長嘆了一口氣。「我也是女人,你的感覺我能體會,因為彥緯過去經常出入酒店,你心裏難免會存有疑慮,但是如果你真的因為他過去的不良記錄而否定他對你所付出的感情,這對他而言實在太不公平了!」
「我……」鍾亞寧哽咽了,許多話就這麼梗在喉頭說不出來。
「我話說得再多,也比不上你們過去相處的點點滴滴,相信你比我更清楚他對你的好,也許他做得還不夠多,才會讓你有那麼多猜疑在心裏發酵,但如果你覺得我說的有道理,也希望你回去以後好好想想,我也希望你別真的就這麼放棄了。」
「我根本不想放棄!」她忍不住激動地喊了出來。「我怎麼會想放棄呢?我只是害怕……害怕他不是真的愛我,我並不是他的唯一。」
「我該說的都說了,剩下的就看你想不想得通了。」李雲霓輕拍她肩頭,給她一個鼓勵的笑容。「希望很快可以聽到你們重修舊好的消息。」
鍾亞寧什麼都沒有說,但心裏已經用力在點頭。
是她該主動的時候了,也但願一切還來得及。
無論如何,她絕對、絕對不要錯過他!
「咦?好熟悉的味道。」
一走進辦公室,連勁峰便嗅出空氣中飄着某種熟悉的香味。
「莫非這是──」
「沒錯!正是蔥油餅重出江湖。來一塊吧!」總機小姐笑着奉上熱呼呼、香噴噴的蔥油餅。
「怎麼的,還真是蔥油餅咧!該不會又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吧?」連勁峰驚訝地接過來。
「應該是吧,」總機小姐邊吃邊點頭。「總之也是有個小姐送到樓下管理室那邊,我才去拿上來的。」
咬下一大口,連勁峰不由得舉起大拇指說贊。「噢,真好吃!好久沒吃到這麼好吃的蔥油餅了。」
「就是啊!不曉得明天還有沒有。」
「駱經理知道嗎?」
「知道,不過他臉色怪怪的,也沒拿一塊進去吃。」她聳肩回答。
「噢,我想這蔥油餅對他而言──應該有特別的意義吧!」他自顧自地喃喃念了下。
「天曉得哦!」咽下最後一口蔥油餅,總機小姐心滿意足的打了飽嗝。「我只希望明天還吃得到。」
「你哦!再吃,小心身材走樣。」
「哼!要你管!」
駱彥緯坐在辦公室里,陷入了沉思。
「她是不是去找過你?」一見到李雲霓,駱彥緯劈頭就問。面對鍾亞寧反常的舉動,他唯一能想到的人選只有她。
「是啊!你怎麼知道?」她笑嘻嘻的,完全不管她面對的是個正為愛情不順心而痛苦的男人。
「難怪她會有那些動作……」
「怎麼、怎麼?她做了什麼?」她好奇地問。
「你到底跟她說了什麼?」他綳著臉反問她。
「我?」轉轉眼珠子,李雲霓笑得可賊了。「什麼該說的、不該說的,我統統都跟她說了呀!」
「什麼?」
「身為你的好『麻吉』,當然要在你有難時挺身而出啊!」
「不要轉移話題!你到底跟她說了什麼?」
「唉呀,我還能說什麼?不就是把事實一樣一樣告訴她嗎?讓她知道她誤會你誤會得多深。」
他悶不吭聲,並不覺得這對他有什麼幫助。
「要不依你的個性,肯定又是尊重她的選擇,到時她要是真的跑了,我看你哭都來不及哦!」她攤手,一副早已看透他的表情。
「我只是覺得很無力,不管說得再多、做得再多,都無法阻止她內心的猜疑與不安,我已經不知道還能怎麼做了。」
「別這麼想嘛!你也知道女人就是這樣,容易想這想那的,而且她太過單純,難免容易被煽動,」她撐住下巴,給他一個良心的建議。「所以你如果還愛她,就再給她一次機會吧。」
「給她機會不難,重要的是她會怎麼做。」
「她不是行動了?」
「哼哼!光送個蔥油餅來我公司有什麼用。」
「啊?她沒有親自去找你嗎?」李雲霓摔了一下,她還以為鍾亞寧老早就找過他了。
「以她被動的個性而言,我看很難。」
「這……那你打算怎麼辦?」
「不怎麼辦,反正我一定要等到她親自來找我。」他耍狠地說着。
「那麼,我也只好祝福她早日行動了。」李雲霓莫可奈何地拍拍他的肩膀,心想如果是自己,早就撐不下去跑去跟阿娜答懺悔了。
「他都沒有回應嗎?」
鍾亞寧輕輕地搖頭,難過之情溢於言表。
方筠薇大大的嘆口氣,和江雪晶互望一眼后也垂下頭去。「怎麼會這樣?沒想到這回我竟然幫了倒忙,我真是……真是掃把星啊我!」
「這就是告訴你,以後在還沒求證前別再亂說話了,看吧!把事情愈弄愈糟,這下看要怎麼收場才好。」連江雪晶都不得不數落她。
「你打電話給他,他也不接嗎?」
鍾亞寧還是搖頭。
「手機跟家裏的都不接?」方筠薇不死心地再問。
「手機他沒開,家裏的一轉進錄音機,我就掛掉了。」
「那公司呢?」
「我……我不想打去公司,這會影響到他工作。」
「這倒也是,何況他真想接你電話早就接了。」她咕噥著。
「直接去找他嘛!不然光是一直送蔥油餅過去也沒用啊!」江雪晶覺得還是直接面對面把話說開來比較實在。
「我不敢。」鍾亞寧搖頭搖得可大力了。「要是他當面跟我說了什麼絕情的、難聽的話,我恐怕再也沒有勇氣見他了。」
「你對自己那麼沒信心嗎?而且他怎麼可能對你說難聽的話?」
「我對他這麼殘忍,又做了那麼愚蠢的事,他心裏一定很氣我。」
「氣是一回事,愛又是另一回事,只要他依然愛你,他還是會接受你的!」方筠薇安慰道。
「我不知道……」
「你不能總是說你不知道啊!再這麼下去要耗到幾時呢?」江雪晶急急的說。
「如果他願意原諒我,他會來找我的。」
「可是做錯的人是你呀!你為什麼不主動一點呢?你自己也說了要努力挽回他的心,可你卻不願意跨出這一步。」
「我、我已經努力了啊。」
「光是送蔥油餅過去是沒用的啦!雖然這個舉動可以喚起你們初次認識的一些回憶,但他仍然不知道你到底是怎麼想的,還是主動出擊比較實際啦!」這回江雪晶腦筋可動得比方筠薇快了。
「我實在不……」
「不要再找一堆借口說你不敢或不知道了!」江雪晶態度強硬地拉住鍾亞寧的手腕。「就這麼決定了,晚上你就直接去他住的地方找他!」
「什麼?」鍾亞寧瞪大眼,慌張地搖起頭來。「可是我……」
「對!雪晶說得很對!你確實不該再被動下去,你如果真的愛他,就不該只是等着他來找你。」方筠薇也大聲附和著雪晶的提議。
鍾亞寧頓時啞口無言,被她們一人一邊的拉住,動彈不得。
「要不日子拖久了對誰都沒好處,你自己想想我們說的有沒有道理?」江雪晶有點生氣。「好歹我們也陪着你一路走來,如果你因為這樣的原因就讓這段感情夭折,我肯定會看不起你!」
「雪晶……」
「沒錯!我們做人本來就是有錯就該認錯!所以這回你一定要先低頭。」
「……好了好了,你們別說了,我、我去就是了!」脹紅著臉,鍾亞寧放棄掙扎,舉雙手投降。
「真的肯去?」
「嗯!」除了硬著頭皮答應,她還有別的選擇嗎?
「那真是太好了!」鍾亞寧看着她們倆喜出望外的在那兒擊手掌。「讓我們想想你今晚去找他該穿什麼衣服好。」
「你們真是……」真是熱心過了頭!但她沒有說出口,是因為她心裏實在感動,如果沒有她們兩個這麼好的朋友,她想她一定無法真正付諸行動。
好吧!就是今天晚上了。
不管他究竟氣消了沒,她都要跟他說清楚、講明白了。
拖着疲憊的身心踏出電梯,邁步走向家門的剎那,駱彥緯拿着鑰匙的手抖了一下,不大相信眼前所看到的。
那感覺何其複雜,他居然看到亞寧坐在樓梯口的欄桿邊打着瞌睡,小小頭顱縮在身體前方,有一下沒一下的釣著魚,穿得不夠暖的單薄身體晾在冷風中像有好一會兒,他的心強烈擰過不忍,於是想也不想就過去將她輕輕地搖醒。
被他這麼一搖動,鍾亞寧從安適的夢中驚醒過來,看到他站在那兒,慌亂得不知怎麼辦才好。
「進來再說吧。」說完,他頷首開門進去。
走進闊別已然半個多月的「家」,她卻沒有半點陌生的感覺,所有擺設都和離開前沒有兩樣,彷佛她從不曾負氣離開這個地方。
「我記得你鑰匙沒還我。」背着身,他的聲音冰冰涼涼的。
「我……」她一愕,頓覺胸口受到撞擊。「我會還你的。」
忍着不悅,他真的很想扁她一頓。「我的意思是,你有鑰匙為什麼不先進來等,而要在外面吹風?」
「啊?」她獃獃的,這才明白他並不是要討回鑰匙。「我……我忘了帶。」她囁嚅地解釋著。
他還是很生氣,氣她總是不懂得照顧自己,於是躉進廚房倒了杯熱茶給她暖手暖身。
「謝謝。」她怯怯地接過。
「你難道不知道現在是幾月嗎?還穿這麼少?」
她不敢回答,因為她怕她又會反覆說着對不起。
喝熱茶的同時,他坐在沙發一端沉默不語,她擱下杯子,鼓起勇氣。
「我……我想問你,你──是不是還喜歡吃蔥油餅?」聲音奇小無比。
他不動聲色,眼角餘光凝睇她紅若蘋果的臉龐。
「你說什麼?」他酷酷地問。
「我、我問你……」硬著頭皮,她只好再提高音量。「你──還喜歡吃蔥油餅嗎?」說完這句話,她已窘得想鑽地洞。
「我聽不懂。」
她聽得出他是故意在刁難她,這也證明他已經沒那麼生氣,所以他們倆還是很有希望的,只要她再加把勁……
「你怎麼可以聽不懂──」她無限委屈地說。「這是我們的暗號,你難道都忘了嗎?而且這是你自己說的……」
「為什麼不能忘?你都可以忘記自己答應過的事,我為什麼要記得我說過的話?」
他果然很記恨,而且此時正處於牙痒痒的狀態。
她心知肚明,當然更加低聲下氣。
「我知道錯了,你能不能大人有大量原諒我?」
「沒有辦法,很抱歉!」他一口回絕。
明知道他只是在說氣話,臉薄的她卻無法不難過,鼻頭一酸、眼眶一紅,視線跟着模糊。
「你說過不准我說對不起,但現在我真的有好多對不起必須跟你說,我知道自己心眼小、肚量小,所以你傷心、生氣,都是應該的,可是……我也很傷心,因為我知道一旦失去你,那會是我這輩子最大的損失,因為你是最好的,而我是最差的……」
他兇惡的眼光讓她噤聲不敢再說下去,尤其,他已坐到身邊──
「你真的想接受懲罰嗎?你說了多少對不起?」
「我……」
「你如果真的知道錯,就不該撐了這麼久才來找我。」
她可憐兮兮地垂下頭。「我雖然沒來找你,可我也打了好幾十次電話,但你都不接……」
「我為什麼要接?何況在電話里能把話講清楚嗎?」
「我每天都送蔥油餅到你公司……」
「那又怎麼樣?你來了公司卻沒有直接來找我,一樣沒用!」
「我……那你可以來找我……」
「我那天已經找過你了,但你沒有留住我,不是嗎?」他冷哼。
「緯……」鼓起勇氣,她主動抱住了他,迭聲低喊。「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不管說多少個對不起都補償不了你,而且還會被你懲罰,但我還是要一直說對不起,因為我真的不知道事情會是這樣的。」
「你當然不知道!」他仍然不為所動。「因為你根本不相信我,你只相信那些電話留言。」
「我……」咬住下唇,她急得眼淚都快掉出來了。「我不是故意要對你猜疑,實在是……」
「我知道,實在是那些電話留言可信度很高,再加上我過去的不良記錄,所以我活該倒霉就該被你認定是個花心大少。」
「你不要這麼說,我真的知道你愛我……」
「是嗎?你真的知道嗎?也許我真正該懷疑的,是你到底愛不愛我。」
「我怎麼會不愛你?我……」
說到這裏,她忍不住哭了,因為知道錯了。
她一哭,他的心也跟着軟了,早該知道她不是那麼堅強的人。
「好了不哭,我投降,不哭了。」他頹喪的好聲哄着她,完全一反剛剛冷淡不屑的態度。
不安慰還好,一安慰,她哭得更凶,好像她才是那個真正委屈的人。
「真是……我都說我投降了你還哭什麼?」
「嗚……」
「拿你沒辦法,為什麼我要這樣被你吃定?」駱彥緯充滿無奈的嘆息,卻也將懷裏的她擁得更緊。
經過這些日子他也才知道,沒有她的日子是如此難熬,原來要再走回一個人的生活是這麼艱困,他真不該忽略她腦袋瓜里不停轉動的各種不安,才會讓她這樣就心碎走人。
「拜託別哭了,難道你還不知道我有多愛你?多捨不得讓你哭泣?」拿她沒轍,他用手擦去她臉上淌著的淚。
聽完他的話,她的眼淚總算慢慢地收止,一雙水眸無辜地瞅着他。
「那麼你原諒我了嗎?」
「我能說不嗎?」板着臉,他實在很想繼續凶她。
「不能。」她答完又窩回去,唇邊浮現幸福的笑意,慶幸自己來對了。
「為了你,我被我姊罵得臭頭,你曉不曉得?」
「曉得。」她內疚的緊咬着唇。
「為了你,我被我那兩個小外甥整個半死,你曉不曉得?」
「曉得。」
「你最好是真的曉得,因為下回我姊再回國,你最好在她面前替我澄清一下,要不她恐怕會一直記恨下去。」
「我會的……可是,我還有個疑問。」
「什麼疑問?」
「為什麼你跟自己姊姊也在用暗號。」想起那通電話留言,她還是有點小醋意,畢竟她一直以為愛的暗號是他倆之間的小秘密。
「你怎麼知道?」
「你姊姊留言時有提到三號暗號。」她悶悶不樂地答。
「噢。」他想了想,不禁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
「你知道三號暗號是什麼嗎?」
「我當然不知道。」她鼓起腮幫子。
「讓我告訴你吧!我們姊弟倆會使用暗號,純粹是不想讓旁人知道我們在說什麼,不過你當然可以知道。一號是最愛逛的百貨公司,二號是最愛買的衣服牌子,三號是最愛去的餐廳,四號是最愛去的休閑場所,也就是電影院……真要我把這些號碼背出來,恐怕你也記不得吧!」
她確實聽得頭昏腦脹。「真是麻煩,難怪她說要考你的記憶力。」
「是啊!我老姊就喜歡這樣整我,她是那種太閑沒事愛找事做的無聊女人。」他笑了。
從他的語氣里可以知道,他們姊弟的感情真的很好,她不由得羨慕起來;但再仔細想想,她不也有兩個很知心的好朋友嗎?她該更珍惜自己所擁有的。
「那麼除此之外,應該沒別的女人有你的暗號了吧?」她酸溜溜地問。
「天地良心!除了你們這兩個分量十足的女人,我沒和任何人有過任何暗號。」
「那還差不多。」她甜蜜地鑽回他懷裏,過了半晌,她若有所思地抬起臉。「對了,那個莎莎的事情……解決了嗎?」
「一半一半。」
「哦?」
提起她,駱彥緯還是有幾分無奈。「她原本都快死心了,怎麼知道你突然就搬離開我的住處,現在她認為有機可乘,恐怕又要繼續纏我了。」
「那怎麼可以?」瞪大眼,她緊張地坐正。「不行不行!那我明天、不,我今天就搬回來住。」
「對,這事愈快愈好。」他心裏暗自偷笑着。
「可是,這樣她就不會纏你了嗎?」
「嗯,我想應該就比較不會了。」
事實上,經過這些日子的反覆溝通與協調,梅莉薩終於說服了莎莎,讓她重返學校繼續念書,相信在轉移她的注意力以後,她也會慢慢地對他死心的。
「好吧……那我現在就回去拿行李。」語畢正想起身,他卻一把將她拉回。
「等等,別急!」
「嗯?」
「我想吃蔥油餅!」
「咦?」以為自己聽錯,她張大嘴,耳根子慢慢地紅透。
「讓我算算你欠了我多少份蔥油餅,」扳着手指,他正經八百的數算。「要你一次還完是殘忍了些,我也吃不消,所以就讓你分期付款。」
「你、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換她裝傻,並且慢慢地往後縮。
「什麼叫聽不懂?是你問我還喜不喜歡吃蔥油餅的,這麼快就忘了嗎?」他恐嚇似的逼近她。
「我……我只是想弄消夜給你吃,沒別的意思……」像只待宰的小羔羊,她已經逃到沙發最里側。
「所以我沒說錯不是嗎?現在確實是吃消夜的時間。」輕聳肩頭,他理直氣壯地開始動手脫上衣。
「可是,我一點也不想吃。」雙頰熱燙,她語調虛軟地作最後掙扎。
「你當然不能吃,因為你是被吃的人!」
「啊──」她低呼一聲,唇已被他封住,牢牢的之岔密的,纏綿不分,一下子就暈眩了她所有思緒。
「還有,我要順便懲罰你,所以你有得受了。」
「唔……」
他的魔掌探向她,也將她剝得光溜溜的,再把她攔腰一抱送進卧房床上,理所當然地享用起來。
雖然最後真被吃干抹凈,她卻是心甘情願。
她告訴自己,不管以後還有多少個莎莎、仙仙、晶晶、亮亮出現,她都不會再退讓了。
是她的就是她的,所以她要好好把握住他,絕不讓他被搶走。
這麼想着,她吻他的方式也熱情了些,而他似乎感受到了,不由得停下來正視她眼中的火光。
「在想什麼?」
「在想着怎麼樣才能讓你不會想着別的女人。」
「真是傻瓜!」他沒好氣的捏她屁股。「再胡思亂想你試試!」
「不胡思亂想就不是女人了,雖然我曾經也想什麼都不去想,不過真的好難。」她坦白地說。「我想我恐怕是沒那能耐。」
「什麼都不想是沒有用的,因為一旦有問題還是得面對,倒不如把話說個明白,讓彼此心底都沒有懷疑。」
「嗯,我會努力的。」
「真是,什麼節骨眼還想那些,你想害我沒胃口嗎?」
「我怎麼敢。」她討饒的嘟嘴,那模樣嫵媚又不失清純,他眯起眼,決定專心吃他的消夜去。
「既然不敢就乖乖就範吧。」
濃情蜜意中,這段曾被烏雲擋住的感情總算是撥雲見日、豁然開朗。
當然,他們接下來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也會有許多風雨需要一塊兒度過,但唯有彼此信賴、相互扶持,這條路才能走得長長遠遠的,不是嗎?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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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1 00:05:21
後記
唐蕾
告別二○○二年,也告別談了七年的感情,這對我來說,是不容易的。
如果這段感情未曾如此終結,也許這二○○三年,該是我步入紅毯的人生另一開端。
現在想想,缺了紅毯,我依然可以走上新的旅程、展開新的人生,甚至,可以過得更加快樂。
當然,我此刻的雲淡風清,也是經過陣痛才得以救贖。
愛一個人,付出所有力氣。
當愛抽離,整個人只覺好空好空,很飄然、很虛脫。
原以為再也不能愛,但事實證明,愛有它自動痊癒的本能,沒有任何愛是會完全耗盡的。
所以,感謝他七年來的真心付出,正如我的愛也不曾虛假。
我這麼想着,就覺得窗外的陽光很燦爛,心也很晴朗。
正如同我現在在寫這篇後記,也是一個新的開始。
告別過去種種,重新出發的我更加戰戰兢兢。
我可以割捨七年的感情,但我割捨不了寫作的熱情,所以我現在才能在這裏,寫下我的感激。
總是覺得,沒有起伏的人生太過平順,不適合自己。
所以面對波折,即使當下難受,也要咬牙撐過去,然後對着鏡子,給自己一個大大的笑臉。
就這麼繼續往前走吧!我告訴自己。
當然,也希望有你的陪伴。
接下來的路程,就讓我們一起努力,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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