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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田芝蔓 -【茗門閨秀】《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4-10-14 00:01:26     標題: 田芝蔓 -【茗門閨秀】《全文完》

田芝蔓 - 茗門閨秀

若問曲纖珞身為富商嫡女,娘親有才有權又有勢,還有啥不滿的?
真的有!案親寵妾滅妻、重男輕女、沒才能(罪名族繁不及備載),
她只得跟着娘親暗中學習經商手段,加上自己鑽研窨茶技術,
這可打通了一條康莊大道,她先是假意鬥不過姨娘庶妹住到莊子去,
實則将自己的茶行做到縣城第一,連一方之霸的久蔚商行蘇老板都欽佩!
說來也巧,原來她幼時曾救過蘇老板一命,現在他更是百倍奉還,
連她扮男裝收購香草遇襲,他也喊上自個兒的镖隊一路護航到底,
都說商人不做賠本生意,她怎麽覺得蘇老板真真虧大了呢?
遇上這麽不懂做生意的傻瓜(?),她就教教他何謂雙贏之道吧……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4-10-14 00:02:00

第一章 桂花林小姑娘

秋日,秋高氣爽、風光明媚,前幾日還能感到秋老虎的威力,今日天氣乍涼,窗外飄送著西風令桂花花枝輕舞起來,將花香送進了房中。

躺在雕花月洞架子床上的曲縴珞,看著窗外風景的雙眼很美,但卻覆著一層寒冰。年方十二歲還未長開的她有著嬌美清純的容顏,不難想像再過幾年會長成如何的大美人,再加上她出身富商之家,想必再過兩年就會有人上門說親了。

本該是天之驕女的她,額角卻裹著布似是受了傷。

曲縴珞抬起手猶豫地觸了布,因痛瑟縮了一下,但眼神卻更堅定了,她決定這麼做了,所以她必須要去說服母親。

她坐起身披上外衣走到了梳妝台前,早就等在外頭的婢女正梅立刻把洗漱水給送了進來,在曲縴珞洗漱完畢後,幫她梳理烏黑柔順的長發。

曲縴珞看著鏡中的自己,「正梅,我的臉是不是會留下傷疤?」

「大小姐……」

正梅的猶豫曲縴珞看在眼里,不容敷衍的沉聲問︰「是不是?」

「是的,大小姐……不過大小姐別擔心,不過是眉尾有道一寸長的疤,奴婢會幫大小姐梳些能遮掩的發式。」

曲縴珞淡淡一笑,笑婢女跟了她這麼多年了怎麼還這麼不了解她,但再看正梅擔憂地看著鏡子里的她,眼眶紅紅的快要落下淚來,又不禁心頭一暖。

正梅也不過大她三歲,從小就簽了死契賣到曲家成為她的婢女,看來正梅不是不了解她根本不在意這傷疤,而是在為她傷心啊!

曲縴珞反倒安慰起她來,「正梅,我不是擔心我的臉,先不說我不想急著嫁也不想嫁只看上我容貌的男子,我知道我有本事將來挑我想要的男子,而不是讓他人來挑我。」

正梅把不小心滑出眼眶的淚給用力抹了去。對!大小姐是這麼美好,一個小小的傷疤毀不了她的。

看正梅恢復了精神,曲縴珞才又道︰「正梅,以後幫我梳發,都要把傷疤露出來……」看正梅還想說什麼,她揚手制止了,「還有,快點幫我打理好,我要去見娘親。」

正梅不解地說︰「大小姐,可夫人說你受了傷,這十日免了你請安。」

曲家的夫人蕭氏是曲家家主曲宏的正妻,曲家後宅還有黃姨娘及庶出的長子曲雲卓及次女曲玉芙,曲縴珞日日請安,但蕭氏不喜兩個庶出的子女,所以讓他們雙日來請安一次便行,今日就是曲雲卓及曲玉芙請安的日子。

「大哥想看我躲在韶嫣閣里哭,我便不能讓他如願。」

「是!奴婢一定把大小姐打扮得更美,美到讓二小姐恨得絞帕子。」

曲縴珞白了正梅一眼,終于笑了,「誰人不知道曲家二小姐年紀輕輕就才貌雙全、聲名遠播,她會恨到絞帕子?」

才貌雙全?聲名遠播?正梅哪里不知道那是老爺塑造出來的形象,她不否認二小姐是四藝皆通,但那性子啊……二小姐現在是鮮少出門的閨閣小姐,外頭都只能听到傳聞,但能瞞得了多久?誰也不知道。

不過看大小姐能開玩笑了,人也有了精神,正梅便調皮起來,「別人不知道二小姐在秋黛閣里是什麼樣,奴婢可全都知道。」

「竟敢打听主人院落里的事,看我發賣了你。」

「大小姐饒命,奴婢不敢了。」

一個沒真的斥責、一個沒真的告饒,嬉皮笑臉的主僕在笑鬧聲中打扮完畢,不多時,穿著女敕綠色交襟襦裙的曲縴珞走出了房間,領著正梅前往蕭氏的院落。

曲縴珞喜歡安靜,所以韶嫣閣里下人不多,兩個在院子打掃的丫鬟看著絕美的大小姐走過,不小心停下了手里的活,直到看見她額頭上的布,這才嘆息出聲。

「都怪那個該死的小倩,害大小姐破相。」兩人心里惋惜,又低下頭繼續灑掃的工作。

曲縴珞怎會不知道沿路走來所有下人們都偷偷看她,更知道那個在花園里佯裝不慎撞倒她,害她被造景大石邊緣割傷破相的小倩,絕對是曲雲卓授意的,從小到大庶出的兄長及妹妹就沒少給她使絆子。

小的時候他們蠢,要下手都是自己下手,她可是嫡出的大小姐,後宅的管家權又在母親手中,懲罰他們母親從不手軟,連帶著黃姨娘也會一並受到懲誡。但現在曲雲卓已經十四歲了,懂得借刀殺人,雖然小倩最後被母親給發賣去做最下賤的活兒,卻一句也沒把曲雲卓供出來,想是除了黃姨娘的威脅,少不了還給了她家人不少好處,才讓她甘心扛下罪。

正梅看著那些下人們的樣子忍不住斥責,「看什麼看!不想做曲府的活兒了嗎?」

「奴婢沒有!奴婢不敢!」

曲縴珞也沒理會繼續走,正梅快步追上她,「大小姐,那些人就是欠教訓。」

「罷了,是我疏忽了,千防萬防就是沒想到他們會找別人下手,吃一塹長一智。」

來到飲翠閣,黃姨娘領著曲雲卓及曲玉芙也正走到飲翠閣門口,曲雲卓看著妹妹除了額頭裹著布,容貌依舊嬌美,不免皺了皺眉頭。

要不是她是有血緣關系的妹妹,怕他也會被這容貌所迷惑。但他不得不與曲縴珞為敵,雖然在重男輕女的父親眼中他不怕自己的地位有所動搖,不過他得為親妹妹玉芙謀劃,玉芙只小了曲縴珞一個月,外頭的人處處拿她們做比較。

這回曲家人到城外清安寺上香,遇上了皇商高家的高夫人,想要個年輕小泵娘陪她走走看風景,選的居然不是玉芙而是曲縴珞,高夫人的身邊可還帶著三兒子高承璟,那可是玉芙自小傾慕的對象啊!

為了妹妹,即便明知道讓一個女子破相是多麼嚴重的事他也無悔,誰讓曲縴珞要生做蕭氏的女兒,蕭氏若一直沒有生育,他來日接下曲家龐大家產後,或許會看在蕭氏身為嫡母的面子上繼續奉養她,可蕭氏錯不該強求子嗣,幸好她生了一女就傷了身子絕育,要不然他這個庶長子的地位怎麼強得過嫡子?蕭氏會絕育就是她的報應。

曲縴珞不知道曲雲卓的心里想著這麼偏激的事,估計知道也只是冷笑一聲。小時候她不是沒想過要和他們親近,但在受過傷後便明白有的人即便有血緣關系都不是親人。

「大姊姊,你不是受了傷嗎?怎不好好在房里休養,萬一留疤了可怎麼辦才好?」開口的是曲玉芙,不同于曲縴珞的嬌美,她是個眉眼精致帶著可愛傻氣的小美人,如今她眸中滿是擔憂,就像真的為姊姊擔心一般。

「不礙事,我沒那麼嬌弱。」曲縴珞冷淡的回了一句,明顯不想與她多說。

案親偏寵黃姨娘,所以黃姨娘生的女兒竟也能與她這個嫡女平起平坐。

蕭氏是個明白人,她是可以好好拿捏曲玉芙一番,但嫡母的身分擺在那里,做太多只會落得苛待庶女的罪名。但她也不會任由黃姨娘三人作怪,偶爾也會敲打一番。

黃姨娘雖是長輩,但妾室就是奴婢,她讓了讓,曲縴珞也沒客套,越過他們三人就領著正梅進入飲翠閣。

曲雲卓的手在袖子里緊緊握起拳,曲縴珞終歸是晚輩,竟然連口頭上客套一下都沒有,是真把他的娘親當成奴婢嗎?

「雲卓!」看見曲雲卓的表情,黃姨娘連忙喊了他一聲,若讓人看見了,認為他這是連對嫡母請安也不甘願可不得了。她看了看附近,虛偽的說︰「我知道你累了,但打起精神來,跟夫人請安是孝道。」

「娘……」曲雲卓看見娘親一瞪,再看了看不遠處飲翠閣的灑掃下人一眼,沒再用他私底下對娘親的稱呼,「姨娘,雲卓知道了。」總有一天,他要讓自己的娘親扶正,一掃娘親多年來受的屈辱!

接著,黃姨娘便帶著一雙兒女進了飲翠閣。來到廳里,曲縴珞已經請安過了,正坐在蕭氏下首的位置,見黃姨娘進來也只是禮貌上起身寒暄一句便又坐回去。

蕭氏的廳里點著檀香,剛剛和女兒說話時的慈藹神情在看見曲雲卓走進後斂起,因為她知道小倩定是曲雲卓指使的。

正堂里的下人是曲宏的人,但曲雲卓自從十歲那年起就跟在曲宏身邊學習經商,下人們不敢找主子麻煩,曲宏更不會無故傷害自己的女兒,那麼幕後黑手就只剩曲雲卓了。

蕭氏即便沒證據也敢肯定小倩是曲雲卓指使的,可就因為沒證據她不能把曲雲卓如何,只能看著他躬身向自己行禮、看著曲玉芙屈膝請安,她卻不能為女兒討公道。

「母親,女兒有一事請求母親答應。」曲縴珞覺得喊娘親比較親切,所以私底下都喚蕭氏娘親,但有外人的場合,她還是稱母親。

「說吧。」別說一事,蕭氏心疼自己沒看顧好女兒害她破了相,十件事她也答應。

「女兒想搬去莊子住。」

「什麼!」蕭氏不同意,曲家的莊子雖然不差,但女兒受了傷就去住莊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是毀容被送到莊子去,這萬萬不行!「我不同意,住莊子不行!」

「就是啊,縴珞,你為什麼想去住莊子?」沒了這個搶女兒風采的嫡女住在曲府,黃姨娘自然開心,只是如此就不能尋時機給曲縴珞下絆子了。

曲縴珞看了黃姨娘一眼,這回是她失誤了,要不是前一日窨壞了茶,她一邊想著原因一邊走著也不會著了道,或許被撞倒跌出些瘀傷會有,但破相的可能性卻不高。

「姨娘你不知道,母親要管家、曲家的事業都靠父親及母親操持,但母親的嫁妝鋪子、產業也不少,若我不幫著一些,把母親累病了,這曲家上下還有誰能擔起這個擔子啊!」曲縴珞態度抓不出錯處,但言語中又是諷刺黃姨娘家世差當初沒帶多少嫁妝,再是諷刺她無能,別說幫襯曲家的事業,怕是連要她管家都可以把曲府管出大漏洞來。

黃姨娘恨恨地咬了咬牙,勉強維持擔心的表情,「姨娘無能幫不了你母親管家,但雲卓還算爭氣,曲家的事業讓老爺帶著雲卓做,他幫得上忙的。」

曲縴珞都快笑出來了,黃姨娘奉承了父親十多年,都把自己奉承的話當真了,還是她真的笨到看不出來,這曲家的產業若是沒有母親撐著,怕是父親根本撐不過三個月。

曲家過去是小地主,日子甚是滋潤,但也算不上家財萬貫,蕭氏出身前朝的大商賈之後,雖然現在沒落了些,但總歸還是頗有名望的。

曲宏外表清俊,雖然家世不如蕭家,但蕭氏只是庶女,盡避十分得祖母喜愛,終歸在後宅地位不高,在嫡母做主之下許給了曲宏。

蕭老夫人爭不過那個長袖善舞牢牢抓著後宅的媳婦,又想著蕭氏是下嫁,曲宏應是不敢虧待,最後也同意了親事,為了彌補,還把兒子孝順掛在她名下的產業全過給了蕭氏,蕭氏嫁進曲家時那可是十里紅妝,多少人羨煞了曲宏的好運。

這些年或許因為商賈當道,這才慢慢有人破了例,但在當年,再有錢的富賈嫁女最多也只能有六十六抬的嫁妝,除非是有品秩的官員嫁女,否則不能再多,蕭家還是把嫁妝上的紅彩卸了才能抬進曲家。

到了曲家,承襲蕭家經商之能的蕭氏在短短三年就幫扶做大了曲家的事業,但曲宏一得知蕭老夫人過世,蕭氏再無靠山之後,竟把勾搭許久的黃姨娘給納進曲家為妾,用的理由還是蕭氏無法反駁的……

蕭氏嫁入三年,肚子卻一點消息也沒有。

黃姨娘一進門就入門喜,九個月後生下曲雲卓,蕭氏即便不怕自己在曲家失了地位但也想有個孩子作伴,嘗試各種偏方好不容易才生下了曲縴珞,但也傷了身子絕孕,自此之後曲宏更是只與蕭氏維持表面夫妻情誼,而受寵的黃姨娘則在蕭氏生下曲縴珞不到一個月也生下了次女曲玉芙。

要不是有曲縴珞,蕭氏早放生了曲宏,哪里還肯為他賣命,不是蕭氏自夸,這曲家的事業還真不能沒有她。

然而這一切就算別人不知道、曲宏自視甚高看不出來,但自小被蕭氏帶在身邊教養的曲縴珞怎麼會看不出來?曲縴珞或許是承襲了外祖家的經商之能,加上她十分聰慧,蕭氏在把嫁妝里陽茶行的事務教授給她時看出了女兒的才能,年僅十歲的她開始學習窨茶,連茶行里的老師父都贊嘆她是奇才。

「是啊!曲家家大業大,應是能撐一陣子的。」

黃姨娘沒听出曲縴珞是不信任自己父親能力,以為她在數落自己的兒子曲雲卓幫不上忙。

「縴珞,不得無禮。」曲縴珞禁不住的冷語讓蕭氏給輕斥了一句,但也只是一句,那是因為蕭氏知道曲縴珞委屈,舍不得多加斥責。

曲縴珞經過這回的事多少還是變了,盡避她不在乎破了相,但對于父親還是有些心寒,母親在審問小倩時曾質問她是不是被教唆,小倩雖然扛下一切但也明白自己下場會十分淒慘,曾一時猶豫,那心虛明顯到連曲玉芙這種蠢蛋也看得出來,但當母親威脅小倩若她不吐實,害主子破相的下場就是被發賣到煙花地那種下賤地方時,父親竟然先一步開口定了案,讓婆子立刻扯了小倩依母親所說的賣了,看來父親的確也看出小倩的猶豫,懷疑是兒子所為,而在他的心中,兒子還是比女兒重要。

本來曲縴珞只當父親是重男輕女罷了,可是大夫為她治療後,她在半昏半清醒之間,听見母親問大夫是否會留疤,她怎麼也忘不了父親接著問的那句話——

「是啊!會不會留疤,我這個女兒養得這麼好,將來是要許好親事幫扶我曲家的,可不能破相了。」

直到听到大夫說會留疤但無損容貌,也可以梳發掩蓋時,曲宏才松了口氣,但那口氣刺痛了曲縴珞的心,原來對父親來說她只是聯姻的工具,所以他不會怪曲雲卓,畢竟她沒毀容,對他的利益沒有損失。

曲玉芙想到方才曲縴珞數落了大哥,忍不住想為哥哥出氣,「大姊姊,要幫母親也不需要住到莊子去啊!還是你擔心你破相的事?妹妹院落里有手巧的婢女,妹妹把她送給大姊姊,她能梳許多遮掩住傷疤的好看發式。」

這曲玉芙果然是個蠢的,剛剛在外頭還假惺惺的問她留疤怎麼辦?現在就忘了剛剛問過的話,言語間早已肯定她會留疤,那不明擺著方才就是裝傻補刀問的?

曲縴珞看著曲玉芙一眨眼兩行清淚就流下來,彷佛有多擔心她一個人住到莊子去一般。曲縴珞冷笑,看來曲玉芙也不是那麼蠢,足見還是有些小心機的。

「就是!說來正堂里的婢女撞傷了你,我也難辭其咎,要是以後有人敢拿你的臉作文章我就打她一頓替你出氣,你用不著躲到莊子去。」曲雲卓自以為是的再補一刀。

曲縴珞低下頭暗翻白眼,這個曲雲卓真的是個蠢的,正堂里都是父親的人,他有什麼好說的?是怕人家不知道他也幫著管正堂,而小倩就是他的人嗎?

「多謝大哥哥及二妹妹的好意,我不需要婢女也不需要他人為我出氣,只是我要學的東西太多,又得幫著母親照看她的嫁妝事業,住到莊子,離茶園、花田都近,比較方便。」

黃姨娘沒想強留這個嫡女,也覺得兩個兒女今天補刀補得夠過癮了,繼續待在飲翠閣就得繼續像奴婢一樣對蕭氏恭恭敬敬的,她也不想多待,「夫人,既然縴珞心意已決,那我們也不多勸,就先離開了。」

蕭氏點頭答應,一等他們離開,立刻就問︰「縴珞,你到底是為什麼要去莊子?」

蕭氏當然知道女兒不是膚淺之人,破相之事她雖難過,但不會因此躲起來哭泣不敢見人,否則也不會額頭裹著布就離開韶嫣閣,她明明許了她十天不用來請安的。

「娘,我的確一心一意想研究窨茶的手藝,這麼多年了我也不怕大哥哥及二妹妹對我使什麼暗招,但為了應付他們的確會分心。娘,我會常常回來看你的,但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不想整日應付這些宅斗。」

蕭氏知道女兒的志向及骨氣,不是怕了黃姨娘他們幾個而是不屑花心神在他們身上,但她舍不得啊!女兒還這樣小,就要自己一個人住莊子。

「娘,女兒求你了。」

最後,蕭氏不得已還是同意了女兒的請求,曲雲卓小小年紀就這般狠心,誰知道再過幾年會對女兒做出什麼?還是趁著這個機會把女兒送去莊子吧。

曲縴珞如願搬去了莊子,曲宏以為女兒是因為臉上的傷不想見人便沒反對,總之不管女兒養在哪里,只要別養壞了就好,而且他知道蕭氏會好好照顧她。

蕭氏的確好好安排了一番,把整個韶嫣閣的人都搬去,只留幾個人維持整潔,韶嫣閣永遠是她女兒的院落,即便出嫁了她都會為女兒保留著。

曲縴珞到了莊子後才听說曲府上演了一出好戲,小倩的家人某日求上門,請蕭氏把小倩給救出煙花地,原因是她懷孕一個多月。

小倩才進煙花地不滿十日,哪里會有一個多月的身孕,那孩子肯定是在曲府就有的,小倩的家人直說那是曲雲卓的孩子,還說他們知道小倩失了清白、地位也低,入不了曲家的眼,但總歸懷著曲家的孩子,不能繼續留在煙花地。

蕭氏花了一大把銀子讓青樓的人把小倩帶回來審問,小倩還真能說出曲雲卓身子私密處的胎記,這可是只有黃姨娘及當年照顧曲雲卓的女乃娘才知道的。

曲宏自己風流花心,但若不是認定的女子可不會留種,因為他怕來日有什麼不清不楚的人上門要求分家產,所以對于兒子不小心讓婢女有孕一事當然震怒,可也只是把曲雲卓給禁足一個月,這一個月只能有小廝進嘯風閣。

結果曲雲卓受了罰,小倩卻來了癸水被驗出假孕,想當然耳,小倩又被賣去煙花地,而曲雲卓也白白被罰了一個月。

另一頭,曲縴珞領著正梅,正在桂花林里采取要窨制桂花茶的桂花,正梅把剛打听到的事當笑話一樣說給大小姐听,很是暢快。

「這事我早猜到了。」

正梅不敢置信,睜大雙眼看著大小姐,她整日就在茶行、茶園、花田、莊子幾個地方跑,怎麼會知道城里發生了什麼事?

「娘不死心,堅持要給大哥哥一個教訓,把小倩賣去青樓,要看她吃了苦會不會肯吐實,哪里知道小倩堅持不肯說,娘派去打听的人還說小倩已不是完璧之身,所以娘才有了猜疑,或許她已經爬上了大哥哥的床。」

一個十五歲的婢女爬上了十四歲少爺的床,這種婬亂的事居然讓大小姐知道了,真是污了大小姐的耳朵。但正梅也知道夫人不瞞著曲縴珞的用意,以她的身分未來肯定會嫁進高門大戶,後宅的陰私不能不了解。

「小倩也是個有心機的,要不然怎麼會以假孕要老爺夫人把她救出來?」

「小倩也沒那麼蠢。」曲縴珞淡笑,一看就知道另有隱情,讓正梅急了。

「大小姐,你別吊奴婢胃口,就一並說了吧。」

「小倩是不是爬上了大哥哥的床,我幫娘想了個方法驗證,娘她給青樓的大夫塞了銀子,暗自給小倩吃了推遲月事的藥,然後佯裝確診她有孕,還主動說要幫她把這事告訴她的家人好救她出去,否則青樓姑娘有孕向來都是打胎,小倩若是跟大哥哥不清不白,絕對會立刻找上曲府。」

少爺才多大,爬了少爺的床有什麼好處?還不如爬老爺的床,「少爺怎麼也不可能給小倩名分,小倩是傻了嗎?」

「小倩要的不是名分,她十分孝順,她的祖母生了重病需要銀子,正好我大哥哥看上她,她便順勢爬了床,這些都是她自己承認的。」

正梅還是不懂,既然要的不是名分怎麼還會有後頭的事?是知道肚子里的肉矜貴才改變了想法?

「小倩家里的人上曲府要求把小倩贖出來,小倩是不是還想著母憑子貴想翻身啊?」

「正梅,你說小倩被賣去青樓,是繼續在青樓里賺銀子讓祖母治病容易,還是繼續跟曲家拿銀子容易?小倩怎麼想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的家人不在乎孩子,只在乎能從曲府再要多少銀子。小倩都肯為了大哥哥扛罪不管自己的下場了,她家里肯定很需要銀子。」

「不過她又被賣回青樓,怎麼不把少爺供出來?她要銀子,夫人也可以給她,她可以跟夫人談條件啊!」

「在進青樓前她不講,現在娘和我也不在乎她會不會供出來了,反正姨娘只需說小倩是進了青樓不甘心才反咬大哥哥一口,父親偏心,肯定不會再追究下去。」

「該說她傻還是什麼?都被家里人利用成這樣了。」正梅也不知該不該同情小倩。

「小倩她害了我,我也給了她機會,但她既然只認大哥哥這個主子,就別怪我對她無情。雖然早知道父親對大哥哥的處罰不會重,但听到只罰禁足一個月,還是很心寒。」

正梅也覺得唏噓,兩人便沉默下來,突地听到前方傳來異聲。

「正梅,你去看看,我好像听到了申吟聲。」

「是的,大小姐。」

正梅走上前去,一看便嚇了好大一跳,那里躺著一個少年,手臂有道好長的傷口,皮開肉綻的。「大小姐,這里有人受傷了!」

曲縴珞立刻上前關心,她不知道這個人怎麼會倒在母親名下的桂花林里,但她不可能見死不救。

「這位公子,你看來流了不少血,我先幫你清理傷口,再派人去找你的家人來帶你回去。」

蘇灝辰強撐著一口氣才沒昏過去,听見這小泵娘說要找他的家人,他想也沒想的扣住她的手,「不行……」

曲縴珞哪里被男子牽過手,就連父親都不曾,急著想掙月兌,但他不肯放。

「答應我,不行。」蘇灝辰知道是誰害他,這不明內情的小泵娘如果回鏢局通報了,怕是不久後大師兄就帶人殺過來了,現在的他抵抗不了。

「好好好,我知道,我不會讓人知道你在這里,你快放開我。」

「多謝……你的聲音……好好听……」

「快放開我。」

「陪我……告訴我……你的名字……」這個聲音令他安心,舍不得松手。

他這是快昏迷了還在調戲她?曲縴珞當下皺起眉頭,「罷了,你好好睡一覺,我會找口風緊的大夫來醫治你。」

然而直到正梅喊了人先把蘇灝辰找地方安置並請來大夫,他始終沒有放開手。

救人要緊,曲縴珞只好讓大夫別介意她,繼續幫蘇灝辰醫治,他除了手上較重的傷外,胸口也被劃了一刀,所幸兩個傷口都只傷及皮肉,只是曲縴珞第一次看見男子赤果的上半身,來不及害羞,震驚于他那渾身舊傷疤。

他是什麼樣的人?怎會一身傷?

曲縴珞繼而一想,這樣的人與她不該有交集,于是下令誰都不可以透露她的身分。

要救他可以,但他們不會有更多的牽扯。

半個月後——

月下站著一個人,一身凜冽煞氣的看著眼前的莊子,直到憤怒讓他化為殺神,持著兩把慣用的長刀沖進莊子里。

蘇灝辰沒想到他養傷下不了床的半個月里,師父就丟了性命……

師父是凜威鏢局之主,人稱劉老爺子,自他五歲就收留他、教養他,對他來說是如師如父的大恩人,只因為看重他,寧可把所有產業交給十五歲的他繼承也不願給同樣是孤兒的大師兄康震,就被康震所害死于非命。

這個仇,他定要報!

蘇灝辰英俊的面容帶著滿滿的殺氣,一進莊子就看見在廳里飲酒作樂的康震及他的一票兄弟,他射出手中長刀直直釘入康震身後的屏風,眾人這才吃驚的站起,掄刀攻向蘇灝辰。

只見蘇灝辰輕功一躍跳上了桌子,長腳一掃將杯盤砸向桌邊的人,眾人向桌上的他攻去,紛紛被蘇灝辰俐落的刀法刺中或是被他橫掃的長腿化去殺招,過了幾十招都沒人能近得了身,康震一直在遠方冷冷的看著沒有出手,直到蘇灝辰藉著跳下桌的力道將一人踢飛,那人落在康震腳邊時,康震才微微變了臉色。

「康震,你有今日死在這里的覺悟了嗎?」

「我們鏢局的人在刀口上討生活,護鏢過程喪命的不會少,但我以為你除了護鏢之外不會殺人。」

「這個原則在殺了師父的你身上,不適用。」

有人趁著蘇灝辰與康震對話,暗中往蘇灝辰身上劈去一刀,蘇灝辰回身單手持刀擋下,另一頭一個被打飛武器的人見狀抽出靴內匕首刺向蘇灝辰,蘇灝辰中了招,但也只是冷冽的看了身後人一眼,接著拿起桌上竹筷,在那人還來不及反應前,竹筷便刺入了他的頸側。

蘇灝辰翻倒了圓桌,破碎的杯盤飛向康震在他臉上劃出傷痕,蘇灝辰冷笑一抹,「痛嗎?更痛的在後頭。」

話一落,殺招再起,眼見蘇灝辰行過之處倒下了一個又一個兄弟,康震終于變了臉色,當他想起該反擊時,蘇灝辰已經來到他面前,而他已失了先機,只能勉力抵擋。本來兩人的修為就在伯仲之間,如今蘇灝辰狂怒之下招招下狠手,倒讓康震漸露敗象。

蘇灝辰看著康震退向屏風,眸中精光一閃,將手中的長刀釘住了康震未持刀的左手,再抽出屏風上方才他射出的另一把刀,釘住了康震還想反擊的右手。

此時,官府的人帶頭沖了進來,捕頭看著一地哀嚎申吟的人,嘆了口氣。

「謝老哥,你來早了。」蘇灝辰憤恨的盯著康震,本已經撿起了方才他們片肉的匕首要刺向康震的心窩,卻在官府的人入內後收了招。

「小老弟,你這樣我很難交代啊。鏢局護鏢時殺人跟尋仇殺人可是不一樣的。」謝雄就是怕這個小老弟做傻事,才會提早來制止。

「我沒殺人,我是幫你緝凶。」他冷眼掃過一地的人,這些人只有可能是官府的人來不及救治失血過多而死,不會有被他當場殺死的。

好好好,他還有理了,謝雄頗為無奈,「我若不是了解你早來了,你不會殺了康震?」

蘇灝辰咬著牙,終究還是褪去了眸中的殺意,邊說邊轉身離去,「事已至此,誰也不知道我會不會殺了他不是?」

謝雄知道說不過他,蘇灝辰年紀輕輕不只武功了得,還聰明成精,「小老弟,你就這麼走了?」

「康震已經被我斷了手筋,我協助緝凶的任務完成,別告訴我就這樣的貨色你也抓不了。」

謝雄瞪眼,決定再不跟他多說,說多了只會氣死自己。

蘇灝辰無法繼續留下來,他怕留下來看著康震,就會當著官府的人殺了他。

他走出莊子,看見多年前誓死效忠他的方元勛及段凌滔跪在外頭,準備領抗命的刑罰。

「主子。」兩人異口同聲,知道提早通知了謝雄,主子肯定怪罪。

蘇灝辰低頭看著兩人,沒有出聲,但他們都感覺得到蘇灝辰散發出排山倒海的怒氣。

「劉老爺子臨終前說,要為他報仇就把康震交給官府。」方元勛不是為自己月兌罪,是希望主子清醒別做傻事。

蘇灝辰知道師父視他如己出,鏢局已經打下基礎,不需要他這個做主子的繼續賣命,還與他規劃著從商的願景。

當劉老爺子宣布將來蘇灝辰將繼承他名下所有產業時,就知道康震肯定不服氣會壞了他的規劃,這些年,他收集了太多康震私下做壞事的證據,他不能把自己的心血交給康震,又知道他不會甘心,只能把證據交給官府。

哪里知道康震快一步,還暗害了蘇灝辰讓他下落不明,劉老爺子只能交代方元勛及段凌滔,制止蘇灝辰把自己的未來賠在報復上。

蘇灝辰怎能不恨,一揚腳就把親信一腳踢飛。

方元勛及段凌滔扶著胸站起,知道主子終究留情了,否則他們不只是被踢飛吐血而已。

「走吧。」蘇灝辰帶頭上了馬,兩名親信也隨後跟上。

「主子,救了你的那位恩人是誰,凜威鏢局一定得要備重禮酬謝。」段凌滔看見主子回來真是開心得都快要對著天老爺把頭磕破了,後來才知道主子被人救了,怕有變數沒先讓人回鏢局通知,在床上躺了半個月才回來。

蘇灝辰想起那小泵娘,一身的戾氣終于化去。可惜小泵娘並不想與他有更多的交集,他記得自己受傷後逃進了一片桂花林里,可他醒來時已被移至了一處茅屋里。

見他醒來,小泵娘只冷冷的要他放手,他才知道自己在昏迷後竟還死扣著人家的手不放,等小泵娘的手得到自由後,只丟下一句要他好好養傷就離去,從此蘇灝辰沒再見過她。

後來,他的傷好到可以下床了,小廝告訴他以後不會再來照看他,讓他可以離開了,他問那小泵娘的名字,小廝說他家姑娘不想跟他有牽扯,從此天南地北希望再不相逢。

他離開茅屋時,發現那里的確隱密,是個很好的藏身之處,但也看得出來久未整修,是個無主的茅屋,而且尋遍附近也沒看到桂花林,小泵娘是鐵了心不想讓他查出任何與她有關的事物,才趁他昏迷的時候把他移走,讓他再也找不到那片桂花林。

「罷了,有緣總會再見。」會有緣再見到她嗎?那個眉尾有疤卻無損她嬌美容貌的小泵娘,會再出現在他面前嗎?蘇灝辰抬起手看著手心,記起她的手掌那柔若無骨的觸感……

怎麼主子也不知道恩人是誰嗎?方元勛及段凌滔只覺得可惜,但主子發話了,他們只得不再問。

「主子,接下來鏢局該怎麼辦?我們該怎麼辦?」方元勛問起,劉老爺子逝世了,他覺得前途茫茫。

蘇灝辰揮去了自己也不明白的思緒,振作起來,「師父的希望我會完成,既然有鏢局的人脈及人手,我想……就做貿易商行的生意吧。」

「貿易商行?主子你想開貿易商行?」方元勛震驚地瞪大眼。

「怎麼?以為我只會殺人嗎?」

方元勛乖乖噤了聲,段凌滔也只是幸災樂禍的看了他一眼,貿易商行就貿易商行唄!反正動腦子的人又不是他們,听主子的話就是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4-10-14 00:02:34

第二章 陽茶行出品

三年後——

大慶立朝雖短,但政局還算安定,只除了北方邊境偶有狄羌人作亂,南方有烏鞮族人佔地為王以外,大多數疆域還算和平,曲縴珞所居住的衢陽城更是從沒經歷過戰禍,是個富庶之地。

曲縴珞雖住在莊子,但陽茶行是在城里,平日她不是在茶園里監督窨茶的工作就是在茶行里坐陣,這些年,小小年紀的曲縴珞憑藉著一手窨茶的本事把茶行經營得有聲有色,去年蕭氏便把茶行過給了她。

茶行帳房里,窗邊小型博古架上擺放著幾只精致不俗的擺件,放置博古架的條幾上還放著一只點著檀香的青瓷香爐,一名中年男子挺直背脊站在曲縴珞書案前,向她稟報事情,听得曲縴珞皺起眉頭,捺著淡桃色胭脂的唇瓣抿了抿,險些就要罵出聲來。

這人是母親的親信,是跟著母親由娘家過來的顧總管,他正把母親前些日子在曲府里發生的事一一告知她。

「這就是曲府里最近發生的事,主子本不希望我告訴小姐,但想想又怕小姐由外人的嘴里听見影響了心情。」

「我那個爹還得要多荒唐才甘心?」听完之後許久,曲縴珞才擠出這麼一句話。

彼總管的身分尷尬,曲宏雖然不是他的主子,但是主子的夫君,他不能對此表示意見,只能把發生的事原原本本的轉述,至于小姐要怎麼因應,他不能置喙。

案親的花心多情曲縴珞一直都明白,娘親或許對父親早沒有了情意,但父親因為應酬被一妓子迷了心智,還堅持要把妓子納進府里,那便是狠狠踩到了娘親的底線。

當年父親納黃姨娘是因為娘親沒有生下子嗣,黃姨娘雖然出身不高,但至少家世清白,如今一個妓子算什麼?配進曲家門嗎?更何況父親能有這麼多銀子揮霍,靠的還不是娘親一點一點賺進來的,現在連一個妓子都要給娘親養嗎!

不知是父親太相信自己抑或是太看不起娘親,竟然因為此事與娘親起了齟齬,逼娘親退出曲家的事業。

「母親呢?心情還好嗎?」

「就算無情也總會怨的,但還過得去。」

彼總管的眼神悠遠,好似訴說著什麼,但曲縴珞看不出來。

「若不是他們是我的父母,我真想求他們和離算了。」

彼總管好似突然有了精神,詢問著小姐,「可能嗎?能讓主子和離嗎?」

曲縴珞白了顧總管一眼,再怎麼樣總是她的爹,主張讓爹娘和離,她這個女兒豈不是要被人戳脊梁骨了?

彼總管這才發現自己失態了,連忙正了正神情。

「那妓子如今人呢?」別是把娘親氣了一通,父親還是把妓子迎進門。

「曲老爺置了一處宅子,把陳姨娘養在那里。」

「靜觀其變吧。」曲縴珞嘆了口氣,納妾不成便養外室,若陳姨娘願一輩子當個外室,眼不見為淨也就罷了,就怕沒那麼好打發。

「那主子就這麼退出曲家的經營?」

曲縴珞露出淡淡的笑意,她那個爹她還不知道嗎?過不了多久發現曲家事業沒了母親不行,就會求著母親回去接手了。

「母親不管曲家的事業也還有自己嫁妝要管,總之閑不下來,你這段時間多跟著我母親幫襯她,讓她把注意力多放在自己的事業上也好。」

「是的,小姐,那小姐還有其他事吩咐嗎?」

「幫我多盯著曲家糧行,一有問題立刻來告訴我,這是讓母親回去執掌曲家事業的機會。」

「是!那麼小的先離開了。」

曲縴珞點頭讓顧總管離去,看著桌上的帳本突然沒了心思。她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看見的是小而巧的庭園,庭園里以幾座竹籬隔開幾個茶席,那是茶行用來招待客戶、讓客戶品茶的地方。帳房是重地,所以窗子外釘了棚架種著如簾幕般蓋下的紫藤,由帳房窗子望出去可以看到庭園景色,而由外頭望進來卻只能看見紫藤簾幕。

曲縴珞擅長窨茶,基本上只要是有花香的花朵、香草都可窨茶,盡避能窨茶並不代表適合窨茶,但長年下來,愛品香的曲縴珞倒也漸漸喜歡上各種帶著香氣的花朵。

其實這回父親讓母親退出曲家事業,她是贊成的,總要讓父親吃一次苦才懂得珍惜母親,懂得曲家那偌大的產業,母親是如何的勞心勞力。

曲家在城里有不少鋪子,母親懂得用人,那些鋪子運作倒也不費多少心思,而曲家的起家事業是糧行,所以母親花最多心思坐陣、花最多時間經營人脈,因此母親一離開,最快出現問題的也會是糧行,她才讓顧總管多多留意糧行的事。

此時帳房的門上傳來輕響,曲縴珞喊進,是方才出去幫曲縴珞沏茶的正梅。

「你那是什麼表情?撞鬼了?」曲縴珞睨了笑得古怪的正梅一眼,坐回書案後。

「方才奴婢看見一個英俊的公子,正在前頭向羅掌櫃詢問茶品,或許等等羅掌櫃就會帶他進來品茶了。」

曲縴珞往窗外望去,視線穿過紫藤簾幕看見羅掌櫃似是領了人進來,她端起茶盞輕輕抿一口茶。

這桂花北苑是茶行里賣得最好的茶品,也是曲縴珞最常喝的茶,七窨的桂花北苑很費功夫,帶有獨特的香氣及茶韻,喝下一口,香氣在口中回蕩,齒頰留香,別人想學也學不來。

「是時候該試試九窨一提了。」曲縴珞喝了茶後,竟得出這樣的結論。

「九窨一提?」正梅這下也沒心思看外面了,要知道每次窨茶,只要一失誤茶就廢了,那前頭不管花了多少時間都是白搭,七窨就是極大的風險,大小姐竟還想試試九窨一提?

「怎麼?嫌累?要不要我把你的賣身契還給父親,讓你回曲府去干活兒?」

「大小姐,奴婢對你忠心耿耿,當然要一輩子伺候大小姐,奴婢才不回曲府呢!」一開始正梅還很正經的說著,說到最後一句還是忍不住笑了。她知道大小姐只是愛說狠話,心里可是很信任她的。

或許是從小被大哥哥及二妹妹使絆子使多了,曲縴珞要花更多時間才能信任一個人,而且也不容許自己的人被別人掐著脖子,所以當初父親要派人進韶嫣閣時,她就要求韶嫣閣里的下人賣身契都得給她。

曲宏听了沒反對,反正等她出嫁也得帶一批陪嫁的下人到婆家去,就把這些人當做是將來給她陪嫁的,他也不算虧。

兩人笑鬧一番,站在窗邊的正梅忽然發現羅掌櫃迎進來的客人便是她說的英俊鮑子,這會兒正看得失神呢。

曲縴珞走到窗邊循著正梅視線的方向看去,一名男子坐在面向帳房窗子的位子,因為紫藤簾幕的關系,他並不知道有人正盯著他看,只是品茶。

的確,是個很俊的公子,但不是大慶朝認定的俊,卻讓曲縴珞一看就再也移不開視線。這人長得極好看,氣質溫文爾雅,可眉眼之間藏著不馴的神韻,兩種氣息那麼的沖突,可在他身上卻又十分契合。

大慶崇文,所以多喜歡美公子,螓首膏發、自然娥眉才稱俊,但也有不少人喜歡陽剛的男子,例如曲縴珞。對她來說足以與女子比美的男子再俊也入不了她的眼,她自小獨立自主,希望未來身邊的男子有雙強健的臂膀,能給她依靠,以及能支持她拚事業,絕不限制她。

「的確,有資格稱俊。」曲縴珞強壓住心中的震撼,不想跟正梅一樣大驚小敝。

「是吧!」正梅跟著曲縴珞久了,連眼光也養得與曲縴珞一樣,當她看見這個高大英挺、舉手投足隱含一股威儀的男子,便知道肯定是大小姐喜歡的類型,「只可惜大小姐身邊的人都沒有這樣的公子,才會還沒訂門好親事。」

曲縴珞又白了正梅一眼,哪里是她挑剔長相才沒訂門好親事,根本是父親還沒挑到足以匹配曲家家世的人家。

曲家雖然不是巨賈,但在衢陽城也算排名前頭了,而父親重利,會選擇的肯定是比曲家還要富裕的商賈之家,當然選擇便少了。

不過她很贊成父親慢慢挑,她現在滿心只想拚事業,試問有哪個男子能接受?大慶這些年,女子從商的不少,但那是對已婚婦人或寡婦來說,而非像她這樣未出閣的女子。

她知道自己終究是無法選擇自己的親事,但能拖一天是一天。

「奴婢又沒說錯,大小姐都快及笄了,是該議親了。」而且她可沒漏看皇商高家的三少爺看大小姐的眼神,可火熱了,肯定一等大小姐及笄便會請官媒上門說親,「欸……高三少爺如果有外頭那位公子的容貌,大小姐就不會這麼無心了。」

曲縴珞伸出食指戳了戳正梅的額頭,再次警告她,「我與高三少爺之間不會再有其他,以後不許再說。」

斑承璟,皇商高家三少爺,也是高家目前唯一未婚配的少爺,更是大慶人眼中的俊美公子,只是因為兩人青梅竹馬的情誼,讓曲縴珞從未把他當婚配對象看待。

小時候她稱他為承璟哥哥,年紀大了該避嫌,她便改喚他高三少爺,連態度也變得有些疏遠,就是不要讓人誤會他們之間單純的情誼,更何況,另有一人可念著他了。

「是。」正梅揉了揉被戳的額頭,識相的不再說高三少爺的事,「那麼外頭這位公子呢?大小姐要不要親自去招待一下?」

曲縴珞一時有些慌亂,剛剛才偷偷盯著人家看了許久,現在她若出現在他面前肯定掩不住心虛。

「不是有羅掌櫃嗎?哪里需要我去招待?」

正梅看著曲縴珞發紅的耳根,「我怎麼瞧大小姐的臉好像有點紅?」

曲縴珞一等正梅放下手,立刻又戳了她好幾下,「你喜歡你去招待。」

「大小姐方才也說他夠俊。」

「你別一心想當紅娘,去去去!再去沏杯茶來,見了就礙眼。」

「是。」正梅乖乖的福身,轉身拿了茶盞就走出帳房,她已經習慣大小姐的態度,事實上大小姐的嫌棄並不是真的嫌棄,她越嫌她們感情越好。

曲縴珞在正梅離開後,這才又望向窗外。看那男子的穿著打扮應是出身不錯,不知道他姓啥名誰?喜不喜歡這里的茶?會不會再來光顧……

曲縴珞說服自己,她絕不是因為被男子的容貌吸引,只是真心想知道他喜不喜歡自家的茶,把他當成普通客人而已。

蘇灝辰輕啜一口沉香北苑,方才掌櫃介紹陽茶行里有多種窨制茶品,但大多是花茶及香草茶,最特別的就是兩款窨制木質茶品,檀木北苑及沉香北苑。

還說這是因為他們東家愛點檀香及沉香,才會想到以木香窨制茶葉。

蘇灝辰試啜一口,茶韻醇厚,香氣幽長濃韻,頗合他的喜好,他享受的再輕啜一口,十分滿意。

只是剛放下茶盞,他敏銳的感覺到有道視線停留在他身上,他往紫藤簾幕望去,卻什麼也看不見。

那簾幕之後有人正看著他,但因為感覺不到惡意,蘇灝辰也沒有深究,看格局那應是茶行的內室,或許簾幕後是茶行老板的廂房或是帳房,大概是想看看他對這茶的評價吧。

曲縴珞在蘇灝辰望向自己時猛地一震,還以為自己偷看人家被發現了,正想著要怎麼解釋時,對方又移開視線,他……應該是沒發現吧?

不過剛才被他那雙戒慎的眸子一看,突然有股熟悉感……

正梅端進來新沏的茶,打斷了曲縴珞的思緒。

正梅再往窗外看,那男子已然離去,她放下茶盞惋惜出聲,「那公子走了。」

「走了便走了,又如何?即便大慶的男女大防不如前朝嚴謹,也沒道理我趕著去招待人家吧。」

「大小姐不是不排斥交朋友嗎?還說交朋友對商人來說是一種人脈經營,如今對那公子扭扭捏捏的,反而像是欲蓋彌彰。」對,就是欲蓋彌彰,像是怕被發現她也會欣賞男子。

「知道了、知道了,再有下回我會去招待他,這樣可以了嗎?」

「大小姐又知道會有下回了?」

「有緣總會相見的。」曲縴珞漫不經心的說道,好像她的心湖不曾泛起過漣漪一般。

正梅點點頭,不是她自夸,來到陽茶行買茶,鮮少有不回頭再次光顧的客人,大小姐說的這個緣分,總會再來的。

能在衢陽城內最繁榮的街上置產,即便只是一間小鋪子,都得有相當的身家。買不起鋪子的,便在街上的市集里尋塊好地,擺攤販售。

這時辰說早不早說晚不晚,有些小販已鋪排好貨品,也有些頭頂著裝貨的簍子、手拿馬扎正準備前去擺攤的小販走在街上,十分熱鬧,除了外頭掛著槴子燈的青樓之外,大多的鋪子都已經營業了。

還未近午,天還不熱,路旁的飲水攤小販剛推了推車來,正在擺桌擺椅等著飲涼茶的客人上門,涼茶清涼解渴物美價廉,上不了茶樓吃喝的人也喝得起,有些還有事待辦的人也不等桌椅擺好,就在攤子邊拿起茶碗暢快一飲。

這街上的聚仙樓是衢陽城內最有名的茶樓飯館,茶樓里的茶葉用的是衢陽城最有名的茶行陽茶行出品的茶葉;主廚則是前朝御廚的關門得意弟子,道道是美饌珍饈;酒用的是城里最知名的酒商所釀的酒品,壇壇是佳釀。衢陽城里舉凡有點頭臉的人家或商行,招待、宴客都會選在聚仙樓。

興州府是大慶國內的大米倉之一,府下各縣就數衢陽城產量最豐,所以身為衢陽城最大的糧行曲家糧行,店鋪當然開在最繁榮的街上,位置就在聚仙樓的正對面。

如今坐在聚仙樓二樓雅間里的蘇灝辰,就選了這麼一個好地方觀察曲家糧行。

蘇灝辰的崛起猶如神話,三年前鏢局發生變故後他依師父的遺願從商,或許是他真有經商能力,也或許是劉老爺子這些年來利用鏢局建立了大量人脈,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不說,故舊更是遍布大慶全國各地,短短三年,蘇灝辰名下的久蔚商行已是全國五大貿易商行之一。

在衢陽城里,只有皇商高家能與之媲美。

此時的蘇灝辰冷著一張臉,听完段凌滔的匯報,他的眉頭蹙起,雖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但段凌滔知道主子現下的心情並不如表面上那般平靜。

「遭了白蟻?」

「是,整批蜀錦都遭殃,楊管事緊急做了處理,如今雖然白蟻已除,但……整批蜀錦無一完好。」

蘇灝辰拿起桌上 茶盞輕抿一口,調轉視線望向熱鬧的街上,一隊駱駝商隊走過,街上的人讓了路,也沒有對商隊多加投注視線。

衢陽城十分繁榮,與西域的貿易往來興盛,會出現駱駝商隊也沒什麼稀奇。

「這事古怪,凌滔,下一次商隊前往蜀地,我要同行,我得親自去蜀地查查。」

「屬下遵命。」

久蔚幾年來貿易布料不下百次,從來沒有遭過白蟻,蜀錦這樣名貴的布料從織造開始就得小心對待,怎可能遭了白蟻?除非是有心為之,這里面或許有競爭對手高家的手筆。

「敢情這就是高家給我百花宴帖子的原因,知道我這批蜀錦毀了,搶不了高家的生意,專程發帖子來給我下馬威的?」

斑老夫人下個月舉辦壽宴,據說高府的園子造景巧奪天工,各季皆盛開各種花卉,所以高老夫人的壽宴定名為百花宴。至于高家的帖子,可不是像雪花一般的灑,能拿到高家帖子的人別說在衢陽,甚至在整個興州府都有一定的地位。

因此,每年的百花宴便猶如衢陽富賈們的相親宴,多少適齡男女會藉著出席宴會相看是否有滿意的對象,自然也是各家老爺夫人為自家兒女挑媳選婿的最好時機。

「算算時間,到百花宴時應已確定采辦商行了。若主子不去,高家定會放出風聲笑話主子氣度小,但百花宴上,主子若在場怕也會被笑話。」

「高向安沒這心思,這損招肯定出自高承璟之手。」

蘇灝辰的久蔚商行崛起得快,自然被高向安視為敵手,恨得想撕咬他都來不及,即便能出氣也不可能發百花宴的帖子給他,高向安有三子,唯有三子高承璟處處愛與他比較,會耍這心機的只可能是高承璟。

「那主子可要去?」

「自然要去,不但要讓人看我蘇某並非氣度小,還要讓人知道錯失了一個蜀錦的生意于我來說微不足道。」事實上蜀錦的生意的確不大,蘇灝辰看重的是藉由這個機會與朝廷做生意為將來鋪路,若能多辦幾次朝廷的差事而且辦得好,還愁得不到皇商之名?

就如同高家,高家的資產或許不如他的久蔚,但勝在有塊金燦燦的皇商招牌。

「主子打算怎麼做?」段凌滔不明白,去參加百花宴主子也不可能到處告訴人家主子有多少身家,怎麼讓人看出「微不足道」?

「我帶著三份高價又不俗氣的壽禮前往,你覺得如何?」

斑家可是敵人啊!斑價就罷了還三份?豈不便宜了高家?段凌滔打心里不贊成,但他可不是方元勛那傻子,主子這麼做自有他的想法,他不會質疑主子的決定。

另有一事不明白,他本打算到商行去向主子稟報的,但主子卻傳話讓他到聚仙樓,本以為主子在此招待人,來到這里才發現主子獨自一人喝 茶。

「主子到聚仙樓來喝茶,是因為用的是陽茶行的 茶葉?」段凌滔記得主子上回在這里喝到好茶,後來還親自去了一趟陽茶行買茶。

「你看看對面那間商號賣的是什麼?」

段凌滔探頭,看見了刻著曲家糧行四個字的招牌,「主子怎麼突然對糧行起了興趣?難道想做米糧的生意?」段凌滔很佩服主子的眼光,久蔚的生意才會風生水起,但此時做米糧好嗎?

「這一回你倒是猜中了。」

「朝廷已經多年不打仗了,不再需要那麼大量的糧草做軍需,貿易米糧是好路子嗎?」

「江南稻米一年三期,各地都囤下了非常大量的米糧,但反觀北方近來遭了旱災雖然朝廷開了糧倉應急,可短時間內要再囤糧不容易,再加上北方偶有狄羌人侵擾邊境,駐軍常年戍守,官倉要囤、駐軍要糧,近期朝廷可能會有購糧的需求。」

段凌滔點了點頭,總算明白了主子的打算,「說到米糧,在衢陽城里自然要找曲家糧行配合,這是主子的打算吧。」

「不,我要的不是配合,是要搶了曲家糧行的貨源。」

段凌滔一愣,曲家糧行雖是衢陽城第一大,但若主子要跟朝廷做生意,只搶曲家糧行的貨源還是不夠的,那何苦樹敵?

蘇灝辰看出段凌滔的疑惑,「的確,要做朝廷生意我需要有糧行配合,可我听說曲家糧行的老板曲宏是個扶不起的阿斗,生意全靠妻子蕭氏操持,前些日子又讓蕭氏退出糧行的經營,我得試試曲宏的能力是被抹黑了還是真的上不了台面,免得扯我後腿。」

主子說的有道理,如果有人要收購曲宏的貨源他都應付不了,未來要如何為主子召集更多的地主籌糧?

此時,雅間門上傳來輕敲,是 茶樓伙計領著蘇灝辰的另一個親信前來,「蘇老板,方爺來了。」

「進來。」

茶樓伙計替方元勛開了門請他入內後,又關上門離去。

方元勛抹了抹汗才來到蘇灝辰面前,這聚仙樓確實是個好地方,方才他一路過來被日頭曬得有些昏,進了聚仙樓就感到十分涼爽,汗水擦了就沒再冒出汗珠。

「主子,屬下查清楚了,那高老夫人拜佛十分虔誠,每日除了在佛堂頌經之外,就是讓三個孫兒輪流陪她下棋喝茶。」

不愧是高家的老夫人,日子甚是悠閑啊!

「我明白了。」

段凌滔不經意的看向窗外,突然噗哧笑出聲。

蘇灝辰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只見一個捧著一堆吃食的婢女被她身旁應是她主子的女子戳著額頭,因女子臉上帶著笑,並不是真的在處罰婢女。

「好美的姑娘啊!」方元勛也看見了,忍不住贊嘆。

蘇灝辰認同,那女子的確美,白皙肌膚勝雪、五官柔美,令人移不開目光。

「美?倒還好,是挺可愛的。」段凌滔竟回了句還好。

可愛?方元勛再看了外頭一眼,那位小姐要說傾城絕色都行,哪里只是可愛而已?很快的,當那個婢女一邊揉著額頭一邊死死抱著懷里的吃食不放,似在抱怨什麼時,段凌滔又笑了,方元勛才知道他話里說的人是誰。

「你是不是腦子進水了,不然怎會放著一個大美人不看,看她身旁的婢女?」方元勛彷佛看傻子般的睨了段凌滔一眼,當下得到一記狠瞪。

蘇灝辰沒有加入他們的對話,看著那名女子的容貌,他總覺得似曾相識。見她走進糧行,他的眉間一蹙,那女子既然是主子,不可能自己上糧行買糧,那麼她和曲家糧行是什麼關系?

「走吧!」蘇灝辰不知看見了什麼,神色不悅的站起身下令離開。

走?還真的只是來喝 茶而已?方元勛及段凌滔雖然不解,但立即跟在蘇灝辰身後走了出去。他們兩人沒看見的是,此時高承璟乘著馬緩步過來,而高承璟的坐騎竟是一匹和蘇灝辰的坐騎同樣來自西域的駿馬。

已經走進糧行的曲縴珞正準備隨掌櫃進入內室見曲宏,就听見商行外傳來馬啼聲,她不經意回頭望去,看見三人上了三匹駿馬,領頭的那人穿著一身暗紫色長袍,長相英俊、氣勢迫人,赫然就是那日她在茶行帳房里偷看的那名男子。

她真的再次見到他,還不是他再度光臨茶行而是在其他場合,不禁訝異兩人的緣分。

而正梅也看到了,看著蘇灝辰騎馬而去的英姿,她好似突然想到什麼,「我想起來了,這人莫非是久蔚商行的蘇老板?」

久蔚商行在衢陽城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曲縴珞自然知道,「你從何得知是蘇老板?」

「大慶人多乘馬車,尤其是那些有錢的大老爺們都在馬車上比氣派,但這位蘇老板出身鏢局,向來騎馬代步,在衢陽城的商賈里自成一派,听說有不少商賈人家的少爺看蘇老板騎馬英姿颯爽都想仿效,摔了好幾位少爺呢!」

「東施效顰。」女子之間爭奇斗艷不輸男子,她自小看多了,像蘇灝辰這樣武者出身的男子,定是看不慣他人在他後頭仿效吧。

「大小姐你不知道,那些少爺們騎的還是咱們大慶的馬,不但較矮小而且溫馴,那蘇老板的坐騎可是西域名駒,听說還是自己馴服的,所以即便那些少爺們上得了馬學得了蘇老板的模樣,氣勢上也弱了一大截,整個衢陽城就只有一個人騎上了同樣來自西域的馬,大小姐想知道是誰嗎?」

正梅話音方落,就看見另一匹西域馬經過了曲家糧行前,那人正是高承璟,曲縴珞當下便笑出聲來,「高三少爺?」

「可不是嗎?听說最近高家和久蔚杠上了,高三少爺有次在城外遇上了蘇老板,一開始高家車夫見是蘇老板,那真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叫囂著要蘇老板讓路,結果蘇老板只是丟給了車夫一個不屑的眼神就駕馬離去,狠狠給那車夫吃了一口的塵土,不久之後高家就派人由西域運回了馬,不過是馴化過的就是了。」

「高三少爺還真是和小時候一樣,輸不起。」曲縴珞看著高承璟經過也沒讓人和他打個招呼,實在是今天父親找她來有要事,她不想擔誤了,「我們進去吧。」

曲縴珞說完,便領著正梅跟著等在不遠處的糧行掌櫃,進入了曲宏等著的小廳。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4-10-14 00:02:58

第三章 百花宴配對

大慶的地主階級依作物產出的數量來訂定,有一生為他人作嫁或是只能夠自給自足的貧農,也有雖然自己耕作但因為家族中地產頗為雇人耕作的富農,當然也有無須自己耕作的小地主及大地主。

所謂的大地主通常是朝廷有品秩的大官或王工貴族,平民百姓至多只能達到小地主的階級,而曲家糧行在衢陽城的生意,大多只需要向富農收購糧食即可,但因為多年經營米糧的生意,來往交際的也有不少小地主。

曲縴洛在後院堂屋看見的不只是曲宏,還有不少與曲家糧行有往來的富農。當他們寒暄之余還問候起母親時,曲縴珞便知道父親打的主意。

莫怪前幾日母親找她回曲家,說若父親有求于她別讓他太容易達到目的,這是母親為她鋪的路,要讓她在父親面前凸顯重要性,提升她在父親心中的地位。

這肯定是母親拒絕父親求援又以言語引導了父親,才有今日這個場面。

曲縴珞懂得順勢而為,好好的招待了這些富農讓曲宏看到她的重要性,一方面她也在心里打算著父親待會兒開口後自己要開出什麼條件。

如今她最擔心的就是曲宏早早幫她挑好婆家要她出嫁,她得想想要怎麼利用目前這個局面。

曲宏這些日子實在是窩囊極了,在心里暗暗咒罵妻子蕭氏,她身為當家主母善妒不讓他再納新妾便罷,不過讓她退出曲家產業的經營,現在出了事她竟袖手旁觀?

他懷疑這些富農找上門來哄抬糧價是蕭氏搞出來的,要不然他們怎會堅持只跟蕭氏議價?

幸好曲宏想到這個女兒從小就跟著蕭氏學習,小小年紀就能經營一間出色的茶行,讓她來安撫這些富農便可,哪里需要蕭氏。

只是正當他這麼想的時候,竟听到曲縴珞回了一句,「各位叔伯說的也有道理。」

「是吧!是吧!這糧價是該漲些了。」眾人異口同聲,就知道曲大小姐從小苞著曲夫人學習,一定懂這時機是該給些甜頭。

「縴珞,你說什麼啊!」

「父親莫急。」曲縴珞安撫了父親,回頭又對那些富農說︰「各位叔伯,我有一個疑問,這一不是冬藏之時,二不是天災缺糧,各位叔伯為何覺得糧價該漲呢?若只用一個糧價多年未調漲的理由我實在不服,要知道糧價穩定才是根本,也是對各位的保障,如今各位態度如此堅持,不免讓我懷疑……是不是各位有底氣才敢來此要求漲糧價,而這個底氣,怕是有其他人找上各位收購米糧吧?」

眾富農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剛剛還哄鬧著要漲價的聲音沒了,其實他們的確是听說了有人想收購米糧,但與曲家糧行長年配合沒有大問題,他們想著若能不更改配合糧行又能調漲糧價,那便再好不過了。

再說,說是有人要漲糧價收購米糧,但也只是風聲而已,至今還沒見到人影呢。

強勢不是經營之道,一手糖一手鞭才是上策,曲縴珞不會急著在今日定下此事,如此容易造成這些富農反彈,而且她也需要時間和父親開條件。

「這樣吧,各位叔伯,今日我來得突然,只听各位說也不行,讓我先看看帳本後與父親談談,再來回應各位的要求,這點時間各位願意給我吧?」

看曲家糧行有心要處理,富農們也知道不能逼得太急,最後終于一個個都點了頭,跟曲宏、曲縴珞告辭離去。

見人都走了,曲宏可急了,「縴珞,我可不同意漲價。」

听見父親這麼說,曲縴珞暗暗在心里嘆口氣,商人的確重利,但沒了貨源還做什麼生意?難道自己下田去種嗎?

「父親不怕真有其他人在收購?」

「這……那怎麼辦?我讓人去調查誰在收購,好好警告他一番,在衢陽城相一開糧行跟我搶生意,得要掂掂自己的斤兩。」

若父親的敏感度足夠、洞燭先機,哪里會拖到這些富農找上門來?

「父親,女兒給父親一個建議,親自去了解今年收成的情形、調查各地的糧價,看看糧行定的價能有多少利潤,再來評估要不要提高收購價。」

曲宏一听更不滿了,「你跟我說這些什麼意思?這事你不幫忙?」

「父親不是有大哥哥從旁協助嗎?何須叫我回來?」

還不是這些富農看不上雲卓不想跟他談。

曲宏原先想著讓兒子多歷練歷練,才會放手讓他主導今年收購米糧的事,哪里知道依往例辦事的活兒,也能讓兒子給辦出麻煩來。

「你大哥哥要忙的事很多,這件事你就多擔待。」

「父親要女兒擔待,是讓女兒來收拾大哥哥的爛攤子嗎?」

听曲縴珞埋怨的口氣,曲宏明顯一愣,「縴珞,爹答應你事後一定會好好謝你。曲家的事也是你的事,你想想啊!你就快議親了,咱們家世好,你能相看的人家才好啊!」

曲縴珞一雙好看的眸子帶著冷意看著曲宏,看得曲宏心虛不已。怕她不答應幫忙,他轉為惱怒,「縴珞,別忘了你姓曲,曲家不好你也不好過。」

曲縴珞嘆口氣,好半晌終于開口,「父親,女兒會幫糧行這一回,但不能白幫。」

曲宏听了不悅,但當前情況他又不能出聲趕曲縴珞,「你說吧,你要什麼?」

「女兒要在糧行佔股。」

這話一出,曲宏臉色驀地一沉,大掌往幾上一拍怒斥,「不可能!」

「父親,糧行出了事你就要女兒放下茶行的事回來幫忙,可糧行的事業做得再好都是大哥哥的,為什麼得是女兒賣命?」

「你是曲家的女兒。」

「母親她還是曲家的當家主母呢,她辛苦了這麼多年得到什麼?父親一聲令下就要母親退出曲家所有事業,我這回幫大哥哥收拾了爛攤子,就跟母親一樣最後落得白忙一場。」

曲宏被曲縴珞堵得無話可說,當下底氣不足道︰「我、我有讓你母親回來,是她不肯。」

「是啊,就像現在女兒一樣,女兒也不太願意回來幫這個忙。」

「你威脅我?」

「女兒不敢,父親從方才就一口一句女兒是曲家的人,那為什麼女兒不能在糧行佔股?

大哥哥早在前幾年就在領糧行的分紅了,大哥哥又做了什麼?」

女兒跟兒子哪里能比,他不就是想讓雲卓多花點心思在糧行才讓他佔股做鼓勵的嗎?

「我不答應你就不會幫忙是吧?」

「女兒的茶行很忙的。」

「你——」曲宏氣得一口氣都要喘不上來,但那些富農的態度擺在那里,別說雲卓了,連他出面也沒能讓他們松口,不得已他只能答應了,「好吧,我讓你佔股,但不能跟你大哥一樣多,就他的三分之一,你考慮考慮,再多就沒了。」

三分之一?曲縴珞想起曲雲卓拿到分紅時得意的告訴她佔股的數兒,三分之一也不錯了,而且未來若要以此與父親談判也足夠了。

「女兒同意,請父親立字據吧。」

「還要立字據?」

「我怕父親貴人多忘事,忘了今天所說的,所以一定要立字據。」

一刻鐘後,方才被留在小廳外候著的正梅終于等到了自家大小姐,她看著大小姐邊吹著一張墨跡未干的紙一邊走出來,立刻迎上前。

「大小姐出來了,談好了?」

「第一步是贏了,但接下來……我若不讓那些富農把米糧依原價賣給糧行也是白搭。」

曲縴珞把干了的字據拿給正梅,正梅從小苞著她,雖然不到能吟詩作賦,但還是識字的。

「老爺讓小姐佔股了?」

「沒錯,若我能幫糧行解決這回富農哄抬糧價的問題,父親就把這些股分給我。」

「大小姐既然會跟老爺開這個條件,想必胸有成竹吧。」

「胸有成竹不敢說,但畢竟沒有其他糧行能開出跟曲家糧行一樣優渥的條件,曲家糧行是有優勢的。」

罷剛只是推測,曲縴珞得先調查,有其他人要調漲糧價收購是風聲還是事實,若是事實,那對方的目的是短期急需還是想在衢陽城開新的糧行,這都會是變數。

正梅幫忙把字據收好,就看見她手中還有其他信箋,「大小姐,你手上拿著什麼啊?」

「這個啊!」曲縴珞低頭看了一眼,皺起好看的眉頭,「這是百花宴的帖子,父親讓我今年一定得去,還得好好在賦詩作畫時表現一番。」

「大小姐擔心自己表現不夠好?大小姐太小看自己了。」

「我不是擔心這個……我只是不喜歡這樣讓人品頭論足的場合,百花宴說是賞花,但去的人賞的是人還是花,大家心知肚明。」

正梅突然想起了什麼,露出狡獪的笑,「能收到百花宴帖子的都是衢陽城的富賈巨商,大小姐答應過的,若有緣再見到蘇老板,會與他多聊幾句的。」

正梅這是想轉職做媒婆嗎?「你對那蘇老板很是積極啊!」

正梅夸張地嘆口氣,老氣橫秋的說︰「都怪大小姐讓奴婢操碎了心,本以為大小姐與高三少爺青梅竹馬,來日定是嫁高三少爺,哪里知道大小姐硬是不開竅,直到前些日子知道大小姐不愛美公子,正梅才知道原來是沒遇到對的人啊!」

正梅肯定蘇老板就是對的人,而不是她再一次看走眼?曲縴珞懶得抓正梅語病,只道︰「你方才還說高家跟蘇老板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那高家怎麼會送帖子給蘇老板呢?」

「哎呀!」正梅用力拍了下額頭,是啊!兩家走的路子差不多,說來是商場上的競爭對手,哪可能送帖子,她真是失算了,「奴婢還想著大小姐若能在高府再見到蘇老板,那可真是緣分了。」

「你啊!」曲縴珞笑著指了指她,「好了,捧好你的吃食,咱們回去了。」

「奴婢早把馬車安排好了,就等著送大小姐回莊子……」

「不回莊子,我們直接回曲府,馬車送我回去後你再回莊子收拾些簡單的行李,並且把莊子里原屬于韶嫣閣的人招回來,這段時間我要暫時住回韶嫣閣。」

曲縴珞說完,就領著把寄放在櫃台的吃食重新抱滿懷的正梅,登上馬車回曲府。

百花宴這天曲縴珞早早就起身打扮,還先到翠閣去向母親請安。

蕭氏今天身子有些不適,再加上她自從上回與曲宏起了齟齬後兩人也沒真的和好,一起出席她是不願的,所以百花宴她是不會去的。

她早早備好了禮交代曲宏,也知道女兒自己會另備禮物,哪知曲宏突然讓人來告訴她他今日有要事,會讓曲雲卓代替他前去,他已囑咐了曲雲卓要好好照看他兩個妹妹。

這麼說,就是曲玉芙也會去了。

曲玉芙一個庶出女,在後宅能跟曲縴珞有一樣地位是曲宏寵妾滅妻所致,但這樣的場合

人人都只帶著嫡子女前往赴宴,就只有他曲宏要把庶女也帶上,真是讓人看笑話。

不過蕭氏也不想落了個苛待庶女的罵名,總之是曲宏的決定。

然而蕭氏還是多交代了曲縴珞幾句,在百花宴上曲家不管誰出了糗都是曲家難堪,要她好好看好曲雲卓及曲玉芙,別讓他們做出傻事來。

听完母親的話回到韶嫣閣後,曲縴珞再次檢查自己今天要送的禮。

她捧著一只紫檀木盒,里頭放著造型精致的蓮花座型托盤,托盤上是一塊紮得圓圓滿滿的茶餅。

陽茶行有兩款茶品被視為珍品,一是出自南方和州府燁陽山的「萱仙茶」,但因為茶路斷了,所以剩下來的萱仙茶曲縴珞留著自品,已經不賣了。二是出自千渥茶園的「千渥茶」此茶樹是千渥茶園的主人所培育出的新種茶樹,茶香氣獨特,滋味醇厚回甘,一下便在茶界流行起來。但此茶樹似乎有靈會認主,幾年前茶園主人高齡仙逝後,茶樹也隨之枯萎,最後只余幾株茶樹存活,如今能產出的千渥茶已經不多了,每年也就十來斤陽茶行還能固定拿得到貨。

去年她試著將這珍貴的茶葉重新包裝,將茶葉包成圓餅狀隔絕澀氣,再將之放在蓮花座托盤上制成禮盒,塑造成鎮店之寶,賣價自然也開出天價,曲縴珞打的主意是留下這千渥茶不賣,當做陽茶行的宣傳,真要賣了,這天價自然也不虧。

曲宏一知道曲縴珞的茶行有這珍品,就要她取一盒給他做為送給高老夫人的壽禮,一個做父親的佔女兒便宜一點都不害臊,曲縴珞也氣了,真要送的話,也得用她的名義送,就當她在百花宴上為自己的茶行做宣傳。

「父親要女兒重視百花宴,所以女兒已經選了千渥茶做為壽禮,若父親要女兒相讓,是否能提供等值的珍品讓女兒做為壽禮,才顯得女兒對百花宴的重視。」

最後,曲宏才沒有作怪,直接選了蕭氏為他準備的壽禮。

曲縴珞搭著自己的馬車,曲雲卓兄妹倆則另乘一輛,到了高府門口時,兩旁已停了不少大大小小的馬車,雖然規格不一,有的華貴有的精致,看得出來馬車的主人個個來頭不小。

曲縴珞主僕下了馬車,曲雲卓已等在前頭,他的身後則是曲玉芙及她的侍女月兒。

曲縴珞極不想與他們同行,原想他們會丟下她,怎知今天曲雲卓演足了手足情深的戲碼,竟耐著性子等她。

曲縴珞緩步走了過去,就見曲雲卓身邊的小廝想將她送的壽禮接過去,正梅卻緊緊抓住禮盒,覺得一個不怎麼重的禮盒她拿著就行了,沒必要讓別人幫忙。

「大妹妹是在防我?我只是想著將咱們曲家送的壽禮擺在一起。」曲雲卓見正梅拒絕的樣子,忍不住板起臉孔。

「大哥哥別誤會,正梅忠心,我交代的事她從不假手他人,不是防著大哥哥。」

曲雲卓似接受了曲縴珞的解釋,這才緩了臉色,「好吧,正梅要拿好。」

「奴婢遵命。」

曲雲卓也不再計較,領著兩個妹妹進了高府。

斑府招待的人將他們兄妹領至待客的院落,百花宴的賓客休憩處本是男女分屬不同院落,但針對貴客另有安排院落,再分別安置在不同廂房。

斑承璟安排曲家的休憩處就是在此,他們兄妹使用同一間廂房,廂房頗大,分了內室外室,曲雲卓讓下人們把壽禮放在外室桌上,就讓兩個妹妹先進內室休息,待宴席開始再喚她們一同前往。

曲縴珞不想待在廂房與曲玉芙共處,便說了要去園子走走逛逛。

曲玉芙愛熱鬧,一听說曲縴珞要去花園游賞就待不住,也要一起去,這讓曲縴珞感到不耐,只得說自己想去的是僻靜的地方,怕曲玉芙不喜。

曲玉芙想想也是,曲雲卓與高承璟常往來,所以高府他也熟悉,曲玉芙便挽著曲雲卓的手臂央求他帶她去漂亮的地方走走,曲雲卓應了。

一等曲雲卓及曲玉芙離開,曲縴珞便又不急著離開了。

她往內室走去,正梅也沒貪玩,于是這些院落的廂房看來都只有賓客帶來的下人守著門口,沒一間廂房里的貴客是真的留在房內的。

曲縴珞不介意,倒不是她不想為茶行做交際,只是百花宴上不少來相看對象的人,她不願把自己當成待價而沽的商品讓人品頭論足,如了父親所願罷了。

此時,右側廂房的門開啟,為主人開門的是身形健壯的男子,看來不像小廝,倒像護衛之流,是什麼身分的主子竟還帶著護衛?

曲縴珞好奇,卻突然听見外室傳來一聲物品落地的悶聲。

「誰?」

來人似乎不知道內室有人受了驚嚇,在逃出廂房時撞上了門發出巨響,引起方走出右側廂房的人的注意。

蘇灝辰看見一小廝打扮的人抱著手臂竄出左側廂房,猜測那巨響是因他而起,接著就見一婢女打扮的女子跑出廂房大喊抓賊,蘇灝辰示意身旁的段凌滔追上,他則前往廂房關心。

來到廂房門前,看見房里只有女子,蘇灝辰止了步避嫌,「姑娘可還好,那竊賊可有傷了姑娘?」

蘇灝辰關心的話才剛問完,兩人看見對方是一愣,蘇灝辰記起上回見到她是看見她進入曲家糧行,然而曲縴珞更是驚訝,這是她第三次遇見他了。

曲縴珞搖了搖頭,勉強一笑,「我沒事。」

正梅見那竊賊也追不上了,這才懊惱的走回廂房,看見大小姐發上的金雀釵因急忙跑出內室而歪斜,她連忙上前為大小姐理了理鬢邊碎發,扶正了金雀釵。

也因為正梅這一連串的動作,讓蘇灝辰看見了曲縴珞向來不加以掩飾的眉尾傷疤。

曲縴珞膚色白,傷疤也照護得好,雖然傷疤有寸長但並不像是一般暗色傷疤突兀,也無損她的容貌,然而讓蘇灝辰驚訝的不是她面上留疤,而是這道疤讓他想起了一人。

「是你嗎?」當年他傷得重,神智不太清明,只記得救了他的是個面貌嬌美的小泵娘,眉尾有道新疤,上回見她覺得面善,原來是因為她是他的救恩人?

曲縴珞被問了,不解地抬眼望他,「何意?」

「三年前姑娘是否曾在桂花林中救了一身受重傷之人?」

曲縴珞微怔,三年前……當時的畫面躍入腦海。她明白為什麼覺得蘇灝辰面善了,他不就是當年受了傷還一直抓著她的手不放的那個人嗎?

正梅當然也記得當年的事,只是當年那人傷得太重,她沒敢多看他幾眼,所以根本不記得長相,原來蘇老板與大小姐還有這樣的緣分啊!

「是的,當年救了你的,就是我家小姐。」

「正梅。」曲縴珞輕斥一聲,先別說施恩不望報,更何況他如此激動怕是還惦著當年的事,她若急著承認,好像希望他報答似的。

「姑娘讓蘇某找得好苦,當年若不是姑娘,蘇某早就沒命,更遑論能有今時今日。」

「蘇老板言重了,惻隱之心人皆有之,若換做他人也會相助。」

「但終究是姑娘救了蘇某,受人點滴當涌泉以報。」

正梅見他們一個推一個進,忍不住露出調皮的笑容,「蘇老板,你說受人點滴就要報以涌泉,那救命之恩何止點滴啊,你怎麼報?」

「正梅。」曲縴珞這回是真的生氣了,都怪她太寵她把她寵得無法無天了,「等回了曲府看我怎麼收拾你。」

「姑娘姓曲?」若是曲家人,她進入曲家糧行便說得通了,只是他向來不愛打探他人後宅私事,只知道曲宏有妻蕭氏以外,其他的便沒多注意,他當下盤算著讓方元勛深入去查這姑娘的事,「曲家糧行的小姐?」

正梅一臉「這是大小姐你自己說的與我無關」的表情。

曲縴珞無奈一嘆,「是,我是曲家糧行的長女。」

「曲大小姐,幸會,在下是久蔚商行之主蘇灝辰。听曲大小姐主僕倆皆稱蘇某為蘇老板,想必是知道蘇某身分了。」

曲縴珞能說她們主僕偷偷看了他兩回嗎?她面皮薄可說不出來,只得又瞪了正梅一眼,怪她說什麼救命之恩何止點滴,她是不介意交一個生意往來的朋友,但現在兩人之間橫亙了救命之恩,便顯得不那麼純粹了。

去追竊賊的段凌滔趕了回來,抱拳向蘇灝辰稟報,「主子,那竊賊機靈又似是熟悉高府的格局,一下子就鑽入園子深處不見人影。」

說到竊賊,曲縴珞才想起她剛剛追出外室就是要看看有什麼損失,這一回頭,就看見她要送高老夫人的壽禮已經摔在地上,「不好了!」

蘇灝辰見曲縴珞上前捧起一只看來相當眼熟的禮盒,也顧不上避嫌就踏入廂房,「這不是……」

「是的,是千渥茶禮盒。」曲縴珞才不信高府這場合會出了賊,更何況這些壽禮件件珍稀月兌手不易,小賊偷了這些壽禮也麻煩,不是她愛把她的大哥哥及二妹妹想得太壞,她就是覺得這件事肯定與他們月兌不了干系。

蘇灝辰看見曲縴珞打開了那個千渥茶禮盒,蓮花座托盤已摔碎,托盤可取出不送,可茶餅卻裂成了兩半,原本做成餅狀就是為了取其形狀象徵圓圓滿滿,如今裂了實在不吉利。

正梅這下忍不住了,先別說大小姐準備的這個賀禮十分珍貴,現在禮盒摔壞了不能送,大小姐待會兒怎麼辦?她看著蘇灝辰身邊的人,埋怨他怎麼沒把人抓住。

「你若方才抓住了人,我們還可跟高府計較他們門禁不嚴讓歹人闖入,現在大小姐沒了壽禮可送會讓人笑話的。」

段凌滔當真無辜,那竊賊顯然是熟悉地形的,若他不是會點輕功,早在一開始就被甩開了,段凌滔看向正梅,一句反駁的話卡在喉里沒說出口。

是她,那個很可愛但很好吃的女子。

「正梅,蘇老板是好意幫忙,你怎可埋怨?」

正梅看那護衛一臉無辜的看著自己,想想自己口氣不佳,終于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段凌滔見正梅笑了,心情也豁然開朗,連忙對她搖搖頭表示不介意。

曲縴珞根本無心去管正梅與段凌滔那小小的火花,她愁眉苦臉的看著禮盒,茶行里還有,不知道現在回去拿來不來得及。

但蘇灝辰一出聲便解決了當下的困境,「凌滔,去把我要送的那盒千渥茶禮盒取來。」

正梅聞言露出了開心又松了口氣的笑容,感染了段凌滔,他立刻依主子的命令往他們的廂房而去。

他也打算送千渥茶?曲縴珞不可思議的望向蘇灝辰,她知道前些日子茶行賣出了一盒千渥茶,但買的人不願透露身分,原來竟是他買的嗎?

「這怎麼行?那豈不換成蘇老板沒了壽禮可送?」

「蘇某今天備了三份禮,少了這一份也還有兩份,不打緊的。」

曲縴洛這才放心,打算接受他的好意。這禮盒她的茶行里雖然數量不多但還有幾份,他日補他一份也是可以的。

「前些日子買下千渥茶的原來是蘇老板,為何要隱瞞身分呢?」

听她這麼說,莫非和茶行有什麼關系?蘇灝辰挑眉看她。

「我便是陽茶行的老板。」人家都願意拿出這麼名貴的禮盒相助了,她怎好再隱瞞。

蘇灝辰頗意外,他曾听茶行掌櫃說茶行有不少款窨茶都是茶行老板研發的,窨茶的手藝更是一等一的好,原來茶行老板是一名這麼年輕的女子。

段凌滔很快的把禮盒拿過來交到正梅手上,正梅接過時不小心踫著了段凌滔的手,她倒是大方沒有多余反應,段凌滔正經的臉孔上卻出現了罕見的紅。

「蘇某也並非刻意隱瞞身分,實在是怕有人想刻意破壞蘇某的壽禮,這才差人私下前往茶行購茶。」蘇灝辰面對救命恩人,他可不滿意于兩人只停留在這回相見。

段凌滔也似是想起什麼,當下道︰「主子得知這里是貴客的休憩處,曾懷疑高府特地把主子安排在此的原因,會不會這回竊賊是想破壞主子送的壽禮,卻潛錯了廂房?」

蘇灝辰深思,這個可能不是沒有,畢竟那竊賊十分熟悉高府格局,但若真是高府的人,又怎麼會闖錯廂房?

曲縴珞歉然一笑,她覺得若真是高府派人做的,不可能闖錯廂房,定是曲雲卓派人做的,曲雲卓與高承璟交情不錯,常常到高府尋高承璟,他身旁的小廝定有知道高府格局的人,「蘇老板不用介意,這事我想是針對我而來,與蘇老板無關。」

為什麼有人要找她麻煩?蘇灝辰當下不悅,「曲大小姐既知是誰,讓蘇某為你討公道。」

曲縴珞一怔,對于蘇灝辰維護她的態度感到意外也感到窩心,從小到大只有母親會護著她,但母親要操持的事實在太多,她已經習慣萬事靠自己,沒想到除了母親之外,竟會有人為她生氣、說要替她討公道,就算只是因為當年她曾救了他的緣故,她都感到開心。

「蘇老板好意我心領了,這事大概是我大哥哥及二妹妹所做,他們不懂我們其中一人丟了面子就是整個曲府丟了面子,我可做不出來。」

後宅的陰私蘇灝辰雖不曾經歷但也有所耳聞,畢竟是他人家務事他便不好打探,「這回便作罷,下回若曲大小姐需要協助,盡避讓人來久蔚商行說一聲,蘇某義不容辭。」

「商人最重視朋友,我便也不推托承了蘇老板這份義氣,至于蘇老板這回相助,他日我會差茶行掌櫃送上新的千渥茶禮盒,並附上蘇老板喜愛的沉香北苑。」她曾問過羅掌櫃,知道了他那日試品之後,十分喜歡沉香北苑。

蘇灝辰自然不希望她將兩人之間分得清清楚楚,當下拒絕,「曲大小姐若願交蘇某這個朋友就不要如此客氣,更何況這千渥茶雖然珍貴,但蘇某自認自己的性命應該不只這千渥茶的價值。」

「話不能這樣說……」他拿自己跟茶比曲縴珞也不能說什麼,但難道她要白拿他的禮盒?這禮盒放在其他時間可能是錦上添花,但在這時助她卻是雪中送炭啊!

蘇灝辰見她為難,便想了個兩全之策,「要不,蘇某一物換一物,拿禮盒換禮盒便是。」蘇灝辰給了段凌滔眼神示意。

段凌滔上前取了那盒摔壞的禮盒就走,沒給曲縴珞拒絕的機會。

「可是……」曲縴珞揚手想制止,段凌滔已經走得老遠了,她只能作罷,「那便多謝蘇老板相助了。」

曲縴珞大方的對蘇灝辰露出笑靨,勾了他的心神。

此時,曲雲卓及曲玉芙回來要取壽禮,也等著看曲縴珞丟臉的樣子,但他們沒想到回來會見到一名陌生人也在廂房里。

「縴珞,這位是?」

曲縴珞看見兩人一回來就盯著禮盒看,證實了自己的猜測,「大哥哥,這位是我的朋友,久蔚商行的蘇老板。」

久蔚商行?這不是被承璟給記恨上的蘇灝辰嗎?這次久蔚商行本想與高家的同鼎商行尬既爭一筆與朝廷的蜀錦生意,最後據說是怕了高家的勢力不戰而降,承璟故意下了帖子給他,想著他定不敢來,就可以在宴會上好好嘲笑龜縮的蘇灝辰,沒想到他竟然來了?

「縴珞,你怎麼和他……你可知他跟承璟……」

「大哥哥,蘇老板是我朋友。」

蘇灝辰挑眉,看這曲家少爺的樣子又直呼高承璟的名字,曲家和高家看來私交不錯。

曲玉芙可沒管什麼商場上的事,她只惦記著那份禮是不是被破壞了,曲縴珞會不會在承璟哥哥的面前丟臉,「大姊姊,你要送高老夫人的禮……」

蘇灝辰眼明手快,先一步接過桌上的禮盒,把它送進剛剛才走回來的段凌滔手中,「宴席要開始了,凌滔,幫曲大小姐將禮盒捧好,別摔了。」

「是!主子。」

為了怕曲雲卓再使壞,正梅一個小泵娘可禁不住,段凌滔決定自己捧著曲大小姐的禮盒,至于主子要送的禮本就不輕,早已另派其他小廝來送。

曲玉芙藏在袖里的手正絞著帕子,不明白怎麼半路殺進了一個蘇老板破壞了她的計畫,

大哥哥安排的人呢?沒來得及破壞曲縴珞的壽禮?還是曲縴珞沒有留意,不知道壽禮已毀?

曲玉芙不再多看那禮盒一眼怕露出破綻,送禮時無法讓曲縴珞丟臉也無妨,今日行樂時

她打算拱曲縴珞上場,一個自小都混在茶園里的姑娘,賦詩?作畫?怕是都不可能拿得出手的。

排在貴客休憩的院落,絕不是想破壞他的壽禮。

本想讓人笑話蘇灝辰,結果蘇灝辰應邀前來,竟有不少人贊他大度,當蘇灝辰拿出一座寶剎高僧開光的玉觀音及一副玉棋時,更是讓人驚艷。

那玉觀音法相莊嚴,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再看那玉的成色也定非凡品,還有那副玉棋,黑白子各以墨玉及雪玉制成,本就是珍品,一顆顆研磨成同樣大小還得足數兩色各一百八十子,想必即便在場壁蓋雲集,也沒幾個人送得出手。

這讓在場的人對蘇灝辰的財力咋舌,就連高老夫人都十分滿意自己收到的賀禮。

包讓高承璟不滿的是,接著他之後送禮的人是曲縴珞,知道高老夫人喜好的曲縴珞送了一套名貴的茶葉禮盒,高老夫人竟笑著說她最愛與人對弈及品茶,這兩份禮她十分喜愛,而那個蘇灝辰竟當著所有人的面,說了句讓他想撕了他的話——

「這麼說來,蘇某與曲大小姐各別送的禮竟然成套了。」

縴珞妹妹是他的人,什麼與蘇灝辰成套?他不配!這蘇灝辰既是武身,那麼等會兒賦詩時作畫行樂,他非得讓蘇灝辰丟臉不可。

用了宴席後,高老夫人也乏了,跟大家告了歉就回她的院落休息,她哪里不知道多少孩子今日來此想著什麼,高老夫人也曾青春年少,自然不擔誤他們。

斑府十足氣派,亭台樓閣、廊腰縵回,優雅而不俗,高府園子里的五座亭子以及廊道皆聚集了不少賓客,或是賞花、賞景,亦有人賞梁枋,因為那梁枋之上繪著不重復的彩繪,據說至少千幅。

今日高大少爺及高二少爺負責與同鼎商行有往來的賓客們交際,而高承璟被父親指派招待賓客們的親眷,蘇灝辰不知是被高家三位少爺給忽略了還是他未與同鼎商行有往來也非親眷,高家人沒有特別招待他,不過他倒也不孤單。

蘇灝辰今年十八歲,早該議親,或許是沒有了長輩,也或許是他以事業為重,就連議親的念頭也沒有。

自從三年前接下了劉老爺子的遺產,利用鏢局經驗及人脈開設貿易商行,如今商行已擁有不少商隊,有多少富賈想替自家女兒說親,听說甚至有官員看上他想讓他與家中庶女結親。

斑承璟與不少貴公子走進了名為玉景亭的亭子,那里已有高府下人擺好的畫案,文房四寶齊備,不少貴公子急著向不遠處的貴女們面前表現,一個接一個就著園子里爭相競研的百花賦詩起來。

蘇灝辰依然沒有加入他們,對他來說,學問是做來充實自己內涵,不是顯擺用的。

就在賦詩的環節告一段落,有些人得意、有些人被壓了一頭,眾人也沒忘了奉承一下高承璟,他雖也頗有文采,但主要是他畫得一手的好丹青,眾人識相,當場卑著希望他作畫,高承璟自然不會推拒,還看向了從方才有人賦詩開始就只是沉默沒再開口的蘇灝辰。

他送禮時風光又如何?還不是照樣被他搶了風采,高承璟感到得意。

一名總是奉承高承璟的貴公子看見高承璟的眼神,也知道同鼎及久蔚近來的較勁,想著蘇灝辰就是粗鄙武夫,方才又出盡了風頭,就想落落他的面子,語帶嘲諷的開口。

「蘇老板怎麼不一同行樂?」

蘇灝辰听這口氣知道來者不善,今日要赴宴他便知道會被刁難,只能見招拆招,「蘇某才疏學淺,賦詩行樂只會讓各位見笑。」

「那作畫呢?這庭園景色優美,好入畫呢!」

蘇灝辰看著這一園的花團錦簇、百花爭妍,又搖了搖頭,「蘇某平日作畫甚少風花雪月,怕是畫不好這景致。」

斑承璟一听便皺了眉頭,看著蘇灝辰一抹淡笑。風花雪月?蘇灝辰這是單純的指園子的自然景物,還是暗諷他的畫貧乏空洞?

斑承璟的臉色不好,方才那個想奉承他的貴公子見機會難得,非要逼蘇灝辰動手作畫不可,「蘇老板不善畫景,那擅長畫什麼呢?」

「擅長不敢,對人物畫倒是略懂。」

「人物?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既然蘇老板出身江湖,想必擅長的是仕女圖吧!」

眾人哄笑出聲,笑蘇灝辰平日不作畫便罷,一畫竟都在畫女人?

蘇灝辰也不反駁,淡笑著也不急著表現。

斑承璟畢竟是主人,端出了毫無破綻的謙恭態度,「賦詩作畫本就是行樂,不以景色入畫亦可,蘇老板既然擅長人物畫,何不就以蘇老板所擅長的人物畫與在下各作畫一幅讓在場賓客一賞?」

蘇灝辰知道要推辭已不行,只得應下,「既然高三少爺開口,那便客隨主便。」

很快的,高家下人搬來了另一畫案及筆墨,蘇灝辰與高承璟互望一眼,同時拿起筆在紙上渲染開各自心中的構圖。

他們畫得十分專心,兩人都沒有留意有不少貴女已經來到這個亭子。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4-10-14 00:03:17

第四章 曲大小姐出馬

今日因為時間問題,所以作畫用的並非彩墨,但高承璟及蘇灝辰還是費了點時間才完成畫作,眾人看著兩人一筆一劃完成畫作,竟優雅得讓人賞心悅目。

曲玉芙當然一門心思都在高承璟的畫作上,看見他畫著園子的優美景致,腦海立刻浮現了一首可題于其上的詩作。

既是賦詩作畫行樂,兩相搭配才稱天作之合,曲玉芙在貴女圈經營了不短的時間,自有一票忠實的追隨者,當下有人提出讓她作詩,其他貴公子看他們郎才女貌,自然跟著起哄。

斑承璟哪里想讓曲玉芙在他的畫上題詩,可是看曲縴珞一句話也不說,想起她自小喜歡待在莊子、茶園里,怕是荒廢了習文,若開口希望她題詩怕是為難她,只得順著眾人的意思,請曲玉芙題詩。

曲玉芙寫得一手好字,如美女簪花,而高承璟畫得一幅好景,景色壯麗,還真應了這百花宴行樂環節的「天作之合」寓意,曲玉芙開心的向高承璟求畫,高承璟自是送給了她。

此時,終于有人記起了蘇灝辰,發現站在蘇灝辰身邊看他作畫的那些人,如今一個個都用著驚嘆不已的眼神欣賞著蘇灝辰的畫。

蘇灝辰畫的的確是人物畫,可卻是一個站在駿馬旁手持鬼面,身著戰袍的貌美人物,身著戰袍的該是男子,但那容貌之美令人折服,莫非畫的是木蘭從軍圖?

曲縴珞這時也走上前來,看著蘇灝辰的畫,卻只感到一股悲壯,一幅畫竟能讓她感覺到畫中之人無語問蒼天的悲涼,這圖所畫之人,是寫入歷史那個令人惋惜的戰神嗎?

「現場有哪位小姐能為這木蘭從軍圖題詩的?」有人開口問了出來。

正疑惑的人聞言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原來是木蘭啊!難怪會有如此絕美的容貌。

蘇灝辰淡笑沒有反駁,只是竟沒有一人願意上前題詩一首,倒不是不愛蘇灝辰的畫作或是不喜歡蘇灝辰,只是覺得那幅畫有些沉重,難以配上適合的詩作。

而這正給了曲玉芙機會,別說尋常的敘景之詩她都認為曲縴珞做不出來,更何況要為這幅畫題詩,她走上前,雖然輕聲細語,但也有不少人听見。

「大姊姊,你要不試試?」

曲縴珞立刻知道曲玉芙玩什麼把戲,很顯然的妹妹小看她了,而與她交好的那些小姐們更是在推舉她時還要捧曲玉芙一把。

「曲二小姐才貌雙全,想必身為姊姊的曲大小姐亦是,我們是否有幸欣賞曲大小姐的詩作?」

本就被父親命令前來好好表現,曲縴珞再排斥也會尋找機會,如今被硬拱著上場,倒也如了父親的意。

曲縴珞走上前,對著蘇灝辰微微欠身,「蘇老板,是我唐突了,或許這書畫……並不是木蘭從軍圖吧。」

「的確不是。」曲縴珞能看出與眾人不同之處,蘇灝辰頗為心悅,只是雖然知道不是木蘭,但能知道他畫的是誰嗎?

曲縴珞來到畫案前,輕聲問了一句,「可以嗎?」

蘇灝辰讓開身子,比了個「請」的手勢,曲縴珞拿起筆,洋洋灑灑寫了幾行詩,眾人看了皆是沉吟,又是淬血長鋒又是風起雲涌,又是戡平亂世又是刻寫青史,這詩分明指的是一位戰神,只是戰神向來是被傳頌的,為什麼詩句的結尾帶著悲壯及無限惋惜?

蘇灝辰看完詩句露出了笑容,與他人不同,她是真的看懂了他的畫。

曲縴珞放下筆,問了蘇灝辰一句,「蘇老板,我所題的詩……可符合?」

「曲大小姐下筆剛勁逸麗,詩作跌宕遒麗,正符合畫中人的意境。」

「那麼……我便沒有誤會蘇老板所畫,這圖應是……蘭陵王入陣圖吧。」

蘇灝辰還沒點頭,其他人這回真的恍然大悟,眾人終是只看表相,卻沒意識到那股悲壯不是屬于為父從軍的小女兒心態,而是屬于溘然獲罪一毒酒赴九泉的戰神高長恭。

罷才自以為壓了曲縴珞一頭的曲玉芙現下笑容都要掛不住了,先別說她以為的村姑姊姊竟然能在如此陽剛的畫作上題上不輸男子豪放的字跡,還能在短短幾行詩句里寫出了蘭陵王的驍勇善戰及遺世獨立,還有最後刻入青史的悲壯。

曲縴珞奪走了眾人的目光,最讓曲玉芙怨恨的,是她亦搶走了高承璟的目光。

斑承璟後悔了,後悔方才看低了曲縴珞沒有請她在自己的畫上題詩,先是成套的壽禮,後是對此畫的心有靈犀,蘇灝辰及曲縴珞兩人眼中對對方的欣賞,刺痛了高承璟的雙目。

他等了他的縴珞妹妹這麼多年,怎能容許蘇灝辰染指,就算只是作詩都不行!

「不知蘇老板可否將此畫作贈予在下?」高承璟露出無懈可擊的笑容,他定要得到這畫,撕毀了它。

蘇灝辰總覺得高承璟不懷好意,他既視自己為對手,要他的畫作只怕不是做好事,但也不能明著拒絕,「蘇某今日高山流水遇知音,本想將此畫贈予曲大小姐,可若高三少爺不嫌棄蘇某畫作,那麼……」

「高三少爺,此畫可否讓予縴珞?縴珞對于那數百年前的戰神蘭陵王十分傾慕,蘇老板的畫猶如重現當年高氏郡王的風采。」

這話一出,兩個男人都沒了笑容,高承璟是因為曲縴珞竟向他開口要這幅畫,毫不避諱她對蘇灝辰畫作的欣賞,而蘇灝辰卻只听見了傾慕兩字。

她喜歡的男子竟是如蘭陵王一般的美男子嗎?是的!大慶女子的審美觀大多如此,是他妄想了……

蘇灝辰提醒自己,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對她的關注只因為此,不該再有其他才是。

「既然縴珞妹妹喜歡,那哥哥便不同你搶了。」高承璟硬是擠出了笑顏,若他真的硬要搶下這畫不是不可,也會做到讓人無話可說,但終究無法控制人的思想,怕是會有閑言。

「那縴珞就謝過高三少爺了。」

相對于高承璟語氣的熱絡,曲縴珞卻顯得生疏許多,眾人心中猜疑著卻也沒再多想,只有蘇灝辰及高承璟,他們看著曲縴珞的眼神,皆是若有所思。

坐在車夫旁的顧總管是蕭氏暫借給曲縴珞的,蕭氏突然不需要管曲家的產業自然多了不少空閑時間,而女兒這段日子回曲家糧行幫忙,她便把自己的得力助手借給女兒。

到了目的地,顧總管俐落的跳下馬車,為曲縴珞置放了墊腳凳後就見馬車車門開啟,先跳下了正梅,然後轉身扶曲縴珞下馬車,方才路上顧總管一邊與曲縴珞報告一些事情,馬車停下之前,她正問到了先前米糧的事。

「據小的打探,要收購米糧的人應是久蔚商行的蘇老板。」

正要往農田走去的曲縴珞一怔,她本想著這次富農們找上門要求調價不會是他們自己的意思,有可能是其他糧行看著母親退出曲家事業後覺得有機可趁故意抬高價格收購,想分杯羹,但若是蘇灝辰插手,怕就是大生意了。

久蔚是商行,商隊更是走遍了大半個大慶,若要貿易米糧的生意也不是不可能,但若真是如此,她可不希望與蘇灝辰成了競爭對手,而是生意伙伴更佳。

「蘇老板是要跟咱們搶生意?」正梅覺得自己真是錯看蘇灝辰了,初見時覺得他的外貌會是大小姐喜歡的類型,後又因為他與大小姐的緣分而看好他,怎知他竟是讓曲家糧行生意出問題的原凶。

「小姐認識蘇老板?他有心接近小姐嗎?」顧總管也有疑問,莫非蘇灝辰為了這次的生意,有目的的接近小姐?

「當然,大小姐對他……」

「正梅!」她開口阻止正梅多嘴,「顧總管別多想,我與他算是見過幾次面,在百花宴上又得他相助。」

「蘇老板在商場上還算正派,但人心隔肚皮,小姐結識他的時間敏感,要小心他別有所圖。」

「這一點顧總管放心,我與他結識非是他有意為之。」這一點曲縴珞倒還放心,她現在更關心的是蘇灝辰購糧的目的,「久蔚購糧是為了什麼生意?」

「久蔚防得滴水不漏很難探查,尋常人沒有小的這樣的人脈也查不出這個結果,但據小的調查,近來久蔚也沒有買賣米糧的動作,倒是似乎動了與朝廷做生意的念頭,與同鼎的競爭就是這麼開始的。」

與朝廷做生意嗎?以久蔚這等規模的商行,的確只有皇商之名是難以企求的,若是想著與朝廷做生意……那便不是長期配合,這對她來說倒是一個很好的切入點。

「不管是不是與朝廷做生意,先下手為強,我便以這個理由說服這些富農。」

正梅倒是很不屑,也不想想當年沒有曲家糧行做整合,各個糧行收購價不一,他們哪里能有如此穩定的收入。

「奴婢說就該讓這些富農吃一次虧,以後就不敢坐地起價。」

「正梅,若真到了那個地步,對糧行也不是好事,糧行做的是轉手生意,倉庫里的貨少自然能賣的、能賺的就少,若與這些富農破壞了長年來的合作關系,很可能進而影響到下一期糧行能收購的量。進倉的量少了,就會影響到生意,自己的損失也就罷了,讓其他糧行得了好處豈不冤枉。」

彼總管是看著曲縴珞長大的,對于她這麼精闢的見解,也為自家主子感到驕傲。

而正梅一向知道大小姐頗有經商之能,這段話更是如醍醐灌頂,果然像她這種只看得見眼前得失的,不夠格做老板呢。

「可大小姐現在要怎麼做,總不能讓那些富農拿喬吧?」

「自然是不能讓他們抬高價格了,我調查過今年的情況也看過糧行的帳本,若是有增加收益的方法我自然也會給富農一些甜頭,但近兩年南方米糧產量穩定,官倉儲糧甚至足以應付北方旱災,若是北方再度缺糧,下一期的稻作收成或許可以調高收購價,這一期絕不能先調漲,否則會影響往後糧行的收益。」

曲縴珞邊說邊領著正梅及顧總管往田里走,目前正值收成之際,各農戶都在田里忙碌,正梅這才知道曲縴珞為什麼要換上布衣,因為她竟然也不嫌田里髒,就這麼下田去了。

「大小姐,你讓那些富農們來糧行找你談就好了,何須自己來呢?」

「這些富農與糧行配合多年,雖然有些只是生意上的往來,但大部分的人都是看著我長大的,現在正是收成的時候,怎能讓他們放下手邊的工作。更何況我表現出誠意讓他們覺得我很重視他們,對于我接下來要談的事也較容易談成。」

盡避男女大防,但顧總管總不能讓曲縴珞摔在田里,正梅自己都走不穩當了,于是他平抬著手臂讓曲縴珞扶著,護著她前行。

「小姐是想對這些富農動之以情?」顧總管對曲縴珞露出贊賞的神情,不愧是主子女兒,頗有乃母之風。

「就是如此,而且我也想好了怎麼與那些富農談。」

既然顧總管能查到此次想收購米糧的人是蘇灝辰,那就不是她原本以為的是其他糧行因母親退出曲家糧行故意放出風聲,若蘇灝辰堅持收購,曲家糧行勢必得打一場價格戰,但她要讓那些富農明白,他們堅持抬高價格這一期是有好的收入,但下一期呢?下一期的稻作收成了,他們與曲家糧行的關系也破壞了,而現在想收購他們作物的商行只是短期需求,下一期他們還是得盼著當地的糧行來收,曲家糧行不好,其他的糧行不會趁機宰殺一番嗎?

他們可以轉向其他糧行,曲家糧行也可轉向其他富農甚至小地主,如此下去誰又真的得到好處?

曲縴珞的策略當真有用,那些富農看她身段柔軟,也不怕弄髒衣服的親自下田在他們身邊說服他們,更何況听了曲縴珞分析得條理分明,富農們不傻,也知道這收購風聲若屬實,那麼對方肯高價收購也是因為短期需求,曲縴珞說得對,以長遠看還是暫時不調價會更好,更何況她也承諾了下一期若北方稻米需求增加,也不是不能調整收購價,不管是不是安撫也算展現了誠意。

當然,曲縴珞也不是一味的溫情攻勢,她先軟聲軟語的分析,而後話鋒一轉說他們堅持漲價或許曲家糧行會讓他們如願,但下一期的稻作她會考慮不再與難以配合的富農合作,曲家糧行有本錢可以等,等其他糧行吃不下富農所有的收成,再讓富農降價求收購,曲家糧行便可得到更高的利潤。

想到當時若強硬的要曲東家調價造成的後果,富農們反倒覺得後怕。

最後,曲縴珞拜訪過的富農大都接受了她的意見,也約了日子要去曲家糧行寫約書,雖然有剩下的小部分仍說要好好考慮,但曲縴珞這次出馬可說是大獲全勝。

正梅十分佩服的看著自家大小姐,老爺究竟為什麼只想把事業交給少爺來經營啊?瞧這一回少爺根本處理不好,還得靠大小姐出面才完成。

拜訪完最後一戶富農時,曲縴珞走出田里,就看見蘇灝辰騎馬而來,這回他身後跟隨著的除了段凌滔還有方元勛。

大老遠的看見曲縴珞,蘇灝辰冷硬的神情轉柔,而那個總是一本正經的段凌滔也突然露出期待的表情,當他看清曲縴珞身邊的女子時,眉眼都笑了。

方元勛不滿了,當下抗議,「主子,你和凌滔是不是丟下我自己找樂子去了,你們兩個分明就是對前頭那兩位姑娘情生意動,這是哪時候發生的事?」

情生意動?段凌滔再看了正梅一眼,難得沒有反駁。

倒是蘇灝辰不承認,立刻板起臉孔,「胡說什麼,曲大小姐是我的救命恩人,她是三年前救了我的人。」

那嬌滴滴的姑娘是主子的救命恩人?方元勛這回望向曲縴珞的眼神多了絲尊敬,當年若沒有她,主子怕是早就失血過多死了。

蘇灝辰騎馬走近,來到曲縴珞面前便下馬上前見禮,還說沒有情生意動,方元勛看著嘴硬的主子一副熱切的樣子,或許早在當年人家小泵娘救了他的時候便一見種情了。

「真巧,竟遇上曲大小姐。」

曲縴珞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她這副狼狽樣是拜誰所賜啊!

「怎能算巧,蘇老板既然做了這些事,那麼我們在農戶這里遇上是早晚的事。」

蘇灝辰听見曲縴珞的話先是不解,然後後知後覺的發現她裙擺的髒污,今日的她不同于上回參加百花宴,當時的她盛裝出席,連發上都插著華麗的金雀釵,而今日的她穿著布衣,一頭如烏緞的長發只插著一支垂墜著珍珠的玉步搖,她是刻意做這打扮甚至還可能下田了。

她一個千金大小姐,為何需要下田?

一名富農駕著裝載剛收成的稻子的驢車經過,看見日頭都快西下了,曲縴珞竟還沒回城,向她打了招呼,「曲大小姐,你還沒回城啊!」

「剛拜訪完最後一位,現下準備回去。」

「原來如此,那就快進城吧,太陽下山趕路不好。」

「多謝老伯,記得約好的那日一定要去糧行寫約 書喔!」

「沒問題!」那富農本要走了,想想問了一句,「蕭東家若不回曲家糧行,至少你不會走吧?」

曲縴洛不好說她只是暫時幫助父親,父親當然願意她留在糧行幫忙,但前提是她得不跟他要求任何報償,于是便轉換話題寒暄幾句送走老伯。

兩人簡單幾句話,蘇灝辰就明白他今日是白來了。他正覺得風聲放出去已經達到足夠的效果,才想著今日要來田里拜訪些較大的富農,也想著曲家糧行的曲老板果然不值得期待,看來他與曲家糧行配合的事可以不用提了,卻沒想到曲縴珞竟也在曲家糧行里幫忙。

曲縴珞這模樣肯定與他想到一塊去了,要親身來做拜訪,看她沒有一絲挫敗的表情表示今日她的游說成功,早知道他就不用親自來這一趟了。

不過看著她被夕陽曬得緋紅的雙頰,一雙眸子含怨帶嗔的看著他,方才說話的口氣雖是埋怨他,但聲音嬌嬌柔柔的就像撒嬌一樣,他的心弦被撥動,覺得來這一趟也不冤。

可這一回想,蘇灝辰突然意識到一件事,「曲大小姐全知道了?」

「蘇老板有打探情報的能人,我也有。」曲縴珞看向顧總管,毫不猶豫攤開她的底牌。

蘇灝辰此舉的確是找曲家糧行麻煩,但也是一種測試,若曲家糧行過得了關,未來曲家糧行能得到的補償絕對值得現在解決麻煩所下的功夫,「蘇某並非刻意針對曲家糧行,而是蘇某在等一個時機買賣米糧,那個時機若到,我需要配合的糧行。」

「所以挑上了曲家糧行,想測試曲家糧行的本事?」

「蘇某不敢否認。」

他倒老實,曲縴珞知道這購糧的風聲遠在他們見面之前,所以蘇灝辰不是針對她,只是在商言商而已。

「那蘇老板如今覺得呢?曲家糧行能與蘇老板合作嗎?」

蘇灝辰今日見了糧行出馬的人是曲縴珞,反而更肯定不能與糧行合作。

「若曲家糧行的老板是曲大小姐,那麼蘇某願合作。不知曲大小姐是以什麼身分出面幫糧行斡旋的呢?」

曲縴珞啞口,她知道自己不會如父親所願長久留在糧行,她是商人,即便是父親都無法讓她無條件的幫助糧行,但她也不能破壞了父親的生意啊!

「曲大小姐不用覺得為難,蘇某到時需要的米糧數量可不是幾位富農就夠支應的,需要從中幫蘇某引見幾位小地主,而這個人脈並不是曲家糧行所有而是曲夫人,如今看來那些人脈並非移交給了曲老板,而是由曲大小姐承繼了。」

案親若知道他無意間錯失了多大的生意,不知道會不會悔不當初,抑或是當時他堅持讓大哥哥處理好這回的問題,蘇老板也會高看糧行一些。

「蘇老板難道覺得我若是糧行老板,就願意與你合作?」嬌美的小臉上如今滿是倔強,好像真不打算與蘇灝辰合作一般。

方元勛挑起眉,第一次看見敢跟主子叫陣的女子,主子這張臉雖然英俊卻冷硬得有些嚇人,方才看見曲大小姐時也完全收斂了身上的冰冷,即使如此,並稱不上好親近,而她居然敢在這種情況下跟主子叫陣?

「曲大小姐,你應該沒忘了我是誰吧?」

曲縴珞一怔,看著蘇灝辰沒有多加解釋只是直勾勾的看著她,她避開了視線,第一次為方才不服氣的妄言心虛。

她花了一點時間才把視線重新拉回蘇灝辰的臉上,這個男人太狂,還有不容忽視的霸氣。

先前見他的幾次,他不是不冷不熱的與羅掌櫃交談,就是認出她是救命恩人時態度、溫文仗義,讓她都忘了他的出身,他不是尋常商賈,可是真正豁出性命打殺過的人。

或許是基于救命之恩,他才給了她寬容,她沒忘記那次在聚仙樓門口看見他上馬時氣勢迫人,那時他是見了高三少爺學他也乘西域駿馬而不悅吧。

這個人……真是好惡分明,曲縴珞識時務的露出笑容,商場上朋友多不是壞事。

「蘇老板的確底氣足,知道能與久蔚合作曲家糧行絕對不會放棄這個機會。」

「蘇某的名聲在商界還不錯,若合作也不會虧待了對方。」

這一點曲縴珞倒是知道,「可這一切畢竟是空談,我的確不會進入曲家糧行,蘇老板……似乎也得另謀他途了。」

「蘇某做生意從來不會只將寶押在一處,沒有糧行配合蘇某並不是做不到,只是需要花更多時間而已,而對蘇某來說,恰恰時間損失就是利益上的損失。」

「蘇老板如此有把握,怕是找好牽線人,只要有足夠的米糧,那筆生意志在必得。」

那筆生意?蘇灝辰頗為意外曲縴珞話里的意思,她是沒有多想,還是已經知道他為了與朝廷做生意打點了不少官員,人人都知道他意在皇商,但像曲縴珞這般知道皇商之路他已經走一半的怕是不多。

「我若回答你,你會把這事告訴你承璟哥哥嗎?」

這話里的酸意曲縴珞沒听出來,只是覺得古怪。但十分了解自家主子的段凌滔及方元勛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別說伶牙利齒的方元勛說不出話來,就連段凌滔方才因為熱切的眼神被正梅看見,兩人正在進行眼神的角力,都被主子驚得忘了跟小婢女眉來眼去,不可思議的看著主子。

「蘇老板這話何意?」

蘇灝辰似是發現自己失態了,他清了清嗓,耳根有些許惱紅,「那日听曲大少爺對高三少爺直呼其名,曲二小姐也稱他為承璟哥哥,甚至高三少爺稱呼曲大小姐也是一口一個妹妹,蘇某便想高家與曲家似是交好。」

「蘇老板說得沒錯,高老夫人年輕時與祖母是閨中密友,即便祖母不在了兩家還是有幾分情面,高大少爺、高二少爺年紀相差較大,我們兄妹三人並不熟悉,但與高三少爺算得上是青梅竹馬。」

青梅竹馬,好刺耳的四個字,蘇灝辰知道先前那麼問失禮了,如今自然不會再次冒犯。

曲縴珞不介意地續道︰「我與高三少爺沒有深交,自然不會多說什麼。」

這個回答蘇灝辰滿意了,明知自己沒有資格管曲縴珞與高承璟兩人是什麼關系,但听到他們兩家雖有情誼但他們兩人沒有深交,他還是感到心情舒暢。

「今日累得曲大小姐奔波,明日可否容蘇某在聚仙樓訂席賠罪?」

「在聚仙樓大堂?」大慶男女同室而食倒也沒什麼,身旁有隨侍之人不是單獨即可,也不怕什麼閑言。

「蘇某不愛吵雜,若曲大小姐不嫌棄,蘇某打算訂下一間雅間招待曲大小姐,曲大小姐放心,一旁伺候的人不會少,必不使曲大小姐受人閑言。」

曲縴珞不是怕閑言的人,只是聚仙樓雅間必須先行訂席,而她不愛在大堂飲食罷了。

彼總管終于听不下去了,未婚女子在大慶像小姐這般從商已經十分驚世了,其他的閨閣小姐雖然名下也會有鋪子,但拋頭露面的工作都由親信掌櫃、總管來做,像她這般親自經營的並不多,如今蘇老板這明顯別有所圖的邀約他若不阻止,豈不對不起主子?

偏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蘇老板也是個條件不錯的對象,而且看他似乎也不在意小姐親自經營產業,他又似乎該給兩人發展感情的機會,顧總管真真發愁了。

正梅也是欲言又止,蘇老板的那個侍衛這樣看她,讓她十分不開心,但不開心之余,心里又有一種怪異的感覺,好像能讓人這樣看她,頗為得意的。

曲縴珞不知身後兩人內心的天人交戰,她問了一個算是答應繳約的問題,「聚仙樓是什麼樣的地方,二樓雅間從來不能在前一日才預訂的。」

「曲大小姐,聚仙樓雖然開門做生意,但從來不會把二樓所有雅間全安排預訂,有少部分的人是隨時都能讓聚仙樓勻出雅間的。」

曲縴珞嫣然一笑,雖然同是衢陽城里的富賈,但曲家與蘇家看來仍不在一個水準上。

「若我問一句,蘇老板是能讓聚仙樓勻出雅間的人嗎?蘇老板會不會又問我一次‘你應該沒忘了我是誰’吧?」

蘇灝辰露出了笑容,方元勛及段凌滔見狀大驚,他們沒見過主子開懷大笑,但覺得主子若和曲大小姐多來往幾次,他們應是能見到那一天。

「蘇老板,就約明日午時可否?」

「既然是向曲大小姐賠罪,蘇某理當配合曲大小姐的時間。」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4-10-14 00:03:41

第五章 別擔心有我在

韶嫣閣雖不若秋黛閣華麗,但也不是樸實無華,穿過院落外大門沿著影壁而行,可以看見院落里四散著打掃的僕人,穿過月洞門後就有一名二等婢女引路。

韶嫣閣的正房用來招待曲縴珞的客人,左側是書房,右側則是曲縴珞的閨房,正房兩徹還有兩座耳房,被曲縴珞用來做庫房。

而左右兩側的廂房目前雖無人居住,仍打掃得十分干淨。

斑承璟被引入廳里等待,不多久就有婢女送來茶水。

「高三少爺,這是大小姐特地命奴婢備的茶,名為蓮香北苑。」

斑承璟微笑讓婢女先退下,才端起茶盞輕飲一口,茶湯沁心潤腑,鼻息間帶著淡淡蓮香。

韶嫣閣里所用的茶由采茶菁開始都是由曲縴珞獨力完成,從不假手他人。

斑承璟知道曲縴珞愛用北苑茶做基茶,而北苑茶也的確最適合拿來做窨茶的茶葉,在陽茶行里以北苑茶為基茶的就有十數種茶品。

斑承璟放下茶盞,隨意瀏覽起廳里的擺飾,曲老夫人還在世時兩家常常往來,他從小就喜歡可人的曲縴珞,可不知何時曲縴珞便不再喚他承璟哥哥。

今日他大著膽子讓曲伯父允他前來韶嫣閣見曲縴珞,曲伯父只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後,便讓人給他引路。

他的縴珞妹妹看來是長大了,這韶嫣閣的正房充滿書卷氣,紫檀木書案後的牆上有一掛屏,高承璟這才看清掛屏里裝裱的竟是那日蘇灝辰所畫的蘭陵王入陣圖。

斑承璟的手緊緊握成拳頭,想起自己堅持要來見曲縴珞一面的原因。

他那日去了聚仙樓宴客,經過一處雅間,在伙計推門而出時不經意掠過一眼,看見了里頭蘇灝辰和另一名同室而食的女子,那人似乎就是曲縴珞。

如果縴珞妹妹願意接受他,她根本無須如此拋頭露面,他會一輩子保護她。

曲縴珞來到正房就見高承璟盯著那幅畫失神,知道高承璟並不喜歡蘇灝辰,曲縴珞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高三少爺,怎麼不坐呢?」

斑承璟立刻把視線轉向了曲縴珞,今天的她穿了件白底丁香色繡花的襦裙,一如以往的素雅。

「許久沒進韶嫣閣了,所以多看了看。」

「父親不該勞煩高三少爺進來,不適當。」

與他嚴守男女分際的曲縴珞讓高承璟感到惱怒,她竟是連讓他在韶嫣閣的正房等她也不願意嗎?既是如此,她又怎能跟蘇灝辰同處雅間同桌而食?

「縴珞妹妹是個商行老板,便難以嚴守男女大防吧。」

曲縴洛感到他的不悅,她承認自己對他多了防備,但既然無心又何必讓他以為能有機會?

「高三少爺,縴珞的確身為商行老板,無法像一般閨閣女子一樣嚴守男女大防,但縴洛自認行止得宜,除了商場上的交際不曾與男子有過多接觸,像高三少爺這樣進入縴洛的院落,的確還不曾有過。」

斑承璟听得出來她動了怒,連忙緩下語氣,「縴珞妹妹別生氣,只是我們自小一起長大,被縴珞妹妹這樣拒于門外覺得氣餒罷了。」

「是縴珞失禮了,高三少爺今日來訪不知有何事?」

好像她急著趕他出去,高承璟的確不開心,但他說服自己曲縴珞現在茶行、糧行的事都要忙,是不該擔誤她。

「縴珞妹妹這麼忙碌要保重身體,如果可以,縴珞妹妹定了親後就別再忙茶行的事了,專心相夫教子才好。」

曲縴珞不愛听這話,好像她這一生只是男子的附屬品,「高三少爺,你又離題了。」

「對!瞧我這記性。」高承璟由懷中拿出一只香囊,交到她手中。

收香囊似乎親密了些,曲縴珞有些猶豫,高承璟拿了祖母做擋箭牌,「前些日子父親的商隊由蜀地運回一些香草盆栽孝敬祖母,說是因為祖母近來睡得不香,這香草有舒眠的功效,祖母聞了覺得舒暢就想到了縴珞妹妹。」

「真是高老夫人說的?」

當然不是,高家是什麼樣的門第,想要的媳婦最好能不要拋頭露面,高夫人也都是不管商行的事的。高老夫人的確喜歡曲縴珞,但要她做孫媳,高老夫人還得考慮考慮,所以不會特別關照曲縴珞,這當然是高承璟的藉口。

「自然是的,祖母特別關愛縴珞妹妹,知道你最近忙碌,便想送些給你讓你夜里能好睡,哥哥便自告奮勇讓人縫了香囊,親手將香草做成香料放進去,將這香囊送來給你。」

「這怎好勞煩高三少爺。」竟是他自己做的,曲縴珞听了就覺得不該收,但他又說是高老夫人的意思,不收又拂了老人家的意,她有些為難。

「無妨,來你這兒喝杯茶也不錯,我方才喝了一盞,是好茶。」

曲縴珞不想白收香囊,便回頭對著正梅說︰「正梅,去耳房拿盒蓮香北苑來。」

正梅應聲而去後,曲縴珞便接著說︰「既然高三少爺喜歡,縴珞便以蓮香北苑為回禮。」

「縴珞妹妹,我不是……」

「高三少爺,我堅持,要不然我也不好收下香囊。」

听見曲縴珞不願收下香囊,高承璟也只能隨她的意思,正梅不一會兒拿了一盒蓮香北苑回來,高承璟接了過來。

看他接了茶葉後,曲縴珞才安心的拿過香囊,嗅聞上頭帶著的香草香味。

「這香草味聞著似乎也能窨茶呢!斑三少爺,高府的商隊何時再往蜀地?可否為縴珞帶回幾盆香草讓縴珞研究研究?」

曲縴珞記起高家三位少爺在同鼎各司其職,商隊好似是高大少爺負責的,「或是我直接找高大少爺談?」

雖然不希望兩人像做生意一樣公事公辦,但曲縴珞為此去找大哥,高承璟仍感到嫉妒……不!應該說他根本就不希望曲縴珞的一門心思都在事業上。

「近來沒有商隊要去蜀地,怕是不行。」

「那麼就告訴縴珞香草園的所在吧。」

「縴珞妹妹真是三句不離本行呢!分明沒把哥哥方才說的讓你找個好歸宿在家相夫教子的話听進去。」

「縴珞還有一堆事情要處理,找個歸宿不是最緊要的。」

「茶行一直都很穩定,你手下又有這麼多人,該放手讓他們去做,不是你自己賣命。」

「縴珞忙習慣了,根本稱不上賣命,更何況茶行是我的事業,怎能讓我放手。」

斑承璟見她堅持也急了,他心悅于她,若有朝一日得償所願,自然不希望她繼續將心田心放在事業上,而是放在他身上、他們的孩子上。

「縴珞妹妹,女子終究還是該守在內宅里……」

曲縴珞不想再听什麼女子該或不該的話,她有理想,能力也不輸其他男子,為什麼她就得成為男子的附屬?為什麼她與她的伴侶不該是對等的?

「高三少爺,請別再說了,縴珞不能認同這樣的話。」

發現曲縴珞真的生氣了,高承璟才驚覺自己太急切了,雖因為曲縴珞與他一直停留在青梅竹馬的情分而著急,但也不該如此躁進。

「織洛妹妹,是哥哥不應該,你別氣。哥哥回去後會查查香草的來源再來告訴你,你別氣哥哥了可好?」

曲縴珞一時難以收起怒容,但語氣也不再強硬,只是平平淡淡的說︰「多謝高三少爺,但不勞高三少爺親自來一趟,派人告訴我便行。」

「不麻煩、不麻煩的。」

斑承璟陪著笑臉,一直到看見曲縴珞的表情和緩下來才安心,看來要說服她,他還得花費一番心思了。

出了繁華的衢陽城不過幾十里,就再難見到衢陽城的繁華,但至少還是風光明媚的。

只是經過了三天的路程,景色就顯得荒涼許多,有些地方甚至還是荒煙蔓草的。

一輛低調的馬車行駛其間,隨行的還有四個帶著刀的護衛。

解決完曲家糧行的問題,曲縴珞便退出曲家糧行的經營,顧總管自然也回到蕭氏身邊幫忙,但如今的他卻依然還跟在曲縴珞身邊。

彼總管與車夫在前頭駕車,無奈的看著這可笑又突兀的陣仗,要他說,主子就不,該答應讓小姐前往蜀地,瞧昨天休息的時候小姐遇著了蛇,晚上住客棧時睡不好,以致早遲了動身的時間。

而主子雖然疼愛女兒,卻又驕傲女兒像她,听到女兒是為了茶行的生意要去蜀地,終也拗不過被她說服了。

他不否認小姐在商場上有不符合她年齡的世故,但本質上她還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小泵娘,這趟路對她來說還是太遠了些。

小姐雖承諾會與正梅扮成男子前往蜀地,但主子仍不安心,說了要幫她們準備低調的馬車以免引人覬覦,卻又聘了四個護衛隨行,這不明擺著告訴歹人馬車里的人非富即貴?

盡避如此,他也沒勸主子放棄這個決定,畢竟出門在外,寧可多點保護。

只是一看到小姐穿上男裝的樣子,還是覺得清秀得讓人懷疑她的性別,他擔心若小姐出了什麼事,主子肯定悔恨終生,所以他自請隨侍保護。

彼總管對蕭氏承諾,萬一遇上危急,當以保全曲縴珞為重,蕭氏听後臉色有一瞬間的愕然,但隨即被她掩得無影無蹤,快得沒人發現她的異狀。

曲縴珞化名曲洛,是個帶著小廝小正出外洽公的茶行老板,就連護衛也不知道她女子的身分。

前方再約十里路就有一座小鎮,由于今日出門得晚,過了這個鎮,日落前怕是到不了下一個鎮,且她昨日被蛇嚇著,今曰是萬不可能紮營露宿,所以決定早早歇在這個鎮里。

雖然離鎮上還有段路,但官道上可見稀稀落落的行人,有此一一急著要進鎮里,有些看來是離開小鎮要返家。

曲縴珞打開馬車窗子看著行人的衣裳,雖然不至于破損,但每個人的衣裳都是洗得發白的,就知道這些人的日子過得並不優渥。

看慣了衢陽城的富庶,她都忘了大慶還著剛立朝不久的新朝,許多百姓還未從戰爭的艱難中挺過來。

為了進前頭的小鎮休息,馬車轉進了郊道,突然那些行色匆匆的行人都不見了蹤影,曲縴珞看見一些身上穿著破爛衣裳,像是漫無目的不知該走向何方的乞兒。

彼總管本只是看著這些乞兒皺起眉頭,直到他發現曲縴珞竟是開著窗子的,連忙出聲制止,「少爺,把窗子關上吧,別看了。」

「這些人……怎會在這里行乞?」

彼總管皺著眉頭,連四名護衛都戒慎起來,也就只有她曲大小姐還敢一臉悲天憫人,為他人的境遇而不忍。

她將茶行管理得再好,終究是個小泵娘,有些人心懷歹意她還是看不清的。

曲縴珞當然不知道顧總管在擔心什麼,于是想叫停馬車,顧總管壓下了車夫的手臂,示意他不用停。

「少爺,停車不妥。」

「我看這些人可憐,想給他們些銀子。」

四個護衛听到曲縴珞這麼說,每個人都是皺起眉頭。身為護衛,若雇主堅持要停車他們也只能近身保護,但听到雇主這麼天真還是不免想搖頭嘆息。

而那些乞兒好像也看得出來誰是目標,一個接著一個漸漸靠近行走的馬車,顧總管神情一緊,對車夫喊出聲,「加快速度!」

馬車里的曲縴珞及正梅沒意料到這突然的舉動,被加快的車速摔進馬車里,正梅坐起身後連忙扶起大小姐,對顧總管不滿的喊出聲,「顧總管,你做什麼?」

「少爺恕罪,咱們還是快些進鎮里吧!」

「發生什麼事?」

「這些怕是假乞丐。」

那些乞兒本還跟著馬車跑,听到顧總管這麼說後慢下腳步,很快就被馬車甩開,四個護衛沒有輕舉妄動去針對那些乞兒,就怕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曲縴珞不是質疑顧總管,只是他怎麼能立刻知道這些人是假乞丐?若要說他們追馬車的舉動不該,但或許只是以為馬車里的人會施舍他們一些錢,哪里知道卻突然加快車速走了覺得失望才追的吧!

「顧總管怎麼知道他們是假的?」

「這些乞兒雖然穿得破爛,但身上看來沒有一點髒污,再說,在這郊外他們要向誰行乞,就算有過路的貴人也不常見,就算在鎮上乞討不到,乞兒們也不會死守在這樣僻遠的地方。」

四個護衛見同行的還有明白人,其中一個為首的開口說了,「怕是扮成乞兒的搶匪,若是尋常搶匪也就罷了,我們四個還應付得了,但若是流寇人多勢眾,恐怕會有危險。」

曲縴珞總算想通了,看來她果然還是太天真,若真是流寇怕是要害了同行的人,但就在她松了口氣時,突然有一群人沖出圍住了前路,顧總管暗喊一聲不好。

听到顧總管這麼喊,曲縴珞將馬車車門推開些許,問著前頭的顧總管,「怎麼了?」

「有人攔路。」

護衛之首評估了一下狀況,做了決定,「我們四個先沖過去,不管開的路夠不夠大,馬車都不要停,沖過去!」

車夫嚇得手都抖得抓不住韁繩了,顧總管由他手中搶過韁繩,對著車廂里喊,「少爺,抓緊了。」

曲縴珞及正梅滑坐到馬車地板上,緊緊地抓著椅板,就感覺到馬車加快了速度。

前頭的流寇有人眼尖,從曲縴珞方才推門的小縫里看見了她的臉,對身旁的人喊了聲,「是個白白淨淨的公子哥,馬車里一定有好東西,咱們攻下馬車把值錢的全搜刮了!」

一听到外頭的人這樣大喊也不怕他們听見,正梅立刻大張雙手把自家小姐給護在身後,好像那些匪徒下一瞬就會沖進馬車里一樣。

那些匪徒竟也不怕往他們沖來的馬車,四個護衛率先沖了過去,大刀一刀刀的劈向擋路的人,四個護衛雖勇猛,但抵不過流寇人數多,不一會兒每個人身上都受了刀傷,顧總管雖然不會武,但好歹身強體壯,他駕著馬車不敢放下韁繩,就怕馬車沒控制好把小姐給摔出去了。

一名護衛沒躲開暗算,被一刀刺中月復部摔下馬背,他跨下的馬失控撞向馬車,馬車被這麼一撞搖晃了幾下,顧總管雖然勉力操控著,但馬車終究還是失去平衡倒下,馬兒在馬車前掙扎了幾下,沒能站起來,曲縴洛及正梅爬出了馬車車廂,立刻有人一刀劈向曲縴珞,顧總管也沒顧上自己,撲上前就為曲縴珞擋下這一刀。

曲縴珞眼見這一幕,被濺上鮮血的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看著顧總管倒在她懷中,她尖叫出聲……

一行商隊行走在官道上,那是久蔚商行要前往蜀地的商隊,自從接下劉老爺子的產業後,蘇灝辰就鮮少跟著商隊出行,這回會在商隊里,是因為上回蜀錦遭白蟻一事讓他有了疑惑,他得親自去查查。

商隊的雇工及隨行的武師都是能吃苦的,自然不會離開鎮上幾十里就打算打尖休息,有時商隊來不及進入城鎮,在荒郊野外紮營排班守夜也是常有的,所以商隊並沒有轉向郊道,可今兒個在交叉口時蘇灝辰不知是怎麼的,突然命令商隊停下。

「主子,有什麼古怪嗎?」

蘇灝辰看著地上雜沓的鞋印,看來是有人紛紛跑開而留下,可觸目所及卻是一個人也沒有,這是通往鎮上的路,雖然只是一個小鎮,但郊道上也不該一個人也沒有,好像知道郊道上會發生什麼事,行人紛紛走避一樣。

可蘇灝辰的背後可還有一行商隊,似乎不是該管閑事的時候,應該明哲保身快快離開這里才是,但看著郊道那頭,他總隱隱有股不安。

「主子是打算進鎮上了?」

想著商隊畢竟還有原屬的武師,實也不需要他親自護送,為免有失他讓商隊繼續前行,總之他的馬腳程快,隨後再趕上也可。

「商隊繼續前進,我要到前頭看看。」

「主子,讓屬下陪你一同前往吧!」雖然主子武功卓絕,但段凌滔遺是不放心主子一個人前往,地上那雜沓的鞋印太古怪了。

「屬下也一同吧。」方元勛也不想被落下,他雖然沒有主子的預感,但也看得出這郊道的肅靜太過反常。

「嗯。」蘇灝辰也沒做過多反應,只是點頭回覆了兩名屬下,就率先扯動韁繩,驅使馬兒往郊道走去。

商隊的武師也接了命令,依照原訂的路線走了。

三人走了不了多遠果然就看到了眼前一片混亂,一輛倒地的馬車,幾名看來護衛打扮的人正奮戰著,流寇雖是烏合之眾沒有受過正統的武力訓練,但勝在人多,幾名護衛眼見就要撐不住了。

此時,段凌滔驚疑了一聲,「這……」

蘇灝辰正要上前救人,就听見他這一聲,「怎麼了?」

「我好像看見了正梅……」段凌滔看見一名小廝打扮的人咬住了流寇的手,那流寇不知說了什麼,就要拖著小廝離開。

方元勛往前一看,不就是一個公子哥及他的小廝被流寇給圍困了嗎,看來這段凌滔還真的動心了,竟在這個時間還能看到正梅那個小婢女,「生死存亡的時候你可不可以別一直想著你那個小婢女?」

一听到正梅,蘇灝辰就想到了曲縴珞,他望向那個公子哥,只見那小廝被流寇拖走後,他放下懷中的人想要上前救那小廝,卻被另一個流寇給抓進了懷里。

「可惡!就算長得再清秀也是男人,這些流寇真是喪心病狂了。」方元勛義憤填膺立刻就要沖上前去,怎知有人快了他一步,他看見主子策馬迅速朝前奔去,他大喊一聲,「主子!」

蘇灝辰也不多說,言簡意賅的回了一句,「那是曲大小姐及她的婢女。」

大慶尚美,外表秀麗的男子不少,所以女子扮做男裝雖然也容易讓人懷疑,但不至于眼就能肯定是假扮,可蘇灝辰見過曲縴珞的容貌,自然一眼就能認出。

段凌滔一听見主子的話立刻追了上去,方元勛這才後知後覺的知道他們真是遇見那對主僕了。

曲縴珞抱著流淌著鮮血失去意識的顧總管,這才知道自己做了多麼愚蠢的決定,蜀地甚遠,一路上的變故不少,她不該任性的求母親安排她前往,更不該不听顧總管的疑慮,堅持要施舍那些乞兒銀子,是她害了所有人。

彼總管受了傷,曲縴珞受了極大的驚嚇,所以盡避正梅自己也嚇得不輕,但見有流寇往他們走來,她還是在流寇要抓住曲縴珞之前,用力的抓著流寇的手咬了下去。

流寇的喊叫聲喚醒了曲縴珞,現在的她不能慌了手腳,她看見流寇扯走了正梅,放下顧總管站起身,「放開她,你們不過要銀子就是了,何苦平添無辜人命,放了我的護衛及小廝,我給你們銀子。」

正梅還在掙扎,那個抓著她被她咬了的流寇不悅,硬是把她箍進懷中,一手抓她的肩、一手抓著她的下顎,威脅要扭斷她的脖子,「再作怪我殺了你。」

突然,那名流寇好似感覺到了什麼,環著正梅的肩的手緩緩下移,停在了正梅的胸口。

「大當家,這個小廝……是個假小子。」

曲縴珞心驚,被發現她們是女子,下場怕就不只是死而已了。

「假小子?」

「是!胸前是纏了東西,但模得出來是軟的。」動手模便罷了,那流寇還想著扯開正梅的衣裳看看,以蠻力扯掉了兩顆盤扣。

「放開我!」正梅哪里被如此輕薄餅,當下尖聲喊叫出來。

那大當家露出了婬邪的笑容,一把抓過了曲縴珞,「如果那一個不是小廝,那麼這一個……想必也不是少爺,而是小姐了。」

曲縴珞心里大喊一聲「完了」,正想著是該用力的踩身後抓著他的人一腳,還是用手肘用力一頂,此時,大當家把她翻了個身面對他,伸出手抹著她的臉,光滑的觸感讓那大當家的笑容更下流了,眼見他就要低頭親她的唇,曲縴珞哪肯乖乖受辱,下意識的抬起腳就往那流寇的下月復給頂了下去。

就在同時,蘇灝辰三人已經趕到,段凌滔及方元勛對上那群手下,蘇灝辰則是長刀直指大當家,曲縴珞沒來得及驚訝蘇灝辰怎麼會及時出現,下一刻就被大當家給扯往身後。

「想不到還有人英雄救美?但這女人我要了。」

「你可知我是誰,我要的女人沒人搶得走。」被扯在大當家身後的曲縴珞听這話覺得十分不舒服,這兩人說要她有沒有經過她同意啊!不過她現在需要蘇灝辰的拯救,不會傻到在這個時候反駁他。

「那你又知道我是誰?我要的買賣沒人敢截。」

蘇灝辰冷笑一抹,要大當家看看他的手下如今是什麼模樣,曲縴珞也望向那些手下,發現剛剛護衛抵抗不了的流寇如今只消段凌滔及方元勛兩人出手,就被一個個打飛倒在地上申吟,僅剩的三名護衛終于緩了一口氣,負責把那些被打倒的流寇綑綁起來。

曲縴珞再回望蘇灝辰,覺得自己被迷了雙眼,他就那麼氣勢如虹的站在那里,烈日像金光一樣落在他英挺卓絕的身子上,像鍍上一層金輝,周身散發一股不容侵犯的威武氣勢。

剎那間時間彷佛靜止,曲縴珞的眼里只有這充滿英雄氣概的男子,以往他見她時多是帶著淡淡笑意,如今他一雙瞳陣如鷹隼銳利,眉宇間盡是不怒而威的冷意,直到那雙銳眸似乎發現了她在打量他,發現她的眼里帶著崇拜、激賞又有些小女子的思緒時,蘇灝辰的神情緩了下來,頗玩味自己的發現。

能讓女子如此愛戀的望著是不錯,但她是不是忘記自己性命還在歹人的手上?

大當家也發現了兩人的眉來眼去,對于自己被無視很不滿,下一瞬便抬起手中的大刀往蘇灝辰砍去,被扯住的曲縴珞只能僵住身子,連句「小心」都喊不出聲,眼看著森冷的大刀就要奪了蘇灝辰的性命。

就再她以為一切都無可挽救的時候,驀地,蘇灝辰抬起手中長刀阻擋,武器交擊竄出金星,在兩人風馳電摯的互過數招之後,那把險些劈了蘇灝的大刀已被砍成兩截落在地上,大當家也倒地沒了聲息,而被大當家拉著的曲縴珞眼見就要倒在他身上,下一瞬,她縴細的身軀被穩穩地抱在了蘇灝辰的懷中。

「你沒事吧?」

曲縴珞望向蘇灝辰,他手上的長刀還滴著鮮血,但他身影沉穩而立,語氣中盡是對她的關心,他們就如此定眼望著彼此,只到一聲破壞氣氛的叫聲響起——

「放、放手啊!」

原來是流寇二當家眼見大當家被殺,想抓著正梅做人質逃跑,卻還來不及抓住正梅就被段凌滔扣住,段凌滔只消施力一扭,二當家便痛得半跪了下來。

「大當家、二當家!」沒被綑綁起的流寇見大當家被殺、二當家被擄,當下一陣心驚,趕緊做鳥獸散跑了。

「各位大爺饒命!我們也是日子過不下才做了流寇,饒了我們這一回吧!」

正梅好不容易月兌離險境,膽子也大了起來,見段凌滔抓住了二當家,上前抬起腳就是用力一踹,「你們在這里做流寇都不知道殺了多少人了,什麼日子過不下去不得已?我呸!」

說完之後,又補了一腳,好似這樣才能徹底平撫方才受的驚嚇及屈辱一般。

「姑娘饒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奈何正梅絲毫無法同情方才讓她們主僕受驚嚇又揚言想對她們主僕胡來的流寇,恨得只想抓起那人的手再咬一口。

段凌滔看出來了,默默遞上自己的刀,「別污了你的嘴,要解氣,拿刀劈他吧。」

那二當家看正梅真的接過刀,嚇得昏死過去。

見人已經昏了,段凌滔忍不住笑意,趕快把正梅手里的刀再搶回來,「我是讓你嚇嚇他而已,你真的砍了會作惡夢的。」

正梅見段凌滔把昏去的二當家的手放開,改而一手握住她的,一手由她手中接過長刀,語氣輕柔的安撫她,眼神滿是關心,忍不住紅了臉,可這一低頭才看見解了兩顆盤扣的衣裳隱約露出纏著布的胸口,她連忙低頭要扣,手卻抖得扣不上,段凌滔見狀扯開了自己的外衣為她阻擋,然後有禮的偏過頭不看,兩人的距離近得有如相擁一般。

「別急,我擋住了,沒人看得見。」

「咳咳咳!你們是不是忘了地上還躺著一個流血的人?」方元勛見自己的兄弟跟主子都如意的救得美人在懷,實在是不想打擾他們,不過剛剛曲大小姐還抱著那個流血的男子不放,可見他對曲大小姐來說是很重要的人,萬一把命拖沒了,怕是曲大小姐就要哭死了。

曲縴珞這才想起顧總管,推開蘇灝辰飛奔到顧總管身邊,失去意識的他臉色蒼白異常。

「蘇老板,求你幫我,顧總管雖然是家母的得力助手,但也是自小看著我長大的長輩,方才又是為了救我才受傷,一定不能讓他出事。」

「你別擔心,有我在。」

雖然與蘇灝辰不過幾面之緣,可曲織珞听見他的保證,不知為何就是莫名安了心,好像有了他的保證,顧總管就真能無恙一般。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4-10-14 00:04:08

第六章 我不賣香木椅

救了曲縴珞之後,蘇灝辰當然不可能立刻趕上商隊,便隨著他們一行人也住進鎮上。

這個鎮上多年來受流寇侵害,日子過得並不太平,但基本的小客棧以及藥鋪醫館都是有的,方元勛去安排客棧的時候,段凌滔則請來了大夫。

曲縴珞的四名護衛死了一名,另外三個雖然受了傷但只是皮肉傷,當他們一行人進了鎮上,後來還綁了一個又一個的流寇,蹣跚跟著馬後走著,看見的人都發出了歡呼聲,家里有馬的人立刻奔去鄰近的縣城請官差來押解犯人。

安排好入住也請大夫來看過後,蘇灝辰讓方元勛去送大夫。

曲縴珞梳洗過後才又走進顧總管的房里,里頭除了顧總管,還有蘇灝辰。

彼總管稍早已經清醒過來,大夫說他背上的傷無事,只是需要好好調理一番,這趟蜀地行他是去不了了。

曲縴珞皺起那雙秀致的眉,她不能不管不顧的把顧總管帶上路,可現在要回衢陽別說她已經怕了,想再多雇幾名護衛也不知哪里雇得到,而這麼回去怕是母親一輩子都會拘著她,不再讓她上蜀地。可想起那蜀地才有的香草……

大慶斗茶之風鼎盛,不同于前朝以點茶法來斗茶,大慶的斗茶還看茶種,她的茶行靠的就是窨茶的本事才立于不敗之地,但各式窨茶用的花朵都算常見,若她能引進這蜀地才有且未曾用來窨茶的香草,除了是一番創舉,也可保證短期之內都是獨門生意。

彼總管看得出來曲縴珞還是想去一趟蜀地,初初他也的確是反對的,但听見了段凌滔說他們主僕三人本是跟著商隊而來,之後也要前往蜀地,再想起那大夫為他醫治時眉飛色舞的說著蘇灝辰他們拖著一干流寇進鎮上的事,總覺得他應該可以放心。

「少爺是不是還想著去蜀地?」雖然在場的人都知道曲縴珞主僕兩人是女扮男裝,但為了怕被外人听了去,顧總管決定還是喚曲縴珞為少爺。

曲縴珞怕顧總管自責,裝出害怕的神情否認,「我不去了,稍早的事嚇著我了,一等顧總管的傷勢好些我們就回去,你養傷的時候我讓護衛們再去打听能不能多聘幾名護衛,我們回衢陽。」

彼總管怎會不了解曲縴珞,他露出微笑,「少爺,你還是繼續前往蜀地,三名護衛怕不夠保護少爺的話,小的听說蘇老板他們也是要跟著商隊前去蜀地,少爺可以聘雇蘇老板的商隊同行。」

一進房就在一旁座位上喝著小二送上來的茶水,蘇灝辰聞言挑眉望向顧總管,不過順手救了他一回,他竟還把自己給算計進去了?

要知道商隊的行走速度不是曲縴珞這個大小姐受得了的,若帶上她,不是最後拖慢了商隊的速度,就是落得由他們主僕三人得去保護曲縴珞她們主僕的下場。

不過看著曲縴珞輕皺著眉頭,貝齒咬著嬌女敕欲滴的紅唇像是在思考多大的難題,蘇灝辰心神一蕩,「商隊本就跟著武師,再加上有蘇某及兩名護衛隨行,定能保曲少爺無恙心。」

曲縴珞卻不同意,「我不能放顧總管你一個人留在這里,讓母親知道非罵我一頓不可。」

「少爺,小的幫主子打理事業,大江南北的走了不知多遠,再加上現在鎮上的人感謝我們剿了流寇,定會好好招待我,我留在鎮上沒事。至于主子那邊,小的會替少爺解釋。」

曲縴珞想想這的確是個好方法,她既能去蜀地又不用帶著顧總管讓他吃苦,但放他一個人她還是不同意的,「好,就依顧總管的意思。不過,有了蘇老板的商隊保護,護衛我便用不上了,讓他們護送你回衢陽吧。」

「少了少爺,小的不過賤命一條,沒人會伏擊我的。」

「這一點我不會妥協。」

彼總管也頗為難,他的確是不擔心有人伏擊他,而且小姐雖然有蘇老板的商隊保護,但身邊能多一點人是一點,他實在不想分走小姐的護衛。

是蘇灝辰看他們主僕僵持起來,這才出聲為他們解套。

「顧總管是曲夫人倚重的人,若曲少爺放下顧總管一人去了蜀地,饒是顧總管再怎麼為她說話,她由蜀地回來後在曲夫人面前也討不了好。顧總管的傷若要完全養好再啟程怕是需要很長一段時間,倒不如先稍作調養,再由護衛同行提早返回衢陽,也好有人照料。顧總管放心,蘇某的商隊足以保護曲少爺主僕。」

彼總管知道若放他一人,曲縴珞的確不會放心,想了想後才接受小姐的好意,「小的明白了,就依少爺的意思吧。」

听見顧總管同意了她的安排,曲縴珞總算放了心。

此時正梅也煎好藥送了進來,「顧總管,這藥快趁熱喝了,冷了就更苦了。」

「你以為我跟你一樣怕吃苦嗎?」

她這不是擔心顧總管嗎?他居然還取笑她,要不是他為大小姐擋了一刀,她才不理他呢!

「顧總管要怎麼笑奴才都無妨,總之你救了少爺,奴才感謝你。」

彼總管會救曲縴珞的確有私心,她可是主子唯一的女兒,他當然也視她為……顧總管意識到自己想到了什麼,連忙心虛的別開眼,低下頭喝藥。

曲縴珞沒發現他的異狀,還以為他只是因為被感謝而不自在,總之這事她會寫信讓顧總管帶回去給母親,母親定會好好感謝他。

「小正,少爺決定要跟著蘇老板的商隊前往蜀地,三名護衛則隨我一同回衢陽,你要沿途好好照顧少爺所需。」

「奴才明白了。」

「曲少爺前往蜀地還是繼續乘馬車,蘇某會讓凌滔駕車,出發前再為顧總管雇一輛馬車,曲少爺原來的車夫也跟著顧總管回衢陽。」蘇灝辰接著便將一此一一瑣碎的事情都幫曲縴珞想好了,若要踉上商隊,明日就得啟程再不能擔誤了。

「讓段護衛駕車,這……」

蘇灝辰看了正梅一眼,正想說些什麼,段凌滔正由外頭進來要稟報蘇灝辰隨時可以啟程,听見了蘇灝辰的打算,他可是打從心里想歡呼。

要知道正梅才剛遇劫,他還擔心著她,又知道主子有要事待辦不可能久待,正感到為難之際,如今得知能同行,別說駕車了,要他做牛做馬都願意。

「曲少爺不用介意,你是主子的救命恩人,小的為曲少爺駕車並不為難。」

蘇灝辰睞了段凌滔一眼,看見他心虛別開眼,還知道害臊就好,蘇灝辰不與他計較。

「曲少爺的確不用介懷,盡避把凌滔當奴才使用,喂馬、洗馬、清馬車都叫他做。」

段凌滔苦了臉,果然不該算計主子的,主子恩怨分明,敢利用他可要有心理準備。

曲縴珞掩嘴輕笑,她怎可能真的把段凌滔當奴才來差遣,她看段凌滔苦著一張臉,心里還想著蘇灝辰分明坑人,而且坑的人還是他自己的護衛。

她發現段凌滔正望向正梅,接著露出傻笑,一等正梅望向他,他又立刻別開眼,眼底多了一絲害臊。

這……正梅的桃花開了啊!

正梅自小苞著她,如今都十八了,雖然簽了死契在曲家,但曲縴珞從沒想一輩子將她綁在身邊,想著等正梅滿二十歲就把她的賣身契還給她,再除了她的奴籍,若那時正梅還想留在她身邊,她便幫正梅找個好人家嫁了,再以聘雇的方式讓正梅留下來。

如今這段護衛看來儀表堂堂,若是早些年她可能還不放心,但如今蘇老板已經是商人不再護鏢,段護衛的危險也相對少了些,說來也是不錯的對象。

「多謝蘇老板為我們主僕想得如此周全,只是我還有一事要拜托蘇老板。」

「曲少爺有事請說,蘇某幫得上忙的一定義不容辭。」

曲縴珞望向正梅,對稍早發生的事心有余悸,正梅身上發生的事若是放在衢陽那些貴女身上就等于失了清白,可當時其他流寇離得遠,方元勛亦是,只有蘇灝辰及段凌滔看見正梅的模樣及發生的事,「段護衛,勞你在門邊守著,有人經過喊我一聲。」

「是。」段凌滔也沒想太多,走到門邊探了探,發現走廊上沒人經過,便在原地守著。

「稍早遇襲時,正梅為了救我而受辱,要是傳出去毀了清白我會一輩子良心難安,你……不會看輕正梅、不會把這事傳出去吧?」

「我不會說!若有人說出去壞了正梅的清白,我娶她!」段凌滔一听,急忙的回頭表達自己的心意。

蘇灝辰無語問蒼天,誰能告訴他這個平時精明的護衛怎麼踫上了女人就成了傻子,听他這樣說,有哪個女人會開心的?

丙不其然,正梅一听是紅了臉,但是氣紅的。她走到段凌滔身邊用力踩了他一腳,段凌滔痛得縮起腳,抓著腳掌在原地跳了起來。

「誰要嫁你!我寧願剃了頭發出家!」

「你不肯嫁給我?」

「我為什麼要嫁你?你是喜歡我才娶我嗎?」正梅說完扭頭就走,不給段凌滔解釋的機會。

「正梅……」見她沖了出去,又有人經過,他連忙改口,「小正,你听我解釋啊!」

蘇灝辰看了早忍不住笑意的曲縴珞一眼,知道她是同意了,這才出了聲,「還不快追上去解釋,有你這樣求親的嗎?」

「我……我是怕我們才見過沒幾次,正梅她不喜歡我……」

「她不喜歡你就繼續追求她,讓她看見你的好啊!呆呆站在這里,媳婦不會自己飛到你懷里的。」

段凌滔總算是想通了,是啊!她可以不喜歡他,但不能阻止他喜歡她啊!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他們可以多多培養感情的嘛!

見段凌滔追了上去,連蘇灝辰臉上都多了抹笑意,別說曲縴珞早笑到不能自已了。

床上的顧總管也很替正梅開心,可想到自己無果的戀情,心里又難免一陣苦澀。

曲縴珞笑完後,接過顧總管手中的空藥碗,然後貼心的拿了片正梅方才一並拿進來的山楂片遞給他,「顧總管,吃片山楂片吧,消消嘴里的苦味。」

「少爺別這樣,小的承受不起。」

「顧總管是看著我長大的,就好像長輩一樣,今天又救了我,做這點事是應該的。」

彼總管將山楂片給含進口中,忍不住老淚縱橫,「少爺,如果有日你發現我背叛了你,你不會原諒我的吧!」

曲縴珞失笑,要說誰會背叛她都信,就正梅及顧總管她不信,「顧總管在說什麼啊,你對我母親這麼忠心,怎麼可能會背叛。」

「若你知道我對主子的忠心是因為……」

蘇灝辰似是听出什麼,打斷了他們的話,「曲少爺,天色不早了,該用晚膳了。這客棧沒什麼好吃的,我讓元勛去張羅了一桌飯菜,曲少爺先回房稍等,待會兒一起用膳?」

既然扮成男裝,也不用忌諱什麼同桌而食了,曲縴珞沒有為難的點了點頭,但總覺得顧總管還有什麼話沒說,「可顧總管他……」

「不外乎是看曲少爺真心待他,一時感動罷了。你若繼續留在這里,別說養傷了,顧總管連晚膳怕是都不能好好吃。」

「這可不行。」

「顧總管這里有我,待會兒我也會讓人把晚膳送一份來給顧總管。」

「好的。」曲縴珞又謝了一次蘇灝辰後,對著顧總管說了幾句要他安心的話才離開。

彼總管因為蘇灝辰打斷他,才發現自己險些說了什麼,他謝了蘇灝辰一句。

蘇灝辰因他這聲謝明白了他的心意,只嘆蕭氏已嫁做人婦,就算那曲宏再不濟,顧總管說出這話,未來哪里還能再留在蕭氏身邊?

「曲少爺是我的救命恩人,若听見你的話她只會更為難,甚至若得逼你離開她母親,我不敢想像她會有多心痛,所以我不讓你說。」

「我是傻了,居然險些說出口,都念著她二十多年了……」

蘇灝辰可沒有當紅娘的意思,幫段凌滔是因為他看不過去自己的護衛居然這麼傻,但顧總管對他來說可是外人,可看他一臉落寞的樣子,他又不免起了惻隱之心

他是怎麼了?他可是十歲開始就陪著師父走遍大江南北護鏢,年僅十五歲就能讓各方流寇不敢覬覦他所護的鏢,視他如小閻王般存在的人,如今對于曲縴珞身邊的人竟然會有惻隱之心?

「如你所說,你都等了她二十多年了,再多等幾年又何妨?」

就曲宏那模樣,曲夫人八成是為了面子或是為了女兒才隱忍留在曲家,但曲宏寵妾滅妻的事早晚里包不住火地傳了出去,屆時曲夫人失了面子,女兒又有了成就,她自己更是多間鋪子的老板,這樣的女子,並沒有非留在曲宏身邊不可的理由。

「和離對女子來說終究聲名有損,我知道主子不是不想和離,是怕有她那樣的母親對小姐的婚事不好,所以才一直忍了下來。」

「那就為你們家小姐找一個不在乎她母親和離的對象吧。」

「蘇老板說這話有別的用意嗎?」

蘇灝辰被這麼一問,雲淡風輕的說︰「蘇某行事磊落,顧總管放心。但蘇某也要反問顧總管一句,蘇某的確不在乎曲大小姐的母親是否曾和離,也不在乎曲大小姐擁有自己的事業,而且蘇某本身的條件……難道不足以算是良配?」

彼總管抿了抿唇終究無法反駁,這人做生意不施卑鄙手段,身家十分驚人,外貌又生得英俊,盼著能與蘇灝辰結親的人家肯定不少,的確是個好良配,可他……對小姐又是怎麼樣的看法呢?

是救命恩人?還是真有心追求?小姐的蜀地行……他會不會所托非人了?

不!小姐既然聘雇了商隊同行,那就是一筆生意,蘇灝辰不是那種會搞砸自己生意的人。

「蘇老板,我信你,希望你能不負所托。」

「那是自然,蘇某定會將曲少爺完好無損的送回衢陽。」

曲縴珞一個姑娘家,雖然坐的是馬車,但為了不造成蘇灝辰的麻煩,她一路跟著商隊走都沒落下,能住客棧就住客棧,不能住客棧就睡在馬車上,倒讓商隊的武師即使不知道她是女兒身都高看她不少,畢竟一個「貴公子」要禁得起這般趕路也是不容易的。

前往蜀地的路程大約走了一個月,偶爾蘇灝辰也會將馬拴在馬車上跟著走,自己則與段凌滔坐在車夫的位置與曲縴珞閑聊,雖然商隊的人都不知道曲縴珞是女子,但他也不好太放肆,哪日曲縴珞的身分被發現,至少他也做好了避嫌。

這段時間兩人交了朋友,不再喊對方什麼曲少爺、蘇老板了,一路上他們以兄弟相稱,一個喊她阿珞,一個喊他蘇大哥,但嘴里喊著像義結金蘭一樣的稱呼,段凌滔及正梅都看得出來兩人之間流動的是曖昧的情愫。

蘇灝辰的笑容多了,都是在與曲縴珞談天的時候,曲縴珞崇拜的表情也多了,都是在蘇灝辰說著自己游歷大江南北經歷的時候。

到了蜀地,曲縴珞與商隊終于得分道而行,蘇灝辰也沒急著先處理自己的事,決定繼續陪著她前往香草園,曲縴珞也不扭捏,坦然的接受了蘇灝辰的幫助。

香草園名為沁園,沁園里頭栽種的是一整片開著靛色花朵的香草,這香草就是曲縴珞所要找的香草,名為香木荷。

沁園的園主名為何涵奇,是個個性古怪的老爺子,一听到曲縴珞是要來購買他的香木荷的,他想也不想就說不行。

「誰說我的香木荷要賣啦!」

曲縴珞沒想到何涵奇會這麼回答她,他若不賣,高家又是怎麼取得的呢?

「何園主,不瞞你說,晚輩曲洛是由衢陽皇商高家那里得來的香木荷,這才肯定何園主的香木荷可以販賣,晚輩听說還送了一盆入宮呢。」

何涵奇一听啐了一口,彷佛有多不屑高家一般,「那是高家人硬由我這里搶的,打著皇商的名號硬逼我賣,送了一盆入宮?你這小子可知道高家從我園子里搬走了多少盆栽?十盆啊!才送一盆進宮,剩下的去哪了?我聞你身上的味道,高家也送了你一盆?」何涵奇是園主,自然十分熟悉自家香木荷的味道。

曲縴珞也沒打算隱瞞,「高三少爺與晚輩相識,送了一只香囊給晚輩。因為長途跋涉的關系,有時夜里還得睡在馬車上,晚輩將香囊吊掛在馬車中舒眠。」

听見這貴公子為了自家的香木荷,不怕吃苦的來這一趟蜀地,何涵奇的臉色也不再那麼排拒,「總之我的香木荷不賣,但念你們長途跋涉辛苦,如今都要黃昏了,我這園子里有兩間廂房,可收留你們一宿。」

「若何園主不麻煩,可否讓晚輩多住幾日,希望能說服何園主將香木荷賣給晚輩。」

「隨你吧!讓你死心也好。」何涵奇也不再多說,他若不想賣,多住幾天也不會改變主意。

何涵奇看了在場主僕四人,自己做了安排,「兩間廂房一間比較寬敞雅致,就給你你們兩個做主子的用,另一間房雖然小了點但也舒適,就給你們兩個下人用吧。」

方元勛跟著商隊走了,先到久蔚商行的分行去打理主子要視察的事,如今一同來到園子的是蘇灝辰、段凌滔,還有曲縴珞主僕共四人,雖然何涵奇的安排在外人看來合情合理,他們自己知道男女有別,尤其是曲縴珞及正梅兩人當下便不自在起來。

蘇灝辰看出曲縴珞的窘迫,開口為這情況解套,「兩間廂房都給阿珞及小正用吧。晚輩不知道園主這里還有廂房可租,本就打算再趕路回鎮上,如今阿珞不用急著回鎮上就有廂房可宿那便再好不過,我與屬下回鎮上去住即可。」

何涵奇也不在乎他們怎麼安排,總之他就兩間廂房,也都給他們用了,也算仁至義盡了,「回鎮上得近半個時辰,明日你再來接他們又得半個時辰,你若不嫌麻煩就隨你吧。我看你身強體壯的,不像曲洛小子他們主僕嬌弱,這點小事也不算吃苦。」

「何園主說的是。」

「我先讓人帶你們去廂房吧,晚些也會派人送晚膳過去,看你們要不要吃此一一再走。」

「叨擾何園主了。」

接著他們一行人就被帶到後廂房去,園子後方有後門,可以讓曲縴珞的整輛馬車由後門進入,正梅便開始著手收拾些簡單的行李要住進廂房去。

其實若真的買賣做不成,曲縴珞也無須多留一個晚上,還累得蘇灝辰來回奔波,但她到沁園,聞著滿園的香草香覺得心曠神怡,實在很想把香木荷給蓮回衢陽去,好研究新的香草茶,所以她打算好好再與園主談談,希望他能改變主意,可這應該不是一兩日能辦成的,這麼一想,她又覺得自己擔誤了蘇灝辰。

「蘇大哥,我決定在沁園多住幾天,蘇大哥還是先前往商行處理你的事情,過幾日再來接我吧。」

那何涵奇看來不是個好說話的,即使知道曲縴珞是女子都不知道會不會憐香惜玉,更何況他還以為曲縴珞是男子,若是幾句話不合把她趕出沁園,那她們主僕兩個弱女子要何去何從?蘇灝辰可不放心。

「你想多待幾日我便陪你,多留幾天無妨。」

「可是蘇大哥商行的事……」她記得他是要來查蜀錦的事,他說因為上回蜀錦遭了白蟻,讓已經與戶部牽好線的他錯失與朝廷做生意的機會。

「事情已經發生,生意錯過就是錯過了,不差這幾天。」

「可我也不能讓蘇大哥每日在鎮上與沁園來來去去啊。」

蘇灝辰其實並不覺得辛苦,是她太擔心了,「要不然這園子只有兩間廂房,總不能真如園主安排的住吧。」

知道蘇灝辰不是存心輕薄她,只是想說服他兩地來回無妨,所以曲縴珞也只能咬著下唇嗔著,因為他的話紅了雙頰,「蘇大哥就會取笑我。」

「不是你邀我同住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與正梅住小廂房,大的那間就委屈蘇大哥與段護衛一起,不知道蘇大哥能否接受這個安排?」

蘇灝辰皺了皺眉頭,他可以露宿荒郊野外也可以席地而眠,但要他跟另一個大男人擠一張床他是萬般不願意,正在幫忙正梅搬行李的段凌滔听見曲縴珞的話,很認命的開口了。

「主子,我可以打地鋪,主子就留宿在園子里,也可以不讓曲少爺擔心。」

「這樣不會委屈了段護衛?」曲縴珞是想把蘇灝辰留下,可這樣若會委屈了他人,她也過意不去。

「當然不會。」

委屈?也不想想委屈的人可是他啊!蘇灝辰不置可否,終于點頭接受這個安排。

于是,段凌滔搬完了正梅要搬的行李,又開始搬起主子及自己的行囊。

曲縴珞這才放了心,看見廂房中庭有個石幾,一旁砌了燒火的小爐,「這兒居然有茶桌。蘇大哥,這回我行李里帶了桂花北苑及蓮香北苑,可否請蘇大哥賞個光,讓我在晚膳之前為蘇大哥泡壺茶?」

這段時間蘇灝辰也喜歡上了與她相處,自然不會拒絕,但對于桂花香味他心里還是有些排斥,畢竟他險些死在桂花林里,若不是被曲縴珞所救,怕是死前最後的印象就是桂花了。

「阿珞有心了,那麼我選蓮香北苑。」

「好的。」

曲縴珞立刻吩咐正梅去向沁園的管事借茶具,然後與蘇灝辰相約一刻鐘中庭見,才回房略做梳洗。

稍晚,當曲縴珞帶著一盒蓮香北苑來到中庭時,蘇灝辰他們主僕已到了。蘇灝辰已經梳洗過,一改這些日子的玄色、藏青色、赫色衣裳,穿了套淺青色的衣袍坐在茶桌前則等候。

曲縴珞低頭看自己身上的青色衣袍,他們兩人倒是巧合了。

蘇灝辰先為曲縴珞將水壺放上爐子上燒水,抬頭就看見曲縴珞領著端著托盤帶茶具的正梅前來,他指著方才沁園管事送來的一只石磨,「這是管事方才送來的,說是你吩咐的。」

曲縴珞讓正梅將茶具放下,沒讓段凌滔或是正梅動手,親自擺放起茶具。

「是的,想必這何園主也是愛品茗的行家,我方才在灶間看見這些點茶的茶具,便想著讓蘇大哥嘗嘗前朝的點茶。」

點茶雖然在前朝盛行,但如今大多采用撮泡法,蘇灝辰一介武身,沒有學習過點茶的技法,自然是喝慣了撮泡法的。

「前朝將點茶、花藝、監古及品香視為風雅,稱為當朝四藝,想不到阿珞也學了點茶。」

「這有什麼,我母親娘家的先祖是以茶發家,母親雖出身商賈但也是大家閨秀,花藝、監古及品香都擅長,這都是母親教我的。」曲縴珞微笑說著,拿起裝著茶葉的錫罐,將茶葉倒進竹節茶則里,茶葉芽形舒展、葉片瑩薄,夾帶著蓮香的茶葉香氣高揚。

「蘇大哥,這是蓮香北苑,窨香的方法與桂花、茉莉等花種不同,要在日初時,在蓮田里尋找將開未開的蓮花,將北苑茶葉注入蓮瓣中再用麻絲紮起,靜置一個日夜,隔日清早摘下蓮花取出茶葉晾曬,反覆三次,才能做成這蓮香北苑。」

蓮香一向清新淡雅,要將蓮香附著于茶葉之上,果然需要費一番功夫,「你親自窨茶嗎?」

「茶行里所販售的茶品都是由我監督雇工窨制,但我自用的茶葉向來由采茶菁到成品都是親自所制,從不假手他人。」

原來眼前這嬌小的身軀並不是養尊處優的閨閣小姐,她竟會自己前往茶園采茶嗎?要將這些茶葉注入蓮花中,單听制法就覺得程序繁復,險些就要忽略蓮花出于污泥,她要親自空窨茶,豈不是還要深入蓮田的污泥之中才能辦到?

「阿珞,為兄小看你了。」

「這也沒什麼,小時我不愛待在家中,所以喜歡在茶園里陪著大叔大嬸們做事,久了便學會了。」曲縴珞一邊說著,一邊將茶葉放進青石磨的磨眼中,縴細的手指握著推把輕輕轉動磨盤,細致的茶末便由縫隙間滑出,是為碾茶。

「為何不愛待在家中?」

說到曲家的後宅事,曲縴珞幽幽嘆息,「曲家後宅中我還有一庶出大哥及二妹,我不喜歡後宅斗爭,但身為嫡出子女總是容易惹來庶子女的嫉恨,當親人變得不再像親人,要待在後宅便很痛苦了。所以我離開曲府住到了莊子上,這才在桂花林救了你。」

曲縴珞碾好了茶末,用茶刷將茶末收進羅篩里,輕輕篩茶,她的眼神十分專注,男子式讓她眉尾的疤痕毫無遮掩。

「你眉尾的疤便是你庶兄或庶妹所為吧?」

曲縴珞輕輕點了點頭,算是回答。她取出兩只兔毫盞注入熱水溫盞,再將盞中的熱水倒出,將兔毫盞放置在盞托上,舀入方才篩過的茶末,再提起水壺注入些許熱水,接著便拿起扁平的茶筅調膏,再注水調開茶末,接著再注水篩打擊拂,如此反覆共行七次,七次過後,茶湯表面浮出乳白色泡沫,是為點茶。

曲縴珞將茶盞送到蘇灝辰面前,點茶的茶湯除去了茶葉的苦澀,只留下醇厚的芳香,蘇灝辰拿起茶盞,茶湯表面乳霧翻涌,猶如雪末。

「蘇大哥,請。」

蘇灝辰輕啜一口融著茶香及蓮香的茶沫,露出了驚訝的表情,「這茶湯入口輕軟綿柔,輕微的苦味褪去後淡淡回甘,真是別具一格的口感。」

听他這麼說就是喜歡這茶了,曲縴珞露出微笑,便又再點起下一盞茶。

「這麼說或許不該,但我還得感謝你那庶兄及庶妹,否則我命休矣,也別說能在這里喝下這特別的茶湯。」

曲縴珞先是一怔,隨後笑道︰「的確,若沒有他們尋釁,我哪里會早早看清局勢,還學得了這手藝。不過我自幼跟著母親學習,即便沒有他們,最終還是會走上經商之路。」

「人各有志,你不想相夫教子而是想經商,這是你的選擇,無人能左右。」

曲縴珞不信男子真能平等看待經商的女子,尤其是她這種未出閨閣的女子,心想或許是他的場面話,所以並沒有被這話所感動,甚至沒將這話給听進心里去。

「那麼蘇大哥的志向,看來是成為皇商了。」

「有何不可?以我久蔚商行的規模,哪里輸大慶幾間台面上的皇商了?雖然成為皇商只是錦上添花,但我也想得到這塊御賜的招牌啊!」

曲家與高家有私交,所以曲縴珞還算了解高家同鼎的情況,說來同鼎是因為高家先祖在高祖皇帝時為義軍運糧草送軍需,有從龍之功才得了皇商招牌,如今要做皇商,沒有行走各地的商隊是同鼎的缺點,而這一點恰恰是久蔚的優點。

「做生意各憑本事,同鼎的經營方法我這個晚輩無法置喙,但我看蘇大哥的商行頗佔優勢,因為蘇大哥除了有走遍大慶半壁江山的商隊外,似乎還有意走出新商路。」

「何以見得?」

「我听說,久蔚商行在建造新商船。」

曲縴珞居然會想打听他的事?這事蘇灝辰沒想隱瞞,只是沒人問他也不會拿來說嘴罷了,「我的確打算拓展新商路,目前已經著手的是水路。」

「大慶最富庶的地方水路發達,長途以陸運運輸耗時耗力而且費用極大,商人追求的就是以最小的成本獲得最大的利潤,水路的確是該開發的商路。」

「只可惜大部分水路都掌握在興亨商行的老板趙玉柏手中,我這一年來對于拓展水路所做的準備沒少受他打壓。」

曲縴珞明白興亨打壓久蔚的原因,這世道為了蠅頭小利而殺人的也有,面對水路帶來的龐大利潤,誰肯輕易讓人分食?

「興亨的趙老板是個手段厲害的,蘇大哥若擋了他的路,要小心他給你的怕不只是打壓而已。」

蘇灝辰既然有心籌謀水路,自然沒少打听趙玉柏的事,「阿珞,你放心,要論武力我的身後是凜威鏢局,趙玉柏不一定動得了我,要不然我也不會妄想開發一條南行的商路。」

「南行?有多遠?」

「至少要到達燁陽山,南方雖然窮鄉僻壤,卻有不少北方少見的產物,貿易本就是互通有無。」

「燁陽山啊……」曲縴珞嘆息,原來蘇灝辰有與她一樣的想法呢!

「怎麼了嗎?」

「陽茶行是我母親的娘家先祖的起家事業,當初陽茶行就是靠著燁陽山上的萱仙茶打下基礎,所以再次開通茶路是我母親的心願,如今茶行交給我,自然也成了我的心願。但……如今陽茶行沒有自己的商隊,開通茶路就成我們母女心中的缺憾。」

看著她落寞的樣子,蘇灝辰幾乎就要開口說她的缺憾由他來彌補了,可此時身後傳來了何涵奇的聲音。

「你這小子居然會點茶?」何涵奇說完,老實不客氣的也在茶桌旁坐下,端起曲縴珞剛剛點好的茶喝了一口,然後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沒再說話繼續喝下一口。

曲縴洛也沒氣他搶走了她的茶,反而滿心期待的等著他的評語,連方才想的事都忘了。

「何園主覺得如何?」

何涵奇又再多喝了一口才放下茶盞,不冷不熱的說了一句,「還能喝。」

從他們來到沁園開始,何涵奇對他們都是否決的態度,所以一句「還能喝」听來算是稱贊了。

「何園主,晚輩母親娘家先祖以茶起家,請何園主相信晚輩,若能將香木荷賣給晚輩,定不辜負這些香木荷。」

何涵奇的確愛各式花草成痴,否則也不會退隱山林整了這片沁園。

只是上回被高家給氣的,才會對曲洛這樣一來就說什麼要跟他做生意的貴公子如此不快,現在喝了他的點茶、听見他說母親娘家的起家事業,倒覺得曲洛有點本事。

「我這香草珍貴得很,我敢說整個大慶就只有我的沁園找得到,但我種這些香草不為營生,我這一生都活在沙場,最想過的日子就是整塊地蒔花弄草,如今歸隱山林終得所願。」

「晚輩來到沁園時便因為這一整片靛色香草的美而震撼,何園主的興趣與晚輩的目的並不沖突,香木荷有它的壽命,若能讓晚輩盡這些香木荷最大的用處,也不白費了何園主辛苦栽植不是?」

見曲洛還不放棄說服他,何涵奇故意不去搭理他。

曲縴珞見自己的話連一點漣漪也沒激起,也不覺得氣餒,又想著話題與何涵奇搭話。

「何園主,晚輩見沁園北側有塊空地,那可是園主打算栽植下一批香草?」

何涵奇想起那片空地,就想起自己心中的缺憾,「月鑒草听說過沒有啊?」

曲縴珞不明白怎麼突然提到了月鑒草,但她老實回答了,「晚輩知道此草葉片如劍花序如肉穗與菖蒲相似,只在夜晚開花,不過也僅在 書籍上記載,少有人真正見到月鑒草開花。」

「你居然听過月鑒草?」

「外祖家有一文庫,里頭珍藏不少,文庫中藏有花草譜一冊,晚輩曾在譜中看見過月鑒草的記載。」

何涵奇捻捻下巴一小撮山羊須,得意的露出笑容,「可你外祖家的花草譜終究不夠詳細。」

「晚輩願聞其詳。」

「月鑒草白日看來與菖蒲無異,唯有夜晚開花才能分辨,但月鑒草乃是神草,一忌不潔;二忌陽氣,我始終無緣得見啊。」

曲縴珞似乎讀出了一點何涵奇特意提起月鑒草的用意,他莫非是愛月鑒草成痴而不可得?

一直沉默在旁听著的蘇灝辰與曲縴珞互視一眼,看來這月鑒草似乎是何涵奇心中所求,那麼若能為他找到月鑒草,或許能說服何涵奇改變主意。

「何園主甚愛月鑒草?」

「我那片空地就是留著栽種月鑒草的。」

「若晚輩能為何園主尋來月鑒草,想必何園主就願意將香木荷割愛了吧?」若有月鑒草何涵奇的確好說話,不過這月鑒草也不是好找的,要換他的香木荷怎能是等閑之物。

「別高興得太早,你們就肯定能找得到月鑒草?」

蘇灝辰雖不曾听過月鑒草,但它再稀有,大江南北總有人識得,他吩咐下去讓各分行的管事去找,總有找到的可能,「晚輩讓分行派人去找,還望找到後能請何園主答應阿洛的請求。」

何涵奇沒好氣的睞了蘇灝辰一眼,怎麼這小子以為人多就有用嗎?

「你以為我就沒人脈?也不用舍近求遠,這後山里就曾出現過月鑒草。」

「那晚輩就上山去找。」

「你?曲洛小子還見過,你見過嗎?」

月鑒草既然是夜里開花,蘇灝辰怎能讓曲縴珞一個女子上山冒險,「阿珞她是從小嬌養的貴公子,夜里哪能上山,我至多把山上的菖蒲全挖回來再讓何園主一株株監定便是。」

「你以為月鑒草這種神草為什麼躲在這後山?就是因為後山有條山溪,沿著山溪溪岸長滿了菖蒲,它躲在里頭要不是在夜里開花,你認不出它。」

「這……」這可真讓蘇灝辰為難起來,可一看見曲縴珞面露失望神色,又感到心疼。

「而且,你以為光你們兩個小子就能找到月鑒草?我說了月鑒草忌不潔,你們兩個小子不知道幾歲就破了身,近不了月鑒草的。」

何涵奇這話立刻引來了兩人的抗議,尤其是蘇灝辰,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想讓曲縴珞認為他是一名拈花惹草的男子。

「何園主這話偏頗,晚輩未曾娶妻,家中也沒有通房妾室,怎麼就說晚輩不潔了?」

何涵奇才不相信,捻了捻胡須,也不知道小子較真什麼,「你這模樣雖然說是商人,但我從你騎馬、舉止、儀態都看得出你是習武之人,軍人我看多了,你氣質肯定不是,那就只剩江湖之人。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又長得這模樣,走闖江湖哪能沒個紅粉知己,再說你從了商,總也有逢場作戲的時候,只說你破身不錯了,怕是那滋味都嘗膩了。」

曲縴珞本是姑娘家,听見這樣的話該害羞的,可不知道為什麼听見蘇灝辰可能有紅粉知己的事,顧不得害羞,心頭無預警的揪了一下,整顆心像被擠壓著一般難受。

「何園主,請別在阿珞面前說這些……」何涵奇聲如洪鐘的說什麼破不破身,他不想讓曲縴珞听到這樣的話。

何涵奇說他看得出來是出身江湖,他才覺得何涵奇看來像出身軍旅,他走路那儀態還有指揮園子里雇工的樣子活像在校場操練兵馬的將軍。

「怎麼,你還擔心讓曲洛小子知道你沾惹了多少女人?你跟曲洛小子什麼關系?他又不是姑娘家,你還擔心她吃味嗎?」

蘇灝辰急忙撇清,不讓人知道曲縴珞的女兒身是約定也是為了她的名節著想,「何園主,不是的,是阿珞她面皮薄。」

曲縴珞的沉默吸引了何涵奇的注意,以為曲縴珞真是害羞才不言不語,何涵奇大笑出聲,「本以為曲洛小子這種公子哥,怕是十二、三歲院子里就被塞了通房,但看這模樣應該還未開葷,好!是我的錯,只是你面皮也太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子你是個女的呢。」

听到這里,曲縴珞終于由自己的思緒里被拉了出來,她連忙搖頭,怕是讓人發現她是女兒身或是誤以為她與蘇灝辰有斷袖情那都不好,「我怎麼可能吃味?何園主都說了蘇大哥他出身江湖不拘小節,而且人又生得英挺卓絕,有幾個紅粉知己也正常。」

好痛!曲縴珞捧著心口,怎麼覺得說出這話之後,本來揪著的心開始刺痛起來?曲縴洛勉強露出笑容,不想讓人看出她的異狀。

蘇灝辰听見曲縴珞這麼說,一點也不樂意,當下就沉了臉,「虧我還想著幫你找到月鑒草,你就這麼報答我的?數落我拈花惹草?」

段凌滔及正梅雖然站在後頭,但他們的對話還是听得見的,听見主子沒由來的發脾氣,再看曲大小姐一臉不在意的說出主子可能有紅粉知己,段凌滔忍不住笑了,惹得正梅白了他一眼。

正梅低聲說著,「笑什麼?」

「你猜猜我有沒有紅粉知己?」

正梅又回給了他一記白眼。

「听到我有紅粉知己你氣不氣?」

正梅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紅了臉,但一听這話就有些惱,「誰管你有沒有紅粉知己?你埋進女人堆里悶死了也與我無關。」

听見正梅紅著臉咒他死,突然發現自己這段日子殷勤沒有白獻,段凌滔淚不但沒生氣還從笑得更開心了。

但看主子及曲大小姐,這兩個一個還沒開竅,一個好像還不知自己為什麼生氣呢!

一見蘇灝辰生氣曲縴珞也急了,「蘇大哥,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夸你呢!」

夸?蘇灝辰覺得火大,懶得再開口了。

何涵奇看著兩人無謂的爭執,點出了一個重點,「有過多少女人不是重點,而是咱們男人陽氣重,要是月鑒草長了腳怕都跑了,我雇人上山找過也沒有下落,你們是尋不的。」

「所以得是女子,還得是處子之身才尋得到月鑒草嗎?」曲縴塔小心翼翼的看了蘇灝辰一眼,見他不再開口,只能嘆口氣將注意力又轉回月鑒草上。

沒想到她會這樣問,蘇灝辰再也無法生氣了,滿滿的擔憂與不認同溢于言表,「阿珞,太危險了。」

「曲洛小子,別以為你找個未出閨閣的女子帶上山就可以了,哪里有那種未出閨閣的女子願意三更半夜讓你帶上山的,而且月鑒草可遇不可求,要不然我早就找人上山去找了。」

「找人的事讓晚輩來想,總之多花幾日把整個山頭走遍了,總會找得到吧。」

何涵奇都在這里住多少年了,也不知道遇見月鑒草得有什麼機緣,總之他就是不曾找到過,若他們不死心就由他們去吧。

「隨你吧,找不到你自會死心。」

看著何涵奇離開,蘇灝辰才開口,「阿珞,你一個姑娘家不準半夜上山找月鑒草。」

「蘇大哥,來到這里我親自見到活生生的香木荷,我嗅聞過也試過,是真的十分適合用來窨茶的花,這是從沒有人用過的花種,是一創舉。」

「這值得讓你用命來換?」

「蘇大哥不用擔心我,我明天就去鎮上雇人陪我上山,我還是老話一句,蘇大哥先去忙自己的事,忙完了再勞煩蘇大哥來接我,那時我或許已經找到月鑒草也不一定。」

蘇灝辰看曲縴珞心意已決,急得不知該怎麼勸退她,而且這小鎮上她人生地不熟的,隨便找些人陪她上山就怕所托非人,到時她吃了虧可怎麼辦?

蘇灝辰嘆息的抹了把臉,握起拳頭瞪了她一眼,這一眼讓曲縴珞縮了縮,看蘇灝辰因為她的害怕而緩了臉色又轉回無奈,曲縴珞才敢討好地微笑,「蘇大哥,別看我這樣,我可是從小就在茶園混大的。」

「誰讓我當年被你救了,你要上山,我陪你去。」

「可是……這……」

「你再拒絕我就把你綁上車直接送回衢陽給你母親,把你打算做的傻事告訴她,或許還可以得到她的謝禮。」

曲縴珞本想說蘇灝辰才不敢這麼做,但看見他板著臉孔後突然一句話也不敢反駁,她這回不管有沒有得到香木荷回衢陽,怕是短時間內母親都不會讓她離開衢陽城了。

「好嘛,我知道了。」

當天夜里,蘇灝辰失眠了,除了氣曲縴珞不顧自己安危想上山,另一件令他生氣的事便是——曲縴珞為什麼可以笑著說出他該是有不少紅粉知己這句話?

在她眼中,他就是這麼不知檢點的人?

「主子,睡不好嗎?」打地鋪的段凌滔听蘇灝辰翻了一夜,沒被吵醒的除非是死人。

「沒事,就是窩著一股火。」

「曲大小姐還沒開竅,不懂吃味的。」

蘇灝辰臉上有被說中的羞惱,幸好夜深了又沒有燈,否則肯定讓段凌滔在心中偷笑一輩子。

「誰在氣她沒吃味了?不!她吃不吃味與我何干?我們又不是那種關系。」

「喔?我還以為主子想要‘那種關系’呢!」欸……主子都能對他與正梅的感情事指手畫腳的,怎麼自己遇上了感情事倒看不明白了?

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啊!

「你胡說什麼!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就只是這樣而已,我是氣她堅持要上山的事。」

「這事有什麼好氣的,想當年主子還雙刀對上過狼群呢!護送曲大小姐上山不過是小菜一碟,曲大小姐連根寒毛都傷不到。」

「閉嘴!你懂什麼?」

「屬下真的不懂,要不然主子開釋給屬下听听如何?」

「吵死了!」蘇灝辰一怒,拿起枕頭就往段凌滔丟去,段凌滔頭一偏閃過。

「主子,你覺得曲大小姐生得美嗎?」

「自然是美。」

「主子覺得她美,她也夸主子英挺卓絕,屬下也覺得兩位站在一起真是郎才女貌,那主子有什麼好不敢承認自己心思的?」

「我哪有什麼心思?」

「主子,我听正梅說曲大小姐已及笄了,這種大戶人家里的小姐,一及笄可就開始談婚事了,曲家跟高家那可是三代緣分啊。」

蘇灝辰暴怒的火氣因為這句話瞬間降了下來,躺平身子思考起來,想起高承璟對曲縴珞一句一個妹妹的喊,沒好氣的對段凌滔說︰「枕頭丟回來給我。」

段凌滔看了地上的枕頭一眼,由自己被鋪里抽出枕頭,「主子的枕頭髒了,先睡屬下的吧。好好睡一覺,明天想想怎麼擄獲曲大小姐的芳心才要緊。」

「多嘴!枕頭我不要了,誰要跟你睡一個枕頭。」

看主子側過身子背對他,段凌滔也不再說話,微笑著進入夢鄉。

在睡著之前他想著,如果主子真能把曲大小姐娶進門,那他離正梅就更近了,正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嘛。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4-10-14 00:04:29

第七章 夜半尋月鑒草

夜里的山上並不是靜的,除了遠方山頭上的狼嚎讓人驚顫外,還有夜鷺一聲聲唱和,這讓本來對自己的膽量很有信心的曲縴珞都不免害怕起來,也顧不得什麼男女大防的挽住了蘇灝辰的手臂。

「會怕,我們就回去。」

曲縴珞搖了搖頭,蘇灝辰已經消氣了,如今溫柔的詢問給了她些許勇氣,她想著蘇灝辰肯定會保護她,那麼幾聲鳥叫聲有什麼可怕的。

「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不是說了你混茶園的?」

「晚上的茶園又不會這麼可怕。」

蘇灝辰無奈看著她抓著他的手臂,要不是還在意世俗禮節,她只怕要抱住他的手臂了,「今日若陪你上山的是你聘雇的人,你也這麼挽著他?」

「才不會!蘇大哥不一樣。」

這句話倒是順耳,此時山頭又傳來了狼嚎聲,曲縴珞再也顧不得什麼,抱著蘇灝辰的手臂躲在他身後,「那野狼不會下山來吧?」

「野狼若來了,也不是一只,會是一群。」

「什麼?」曲縴珞一雙大眼四處望著,真動了立刻下山的念頭了。

「所以我只讓你在淺山上找,找不到我寧可讓你氣我,也不會讓你再往深山去。」

「我不去!我不會去的。」

「至于夜鷺你別怕,它不吃人。」蘇灝辰低低笑出聲來,曲縴珞離他那麼近,近得可以听見他胸膛傳來穩定而有力的、心跳聲,還有那即便是在取笑她,也讓她安心的笑聲。

「我、我知道。」

蘇灝辰不喜歡在夜里的山上待太久,還是趕快辦正事才是,「你打算先往哪里找?」

「自然是昨日何園主說的那條山溪,我已經問了大概的方向,蘇大哥隨我來吧。」曲縴珞沿著管事告訴她的山徑走,不一會兒蘇灝辰就听見溪流的聲音,接著就看見曲縴珞打算往反方向走,他將她拉了回來。

「連水聲都沒听見,活該你迷路。」

她記錯了嗎?曲縴珞笑自己糊涂,「幸好有蘇大哥在,不然我就真的迷路了。」

蘇灝辰拉著曲縴珞往聲音的方向走,不多久果然就看見一條山溪,溪岸兩岸長者不少菖蒲,這月鑒草當真是神草,才懂得躲在菖蒲之中。

「何園主說菖蒲花期未至,如今若有開著花的那便不是菖蒲而是月鑒草,本來若開花甚是醒目的,但因為月鑒草比菖蒲略微矮些,所以必須撥開菖蒲去找。」

「我也幫忙找吧。」

「何園主說忌陽氣……」

「月鑒草又沒長腳,難不成我一個大男人去找還真長腳跑了,這種神草既然稀有就容易以訛傳訛,或許所謂的忌陽氣指的只是它夜里才開花的原因。」

曲縴珞拍了拍斜背著的一只布包,里頭裝了些器具,因為蘇灝辰還要負責兩人的安全,所以曲縴珞上山時拒絕由蘇灝辰幫她背這些器具,以免影響了他揮刀的利索,「不是的,蘇大哥要幫忙找我很感謝,我只是想提醒蘇大哥若見著了先別踫,由我來挖出月鑒草。」

月鑒草雖稱神草,但畢竟只是草木,的確不會真見到了男子就拔腿跑了,但為了保險起見,蘇灝辰幫忙翻找時別踫到月鑒草為上,誰知道所謂的忌陽氣忌不潔,會不會是踫到了就會枯萎什麼的。

蘇灝辰听她考慮得有道理,便點頭應了,「我知道了,我們分頭找吧。」蘇灝辰要她先暫等,然後由地上拾起了根長樹枝交給她,「別用手去撥,怕里頭躲了蛇,先用樹枝敲打菖蒲葉,若有蛇它便會先躲開。」

听到可能有蛇讓曲縴珞一怔,手也不爭氣的發起抖來。

「你若怕就先在一旁等,我來找便是。」

「不、不用了,我可以。」曲縴珞說完便打起精神,開始用樹枝敲打起菖蒲葉來。

蘇灝辰又多看了她一會兒,確定她懂得怎麼做後才跟著翻找起來。

雖然溪岸邊的菖蒲叢不大,但也夠他們兩人翻找好一段時間,正當他們快把整片菖蒲叢翻找完時,蘇灝辰敏銳地察覺到身後的異樣。

蘇灝辰怕驚嚇了曲縴珞,只是靜靜的轉過身緩緩將刀出鞘,這一回頭果然看見林子里黑影竄動,蘇灝辰屏氣凝神往曲縴珞走去,怕驚動了林子里的野獸,但曲縴珞離他還有段距離,蘇灝辰不敢大意。

此時,黑影走出了林子,躍上一顆大石,蘇灝辰定楮一看,竟是一匹落單的孤狼。

蘇灝辰方才听狼嚎的位置,肯定了狼群還在深山里這才敢放心帶著曲縴珞繼續尋找月鑒草,卻不知竟會踫上一匹落單的狼,蘇灝辰不敢再往曲縴珞那邊走,想著要怎麼把野狼引向自己。

野狼齜牙咧嘴的低吟聲終于引起了曲縴珞的注意,她緩緩的轉過身子,看見野狼張著牙流著涎的看著她,嚇得幾乎軟了身子,蘇灝辰暗叫不妙,野狼懂得尋找弱者做為獵物,很明顯的,眼前兩個人野狼知道該向誰撲去。

蘇灝辰再猶豫不得,一見野狼撲向前便舉起長刀往它刺去,野狼雖撲到了曲縴洛身上卻還是被蘇灝辰所傷,蘇灝辰怕再出刀會誤傷曲縴珞,只得先一腳把撲在曲縴洛身上的野狼踢開,接著便伸手想扯走曲縴珞,哪知野狼靈敏,立刻站穩腳步又撲上前來,蘇灝辰只來得將曲縴珞帶入懷中,而野狼的利牙便咬住了蘇灝辰的右手手腕。

曲縴珞終于嚇得尖叫出聲,「蘇大哥!」

「別跑開,野狼會追上去。」

「我肯定不會丟下你一人的!」

方才嚇得尖叫的她竟還有膽識說不會留下他一人?這丫頭。

蘇灝辰拉回注意力,此時他護在曲縴珞身前,便沒了顧慮,看著被他再次甩開的野狼低吟著準備又要撲上前來,他將長刀換至左手,下一瞬就見野狼撲來,蘇灝辰身子一矮,長刀劃開了狼月復,野狼登時摔在曲縴珞的腳邊,哀叫幾聲後終于失去聲音。

曲縴珞終于撐不住癱跪下來,蘇灝辰也跪坐下來,他的手還流淌著鮮血,曲縴珞見狀爬到蘇灝辰身邊,看著他手腕上深可見骨的咬痕,這才扯著袖子哭泣起來。

「對不起!蘇大哥,都是我任性不顧後果,這才害你受傷。」

蘇灝辰是氣過她一意孤行,可如今見她如此自責,哪里還有半絲怒氣,他放下長刀以沒受傷的手拍拍她的頭,安撫著她,「別哭,我沒事,這傷只是看起來嚴重,不礙事。」

「怎麼不礙事,萬一手廢了怎麼辦?」

「沒事,我學的可是雙刀,一手廢了還有一手。」

「真廢了怎麼可能沒事?都是我的錯!來一趟蜀地先害了顧總管,如今又因為堅持要上山找月鑒草害蘇大哥受傷,為什麼我一點事都沒有,出事的應該是我……」

「夠了!不許再說什麼該出事的是你!」

「不該是我難道就活該是你嗎?為什麼就得讓你為我受傷!」

「因為我是你的蘇大哥!所以活該我為你受傷。」

蘇灝辰氣極、怒極,像是賭氣一般的湊上前吻住曲縴珞的唇,沒受傷的大掌扣住她的後腦,深深的吮吻著曲縴珞柔軟的唇瓣,不給她一絲余地逃避,也不給她機會再開口說出讓他氣憤至極的話。不只是因為她說該受傷的是她自己,還有她那他與她不相干所以無須為她受傷的語氣。

他是心甘情願救她的,一匹狼算什麼,怕是斷頭台都願意為了她上。

此刻他終于懂了自己對她的情意,不管是在兩人初見時被她所救,她那令他安心的嗓音安撫了他的痛楚,還是在百花宴上與她心意相通,共同完成百花宴上意喻「天作之合」的畫作,她早已如一股幽香一般沁入他的心脾,所以他氣她不吃味、擔心她一個人上山、願為她撲上野狼。

他喜歡她,喜歡得無以復加。

曲縴珞的腦海里一片空白,她無法思考蘇灝辰為什麼吻她,只能感覺到壓著她的唇的是一雙同樣柔軟的唇瓣,隨著他吮起她的唇,靈舌撬開她的雙唇,她想起該掙月兌,可是他的霸道並不允許,所以任憑她再使力也掙月兌不了他那幾乎燙傷她的熾熱臂彎。

這段日子日日與之相處的男人,曲縴珞突然陌生起來,她感到心慌,卻不是害怕他傷害她而心慌,而是害怕自己也陷入這陌生的情緒而感到心慌。

她越掙扎就越被他揉入懷中,她覺得自己的雙手就要不受控制了,她緊緊的將雙手握拳,沒發現她把蘇灝辰的衣襟也抓皺了。

直到蘇灝辰感覺到曲縴珞停了掙扎,並緊緊揪住他的衣襟,蘇灝辰才意識到自己對人家姑娘家做了什麼,他慌亂的放開她,然後狠狠的打了自己一個掌摑,說了一句「對不住」,曲縴絡卻心疼了,她再次縮短兩人的距離,雙手終于像得回自由意識的勾攬住了蘇灝辰的頸,下一瞬,她便闔上雙眸,主動開啟了第二次吻。

蘇灝辰得到了應允,更加狂亂的吻住了她,彷佛要在她身上烙下屬于自己的痕跡般……夜里的山上夜鷺依然啼叫著,但已經听不見狼嚎了。

激情褪去的兩人背倚著大石相擁著,等待著急促的呼吸漸漸平穩下來,曲縴珞的衣裳有些凌亂,那是因為蘇灝辰不只吻了她的唇,也幾乎將她的頸項、前胸都吻了遍。

「對不住,我不該這麼對你。」

曲縴珞倚在他的胸口,不想听到這樣的話,「我說了不行,你不是停下了嗎?你終究還是尊重我的。」

方才他的手都探到她的腰間想解開她的褲帶了,但她終究是未出閨閣的女子,兩人的熱吻已夠驚世駭俗,怎麼能在這山上把身子給了他。

「那是因為我覺得在山里野合委屈了你,並不代表我不想佔有你,我是個下流的男人……」

「好了,別再這麼說,是我情願的。」曲縴珞坐直了身子,一雙眼眸直視著他,那其中沒有一絲絲對他的責怪。

「我……」

「好了,讓我看看你的傷。」怕他再說出什麼道歉,曲縴珞打斷了他的話,她討厭他一直道歉,好像他們真不該發生那個吻一般,那個吻對她來說是如此美好,但對他來說卻是一個錯誤嗎?

蘇灝辰本是想問她「我上你家求親好不好」,可被曲縴珞打斷之後他卻清醒了不少,他們之間不過是幾面的緣分,他是認定她了,但她是嗎?對她來說他比陌生人好不了太多,方才她還說他不該為了她而受傷……

蘇灝辰感到挫敗,會不會她同意讓他吻她,也是因為方經歷過生死交關的大事,她時脆弱需要人安慰,這才……

被這想法打擊到的蘇灝辰心痛莫名,正想收回手告訴她該下山了,就見她盯著他的傷口,濕潤的雙眸又要滴下眼淚了,蘇灝辰連忙安慰她,「我在菖蒲叢里也有看見藥草丁子黎,我先在溪邊清理一下傷口敷上丁子黎,然後我們趕快下山吧。」

「我認得丁子黎,我幫你。」

曲縴珞拉著蘇灝辰來到溪邊幫他清理傷口,又當他有多虛弱似的扶著他在菖蒲叢旁的大石上坐下,接著便找來幾株丁子黎,先將帕子摺好鋪在大石上,再將丁子黎在帕子里搗碎。

蘇灝辰割了衣裳內袍暫代裹傷布,一抬頭就看見低頭用力搗著丁子黎的曲縴洛還流著眼淚,在月光下能看見她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淚水滑下臉龐滴入菖蒲叢中,他不禁嘆了口氣。

「阿珞,我沒事,別哭了好嗎?」

「我、我忍不住。」

蘇灝辰又將曲縴珞擁入懷中,但這回是不帶任何情慾的,只是為了安慰她,曲縴珞先是一愣,感覺到一股安心後,便大聲哭了起來。

「什麼香木荷我不要了,如果會害了蘇大哥,我便不要那香木荷了。」

「我們別再上山來了好嗎?沒找到月鑒草就算了,頂多……我拿刀架在何園主的脖子上逼他把香木荷賣給你如何?」

曲縴珞很想笑,但她還想哭,于是又哭又笑的像個傻子一般捶了蘇灝辰胸口一記,蘇灝辰吃痛叫了一聲,嚇得曲縴珞笑聲、哭聲都止了。

「怎麼了?你胸口也傷了?」

「大概是被那匹狼給撞了,受了內傷吧。」蘇灝辰忍著笑意,臉上裝出痛苦的神情。

「內傷?怎麼辦?」

「吃點傷藥揉一揉化瘀就好了,你是不是忘了我還在流血?」

曲縴珞終于想起她原先在搗藥,連忙又再為蘇灝辰清理一次傷口,才把搗好的丁子黎敷在他的傷口上,再把蘇灝辰割下的內袍撕成條狀暫作繃帶包紮傷口。

「我們趕快下山吧。萬一又有野狼跑來怎麼辦?」曲縴珞想到方才野狼撲在她身上就心有余悸,一刻也不想待了。

阿珞能放棄那是最好,這山夜里還是別再上來了。

蘇灝辰等著曲縴珞把背著的包里方才因為狼襲而掉了一地的器具一一收拾好,就見她又準備上前扶他。

其實他的傷雖重但也不至于不能走路,畢竟他傷的是手不是腳,但有美人如此服侍他,他也壞心的不點明,只是他剛站起身要踩進菖蒲叢里時,卻好似看見翠綠色的葉片間藏有什麼,這一撥,竟讓他看見了一靛色的花苞。

「這……」

曲縴珞順著蘇灝辰的視線,她蹲子撥開了大石邊的那片菖蒲葉,卻發現蘇灝辰找到的只是其一,這附近……她數了數,一共有五株結了花苞的菖蒲。

「這莫非就是月鑒草?」

「既然菖蒲現在並非花期,那麼想必這便是月鑒草了。」

「這片菖蒲我方才找過,根本沒有什麼花苞的,怎麼才一會兒功夫就出現花苞了?」

蘇灝辰看著曲縴洛眼角頰邊還有未干的眼淚,想起她方才一顆顆淚珠順著她搗藥的動作滑入菖蒲叢里,莫非這月鑒草之所以稀有,是因為得經由少女的淚水洗濯才能開—化?

所幸他方才沒佔了她的身子,否則她的淚便達不到這效果了。蘇灝辰不得不感到驚訝,這月鑒草果真神奇。

「看來我不用拿刀威脅何園主了,也不差這一點時間,你快點把這些月鑒草移株,我在一旁守著,免得再有野狼找來。」

「可你的傷……我們可以改日再來。」

「我死不了,這月鑒草混在其中改日再來怕是不記得哪一株了,我們一次解決吧。」

曲縴珞自己也怕了,雖然她可以系上帶子做記號,但要讓她再上山來她也不敢了,只好听話的立刻進行移株工作。

蘇灝辰這回可沒憐香惜玉,他只任她自己做著,看守四周更為重要,剛剛還能听見的狼嚎已經听不見了,不知道狼群是歇息了還是正隱匿行蹤往山下來,他得小心防範。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4-10-14 00:04:48

第八章 蜀錦白眼狼

何涵奇雙臂交疊在胸前,冷眼看著房里的兩個人在玩哪出。

他不得不佩服蘇灝辰及曲洛,也不知道他們請了哪位姑娘上山,居然真的讓他們找到月鑒草了,蘇灝辰那小子還順手給他獵了條狼回來,說要剝了狼皮給他做墊子。

不過蘇小子受了傷,被狼咬的傷口很嚇人,得吃幾天藥。

避免狼身上有什麼病餅給了蘇小子,傷口也得包紮一段時間,可曲洛小子擔心得好像蘇小子這條命隨時會去了一樣,一等蘇小子讓他的侍衛協助梳洗過後,就一直守著蘇小子,不是喂藥就是喂飯。

包奇怪的是蘇小子,他肯定知道自己的傷不打緊,還一臉享受的讓曲洛小子服侍他?

何涵奇有了一個猜想……

「我說段小子,」他開口問守在門口的段凌滔,「你說說這兩個人怎麼回事?」

段凌滔可不敢隨便批判自家主子,他是建議主子加把勁追求曲大小姐沒錯,但這招式也未免太下流,這完全是利用姑娘家的同情心來接近曲大小姐啊!

「主子大概真的傷重了……」段凌滔毫不猶豫的撒了謊,總不能讓何園主知道曲大小姐是女兒身吧,何園主那表情分明就是有了懷疑。

何涵奇看段凌滔比蘇灝辰正經許多,卻不知道他還能睜眼說瞎話,蘇小子手上那傷再嚴重,哪里需要人喂藥、喂飯?

「我這老頭子也不是什麼老古板,以前在軍隊里也見過,一群男人在戰場上待久了,不一定都會找軍妓發泄,有時跟自己隊上的兄弟看對眼了,兩人湊合的也有,有的仗打完了回家鄉就絕口不提,有的動了真情,卻又害怕世俗眼光就這麼偷偷的過下去。」

段凌滔張著嘴說不出話來,沒想到何園主這麼遲鈍,他還以為何園主已經懷疑曲大小姐是女兒身了。

何涵奇看段凌滔的模樣,還以為被自己說中了,「你也別瞞我了,早在前則日蘇小子一听我在曲洛小子面前說他該有相好的紅粉知己時,他那急忙撇清的樣子我就懷疑了。」

段凌滔在內心交戰著,他知道這個時候該當機立斷的讓何涵奇繼續誤會下去,以免曝露曲大小姐的身分,不過他也難免有怨,曲大小姐是不是忘了自己是女兒身,不知道這麼做會讓人誤會主子嗎?

段凌滔當初為了多陪正梅才與方元勛交換差事,如果現在是方元勛在場,他肯定嘻嘻哈哈的就把這尷尬的場面化解了。

「何園主誤會了,我家主子與曲少爺是感情很好的兄弟,就是兄弟而已。」

何涵奇看著段凌滔說著蹩腳的謊言,也不再逼他了,畢竟這種戀情世俗不容,看曲洛小子為他找到月鑒草的分上他就不點破。

說起來,月鑒草還真的忌陽氣,他看曲洛小子小心翼翼抱回五株還以為男子真能踫月鑒草,沒想到他上午踫了花苞一下,下午那花就枯了,月鑒草看來他從此只能欣賞了,還得雇個女花匠來負責養護月鑒草才行。

「等曲洛小子有空了叫他來見我吧,我答應把香木荷賣他了。」

段凌滔見何園主有其他事要忙,似乎相信了他方才說主子及曲大小姐只是兄弟感情,便不再留他,免得被看出更多破練。

房里的蘇灝辰及曲縴珞自然不知道何涵奇的誤會,蘇灝辰全心享受著曲縴珞的服侍,不過看她泫然欲泣的樣子又頗為心疼,便老實說自己的傷沒有大礙,曲縴珞卻不信,一心認為他是為了安撫她才這麼說。

蘇灝辰無奈,只得拍拍她的頭,「如果能讓你心安些,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這里的大夫行不行?蘇大哥的手還痛嗎?要不,回衢陽我再請名醫為蘇大哥治傷。」

「沒事的,我身上的傷可多了,這大夫行不行我最清楚,說了無恙就是無恙,不是安慰你的。」

曲縴珞想起當年救了他後大夫為他治傷的事,她記得他身上有不少傷疤,看來是多年來走闖江湖留下的,他不可能拿自己的手當兒戲,所以他說這大夫醫術行,便表示他的傷真的無礙。

「那就好,要不然我不知該怎麼補償你。」

「就照顧到我傷好,當成是補償我如何?」

正走進來的段凌滔听到這句話,在心中為曲縴珞默哀,主子不行動便罷,一行動就志在必得,前夜他的一番話肯定是讓主子听進心里去,雖然他樂見其成,不過主子一開始就用騙的好嗎?

「好,這段時間我都會照顧蘇大哥。」

「只要你們不介意被當成有龍陽之好就好。」段凌滔嘀咕,卻被耳尖的蘇灝辰听見了。

「凌滔,你沒別的事要做嗎?」

段凌滔一怔,知道自己的嘀咕被主子听見了,連忙回稟,「屬下是來告訴曲少爺,何園主已經同意賣香木荷了。」

曲縴珞听到這個消息,重新有了笑容。她得到香木荷了,總算不枉費蘇大哥為此受傷。

「段護衛方才嘀咕的就是這件事?」

「凌滔方才是說何園主已經開始懷疑你是女兒身了。」蘇灝辰搶先一步截下段凌滔的話。

「何園主怎麼猜到的?」

「大概是你帶回月鑒草的關系,他自然懷疑你可能是女子,總不會懷疑我是女子吧。」

見他還有心情說笑,大概是傷口真不疼了,她也放心的回了他一眼,「蘇大哥還說笑。」

「既然何園主懷疑了,你索性實話實說,畢竟你們要簽買賣契約,你的名字騙不了人。」

「我明白,這回我打算先帶走五十株盆栽,再與何園主簽定後續交貨的事宜。蘇大哥,運送接下來的香木荷盆栽,我想聘雇久蔚商行商隊運送,蘇大哥可願意幫忙?」

「生意自己送上門,我怎麼可能不同意。」

「這回的五十盆盆栽也要麻煩商隊了。」

「小事,不過是多增加兩輛板車的事。」蘇灝辰見曲縴珞的事情處理完了,也該動身去處理他的事了,「凌滔,先傳消息給元勛,然後你陪著阿珞去與何園主商討香木荷運送的事,一等盆栽移株完成我們就動身啟程。」

曲縴珞相信商行的效率,可是她不放心蘇灝辰的傷,「這麼快!蘇大哥你的傷怎麼辦?不多養幾天?」

「說了我的傷沒事,我單手也能操控韁繩。」

「這怎麼行!蘇大哥還想騎馬嗎?蘇大哥若硬是要這麼早啟程,便乘馬車吧。」

蘇灝辰一听乘馬車,臉上雖不顯,但眼神里的那股狡猾泄露了他打的主意,段凌滔看在眼里,再度默默為曲縴珞嘆息。

「阿珞,就算要讓我搭馬車,也得有馬車才行啊。這種地方是雇不到馬車的,難不成與你搭同一部?」

曲縴珞頓時酡紅了雙頰,也不知怎麼的竟想到昨夜兩人的那個吻,她是渴望能再親近他的,但同乘馬車會不會太逾矩了?

而且……曲縴珞偷偷望了他一眼,他呢?他想再與她親近嗎?當然不是再次吻她,而是同乘馬車就得日日相對,他……喜歡這樣與她在一起嗎?

「難不成蘇大哥還嫌棄與我同車?」

「自然不是,是為了你的名節。」

與外男同乘馬車,若是被人知道她是女兒身的話,她的名節不保,可是他都受傷了她也顧不得了,而且听見蘇灝辰不嫌棄她,她竟還有點開心,「蘇大哥與我同乘吧,總之我現在男裝打扮,也沒人知道我的身分。」

蘇灝辰裝得百般為難,然後又突然想起什麼一樣露出了笑容,對著曲縴珞說︰「可是我怕擠,那輛小小的馬車已經坐了你及正梅,我若也乘馬車,手腳都舒展不開,太辛苦了。」

曲縴珞咬著下唇,惱怒的看著蘇灝辰,有他這麼不安分的傷患嗎?想盡辦法要自己騎馬,他以為她懼怕男女大防,就會同意讓他自己騎馬?那他可小看她了。

「就讓正梅與段護衛一同坐車夫的位置吧。」

這個主意樂的可不是只有蘇灝辰還有段凌滔,段凌滔先前被主子叫來當車夫為曲縴珞拉車的辛苦,這下全都煙消雲散了。

此時正梅正在她們房中為曲縴珞做梳洗的準備沒有听見,要是她在場听見大小姐這麼簡單就將她給出賣了,而且有好一段路程都得陪著段凌滔拉車,她一定會感嘆大小姐居然如此不顧多年主僕之情啊!

蘇灝辰可沒見好就收,「可何園主馬上就要知道你的身分了,我一個大男人的不怕流

言,你怎麼辦?一對男女單獨同車,除非父女、母子,或已婚、未婚夫妻,咱們像哪一種?」

「當然不是母子,父女如何?」段凌滔良心未泯,補了一句,惹來了蘇灝辰一記狼瞪。

曲縴珞當下羞紅了臉,完全沒想到可以讓蘇灝辰先坐車夫的位置,待離開了沁圓再進馬車里便好,就這麼掉入蘇灝辰的陷阱里。

「就……就只能讓何園主以為我們是未婚夫妻了……」

「這行嗎?」

段凌滔看著主子道貌岸然的說出這句話,忍不住骯誹了主子幾句。

「自然能行的,總、總之我雖與何園主有生意往來,但蜀地、衢陽相距百里,我們後來有沒有成親,他哪里會知道,就算他知道後來我嫁的人不是你,這種事他也不會多問來讓雙方尬才是。」

曲縴珞越說越有底氣,覺得自己的主意真是太好了,就這麼定了讓蘇灝辰乘馬車的事。

到時回衢陽他的傷應該也好得差不多可以騎馬了,外頭的人不知道她的女兒身,衢陽的人就算認出她也不會看見他們同車,那就萬無一失了。

何涵奇與曲縴珞談好了生意,直到要簽下買賣契約那一刻,才經由曲縴珞的坦白得知她是女兒身。

何涵奇十分驚訝,他想過月鑒草怎麼在她手上不會枯萎,反到自己一踫就枯了,也曾想過蘇灝辰及曲縴珞兩人曖昧,卻不曾想過曲縴珞是女子,那一切都合理了。

他怎麼就想出了一個蘇曲兩個小子有龍陽之好的結論來,沒想到這個美得不可方物的曲洛小子竟然是個假小子?但看在她為自己找到月鑒草的分上他也沒惱她,一個女子出門在外總是不便,扮成男子可以省去不少麻煩。

「月鑒草實在難得,我也惱不了你,你要的香木荷我會盡快準備好,沿途依我教的方法照顧這些盆栽,這些盆栽能運回到衢陽沒問題。」

「晚輩感謝何園主割愛,窨好茶後,成品晚輩會讓人捎一份過來送給何園主。」

「曲丫頭,你說你要這些香草是為了窨茶,你的茶是幾窨?」

「看來何園主對窨茶也略有研究呢。如今晚輩茶行所出的窨茶視花種而定,最高的是七窨一提的,晚輩正想嘗試九窨一提。」

何涵奇習慣性的捻了捻山羊須,不認同的搖了搖頭。

「不得不說能做到七窨一提,曲丫頭你還是有點本事的。不過茉莉、桂花這類的花種七窨、九窨還行,但這香木荷拿來窨茶,由于味道濃郁,至多三窨即可。」

「多謝何園主提醒,晚輩會斟酌窨制的次數,畢竟若讓花香掩蓋過了茶香,那便失去了窨茶的本意了。」

「我還有一個建議要給你。」

「晚輩願聞其詳。」

「香木荷的香味的確有舒眠的效果,但若只是留下香木荷的香味那就可惜了,你可以試著不起花便直接提香。」

「何園主是指將香木荷與茶葉一起沖泡?」何涵奇本就打算將此法教給曲縴珞,所以早命人煮好了水,他拿出一只錫罐倒出一茶則的干燥香木荷放進茶壺里,隨即倒入沸水,略微靜置一會兒再倒出,靛色的香木荷所泡出的茶湯竟是淡黃色的。

「香木荷也可直接泡茶,但香木荷茶湯喝來有些甘甜的味道。」

曲縴珞輕啜一口香木荷茶湯,的確帶點甜味,若是喝茶喝慣的人怕是一時還接受不了這甘甜味。

「原來香木荷本身就可以用撮泡法來泡茶。」

何涵奇對這西域來的香木荷做了不少研究,當然如數家珍,「香木荷不只舒眠還可算做是一種安神茶,喝了鎮定心神,所以提香之前不起花,讓香木荷與茶葉一起提香、制成成品之後一起撮泡,可比喝安神藥還好。」

原來香木荷還有這等功效,不只是舒眠而已,淺眠的人夜里不敢喝茶害怕更難入睡,但若加了香木荷有安神的功效,夜里就能放心飲用。

再者它的安神之效還能增加一些原先不敢喝茶的客源,說來的確可以嘗試何涵奇教給她的做法。

「多謝何園主指教,晚輩會試著以何園主的做法來窨。」

「那我在此先祝你生意興隆了。」

「晚輩也祝何園主早日培育出滿園不怕陽氣的月鑒草。」

何涵奇想起這月鑒草可是蘇灝辰陪曲縴珞一起上山才得來,蘇灝辰還因此受了傷,對兩人的關系甚為好奇,「你和蘇小子是什麼關系?」

何涵奇沒由來的問這一句,曲縴珞一時答不上來,「能、能有什麼關系。」

「看這樣子是快成親了吧!」瞧蘇小子對曲丫頭那緊張樣,還有他曾听段小子安排行程的事,可沒問他哪里能再雇馬車,蘇小子的手受著傷總不可能還騎馬,想必是與曲丫頭共乘,既然要共乘,兩人想必是有點關系的。

雖然議定了要讓何涵奇誤會兩人的關系,但要說出口,曲縴珞還是羞了,「什麼成親,我們是義結金蘭的兄妹、是過命的交情,就這樣而已,晚輩還有行李要收拾,先回廂房。」

何涵奇看著曲縴珞害羞奔出去的樣子,想他這回肯定沒猜錯,這兩個人絕不可能只是兄妹情而已。

久蔚商行各地的分行都是買下三進院子改建的,鋪面後方的二進院改為廳堂,三進院則充為廂房,除了每間商行都會為蘇灝辰留一間主房之外,其他廂房都做客房以供貴客使用。

曲縴珞正陪著蘇灝辰在三進院內充做庫房的耳房里,商行有另外的庫房,只是這些遭了白蟻的蜀錦已經不能做為商品,便堆放在這里等蘇灝辰決定怎麼處理。

本來這是久蔚商行的事,曲縴珞不該介入,只是一早見蘇灝辰沉著一張臉知道他心清不快,曲縴珞這才陪著他,沒想到蘇灝辰竟將她帶到了庫房里,也不避諱她在場。

如今蘇灝辰負手而立背對著門,曲縴珞及段凌滔各站在他的左右,不一會兒方元勛就帶著一名男子入內。

昨日剛到達時是由他接待的,曲縴珞知道他是誰,他名叫楊平春,是這間分行的管事。

楊平春見自己被帶進儲放蜀錦的庫房心頭一震,蜀錦的事東家在知道的時候就已經斥責過了,也扣了工錢做為懲處,雖然扣他小小一個管事的工錢也賠不起這批蜀錦,但以東家的個性,當初既然做了懲處便不會再有事後一罪兩罰的事,既然如此,怎會讓人領他過來?

「楊管事,這批蜀錦是如何遭了白蟻的,你再詳細與我說一次。」

「是小的失職,先前運送一批古玩時,不知那批古玩遭了白蟻,雖然事後清理整頓了庫房一回,沒想到還有漏網之魚,這才讓這批蜀錦遭了殃。小的已經用了白蟻藥也拿到烈日下曝曬過,只是整批蜀錦無一完好,因為受損情況不一,蜀錦又價值不菲,這才暫時儲放在此等東家決斷。」

蘇灝辰也沒轉身,只是又問了一句,「你要對我說的只有這樣?」

「是的,蜀錦遭白蟻全是小的疏忽,若東家要辭了小的,小的也不敢有怨言。」

「辭了你?怕是你做一年白工,都抵不上我這批蜀錦的價值,辭了你可有幫助?」

「東家要如何處置,小的都絕無怨言。」

「我再問一次,你要對我說的話只有這些?」

「小的……無話可說。」

蘇灝辰轉過身來,看見的是楊平春臉上滿滿的歉疚,但蘇灝辰卻知道並非真心。

「楊管事,你說是古玩的白蟻沒有清除干淨,那我問你,白蟻是活物,為什麼白蟻這段時間什麼也不吃,庫房沒有其他損失,白蟻非得等到蜀錦進了庫房才吃?」

「這……那麼可能是蜀錦本身就帶了蟻害的。」

蘇灝辰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是,他的確認為古玩及蜀錦的兩次蟻害屬于兩個事件,只是做出這事的是同一人罷了。

「元勛,把你查到的那些說給楊管事听听。」

方元勛上前,沒來由的念了一些金額,里頭有當地最有名的酒樓的除帳、青樓的除帳、兩間賭坊的欠債,還有一間位于城里的小宅子買價。

「以上,總價值約兩百兩銀子。」方元勛念的清單很短,價值卻不低,若他人可能不明白這清單的用意,但相信當事人十分清楚。

丙然,本來站著回話的楊平春腿軟跪了下來,「東家,小的錯了!是小的禁不起誘惑,辜負了東家的信任,不該貪圖價差,背叛東家侵吞公帳而買了便宜的蜀錦,小的早該知道這批蜀錦賣得這麼便宜肯定有鬼!」

「你的意思是蜀錦遭白蟻與那批古玩無關?」

「或許是巧合,或許是蜀錦有問題,都是小的的錯。」

蘇灝辰見他還不肯承認,一雙帶著凜冽寒意的眼盯著楊平春,讓他不敢看蘇灝辰一眼。

「楊平春,蜀錦價格雖高,但這批蜀錦的價差足以讓你還清外頭的債及購置宅子?」

「東家給的工錢不錯,購置宅子大部分的錢都是小的之前賺的。」

「那你如何解釋那批古玩的托運人就是你聘雇的?」蘇灝辰眼神示意,方元勛立刻上前,由懷中取出一份供紙交到蘇灝辰手上。「這份供狀是元勛找到了那個托運人親口承認的,那人禁不住嚇,已經背叛你了。」

「東家,這是含血噴人啊!小的在久蔚里做事,今年才剛升了管事,小的是發傻才為了一點利益從中賺取價差,但小的沒想害了商行,讓自己的活計沒了啊!」

「我既然查出了這些欠款及宅子,便是你早已事跡敗露,這樣你還不老實說?」

楊平春無法解釋,只能伏著身子不發一語,在蘇灝辰看來不是楊平春怕了,而是索性破罐子破摔,只要他不開口,蘇灝辰就查不出更深的關連。

「想必是你過去在商行里的地位不高,沒有能給我的商行一擊斃命的機會,一等你今年升了管事,你便能做主讓人在我庫房里塞了有蟻害的古玩。可你沒想到庫房的雇工個個機靈,被他們早一步查出了白蟻及時做了處理,沒能達成目的,直到這回蜀錦的生意才又讓你找到機會。」

見楊平春還不承認,方元勛也動了怒,上前賜了他一腳,「快說!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家伙。」

楊平春收起了方才虛偽的求饒,站起身冷言回應,「恩?哪來的恩啊!」

方元勛知道他忘恩負義,但沒想到他竟還翻臉不認人,「別忘了三年前你爹死了,你才剛來久蔚工作,還是主子出錢給他辦的後事。」

「辦後事?我爹都病了多少年了,那樣的拖磨才是我真正吃的苦,一副薄弊、一場後事也不過就幾兩銀子的事,算什麼恩?」

「你什麼意思?主子幫你爹辦後事倒辦成仇了?就算不是恩,也容不得你聯合外人害自家商行吧!」

「古玩一事我的確是被陷害的,那人只憑口頭一句就說是我主導,有何證據?蜀錦是我為了賺取價差做的,這件事我認,要賠償、要送官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但別想把其他罪名栽到我頭上來。」

蘇灝辰也明白從楊平春口中問不出什麼,他也早在方元勛查到這事時就明白只要楊平春不說,蜀錦一事最後只會變成懸案,但無妨,能先拔除這顆還未壯大的毒瘤也不是壞事。

「楊管事,由你得到的好處看來,收買你的人必須是能由這批蜀錦得到更高利益的人,所以不會是蜀錦的貨主。于是我想著,這批蜀錦出了問題,得利最多的人是誰?」

楊平春努力維持臉色平靜,但心里早已七上八下,要不是頭兒告訴他蘇灝辰沒有證據,最多只能安給他購買次級品魚目混珠的罪名,這種罪就算告進了衙門也是判個罰金或勞役了事,要他放心與「那人」合作,否則他也不會答應,但如今看來蘇灝辰似乎查出了更多。

蘇灝辰看得出楊平春神色微變,那就代表他方才提出的可能性是對的,于是他接著說︰「而我這次失去了與朝廷做生意的機會,得利最大的……就是皇商高家了。」

楊平春眼神一閃,還是讓蘇灝辰捕捉到了,更加肯定了他的猜測。

「元勛,把楊平春送官,告他瀆職並求償。」

「是。」

蘇灝辰走近楊平春,沉聲說︰「楊平春,我不知道高家給了你多少好處,希望屆時足夠支付你的罰金及賠償金,否則你為高家做這事就白忙了。」

方元勛扯著楊平春要走,楊平春換上了冷漠的神色,「或許我不在乎白忙一場呢?蘇灝辰,我可是為了報仇才做的。」

「仇?主子對你只有恩哪有仇?」方元勛喝斥了楊平春一聲,真沒見過他這麼忘恩負義的人。

楊平春仰天大笑,不說一句話,蘇灝辰揚手讓方元勛將他帶走。

看蘇灝辰審完了人,曲縴珞才敢開口,一開口卻是為高家說話,「蘇大哥,這次的事該不是高家所為,至少我所認識的高三少爺並不是這樣的人。」

「高家枝葉繁盛、各司其職,就算你的承璟哥哥不會這麼做,不代表其他人不會。」

上回蘇灝辰就用這種嘲諷的口氣說過「承璟哥哥」四個字,只是當時的曲縴珞覺得兩人的交情不深,蘇灝辰問得卻深的確是唐突了,如今兩人相熟了,曲縴珞再听見這個稱呼卻比當時更生氣,只是氣的是什麼她自己也難以解釋。

「你真想听見我喊高三少爺為‘我的承璟哥哥’嗎?」

自己說是一回事,听曲縴珞喊出口又是另一回事了,蘇灝辰一听就大為光火,憑什麼他就只是「蘇大哥」,而高承璟卻是「承璟哥哥」?

「如果你也喊我‘灝辰哥哥’,那麼我勉強同意你可以這麼喊他。」

曲縴珞是想生氣的,但听到蘇灝辰這麼說卻反而氣不了了,甚至有些哭笑不得,瞧他一個大男人竟然在吃味?她的年紀較小,喊他們兩人為哥哥都不為過,「大哥」與「哥哥」對她來說根本沒有分別,他究竟在計較什麼?其實如果可以,她不想喊他「大哥」或「哥哥」的。曲縴珞覺得心頭悶悶的,連一句蘇大哥都快要喊不出來了。

「你還是孩子嗎?更何況我要怎麼喊高三少爺,還需要你同意嗎?」

是,的確不需要他同意。蘇灝辰有些惱,但還是不服輸,最終是曲縴珞屈服了,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不想跟他吵架,她想看他的笑容、他的溫柔,不想他對她生氣。

「好,你別氣了,你說,你想听我怎麼喊你?我依你就是了。」

一直在一旁听著的段凌滔快要忍不住笑意,直到蘇灝辰瞪了他一眼,他才趕快找個藉口離開庫房。

說來正梅這段路上陪著他坐在車夫的位子曬太陽,昨天剛到時說她有些發昏怕是中暑了,曲縴珞疼惜她讓她告假一日,他也想去瞧瞧她好些了沒。

蘇灝辰見曲縴珞真打算依他,立刻要求,「我希望听你喊我名字,我想當的不是‘大哥’。」

曲縴珞一怔,卻不想深究所謂的不當「大哥」是想當什麼,還有為什麼自己突然覺得心花開了一般的舒坦,她只想著既然同意了他,她便依他,「‘灝辰’,這樣你滿意了?」

不再是疏離的「蘇老板」或是一句平淡的「蘇大哥」,而是「灝辰」,蘇灝辰心情舒暢不少。

「灝辰,你這些蜀錦怎麼辦?」

「只能丟了。」蘇灝辰輕撫這些料子,這批蜀錦料子是好,可惜遭了蟻害。

「丟了豈不可惜,不如賣給我吧。」

「賣給你?這些蜀錦雖沒被白蟻密集咬過,但東一處西一處的已經制不了衣裳了。」

「誰要制衣裳了,我開的是茶行又不是布莊。」

「茶行要這蜀錦做什麼?」

「我自會想出用途,你賣給我便是了。」看出蘇灝辰為難,知道他認為她一定又是為了什麼救命之恩才開口要買這批蜀錦,曲縴珞將話說得更清楚些,「灝辰,我的確是感謝你救了我……」

「你也救過我,我們之間誰對誰有恩已經說不清了,就當我們之間有了過命的交情,你無須為此買下無用的蜀錦。」

「誰說這批蜀錦無用了?或許……可做包裝茶葉的錦盒,總之我是商人,不會做賠錢的生意,我是看準了這批蜀錦你丟了也可惜,不如便宜賣給我,你不至于損失太大,我也做了筆劃算的買賣。」

見曲縴珞買下蜀錦真有作用而不是為了報恩,蘇灝辰終于點頭答應,還給了她相當好的價格,並無償幫她運回衢陽。

「這麼算來我真是賺了一筆呢!」

「你啊!若裁制這些蜀錦有困難可以來找我,我認識的商行不少,總有不嫌麻煩願意接這訂單的。」

「那到時就多拜托灝辰你幫忙嘍!」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4-10-14 00:05:15

第九章 不省心的父親

曲縴珞一個未出閨閣的女子哪里能為了談生意就去了百里外的蜀地,所以當初蕭氏為她找的理由是到蕭氏的娘家探視蕭家親戚,只是後來顧總管被送回來,蕭氏只得再想別的藉口,半真半假的說他們路上遇到流寇,以聘雇其他護衛送曲縴珞前往蕭家,而原來的護衛送顧總管返回衢陽。

至于聘雇的護衛是誰?蕭氏也沒隱瞞的說是路上遇上久蔚商行的商隊,便雇了凜威鏢局的護衛,畢竟凜威鏢局的本業就是護鏢,所以並沒有引起他人過多的關注。

但對高承璟來說便不同了,早在百花宴時他發現蘇灝辰及曲縴洛兩人有過多接觸,便一直介意著兩人的關系,而以同鼎與久蔚的競爭關系,他們自然知道蘇灝辰的商隊去的是蜀地並不是蕭家所在的縣城,兩邊的人馬怎會可能在路上巧遇還讓商隊的人救了曲縴珞?

高承璟想到曲縴珞很感興趣的香草就出自蜀地,不難猜出曲縴珞是怕閑言而用了去蕭家做藉口,也就是曲縴珞去蜀地的這一路上,蘇灝辰一直陪在身旁。

高承璟忍著心里的妒意及不懣,一等他收到久蔚商隊將在今日進城的消息,打算前去接曲縴珞,畢竟以兩家人的交情,他去接她不為過。不過蕭氏知道高承璟心思,自然不會放任由他去接,于是派了顧總管也隨同。

蘇灝辰雖然傷口尚未瘞癒,但騎馬早不是問題,可他仍裝得無法麻利使用右手讓曲縴珞一直掛懷著,所以他們一直同乘馬車,直到回城前才與商隊分頭而行,先轉往城外的莊子卸下香木荷盆栽及蜀錦,曲縴珞及正梅也換回了女裝乘坐馬車,並由段凌滔為她們駕馬車,至于蘇灝辰及方元勛則騎馬跟隨。

由于蘇灝辰他們沒跟著商隊走,正好讓他們錯開了顧總管及高承璟,曲縴珞沒想到母親派了顧總管來接她,經過久蔚商行時還跟蘇灝辰提起想去商行看看。

凜威鏢局就在衢陽最繁華的大街上,與曲家糧行相隔不遠,所以曲縴珞見過鏢局,但久蔚商行位在碼頭附近的商街上,曲縴珞並未見過。

比起蜀地的久蔚商行分行,久蔚商行總行氣派許多,商行大門上一金字牌匾寫著「久蔚商行」,曲縴珞讓正梅扶著走下馬車,一抬頭看見的就是那塊金字牌匾。

「這牌匾上的字氣勢宏偉,筆法鸞蟠鳳翥,想必出自名家之手吧。」

「阿珞謬贊了,這不過是我信筆涂鴉而已。」

「灝辰,你未免太過自謙,這牌匾代表的是久蔚的門面,哪里是信筆又如何稱涂鴉?」

「主子明明很自豪自己的字畫,在曲大小姐面前何須自謙?」方元勛可沒段凌滔拘謹,只要是無傷大雅之事,他向來有話就說,即便是這種拆自家主子台子的事。

「這段時間凌滔駕馬車也累了,你想接手曲大小姐車夫的工作嗎?」蘇灝辰只是淡淡說了一句,方元勛頓時寒毛直豎。

「主子,凌滔當車夫可是有美人相伴,我看他樂意得很,就不跟他搶工作了。」

但這話可讓段凌滔及正梅羞窘,曲縴珞也知道這段時間段凌滔與正梅之間若有似無的曖昧,她怕正梅羞得無地自容,連忙轉移話題,「灝辰,不好讓方護衛及段護衛忙了,總之晚些我便回家了,曲府自有馬夫、車夫照料。」

蘇灝辰給了方元勛充滿警告的一瞥,就領著曲縴珞主僕進入商行,總行雖然門面比分行氣派不少,但里頭依然還是三進的院子,商行大廳也擺放了精致桌椅可供洽公之用,但貴客便是帶入後院。

過了大廳穿過正中央有著花壇的中庭後就是一道垂花門,兩側的抄手游廊合抱著一方偌大庭院,這里便是商行的二進院,也是蘇灝辰居住的地方。蘇家人丁單薄就只有蘇灝辰一人,所以正房留做蘇灝辰居住,東廂房留做客房,西廂房已改建成了花廳供招待商行貴客之用,蘇灝辰尚未成家,後宅自然也是空著的。

「這二進及三進院子看來是你自住吧?」

蘇灝辰做了手勢請曲縴珞進入花廳,立刻有侍從上前,蘇灝辰請她入座才命人奉茶。

「我的事想必城里傳得不少,也不用隱瞞,我本是孤兒出身,之後被師父收留,如今師父也故去了,只有我一人實在住不了那麼大的院子,後來便住在商行的後院。」

劉老爺子一生沒有娶妻,只收了幾名徒弟,徒弟們長大成人後都各有發展離開了衢陽,唯有蘇灝辰被他視如親子一般帶在身邊,他的一身武藝都是劉老爺子所教授,但曲縴珞也是上回與蘇灝辰在收糧時交過手這才略微打听了他一下,知道的並不多。

「既是只有你一人居住,這院子也不小了。」別說她的韶嫣閣比不上,怕是連高家那幾個少爺居住的院落都比不上。

侍從送上茶盞時,曲縴珞分心看了花廳格局,牆上掛屏裝裱的是蘇灝辰自己的書作,上回在百花宴上他說自己不擅長畫百花爭妍真是過謙了,左右各一幅的夏荷及冬梅筆精墨妙、栩栩如生。

「這是灝辰所繪之丹青吧,你的筆法我認得。」

「喔?只在百花宴上一見,你便能識得?」

正梅一听這問話,就想起大小姐每日都會在書齋里細細欣賞蘇老板的畫許久的事。

「先前蘇老板在百花宴上贈給大小姐的那幅蘭陵王入陣圖,如今正掛在大小姐的院落里,大小姐日日欣賞怎會不認得。」

她將他的畫放在院落嗎?蘇灝辰再自信都難免面露赧色,「若阿珞喜歡,我可再畫幾幅送你。」

「真的嗎?可不許食言。」曲縴珞看著掛屏里的畫,不管是在枝頭吐艷的紅梅還是挺立在水面的荷花,她都愛極其風骨,「如今看來,你可說是文武全才呢。」

「師父說他收留我就發現當時才五歲的我已開蒙,甚至習了丹青,便也沒讓我落下。」五歲已開蒙,還習丹青?想必出身並不是一般人家,「你還記得自己的家人嗎?」

「早不記得了,听師父說撿到我時只問出我的名字,其他的我什麼也不說,日子一久,連我自己也忘記了。」

「你不想找你的家人嗎?」

「就當我與他們無緣吧,師父才是養大我的人,對我來說他便像父親一般。」

「劉老爺子定是對你很好,你才會視他如親父。」兩人閑話家常,但很快的就有不速之客來到,顧總管與曲縴珞錯開之後又回了一趟莊子,這才知道與曲縴珞錯過了,便來商行要接曲縴珞回去。

由于是蕭氏派來的人,商行掌櫃便沒有攔著,不過得了蕭氏同意一並來接曲縴珞的高承璟倒是被攔住了,還惹得高承璟不快,質問這就是商行的待客之道,是守在花廳外的方元勛及段凌滔听見了,這才上前查問情形。

方元勛及段凌滔兩人是東家的親信,掌櫃便由他們招呼高承璟,旋即忙自己的事去了。

因為這個小插曲,高承璟進到花廳時,臉色是不豫的。

「顧總管,你怎麼來了?身子好些了嗎?」

「是主子叫小的來接小姐,小姐讓小的好找。」顧總管休養了這麼久,再加上本就是身強力壯的,自然已無大礙,「勞小姐記掛,我沒事了。」

「那就好,這些日子我一直記掛著顧總管的傷。」

「讓小姐記掛,小的真是該死。」

「顧總管,由蜀地回來舟車勞頓,還是先讓縴珞妹妹回去休息吧。」高承璟方才進花廳時看見相談甚歡的兩人,他只想著快些把曲縴珞帶離開。

「高三少爺誤會了,怎說我去了蜀地呢?我是回外祖家探親。」

高承璟可以理解曲縴珞騙外人的原因,但不希望自己被她歸為外人,曲縴珞不肯對他說實話讓他頗為不悅。

「縴珞妹妹,傳出你半路遇上流寇被久蔚商行的商隊所救時,我算了算時間,那隊商隊去的不是你外祖家所在的縣城,而是蜀地,縴珞妹妹何必瞞我。」

蘇灝辰聞言挑高了眉,高承璟會如此了解想必是同鼎對久蔚做了番調查,不過竟是連他商隊的行程都如此了解嗎?

但蘇灝辰並不意外,畢竟久蔚對同鼎的調查也不少。

「高三少爺,不是我刻意瞞你,只是我一未出閨閣的女子從商已多有閑話,不想再听人背後議論我獨自前往蜀地罷了。」

高承環明白是這個原因,當初他也曾告訴曲縴珞願意幫她運回香木荷,但她堅持自己能處理,沒想到竟是自己去了一趟蜀地,「縴珞妹妹既然這麼想,為何還要一意孤行?若縴洛妹妹當初听話讓我為妹妹運回香木荷,那你便不會受驚嚇、顧總管也不會受傷了。」

顧總管還沒來得及為曲縴珞出聲,蘇灝辰倒是先看不過去,「高三少爺這話說得過分了,我與阿珞到了沁園才知道令兄與沁園做的是不樂意的買賣,若是阿珞讓你張羅運回香木荷的事,怕是徒勞無功。」

「若雙方不樂意怎做得成買賣,蘇老板此言對家兄是污蔑。」高承璟因為蘇灝辰的話不悅,更因為他對曲縴珞的稱呼不悅。

阿珞?他是什麼身分,怎能直接喚她閨名?

「這是我與阿珞前往沁園才知道的事,不是我妄言。再說了,茶行是阿珞的,身為老板親自前往產地視察也是正常,怎能說她一意孤行?」

「縴珞妹妹畢竟未出閣,若她無人可用也就罷了,這香木荷是我同鼎由蜀地運回,以我們的交情我自然肯幫她,何須她親自前去,就算去了蜀地遇到刁難,我也會完成任務。」

害顧總管受傷,曲縴珞本就十分過意不去,听到高承璟的話又加深了她的自責,可她再自責都無法認同高承璟的說法。

她年紀雖輕,但像她這般年紀就獨當一面的男子不少,為什麼她就得依靠他人?就因為她是女子?

「高三少爺,我做得對或不對自有母親教導,不勞高三少爺煩心。」

「縴珞妹妹,我只是擔心你……」

曲縴珞心里不快,只是不好在此發作,她對蘇灝辰堆出了笑容告辭,「灝辰,我先離開了,不好讓母親久等。」

「嗯,你先回吧,曲夫人想必十分想念你。」

顧總管知道這段時間都是蘇灝辰保護大小姐,由衷的感謝他,「蘇老板,我家主子很感謝蘇老板相助,改日一定親自登門拜謝。」

「拜謝不敢,曲夫人就當是來作客便好,蘇某定當好生招待。」

顧總管又做了一揖,才做手勢請曲縴珞及高承璟先行。

高承璟跟著曲縴珞走出院子,但腦子里滿滿都是曲縴珞對蘇灝辰的稱呼,她已經許久不曾喊過他承璟哥哥了,對蘇灝辰竟是直呼其名?

「縴珞妹妹對蘇老板可比對我熱絡多了。」

曲縴珞在心中一嘆,高承璟對她的好她都知道,只是曲家有一女子的心在他身上,那個人不是她,而是她的妹妹曲玉芙。

她對高承璟無心自然無法回應,就該讓他早早知道,不該擔誤了他才好。

「高三少爺,灝辰與我之間這筆帳是算不清了,可說是過命的交情。」顧總管在兩人身後听見了,對正梅露出疑問的表情,正梅只是點了點頭,示意他稍後再說,顧總管想,他與曲縴珞分道而行後似乎還有故事。

高承璟听到這話,整個人都落寞了下來,曲縴珞這話分明是在告訴他,她的確對蘇灝辰比對他熱絡多了。

看著曲縴珞領著一行人走了,蘇灝辰臉上的表情再也藏不住,那是融合了欣喜、希望與志在必得的表情。

「主子,你樂什麼?」方元勛听高承璟一副自詡是曲大小姐保護者的口氣,實在看不過去都要發火了,主子還笑得出來。

「見到‘承璟哥哥’吃癟,我怎麼不樂?」

方元勛想起高承璟的表情,被曲縴珞說得臉上青白交替,的確看得舒快。

「不過是青梅竹馬,他也管太多了,難怪曲大小姐生厭。」

蘇灝辰不敢說自己閱人無數,但曲縴珞的個性還是看得出,她年紀小志氣倒是不小,同齡男子能有她這成就的也不多,更何況她是一名弱女子,肯定付出了更多努力。

可高承璟視她如花房里的花朵一般的想呵護她,只會讓不服輸的她不悅而已,更遑論得到佳人芳心。

「有些男子就是見不得女子比自己更有成就,我不同,我是挺看好阿珞的。」

「高承璟想拘著曲大小姐的確是沒長眼,沒能看清曲大小姐的能力。」

「這是他的弱點卻是我的優勢,若只有我能平等看待她,不因她女子的身分而小看她,甚至站在對等的立場與她合作,不愁她對我不生出好感。」

听到這話段凌滔可有意見了,之前不知道是誰還口口聲聲說曲大小姐只是救命恩人的,現在就想博得人家的好感了?

「所以主子想通了?想認真追求曲大小姐了?」

蘇灝辰知道自己先前的確將話說得太滿,但曲縴珞是一個特別的女子,他不覺得自己改變想法有什麼不妥,「窕窈淑女,君子好逑,怎麼?我不能追求阿珞?你們老像老嬤嬤一樣在我耳邊念叨該成家了,怎麼現在我有了喜歡的女子,你們還不滿意?」

「滿意滿意,自然滿意,劉老爺子等著孫兒給他上香已經等太久了,主子別再拖了。」

方元勛搶在段凌滔開口前討好蘇灝辰,惹來了段凌滔的一記狠瞪,還有一句「狗腿」。

「主子方才看了場好戲,想來主子可不是高承璟那種傻子,心里已經有主意了是吧!」在主子面前狗腿一些總是對的,段凌滔從善如流,立刻夸了主子一句。

「凌滔,你去鏢局里挑幾個資質不錯的侍女,曲夫人上門那日我會勸她為阿珞挑一個武婢,就由你挑出的人里選。」

「主子要給曲大小姐送一個武婢?」

「阿珞已經有了正梅,自以為保護的送一個武婢給她豈不犯了跟高承璟一樣的錯誤,我是鏢局的主人,這是一筆生意,對我對阿珞都有好處的生意,曲夫人肯定會同意,由她去說服阿珞就不是強塞一個人到她身邊,不會被她視為侵犯。」

段凌滔听懂了,既然曲大小姐最厭惡別人因為她的女兒身而看低她,那主子公事公辦的態度反而讓曲大小姐滿意。

「主子真不在乎自己的妻子如此拋頭露面,甚至比男子有更好的成就?」

蘇灝辰十分自信的領著兩人出了花廳走向前頭的商行帳房,他離開商行有一段時間,掌櫃還等著跟他稟報近來商行的事,「沒本事的男子才會擔心妻子的成就,她若肯嫁我,盡管依她想做的去做,我在後頭幫襯著就是了。」

這話段凌滔及方元勛倒是認同,主子的自信來自于他的本事,高承環不知是太過迂腐還是太過沒本事,自以為是的以世俗眼光去規範曲大小姐,只是把她推得更遠罷了。

曲縴珞回到了曲府才知道這段日子曲府並不安寧,也明白為什麼蕭氏沒有阻止高承璟與顧總管一起去接她。

原來是曲宏見高承璟對她有意,動了念頭要與高家結親,要蕭氏做說客與她談談,蕭氏知道女兒一是對高承璟沒有那種心思,二是不急著出嫁所以拒絕了,沒想到惹得曲宏不快。

曲家雖然也是富戶,但與高家結親算是高攀,高家數代從商,金燦燦的皇商招牌掛在那,就算高家對自個兒女兒沒意思,曲宏怕是都想上趕著去說親,更何況高承璟對曲縴珞有心,曲宏哪肯放過這個結親的機會。

高家雖是商賈之家,可高家婦人都是守著後宅過日子的,所以曲宏才會讓蕭氏去勸曲縴珞,希望她能放下茶行的生意,安分在家里待嫁。

知道了父親的想法,想起方才高承璟送自己回曲府後父親還特地好好招待他,言語中似乎帶著暗示,曲縴珞知道自己得想個法子讓父親息了與高家攀親的念頭不可。

剛與蕭氏談了一會兒話,終于回到韶嫣閣的曲縴珞,韶嫣閣雖維持得很干淨,但是人少了一大半,她不解,正梅已經打听好了一切,不滿的說——

「听說府里來了一個新姨娘,把咱們韶嫣閣的人都調走了。」

「新姨娘?」方才跟娘親談過話,怎麼娘親沒提起這個姨娘的事?

「就是之前那個姓陳的外室,說有孕了,老爺這才把她接進曲府。」正梅附耳在曲縴珞耳邊說著,實在是因為這話算是在議論主子,不能太明目張膽。

「荒唐!一個青樓女子做外室就算了,把她抬做姨娘,是要讓我娘親與一名青樓女子共事一夫嗎?」

「夫人也是這麼說的,結果老爺一氣之下奪了夫人的管家權,現在是黃姨娘管家,這不,才會從咱們的韶嫣閣里調人去服侍新來的陳姨娘。咱們院子里的人哪里看得起陳姨娘那風塵女子的作派,可但凡有誰不肯去的,黃姨娘就叫人打了一頓拖去,如今韶嫣閣里留下的都是蕭家送給大小姐的人。」

「黃姨娘掌家?她不知道調走我的人就是落了一個好大的錯處讓我找她麻煩嗎?」

「是啊,黃姨娘若能掌家,也不會這麼多年盡管得寵也被夫人給壓制得死死的。」

曲縴珞不是沒感到隱憂,多年來母親的確是牢牢的掌握著曲家的事業及後宅,即便黃姨娘生了兒子也沒被黃姨娘搶了地位,可近來父親的行事越來越乖張,為了一個青樓出身的女子,竟然先是逼母親退出曲家的事業,如今又拿走了管家權。

曲縴珞才剛踏進院子,迎面就見王嬤嬤哭著上前跪在面前,「求大小姐救救老奴的女兒采兒吧!」

「采兒怎麼了?」曲縴珞知道采兒,年紀與她相仿。王艘嬤是跟著蕭氏來的,是蕭家的家生子,她開了自己的院子後,母親便把王嬤嬤安排在韶嫣閣,連帶著她到曲府之後才生的女兒采兒也安排進來。

曲縴珞的親信是正梅,但采兒也是能近身服侍的,算是一等侍女。

「老奴的采兒也算是韶嫣閣的一等侍女,黃姨娘硬是把她調去陳姨娘的藏碧閣不說,那陳姨娘不是個好服侍的主兒,見采兒生得好讓老爺多看了一眼,就說采兒狐媚惑主,要發賣了采兒。」

「發賣?我這主子還沒同意呢!」

「陳姨娘因為這事氣得動了胎氣,老爺也不敢再惹陳姨娘生氣,說等大小姐回來就跟大小姐說一句,大小姐不會不從。」

曲縴珞不喜介入後宅斗爭,她是怕麻煩不是怕了那些姨娘及庶出的兄長及妹妹,可如今他們欺壓了母親、苛待她院里的人,她再忍下去怕是都要讓人看低了。

「母親呢?王嬤嬤沒去求她做主?」

「夫人……夫人她近來也不好過,老奴不敢去煩她。」

「母親怎麼了?被奪了管家權或許可恨,但黃姨娘沒本事管家,管家權早晚會回到母親手里的。」

雖然老爺下了封口令,夫人也讓她不許說給大小姐听,但王嬤嬤知道還是得讓大小姐知道此事才好應付後頭的麻煩,于是附耳說︰「顧總管陪大小姐回蕭府探親半路被送回來,夫人惱記著顧總管是為了大小姐受傷,所以多去看了顧總管幾回,哪知黃姨娘在老爺面前碎嘴,老爺氣得沖去顧總管的宅子,看見夫人獨自一人在顧總管房中,老爺早就因為陳姨娘的事氣上夫人了,自然那天就發生爭吵,老爺指稱夫人不貞,夫人動了怒也不肯解釋。」

「母親身邊不是還有香蘭,怎會只有母親與顧總管在?」

「顧總管本有一名小廝,那日正好出門去了,但夫人想她沒急著走就讓香蘭去煎藥,這才讓老爺看見夫人與顧總管獨處,可顧總管的宅子才多大?就一間屋子而已,半間是廳半間是睡房,夫人也不算進了顧總管的房,而香蘭就窩在屋子外的院子煎藥,屋門也是大開著,老爺是氣糊涂了。」

曲縴珞袖子里的手掌緊緊握著,父親哪里是氣糊涂了,是尋著由頭指責娘親吧!

「父親有了新人忘了舊人,也不怕人說他寵妾滅妻?」曲縴珞院落里的人,賣身契都在她手上,黃姨娘肯定不知道這事才敢調派她院落里的人,而父親向來不管後宅的事才任由黃姨娘折騰,「這不行,忍到這地步,我再忍就要氣出病來了。」

「大小姐終于想跟黃姨娘大吵一架了吧!」正梅露出賊笑,她也忍黃姨娘很久了。

「吵?她慣會扮柔弱,我與她吵不是讓父親更心疼她?」

「那大小姐不吵要怎麼討公道?」

「正梅,討公道不是比誰大聲就贏的。」

曲縴珞知道正梅不明白,她也沒多做解釋,便讓王嬤嬤去打听父親在哪個院落。

陳姨娘有孕,曲宏每日固定會在陳姨娘的院落里用晚膳,接著便宿在黃姨娘的院落里。

但曲宏近日心情煩悶,糧行的事上回曲縴洛解決了收糧問題後暫時還算平順,可其他產業多少都遇上問題,今日有個不長眼的問他要不要請夫人回來,氣得曲宏險些辭退了他。

哼!他就不相信沒有蕭氏他的生意會做不下去,糧行的生意可好著呢!

那些小生意到時再沒起色,干脆就賣了。

曲宏正想一頭栽進黃姨娘的溫柔鄉里,睡前小酌一番,黃姨娘身邊的李嬤嬤就進來稟報曲縴珞要見他,他讓人請她進來,卻見到紅著一雙眼的曲縴珞。

「縴珞,怎麼了?哭過了?」曲宏難得一臉慈父樣,這個女兒可是能訂個好姻緣,他當然不能讓她受委屈了。

「縴珞是來稟告父親一聲,明日縴珞要回莊子住了。」

「你母親沒跟你說嗎?我準備幫你議親了,以後你就別回莊子住了。」

「縴珞寧願終生不嫁。」

「哪有姑娘家說什麼終生不嫁的,你想在家里當老姑婆?」終生不嫁?那怎麼行?他可還等著與高家攀上姻親關系呢!

曲宏耐著性子安撫曲縴洛。

「一個在自家府里都不受重視的女兒,哪里許得了好人家,許不了好人家,縴塔寧可不嫁了。」

「誰說我不重視你了?你可是唯一的嫡女。」

這句唯一的嫡女讓黃姨娘听了心里不快,自從老爺撞見夫人及顧總管的好事後老是把要將夫人休棄的話掛在嘴邊,她費盡心思討好才讓老爺承諾趕走夫人就把她扶正,現在居然還說曲縴珞是唯一嫡女?那她的玉芙算什麼?

黃姨娘紅了眼眶,臉上帶著苦澀的笑,一臉真摯的勸說曲縴洛,「瞧瞧老爺多疼你啊!縴珞,你的地位是玉芙也比不上的,別說這樣的話來讓老爺傷心了。」

曲宏一听黃姨娘的話便頭疼,他話說得太快,都忘了黃姨娘也生了一個女兒,他最看不得黃姨娘哭,待會兒縴珞一走,怕是她就要哭倒在他懷里說他不公了。

看黃姨娘又要做作,曲縴珞也不馬虎,黃姨娘的作派她不是不會,只是不屑用,但用同樣手段還以顏色最能讓黃姨娘氣悶,于是曲縴珞拿起手絹輕拭眼角,眼淚立刻滑了下來。

方才她在手帕上擦了藥油,好用得很。

「我知道姨娘氣我這個嫡女壓在玉芙這個庶女上頭,但我真的無心與二妹妹爭,當初我私了院子,二妹妹鬧了,母親也同意讓二妹妹開院子,怕二妹妹生氣,我韶嫣閣里的人是少了二妹妹一半,沒想到姨娘還是不滿意,我想搬去莊子住,就不會惹得二妹了。」

曲宏一听便沉了臉,不管是當官的、從商的,最忌諱就是偏寵妾室,即便曲宏真心偏寵,也會做到表面上一視同仁,對妻子、妾室如此,對嫡女、庶女亦如此,玉芙是庶出,擁有與嫡女一樣的待遇已算厚待,哪里還能嫉妒嫡出的姊姊?

「你開院子時我說過你院落里的人少,你母親不是說了是你愛安靜嗎?」

「縴珞是怕母親傷心、怕父親為難才這麼說的,其實我知道父親更疼玉芙,為了不讓玉芙生氣才自願減半了人數。」

「胡說!都是女兒,我怎會偏疼哪個?」

曲縴珞在心里冷笑。是啊!案親重男輕女自是不偏疼哪一個,疼入心的只有大哥哥。

「是縴珞誤會父親了。」

黃姨娘知道曲縴珞這是因為自己調走她的人,這來找麻煩了。可現在管家的人是她,她要調走幾個下人哪里還要她這個做姑娘的同意?更何況韶嫣閣平時就像座堡壘一般攻也攻不進去,她正想趁機換批人呢!

「縴珞怕也是誤會我了,你說這話是因為院落里的人被調走了吧?」

「你調走了韶嫣閣的人?不是說找人牙子來了嗎?」曲宏皺了皺眉頭,若黃姨娘是為了打壓嫡女,他可不能同意。

「我是找了人牙子來,還不是老爺你急著把陳姨娘給接進府,趕不及嘛!我想著縴洛去蕭府探親一去也要兩、三個月,這才從韶嫣閣先借人。」

「既然是借,如今縴珞也回來了,快還了。」

「可那些人陳姨娘都用慣了,不肯還,說來也是縴珞會管人,那些下人去了陳姨娘那兒,陳姨娘用得好都不肯放人,我已經讓人牙子明天來一趟,這就幫縴珞把人補齊。」

曲宏听了也覺得合理,更何況陳姨娘懷著身子,他可舍不得讓沒用的下人沖撞了她,縴珞管人有本事他是知道的,無怪乎陳姨娘不放人。

「看吧,你黃姨娘明日就幫你把人補齊了,都是你誤會了。」

「父親當初已經把我院子里的人的賣身契都給我了,如今不作準了嗎?」

「這……」曲宏的確已經把賣身契給了曲縴珞,她若要計較,硬是從陳姨娘那里搶人也是可以的。

「老爺怎麼可能把賣身契給了你?上回我不過跟老爺要兩個玉芙的近身侍女的賣身契,老爺都說不準,怕是你誤會了老爺的意思,還把這事當真了吧!」

「是真的,要我把我院里人的賣身契都拿來給黃姨娘看嗎?」

黃姨娘這下恨得咬牙切齒,她想為女兒把身邊兩個近身侍女收做親信,所以跟曲宏討要賣身契給曲玉芙,那時他還拒絕了,說是除了蕭氏有陪嫁下人以外,整個曲府的下人賣身契都在他手上,怎麼曲縴珞成了例外?

盡避心里是氣著的,黃姨娘表面上還是一臉落寞,「原來縴珞說對了,老爺真是偏心的,只是偏心的是嫡女不是庶女,本來庶女地位就不如嫡女,我也是明白的,老爺還說什麼一視同仁,這才讓我有了希望。」

「玉芙跟縴珞怎麼能相比,縴珞出嫁後是要做當家主母的,自然得有自己的親信。」

說到這里,黃姨娘就理直氣壯起來,「老爺這話是說我的玉芙只能做妾嗎?老爺,你答應過我為玉芙找門好親事,絕不讓她像我這個姨娘一樣做妾的。」

曲宏就怕黃姨娘哭,這下她還真哭了,而且一句句都是為了女兒,好像錯的人是他。

「你想到哪兒去了?是高三少爺有意求娶縴洛,高家分府後縴洛不就是當家主母了?我就只是這個意思,不是我想把玉芙嫁人做妾。」

斑三少爺?那可不行,那可是她看上的女婿啊!黃姨娘雖然心里有了盤算,但面上沒顯現出來,只是擦著眼淚楚楚可憐的問︰「老爺說的是真的?不讓玉芙做妾?」

「自然不是。」

「那我便放心了。」

黃姨娘說是這麼說,可也沒說要把人還給她的話,曲縴珞知道黃姨娘想讓父親心軟,黃姨娘調走她院里的人做什麼?安插眼線?還是還想害她?一個眉尾的傷疤還不夠嗎?

「父親說了讓我培養親信,這才把她們的賣身契給我,總歸也是未來我陪嫁的下人,我沒有多佔曲府便宜,二妹妹以後出嫁也會有的,姨娘就別氣我了,把人還給我吧。」

「既然賣身契在你手上,自然人是要還你的,讓我明日再與你陳姨娘說說。」黃姨娘當然不會真的接受陳姨娘,只是看蕭氏為了陳姨娘與老爺起了齟齬,她見機不可失,才在老爺面前百般順從還假意接受了陳姨娘,終于換得了管家權。

如今讓曲縴珞去找陳姨娘鬧,她可樂得隔山觀虎。

「不用了,我已經讓人請陳姨娘來了。」

曲宏一听這話,斥責聲就出口了,「胡鬧!你陳姨娘可還懷著你未出世的弟弟或妹妹,胎都還沒坐穩,你讓她來做什麼?」

他來不及派人讓陳姨娘不用過來,陳姨娘就已經被領來了。

陳姨娘是不願意來的,但來叫她的正梅,據說是韶嫣閣里的一等侍女,陳姨娘早看蕭氏不順眼,如今被曲縴珞的婢女硬是找來,正好讓她有個由頭借題發揮,讓曲宏斥責曲縴珞一頓。

「老爺,都說了人家寧可做外室,你瞧我雖住進曲府,但一個小小的侍女也可以呼喝我。」陳姨娘一來就倚到曲宏身邊,扯著他的衣襟哭了起來。

「正梅!」曲宏大聲一喝,正梅立刻跪地求饒,看得陳姨娘心里暢快。

可她不知道這都是曲縴珞吩咐的,曲縴珞站起身也跪到正梅的身邊,正梅嚇得想要扶起曲縴珞,但她不肯。

曲宏不知道曲縴珞怎麼突然跪了,以為她想硬逼他跟陳姨娘要人。

「縴珞,你跪什麼?」

「看陳姨娘這麼傷心,縴珞向父親賠罪。」

看她還懂分寸,曲宏氣消了大半,「我沒生氣,好了,你不許再說去莊子的事,明日我也讓你黃姨娘把你院落里的人加倍補上,賣身契一樣交給你,你就先回韶嫣閣去吧。」

「縴珞不敢,父親不用給我多派人了,母親給我的那些就夠用了。當初縴珞向父親要賣身契並不是要培養親信,只是希望養在身邊的人沒有二心罷了,如今既然養了的隨時可能被換掉,那還是養那些黃姨娘、陳姨娘要不走的,畢竟縴珞要的也不多。」

曲縴珞邊說邊拭淚,手不經意的一撥就露出了眉尾的疤痕,曲宏看著那道疤,想起了女兒若破相就尋不到好親事,當時可急了好一會兒,當初那個小倩是不長眼還是有二心他到如今也沒查出來,萬一再多個像小倩這樣的,女兒都準備要嫁進高家了,這時可不能出意外。

「既然用慣了就別換了,我做主,讓你陳姨娘把人還你。」

「老爺!」陳姨娘還想要撒嬌抗議,但這回曲宏十分堅持,在這當口韶嫣閣的事能少一事是一事。

「總之你也用了沒多久,稱不上熟悉,那些人都是縴珞從小用了的,賣身契也在她手上,你要我說話不算話?」

「好嘛,還就還,那老爺可要幫我挑些有用的、老實又忠心的。」

「當然。」

曲縴珞知道她的人可以回來,但有一個人得特別提起,畢竟父親可是發話將人發賣了。

「采兒也要回來。」

「采兒不行!」說到采兒,陳姨娘就不能退讓了。她生得太狐媚了,哪天爬上老爺的床,又是一個新姨娘。

曲宏看那個采兒甚是喜歡,還想著哪天偷偷把她給辦了,如今曲縴珞說了不發賣,曲宏正好順著她的意,「采兒的賣身契也在縴珞手上。」

「那老爺拿回來啊!」陳姨娘年紀只比曲雲卓大一些,撒潑起來還有些姑娘家的任性,曲宏就吃她這一套,心里權衡著是不是要放棄采兒。

看父親猶豫的樣子,曲縴洛心里敲了警鐘,父親怕是真的對采兒上心了才會這般猶豫,陳姨娘也才會如此忌憚。

案親的心態可以利用,但采兒也不能再留了,否則會害了她的一生。

「父親,采兒做的酥酪最好吃了,我舍不得她的酥酪,改日我讓她親自做一盤穌酪送去給父親,父親就知道我舍不得采兒的原因了。」

要讓采兒給他送酥酪?他這女兒真是傻啊!不知道他想吃的不是酥酪而是人嗎?讓一采兒送點心,正如了他的願。

「既然是這樣,你便留下采兒吧,改日我也要嘗嘗那酥酪到底有多好吃。」

「是,過幾日我就讓采兒給父親送去。」

「好,事情就這麼定了,大家都各自回自己的院落吧。」

曲縴珞目的已達到自然不願再多留,而且為了不給陳姨娘機會多苛待她的人,她讓正梅立刻帶人去藏碧閣把人叫回來,也不管陳姨娘那里沒人服侍,現在管家的既然是黃姨娘,沒有人就由她去煩惱吧。

王嬤嬤一直等在院落外,直到看見曲縴珞出來,急著上前問︰「大小姐,采兒……」

「我把她要回來了,不過,她也不能再留在韶嫣閣了。」

「大小姐也保護不了采兒嗎?」

「整個曲府我父親有哪里去不得的,哪天藉著看我的由頭進韶嫣閣,采兒能反抗嗎?」

「大小姐說的不是陳姨娘,是老爺?」

「王嬤嬤,采兒她可有中意的人?」

「她一心只想服侍大小姐,哪里有機會認識其他男人。」

「她必定是得嫁了,但王嬤嬤你信我,我不會虧待她,她出嫁時我給她備嫁妝,還把她的賣身契還她。」

王嬤嬤也不用什麼嫁妝,听到大小姐要把賣身契還給采兒便已感激涕零,要知道她這種家生子生的兒女,也是要終生為奴的,拿回賣身契就可月兌了奴籍,那可是天大的恩惠。

「老奴謝大小姐大恩。」

「讓她得找個不熟悉的人嫁了,這是我補償她的,不算什麼大恩。」

采兒身為奴僕還生得這容貌,王嬤嬤早就為采兒擔憂,如今雖然得盲嫁,但她相信大小姐會為采兒尋個好歸宿,采兒這是因禍得福啊!

正梅領著人回韶嫣閣後,就看見曲縴珞正在寫信,她上前伺候筆墨,不明白大小姐寫信,王嬤嬤在一旁急麼?

「大小姐要寫信給誰呢?」

「我要托灝辰給采兒找門好親事,鏢局里肯定有不少未婚配的男子,我請他找個好的、知根底的,這事很急,明日一早你便幫我送去。」

正梅雖然不明白為什麼大小姐急著把采兒嫁了,但方才在黃姨娘院落里演了那一出,她知道多少與陳姨娘及老爺有關,大小姐想嫁了采兒,王嬤嬤也不攔,那麼事情肯定到了非走這條路不可的情況。

「奴婢明白了,明日一早奴婢就送去。」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4-10-14 00:05:36

第十章 落實寵妾滅妻

直到曲縴珞匆匆把采兒嫁出去後,蕭氏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對于跟著她來到曲府的王嬤嬤感到歉疚外,她也高興曲縴珞已經能自行處理院落里的事。

不能為自己下人出頭的主子容易讓人寒心,下人就不會忠心侍主,而主子這麼做也不只是為下人出頭而已,也是在告訴他人,她這個做主子不是好欺負的。

曲縴珞為采兒找的親事,對方是凜威鏢局的武師,雖然年紀足足大了采兒十歲,長得一張方臉,但五官端正,而且人很老實,多年來在鏢局工作攢了一間宅子,日子還算過得去。

采兒嫁人的時候,王嬤嬤對女婿頗為滿意,蕭氏這才放心。

蘇灝辰這回又幫了大忙,他挑的這個人選看來是用了心的。

蕭氏本就因為之前曲縴珞遭遇流寇時被蘇灝辰所救,要找個日子登門道謝,便連這回的事一並謝了,回來的時候蕭氏還多帶了一個人,是為曲縴珞找的武婢,名為雁靈。

今天是曲縴珞準備試用香木荷窨茶的日子,這段時間曲宏總是想辦法讓她待在家里,甚至還在高老爺到訪時讓她做了一次陪客,她知道父親的心思,再不有所行動,一等高老爺讓人來為高承璟提親,曲宏肯定會立刻答應。

所幸這事曲縴珞也不是沒有防備,她找了曲宏討論糧行分紅的事,曲宏一開始不明白倒也依往例說了,曲縴珞這才表明她想加入糧行的經營,這讓曲宏不悅,曲縴珞永遠也忘不了他臉上防備的表情,彷佛與他說話的不是女兒而是敵人一樣——

「你問這個做什麼?」

「父親在為縴珞說親,縴珞之前沒多想的事現在都要開始謀劃了,出嫁之後縴珞就不是曲家人了,只等著分紅,萬一糧行沒有好好經營,那縴洛之前所出的力豈不白費了,所以縴珞希望能加入糧行的經營。」

「你不過佔了小小的股,如何加入經營?」

「但糧行如今的營收的確不如往年,不是嗎?」

曲宏當初會答應曲縴珞本就非不得已,一直以來沒心疼分紅是因為她是曲家人,她手上的銀子自然就是曲家的銀子,可他沒有想到一旦她出嫁了,就等同是帶著他曲家部分的產業去了夫家,以高家的能耐,萬一以後想在糧行里插手,那糧行還能完全是曲家的嗎?

曲宏猶豫起來,看來在完全解決這事之前,與高家的婚事得再緩緩。

「我也舍不得你這麼早嫁,你不用急著謀劃,我保證你能領到的分紅會讓你滿意。」

曲縴珞在心里發笑,這就是她的父親,自己的利益永遠看得比什麼都重要,所幸她早在當年破相時就看破了所謂的「父女情」,如今才能毫不心虛的利用這事緩下她的親事。

也因為如此,曲縴珞又得到了自由,終于可以去茶園了。

臨出門前曲縴珞去見了蕭氏稟告要出門的事,就看見母親把一名婢女介紹給她。

「以後除了正梅之外,你身邊還得多帶著她,她叫雁靈,簽的是五年的活契,是我為你聘雇的武婢。」

武婢?她不過一小小商人,哪里需要什麼武婢?

「娘,你這分明是找個人監視我嘛!」曲縴珞坐到蕭氏身邊,攬著她的手臂抗議,她向來獨立,所以難得撒個嬌,蕭氏就沒轍了。

上回去蜀地,蕭氏會應允就是她這麼磨來的。

「監視?我何須監視你,直接禁你的足就好了,說了不讓你去蜀地你硬要去,瞧瞧發生了什麼事,先是遇到流寇,後來又差點被野狼給吃了。」

曲縴珞瞪了正梅一眼,後者立刻乖順的低下頭去。沒辦法啊!她是想說謊,但夫人那雙眼像能看透人心一樣,簡單幾個字就把她嚇得該說的、不該說的全說了。

「別瞪正梅,她對你是忠心的,她若不說,我都不知道蘇老板幫你這麼多次。」

這麼多次?娘親知道的似乎不只是去蜀地發生的事。

「娘……」

「顧總管回來後我的確讓人調查了蘇老板,見他行事正派,鏢局也常接護送女眷的生意,這才放心讓他保護你前往蜀地,只是這回正梅回來我一問,才知道你們早有接觸。」

「就……一些小事。」

「小事?黃姨娘院里的那兩個就沒一刻消停的,高老夫人壽宴是何等大事,讓你出糗了不就是整個曲府出糗嗎?怎會傻到用這蠢招?」

「大哥哥、二妹妹若不蠢,我還能有命嗎?黃姨娘若不蠢,會被娘給牢牢掌握在手心這麼多年嗎?」

蕭氏聞言也嘆息,過去黃姨娘母子三人的確太蠢,所以蕭氏從沒把他們放在眼里,一是曲家的事業離不了她,二是她畢竟還是當家主母,有太多手段把他們拿捏在手心里。

可滴水也能穿石,蕭氏沒料到謊言和奉承听久了也會被當成鐵一般的事實而相信箸,曲宏就是一個例子。

這幾年曲宏被黃姨娘奉承得自以為曲家的事業真是靠他才能經營到如今的規模,完全忘了這些年她殫精竭慮付出了多少心血,糧行上回才讓曲縴珞穩定了一次,現在還看不出問題,但一些較小的產業都已經因為曲宏經營不善,再過不久便會開始虧損了。

「別以為奉承我有用,我的確是想讓你在曲府里安分待一陣子,今天我去拜訪蘇老板也提起了此事,他告訴我你有多期待試做香木荷窨茶,若一直把你拘著怕是會把你悶壞了,所以向我建議為你找個武婢保護你。」

「是灝辰提議的?」曲縴珞听了難免覺得心里甜絲絲的,因為他懂她,總是支持著她,不管是她去蜀地的想法、她想上山找月鑒草,他總是依著她、保護她,相比那個總是叫她只能待在他身後的高承璟,曲縴珞喜歡蘇灝辰勝過高承璟不只百倍。

喜歡……曲縴珞想到這個詞就臉紅,喜歡……是喜歡啊……

「要不我去哪里找個武婢?雁靈以前可是凜威鏢局的,專門為雇鏢的女眷做武婢,蘇老板先挑了幾個好的來讓我挑,對這事是用了心思的。」

「灝辰本來就是好人。」

「好人?怕不只是好人吧,若換成別人只會認同我想拘著你的想法,不會幫我找人保護你,滿足你不想被困在曲府里的心願。」

曲縴珞面對他人的閑言碎語一向都是不在意的,但真的遇到像蘇灝辰這般不以世俗眼光……看她的人,她還是覺得開心,也覺得不枉兩人過命的交情。

「瞧你笑的,他懂你,你很開心?」

「娘……」

「可你開心有什麼用,那二愣子只會在背後關心怎麼夠?要拿出實際行動啊!」

「娘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雁靈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她過去可是蘇灝辰的手下,讓她听見多羞人。

「若高三少爺也是個這麼疼惜你的人就好了。」

「娘知道了什麼?父親終于要允了?我以為我說我要加入糧行經營可以讓他消停一陣子呢。」

蕭氏就知道女兒突然不知分寸的跟她爹說那些話肯定有原因,原來早在當初答應解決糧行危機時她就想著可以利用了。

「高家是個很好的對象,你父親不會舍得放棄,可是我擔心進高家對你來說不是好事。我身邊不是沒有碎嘴的人,其他府里的夫人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老是叫我管好你,高夫人都笑著一張臉,可吐出口的話卻很苛薄,說什麼以曲府的家世要找個門當戶對的不是沒有,但若要高攀還是要管好你,別讓你拋頭露面,可惜了你這麼一個好姑娘。」

「高夫人別有用意?」曲縴珞過去見高夫人都是和藹可親的,但有往來是一回事,要進高家便是另一回事,想必是高承璟已經跟高夫人提過想求親的事,而因為她不是一般的閨閣女子,所以高家人還在猶豫,對她也多了點責難。

「誰人不知高夫人最疼高三少爺,最後怕也是會依了高三少爺。」蕭氏難掩擔心,高家雖然是好親事,但那也得縴珞放得下她的志向,完全不管她的事業才行。

「我會解決這事的,我不嫁,父親還能逼我?」

「終身大事向來是父母做主的,哪有你拒絕的分,除非這個時候能有一個跟高家家世相當的人也來求親,倒是可能讓你父親再緩緩你的親事好好考慮。」

「有這樣家世的人也不一定會看上我……」曲縴洛話才剛說完,就看見了蕭氏曖昧的笑容,「娘,你別听正梅亂說,灝辰他沒那心思的。」

正梅這下是一臉無辜了,她只把兩人相處的狀況全告訴夫人,可沒說蘇老板看起來好像對大小姐有意,她更沒說蘇老板是她見過唯一入得了大小姐的眼的男子。

「我有說蘇老板嗎?這衢陽跟高家家世相當的也不只蘇老板一人,不過與高家家世相當,還相當重視你的倒是只有他。我看他也挺有眼緣,配當我女婿,你老實跟娘說,你對他有意嗎?」

「這種事我不知道,娘你自己看有眼緣就好,問我做什麼?」

曲縴珞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站起身向母親告辭,就匆匆領著正梅還有新得到的武婢出門前往茶園了。

蕭氏笑著嘆了口氣,這傻丫頭的心思都表現在臉上,讓她看有眼緣就好?要嫁的人又不是她,光她看順眼夠嗎?

今日蕭氏才算真的見過蘇灝辰,她剛到久蔚時,蘇灝辰還在商行里忙著,一身藏青身的錦袍藏不住他健壯挺拔的身姿,五官冷峻,比起大慶朝認定的英俊男子多了幾分剛硬,可蕭氏從來不喜歡那種帶點中性的美男子,像蘇灝辰這種看來鐵骨錚錚的男子她反而看得順眼,看來女兒是隨了她啊。

「香蘭,你說我今日有意無意的跟蘇老板提了縴珞在說親的事,他會有反應嗎?我對他說這事……對縴珞又是否真有好處?」

香蘭掩嘴輕笑,這世上能讓夫人這麼苦惱的也只有與大小姐相關的事了,「夫人不是早就把蘇老板好好打听了一番,今日才做好準備去久蔚商行嗎?」

「我家這傻姑娘整天忙著茶行的事,我若不幫忙推一把,她什麼時候才能開竅啊。」

此時一名婢女入內稟報,說是陳姨娘來請安,這個陳姨娘自從進了府就不曾請安過,這回突然來肯定沒好事,蕭氏讓香蘭出去告訴陳姨娘她在午憩,沒想陳姨娘在外頭當場彬下哭了起來,說是今日的午膳被下了毒,要不是她興起喂了她養的鸚鵡幾顆米粒而鸚鵡立刻斃命,怕如今死的就是她了,說蕭氏掌家多年,一定能幫她查出凶手,懇請蕭氏為她做主。

如今是黃姨娘管家,要做主找她便是,但不管香蘭怎麼說陳姨娘就是不肯走,蕭氏擔心她真哭出什麼萬一,曲宏又會把過錯全算到她頭上,便讓香蘭請人入內,萬萬沒想到,這是她踏錯的第一步……

蘇灝辰被請進陽茶行的帳房而不是外頭的品茶座,這帳房里也有客座,想來是曲縴珞界總管、掌櫃們議事才會用到,他來到窗邊的客座,由紫藤簾幕往外望去,看見的就是他第一次來茶行時所坐的品茶座。

當時他就覺得有人在看著他,會不會是曲縴珞那時就在這里看他呢?她當時看著他心里想著什麼?他是否有些吸引她?

蘇灝辰是很想問她,可他一落坐看見曲縴珞拉著椅子著急地坐到他身旁的樣子,便不忍心再逗她了。

「灝辰,事情怎麼樣了?你查得如何?」曲縴珞沒發現蘇灝辰方才看著窗外時已經知道了她當初在這里偷看他,她一心擔憂著母親的事。

看她著急又憔悴的模樣,他當真心疼,他看了站在曲縴珞身後的正梅及雁靈一眼,雁靈立刻把正梅拉了出去,正梅一開始是不想,直到雁靈以眼神示意兩個主子的模樣。

正梅知道能安慰大小姐的只有蘇老板,便靜靜的跟著雁靈走了。

蘇灝辰伸出手輕輕撫著曲縴洛的面頰,今天除了帶給她消息外,他也決定要向她表白。

蕭氏曾提起她在議親,曲府因為蕭氏與陳姨娘的事可能暫時亂了一陣子,但他怕高家終于被高承璟說服了,那他便遲了。

「你清瘦了,想必是擔心你娘才這樣,你放心,我都查出來了,你娘會沒事的。」

曲縴珞听到他的保證,雖然證據、證人什麼的都還沒看到,但終于松了口氣,她掩面哭泣起來,心里想著的都是父親惡狠狠的言語——

「若不是為了你議親的事,怕你找不到好親事,我現在就把你母親送官!」父親怎麼能這樣相信一面之詞?她從小就知道父親對母親沒有多深的感情,對她沒有父女情,但她從沒想過父親竟是這麼無情,他饒了母親不是為了她、為了母親,而是為了不想錯過高家這門好親事。

蘇灝辰知道蕭氏如今還被關在曲府祠堂里,日進一餐,清醒時只能跪在祖宗牌位前頌經,所以曲縴珞十分擔心她,他心疼曲縴珞,听見她哭泣便將她擁入懷中,「沒事了。」

「灝辰,我不想要曲府那個家了,我要怎麼辦才能把我娘救出來?永遠的離開曲府?」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的事都沒有隱瞞的告訴你了不是嗎?你覺得我不會死心想離開曲府嗎?」

是,他明白,所以他好想救她離開,但他提出的方法,她是否能接受?

「阿珞,我想求娶于你,你願意嗎?」

曲縴珞推開他的懷抱坐直身子,不敢置信自己方才听到的,「你是……同情我?」

「傻阿珞,我上回吻你的時候,你娘這事可還沒發生呢。」

曲縴珞的淚止了,酡紅的小臉表示她也想起了上回的吻,所以從那時候他便喜歡她了?

「你上回一直說對不住,我以為你後悔了。」

「我是後悔,沒有先表白再吻你,顯得太不尊重你。」

「我……我都不知道……」

「不知道沒關系的,我現在只想知道你同不同意我求娶你,就算把我當成你離開曲府的機會也沒關系。」

曲縴珞輕捶了他一記,卻被蘇灝辰抓住她的手,將她給拉到他懷中,她沒有過多的抵抗,紅著臉倚在他身上,「我可是小小年紀就成了陽茶行的管事,十五歲成了茶行老板的人,憑我的聰明才智總會想出離開曲府的辦法,為了離開曲府賠上自己的身子,值嗎?」

「你的意思是不想嫁給我?」

「先等你來提親我再考慮。」

曲縴珞沒給肯定的答案,但蘇灝辰听了卻心頭發甜,像她這樣乖順的依在他懷中,還同意他去提親,這不就是好的意思了?他懂的,不會追問到底讓她難堪。

靶覺到蘇灝辰收緊了懷抱,曲縴珞也笑了,「快告訴我娘的事查得怎麼樣了?」

蕭氏那日讓陳姨娘進了院落後,陳姨娘突然變臉與她爭吵起來,直說是蕭氏派人下的毒,蕭氏說如今管家的人不是她,陳姨娘卻說黃姨娘並不反對她進曲府,反對的人一直只有蕭氏,所以只有她會害她。

之後,陳姨娘不知被誰推了一把倒在地上,裙擺立刻沾了血花,大夫來診脈之後,告知陳姨娘小產的消息。

曲宏知道後大怒,陳姨娘撐著虛弱的身子哭得如梨花帶雨般,說蕭氏要派人毒害她不成,便想著先把她的孩子弄沒了。

蕭氏自然不認,陳姨娘說搜看看就知道了,若搜出了毒藥,不認都不行。

蕭氏知道陳姨娘要搜毒藥的提議有異,但她相信自己院落里的下人,不可能有人可以在她的房里塞毒藥栽贓,也任由曲宏派人搜了,沒想到有心人的確沒把毒藥塞在她房中,而是塞在香蘭的房中。

香蘭當然不認,可陳姨娘在那里哭著求一個公道,曲宏剛剛才失了孩子又被陳姨娘哭得心都擰了,便信了陳姨娘,香蘭不承認下毒,自然也不可能供出是蕭氏主使。

陳姨娘以退為進,替蕭氏求起情來,說肯定是香蘭護主自作主張下毒害了她,蕭氏不知情,哭得讓曲宏簡直把陳姨娘當成心地良善任人欺負的人,最後曲宏定了,將香蘭仗責五十,打死了便罷,沒死隔日再打,蕭氏馭下不嚴又因為口角誤傷了陳姨娘致使她小產,關入祠堂贖罪。

可憐香蘭被誣陷,打了不到三十杖就斷了氣,蕭氏在祠堂里听見這個消息昏了過去,再醒來後一句話也不說,整個人像是沒了生氣一般。

「顧總管已經等不住,領人去曲府討公道,我是先來跟你說消息,隨後要接你去的。」

「我說了可以找劉嬤嬤下手,你問出來了?」

「就陳姨娘身旁那個老婆子,要由她口中問出話,費我一個時辰都嫌多。陳姨娘為了栽贓曲夫人所以沒用常見的毒,怕真由香蘭房里搜出也會讓香蘭給用了毒耗子的理由給揭過去,所以用的是不常見的。這個不常見的毒是落實了香蘭的罪名,可也造成容易追查的結果。我派人一間間問了藥鋪,只有一家藥鋪最近賣出過,去買毒的是個女子但不是曲府的人,一查之下是青樓的侍女,我想到陳姨娘出身青樓,便認定抓對了人,在她身上弄出些看起來駭人實則不重的傷,接著再把劉嬤嬤及大夫綁起來用了點刑,他們就全招供了。」

「劉嬤嬤肯定指使了人把毒藥放在香蘭房里,但大夫又是何意?」

「你心慌則亂,怎就沒想到陳姨娘懷著的孩子是留在曲府的關鍵?就算要她尋釁她都不敢拿自己的孩子來賭,所以我猜測定有問題,便把那個大夫綁了一並問了,原來是陳姨娘當花娘的時候服了不少延遲月事的藥,傷了根本,這個孩子本就保不了幾個月,她打算利用有孕先進曲府,再假裝小產把事推給曲夫人。如此未來若一直未能再有身孕,也可推說是曲夫人害她小產傷了身子。」

「這陳姨娘果真惡毒。」

「這下你放心,可以回去看好戲了。」

「嗯。」

「我送你回曲府,我的身分不方便出現,送你到曲府便走。」

「灝辰,多謝你,即便我知道劉嬤嬤有異,可她那種看多了後宅陰私的人,怕是由我來問也難由她嘴里挖出什麼,若不是你,她不會招供。」

「這不過是小事,只要能讓你不再傷心、不再為母親擔憂,要我殺了她做假口供都行。」

有人像他這樣在情話里還要打打殺殺的嗎?但曲縴珞沒被他嚇著,只是抬起頭看了他好一會兒,像下定決心一般在他唇上印上一吻,輕聲再道了句謝,這才站起身走出帳房。

蘇灝辰因為她的主動怔了怔,直到听見她的聲音在帳房外喊著,「正梅、雁靈,我們回曲府,羅掌櫃,勞你替我送送蘇老板。」

連讓他送她回去都不肯了,他還想多和她待一會兒呢!蘇灝辰抬起手撫過唇,想來曲縴珞是因為主動吻他害羞了,再不肯與他同行。

蘇灝辰依了曲縴珞,讓羅掌櫃送他離開陽茶行,沒想到他與曲縴珞雙雙失算,曲縴洛這一回府,徹底對曲府斷了感情。

陽茶行是個二進的院子,後廂房本來都是曲縴珞休息午憩用的,如今蕭氏搬出了曲府,住在這里。

院子里的品茶座上,曲縴珞正品著她新研發的窨茶——香木荷茶,香木荷茶用的基茶是龍井茶,曲縴珞試過在三窨之後起花,茶香帶著一點香木荷的香味,喝的當下聞到香木荷的味道只余下香氣,並沒有平時她聞著純粹的香木荷香味一般帶有寧神效果,于是她想窨茶畢竟無法完全留下香木荷的氣味,若真的只取香木荷的香味入茶,可惜了香木荷的神效。

于是她采用何涵奇的建議,三窨之後不起花直接提香,把香木荷留在茶葉里,最近她讓蕭氏試了幾回,蕭氏夜里也變得較好入眠了。

曲縴珞為自己與母親的遭遇不甘心,但喝了這茶好似暫時真能放下這份不平。

蕭氏就這麼遠遠的看著,心疼著。

那日顧總管帶著蘇灝辰審完的人來到曲府為她討公道,一開始即便陳姨娘不承認,但因為證據確鑿,曲宏的確是對陳姨娘大發了一頓脾氣,蕭氏要曲宏把陳姨娘這樣在後宅作亂的人給趕出曲府,卻忘了鬧了這麼大一出的黃姨娘那頭似乎有些過于安分了。

蕭氏正想為自己討公道,哪里知道曲雲卓竟帶了人進祠堂,指稱顧總管的話不可信。

蕭氏看著曲雲卓帶來的是個陌生人,但顧總管一看卻變了臉色,蕭氏還來不及厘清發生什麼事時,曲雲卓竟說顧總管與她有染,這些人怕也是被屈打成招來誕陷陳姨娘的。

曲雲卓帶來的人是蕭家過去的家僕,後來因為犯錯被蕭家趕出府去,當時他請求顧總管為他求情,顧總管沒同意,如今那家僕是懷恨在心。

但他倒是沒造謠,只說有一回與顧總管喝酒,他喝醉了,說出了傾慕蕭氏的話。

「你胡說!」顧總管懼怕自己的情意被揭開後再也不能留在蕭氏身邊,否認著。

「我沒胡說,你說你心儀小姐,就算一輩子只當個下人也無妨,我問你她要嫁人了怎麼辦,你說就算她要入宮當妃子,你也願自宮進宮里去做太監,你忘了自己說過的話嗎?」

蕭氏當時面露復雜神色的看著顧總管,也恍然大悟,要說顧總管忠心,她卻總覺得那份忠心之後似乎還藏著什麼,如今她知道了,原來是一份情意。

蕭氏沒因為顧總管暗自戀慕她而生氣,甚至沒因為當時的情況顧總管的情意會害了她而擔心,她只是看著自己喊了近二十年的夫君,為了妾室及青樓出身的外室而厭棄她,只要是對她不利的證詞他全然相信,蕭氏突然覺得,自己近二十年的付出未免過傻……

于是,她什麼也不求了,不求處置陳姨娘,心灰意冷的回了曲宏一句——

「一切都隨你吧,想留下陳姨娘你便留,想相信我、不信我也都隨你了。」

「你犯了錯以為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想把一切揭過去了?」

這時曲縴洛正好趕回來,听了蕭氏身邊的人把一切告訴她,曲縴塔急了,要父親一定要相信母親的清白。

但曲宏哪里肯听,逼得曲縴珞只好使出最後一個手段,「父親可以不信母親,但有件事你一定要信,父親若處置了母親不貞的罪名,高家這門親事就要斷了。」

曲宏都快氣得吐血了,養了十五年的孩子養不熟,先前跟他說要加入糧行的經營也就罷了,現在居然為了她不貞的母親威脅他!

黃姨娘姍姍來遲,但似乎是早知道祠堂里發生了什麼事,一听見曲縴珞的話,附耳對曲宏說了幾句,曲宏面色緩了,但說出口的卻是殘忍的話——

「我就是在這祠堂里把蕭氏打死了,對外說她是病死的,高家也無話可說。」

「父親!」曲縴珞難以置信,她知道父親無情,卻不知道父親無情至此。

「但我也不是不能饒了蕭氏一命,縴珞,能不能讓你母親活命,就看你的決定了。」

「父親想要我做什麼,說吧。」

「你糧行的股份得吐出來,你放心,我也不會虧待你,你的嫁妝不會因為你這個不貞的母親而少了一分一毫。」

糧行股份是她用來讓父親延後為她訂親的一個手段,曲縴珞也沒想真的加入糧行的經營,可她沒想到父親竟可以用母親的性命來威脅她交出股份,她笑了,笑得淒涼、自嘲。

天知道蕭氏多想一頭撞死在柱子上算了,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清白,但不能看女兒那徹底心灰意冷的心傷。

「縴珞,娘的事上天自有公評,你就把糧行的股份握在手中,讓糧行從此不能消停為母親報仇吧。」

曲縴珞卻是笑了,沒有一滴淚水,語氣十分絕情,「娘,縴珞才不是傻子昵!沒了你,那糧行能撐多久?我才不要為了糧行費盡心思,父親想多給我一些嫁妝便當我賺了,若不給也罷了,就當是還曲府養育我的恩,自此……我不欠曲府了。」

「你……」曲宏氣得口不擇言,既然是個無心于曲府的不肖女,不如早早嫁了為曲家事業多換些助益,「很好,那我也不留你了,高家已經表示擇日上門求親,到時我便將你嫁給高家。」

黃姨娘可不樂意,但她也不想真的把蕭氏的事傳出去,畢竟主母不貞又哪里能教得好後宅的姑娘,萬一害女兒玉芙說不上好親事那可不行,今天的事只是要逼走蕭氏,至于高承璟及玉芙的事,她早有了其他的辦法可以解決。

那日之後,蕭氏就搬出了曲府,曲宏要給蕭氏休書,蕭氏不肯同意,說了至多只接受和離,要不然就魚死網破把那日在祠堂的事全傳出去,讓曲縴珞進不了高家。

曲宏不信,蕭氏就說她已經看上另一個女婿人選,他說了不會計較那些蜚短流長,今生非縴珞不娶,她不擔心女兒的親事。

曲宏雖然不信蕭氏會拿女兒的終生幸福來賭,卻又擔心蕭氏已經喪心病狂,所以搬是讓她搬出去了,但是要寫休書還是和離書卻一直沒定論。

「曲夫人。」

蕭氏听見有人喚她,她拉回了思緒,轉過身看見被羅掌櫃領進來的蘇灝辰,他捧著一月季花盆栽,恭敬的對她躬身行禮。「你對縴珞的好我很欣慰,但他日我的事若傳了出去,怕你會成了笑柄。」

「夫人被陷害一事是我查出的,我自然知道那是黃姨娘、陳姨娘害不了夫人而使出的下三濫手段,又怎麼會信外頭的傳言,但晚輩也有句話要說。」

「喔?什麼話?」

「即便將來夫人真與顧總管……晚輩也不會有其他想法,請夫人千萬不要為了阿珞,自以為犧牲自己是為她好。」

蕭氏難得感到羞窘,這些日子她被趕出曲府後,顧總管加倍的對她好,只差沒明著說不管是休棄還是和離他都想要她,蕭氏不是不知道他的真心,甚至早已多年不曾感覺到男女之情的心都有些悸動,但她終究是見不得有閑言找上女兒的,所以只能壓抑。

「別說我了,總之我特地讓你來,你別讓縴珞不開心。」

「我來就是來對她說,我已經上曲府去提親了,正巧也踫上高家提親的人,曲老爺正大傷腦筋呢!」

「想必是有兩家門戶相當的親事讓曲宏舍不得,怕是恨不得我當日生的是雙生女。」

「曲老爺是有兩個女兒,可惜了好的只有夫人你生的阿珞。」

「又夸我又夸縴珞的,你想娶縴珞還是多花點心思說服曲宏吧。」

「他啊……我不用花心思,多砸點聘禮就是了,我現在只想著讓阿珞重展笑顏。」

看著他捧著的月季花,蕭氏知道他的確是用了心思,「連阿珞喜歡的花都知道了?」

「阿珞喜歡的,我都知道。」

「去吧。」

蕭氏讓蘇灝辰去見曲縴珞,看見曲縴珞因為他的到來而露出笑容,這才放心回房。

曲縴珞看見月季花盆栽很意外,他不記得她對他說過喜歡月季花。

「你怎知我喜歡月季花的?又是正梅說的?這個吃里扒外的,我干脆早早把她嫁給段護衛算了,她的胳膊都已經往外彎了。」

蘇灝辰將盆栽放上茶桌,看見曲縴珞輕撫月季花的樣子,她老是刀子嘴豆腐心,哪里怨過正梅一次。

「這回你倒是誤會正梅了,記得我們由蜀地回來時路過一處月季花園,你那時的表現讓我知道你甚愛月季花。」

「真的?」

「我的雙眼只看著你,自然不會錯過你喜愛的。」

曲縴珞甜絲絲的笑了,再多的煩心事都因為他的到來一掃而空,「見了你,我竟然連最後一點點郁悶都掃除了。」

「我是一帖良藥,我知道的。」

「我有件事拜托你幫忙。」

「說吧,十件事我也幫。」

「我跟娘商議過了,曲家的事業她好歹苦心經營了近二十年,舍不得看它敗落,再加上?那些鋪子體質是不錯的,都是我父親不會經營,最近甚至想把鋪子賣了,你可否幫我找人出面替我娘買下,我怕我父親知道是我娘要買會刁難她或抬高售價。」

「這小事,我一定辦好。」

「多謝你了。」

「不用跟我說謝,以身相許就好。」

曲縴珞用力捶了他一記,明知道他根本不會痛,還是拿這做為懲罰,因為他若真痛了,那就該她心痛了。

「我拿月季花做個香囊給你吧,你可以把香囊當成是我戴在身上。」這已經是曲縴珞能說出口最令她害羞的情話了。

蘇灝辰哪里不知道曲縴珞面皮薄,所以听了更是開心,「好!我會把香囊永遠戴在身上,就算死也不拿下。」

「什麼死不死的!多不吉利!」

蘇灝辰將曲縴洛擁入懷中,他並不覺得不吉利,人終有一死,他死的時候把香囊戴在身上,不就有如死也相守一般嗎?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4-10-14 00:05:57

第十一章 黃姨娘的手段

曲宏的壽宴往年都會風光大辦,但今年主事的人居然不是主母蕭氏,而是妾室黃姨娘,雲乃是正宴,賓客上門道喜,一個妾室尚且不能赴宴,更何況還是妾室操辦的壽宴,只是這樣的閑話大伙兒只會私底下說著,誰都不會拿到台面上說破壞氣氛。

曲縴珞早就對曲家無心了,對曲宏更是冷淡如陌生人,是蕭氏告訴她表面功夫還是要做得好,她不想做曲家女兒總也還要做個商人,被人背後議論對商譽不好。

于是曲縴洛參加了喜宴,而曾上門提親的蘇灝辰也被黃姨娘送了請帖,黃姨娘不知道曲縴珞與蘇灝辰私底下早就私訂終身,還以為兩人只是生意上有往來,所以蘇灝辰看上了曲縴珞。

她會給蘇灝辰請帖很簡單,高家的親事不能丟,因為她的女兒玉芙喜歡高三少爺喜歡得緊;蘇家的這門親事也不能丟,因為曲縴珞若嫁進蘇家能幫襯曲家是最好,若是不能幫襯曲家,至少蘇灝辰把曲縴珞娶走了,她的玉芙就少了一個阻礙。

可換到曲宏這里卻不是這麼想,雖然覺得兩方都是好姻緣,卻也知道高家得罪不得,可他旁敲側擊問過女兒的心思,她明顯是喜歡蘇灝辰,萬一他硬是把她許給了高家,她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她才剛為母親頂撞過他這個父親,怕是不會輕易如他所願。

所以在壽宴上看到蘇灝辰時,曲宏覺得十分為難,真恨不得把曲縴洛拆成兩個,兩方都不得罪,不管是高家或是蘇家,對曲家的事業都有相當大的助益。

斑承璟見到蘇灝辰更是不快,他花了好些功夫才讓父母答應到曲家提親,結果提親那天竟出現了蘇灝辰,原先以為兩家的交情會讓曲伯父應允,沒想到曲伯父竟只回答終身大事非兒戲,他還得好好為縴珞籌謀、籌謀。

那日返家後父母十分生氣,還說了曲家若是不識抬舉,那麼親事不成以後連交情也別提了,這讓高承璟擔心他原先以為能成就的好事怕是要吹了。

曲縴珞在暗處冷眼看著,今天這個場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思,才會造成這般詭異的情況,而她這個當事人卻是冷眼旁觀,父親想利用她套住斑家成為姻親是不可能的,現在她與曲家還可以維持表面上的和諧,父親最好不要傻得破壞了。

遠離宴會的韶嫣閣,曲縴珞在宴席上稍微露個臉就回來了,本來她可以在宴席上多待一會兒,但曲宏有意把高夫人交給她來接待,曲縴珞這才推說不適早早回院落。

她原先並不討厭高夫人,過去高夫人對她也是和藹可親,但自從高承璟表示想求娶她後,高夫人在蕭氏面前說的那些數落話,曲縴珞卻是記恨在心的。

不是因為高夫人批評她,而是因為她數落母親,曲縴洛很多事都能忍,就是欺負她母親不能。

曲宏拿她沒轍,最後只能由著她離席。

「在想什麼?」

曲縴珞獨自走進韶嫣閣,听見蘇灝辰的聲音而回頭,才發現正梅及雁靈早在院落門口就停了腳步,而蘇灝辰已經跟她進了院落里。

「你在外頭也就罷了,現在居然也敢直接閬我的院落了。」

「我就快是曲府的大姑爺了,進你的韶嫣閣又算什麼?」

「大姑爺?我父親還沒允呢。」

蘇灝辰拉著曲縴珞進了亭子,在石椅上坐下後就摟著曲縴珞坐在他腿上,「听說那日我們兩家同時提親,高向安回府後對高承璟發了一頓脾氣,事後還給了你父親一頓排頭。」

「高家本就不想要我這樣拋頭露面的媳婦,是拗不過高三少爺才來談親事,如今我還敢拿喬,高家肯定不快。」

「要不要我也對你父親施加點壓力,讓他不敢得罪我?」

「暫時還不用。」曲縴珞倚靠在蘇灝辰的懷中,如今只有他的懷抱能讓她感到安心、感到歸屬,她怎麼可能願意嫁給其他男子?

「你有計?」

「我沒有,我在等,看看黃姨娘夠不夠成氣候,能夠幫她的女兒求得高家這門親。」

「你是說曲玉芙喜歡高承璟?」

「你忘了在高府的百花宴上,我大哥哥設計毀了我要送的壽禮?就是因為我二妹妹喜歡高三少爺,所以才希望我在宴會上出糗。」

蘇灝辰想起百花宴後進行賦詩作畫行樂的節目時,曲玉芙拱曲縴珞在他畫上題詩。

「莫非她以為你沒本事,才會提議讓你在我的畫上題詩?」

「正是,結果沒想到反而讓我出了風頭。」

「說來她無意間成了我們的紅娘了。」

「算她還有點用處。」

蘇灝辰開懷大笑,曲家後宅黃姨娘母子三人說他們聰明呢,又都做蠢事,可說他們蠢呢,又能把蕭氏陷害到這個程度,依蘇灝辰看,怕是老天爺剛好打了瞌睡,他們的計謀才能成功,只是好運總有用盡的時候,他們有本錢等。

「你最近怎麼都沒到茶行去看我?」最近她煩心的事多,而且香木荷茶又到了準備上市的時候,有時忙得累了多想看他一眼,那麼身體再累都好像能得到慰藉一般。

「因為我與朝廷做生意的機會又來了,所以不得閑。」

「喔?什麼樣的生意?」

「北方的狄羌終于按捺不住出兵了,但北方因為旱災,朝廷已經開了官糧倉,朝廷欲出兵鎮壓,軍糧恐後繼不足,同鼎已經向戶部爭取此案,我也打算爭取。」

曲縴珞總算明白高家為什麼願意隱忍這麼久沒發難,原來是朝廷要糧,而高家想藉由曲家的人脈購糧吧。

「我幫你。」

「你?你父親不是不讓你管糧行的事?更何況曲家糧行已經采取行動了,萬不可能這個時候改變合作對象。」

「我父親做了什麼?」

「高家為了取得足夠的米糧,不惜要你父親提高收價。」

曲縴珞知道蘇灝辰不會坐以待斃,看收購價提高就追價或是遲遲不另行他法都不可能,「喔?那你打算怎麼做?」

「我打算找小地主合作。」

「小地主不缺糧也不缺銀子,就算要賣米糧,又為什麼一定要賣你?」

「因為我並不打算用收購的,而是用‘合股’的,雖然對久蔚來說利潤較低,但容易得到地主們合作的意願。再說了,提高收價就代表我要壓不少成本在購糧上頭,改為合股我所需要支出的成本反倒降低不少。」

曲縴珞不得不佩服他遇到困境立刻能想出轉園辦法,他天生就是從商的料,當年進鏢局險些埋沒了。

「你算得真精呢!這樣一來你雖然利潤不高,卻是以最少的成本博得了與朝廷做生意的機會,總之你本來所求的就是如此,利潤並不是你第一個考慮的事。再說了,如果與朝廷做不成生意,你遍布大江南北的商隊也能把米糧給賣出,也算是想好了退路。」

「所以,最近我忙得很,才會少了時間去看你。」

曲縴珞也不是真想纏著他不讓他辦正事,只是兩人互相表白心跡之後,她總覺得一日不見他就想念得緊。

「我認識不少小地主,我幫你吧。」

「你要幫我?這可是扯曲府後腿的事。」

「你覺得我看著我娘被逼著離開曲府,又被一而再再而三的誣陷,我還在乎曲府嗎?」

「那我先謝過了。」蘇灝辰知道曲縴珞多少帶點報復的心態,但得利的是他,他不會不識相的說什麼不需要她幫助的大話,總之她幫了他,事後他多為她做些事感謝她便是了。

「隨我到書房去吧,那里有份名冊是我娘交給我的,都是一些與我娘有些交情的小地主。娘離開曲府後,特地整理了名冊給我,以備來日拿來與曲家糧行談條件。」

「你娘是怕你父親會逼你嫁,所以給了你談判的籌碼?」

曲縴珞點了點頭站起身,拉著蘇灝辰往書房去了。曲縴珞才剛與蘇灝辰議定好何時去拜訪地主,就見正梅匆匆的進了韶嫣閣向她稟報秋黛閣不知出了事情,曲宏及黃姨娘都匆匆去了。

秋黛閣畢竟是曲府後宅,蘇灝辰進了韶嫣閣就夠出格了,自然不能再進秋黛閣,便讓曲縴珞有事可以找他幫忙,然後逕自回到宴席上。

當曲縴珞到秋黛閣時,看到的是令人震驚的一幕。

曲玉芙坐在床上抓著凌亂不堪的衣裳遮掩自己,高承璟狼狽的站在一旁,當然衣裳也是凌亂的,而且一身的濕衣裳似是被潑了水,曲宏及黃姨娘早曲縴珞一步進了房,兩人是一臉怒意。

斑承璟一看見曲縴珞,竟拋下曲玉芙想上前解釋,「縴珞,事情不是你見到的這樣!」

「承璟哥哥這麼說什麼意思?難道……難道是我自己不知羞,把承璟哥哥拉上床的嗎?」

「曲玉芙!」高承璟赤著一雙眼眸,他是醉了沒錯,可他自己知道口口聲聲喊的都是曲縴珞的名字,曲玉芙不可能沒听見,她是故意讓他將她當做曲縴塔而委身于他的。

「承璟哥哥喝醉了闖進秋黛閣來,我介意著男女大防想讓人扶你去大哥哥的廂房休息,誰知你突然就獸性大發,把我……把我……」

曲玉芙掩面大哭起來,黃姨娘上前擁著哭泣的女兒,也跟著哭著怒斥高承璟。

「高三少爺,你還想狡辯嗎?要不是我想著玉芙離席太久想來看看她,怕是沒人撞見這事就讓你逃了吧!」

「我、我不是……不是的……」

「不是什麼,要不是我潑了你一壺水,怕你酒醉還沒清醒吧!」

曲宏走到了床邊,看著床單上一抹紅,再望向高承璟,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莫測高深。

曲宏是有怒意,但曲縴珞卻覺得父親那雙眼里還藏了算計。

突然之間,曲縴珞懂了,看來可悲的不只她一個,恐怕父親心里除了大哥哥,女兒對他來說都是不重要,可以犧牲的吧。

案親肯定想到了解套方法,要藉由這個機會與高家、蘇家都結親,這算盤打得好響啊!

「這件事看來我不該在場,父親,請容縴珞告退。」

「嗯!你先出去幫忙你大哥哥招呼外頭的賓客,還有這事先別讓你大哥哥知道,我怕他一生氣沖動誤事,這事傳出去對你們兩個姑娘家都不好。」

曲縴珞點了點頭要離開,高承璟卻上前攔住了她,「縴珞,不是這樣的,我不知道是她,我以為是你啊!」

曲縴珞又羞又憤,他說了什麼?所以他的確是有意進後宅,而且是為了奪她清白?

曲縴珞退了一步不想讓高承璟踫到她,她只覺得惡心,雁靈也立刻上前擋在曲縴珞面前。

曲宏對高承璟可不再客氣了,畢竟他欺辱了他的女兒,可不是一句錯認就能揭過去的,「高三少爺,你已經毀了我一個女兒的清白,還想毀了另一個嗎?」

黃姨娘此時也哭喊了出來,「你都已經上門跟縴珞提親了,為什麼還要招惹我女兒?」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喝醉了,有一個曲府侍從要領我到雲卓的房里休息,接著縴珞出現了,她攬著我的手臂對我訴說情話,拉著我進房,我……明明看見是縴珞的。」

「你胡說什麼!」枉他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竟認為她會是這麼不知羞恥的女子,主動拉著他進房嗎?

「縴珞,真的!我真的以為是你。」高承璟推開曲宏上前擁住曲縴珞,他不願意承認他抱的人是曲玉芙,明明方才他抱在懷中的是她啊!

「你做什麼!放開我!」曲縴珞剛尖叫出聲,下一瞬高承璟就被雁靈拉了開來,雁靈幾乎就要一掌劈昏高承療,沒想到會有人提前一步在高承環臉上賞了一記怒摑。

曲縴珞逃離高承璟的懷抱,就看見被人請過來的高夫人憤怒的摑了高承璟一掌。

「你爹進不了曲府後宅,所以我代替他來教訓你!你看你做了什麼事?」

「母親……」

斑夫人看著被武婢護在身後還驚魂未定的曲縴珞,以及瑟縮在黃姨娘懷中哭泣著的曲玉芙,真真覺得自己是上了賊船了。

斑曲兩家是有些交情,她原先也不討厭曲家的兩個女兒,但並沒有喜歡到可以當她的兒媳婦,兒子看上的曲縴珞終究是嫡女,若能別再拋頭露面親自管理茶行,要納做兒媳她也忍了,但曲玉芙不過是妾室所生的庶女,哪里配得上她的兒子!

自己的兒子她清楚,不是那種喝醉了就對姑娘胡來的人,就算對方是他中意的曲縴洛都不可能,怕他不是酒醉,而是被人下了藥。

若真是被下了藥,她得趕快把兒子帶回去讓大夫看看,若來得及驗出藥性,或許這門親事還推得了,否則……高夫人望向床上的曲玉芙,那隨了母親的狐媚樣就算在哭訴自己被輕薄,模樣都十分虛假。

「曲老爺,今天的事我會給曲家一個公道,承璟衣裳都濕了,我先帶他回去免得著涼了。」

曲宏相信高家丟不起這個臉,也不怕高家不認帳,想著未來兩家還要結成親家且還有生意要合作,現在也不宜撕破臉。

「高夫人,我們兩家多年的交情,我便信高家一回,希望高夫人能給曲家一個公道。」

斑夫人喊了身後的嬤嬤扶著高承璟離開。

沒想到高承璟還不放棄,「娘,我要的只有縴珞!」

「夠了!你丟的臉還不夠嗎?今天的事不管怎麼解決,你與曲大小姐都不可能有緣分了。」

「我不要!我只要縴珞!」

「給我堵了他的嘴拉出去,交給外頭的小廝,用綁的也得給我綁上馬車。」

嬤嬤應了聲,對高承璟福身說了句「得罪了」,就把他半拖半拉給帶出去了。

然而床上的曲玉芙還不消停,哭喊著,「大姊姊,玉芙已經被承璟哥哥給……大姊姊,你把承璟哥哥讓給我好不好?」

此時的曲縴珞似乎懂了,懂這一切的鬧劇起因為何,她一直知道黃姨娘會用計得到高承璟這個女婿,卻沒想到會用如此低三下四的手段,姑娘家的名節在她眼中一點也不重要嗎?

這事若傳出曲府,即便高承璟最後娶了曲玉芙,她就不怕曲玉芙被指指點點嗎?

曲縴珞勾出一抹冷笑,看得黃姨娘變了臉色。「黃姨娘、二妹妹,真是一出好戲啊。」

「你胡說什麼?玉芙是你的親妹妹,她受辱了你居然說是一出好戲?我知道高家是好親事對你的事業也有幫助,可如今高三少爺對你妹妹……你不讓她,難不成還想姊妹共事一夫嗎?」

曲宏听見黃姨娘話說得難听,更怕這事傳進蘇灝辰耳里會錯過蘇家這門親事,連忙制止她,「你才在胡說什麼,縴珞沒同意要嫁高三少爺。」

曲玉芙止了眼淚,彷佛听見好消息,「真的嗎?大姊姊不喜歡承璟哥哥?」

「二妹妹無須問我喜不喜歡高三少爺,你該擔心你玩的把戲若沒被揭穿便罷,只是嫁給一個不愛你的男子而已。若是被揭穿了,你的名聲盡毀,這輩子怕是只能進尼姑庵了。」

「縴珞,你說這什麼話,是打算毀了你妹妹嗎?」

曲縴珞看著父親,她的母親敗得真冤,不是黃姨娘高明,根本是父親瞎了眼。

「事已至此,我說再多都無法改變什麼,父親如今如願了,兩門好親事都成了不是?」

曲縴珞不想再看黃姨娘母女演戲,領著正梅及雁靈離開秋黛閣。

來到前院,她看見宴席上的蘇灝辰心不在焉的望著後宅角門的方向,直到看見她出來才松了一口氣,對她露出笑容。

曲縴珞看蘇灝辰擔心她的模樣覺得窩心,此時的她由衷感謝上天將蘇灝辰送到她身邊,若是像曲玉芙那樣愛上一個對自己無心的人,未來又豈會幸福?

想要巴結高家的人不少,高承璟一向不樂意與那群狐群狗黨來往,但現在的他只想醉死自己,所以對于那些人的邀約來者不拒。

然而今天在聚仙樓二樓東廂酒過三巡之後,他竟看見二樓西廂那頭蘇灝辰與曲縴珞一同送了一名賓客出雅間。

他們兩個已經是可以一同宴客的關系了嗎?

斑承璟站起身,踩著微醺的步伐要離開,同行的人想扶他被喝斥了回來,他們便由著他了,高承璟走向蘇灝辰及曲縴珞又一同入內的雅間,用力的敲起門來。

蘇灝辰及曲縴珞收好了約 書,這是最後一位入股的地主,蘇灝辰已經湊足朝廷要的量,只要他開的價能優于高家,那麼朝廷這筆生意將是蘇灝辰囊中之物。

蘇灝辰及曲縴珞正想慶祝一番,雅間門上便傳來無禮的敲門聲,雁靈上前開門,醉得站不穩的高承璟就這麼跌進來摔倒在桌子上,曲縴珞立刻站起身,蘇灝辰將她護在身後。

「高三少爺,你是酒醉走錯了雅間?」

「不是!我是來見縴珞的。」

曲縴珞不是不同情高承璟,他的確是被黃姨娘及曲玉芙所害,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局面,可曲縴珞忘不了高承璟鑄下大錯後竟不顧她意願的抱著她說他把曲玉芙誤認是她。

沒錯,下藥的人是可惡,可終究是高承璟把持不住自己,若他是正人君子,曲府的院子里有個池塘,跳下去多少也能清醒,至少能撐到請來大夫,但他不是,他听從了身子的慾望,抱了眼前唯一的女子,那他便怪不得別人。

「高三少爺,我與你沒什麼好說的了。」

「縴珞,我是被下了迷情藥。」

「想必有大夫診斷吧,你大可去跟我父親、黃姨娘、曲玉芙他們三人要一個公道。」

「他們用的藥,歡好後就能逼出體外,再一壺水當頭潑下來,連能做為證據的汗水都不留了。」

蘇灝辰挑起眉,三兩句話就猜出那天曲府後宅發生的事,這丑事曲縴珞沒臉拿出來說,只告訴他黃姨娘出手了,高承璟該對她死心了,原來是發生了這樣的事。

「那麼高三少爺只好認了不是?」

「要我如何認?我愛的人是你啊,縴珞。」

蘇灝辰不悅,一把推開想上前糾纏的高承璟,他人就在這里,是當他死了嗎?

「可阿珞喜歡的人是我。」

「不可能!你一個粗魯武夫哪里配得上我的縴珞妹妹?」高承璟看著曲縴珞,雙眸中盡是請求,「縴珞妹妹,你原諒我一回好不好?我想娶的只有你,我會對你加倍的好來補償你。」

「你對我二妹妹做了那樣的事都可以不對她負責,我如何相信你會對我好的話。」

「好!我負責,你嫁我為正妻,我納她為妾室,這樣可以嗎?算是負責嗎?你會原諒我嗎?」

曲縴珞不明白高承璟怎能如此執著,她一直以來表現得還不夠清楚嗎?她不愛他、不喜歡他,至多就當他是青梅竹馬的哥哥,可當她知道他把曲玉芙當成她來擁抱後,無法容忍他對她有邪念而且還付諸實行。

「高三少爺,我們不可能的,我喜歡的人是灝辰,他也喜歡我。」

曲縴珞竟然顧不得羞的直接把喜歡他的話都說出口,可見是被高承璟纏怕了,蘇灝辰只想了結這出鬧劇,「高三少爺,再鬧下去難看的就是你了。」

「你們……互有愛意?」

蘇灝辰一臉你終于明白了的表情,沒有多說一句話。高承璟自嘲的狂笑出聲,是啊!他早就覺得兩人過從甚密,為什麼他就是不肯承認,還認為自己有機會得到曲縴珞,甚至不惜給曲宏壓力想逼他答應婚事?如果今天另一門親事不是蘇灝辰這樣與高家相等的家世,他早就得到曲宏的應允了。

「你們曲家打的如意算盤,高家、蘇家兩門親事都想要,便把曲玉芙硬是塞給我?」

「高三少爺,毀了曲二小姐清白的人可是你自己。」

斑承璟听不進這樣的話,他悲傷至極口不擇言,「曲縴珞,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為了嫁給蘇灝辰,又怕高家對曲家施加壓力,所以幫了你妹妹一把,先由你勾引我,再把我帶進曲玉芙的房中?」

蘇灝辰再也听不下去,一拳就往高承璟的臉上揮去。

斑承璟跌在椅子上,嘴角淌出了血,卻還是大笑著,「這是惱羞成怒?」

「這是教訓你壞姑娘家的清白,你若真懂阿珞,就該知道她不可能做出勾引你的事。」

「我不相信!曲縴珞,你如此踐踏我的真心,我不會原諒你。」

斑承璟鬧事的聲音終于傳回他原來的雅間,那些人怕真出了事連忙過來把人架了出去,塞上高家的馬車把他帶回去,不過經過大堂時還是不少人看見他失態,也開始打量起樓上與他起爭執的究竟是何人。

「看來咱們得再待一會兒,待大堂的客人換過了一批再走。」

曲縴珞點頭回應蘇灝辰,臉色卻十分蒼白,她被如此指責,實在無法同情也算是受害者的高承璟。

「高三少爺到底吃了什麼樣的迷情藥,才會對自己以為的如此深信不疑?」

蘇灝辰方才在氣頭上,只顧著教訓高承璟,如今高承璟被架走了,他才對高承璟的話又想深了一層,「難不成高承璟對你妹妹做那件事時,眼里看見的是……」

「別再說了,我听了不舒服。」曲縴珞低下頭紅了臉,她不知道服了迷情藥後會是怎

樣,在那當下對曲玉芙來說何嘗不是一種羞辱。

「該死!我應該把他打到失憶才對!」

曲縴珞錯愕的看著蘇灝辰,看見他一臉嚴肅絕對不是說空話的神情,忍不住掩嘴笑了,她這一笑,一旁的正梅及雁靈也跟著笑了。

「笑什麼?很好笑嗎?」

蘇灝辰過去可是雁靈的主子,她立刻收了笑容。

但曲縴珞對蘇灝辰可不留情面,「當然好笑,你吃味的樣子很好笑。」

對!他就是吃味!阿珞的身子他都還沒看過呢!斑承璟就算是錯把別人當成她,光是幻想都不行。

「阿珞,我再給你父親一點壓力,讓他快些答應婚事吧。」

「這事你做主就好,問我做什麼?」這個傻子,難道讓她一個姑娘家說好嗎?她可說不出口。

蘇灝辰送聘的日子,風和日麗,晴空萬里。

送聘的隊伍由久蔚商行出發前往曲府,整個衢陽城沒有人不知道,畢竟前幾日高家才送聘要求娶曲玉芙,符合身分的六十六抬聘禮已夠讓人當談資好一陣子了,今日又有另一人送聘求娶曲家另一個姑娘,而且還是比高家更風光的場面。

那浩浩蕩蕩送進曲家的,是一共一百零八抬的聘禮。

這幾年商賈當道,不顧禮數送聘的情況多了去,只要不越過皇家的一百二十八抬,也沒人會管什麼禮數不禮數的,商人的身分是不比官家,但財勢明擺著放在那里,這年頭,有錢就代表有勢啊!

而且以蘇家的身分,這一百零八抬又算什麼?蘇灝辰好不容易得以求娶曲縴珞,當然不會在這事上虧待她,要不是怕被砍頭,要他送一百二十八抬他都送得出手。

這種曬聘禮的事,各個財大氣粗的富戶都會做,曲府也不例外,一名司儀就站在曲府大門口唱禮,曲府外面看熱鬧的人不少,一個又一個都是張大了嘴的驚訝表情。

曲宏得意得嘴都闔不攏,之前送給曲玉芙的聘禮已經讓他被整個衢陽城給羨慕嫉妒了好幾日,沒想到蘇家送來的更多、更名貴,誰說女兒是賠錢貨,瞧他定了多好的兩門親事啊!

站在角門邊的曲玉芙卻是恨得絞手絹,以高家的能耐哪里出不起這一百零八抬聘禮,可那日送聘的人只是一臉冷漠,一點也沒有辦喜事的歡喜就罷了,居然還說什麼規定了平頭百姓的聘禮就只能送六十六抬不能逾矩,還請見諒。

是,六十六抬對曲家這樣的門戶是很多了,大哥哥送聘的時候都不一定能拿得出六十六抬,但高家可是皇商,要送個八十八抬都不會有人說什麼,更何況這不是有個逾矩的蘇灝辰送了一百零八抬嗎?

曲玉芙不想看蘇灝辰那一臉春風得意的表情,會讓她想起高承璟自己沒來竟只派了總管來送聘,分明是看輕她。

她知道高承璟喜歡的人是曲縴珞,那日高承璟抱著她時喊的都是曲縴珞的名字,她要不是為了能順利嫁進高府又如何忍得下,但盡避如此,如今要嫁進高家的是她曲玉芙,曲縴珞也要嫁給別人了,高承璟最後總會接受她的。

曲縴珞遠遠地看著曲玉芙拂袖而去,怎不知道她想著什麼?曲縴珞不同情她,得到這樣一門親事是她自己求來的,怪不得別人。

曲縴珞站在角門後偷偷往前頭看著,正梅也跟在曲縴珞身後探頭,看大姑爺那得意的樣子,忍不住笑著,「大姑爺臉上那樂得跟什麼似的。」

「他不都那個不正經樣。」

「大小姐這可冤枉大姑爺了,大小姐有幾次讓奴婢去給大姑爺送消息,在商行里的大姑爺那張臉可夠冷的。大姑爺會到這個年紀還沒訂親,許是那張臉把人家姑娘家給嚇的,雁靈,你說是不是?」

雁靈想了想過去在鏢局的事,「奴婢進鏢局進得晚,那時主子……我是說蘇老板已經不在鏢局了,但偶爾看見蘇老板回鏢局時訓斥不認真練習的人的確嚇人,那些人被訓得冷汗都流了一缸子。」

「瞧你說的,把他說得像小閻王一樣。」

曲縴珞這麼說的當口,看見蘇灝辰正要往角門看過來,她連忙躲了起來,姑娘家躲在這里看自己的聘禮,說出去還不讓人笑話。

蘇灝辰感覺到有人看著他,他往角門望去只來得及看見一抹翠色衣袂飄過,他猜測是他的未婚妻在偷看他,很快的,角門後偷偷露出的一雙眼證實了他的猜測,蘇灝辰對曲縴洛露出了笑容。

最近他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先是曲宏同意了親事,後又在曲縴珞幫助下成立了白米銀號,與高家比價的結果他取得了與朝廷合作的機會,順利與戶部簽了約 書。

只是在他身上的萬事順遂到了曲縴珞身上卻遇到了些問題,他來送聘的前幾日先去拜訪過他的準岳母稟告要送聘的事,蕭氏告訴他茶行出了問題。

陽茶行有些大客戶是經由高家介紹而來的,最近居然一個接一個的停止訂貨,不難猜出是高承璟所為,先不論高承璟對蘇灝辰的嫉妒、對曲縴洛的由愛生恨,曲縴珞幫蘇灝辰開設白米銀號斷了高家的生意,應也是高承璟唆使陽茶行那些客戶的原因。

曲縴珞的香木荷茶剛上市就遇到挫折,但這是她自己招惹來的,本也沒打算對蘇灝辰

說,蕭氏倒也不是希望蘇灝辰幫曲縴珞,只是想告訴他曲縴珞為這段倩也付出不少,要蘇灝辰不能負她。

蘇灝辰知道曲縴珞不會向他開口,便也假裝不知道此事,私底下為陽茶行尋找解決難關的辦法。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4-10-14 00:06:19

第十二章 阿珞是你的人

湘原城,與衢陽同屬興州府,是整個大慶居民平均壽命最高的城。

當地居民長者多又長壽,所以被稱為福地,興州府衙更是年年舉辦「千叟宴」宴請當地長者。

去年因故停辦一年,北方就突然遭了旱災,多年來只是騷擾邊境的狄羌人也動真格的出了兵,所以一直有耳語「千叟宴順利便國泰民安」的傳言又傳開了,讓府衙今年特別慎重。

這日久蔚迎來一名貴客,來者是興州知府幕賓,蘇灝辰將貴客請進花廳,卻不知他的來意,蘇灝辰讓人送了 茶,等著簡幕賓告知。

簡幕賓未開口就先被茶香吸引,他拿起茶盞輕嗅,接著茶湯入口。

「蘇老板,這茶湯女敕綠清澈,檀香鮮靈馥郁,茶湯口感絲滑入喉,檀木的香氣與茶香協調、相得益彰,這樣的好茶難得啊!」

「簡幕賓過獎了,這茶是特別,但特別之處是在于它是陽茶行的曲老板為了蘇某特別窨制,普天之下只有久蔚商行才能喝到。」

「原來是蘇老板的未婚妻曲老板親自窨制,這茶的原料應不是尋常茶種吧。」

「這茶是以玉葉長春為基茶,以檀木窨香。」

「玉葉長春?那可是名茶啊!」

「曲老板曾說,茶的品質要好,才能與香料完美協調,所以她選擇茶種特別用心。」

「蘇老板年紀輕輕,商行的商隊就走遍半個大慶江山,可謂成就不凡,而曲老板一介女流能有這等成就,兩位可真是名符其實的珠聯璧合。」

蘇灝辰听人稱贊自己未婚妻自然開心,又听人說他們兩人般配更是大喜,「簡幕賓想必是來談生意的,這樣的好話說在前頭,簡幕賓開出的條件莫非是要哄得蘇某照單全收?」

簡幕賓也不再擔擱,「在下今日是代替知府大人來的,蘇老板才剛辦好朝廷的差事購足所需軍糧,接著又協助曲老板在北方戰線後方設立安樂園收容老弱婦孺,如今知府大人交付的重責大任,想必蘇老板也能辦成。」

「籌辦安樂園的是曲老板,蘇某只是從旁協助,不敢稱功。但梁大人若有事交辦,蘇某定當盡力完成。」

曲縴珞幫蘇灝辰設立了白米銀號他十分感謝,再加上北方開戰,也有不少善心捐獻的物資送往北方,曲縴珞既然有心發展自己的事業,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可不只行善積德而已,還可以為她累積好名聲。

久蔚已算得上舉國聞名,不用錦上添花,但對曲縴洛卻相當有助益,所以蘇灝辰以曲縴珞的名義在北方建了一座安樂園。

「興州轄下的湘原城,每年舉辦的千叟宴,蘇老板可曾听聞?」

「同屬興州府的百姓,誰人不知福地湘原城?說來……近來又要辦千叟宴了。」

提到千叟宴,簡幕賓臉上便浮現苦惱之色,「今年千叟宴籌備期間順順利利的,怎知千叟宴在即,宴會上送給長者的長壽禮卻出了問題,千叟宴去年沒辦成今年就出了禍事,人心惶惶,若今年再沒辦成,怕是連皇上都要怪罪下來。雖然長壽禮可以不送,宴會照辦,但總是覺得未臻完美似有缺憾,知府大人向戶部請教是否有適合的皇商可以推薦,想不到戶部推薦的不是皇商,而是蘇老板。」

蘇灝辰在戶部下的功夫看來沒有白費,雖不是朝廷的差事但也是官府的差事,能辦得好對未來爭取皇商有所幫助。

「所以梁大人希望由蘇某來籌辦這回的長壽禮?」這是個好機會,能幫到久蔚又能幫到陽 茶行的好機會。

陽因為高承璟的關系損失了不少客戶,若能接下這次的差事,除了能靠千叟宴出名以外,對新茶品的銷售也是一大幫助。

「對!這禮得新奇、特別、寓意吉祥,最重要的是……距離千叟宴只剩半個月了。」

「半個月?這……」時間這麼短,萬一出了什麼事可是吃力不討好。

「蘇老板很為難?」

「要備下千份禮倒不是太難,難的是衢陽與湘原雖同在興州府,但一南一北相距甚遠,光是運輸就得耗費七日。」

「衢陽下湘原可走水路,走水路只需三日。」

「不瞞簡幕賓,由衢陽到湘原的水路,久蔚只有部分水路權,一直未得到授權通行。」

「這一點在下倒是能稟告知府大人,府衙有時為了公辦,擁有核準臨時水路權的權利,雖不能讓蘇老板取得正式水路權,但對于準時送達這批貨是沒有問題的。」

「若梁大人能解決水路權的問題,這筆生意蘇某便能為梁大人辦得妥妥當當的。」

簡幕賓得到蘇灝辰的同意這才松了口氣,「三日後,希望蘇老板能準備三份樣品讓在下帶回呈交給知府大人,若大人滿意,在下便會帶著暫時通行令來與蘇老板立約書。」

「好,三日後蘇某定會準備好令梁大人滿意的樣品,絕不會讓簡幕賓白跑一趟。」

陽茶行後院廳里,蕭氏停下手上的工作,看著曲縴珞一臉苦惱的拿著繡圈一針一線的繡著,忍不住發噱。

這個女兒,要說點茶、花藝、監古、品香等無一不精,但說到女紅,算是她的死穴。

曲縴珞就要出嫁了,一些繡件都要加緊趕工的繡,其實絕大多數工作蕭氏都已經聘請繡娘來做,但新嫁娘不能什麼都沒繡,于是蕭氏便讓曲縴珞自己繡一套枕巾。

蕭氏則是很早就著手為曲縴珞繡嫁衣,如今都快完成了。

「縴珞,我到底是怎麼教你的,你怎麼能把一對鴛鴦繡成一對肥鴨?」

听到母親的評語,曲縴珞認真的看了自己繡的鴛鴦好一會兒,說是肥鴨還抬舉了。

曲縴珞放下繡圈,無奈的說︰「娘,我真的得繡一對枕巾嗎?到時新房里有喜娘又有全福人,看了都會笑話我的。」

看來讓女兒繡枕巾真是為難她了。「你就只怕她們看見,不知道新房里還有一個人,可是要跟你過一輩子的。」

想起蘇灝辰,曲縴珞酡紅著臉蛋嬌俏的說著,「他敢嫌棄我,我就不嫁他。」

「都已經在新房里了,還能反悔嗎?」

因為有事來拜訪,被正梅給領到廳前的蘇灝辰正巧听到母女的對話,連忙出聲,「我不嫌棄,阿珞你別不嫁我。」

說人人到,曲縴珞立刻把那肥鴨戲水圖給收到身後。

蘇灝辰自己坐到了曲縴珞的身旁,伸手到她身後接過繡圈,看了之後也沒有露出嫌惡的表情,只是嘴角多了一抹戲謔的笑,見到曲縴珞瞪著他,他連忙收起笑容。

「我就喜歡阿珞繡的肥鴨,阿珞不要做枕巾了,裁成荷包給我吧。」現在蘇灝辰知道為什麼曲縴珞之前送他的月季香囊是素面的了。

「讓喜娘及全福人看見就夠丟臉了,你還要做成荷包戴在身上讓更多人看見嗎?」

「我是要讓更多人羨幕,我有夫人為我親手做的荷包。」

蕭氏實在看不下去了,「灝辰,你別把縴珞寵壞了,更何況妻子送夫君荷包有什麼好稀奇的。」

「對我很稀奇,阿珞送我的每一件物什都很稀奇。」

好吧,人家自己要當妻奴,蕭氏這個做岳母的自然不會阻止,「你啊,活該被縴珞給制得死死的。」

蘇灝辰毫不在意岳母的調侃,把繡圈又交到曲縴珞手中。

曲縴珞一臉的決心,拆了繡圈把那對肥鴨丟了,「不行,做成荷包不是我丟臉而已,你也會被人笑你娶了一個連女紅也不會的妻子。」

「可我想要……」蘇灝辰一臉可憐兮兮,覺得那對肥鴨是寶貝一樣,又把它撿了回來。

「你……」曲縴珞無奈的笑了,伸出手在蘇灝辰的腰上比劃著,直到雙手繞過了他的腰,好像把他摟進懷中一般。

「阿珞,你做什麼,大白天的岳母也在……」

曲縴珞紅著臉迅速與他分開,差點把整簍的繡線往他臉上砸去,「你在說什麼?你想我親手做的物件,我的繡功不行但裁縫還行,想幫你縫制一件里衣,你可滿意?」

這下蘇灝辰可樂了,連忙點頭,「滿意!當然滿意!」

不過他可沒忘了那對肥鴨,把那塊布捧起,「這肥鴨都繡了一半,丟了可惜,要做里衣可能不夠,做成褻褲如何?來吧,來量尺寸。」

見蘇灝辰說完還大張雙手好像真等著她量尺寸,曲縴珞的臉更紅了,把繡著肥鴨的布往他的臉上砸,「誰、誰要幫你做褻褲!」

蕭氏听他們越說越沒分寸,也不看看正梅及雁靈還守在廳外,而她這個岳母也還坐在一旁,她清了清嗓,「灝辰,你今天來是來抬杠的還是有正事要說?」

蘇顧辰這才正經起來,把那對肥鴨給放到桌上,「小婿自然是為了正事來找阿洛的。」

親事男女方各自有該操辦的,應不會有要來詢問她的地方,那他特地來找她的正事,莫非是生意上的事?

「怎麼了?白米銀號出了什麼問題嗎?」他們兩人之間合作的只有白米銀罾,曲縴珞直覺認為是白米銀號出了問題。

「放心,不是白米銀號的事,最近在處理各股東的分紅,沒什麼大問題。」

「那你來找我是什麼正事?」

「听過千叟宴嗎?」

曲縴珞同為興州人自然是听過千叟宴,只是千叟宴與她有什麼關系?

見她點頭,蘇灝辰繼續說︰「興州知府幕賓來找我,說要讓我準備千叟宴後的長壽禮,我希望能與陽 茶行合作,只是光是禮盒是不夠的,你還得多些巧思,府衙那邊是希望新奇、特別、寓意吉祥,但我希望還能獨一無二,是你茶行的茶品,但包裝是全新設計的。」

曲縴珞凝視了蘇灝辰好一會兒,最後只說了一句,「我娘把茶行發生的事告訴你了?」

蕭氏沒覺得不妥,本來就該提醒一下準女婿,他的妻子得為了他承受什麼。

「岳母是說了,但我除了是你的未婚夫,還是一個商人,有這樣的生意上門,我不找自己妻子的茶行合作,難道還去照顧別人的生意嗎?」

他說得合理,曲縴珞釋懷得也快,她不是不肯接這筆生意,是在思考怎麼接這筆生意。

「怎麼樣,有什麼想法?」

「我由蜀地進的香木荷有舒眠、寧神之效,倒也適合送給來與宴的老人家。」

蘇灝辰也是想到這一點,茶品可以用茶行原有的,但包裝需再特別些,「或許可以在 茶葉罐上做些變化。」

陽茶行的包裝向來貴重,但各家商行貴重包裝的多得是,曲縴珞的確得想些不一樣的禮盒包裝,她望向桌上的一對肥鴨,想起母親險些連孩子的小肚兜都要繡著備好,上回還希望她畫一對小女圭女圭的繡圖。

「灝辰,我來給茶葉設計一個福娃、壽娃的茶葉罐吧。」

埃娃、壽娃寓意佳,是個不錯的構想,「成對的長壽禮的確比較喜氣……對了,上回你跟久蔚買的那批蜀錦還在嗎?」

蘇灝辰提到了蜀錦,就讓曲縴珞想到那批蜀錦如今還在庫房里,因為由蜀地回來就有一連串的事找上門,曲縴珞幾乎忘了那批蜀錦。

「我差點給忘了,蜀錦難得,可讓這長壽禮更顯珍貴。」

蘇灝辰一直因為曲縴珞買了他那批無用的蜀錦感到過意不去,想不到如今真能派上用場,「那批蜀錦要制成衣裳已經不成,但若要裁剪做福娃、壽娃的衣裳肯定沒問題。」

蕭氏微笑看兩人動腦的樣子,直覺自己真是為女兒挑了個好夫君,那時她果斷的告訴蘇灝辰,女兒已經在議親,就是希望蘇灝辰早些來提親,這不,險些他倆就錯過了緣分。

兩人都是有巧思的,這一討論更是熱絡,曲縴珞為自己也為蘇灝辰,定得好好幫他拿下這筆生意,「至于 茶品,我也為千叟宴特制。」

「連茶品也要?可你目前的香木荷茶呢?」

「灝辰,你不用為我擔心香木荷茶的銷售,它雖然一上市就遇到困難,但畢竟才剛上市還不用護心滯銷的問題,再說若真能接下千叟宴的生意做出名聲,還愁沒人來陽茶行捧場嗎?」

「你打算怎麼做?」蘇灝辰從不擔心陽茶行的茶會賣不出去,只是少了些客戶是事實,這才讓他開始擔心。

「之前幫你特制窨茶用了玉葉長春,我發現那是一款十分完美的基茶,再加上它的名字听來吉祥,我打算用玉葉長春及香木荷來窨茶,做為千叟宴的禮盒。」

以玉葉長春窨茶,裝入福娃壽娃 茶葉罐里,的確寓意佳、包裝新奇。

「窨茶倒是不急,陽茶行有名聲,人人皆知陽茶行出品的茶不會差,但福娃壽娃可得先打樣,府衙要的交期有些趕,連走陸運都來不及,得走水路。」

蘇灝辰不但把家底都對曲縴珞交代得一清二楚,連商行的事也沒滿她,因此曲縴珞才會不解,「你不是說最近興亨的趙玉柏想盡辦法要打壓你,申請水路通關權的事也頻頻受阻,你如今哪里有通往湘原城的暢通水路?」

「府衙有權核定臨時通關權,所以一路走水運沒有問題。」

曲縴珞因為被拘著繡了一整天的鴛鴦,整個人像快枯萎的花朵,如今與蘇灝辰討論出結果後,突然有活力了起來,「我立刻著手處理,不會擔誤你的生意。」

見她這模樣,蘇灝辰知道接下來曲縴珞都會埋首于工作了,「那我的里衣及褻褲你還做嗎?」

又提褻褲!曲縴珞的臉又紅了,「知道知道,都給你做,忙完千叟宴的長壽禮就做,你不要一直提這事,丟不丟人啊你!」

「跟自己的媳婦撒嬌,永遠都不丟人。」

蕭氏看了傻眼。

衢陽城里有件大事,那就是高曲兩家要聯姻辦喜事了,本來高承璟及曲玉芙的婚禮訂在明年開春後,不知怎麼了突然將日子提前,高承璟乃芝蘭玉樹,曲玉芙又生得貌美如花,人家連辦喜事都等不及了,可見之前有傳說高三少爺想求娶的是曲家大小姐的事純屬空穴來風,定是有人眼紅曲家談了兩門好親事,故意傳出些閑言閑語來中傷的。

衢陽城人都稱這婚事是天作之合,卻沒人知道高家人真實的想法。

斑向安及高夫人自然知道兒子被曲玉芙給陰了,但既沒有證據又怕事情鬧開毀了高家聲名,迫不得已求娶曲玉芙,可高承璟從來沒有同意,要不是高向安逼他為了高家聲名著想,高承璟也知道自己能有今日都是得了高家庇蔭,不能不管不顧,最終才同意娶曲玉芙。

雖是同意娶了,曲家卻突然要把日子給提前,高承璟本不同意,直到他知道原因,原來曲玉芙有身孕了。

斑承璟不想娶曲玉芙,但自己的孩子倒是舍不得厭棄,這下娶曲玉芙也不那麼不甘心了,他想著,等曲玉芙生下孩子,就找藉口把她送去莊子,把孩子留在自己身邊照顧,斷不能被曲玉芙給養廢了去。

曲玉芙自小就愛與曲縴珞比較,如今出嫁還得曲縴珞這個長姊先嫁才輪到她,她當然不開心,先前蘇家送聘把高家狠狠的比下去,她听黃姨娘說這回高家打算好好操辦婚禮,既然要風光大辦,曲玉芙便想搶在曲縴珞之前嫁了,正與黃姨娘想著該怎麼說服曲宏去向高家開口,結果連老天爺都幫她,讓她在這個時候發現有孕,若到明年開春才嫁,挺著一個肚子怕是全衢陽城都會知道了,高家不能丟這個臉。

曲縴珞仍住在曲府,這個消息她當然清楚,不過自從蕭氏被陷害趕出曲府後,她已經不再管曲家人的事了,要不是蕭氏勸她,一個姑娘家由越好的府第嫁出去對她的地位越好,她也不會同意繼續住在曲府。

她知道蘇灝辰不會嫌棄她,但她不能讓人議論蘇灝辰娶了個與娘家斷絕關系的妻子。

總之,曲縴珞已經不當自己是曲家人,當自己是借住,再忍耐著與曲家人虛與委蛇也不過是這一、兩個月的事。

所以她一點也沒在意曲玉芙的得意樣,人家未婚夫妻成親前總得有一段時間是不能見面的,她倒好,她與蘇灝辰都不忌諱這個,兩個人為了千叟宴長壽禮的事,幾乎天天都要見面,打樣前討論設計、討論尋找配合制作的工匠、裁縫等等,接下府衙的生意後則討論交期、討論怎麼裝箱、怎麼運送,壓根沒把曲玉芙給放在眼里。

兩人儼然夫唱婦隨的模樣,讓在聚仙樓二樓雅間往街上看的高承璟心頭更嫉、更恨。

那是有著蕭家紋飾的馬車,過去蕭氏只要去視察自己的產業時所乘坐的都是有蕭家紋飾的馬車,如今衢陽城人看到蕭氏馬車,知道不是離開曲府搬去陽 茶行養病的蕭氏出門,而是曲縴珞坐在上頭。

而蘇灝辰依然如過往一般,騎著那匹西域來的高頭大馬,招搖的走在馬車旁,與開了窗的曲縴珞說著話。

與高承璟同在一個雅間的人是趙玉柏,見高承璟一臉忿恨,看來他早先打听到說高承璟與蘇灝辰求娶同一名女子輸了是千真萬確的事。

「高三少爺似乎十分討厭蘇老板。」

斑承璟睨了趙玉柏一眼,這人眼神狡猾,笑容更滿是算計,一看就知心術不正,即便他是在大慶少數能與久蔚商行抗衡的商行,高承璟仍不明白父親為什麼希望他好好招待他,交他這個朋友。

「趙老板難道不知道同行相嫉,我高家與蘇家是競爭的對手,自然看到他不會有好臉色,我高家是皇商,是貿易商行的翹楚,而趙老板的興亨雖然少了皇商之名,但在運輸商隊的路線、規模都勝過蘇家,我不信趙老板看見蘇老板就沒有一點忌諱?」

趙玉柏可是狡繪的生意人,自然不會因為高承璟的冷淡態度而撕破臉。

「的確,我興亨與久蔚的確算不上友好,甚至可說是敵對,所以我才會來衢陽走這一趟,要尋找我們兩方合作的契機。」

「趙老板說要合作,有沒有初步的想法?」

趙玉柏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合作的方法有很多,我甚至有不少能背後壞了久蔚生意的辦法,不過具體怎麼實行,當然得由我們雙方來討論,總不能出力的事都由我來做,同鼎坐收漁翁之利吧。」

斑承璟不傻,哪里不知道趙玉柏是擔心他在前頭與蘇灝辰斗得你死我活,而同鼎在後頭坐收好處,所以才率先與同鼎結盟。

「你要怎麼壞了久蔚生意?就算要搶,也要看你興亨有沒有本事。」

蘇灝辰的生意若這麼好搶,憑他同鼎的勢力能搶不過?趙玉柏怕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高三少爺,這不是什麼難事,比如凜威鏢局過去從沒出過差錯,若我們能壞了他一趟鏢,他賠錢事小,壞的商譽事大,而且這趟鏢還不能只是錢財損失,若是有人的損失,比如是某個貴女……」

斑承璟一听拍桌而起,這一變故倒讓趙玉柏的笑容僵在臉上,高承璟義正辭嚴,一副不與之同流合污的態度,「我高家做生意向來憑實力,不會做這種下三濫的事。」

趙玉柏的笑容斂起,顯然是不滿高承璟那虛偽的態度,「高三少爺,你真沒做過什麼對不起他們兩人的事?」

斑承璟眯起眼隱藏銳利的眸光,「趙老板,我與蘇灝辰沒有交情,所以你的打算我並不會告訴他,不過,要高家與你一同做那樣的事是不可能的,你好自為之。」

趙玉柏看高承璟怒沖沖走了,認為他是被自己說中,拉不下臉面才走。

趙玉柏臉上的表情變得殘虐,他知道高承璟再道貌岸然都不可能去向蘇灝辰通風報信,而他方才也只是隨意一說並不是真的非如此做不可,所以也不擔心被高承璟泄露,但看來要合作,找高家是不成了。

一個高家不允,並不代表蘇灝辰沒有第二個或第三個敵人,他手上還有其他人選。

今日蘇灝辰依舊騎著他的高頭大馬,不過今日馬兒頭上多了個喜氣的紅彩,身後也跟著一頂八人抬的大紅花轎。

前不久曲府才剛嫁了一個女兒,與皇商高家聯姻,盛大的婚禮那是一個風光,結果今日見了蘇曲聯姻,排場派頭完全不輸高家。

扁是迎親隊伍就有百人之眾,誰還記得前不久高家娶媳婦時是何排場,就算記得的,也是拿來跟蘇家比較。

曲玉芙挺著個肚子沒有回娘家,曲宏因為上回蘇灝辰與高家爭搶朝廷生意的事,也沒主動找高承璟過來,就怕他們見了尷尬。

其實別說高承璟,就連他這個岳父心里都不是滋味。

想想蘇灝辰又不是不接這筆生意就會倒閉,高家可是與曲家合作收的糧,蘇灝辰硬要搶這筆生意,得罪的可不只是高家,連他這個岳父也得罪了,怎知蘇灝辰根本不以為意,而他的女兒也胳臂向外彎幫了蘇灝辰一把,這叫他心里怎能沒有疙瘩?

由此看來,曲宏知道曲縴珞許這門親事是白費了,未來蘇灝辰是不可能幫扶曲家,但蘇灝辰怎麼想外頭的人終究不知道,只要讓人看到他曲府還是結了兩門好親事,對他的事業有利無害,所以跟曲玉芙出嫁時一樣,曲宏依舊大肆操辦了。

不過蘇灝辰也無須他錦上添花,他才剛與興州知府做了生意,人家興州知府人雖未到,但送了一份大禮到蘇家,城里的人哪個不羨慕?然而曲府這邊,一大早就有人送了一份大禮給新娘子曲縴珞,說是曲縴珞在北方戰線後方建了一座安樂園,收容那些因為旱災、戰禍而無家可歸的百姓,那些百姓知道曲縴珞今日出嫁,合送了一份禮過來。

這禮其實不大,只是一幅喜幛,這喜幛之所以難得,是因為這是集安樂園里老老少少所有人的心血一並完成的。

會居住在安樂園肯定是日子過不下去,所以他們勉強合資了一些銀子買了材料後,有的人織布、有的人裁縫,識字的人以各種字體寫了一百個喜字,會刺繡的人則依樣繡在喜幛上。

這禮是輕,但是背後的意義一點也不輕,曲縴珞在北方做了善事的事如風一般的傳了出去,人人听見都贊曲縴珞是個大慈善家。

待在高家等胎象坐穩的曲玉芙沒有出門,但這樣的消息還是傳進後宅讓她听見了,本想著將自己的婚禮提前來搶曲縴珞的風采,沒想到卻只剩被拿來與曲縴珞比較的分,那份安樂園送來的賀禮給曲縴珞帶來的好名聲,更是讓曲玉芙听了氣得險些小產。

然而曲玉芙那邊的動靜,曲縴珞一點都不知道,她開開心心的任人為她梳妝,等著嫁給她心儀的男子,要說能讓她心情有一絲絲不快,就是母親不能看著她出嫁,她大喜的日子父親也不讓母親回來,曲縴珞幾乎是把父親恨上了。

蕭氏要和離 書,曲宏只肯給休書,如今情況未定,曲縴珞怕母親若對父親有所求,母親為了送她出嫁都會允了,她不願意母親為她犧牲。

「想不到二小姐都沒回來,二姑爺竟還敢來。」正梅幫忙打扮曲縴珞,所以其他的雜事,都是雁靈在處理。

大喜之日新娘總是餓肚子的,雁靈去了趟膳房幫曲縴珞要了點心墊胃,就听見幾個侍女提及二姑爺也來了。

「來就來吧,曲玉芙又拘不了他。」

「可他對大小姐……」

「雁靈……」曲縴珞不想再听高承璟的事,她對他的最後一絲絲情誼都在上回聚仙樓時還有之後阻撓茶行生意時破壞殆盡了。

雁靈只得閉嘴不再說了。

即便曲宏沒請高承璟,但高承璟還是以二姑爺的身分來道喜,他給茶行找了麻煩卻沒等到曲縴珞來向他示弱.,他被迫娶曲玉芙的時候,曲縴珞連來參加喜宴也沒有。

事後高承璟才知道,她和蘇灝辰相偕去見了興州知府派來的幕賓,商討合作事宜,他知道曲縴珞的表現代表在她心中他完全算不上什麼,然而他還是自殘的想多看曲縴洛一眼,即便是穿著嫁衣即將嫁給蘇灝辰的她。

蘇灝辰來到曲府大門便被攔下來,曲雲卓在大門口考校新姑爺,可不是出于哥哥的身分,完全是想給蘇灝辰一個下馬威,身為曲府二姑爺的高承璟也被曲雲卓拉來堵在門口,只是兩人對上蘇灝辰,很快便敗下陣來,讓蘇灝辰給闖了過去。

經過高承璟時,蘇灝辰還特意給他一個得意的眼神,氣得高承璟險些上前給他一拳。

在拜別父母時,黃姨娘自顧自的坐上主母的位置,蘇灝辰沒肯動,曲縴珞覺得有異,偷偷掀起蓋頭一角才看見恬不知恥的黃姨娘,與會的眾人看見兩人都不願意跪,現場陷入一片沉默。

曲宏當然是故意讓黃姨娘坐在主母的位置,他還想休棄了蕭氏怎會給她留余地,只是因為曲縴珞要成親了,才讓他暫時將此事壓下來。

蘇灝辰看見曲縴珞氣得抓著紅彩的手都抖了,讓他十足心疼,于是明知故問,「岳父大人是不是不太願意把女兒嫁給小婿啊?」

「這是什麼話,新娘子的紅彩你都牽在手心里了,怎麼說我曲府不肯嫁?」

「那怎麼不見我岳母大人坐在堂上?」

曲宏氣得咬牙切齒,這個蘇灝辰哪壺不開提哪壺,蕭氏住到陽茶行,就憑他對未婚妻的那股勁,豈會不知蕭氏發生了什麼事。

「她病了,這樣大好的日子不能沒有母親為縴珞送嫁,所以我讓黃姨娘暫代高堂。」

「這不成,我蘇家在衢陽城可是有頭有臉的人家,娶的也是嫡女,這妾室說得好听些是岳父的枕邊人,但說難听些就只是奴婢,我這個堂堂的大姑爺可是主人,哪里有下跪拜一個奴婢的道理。」

曲宏近來也不知是被什麼蒙了眼,忘了身為商人寵妾滅妻對名聲有多大的損害,過去看他和蕭氏兩人還能維持表面的夫妻和睦,最近卻突然變了個樣子,眾人只敢放在心里或私下議論,沒一個人像蘇灝辰這樣敢當眾說出來的。

黃姨娘一听,拿起手絹壓著眼角就哭了起來,她對曲宏遲遲沒出休 書的事早就不滿,如今更是想為自己正名,「老爺,終究是我還未扶正被大姑爺給嫌棄了,那我就不坐這高堂了,總之我再挨也沒多少日子就能扶正,不差這一回。」

蘇灝辰看黃姨娘那虛偽的樣子,皺眉動了怒,「掉什麼眼淚,今日除了新嫁娘誰也不許哭,給我添了晦氣,我誰也不饒。」

曲宏忍不了女婿的忤逆,他皮笑肉不笑的說︰「大女婿啊,今天這大好的日子你又是破壞氣氛又是在我曲府里不依不饒,我女兒可不愁嫁,不一定非嫁你不可。」

曲縴珞听了,險些就要扯下蓋頭說話了,是蘇灝辰早一步握住她的手。

今天所有胡鬧丟臉的事都讓他來做,她只管靜靜的等著嫁他就好。

「我知道阿珞不愁嫁,岳父可以不將阿珞嫁我,但你又知道我沒辦法搶了新娘?」

「你……」

「岳父,你家二姑爺可是當面說過我是粗魯武夫,這整個衢陽城的人也都認為我出身江湖不重視禮教,要搶新娘,我不是做不出來。」

「這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你想強搶?」

「我帶來的人也不少。」說完,蘇灝辰就將曲縴洛打橫抱起,儼然準備就這麼沖出曲府的打算。

「給我停下!」蘇灝辰可以為了姿親不擇手段,但曲宏可不能讓人笑話,更重要的是

他不能讓人認為他與蘇家撕破驗,于是喊住了蘇灝辰,「大女婿,黃姨娘如今的確掌理後宅……」

「岳父大人,你可給了我岳母和離書了?」

「沒有什麼和離書……」

「那便是了,那就誰也不能逾矩,除非岳父當場寫了和離書,那小婿就當黃姨娘是小婿另一個岳母。」

「誰說我要寫和離書了,我要寫的是……」

「是!沒有和離 書,就不拜新岳母。」

曲縴珞顫了,難不成蘇灝辰是趁機要為母親取得和離書?

蘇灝辰的確是打這個主意,要拜黃姨娘他可以忍一忍,但他不是白忍的,岳母要和離書而岳父只肯寫休書,他也想為岳母要一份體面,所以今日岳父要讓他拜就得付出代價。

最後,曲宏屈服了,他對外可是聲稱蕭氏病了才搬出曲府休養的,若他今日當眾寫了和離書豈不是自打嘴巴,更何況他要給的一直只有休書。

黃姨娘最後還是被請下高堂,曲縴珞及蘇灝辰才甘願跪下拜別,臨出曲府時,曲縴珞終究掉下了眼淚,不是對曲府的不舍,而是不敢相信都最後了,父親還是給了她難堪,竟想讓她拜別一名小妾。

蘇灝辰看見她探入蓋頭下的手再抽出時多了淚珠,他輕聲的說︰「我已經讓人把岳母請到家里了,一回蘇府,我們先拜了岳母再拜堂。」

「多謝。」

「謝什麼?我這是寵妻。」

听見他這麼說,曲縴珞終于破涕為笑。

曲縴珞一直以為成親後住的還是久蔚商行後頭的宅子,可直到坐轎坐了許久,從距離上看應不是那座宅子,這才偷偷問了跟在轎外的正梅,正梅自然也是不清楚,不過雁靈過去是凜威鏢局的人,看路程就知道要去的是哪里。

「大小姐,大姑爺這是要去城西的宅子呢。」

「城西的宅子?蘇府不是在久蔚商行的後宅嗎?」

「城西的宅子才是正經宅子,只是前後加起來有七十幾畝,大姑爺嫌太大了一直沒住在那里,如今成家自然得搬回去了。」

七十幾畝听起來很大,但親眼見到才能知道有多大,正梅都被驚訝得闔不了口了。

不過被喜帕蓋住頭的曲縴珞不知道,只知道自己被帶著走了很遠、很遠,先去向母親拜別,又去了正堂拜堂,隨後又走了很遠、很遠才進了新房。

在新房里,正梅嘰嘰喳喳的說著這宅子的來歷,原來是劉老爺子當年準備退隱江湖要買個宅子,加上視為己出的徒兒蘇灝辰眼見過沒幾年就到了說親的年紀,索性買下這座大宅子,只是買下不久劉老爺子便被大徒兒所害過世,蘇灝辰只讓人好好修繕這座宅子,並沒有搬進來。

曲縴珞震驚不已,她知道蘇家的家世比曲家好太多,但具體有多好她實在不知道,如今光听到佔地七十幾畝的宅子她真的好震驚,陽茶行的茶園也不過才六十畝地,而且還是郊外那不怎麼值錢的地啊。

所以當喜娘、全福人說了好話、行完一切禮俗離開新房後,蘇灝辰揭下蓋頭,看見的就是曲縴珞一張嘟得老高的嘴,還有埋怨的臉。

蘇灝辰忍俊不住,「怎麼了你?誰惹著你了,我去幫你出氣。」

「誰能惹著我?還不是你!」

「我?我做了什麼了?」蘇灝辰丈二金剛模不著頭緒,後來想了想,可能是他被多勸了幾杯酒,太遲進新房讓她久等了,「等我太久,生氣了?」

「才不是!」

「那……是我身上酒味太重,你不喜歡?」

「不會,你身上好聞得很。」

蘇灝辰忍著笑,她說他身上好聞,臉上卻沒一點嬌羞,她是不是忘了等會兒他們還得洞房花燭、得在床上打滾?

「那我究竟是哪里惹著你了?」

「你說說,你蘇府有多少產業?」

說到這里他才想到,本就打算今夜把他所有身家交給她的,他由懷中掏出一把鑰匙,慎重的交到她手里,「 書房里有一座博古架,其中有一格上鎖的櫃子,我所有身家都鎖在那里,房契、地契什麼的滿滿一櫃子,有師父給我留下的,也有這些年我自己賺的,現在都交給你,我若還在,那些鋪子、商行我當然管著,若我不在了,你就是主兒了。」

「多大的櫃子?」

「多大啊?就……三尺見方吧。」

「三尺見方的櫃子放滿了房契、地契?」

「對了,另外還有庫房的鑰匙。」蘇灝辰說完還想再掏出另一把鑰匙,但早先的那一把卻被丟回了他身上。

「我才不要你的身家,你不是說了就你一個人,住商行後頭那個二進的院子就好了,怎麼突然住進這七十多畝大的宅子了?要管這麼大的後宅,我哪有時間管我自己的茶行?還有,你別把你的身家交給我,我管不了。」

「憑你的能力,這不是問題。再說了,別人家的娘子知道自己嫁了個財大勢大的夫君哪個不是又高興又歡喜的,怎麼就你一臉嫌棄?」

「你就這麼看我?覺得我是看家世挑夫君的?」

「當然不是!」蘇灝辰討好的把曲縴珞擁入懷,也不管她還在他懷里扭動掙扎著,「好了,別氣了,我不是還活得好好的,外頭的產業我自己管,你就幫我管好後宅就好,好不好?」

「你這是騙婚!」

蘇灝辰當真無辜啊,向來都是打腫臉充胖子的才叫騙婚,怎麼嫁了人才知道他家財萬貫還要被她說騙婚?

「就算是騙婚,娘子你也已上了賊船了。」

「你……無賴!」

「是是是,我無賴,我還要做更無賴的事呢!」蘇灝辰邊說,邊為兩人寬衣解帶。

「等等!你做什麼?」

「娘子沒听說過頭晚沒圓房是很不吉利的嗎?」

曲縴珞從沒見過他急色的模樣,她還沒氣消想多數落他兩句,他卻放下了床帳在里頭胡作非為了起來,隨著身上的衣裳越來越少,曲縴珞可以嗅聞到兩人之間充斥著強烈的激情氣息,他身上微微的酒氣飄入她的呼息間,好似也把她染醉了。

「灝辰……」

蘇灝展不知道這算不算是被慾念沖昏了頭,他覺得曲縴珞軟軟地喊出他名字的聲音吐氣如蘭,好似有股淡淡的幽香沁入他的鼻息一般。

是因為她總是在窨茶吧,所以身上總會帶著淡淡花香。

再也抑忍不住,蘇灝辰吻住了她,不如他激動的心緒,他的吻是緩慢的,他溫柔的對待她的唇、她的舌,雙手更是輕輕撫著她如瓷般潔白的肌膚,讓曲縴珞忍不住嚶嚀出聲。

她早不記得方才還沒抱怨夠,只感覺到他灼熱的氣息吹拂在她臉上、只听見她與他一般狂烈的心跳聲,倏地,他傾身將她推倒在床上,高大的身軀將她覆得嚴實,讓她被困在他與床鋪之間。

蘇灝辰終于止住了吻,帶著柔和笑意的看著她,曲縴珞心頭一窒,酡紅著的小臉偏了過去,蘇灝辰還笑著,但聲音已經有些粗啞。

「阿珞,我要你……」

「我都嫁你了,已經是你的人了……」

「不夠,光是這樣還不夠的,你知道的吧。」蘇灝辰手口並用,嘴上這麼說,雙手也立刻行動了,他分開她的雙腿,讓自己介身其中。

曲縴珞驚呼一聲,卻再次被蘇灝辰吞入了口中。

蘇灝辰以身體力行告訴她一個女子的身子能如何受男子撩撥,也告訴她一個男子的身子能如何深入女子的身子,但卻不是傷害,而是最深、最深的愛意。

待蘇灝辰嘗夠了她的甘美滋味,饜足的放開她,這時曲縴珞已經累得再也動不了,一雙藕臂如今無力地掛在他的頸項上,而他像是忘了一晚上對她的粗魯,如今又像怕將她毀壞一般的緩緩抱起,輕輕的用被子裹好,才喊了人備水。

曲縴珞早昏睡了去,直到隔日早上醒來才知道蘇灝辰抱了她去梳洗,又把她好好的放在床上,讓她舒舒爽爽的睡了一覺恢復體力。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4-10-14 00:06:38

第十三章 重啓茶路商道

這是蘇灝辰第一次見到曲縴珞的茶園怎麼運作的,茶園的人手很多,每個人各司其職,運作得十分流暢。

陽茶行的窨制花茶由采茶開始到成品,整個茶園不會只有一道流程在走,曲縴洛基本將茶園的人手區分成兩個部分,一個部分是制做單品的茶葉,另一部分則是窨茶。

蘇灝辰陪著曲縴珞在近午時進了茶園,看著采茶女雙手並用俐落的采茶菁,接著有人接手做曝曬,茶菁會經由曝曬使其軟化,此時的茶葉便會開始散發出茶香。

做茶是看天吃飯的活,下雨了沒法兒曬,日頭太大了茶葉又會曬傷,所以茶工們必須按時翻動曝曬茶葉使其消水,直到茶葉軟化再拿到棚子里靜置,接著就是重復數次的攪拌及靜置的過程,隨著次數的增加,攪拌的時間也拉長,直到最後一次攪拌才能進行翻炒的步驟。

蘇灝辰看著大鍋里翻炒的茶葉,滿室盡是濃郁茶香,翻炒過後還要揉捻,也是重復數次,曲縴珞專心的視察著,明明是冬天,她的額上卻布著一層細汗,他心疼的抬起手以衣袖為她拭去,看見她熱得紅通通的臉頰露出笑靨。

「要不要休息一下?」

「我沒事的,別以為我只是看看而已,這制茶的每一個步驟我可都會。」

蘇灝辰其實十分佩服她,出身富賈千金的她,本可以守著閨閣等著嫁如意郎君,卻擁有自己的事業,還以身作則,親身實作過每一個過程。

「灝辰,這茶葉經過最後一次翻炒的步驟後便要送去烘干,烘干後就成了毛茶,毛 茶會送往兩個地方,一個是送到前頭的棚子進行撿茶,把毛茶里的老葉、茶梗及黃片揀去,接著再烘焙干燥後成為成品,這樣的 茶葉就是單品,而另一個部分則會送去窨茶。」

曲縴珞接著帶蘇灝辰前往窨茶的工寮,比之前頭,這里的人少了許多,不過在這里工作的清一色是婦女,另有兩個婆子看來是這里管事的。

「這里的人力似乎較少?」

「因為窨茶是細活,能做好窨茶工作的人不多。」曲縴珞最開始是由窨茶學起,學了覺得有興趣,想接下母親這個事業,這才進茶園從頭學起。

前頭的人十分忙碌,曬茶的曬茶、炒茶的炒茶,每一樣都是被時間追著趕的工作,到了窨茶的工察,做的是細致活,也較有人邊工作邊聊天。

而那兩個管事婆子其實就是擁有窨茶手藝的師父,兩人雖是管事,但並不是出張嘴而已,也會親自下來工作,她們就是當初教會曲縴珞窨茶的人,因為是茶園的老師父了,就比較敢開曲縴珞的玩笑。

「哎呀!東家啊!才剛新婚又沒有婆母要伺候,你跟姑爺應該要睡到日上三竿才是,怎麼這個時間到茶園來?」說話的是一個年約五十的婆子,她熟練的篩花,篩除睫、葉、花萼及花瓣已腐敗的花朵,動作快得好似不需要用眼楮看一般。

「說得我有多懶散似的,我都已經去前頭轉過一圈了。」

另一個年紀看來大些的婆子笑斥著,「這就是東家你不對了,才剛新婚,不跟姑爺好好溫存,帶著姑爺來這里吃苦受罪做什麼啊。」

那婆子一邊說著,一邊在竹軟席上一層 茶胚一層花的鋪著,花是另一個婆子篩好的,茶胚則是前頭的人烘焙過已經放置幾天退去了火味的茶胚,一層又一層的鋪疊到一定的高度,便拿到一旁的架子上靜置,這樣可以讓 茶葉吸收新鮮的花香。

剛剛在篩花的婆子已經完成了篩花的工作,接著便接手第二位婆子的工作,把靜置的竹軟席一個個拉出來進行翻動,這樣才能讓花朵持續吐香,也不會讓茶葉及花朵的溫度過高。

蘇灝辰沒想到連自己都會被這兩個婆子給取笑,但他大男人臉皮厚,他的愛妻可不是。

「兩位師父就別取笑阿珞了,她這是記掛著工作。」

曲縴珞嘟嘴不想理會她們,這兩個婆子從年輕時就跟著蕭氏工作,是看著自己長大的。

「窨茶的部分只有兩位師父,所以今天我們只能看到篩花及鋪疊的過程,這樣重復翻動大概需要做四個時辰,接著才能再進行烘焙,這樣稱之為一。」

「如此才是一窨?我記得你說過,你的桂花北苑是七窨,未來還想嘗試九窨。」

兩個婆子可得意了,這七窨在整個大慶可沒有多少師父能做得到。

「可不是,每一窨結束時的烘焙若火候沒控制好,前面的工序都白做了。」

說到這個曲縴珞也是得意的,畢竟當初是她親自與兩個師父一次次的試,才能試出這七窨一提的窨茶。

「經過七窨之後就得起花,因為有些花朵在沖泡之後會變得苦澀,所以花必須篩除,不過像香木荷這樣的香草因為另有功效,所以我听何園主的建議把香木荷留下。今天做的是桂香北苑,需要起花的,起花之後還得再靜置幾日才能烘焙,稱之為提香,如此才是窨制 花茶的成品,這樣的過程常常是大半個月的才能完成。」

看著由采茶菁到窨制的成品完成需要這麼多的步驟,而他久蔚商行里的窨 茶又是曲縴珞由茶胚開始不假手他人自己做的,蘇灝辰掩不住的感動。

「阿珞,你上回贈我的窨茶太珍貴了,我實在不該隨意拿來待客,日後,只有貴客才能喝到你特制的窨茶。」

「茶就是要有人喝才有價值,被你束之高閣了,哪里還有價值可言。」

看著小倆口甜甜蜜蜜,兩個婆子也感到欣慰。

老東家嫁進曲府只生了一個女兒,看著老東家為曲府的事業操勞,曲老爺不疼發妻還納了妾,最後若所有的嫁妝事業都被曲老爺給佔了,她們可都為老東家不值,所幸老東家這個女兒爭氣,接手茶行做得順順利利的。

「東家,視察一天也累了,東家及姑爺去休息吧。雖然是大冬天的,可工寮里在窨茶還是熱了些。」

曲縴珞點點頭,沒再在工寮多待,畢竟今日來真的只是視察而已。

「目前茶行的茶園種植的都是北苑茶,所以茶行主要的茶品就是北苑茶,當然也會向其他茶園采購茶菁,如龍井及玉葉長春都是由外頭采購的,我只信任自己的茶工,所以不會買成品茶來販售。當然聞名的茶品不在此限,過去蕭氏先祖還留有茶路圖,那就是采購茶葉的時候留下的。」

「還有茶路圖?」

曲縴珞拉著蘇灝辰到了位于茶園旁的小宅子,過去她學茶時都是住在這里,正梅及雁靈已經等在廳里,雁靈守在門邊,而正梅正燒水煮茶。

「還記得我上回對你說過,蕭氏先祖當年就是靠著萱仙茶才發家的,現在我讓正梅煮的茶就是萱仙茶,不過因為它產自燁陽山,燁陽山地界有南方外族烏鞮人在作亂,所以基本上 茶路已經斷了。」

「萱仙是好茶,可惜了,我記得你說過斷了的茶路是你及岳母心中的缺憾?」

曲縴珞十分感嘆,當年萱仙還不普及,是先祖將萱仙往北貿易,風光一時,但後來各茶行引進萱仙,的確有一陣子讓萱仙價格降低不少,直到如今茶路斷了才又變得珍貴。

「如今已多年買不到萱仙茶了,就連陽茶行里也只剩下幾斤,娘親曾想再走通蕭氏先祖走下的茶路,但她手頭上要掌管的事業太多,未能執行,娘親一直覺得遺憾,若有一天我能彌補這個缺憾就好了。」

蕭氏要走通茶路,難度是高了些,畢竟近幾年來茶行專攻的是銷售,鮮少自己貿易 茶葉,但要說貿易,蘇灝辰可是行家。

「阿珞,可否將茶路圖借我研究研究。」

「自然是可以的。」

蘇灝辰邊喝著喉韻極佳的萱仙茶邊想著,並沒有立刻告訴曲縴珞他的想法。

這是蘇灝辰與曲縴珞婚後第一次起了爭執,甚至可能也是他們相識以來第一次起爭執,蕭氏卡在女兒及女婿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勸他們才好。

今日蘇灝辰及曲縴珞來到茶行,蕭氏邀女兒女婿一同用午膳,結束後蘇灝辰突然提出一件事,無論曲縴珞怎麼反對,他仍堅持,讓曲縴珞氣得掉下眼淚。

蘇灝辰說想親自南行走一趟燁陽山,再次打通蕭氏先祖留下的茶路。

燁陽山地界有烏鞮人作亂,太危險了,曲縴珞當然不同意。

曲縴珞是關心則亂,蕭氏卻明白因為蘇灝辰的背後是凜威鏢局,他才是最有可能打通茶路的人,即使明白卻也擔心蘇灝辰出意外,更何況是身為妻子的曲縴珞。

「你就非得挑這個時候去嗎?你們才剛新婚就要丟下妻子?」蕭氏知道蘇灝辰這麼做是為了曲縴珞,但女兒的幸福更重要。

「萱仙 茶茶種特別,是年產一次的冬茶,這個時節錯過就得再等一年,更何況現在南方烏鞮人只是作亂而已,再過一年會發生什麼事誰也不知道,可能我朝收復失地,也可能南方就此失守,那要再購得萱仙茶就晚了。」蘇灝辰看曲縴珞不肯看他、不肯听他解釋,他坐到她身邊,托起她的手,「我的確是為了彌補你心中的缺憾才要打通這條茶路,但我是商人,這樣做也是因為此行有利可圖。」

「有利可圖就要用命來換嗎?」

蘇灝辰失笑,哪條新商道的開通不需要犧牲人命,只是這條往燁陽山的路更危險一些,「可是阿珞,你見過有哪一路商隊像我久蔚商行的商隊一般有這麼多武師護行的?我會平安回來,你別擔心。」

但她就是不放心,「那我陪你去。」

「這可不行。」

「為什麼不行?你不是說了你會平安,那表示你的商隊能應付一路上的危險不是嗎?」

蘇灝辰只得望向岳母求助。

蕭氏當然不同意曲縴珞跟著去,路上萬一真遇到危險,蘇灝辰武功卓絕或許能避開危險,但縴珞就是累贅了。

「縴珞,你的香木荷茶銷路不錯,由蜀地來的香木荷這兩天就要到了,你不在茶行坐陣要去哪里?」

「茶行、茶園的運作十分順利,我不在也能正常運作,若有急事可托娘為我處理。」

看曲縴珞鐵了心要去,蕭氏也苦惱了,突然想起什麼說︰「你就打算放我一個人勢單力薄苞你爹談和離的事?」

案親已經知道曲家一些不賺錢被他賣了的產業後來被母親以人頭戶買下,而且在母親手中又恢復生機,竟要母親回曲府,母親自然不肯,之前是為了休妻或和離僵持,現在是為了要不要結束這段婚姻而僵持。

「娘是有本事,但猛虎難敵猴群,曲府能做事的人多了去,怕會對娘不利。」

曲縴珞猶豫了,蘇灝辰也立刻開口勸她,「阿珞,我們各有各的事要忙,你該信任我能處理好外頭的事,而我也知道你定能幫岳母處理好家里頭的事。」

曲縴珞基本上已經同意留下,但心里仍有些掙扎,「你倒好,去得一點也不留戀,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娶了我後悔了,新婚就急著離家幾個月。」

「天地良心,我不是每天早上都很充分的表現出舍不得離開你身邊的樣子嗎?」

這話別說曲縴珞羞紅了臉,連蕭氏都白了蘇灝辰一眼,「你還真不把我這個岳母放在眼里啊!」

「就是!不正經。」曲縴珞一氣,肘擊了他一記。

曲縴珞的花拳繡腿哪里傷得了蘇灝辰,他接著托起系在腰帶上的月季花香囊對曲縴珞說︰「此次南行我一定會很想你,但你說過,把這香囊當成是你,不就像你陪在我的身邊一樣?」

看著那只香囊,曲縴珞軟下態度,蘇灝辰並不是一意孤行做傻事,都是為了她、為了母親的願望啊!

她抬起手輕撫著蘇灝辰的臉頰,「答應我會做好一切準備。」

「我會的,有嬌妻在家中等我,我怎麼舍得不回來。」

相比于南方僵持不下的混亂,北方戰事大捷了,狄羌人多年來侵擾邊境都沒被大慶大力鎮壓,再加上今年逢干旱,以為這是起兵入侵的時刻,沒想到狄羌人是準備了多年,但大慶也休養生息幾年,養得兵強馬壯,自然勝戰連連。

皇帝龍心大悅,大封有功將士不說,連千叟宴辦得很成功的興州知府都在封賞名竄中。

蘇灝辰及曲縴珞當初交貨時當然不會只備一千份,又多送了幾份給興州知府做為交際用,興州知府也呈了幾份給宮里,吉祥喜氣的福娃、壽娃讓皇帝看了歡喜,立刻給太後送去一份,想不到讓已經數月睡不安穩的太後有了改善,茶才喝了一斤,已經再沒有難以入睡的情況。

皇帝因為此事注意陽茶行,便有官員把曲縴珞在北方設立安樂園的事告訴皇帝,皇帝不但因此給了曲縴珞賞賜,還讓陽茶行未來三年負責供應皇宮里所有茶品,這可是只差開金口定了皇商之名,但行的已是皇商之實。

就連蘇灝辰都頗為吃味,怎麼他努力了這麼久,竟不及曲縴珞辦好一回官府的差事,曲縴珞可得意著,說那是因為她有好手藝啊!

蘇灝辰及曲縴珞當然不是對兩人的成就較真起來,小打小鬧小吃味只是他們夫妻間的情趣,蘇灝辰為曲縴珞能做宮里三年生意而開心,而曲縴珞對蘇灝辰則是充滿了感謝。

說到底,要不是蘇灝辰把興州知府的這筆生意介紹給她,她的茶哪里有機會讓太後喝到,還有,若不是蘇灝辰背著她在北方戰線後方設立安樂園,又把所有榮耀歸于她,她哪里能得到朝廷的賞賜?

她過去十多年雖然有母親疼愛,但在曲府不能說過得十分順遂,自從認識了蘇灝辰,她覺得日子在改變,而在她身後不斷幫助她的人就是蘇灝辰。

他常說他有幸娶了她,但在她心里,幸運的是她,是她有幸嫁給了他。

所以她常常向上天祈求,讓蘇灝辰此次南行打通 茶路能順順利利的,也祈求上天別把已經給了她的幸福奪走,否則,她怕自己會撐不下去。

接著,由蜀地運來的香木荷盆栽運到了衢陽,何涵奇也一並來了,听了蘇灝辰南行的計畫,竟然說希望同行。

何涵奇雖然年紀只有五十多,出身軍旅,但此次南行吃苦還是其次,危險可是避不掉的,蘇灝辰怕何涵奇會撐不住,哪里知道何涵奇用他不輸年輕人的氣力用力拍了蘇灝辰後背一掌,說——

「我在吃苦的時候,你這小伙子還不知道出娘胎了沒呢!」

說完還立刻打了一套拳,表示自己老當益壯。

蘇灝辰無奈,他要不是怕繼續在曲縴珞面前說此次南行有多辛苦、有多危險會讓她擔心,他還真想具體告訴何涵奇此次南行不是會打一套拳就能應付的。

最後,在何涵奇說不賣香木荷給曲縴珞的威脅下,蘇灝辰拗不過何涵奇,終于同意讓他同行。

衢陽城外,離情依依,商隊已經到了郊外,就等蘇灝辰他們幾人會合,段凌滔與雁靈及正梅站在曲縴珞的身後,他被蘇灝辰留下來負責久蔚商行與曲縴珞之間的連系。

最重要的,是段凌滔能指揮一隊凜威鏢局的精英,蘇灝辰此行帶走大部分,留了一小部分供曲縴珞差遣。

曲縴珞看著蘇灝辰將一面雙色令牌交到她手里,覺得好似交付什麼一般,直覺不肯收。

「這不吉利,我不收。」

「什麼吉不吉利的,你以為光是我倆的夫妻關系就能讓我的久蔚上上下下全都听你指揮?這是我立下的規矩,只要不是我本人,若沒有持這令牌,即便是我再親近的人都不能指揮久蔚、凜威,就連凌滔及元勛身上也都有令牌。」

「是這樣嗎?」

「不信你問凌滔。」

曲縴珞回頭,看見段凌滔不但點了頭還拿出令牌這才相信,但蘇灝辰及段凌滔沒說出口的是,令牌的顏色代表權限,段凌滔及方元勛手上的只是二級令牌,只用在調動他的親信及鏢局人馬,但曲縴珞手上拿著的等同蘇灝辰本人,若蘇灝辰此行回不來了,她便是久蔚及凜威的主人,從上到下沒有一個人會反對她的指揮調派。

曲縴珞收下令牌,泫然欲泣、依依不舍。

一旁的何涵奇實在看不下去了,「曲丫頭啊!不過就兩個月最多三個月的時間,你這麼舍不得怎麼行?你的男人是做大事的。」

「若是尋常路線我怎會擔心,但這回要去的是燁陽山,那里有烏鞮人啊!」曲縴珞說著,眼淚就掉下來了。

蘇灝辰為她拭去眼淚,明明希望她嫁自己能一生幸福,怎麼才剛成親就讓她哭了,「我的親信若知道主母這麼不相信他們,肯定不滿。」

何涵奇怎麼不知道曲縴珞這小女子心思,之前他們一同上山尋月鑒草,蘇灝辰受了傷,回來她也是這樣哭喪著臉,如今蘇灝辰要去有外族人作亂的起方,她又怎會不擔心。

「曲丫頭,只要蘇小子的人馬真如你想的爭氣,一路上都能逢凶化吉,那我也向你保證,烏鞮人絕對傷不了蘇小子一根寒毛。」

曲縴珞不是不信何涵奇,但他也太夸大了,憑他一個人就算武功蓋世,真遇上一整批烏鞮人,難不成他還能像變戲法一樣把蘇灝辰變不見?

「何園主,你拿什麼做保證?難不成你跟烏鞮人有交情?」

「我跟烏鞮人沒有交情,烏鞮人亂我大慶邊境,我不屑與他們有交情,但我在那里的確有點人脈。在燁陽山地界前,蘇小子得靠自己,到了當地,就靠我了。」

曲縴珞沒有因此而相信何涵奇,但也不認為他說大話,只是想安慰她,她也知道蘇灝辰已準備至此,要說不去是不可能的,終究還是放開手。

蘇灝辰一行人上了馬,在曲縴珞的目送下前往郊區與商隊會口。

「主子,之前蜀錦被毀壞一事,主子擔心背後有人操縱,將親信分散到各地分行去打探,幕後主使的影兒是沒查到,但這回為了南行把人調回來後,屬下卻由他們口中听到一件怪事。」

「喔?什麼怪事?」

「有幾個分行的人都在打听 茶路的事,本來屬下想久蔚商行每每走出新商路前都有人打探,倒也不覺得有異,可是除了路線,那些人也打听主子想派哪支商隊、南行人員數有多少,而且一個分行打听不到,其他分行也開始跟著打听,這就可疑了。」

「茶路路線沒有曝光吧?」

「自然是沒有,沿路打理的事是交給親信去辦的,商隊的其他工人都是听指揮走,不知道路線。」

「那便好。」

「主子是不是先派韓鏢頭去燁陽山附近探探路?韓鏢頭是鏢局老人了,定不會拽露主子南行是想去燁陽山。」

「不行,我們這次要成功絕對是得趁烏鞮人措手不及,最好還是無聲無息的入山出山,先讓人去探路便是打草驚蛇了。」

蘇灝辰那頭風雲詭變,衢陽城里也是各有想法,城里的人都知道久蔚商行要開通一條新商路,只是具體通往南方哪里卻沒人知道,他們知道蘇灝辰眼光卓絕肯定是無寶不棲,這一條商路帶來的利潤肯定可觀,所以其他貿易商行也摩拳擦掌等著看新商機。

這一切高承璟都派人打听著,曲縴珞雖然已嫁作人婦,但他對她的愛意沒有一絲稍減,他想過在事業上打擊蘇灝辰,要證明給曲縴珞看他比蘇灝辰更有能力,但幾次在商場上的拚搏他都輸給了蘇灝辰,讓高承璟忿恨不已。

如今知道蘇灝辰要開通新商路,听說凜威鏢局精銳盡出肯定是條不好走的路,高承璟竟然起了歹心,暗自希望蘇灝辰能在半路出事,那他便要趁著曲縴珞傷心之際去安慰她,雖然他正妻的位子給了別人,但曲縴珞是再嫁寡婦,總不會跟他計較名分,總之他疼她勝過曲玉芙就好了不是?

斑承璟想得開心,好似蘇灝辰此去真的會一去不回。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4-10-14 00:07:02

第十四章 我的心也死了

何涵奇敢在曲縴珞的面前保證,是因為他是一退休武官,而如今當地的駐軍將軍李志泰,在何涵奇還從軍時是他麾下的武將。

蘇灝辰一路上走得順利,到了燁陽山地界一行人會引起烏鞮人的注意,何涵奇建議他們先進入駐軍營地,只派一小隊伍人馬護送蘇灝辰上山,談定了生意再讓商隊上山運貨。

蘇灝辰拿出茶路圖讓李志泰一觀,再配合上李志泰拿出的當地路觀圖,發現那里根本就沒有路,這可是蕭家代代相傳留下來的茶路圖,蘇灝辰相信其真實性,于是李志泰派了斥候前去打探,才發現那里真有一條山路可走。

李志泰再跟當地人打听,才知道蕭氏先祖走的是一條古道,只是後來上山買茶的人多了,另闢了一條好走的山路,這古道便不再使用了。

「蘇老板帶來的茶路圖真是我軍勝利的一道曙光,若能利用此道上燁陽山再循後來開闢的山路下山,正是烏鞮人佔據地的後方,只要信號一落兩方夾擊,定能大敗烏鞮人。」

蘇灝辰只是商人,沒有對政事或報效朝廷的興趣,但也知道國家安定他的生意才安定,所以對于貢獻茶路圖並不吝嗇,總之若此回駐軍能打敗烏鞮人,以後來捧陽山就有又大又安全的山路可走了。

「將茶路圖獻給將軍自然可以,只是將軍這仗一打,若是打贏總要亂一陣子,我買不到茶就等于白走這一趟,將軍也不差這幾日,能否等我買了茶把茶蓮下山,將軍再打呢?」

李志泰急著打勝仗,不過蘇灝辰說的也在情在理,他一趟路走了那麼遠來就是為了買茶。

「可以,不過你既能上山買茶表示你已經走完這條古道,屆時我的兵馬需要你的指引走古道。听說蘇老板出身江湖身負武藝,應不會被打殺的場面嚇倒,蘇老板可願幫本將這個忙?」

听到這里何涵奇皺了皺眉,李志泰曾是他的部屬,他當然希望蘇灝辰幫忙駐軍,不過這個幫忙指的是獻圖,若要讓蘇灝辰親自指引,他認為不妥。

「這可不行,志泰啊!我可是答應蘇小子的妻子要把他好好的送回衢陽,不讓烏鞮人傷他一根寒毛,替你們指路太危險了,蘇小子是出身江湖,但他沒打過仗。」

「何將軍,進山的路在烏鞮人後方,所以山里的情況我們誰也不知道,山里有沒有烏鞮人我們更不知道,蘇老板打扮談吐都不像從軍之人,若真被烏鞮人遇上,只要說是進山買茶的,至多付些贖金就能打發烏鞮人。但若是我的人被烏鞮人遇上了,一看便知道身分,只怕是回不來,又白白交出了古道方位。」

面對昔日老長官,李志泰還是尊稱一聲「何將軍」。

「為國捐軀是我們從軍之人該做的,你派斥候上山吧。」

「其實我最該尋求協助的是當地人,但當地人不像蘇老板身負武藝,假如遇上烏鞮人,蘇老板或許還可一逃,若是換做當地人沒武功又沒銀子交付贖金,就只有死路一條。」

「不成不成,絕沒有讓老百姓犧牲性命來幫我們打仗的。」

「所以蘇老板不正是我最好的選擇嗎?何將軍,我會派人保護好他,蘇老板就只為我指路。」

「何園主,就讓晚輩幫將軍這個忙吧。」蘇灝辰是答應曲縴珞要明哲保身,可繼續讓烏鞮人作亂下去又有多少百姓得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何涵奇雖佩服蘇灝辰願意挺身而出,但想到曲丫頭恐會哭成淚人兒就不能同意,「你才新婚就要做這麼危險的事,也不怕對不起曲丫頭?」

「不管如何晚輩都是要上山一趟,若這趟路危險到讓我丟了性命,就不可能幫將軍的忙,但若此趟路真能在烏鞮人眼皮底下悄悄的上山又悄悄的走,那麼再走一次又何妨?」

「你啊……」

「何園主,你方才說冒著為國捐軀的危險是從軍之人該為的,但何園主應也听過國家興亡匹夫有責,若是我順手之勞能助將軍擊敗烏鞮人,那實是百姓之福。」

蘇灝辰如此說,何涵奇能再說什麼?只後悔不該在曲縴珞的面前保蘇灝辰的安危。

「好吧,但你若出事絕不能給我死在烏鞮人手上,否則我對曲丫頭不能交代。」

一直在一旁靜靜听著的方元勛本還感動何涵奇保護自家主子,沒想到說沒幾句便詛咒主子,「何園主,你一路上跟我家主子斗嘴也就罷了,現在居然出言詛咒他?」

「你這小子懂什麼?這世間的人老是對著上天祈求,但祈求健康平安的人就真的人人都如願了嗎?這世間也沒少了詛咒他人的人,但又有多少人的詛咒應驗了?」

這根本是歪理,不管詛咒有沒有效,總是不吉利。

蘇灝辰見方元勛還想再說,制止了他,何涵奇說得沒錯,他也對自己有信心,只要不是千軍萬馬,憑他的能力要全身而退並不難。

「事情就這麼定了,將軍,這忙我幫了,只是要麻煩將軍讓我的商隊在軍營里暫駐,我才好放心為將軍帶路。」

「這是一定的,我這就派人去安頓你的商隊。」何涵奇多慮了,這古道雖然寬闊到足以三馬並行,但因為長年廢棄,荒涼得很,只除了剛入山那段路為了隱藏古道入口,蘇灝辰的人馬沒有做清理,後半段的古道蘇灝辰是一邊走一邊開道上山的,如此,到時要運貨下山連車隊都可順利通行。

一行人走了半日才听見人聲,撥開蔓草一看發現是片竹林,而竹林那頭看來應是山道。

這里不但鄰近山道,而且撥開蔓草進入竹林後的小徑也足夠車隊通行,不用擔心人車通行後破壞蔓草會泄露古道所在,蘇灝辰想,這里不但適合走商隊也適合駐軍,連接山道與古道的小徑,便趁著無人的時候走進竹林並循山道上山。

燁陽山這一帶是大慶疆域的最南端,也是大慶最貧窮的地帶,早年因為萱仙茶舉世聞名讓茶農日子好過一此一一,但烏鞮人作亂後,北方那頭人過不來,南方這頭有余錢買茶的人也不多,茶葉就滯銷了,茶農們一則以喜一則以憂。

喜的是沒了賺頭,烏鞮人不搶他們了,憂的是茶一年年的生產卻沒人買,茶農們都想著是不是該棄茶園了。

因此,在山上茶農的眼中,蘇灝辰這群人猶如天神降臨一般說要買茶,茶農可樂壞了。

茶農們大多不識字,所以買茶的事宜一向是公推村長來處理。

村長一听有人要來買茶,午睡的他連衣裳都還沒穿整齊就急急忙忙跑出門,看得蘇顧辰一行人發噱。

「村長別急,我們可以等。」

「我這不是多年來第一次見到有人要來買茶才急了嘛。」

村長連忙把人請到院子里,蘇灝辰進入時約略看了下四周,村內的屋子大多年久失修,但多少看得出當年光景。

村長家的大門足夠讓馬兒進入,院子一角也有著馬槽,另一頭還有棚子停了幾座已然損壞的步輦,想必當年招待買茶商人就是在這院子里。

「不知這位老板來自何方,怎麼甘冒險來燁陽山買茶?」

「在下姓蘇,是來自衢陽的貿易商人,蘇某的妻子是茶行老板,岳母的娘家當年也是買茶起家,只是時過境遷已沒了當年榮光,想再來燁陽山買萱仙茶,也算是彌補岳母及妻子心中的缺憾。」

村長一听蘇灝辰來自衢陽,衢陽隸屬興州府,直覺就想到一個可能,「蘇老板指的莫非是陽茶行的曲夫人?」

「正是陽茶行,只是多年傳承之後,陽茶行總行已歇業,蘇某之妻倒是將分行做成了總行,如今坐落在衢陽。」

「原來是故人來啊!」

「山下不平靜,蘇某也不多擔擱,就進入正題,蘇某來是準備收購今年產的新茶,蘇某知道萱仙茶盛產時一年能產萬斤,或許蘇某無法全數買下,但能買多少就買多少,萱仙是冬茶,想必茶都已制好了吧。」

餅去的萱仙茶銷量太好沒有陳年的問題,所幸茶農們都喝自家的茶,知道保存得好是不影響茶葉品質的,但也禁不起長久等待,所以這些年每一戶都減產了,如今整個村子也就能湊出個一、兩千斤新茶。

村長知道來買萱仙茶的商人大多要的是新茶,蘇灝辰心里想著什麼村長並不知道,但看在眼中倒是一臉誠懇,本來茶農們個個老實也不會拿陳年茶來充做新茶,但實在是苦日子過了幾年,人人都怕了,方才村長真有一瞬間想把陳年茶當新茶賣給蘇灝辰,但轉念一想,蘇灝辰與陽茶行關系匪淺,陳年茶一定是蒙不過的,茶農們需要的是年復一年的長久合作,萬不能因為一次欺騙又讓大伙兒過上苦日子。

「不瞞蘇老板,茶是制好了,不過因為山下那事,如今產量是少了,大多數的茶農都下山去討生活,茶葉這東西也不能當米糧吃又不能當柴燒,烏鞮人佔了地盤後各家都減產,如今只能湊出約一、兩千斤新茶。」

「只有一、兩千斤?村長可知我光是今年接下興州府的一筆單子,就是一套兩盒半斤包裝茶葉組,光是這樣就用了一千斤茶葉,更別提我的商隊走遍大半個大慶,一、兩千斤實在不足。」

「若是補上陳年茶呢?」

「這……蘇某來此本無意購入陳年萱仙。」

方元勛靜靜听著,但心中疑問可大了,他記得主子跟夫人在商討買茶一事時,夫人曾說萱仙茶產于冬日,雨水少,茶葉較為干燥,只要保存得當大多能放兩三年,所以只要茶農有做好年年篩選,陳年茶也是可以買的,這些年因為烏鞮人作亂,茶農肯定減產,要主子能多運一些就多運一些,方才主子說只要新茶他就覺得奇怪,怎麼現在還說不要陳年茶?

瞧主子一臉為難就是不肯購入陳年茶的樣子,就連何園主也是笑著捻須,雖然何園主並沒有听過夫人對主子說的話,但也跟主子提過這回購茶最好把銀車里的銀子全用了,因為明年的光景將不一樣了。

「蘇老板,李將軍斷了烏鞮人與買茶商人的路子已有五年了,每個茶農庫房里多少都堆了一些茶,而且還年年篩檢剔除了變質的茶葉,只留下好的,就是希望有一天買茶商人來了後不要嫌棄陳年的茶葉品質良莠不齊,能把陳年的茶葉也買了……這樣吧!苦日子大家也過怕了,留著茶葉也沒什麼用,全村上下品質好的陳年茶我們大約還能湊出約萬斤,只要蘇老板能全買了,定給蘇老板一個好價錢。」

蘇灝辰心里的打算自然不會表露在面上,來此之前他已經與曲縴珞詳細討論過,陳年的茶葉保存再好,多少還是會影響品質,但茶葉本身並沒有腐敗,只要再經過焙火消水的程序就能恢復,而且還多了一股焙火過的茶味。

曲縴珞已經想好怎麼行銷這些陳年茶,她打算給陳年萱仙換個名字當另一種茶來賣,這茶會成為陽茶行獨門的茶,所以要他有多少買多少。

蘇灝辰這回來,本想著能有多少買多少,主要是擔心來年若烏鞮之亂更嚴重,他帶回去的萱仙茶就是獨門生意,一趟路這麼危險的來,總要多運一些回去才好。

如今李將軍見了茶路圖覺得勝券在握,那他更得多運一此二,因為烏鞮人一散,冒茶商人又能往來,萱仙茶的價格又會被哄抬起來,而且怕是來年就不會有所謂的陳年萱仙了,若陽茶行真要把它當一種新茶品,也不能只運個一、兩千斤回去。

「村長,你也知道往年萱仙的價格都是被哄抬起來的,就算你算我半價,這陳年茶的價格還是與一般茶的價格相去無多……」

「蘇老板不用再說了,今日見你來,我也知道萱仙不能再用往日的價格賣給你,我就一口價,但也希望蘇老板別再議價了,今年的新茶,就以往日的七成賣給蘇老板,若蘇老板能把陳年茶全買了,那就算蘇老板兩成,這個價如何?」

新茶的價倒是讓曲縴珞給猜中了,但曲縴珞本是打算若陳年茶能以五成價算就可以購入,只是曲縴珞原以為山上環境不佳,茶農頂多能拿出五千斤的陳年茶,如今卻能湊足萬斤之數,買賣向來是量大就可折價,村長擔心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所以一下子壓低了價格,倒讓蘇灝辰輕易談得了更好的價格。

而且因為新茶比他預期的產量少了許多,倒是沒有銀子不足的問題,只是……車隊的數量便是問題了。

「既然村長如此有誠意,蘇某自然就依這個價,只是一萬兩千斤的茶至少得需二、三十台車,蘇某這回來只帶了十五台車,必須給我點時間把車隊里的車數給補足。」

「這沒問題,只是二、三十台車下山難以避過烏鞮人耳目,蘇老板此回上山只有三個人,要入山不難,但車隊要上山下山可不容易。」

村長看來是不知道古道的事,蘇灝辰自然不可能對他說實話,他也不是不相信茶農,但總免不了有人心生歹念去告密換賞銀,畢竟那古道還要留給駐軍使用。

「其實蘇某的商隊武師皆出身鏢局身負武藝,就連工人都是練家子,雖不能上陣殺敵但自保足矣,我的商隊會趁夜上山,大約這個時間來運貨,黃昏時離開村子,趁著夜色下山。」

黃昏下山是真,但他不打算趁夜下山,古道有處山坳可暫宿,他會讓商隊待在山頌,等清早再下山,免得真有人通風報信想截他的貨。

談定買賣,蘇灝辰下山後,李志泰當然等不及蘇灝辰購車,應允先用軍隊里的車幫蘇灝辰把貨運下山,他的貨可以先停在駐軍軍營里待運送的車購足再離開。

蘇灝辰本打算為駐軍指路需再停留幾日,便同意了這個提議,一方面派人去購車,另一方面派方元勛上山去約定運貨的時間。

運貨那日,商隊疊好了貨,臨去前村長還想送他們下山,蘇灝辰不想路徑被人知道,自然是拒絕的。

「村長就別送了,蘇某上山的時候險些正面迎上烏鞮人,所幸及時避開了。」

「自從李將軍禁了與烏鞮人交易,烏鞮人便不再上山,怎麼會讓蘇老板給踫上?」

「怕是烏鞮人近日要有動靜了,所以各位越平常越好,最好別讓人起疑心,誰知烏鞮人的細作藏在哪里。要知道烏鞮人若知道我是來買茶的,便知道如今各家各收了銀子,那可就成了烏鞮人眼中的肥羊了。」

這麼一說真讓村長怕了起來,對于蘇灝辰怎麼上山的再有疑惑也不敢問了,只想著趕緊回家挖個坑把銀子給埋了,免得被烏鞮人搶了去。

商隊離開茶村時已經黃昏了,方元勛帶人斷後免得有人跟上,直到商隊進了古道他們才把山道進古道的路口做了掩護也一並走了進去。

「主子,為什麼要騙那些茶農說我們遇上了烏鞮人?」

「誰也不能保證那些茶農里有人心生歹念,如今每家每戶都收了銀子,我是在提醒有那種念頭的人,把這件事報給烏鞮人,他家中那微薄得可憐的銀子又會被烏鞮人給奪去。」

原來主子有這用意,方元勛算是明白了,隔日清早商隊就下了山,馬不停蹄的趕到駐軍軍營外,李志泰派人把蘇灝辰的商隊安頓好,就找蘇灝辰討論起怎麼上山的事。

陽茶行一如往日生意興隆,可是自從發生了某件事之後,曲縴珞就沒再回過蘇府,如今都與蕭氏住在陽茶行後院。

先前多次讓人發話要她回曲府都踫了軟釘子,今日來訪,本還想了不少理由,就是要見曲縴珞一面,但他沒想到向羅掌櫃表達想見曲縴洛,經通傳後竟得到應允。

那日由南方傳回消息,說蘇灝辰失蹤,直到此時整個衢陽城才知道蘇灝辰南行是前往燁陽山買茶,然而他茶都買好了也沒急著回來,倒是把自己入山的路線貢獻給駐軍,讓駐軍得以前後夾擊烏鞮人,進而大勝。

烏鞮人部分潰逃,甚至有些人入山騷擾茶農,蘇灝辰又陪著駐軍李將軍入山清理余孽時遇伏,摔落山崖下落不明。

消息傳回蘇家那日,曲縴珞過于激動而昏倒,接著便被診出已有兩個多月身孕,蕭氏擔心她,便要她搬到陽茶行來照顧。

曲宏一听這事,想的不是女兒剛新婚就要守寡或是有孕的女兒沒人照顧,而是蘇灝辰若真死了,那麼蘇家龐大的家產,曲縴珞管不管得了?

黃姨娘一听到這事,急著讓曲宏先把人給接回曲府,要知道蘇灝辰身家有多厚實,這一切都是曲縴珞及她肚子里那塊肉要繼承的,不趕緊請回來供著怎麼行?

曲縴珞對曲府已經沒有半分感情,她想,或許該是跟父親說清楚的時候,才答應見他。

「縴珞,你有身孕了,家里人多,你回曲府安胎待產吧。」

「父親,茶行有很多事要忙,你放心,我身子好得很,在這里還有母親照顧我。」

「我知道你離不開你母親,我也不計較她離家,你們母女都回來吧。」

蕭氏听了後,嘴角露出冷笑,離家?這樣顛倒黑白的話也說得出來。

「我怎麼記得是被趕出來的?」

「誰趕你了,還不是都怪你,你說,外室有了身孕,你自己成親近二十年沒給我生一個兒子,身為當家主母就應該把外室給接進門好生照料,結果你不好好幫夫君照料有孕的外室,還下毒害她,你說你這麼惡毒的婦人,我肯收留你了你還不滿意?」

「我下毒?你似乎不記得我找到了什麼證據。」

「你還敢說,顧總管找回的證據能做什麼數?我不管有多少男人覬覦你,你是我曲府的主母,心就只能在曲府。」

蕭氏早已經學會平心靜氣看待曲宏的話,否則早晚氣死的會是自己,「我與顧總管自有公評,說件你不知道的事,真正查出陳姨娘陰謀的可是灝辰。」

「你說說女婿查出來的跟顧總管查出來的有什麼不同?還不都是向著你?」

曲縴珞知道父親已被黃姨娘、陳姨娘兩人迷得無可救藥,所以才會決心與曲府斷了,

「是啊,是沒什麼不同,因為父親相信的不是母親,所以查出什麼都沒有不同。」

「縴洛,不管誰是誰非,我都已經決計不計較了,你還不滿意?」

「父親,你誤會了,我與母親並不是回不得家門,而是我們再不願意回去,你說我如今行動自由,何須再回曲府受父親管控。再說,你不讓我出門,我還能管茶行的事嗎?」

曲縴珞終于說到重點,曲宏竟也厚著臉皮說出自己的想法,「縴洛,女婿失蹤都不知道能不能回來,你現在該做的就是好好養胎,把女婿唯一的骨肉給生下來。」

「夠了!不許再說什麼灝辰不會回來的話,否則別怪我不認你這個父親,把你趕出去!」

曲宏也氣了,「不說這些他就能回來嗎?你不怕到時候孩子沒了,女婿又沒回來會後悔?我說如今最好的方法就是你回曲府養著,你跟女婿名下的所有產業都交給我代管,一等你生下孩子就全交回給你,我都願白白幫你幾個月了,你還怕我不成?」

曲宏終于說出他真實的目的,這要是外人听到了還不知道要怎麼笑話他。

「我當然怕,怎麼不怕?父親想想多年來母親幫扶曲家的事業到何等榮光,結果父親把母親驅逐出曲家才多久,父親已經賣了多少產業?要我把事業交給父親,父親還不知怎麼糟蹋。還有母親搬回去一事,陳姨娘連自己都敢下毒了,來日要把毒下在母親的飯菜里也不無可能,父親當真以為我們母女是傻的,事到如今還會回曲府去嗎?」

曲宏一提曲家事業的事就惱羞成怒,「全衢陽如今都知道我賣掉的那些產業是你母親找人買下的,或許就是你母親為了買下那些產業,從中做手腳也未可知。」

蕭氏知道勝者為王,也不與他多說廢話,總之要她們母女回去已不可能,「你請回吧,我們母女從此與曲府再無關系了。」

「無關系?你可別忘了你還是我的妻,你若不帶著縴珞回來,我便上官府去告你不盡妻子義務,再讓官府抓你跟顧總管去浸豬籠!」

「要不是我威脅要把丑事公開,你怕兩個女兒的親事告吹,早就寫出休書了,如今竟說我離家?你的所做所為以為都沒有人證嗎?你把我這個當家主母奪了權讓小妾掌家、為了一娼妓出身的女子趕正妻出門,甚至在縴珞出嫁當日拜別父母時,要她認一名小妾為母,這樁樁件件都是你寵妾滅妻的證據,你還嫌這樣的作為不夠令人發指,如今還想謀奪女兒女婿名下的產業,你去告、盡避去告,正好讓官府為我做主與你和離!」

曲宏一听才發現自己勝算不高,立刻轉了口風,「我就知道你這毒婦,打著破壞我曲府名聲的主意,我不會去告官,這事太丟臉。」

曲縴珞不想再讓事情僵持,她已經出嫁就不是曲家人了,父親無法強硬控制她,但母親不同,她定要助母親月兌離,「母親,女兒問你一句,你還想回曲府嗎?」

曲宏听見曲縴珞這麼說以為事情有了轉機,像施了多大恩惠的說︰「看吧!還是女兒懂事,你若答應回來,我自然會好好待你們。」

「我不會回去,我今生再不會踏入曲府大門半步。」


「好,母親的心意我明白了。」曲縴珞也不怕丟人,如今事已至此,該丟的臉都已經丟完了,保全剩下的一點臉面也得不到安寧,「父親,如今你不告官我也要助母親和離,終究父女一場,我再給父親留一點顏面,明日我會讓人把母親押了手印的和離文書送去曲府,請父親押印。若父親不肯,我只好把事情鬧大,找族老上門公斷,逼父親押印了。」

「你……你這不孝女!」

「父親別以為我找不到證據,灝辰出發前留了一批人馬讓我差遣,要查出更不堪的事情也不是辦不到,父親若不信邪,盡避跟我們母女斗吧!到時候兩邊都難看,但至少母親得以月兌離曲府。」

曲宏自然是不會肯的,不但開始連聲咒罵蕭氏及曲縴珞,甚至詛咒起蘇灝辰,曲縴珞被人罵自己無妨,絕不容許別人詛咒蘇灝辰,氣得大喊段凌滔。

段凌滔入內听見曲宏詛咒曲縴珞月復中胎兒會成無父孤兒,當下氣得上前反剪了曲宏的手,然而蕭氏及曲縴珞卻沒有一人叫停,段凌滔有了底氣,得了曲縴珞的話後,硬是把人押了出去,還把曲宏一把丟在大街上。

陽茶行的老板是曲縴珞,曲宏是曲縴珞的父親,他被這麼丟出茶行大門怎可能不引起他人注目,段凌滔也不是傻的,先聲奪人把曲縴珞交代的話喊了出去,「走吧!我家夫人說像你這樣詛咒自己的女婿去死,還想搶女兒女婿家產的父親不要也罷!」

四周的人開始指指點點,蘇老板失蹤的事衢陽都傳遍了,做岳父的不好好安慰女兒也就罷了竟還詛咒女婿,也無怪乎曲老板生氣。

曲宏覺得顏面無光,只得狼狽的站起身跳上馬車,大喊回府。

然而曲縴珞雖然讓段凌滔趕走了曲宏,但終究還是氣得昏了過去,段凌滔還沒來得及進茶行,就見正梅慌慌張張的跑出來。

「怎麼了?」

「大小姐她、她听了老爺詛咒大姑爺,氣得昏過去了,快去請大夫啊!」

蘇灝辰尊重,仍讓她們叫她大小姐。

「什麼?好,我這就去!」

就算原先有人懷疑曲宏真會詛咒自己女婿,如今听說曲縴珞氣得昏過去,也都相信了,眾人又議論了一會兒,見沒熱鬧可看才漸漸散去。

大夫來看過曲縴珞並無大礙後,要她勿再情緒波動過大,蕭氏不能容許曲宏竟然如此利慾薰心,決定要采用曲縴珞的法子和離。

她擬了和離文 書押了印送去曲府,卻被曲宏撕碎後拒絕了,于是蕭氏讓人找來族老,並把曲宏種種罪狀攤在眼前。

連族老也不支持曲宏,要他盡快押印免得事情鬧大壞了曲府名聲,也勸他自己就是商人,莫要最後連商譽都賠了。

曲宏依然不肯同意,接著,香蘭的家人突然出現了,到曲府大門哭訴陳姨娘下毒害自己想逼走主母,害香蘭被杖斃,要曲府給個公道。

由于香蘭是從小就被賣斷給曲府的,主家要怎麼處置自家奴婢,即便是家人也無法多說什麼,所以香蘭的家人最後只能被趕走。

但香蘭的家人好像並不是真要什麼公道一般,開始在城里鬧開這事。

餅幾天,陳姨娘出門的時候被個大夫給纏上,原來他是當初與陳姨娘配合撒謊的大夫,他指控當初依她的計謀去做,可如今事情傳開後他被批沒有醫德,幾乎無法在衢陽活下去,可曲宏不但沒把陳姨娘休棄還為她趕走了正室,痛批沒有天理。

後來事情鬧得太大,人人對曲宏指指點點,還說他一直不肯和離是想利用蕭氏逼曲縴珞妥協,藉以染指女兒、女婿的產業,曲氏族老們承擔了太大的壓力,不能讓曲氏的名聲被曲宏給毀了,上門逼著曲宏解決這事,曲宏也因此損失商譽,不少間鋪子因此受影響,生意上出了周轉的問題。

最後,蕭氏出面了,答應曲宏若願意和離,可以提供一千兩銀子做為紆困,曲宏知道大勢已去,終于點頭和離。

蕭氏與曲宏的事處理完,本以為可以穩穩當當過日子,誰知道此時又傳出風聲,說曲縴珞受不了蘇灝辰已死的打擊,一病不起無法承擔久蔚商行的重責大任,久蔚的客戶本就在觀望,看蘇灝辰失蹤之後曲縴珞能不能扛得起久蔚,如今知道她纏綿病榻,紛紛片面中斷了合作契約。

這日曲縴珞來到久蔚商行,正巧遇到有人抬來了一座美人榻,所謂的美人榻其實就是一座斜躺椅,曲縴珞一問才知道這是蘇灝辰離家之前讓人訂制的,而且茶行及商行的帳房里各放置了一張。

她知道蘇灝辰為什麼為她訂了兩張美人榻,有回她在茶行帳房看帳,看得累了趴在桌上睡著,他剛巧來接她一同回蘇府,見她這樣子心疼,她說自己沒時間回府睡一覺再來,他便說要為她放張床在帳房里。

她本還笑他在帳房里放床像什麼樣,他說他自有辦法解決,原來解決方法就是美人榻。

曲縴珞斜倚在美人榻上,不禁流下眼淚來。

帳房外的段凌滔敲了門,正梅去應門,本想把人趕走要他別吵大小姐,怎知段凌滔一臉凝重的說掌櫃有事要稟報,曲縴珞听見便讓人入內。

久蔚掌櫃一見曲縴珞要起身,忙制止,「夫人還是靠著休息一下,月復中胎兒要緊。」

曲縴珞知道自己沒那麼縴弱,但被父親氣得大病一場是事實,大夫也勸她調養好免得月復中胎兒在母體里就得了弱癥,所以又斜靠回去。

「掌櫃的有什麼事要說?商行出了事?」

「本來不該說來讓夫人操心,可東家他……不在,這事還是得讓夫人知曉,也好及早因應。」

曲縴珞強忍著心傷,她是怎麼也不肯相信蘇灝辰有什麼不測,她寧可相信他只是出了意外,就如當年一般被人所救,如今正在養傷,等他傷好了自然就會出現。

「說吧,出了什麼事?」

「東家失蹤的事傳遍了衢陽城,有不少客戶認為夫人無法撐起久蔚商行,要求解約。」

曲縴珞揉揉眉心,這個謠言她也听到了,即便她有心整頓也不知如何整頓起,不過這事不能放任下去,否則客戶對久蔚的信心就會像雪崩一般潰散,她必須有作為。

「這事的確得盡快處理。」

「夫人,要不再給些折扣,挽留這些客戶吧。」

「少了這些客戶,會影響久蔚商行的營運嗎?」

「短期間自然是不會,但只怕這事件若接二連三而來,終究會出問題。」

「我會扼止這個事件,第一步必須得采取強硬的做法。」

掌櫃也知道必須強硬起來,可強硬的方法就是解約,在外人看來這並非強硬,是被迫接受。

「夫人想解約嗎?」

「蘇老板當初與人簽定的約 書,應該有片面毀約要怎麼處置的方法吧?」

「有的,願意簽約長期與久蔚配合的客戶,連運費都有一定的折扣,當然若要臨時解約也必須付出代價。」

「當初有給折扣那便更好了,要勞煩掌櫃辛苦一些,有多少人上門要求解約都依約書來走,並且提醒那些客戶,若他日後悔要再回頭與久蔚商行簽約,價格得重新談過,不能再使用折扣了。」

「是!」

此時,外頭的小廝來報高承璟求見。

曲縴珞無奈,如今他是她的妹夫,算是親戚,盡避與曲家算是斷了關系,但也不好真的趕人,總得听听他說了什麼再決定怎麼待客。

于是曲縴珞留下正梅,讓段凌滔及久蔚掌櫃退出去後才讓高承璟進帳房,曲縴珞也不躺在美人榻上,改而坐到椅子上。

斑承璟入內就看見那張美人榻,又看見曲縴珞蒼白的臉色,不禁皺起了眉頭。「縴珞妹妹,你身子不適?」

曲縴珞抬眼看了他一眼,比了個請的手勢讓他坐下,不久後商行小廝就送了茶進來,這期間曲縴珞都沒說半句話。

「縴珞妹妹連我的關心都不接受了?」

「我已嫁作人婦,請高三少爺稱我一聲蘇夫人吧。」

「你當真要與我劃清界線?」

曲縴洛不知道高承璟來這里釋出善意是為了什麼,他們之間還能挽回什麼嗎?

「高三少爺,若我沒記錯,在聚仙樓對我語出威脅之後,你從中破壞我的生意,讓陽茶行損失不少客戶,如今竟說是我要與你劃清界線?」

「那是因為我生氣我被曲玉芙下藥陷害被迫娶她,你卻沒為我說話。」

「為你說話?我與曲玉芙雖沒有多少感情,但你口口聲聲說是把曲玉芙當成是我,怎能不叫我防你?高三少爺,我對你並無心啊。」

「就算對我無心,但我們總還有青梅竹馬之情,你怎麼對我冷漠至此?在我那麼孤立無援的時候不為我說一句話。」

「高三少爺,我們曾經有青梅竹馬之情,但在我年紀大了有男女大防的限制後,我也淡了與你的關系,那是因為我發現你對我的心思,同時我也發現曲玉芙對你的心思,我既對你無意,就不想置身在這團泥淖里。」

再一次听她說對自己無心,高承璟怎不忿恨?但他願意再給曲縴珞一個機會。

「縴珞妹妹,久蔚商行你管得吃力,如今客戶流失不少,全轉往興亨商行去了。」

「那又如何?」興亨商行?曲縴珞記得這個名字,好似就是興亨商行的老板從中作梗,久蔚要申請的水路通關權才會頻頻受阻。

「縴珞妹妹,讓我助你吧,否則很快的久蔚商行就會陷入營運困難了。」

即便曲縴珞真的束手無策,她也不能接受高承璟的幫她不傻,不會不知道高承璟幫她不是無償的,就算他如今真是無償幫她,但也難保未來不會藉此認為該得到回報。

「蘇氏的家底厚實得很,高三少爺不用為我擔心,我初有孕憂思過度才會沒有心思經營,如今我身子好了許多,我相信我能渡過這個難關,等灝辰回來。」

「縴珞妹妹,你還看不明白嗎?蘇灝辰帶了那麼多人南行,若他真的還活著,不會現在連一點消息也沒有。」

「住口!我不許你詛咒他!」

曲縴珞憤怒的對著高承璟吼出聲,他們的聲音引來外頭的段凌滔及久蔚掌櫃,他們兩個方才出去就接到一個消息,正猶豫著怎麼對夫人解釋,接著就听見曲縴珞的聲音。

兩人急急回返,久蔚掌櫃捧著一只木盒怒視著高承璟,而段凌滔則直接在曲縴珞之前出手,制止高承璟再往前靠近。

曲縴珞看見掌櫃捧著的盒子,知道是要給她看的,她接了過來,沒問里頭裝的是什麼,「凌滔,請高三少爺出去吧。」

斑承璟還想再說什麼,但段凌滔凶神惡煞一般的擋著他,只差沒出手了,高承璟只得狼狽的轉身要離開,只是剛轉身,就听到木盒掉落的聲音。

曲縴珞打開木盒,看見蘇灝辰隨身的玉玦佩飾、她親手做的荷包,還有那支他慣用的簪都放在木盒里,驚得松手,木盒頓時落地。

「這是……什麼……」

段凌滔回頭道︰「主子的親信回報,主子的尸身……找到了。」

「不!不可能!」

「是真的,雖然在山崖下找到尸身時已經毀了容,但穿著的是主子的衣裳、戴著的是主子的佩飾。」

「既然是毀了容,你們怎麼能確定是灝辰?」

「夫人,這塊玉玦就是那具尸身戴在腰帶上的,其他物件也是從尸身上取下的,因為路途遙遠來不及將尸身送回,所以先快馬送回這佩飾,回報給夫人……」

「我不相信!這些不是、不是灝辰的!」

「夫人,主子身上的佩飾全在這里了,你一件件的認,看看是不是……主子的……」段凌滔也覺得痛心,說到傷心處也難免哽咽。

曲縴洛一件件的看著,這些佩飾都是她極為熟悉的,成親之後每日早上幫他更衣時,是她親手為他佩戴的,如今她無法自欺這些是假的,無法自欺那具遺體不是蘇灝辰……

她捧著胸口,痛哭著癱跪了下來,「灝辰、灝辰……」

正梅嚇著了,立刻上前扶住她,「大小姐,你要節哀,別忘了你肚子里的孩子啊!」

「灝辰不在了,我要孩子何用?我活著何用!」說完曲縴珞還抽出發上的簪,眼看就要往心口刺下,幸好段凌滔眼明手快搶了下來。

斑承璟听不了這樣的話,上前推開正梅就扣住了曲縴珞的雙臂,怒斥著她,「縴珞!你做什麼?這又不是什麼天崩地裂的大事,你為什麼要把自己的命也賠進去?」

「你懂什麼?」曲縴珞發狠推開他。

「我也許不懂,但我懂一件事,那就是我要你,我可以照顧你。」

段凌滔暴及掌櫃听見有人如此輕薄自家主母,險些就要把人打出去了,曲縴珞此時卻哭著癲狂大笑,「你什麼都不懂,不懂失去灝辰對我來說就是天崩地裂的事,你不懂你的愛有多膚淺,所以在我心中你永遠比不上灝辰。」

「我哪一點輸給他?要是我就不會在新婚的時候離開你,就為了擴大他商行的版圖。」

「你想的都是你自己要的,卻沒想過我要的是什麼。灝辰他知道我有志氣,不會把我困在後宅,甚至在我的事業遇到困難時想盡辦法幫我,而你呢?你說我不該拋頭露面、說我不該去蜀地,得不到我竟還想毀了我的茶行?你只看見灝辰在新婚時離開我,卻不知道他甘冒這麼大的危險,為的只是彌補我和我母親心中的缺憾,要為我蕭氏先祖打通當年讓蕭氏起家的茶路。你什麼都不懂,不懂我不是豢養在籠中的金絲雀,我跟你們男子一樣,想當飛翔在天空的鴻鵠!」

餅去的曲縴珞對他總是冷淡,如今蘇灝辰的惡耗逼出了她的情緒,高承環听著、看著,卻啞口無言。

所以從一開始他就選錯方法對她,才把她推得越來越遠、才讓蘇灝辰趁虛而入嗎?原來都是他做錯了,才失去她嗎?

「縴珞,我……我現在開始改好不好?他不在了,讓我照顧你,他能為你做到的我也能。」

「我的心已經給了灝辰,他走了……我的心也死了。」

「縴珞……」

曲縴珞偏過臉不再看他,正梅對段凌滔使了個眼神,段凌滔立刻上前趕人,也不管高承璟還想說什麼,強硬的把他架了出去。

斑承璟被趕走後,曲縴珞將那些佩飾捧在心口,又放聲哭泣了起來。

「大小姐……」

「我失去他了,正梅……我失去他了,怎麼辦?」

正梅從來沒有見過大小姐如此驚慌失措、如此無助的樣子,過往她不管遭遇了什麼總能立刻振作起來,可大姑爺的惡耗徹底垮了她。

「大小姐,當心身子……」

曲縴洛哭得一口氣幾乎要喘不上來,就在正梅擔心之際,曲縴珞眼一闔,又再次哭暈了。

「大小姐!」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4-10-14 00:07:22

第十五章 再見承璟哥哥

曲縴珞坐在陰暗的地方哭泣著,她從來沒有這麼無助過,她的灝辰不在了……

「你在哭什麼?」熟悉的聲音在她頭頂上響起,讓曲縴珞的哭聲乍止。

她抬起頭,看見站在眼前的人,他揚起一如往常溫柔的笑看著她。

她記得身邊的人都告訴她蘇灝辰大多是冷著一張臉的,有時因為談生意需要笑臉迎人,露出來的笑容也不如在她面前的這麼真實,只是一張名為「商人」的面具。

「灝辰,他們說你死了。」

「胡說,我死了怎麼會出現在你眼前?」

「他們送回了你的佩飾。」

「我的佩飾?是這些嗎?」蘇灝辰指了指他的發上,簪還好好的插在發髻上,「你每日早晨為我束發綰髻,不會不認得這簪吧?」

曲縴珞看清,是的,是這簪無誤。

蘇灝辰接著拿出荷包,是一只素面的荷包,因為她繡的圖樣總是差強人意,所以她為他做的荷包是素面的。

「看吧,一件件全都好好的佩戴在我身上。」最後蘇灝辰托起腰帶上的佩飾,他是武人,所以不像那些公子哥佩戴著一大堆累贅的佩飾,身上的佩飾很簡單,只有一塊玉玦還有她送的月季香囊。

「是……是這些。」

「對吧,我的佩飾全在這里,還記得這個月季香囊吧。」

曲縴珞當然不會忘記說要送蘇灝辰月季香囊時發生的事。

「香囊你一直戴著。」

「那是自然,我答應了你就算死也不拿下的。」

死也不拿下……這句話在曲縴珞的腦海中回蕩,想起稍早她接到的那只木盒里,裝著蘇灝辰身上的所有佩飾,就是沒有那個月季香囊。

她喜出望外,認為這是一個疑點,一個她還可以期盼蘇灝辰還活著的疑點。

不……她是傻了,他不就站在她面前嗎?他當然還沒死。

可就當曲縴珞這麼想而抬起頭時,就發現蘇灝辰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拼了命的哭喊著,「灝辰,你回來啊!你去哪里了?灝辰!」

正梅及雁靈都在曲縴珞的房里守著,守了一夜的她們正坐在椅子上打盹,听見了曲縴珞的哭喊聲才清醒過來,正梅要雁靈去喊蕭氏,自己則上前扶起了曲縴珞。

「大小姐,你醒了!太好了,謝天謝地。」

是夢嗎?曲縴珞拭著頰邊的淚,人還有些恍惚,上天何其殘忍,既然讓灝辰入了她的夢,為什麼連在夢里都要奪走……不!在夢里她發現了疑點,那只木盒里沒有香囊。

「正梅,把那只木盒拿給我。」

「大小姐,夫人說了不能再把木盒給你,怕你又傷心過度昏厥,大夫說大小姐再不好好調養,孩子會保不住的。」

「把木盒給我!听到沒有!」

正梅見曲縴珞情緒又激動起來,再不敢違逆她,「好好好!大小姐別氣,奴婢這就去拿。」

正梅匆匆的拿來木盒,就怕曲縴珞氣出了什麼閃失,接著就見她打開木盒翻了又翻、找了又找,「大小姐,是少了什麼嗎?」

「香囊,我做給灝辰的那只月季香囊呢?」

「這木盒從一拿回來就沒有香囊啊。」

「是吧,真沒有香囊吧!太好了、太好了!」

蕭氏讓雁靈請來時,看見的就是曲縴珞抱著木盒笑了起來,頰邊還帶著淚,蕭氏以為女兒瘋魔了,她捧著心口上前,小心翼翼的開口,「縴珞,你……別太傷心。」

「娘!我不傷心,灝辰沒事的,他肯定沒死。」

「縴珞……」

曲縴珞的淚止不住,但卻是笑著的,她捧著木盒舉到母親眼前,「娘,你看,里頭沒有月季香囊,灝辰答應過我死也不拿下那個香囊,所以那具尸身不是他,灝辰他還活著。」

蕭氏也希望蘇灝辰還活著,但她不能讓女兒一直抱著不可能成真的願望,若那尸身不是蘇灝辰,那麼身上怎麼會戴著他的貼身佩飾,只有一個可能,就是香囊在他跌落山崖時斷了。

「縴珞,那香囊可能……」

「不!我不想听!那具尸身不是他!不是的!」

蕭氏也怕了她,只得順著她的話說︰「好好好,不是,那不是灝辰,既然灝辰沒事,你更要保重身子等他回來,好不好?」

「好,我會好好調養,等灝辰回來告訴他,我們已經有孩子了。」

看著曲縴珞抱著這麼大的希望,蕭氏很擔心,卻不忍再傷害她了。

曲玉芙的馬車來到陽茶行前時,臉上一直是帶著忿恨的,直到外頭的人喊了聲,「三少夫人,陽茶行到了」,她才恢復以往那虛假的表情,一臉擔憂的下了馬車。

曲玉芙被引到茶行後院時,看見曲縴珞坐在院子石桌旁,盯著石桌上一盆月季花。

曲縴珞听見曲玉芙的腳步聲,沒打算虛偽的笑迎她,曲玉芙來見她她本可不見的,但她知道曲玉芙就是想看她心碎神傷的樣子,她不想讓曲玉芙如願。

曲玉芙沒想到會看見曲縴珞蒔花弄草的樣子,不是說她病得都快沒命了嗎?

她當真恨透她了,本想著只要設計讓高承璟娶了自己,即便高承璟愛的人是曲縴洛又如何?可她沒想到高承璟不死心,先前要那些與高家的同鼎做生意的商行不要再跟陽茶行訂茶,要逼曲縴珞向他示弱,前幾日甚至又來找曲縴珞,說願意照顧守寡的她。

斑承璟把她這個正妻放在哪里?這一切肯定都是曲縴珞這個無恥的女人誘拐他的,因為沒了夫婿沒了盼頭,就轉而勾引高承璟。

「大姊姊身子可還好?」

「我很好,坐吧。」曲縴珞比了比身前的位子,繼續為月季花修剪枯枝及發黃的葉子。

曲玉芙坐了下來,她這胎已經近五個月,早就坐穩了,小骯也明顯凸起,她坐下後就撫著肚子,不吝散發著母親的氣息。

「大姊姊也有孕了,不久之後我們都要當娘了。」

听曲玉芙這麼說,曲縴珞放下花剪輕撫自己還不顯懷的肚子,溫柔的笑著,「是啊,不知這胎是男是女呢。」

曲玉芙裝得一臉沉痛,但心里在笑,「千萬得是男的,否則大姊夫豈不斷了子嗣了。」

曲縴珞的手一頓,接著握起拳頭,曲玉芙把一切看在眼里,假裝拭淚的抬起手,實則是掩住笑意。

「你姊夫他沒死,別咒他。」

曲玉芙知道曲縴珞接受不了事實,更想大笑,但她還是附和著,「我也希望大姊夫他沒死啊,但是……」頓了頓,然後一副寬慰她似的開口,「是啊,我們得懷抱希望,希望大姊夫沒死,雖然那山崖很高,尋常人摔下去不可能活著,不過大姊夫武功不凡,肯定會沒事的,他不可能摔下山崖就死,不會的。」

一句又一句的死,一句又一句的摔下山崖,曲縴珞知道曲玉芙是想刺激她,她也懶得再與她多說了,「二妹妹別為我擔心,我沒事的。你已嫁作人婦,平日里要好好服侍夫婿,在事業上你無法幫襯他,他行三,高府管家的事也落不到你身上,但你也不能只做一個清閑的三少夫人,把對我用的心多放一些在二妹夫身上。」

這對話放在一般姊妹身上再正常不過,但放在這對根本沒有感情的姊妹身上只覺得虛偽,尤其是曲玉芙,總覺得曲縴珞的字字句句都在笑話她,先是笑話她不像她有家底,可以幫襯蘇灝辰的事業,她可沒忘記蘇灝辰的白米銀號是曲縴珞為他斡旋而來的,也沒忘記千叟宴的長壽禮是出自陽茶行。

繼而又笑她無法掌家,即便是高承璟的正妻,但未分家之前她就只是個三少夫人,沒有一點作用的三少夫人。

最後,還要她把心思多放一些在高承璟身上,分明是在笑話她連夫君的心都抓不住。

不過曲玉芙真誤會曲縴珞了,她只是懶得再與曲玉芙多說,想著對她一通說教或許能把她氣走,可沒有曲玉芙想的那個意思。

「你勾引了我的夫君,如今還笑話我?」

「裝不了了?」見曲玉芙不再裝著虛偽的笑臉,即便她說的不是事實,曲縴洛都覺得這樣的她看來順眼多了。

「你不怕我去對外說你的下賤行為,讓你在衢陽城待不下去?」

「曲玉芙,我對高承璟無心,我會對他冷淡是因為我早看出了你喜歡他,我不想蹚你們這渾水。」

「你……」她在笑話她,說高承璟是她不要的,而她卻視若寶貝。

「你說我哪一句話說錯了?同鼎與久蔚的競爭,同鼎算是落了下風,你身為妻子無法為夫君分憂解勞就罷了,還把一門心思用在我身上,想著怎麼打擊我。曲玉芙,你沒那麼重要,我不會因為你的三兩句話就被打擊得倒地不起。」

「你認為久蔚贏了同鼎?最近久蔚的事你不會不知道吧!」

「我知道久蔚損失了一些客戶,就如同陽之前也損失了一些客戶一般,終究我會再站起來。另外,容我提醒你一句,久蔚的損失佔了利的是興亨,你夫家的同鼎可一點也沒有,你要看久蔚的笑話,先看看同鼎目前的處境。」

曲玉芙氣不過,可是卻沒有曲縴珞那般伶牙俐齒,她如今能刺激曲縴珞的就只有蘇灝辰的死訊,但看來曲縴珞已經打定主意不相信蘇灝辰已死,她再說這些或許能讓她生氣,卻傷不了她。

「還有話要說嗎?沒有話說就快滾。對了,自從我母親和離後,我與曲府最後的一點點關系都不存在了,請你以後別再來找我,我們的感情沒有那麼好。」

曲玉芙徹底敗下陣來,而且是難堪的被曲縴珞給趕出門去,她本以為今天來可以看見痛哭流涕或是了無生趣的曲縴珞,卻沒想到會看見懷抱希望、精神氣力都恢復不少的曲縴珞。

曲玉芙悻悻然的上了馬車,手中的手絹都快被她絞壞了,她不想看到曲縴珞好過,最好……是永遠都別再讓她看見曲縴珞了。

曲縴珞的確不是說大話,她說要穩住久蔚的局面就說到做到。

蘇家商隊出發前都有個祭天儀式,如果蘇灝辰在都是由蘇灝辰主持,趁著這個儀式,正好讓所有人看見她曲縴珞並不是在家中憂思度日、心碎神傷,她要讓所有人知道她不但精神、氣色都好得很,而且整個久蔚都听她的,她絕對能勝任久蔚商行的代理老板。

丙然,對此衢陽城人都對曲縴珞贊賞不已,她雖然有些憔悴,但大致上精神還不錯。

也是啊,哪個婦人死了夫君不憔悴一些的,但她為了大局振作起來,誰說她管不好久蔚的?瞧久蔚不是一如既往,商隊依舊依既定的行程出發嗎?

然而這一切最意外的還是趙玉柏,他先前听說曲縴珞被她父親幾句話氣暈了過去,還想著婦人終究只是婦人,哪里撐得了蘇灝辰打下的江山,所以他讓人放出謠言說她管不了久蔚,說久蔚里的老人不服她,久蔚如今就像一盤散沙。

一開始的確有幾個客戶轉到興亨來,但後來曲縴珞下了命令,要解約的客戶絕不強留,可以依約書上載明的條件解約,不過來日即便要回頭,也再無法享受同樣的優待。

這個做法的確打消了部分客戶要解約的念頭,但趙玉柏以為這只是久蔚的回光返照而已,不料曲縴珞會那麼快就振作起來。

不過他不相信曲縴珞能管好這麼大一個商行,他就等著,等著曲縴洛再出一個小餅錯,他要利用這個過錯攪出一個大漩渦,把這艘名為久蔚的船給弄沉了。

今日要出發的商隊走的是水路,十艘商船牿滿了貨物要出發,回程時也御載回其他地方所需要的貨物,低買高賣、互通有無,這就是貿易商行所做的生意。

放置供桌的小船離開了碼頭停在眾商船之前,曲縴珞在船上領著後頭的十艘商船祭.天,祭天的儀式不長,焚香、敬酒、念祭詞、再敬酒,儀式就結束了。

只是今日念完祭詞,曲縴珞要洱敬酒時,她還未撒出酒杯里的酒覺得甲板上好似有水漬,她仔細一看,竟是甲板滲水。

「雁靈,有水!」

雁靈似乎也發現不對勁,她往船身一看發現船身的吃水線漲高了不少,知道這艘船進水了,她對著後頭的船夫喊著,「快!把船駛回去。」

船夫也急了,急急的搖著槳,但船移動的速度追不上船身進水的速度,眼看著曲縴珞都濕了衣擺了。

「大小姐,我們等不了船靠岸了。」

「那怎麼辦?」

「若等船沉了,漩渦會把我們往水底拉,大小姐如今有著身孕禁不起這樣的折騰,我們必須趁船還沒沉之前下水,然後游回碼頭。」

「但我不會泅水。」

「大小姐放心,我會。大小姐有身孕不能跳水,我會先跳下水,大小姐再慢慢沿入水中,我會接住大小姐。」

雁靈是蘇灝辰為她選的,所以曲縴珞信任她,她看著雁靈率先跳下水去,接著便依她說的滑入水中,船夫見狀也棄船跳下水,商船上的人總算是發現祭天船的異狀了。

但水里的是什麼人?那可是久蔚商行的女主子,被外男所救那名聲哪能保得住?所幸見雁靈還可靠,商船上的人只得喊著岸上的人準備好蔽體的衣物。

當雁靈把曲縴珞救上碼頭時,立刻有人取來斗篷,把一身濕衣的曲縴珞給包了個嚴嚴實實的。

「大小姐,我們先回商行,大小姐有著身孕,著涼不得。」

曲縴珞回頭看著江面,他們剛才乘的祭天船已經翻了過來,眼見就要沉了,「把那艘船給打撈回來,仔細查明船身進水的原因。」

商行的人這時才懷疑船身進水的意外,有人拋出鐵勾勾住了船身,那小船不大,所以不過五、六個大漢就能扯住,趕在船身整個沉入水底前,被扯回了碼頭邊。

此時段凌滔也趕到碼頭邊,見到曲縴珞無恙這才放了心。

「夫人。」

「凌滔,徹查。」

「是,交給屬下吧。夫人先入內更衣梳洗,雁靈,正梅在商行里,你把夫人交給她,別忘了自己先去換身衣裳,還有,記得讓人準備姜湯。」

「是,凌護衛。」

送走了曲縴珞及雁靈,段凌滔對商船喊了出發,商船見危機已除才放心駛離。

看著那艘被拖回碼頭的船,段凌滔凝重了臉色。是誰?竟想要害夫人?

茶行帳房里,曲縴珞斜倚在美人榻上,听著段凌滔稟報。

自從落水後,曲縴珞又病了幾天,但前一陣子的努力沒有白費,商行總算運作正常沒再出亂子。

正梅端著藥讓曲縴珞喝下,這是她之前落水受了風寒後大夫開的藥,曲縴洛一邊听著段凌滔的稟報一邊喝著。

「夫人,高三少夫人小產了。」

曲縴珞喝完最後一口藥湯,由碗里抬頭望向段凌滔,他原要稟報之前祭天船沉了的事,怎知劈頭第一句話就是曲玉芙小產。

她與曲玉芙沒什麼感情,但那終究是她的小外甥,听了怎能不難過,「怎麼會小產?」

「怕是和夫人有關系。」

「我?我這幾日都在養病,她小產能與我有什麼關系?」

「夫人那日所搭的祭天船舶身被鑿了幾個小洞,只要船身持續進水小洞就容易裂開,那就查不出有人動了手腳,幸好夫人提早發現有異,讓人立刻把船拖回岸上,有兩個小洞還來不及裂開,成了證據。」

「鑿了小洞?商行里的人都能接近那艘船,你可找到人了?」

「是,商行的人都能接近那艘船,但無關的人不會接近。屬下查出曾有一個工人接近過,他的工作無須接近小船所以讓屬下起疑,他也很沉得住氣,這段時間還是老老實實的來上工,我查到後去他住的地方抓人,沒想到他已經早一步被毒死了,桌上還放著一桌吃了一半的好酒好菜。」

曲縴珞不相信一個小小的商行工人要害她,肯定是背後有人教唆,段凌滔特地對她說了曲玉芙的事,莫非這背後之人與她有關?

「他背後之人是誰?」

「屬下清查他的背景,發現他最近有一個相好,只是商行里的人都只知道那相好名叫月兒,卻沒人見過她。」

「月兒?」

「屬下想……夫人想必認識一個月兒吧。」

「這名字十分常見,我的確就認識一個,就是曲玉芙身邊的一等侍女。」

「屬下也輾轉查到這個人,所以潛入高府調查,沒想到高三少夫人早就不在高府被送去了莊子,屬下又去了一趟高府的莊子,收買一個粗使侍女,得知高三少夫人與高三少爺吵了一架,在爭吵中撞到月復部而小產。」

「這兩人為了什麼吵架?」

「那名粗使侍女只听說是高三少夫人善妒,故意找高三少爺吵架,又因為這個原因沒了孩子讓高三少爺動怒,就送到了莊子。」

以曲縴珞對曲玉芙的認識,發生了什麼事已不難猜到。

曲玉芙小產雖然是她找高承璟爭吵所致,但兩人的爭吵不該只是一個人的過錯,而且剛小產連休養幾日都沒有就送去莊子,肯定是曲玉芙做了什麼嚴重到足以破壞高家名聲的事。

「罷了,這事就查到這里吧,我心里有數就好。」


「夫人也認為祭天船的事與高三少夫人有關?」

「我有這麼說嗎?」曲縴珞瞪了段凌滔一眼,雖沒有嚇到段凌滔,但他也知道不該再多嘴了。

「是,屬下這就停止調查。」

曲縴珞坐起了身子,幽幽的雙眼落在窗邊的月季花盆栽上,輕輕嘆了口氣。

「大小姐在想什麼?」正梅最近越來越常听見曲縴珞嘆息,她臉上那悲傷的模樣,每每看了都讓人心疼。

「我在想,灝辰也拖太久都沒消息了,是不是要南行一趟去找他。」


正梅與段凌滔相視一眼,不知道該繼續讓曲縴珞抱著希望,還是勸她早早放下一切好好過日子。

雁靈雖不如其他人那麼熟悉曲縴珞,可她就是覺得曲縴珞不是不肯接受事實,而是她真的有證據證明蘇灝辰還活著。

曲縴珞沒得到三個人的回應,知道他們想著什麼。「你們想對我說節哀順變,要我好好過日子是吧?」

正梅及段凌滔說不出口,倒是雁靈開口了,「大小姐若真想南行去找大姑爺,等大小姐的身子再養好了些,雁靈陪大小姐南行去找。」

「雁靈!」正梅不忍心再給曲縴珞無謂的希望,制止了雁靈。

曲縴珞指了指窗邊的那盆盆栽,堅持自己所相信的,「灝辰答應了我月季香囊死都不會離身,那具尸身沒有香囊,就一定不是他。」

「若是半途掉落了呢?」

「連簪子都沒掉,怎就一個系得緊緊的香囊會掉了?」

段凌滔與正梅都無法反駁,那香囊消失了是事實,連容易月兌落的簪子都還在也是事實。

「若主子沒死,他為什麼不傳消息回來?他應該知道夫人會十分傷心。」

曲縴珞這段日子一直在想,卻想不出原因,但她知道若蘇灝辰還活著,這些佩飾能出現在另一人身上肯定與他有關,而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會不會是怕走漏了風聲?這就是她沒以此為證據讓段凌滔派人大肆在燁陽山附近搜查的原因。

她怕若蘇灝辰真防著什麼人,她這麼做會破壞了他的計畫,可她實在在衢陽等太久了,她不想再等了,他有計畫也無妨,她的存在不會破壞他的計畫的,她要去見他。

「我不知道灝辰有什麼苦衷,所以我的猜測你們別傳出去,但南行我是去定了。」

段凌滔並不贊同,夫人剛有身孕就經歷這麼多事,萬一途中有個萬一,月復中的胎兒出事了怎麼辦?

若主子真的……那夫人月復中的胎兒就是主子唯一的骨肉了。

「若主子真有計畫,夫人就更不應該去。若連主子帶了那麼多人手都得躲躲藏藏,那留在衢陽的人手絕對不夠保護夫人前往燁陽山。」


「我當然不會大張旗鼓的說我要去找灝辰。凌滔,我要你去安排南行的事,對外就說我要去燁陽山為灝辰引靈,人手不夠你就去找人,總之我去定了。」

「夫人……」

「段護衛,你照辦吧。大姑爺若真有什麼計畫,如此大小姐就能早一步見到他,不用留在衢陽痴痴地等。」

段凌滔在心里糾結好一會兒,甚至正梅都不忍心再勸了,他終于也放棄了,總之主子是詐死最好,若不是……夫人從此也可以死心了。

「是,夫人,屬下會辦妥。」

曲縴珞要南行,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蕭氏,她知道蕭氏肯定不會同意她南行,但她會說服蕭氏,可她離開了卻得找個放心的人照顧蕭氏,「正梅,這趟南行不知道會面臨什麼危險,凌滔及雁靈要保護我已經不容易,你不會武,所以我希望你留在衢陽。」

既然會有危險,正梅怎麼放心曲縴珞前去而自己不跟隨,她自小在曲縴珞身邊服侍她,怎麼可以在關鍵時刻躲在衢陽?

「大小姐,帶奴婢去吧,大小姐一路上總要有人服侍。」

「正梅,我會把大小姐照顧好,你去了若遇到危險我要分心照顧你,萬一大小姐因此出事怎麼辦?」

「那就把我丟下,照看好大小姐便是。」

曲縴洛知道她會堅持,所以曲縴培得派另一個重要的任務給她,「正梅,娘親身邊雖然有許多侍女,但香蘭被害死後貼心的就沒有了,你跟了我多年也知道娘親的喜好,由你來照顧她我才放心。」

「大小姐……」

「正梅,我把這麼重要的人托付給你照顧,你竟要推辭嗎?」

正梅哪里不知自己若去了只是拖累,所以她願意遇到危險時先大小姐去死,可是她也知道自從香蘭死後,那些服侍夫人的沒一個能把夫人伺候得舒服,唯有她還得夫人疼愛一些,大小姐不是找藉口,而是她真的最適合去照顧夫人。

見正梅似乎有了動搖,曲縴珞托起正梅的手輕拍著,「娘親對我來說,是唯一跟灝辰一樣重要的人,我只信你。」

听到這樣的托付,正梅怎麼還能不應命,「奴婢明白了,奴婢留下來就是了。」

「正梅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大小姐。」雁靈再次給了正梅保證。

段凌滔也伸出手放在正梅的肩上,按了按給她安慰。

曲縴珞看著兩人的互動,笑了,「等這回南行回來,我就做主讓你們成親了。」

一听到這句話,正梅都沒顧得上感傷,她猛地站起身,險些撞到段凌滔的鼻子,「誰、誰要嫁他了?」

「正梅,你到現在還不肯嫁我嗎?」明明他們花前月下兩情相悅了,他一直忍著不敢逾矩,就是等著兩人成親之後的洞房花燭夜,如今她居然不肯嫁?

正梅端起曲縴珞方才喝藥的空碗,害羞地丟下一句,「對!誰說要嫁你了,我一輩子都不要嫁,要陪在大小姐身邊。」說完還對曲縴珞福了個身,「大小姐,我先把這空碗收拾了。」然後一溜煙的跑出帳房。

段凌滔愣愣地看著帳房的門,曲縴珞看著段凌滔那十分失望的表情掩嘴輕笑,雁靈倒是大方的笑了出來,「還不快追上去,正梅是害羞呢!」

原來……是害羞嗎?段凌滔對曲縴珞一揖,立刻追著正梅出去了。

看著他們離開了,曲縴珞才收起笑容,她望向雁靈,「雁靈,你真覺得我抱著希望是能期待的嗎?」

「雁靈相信大小姐不是看不清現實、執迷不悟的人,所以雁靈想,當初大姑爺針對月季香囊所做的承諾,在大小姐及大姑爺之間肯定不是兒戲,因此雁靈相信大小姐。」

「那麼你到最後一刻都要這麼提醒我,我怕我等太久會失去希望。」

「雁靈會提醒大小姐,直到大姑爺回來……或確定不會回來的那一天。」

曲縴珞的視線又回到月季花盆栽上,如今……她也只能這麼希望了。

蘇家又有人要南行了,只是這回南行的不是商隊,而是護送曲縴珞南行引靈的人馬。

之前或多或少都傳出曲縴珞堅持不肯相信蘇灝辰已逝的傳言,如今見她帶了引靈的法師前往,便知道她是接受蘇灝辰的死訊了。

一開始的確像段凌滔說的,護送的人手不夠,但後來沁園的管事帶了不少人來,雖然他們曾接到曲縴珞送給他們的消息說何涵奇還留在燁陽山善後,但沁園管事不放心,還是堅持要去一趟燁陽山,正巧段凌滔也缺人手,他們可以同行。

曲縴珞試著告訴他們此行有風險,這才知道他們都是戰場上退下來的兵士,而何涵奇原是退休武官,燁陽山附近的駐軍將軍李志泰和他們一樣,過去都是何涵奇的麾下。

曲縴珞這才知道蘇灝辰怎麼會無緣無故與當地的駐軍有了關連,想必是蕭氏先祖的茶路圖能幫助駐軍潛入敵營,所以他才會為駐軍引路進而立了大功吧。

于是曲縴珞就讓他們扮成引靈師父一同前往,然而此次南行吸引了整個衢陽城的注意,連高承璟都來送行了。

曲縴珞想起最近傳來的曲玉芙的消息,臉上有一瞬間的哀戚,她輕抹去滑下頰邊的淚,告訴自己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為曲玉芙哭泣。

多行不義必自斃,黃姨娘、陳姨娘陷害她的娘親,一是如願當了主母、一是如願進了曲府,但結果呢?曲府的事業漸漸出了問題,父親無力可回天,她那個大哥哥也是無用的,什麼忙也幫不上,來日她們吃苦時,不知會不會覺得當時還是繼續當個小妾及外室就好?

而曲玉芙看似嫁得好,但最後呢?終是在高家莊子里結束了她短暫的一生。

想到造成成曲玉芙如此,高承璟月兌不了干系,她本不想見他,但高承璟讓人傳話,說這非常可能是他最後一次見她了,曲縴珞這才同意。

真的見到高承璟之後,她才知道高承璟這話不假,因為高承璟的整個眼神都變了,她看得出來他釋懷、放下了。

斑承璟那日去見曲縴珞表達願意照顧守寡的她,卻被斥責一番,他才知道過去一直是他把自己的希望強加在曲縴珞身上,而她並不想成為他愛的那種人。

斑承璟認知到這事後心里十分難過,他悵然的離開久蔚商行時,被曲玉芙派來跟蹤他的人看見了。

曲玉芙本就嫉恨曲縴珞,所以才會有那日到陽茶行打算刺激曲縴珞的事,但那日她斗不過曲縴珞,狼狽離開茶行後就動了殺機。

斑承璟一日見曲玉芙及她的侍女月兒在院子里鬼鬼祟祟的,就藏身在樹後听著——

「辦好了?」

「辦好了,那個人永遠不會開口了。」

「沒人看見你?」

「幸好奴婢早了一步,奴婢要離開時險些撞見段凌滔,若晚一步就事跡敗露了。」

什麼叫永遠不會開口?是滅口?又為什麼撞見段凌滔會事跡敗露?莫非與曲縴珞有關?

若要說與曲縴珞有關,高承璟便想到那日祭天船進水的事。

所以高承璟走出藏身處質問曲玉芙,曲玉芙不但不承認還與他大吵一架,兩人在爭執過程中有了拉扯,曲玉芙跌在院子里的石椅上,撞到月復部導致小產。

知道段凌滔在查那起沉船意外,高承璟知道高家丟不起這個臉,于是他把曲玉芙做的事告訴了高向安,說明他要把曲玉芙給送去莊子以免拽露了此事,這事很輕易就得到了高向安的支持。

然而曲玉芙去了不到半個月,就在莊子里暴斃身亡。高承璟覺得事情有異,一查才知道曲玉芙身邊的侍女月兒在去莊子前就被杖斃了,取而代之去曲玉芙身邊照顧的竟是高夫人的親信嬤嬤。

斑夫人一向不喜歡曲玉芙,怎可能讓自己的親信嬤嬤去服侍她,所以只有一個可能,就是嬤嬤是去辦事的,如今辦完事了,嬤嬤也回到高夫人身邊。

斑承璟去質問高向安,沒想到得到這樣的回答——

「曲玉芙的確是我派人去毒死的,她不知悔改,去了莊子還不靜心思過,竟想著法子要逃出莊子,在莊子時她不斷說她月復中的胎兒會死都是曲縴珞害的,儼然就是不害死曲縴洛不甘心的態度,我不能再讓高家爆出丑聞,于是讓人毒死了她。」

「父親怎能這麼做,那是一條人命啊!」

「人命?你如此婦人之仁,高家的事業交到你手中又怎麼保得住?你該學學你兩位哥哥,為了與久蔚斗,還能收買久蔚分行的管事,弄壞了那批蜀錦。」

斑承璟知道那回的生意是因為久蔚保存不當讓蜀錦遭了白蟻而錯過,但他沒想到蜀錦不是久蔚商行沒有保存好,而是出了內賊。

「父親,做生意競爭常有,但我們做事應該光明磊落。」

斑向安听了大笑,都說這個兒子最不像他,但他看起來也最有成就,高向安一直以為能以他為傲,但最後卻是這兒子不認同他這個老爹的作為。

「承璟,你質疑我不光明磊落,你自己呢?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用了什麼手段對付曲縴珞的茶行。」

當時高承璟怒氣攻心,在冷靜之前就這麼做了,如今讓父親點明並用來與父親所做的事做比較,高承璟才發現自己並沒有磊落多少。

他是一個小人,為了得到曲縴珞,想壞了她茶行的生意,逼迫她委身于他的小人。

斑承璟終于想通了,想通他永遠得不到曲縴珞的原因,他會中了曲玉芙的計,就是他不尊重曲縴珞,他會破壞茶行的生意,就是他看不起曲縴珞,認為她只能依附他。

而他萬萬沒想到,曲縴珞不但不需要依附他,而且已經振翅高飛了。

後來高承璟自請前往管理同鼎商行的分行,要遠離這個行事作風已經讓他不想同流合污的家,可最終卻被兩位兄長在背後捅了他一刀。

他一直以為兄友弟恭的兩位兄長,竟然趁機說服父親他馭妻不嚴,惹是生非又與家里理念不合,決定把那間分行撥給他當做分家。

案親思考了幾天,應了,所以高承璟黯然離開高家。

今日他不只是來送行,也是他要離開衢陽的日子。

「縴珞,玉芙的事我必須向你道歉。」

「我知道玉芙的死肯定與高府有關,但終歸我已不當自己是曲家人了,她的事,自有曲府的人會去計較。」

斑承璟知道曲縴珞說得無情,但並不是她真的無情,曲府的人會讓曲縴洛斷絕關系,都他們自己所作所為導致的。

「另外我要告訴你,上回久蔚商行的蜀錦出事,是我兩位兄長與分行管事串通所為,而那個人身後有一個主使者,主使者是誰我不知道,只知道他是蘇灝辰大師兄康震當年留下的親信。」

「康震?灝辰的大師兄?」蘇灝辰曾提過當年會受傷倒在桂花林里就是被康震所傷,也是他殺了劉老爺子,後來蘇灝辰復了仇,斷他兩條手筋後把他送官,康震不久後就死在牢中,原來……他當年還留下了親信?

「是,不過如今那名親信合作的對象已經不是我的兩位哥哥,我打听過,我哥哥他們是真不知那名親信現在與誰合作,但我猜想,蘇灝辰會遇劫,肯定與這名親信有關。」

這對曲縴珞來說是個大消息,她手邊還有段凌滔及一小部分的蘇灝辰親信可用,她相信把這個訊息交給他們,他們肯定能查出些什麼。

「你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事?我以為你恨透了灝辰?」

斑承璟不但眼神釋懷,此刻流露的笑容也是真心的,「我已經知道過去對待你的方法是不對的,我回想過去的事,發現你對我說過很多次,每一次都是我的機會,如果我早听進去了、改了,或許我還有機會得到你,但如今一切都太遲了,我知道即使蘇灝辰不在,你也永遠不會接受我了。」

「或許有些人就是注定沒有緣分吧。」

斑承璟搖搖頭,若是完全沒有緣分,他是不甘心的,「縴珞,我不再對你痴心妄想,但我自此要離開衢陽不再回來了,臨離去前,我能不能再恢復一個身分?我與你的緣分不可能是男女情愛,那有沒有可能我能做一個在遠方關心你、想著你的哥哥呢?」

曲縴珞凝視了高承璟許久,想到小時候他與他們曲家三兄妹玩在一起的時光,那個時候沒有摻入這些惱人的男女之情,他們玩得多開心。

「承璟哥哥,一路順風。」

听到久違的稱呼,高承璟心滿意足了,他的笑無比溫柔,「能得到你這一句,我無悔了。」

「承璟哥哥總有一天會找到你自己的緣分的。」

「希望吧。」高承璟看著曲縴珞身後的車隊,段凌滔幾次都想催促的樣子,于是他主動告別了,「縴珞,我也祝你順風。」

「多謝。」

「這輩子,我看太多次你的背影了,這回不要讓我看你的背影,你目送我走可好?」

「好。」

原來她也可以對他這麼貼心啊。

斑承璟十分感激,他轉過身子,在曲縴珞的目送下上了自己的馬車,喊了啟程後,帶著家當的車隊離開了衢陽城門。

直到高承璟的馬車遠得再也看不見了,曲縴珞才在雁靈的攙扶下上了馬車,也離開了衢陽往南而去。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4-10-14 00:07:43

第十六章 押上身家換命

半山山坡上,一群騎著馬的人正往下方山道盯著看,那是一隊鏢師護著一輛馬車的隊伍,也是這群人的目標。

蘇灝辰死了,但久蔚商行仍一切正常運作著,就是因為馬車里的曲縴珞還能牢牢的掌握著久蔚商行。

久蔚商行既然弄不倒,就好好的利用,商行里的寶貝很多,比如貨商及定價,比如客戶名單、商隊路線上的停泊點,對同性質的商行來說都有很大的幫助。

然而這一切,只要得到了曲縴珞,不愁弄不到手。

正當領頭的舉起刀要命人攻下去時,後頭突然有人出了聲——

「你以為山坡下那些人,是你動得了的?」

領頭的回頭,看見了單槍匹馬的一個人,用睥睨眼光看著他們,領頭的也沒被惹怒,畢竟敵弱我強明顯得很。

「你是要來搶買賣的?」

「我何須搶,那馬車里的是我的女人。」

領頭的大笑出聲,要做這筆買賣他也是打听過的,馬車里的女子新寡,這一趟路過來就是為她的夫君引靈,他說馬車里的是他的女人,那他是鬼還是人?

「這個女人我要了,你以為你半路出頭,說句馬車里是你的女人我就得讓嗎?狗也會對車子叫,但就算上得了馬車,那馬車能是它的嗎?」

單槍匹馬的男子先是一愣,然後大笑起來,而且笑得流下眼淚,惹得那領頭的大罵。

「笑什麼?」

「我第一次听見有人人不當要當狗?你把自己比做狗,我還不笑嗎?」

「住口,我說的狗當然是你,總之今天要跟我搶那個女人,只能留下你的命。」

那人也止了笑容,露出了如修羅般的肅殺表情,「要動我蘇灝辰的女人,也要看你有沒有命。」

「蘇灝辰?你沒死?」領頭的不是不驚嚇,畢竟蘇灝辰的能力他不是不知道,不過對方只有一個人,他可是有一群,還怕蘇灝辰不成。

領頭的手一揮,幾名手下就往蘇灝辰沖去。

蘇灝辰下了馬,長刀不用出鞘,手以巧勁來撥,踩著來人的肩,長腿強勢一掃,幾個賊人就倒在地上。

領頭的人怕了,再喊全數的人攻上去,就在此時,山坡下也有人往車隊攻去,而且明顯比山上這群烏合之眾要強了許多。

領頭人不明白怎麼突然出現了一支奇兵,但敵人在眼前不得不打。

蘇灝辰看見山坡下有另一批人他也不急,只是好整以暇的抽出長刀,再不留情地揮刀砍向沖來的賊人,一刀一個,俐落痛快。

砍完了最後一個,蘇灝辰平舉著還滴著血的長刀往山坡下望去,整個車隊因為早就知道敵方的計畫,所以做好了萬全準備,車隊的人沒有多大死傷,而後來出現的賊人也都一一伏誅,只留下一個看來是領頭的人。

此時,馬車里也有了動靜,不過走出馬車的哪里是嬌滴滴的曲縴珞,而是偽裝成曲縴絡的一名女武者。

「主子,都解決了。」山下的方元勛對著山坡上的蘇灝辰喊著。

「走吧。」蘇灝辰對山坡下的人下了命令,臉上殺意褪去只余擔憂,「阿珞,你究竟去了哪里?」

事情要說回到當初蘇灝辰為駐軍引路,大敗了烏鞮之患,烏鞮人大敗遺逃,部分逃進了燁陽山里,蘇灝辰牽掛著那些茶農,再次協助駐軍進山總捉烏鞮罷人余黨。

半途他被一群烏鞮人引開,追進林子里才發現那些人根本不是外族人,是穿著烏鞮衣裳的漢人,蘇灝辰這才知道自己中了調虎離山之計,此時他的親信全不在身邊,他奮力抵檔發現這些人不但武功不凡,而且武功套路似乎出自凜威鏢局,他明白自己一直想揪出來的內鬼已經出手了。

蘇灝辰被打下山崖,所幸被橫生的大樹給接住,但他也受了重傷,隨後方元勛帶了幾名親信趕來他才得救。蘇灝辰受了傷無法立刻反擊,只得讓親信在那些伏擊他被他所殺的人里找一具身形與他相當的尸首,毀了容偽裝成他,而他詐死暗查及養傷。

他深知曲縴珞得知他的死訊定然活不下來,可若要告訴她他是詐死,消息傳回去的路程過長,難免中間出了意外讓內鬼截獲消息,于是蘇灝辰靈機一動,讓人把身上所有佩飾都戴在那具尸首上,再讓人把佩飾送回衢陽取代認尸,不過那只香囊他沒有送回,希望他與曲縴珞的默契能讓她明白少了香囊的尸身有異。

在養傷的日子里,留在駐軍里打听兩方情報的方元勛偶爾也會把衢陽那邊的消息傳來,知道曲縴珞有孕時,蘇灝辰樂得險些顧不得身上的傷要沖回衢陽,要不是留在身邊照顧及護衛他的三名親信攔著,怕他早就倒在半路了,接著又傳回久蔚流失客戶的消息,但不多久,曲縴珞就穩定商行運作,讓蘇灝辰為妻子感到驕傲,也在猜想曲縴珞是不是已知道他是詐死的?

蘇灝辰在養傷,腦子也沒閑著,他一直躲在幕後運籌帷幄,想起他一直懷疑的內鬼,本以為是潛伏在商行里,可既然懂得鏢局的武功套路,那麼真正幕後的人應該是潛伏在鏢局里。

如果是鏢局里的內鬼,蘇灝辰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康震的手下。

當年他廢了康震把他送官後,在鏢局內部也做了一番清洗,他一直以為康震的親信或安排的內鬼已經被他清除殆盡,如今看來應是有漏網之魚。

在他的傷養得差不多時,得知他詐死的消息已取信了內鬼,有一批勢力正蠢蠢欲動,蘇灝辰還在猜測他們的意圖時,就收到了曲縴珞想來燁陽山引靈的消息。

蘇灝辰知道他們想下手的對象是曲縴珞,便派了人馬要與曲縴珞引靈的隊伍會合並保護,怎知半路曲縴珞一行人就失蹤了。

他原先以為被內鬼抓走了,沒想到蘇灝辰的人打听到那批蠢蠢欲動的人如今也慌了手腳,不明白曲縴珞一行人怎麼會丟了。

于是蘇灝辰撥出了幾人去找曲縴珞,大部分的人留下來偽裝成曲縴珞的車隊,想來個請君入甕,沒想到那個內鬼也不傻,見曲縴珞的車隊突然消失又出現也覺得有鬼,便另外雇了一批烏合之眾行調虎離山之計。

蘇灝辰在山坡上大打出手時,山坡下埋伏的人以為計謀成功了,卻沒想到蘇灝辰早猜出他們的計畫,所以把所有精銳都安排在車隊里,自己則孤身一人對上那批收銀取命的賊人。

眾人回到了軍營時,李志泰還以為自己見鬼了,就連何涵奇也直到發現方元勛不急著把尸身運回衢陽而留下來幫駐軍清理烏鞮人余孽才覺得有異,一開始他真的相信蘇灝辰死于非命。

何涵奇看著蘇灝辰領人押著一個人回來,上前用力拍了他後背一掌,「好啊!蘇小子,連我都瞞,我還想著怎麼跟曲丫頭交代呢!」

「何園主請見諒,我不知道內鬼安排了多少眼線、眼線又是誰,所以只能越少人知道越好。」

蘇灝辰看了被押住的人一眼,正是凜威鏢局的鏢頭之一韓武,要說意外是意外,但仔細一想也不意外。

當年康震身為鏢局大師兄,他的親信肯定都是鏢局里的重要人物,而要在鏢局里潛伏多年不被發現,真的得有一定地位不可。

「韓武,你為什麼要背叛主子?」方元勛劈頭就問,想到主子險些丟了命,他氣得一腳踢中他的心口。彳

「主子?誰是我主子?他不是。」蘇灝辰不會問韓武這種無須再問的問題,他只是意外像他這麼重要的角色,竟然沒在當年出現在康震的飯局上。

「韓武,我清洗鏢局找出康震的同黨時,沒想到他竟留了你這麼一號人物,以你的身分,當年為什麼不在飯局上?」

「那天我病了,鏢頭讓我在家休養,後來得知你廢了鏢頭又殺了那麼多人,我便決定要潛伏在鏢局里,天意讓我那天病了,就是因為你賊星該敗!」

「賊星?誰是賊星?敗的又是誰?而楊平春呢?我自認待他不薄,為何他也反了?」

韓武冷笑。不薄?殺了康鏢頭就是與他結仇了,「他的命是鏢頭救的,後來他爹病了,康鏢頭也一直拿錢給他爹治病,康鏢頭對他來說有大恩,結果康鏢頭被你所害,一听說你要開設商行,他便想辦法進商行做事,就是等機會要報復你。」

所以是一開始就懷有異心?幸好楊平春無能,做了三年就只做到分行管事,連總行都進不了,否則他的損失會更大。

「你得不到我南行的路線,便安排人偽裝成工人沿途留下暗號報信,讓你的人跟了上來,你的確差點為康震報仇了,不過也就是‘差點’,說!你一介武夫抓了阿珞無用,與你合作的人是誰?為什麼要抓阿珞?」

「我抓她是為了讓你絕後。」

雖然這不無可能,但要讓他絕後不必那麼辛苦跟一群護衛搶人,等孩子出生後多的是機會,所以蘇灝辰並不相信韓武這句話,「韓武,這里是和州府,我在這里有一商場的仇人,你……是不是與他們合作?」

韓武堅不吐實,蘇灝辰也不急,在重刑之下不吐實的人,他還真沒遇上幾個。

此時,一名駐軍的兵士進了大帳,向李志泰稟報蘇灝辰的一名親信帶著消息回來了,李志泰讓人入內,而那名親信帶回的是好消息。

「主子,夫人找到了,正在五十里外我們的安全屋里。」

听到這里,眾人的最後一點擔心才放下,這對險些生離死別的夫妻終于快要—團聚了。

大江之上,一艘負責呈送捷報的軍船正往京城而去,興州府有一處軍船碼頭,這船會停靠在那里,然後再快馬走陸路回京。

蘇灝辰歸心似箭只想與曲縴珞盡快會合,于是李志泰建議讓他的商隊繼續走陸路回衢陽,而他呈報捷報的軍船就捎帶蘇灝辰一程,送他去與曲縴珞會合,隨後他們再在安全屋等到商隊到達,一並返回衢陽即可。

蘇灝辰接受李志泰的好意,畢竟他已經有幾個月沒有見到曲縴珞,對她思念得緊,當時他離開衢陽想著只要兩、三個月就能返回,沒想到一拖這麼久,上元節都過了。

這回傳的捷報里,李志泰告訴他,他把蘇灝辰對駐軍的協助大大添上了一筆,要蘇灝辰等著封賞。

蘇灝辰原本此行只是為了妻子、岳母而走,沒想到會意外立下大功。

如今距離蘇灝辰目的地的碼頭只剩半天乘船時間,他根本沒有心思想什麼封賞,他滿心念著的都是曲縴珞,都過幾個月了,曲縴珞應該顯懷了,原本就長得十分美麗的她多了母性的氣質,應是更美了吧。

正想得出神,忽有一支箭矢破空而來,要不是他閃得快,那箭矢就要插進他心窩里了……

碼頭上,停著一輛被保護著的馬車,馬車里的人開窗而望,過了預定時間仍未等到那艘軍船。

「雁靈,我們是記錯日子了嗎?」

馬車里的雁靈全身戒備著,雖然蘇灝辰抓到了內鬼韓武,但誰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余孽,要她說,曲縴珞還是留在安全屋最安全,可曲縴珞不願意在安全屋枯等,所以沁園管事便帶了幾個人,與她一同護送曲縴珞前來碼頭等軍船。

「飛鴿傳 書說的是今日沒錯,這幾日天氣不錯,應不會擔誤了船期才是。」

「那軍船為什麼還未到?」

「這……或許是訊息有誤。」

「在衢陽時,你不是跟我說灝辰的親信擁有強大的情報路子,查到的不會有誤,更何況是一封確切的飛鴿傳書?」

曲縴珞要離開衢陽之前,段凌滔見了她,希望叫停這次南行,原來是他的人查到有人在調查曲縴珞南行的路線,他怕那些人要對曲縴珞不利。

曲縴珞知道了反而不懼怕,她問了段凌滔、問了雁靈,說他們經過長年的訓練,查到的情報有一定的準確性,此行怕會有變故,正因為情報準確,曲縴珞更決定要走這一趟。

她已經懷疑蘇灝辰沒死,再發現有人似乎想對她不利,她想幫忙查出幕後之人是誰,危機之所以稱為危機是因為它不知道何時會發生,但若她能知道呢?

于是她維持了南行的決定,靠著高承璟的情報,猜出蘇灝辰詐死與這內鬼有關。

與高家合謀的是商行纂,但商行管事不可能有能力傷得灝辰,但若是鏢局里的人呢?

她要段凌滔去查,看看誰不在崗位上,便查出韓武抱病在家休養,段凌滔潛進了韓家

發現韓武房里是有個人躺在床上,卻是一名裝病的小廝。

查出內鬼可能是韓武,曲縴珞要段凌滔先去送信給方元勛。

她想,若蘇灝辰還活著,那在駐軍里的方元勛肯定知情,他收到消息就會告訴蘇灝辰,蘇灝辰便會有因應之法。只是段凌滔覺得繼續南行有危險,便建議一行人先躲去附近一處安全屋。

沁園管事過去是何涵奇的副將,身邊帶著的人也都不含糊,輕易就抹去了他們更換路徑留下的痕跡,眾人躲去了安全屋,段凌滔利用安全屋的飛鴿要送信時,卻先收到他們失蹤之後竟有另一隊偽裝成他們的車隊繼續南行。

于是曲縴珞讓段凌滔晚一些再發信,繼續關注假車隊的消息,直到查到有人雇一批收銀取命的殺手,曲縴珞便讓段凌滔把所有消息都發信給方元勛。

方元勛接到消息時晚了一步,所幸蘇灝辰也早有防範沒有中計,但最讓蘇灝辰高興的就是曲縴珞平安無事的消息,于是,他給了她一封傳 書,說了軍船大約今日能到碼頭,他會與他們會合等商隊,而沁園管事他們等著的何涵奇,也跟著商隊前來會合。

日漸黃昏了,軍船才緩緩靠近碼頭,曲縴珞下了馬車急急的往碼頭奔去,卻看見軍船上下來的人全身淌著鮮血,十分虛弱的跌下船,段凌滔上前扶人,問︰「這位軍爺,我家主人呢?」

「蘇、蘇老板……」

「對,就是他!我家主人在船上嗎?你們發生什麼事了?」

「蘇老板他……被流寇給綁了……」

曲縴珞只覺得天旋地轉,人一踉蹌險些跌倒,雁靈急忙扶住了她。

「流、流寇?」

「流、流寇說……要用蘇老板在……在南方買到的茶……交換、換他的……命……」

曲縴珞要自己振作起精神,既然流寇想要貨,那蘇灝辰的命暫時應無妨,「凌滔,好好安置船上的軍爺,把事情的經過問清楚,再回來向我回報。」

沁園管事也派了幾人去協助段凌滔,然後由他護送曲縴珞回安全屋。

這些人說是流寇,卻不搶商船搶軍船,蘇灝辰知道他們不是普通流寇而已。

之後,那些流寇抓了一名傳令官,威脅要蘇灝辰束手就擒,要不然就殺了傳令官。

哪有流寇抓了人問的不是船上值錢東西在哪里,而是要自己出來就逮,這不懷疑他們是針對他而來。

只是……為什麼要殺他?韓武的同伙?但韓武被擒,他們不急著救人倒是想殺他?還是他們想抓他換韓武?

若是如此,他便還有活路,所以蘇灝辰沒有猶豫,主動上甲板表明身分,他也想知道這些人究竟要做什麼。

「為什麼要找我?要錢?要命?」

「你說呢?」

「我的命不值什麼錢,但讓我活著才值錢。」

「你想用你的身家交換你的命嗎?」

「有何不可?」

那些流寇笑了,看來好似不太在意他的身家,那麼是想換韓武?

「所以不是要錢,是想換韓武?」

听到韓武那些人的確愣了愣,但立刻恢復如常,「韓武是誰?我們不稀罕,我們要的是你的命。」

韓武的確是與另一個人合謀的,但眼前這些人不要韓武的命,想必他們是另一個合謀者的人。

與韓武合謀的人是誰?會想要抓曲縴珞想必看中的是商行帶來的利益,那麼……八成是一個商人。

「這樣吧,我由南方運回了一萬兩千斤的萱仙茶,要知道明年少了烏鞮人,茶路暢通了,萱仙茶的價格又將高居不下,這一萬兩千斤的茶可是多大的利潤,你回報給你後頭的人,說我願意用那些茶換我的命。」

對方猶豫了,這也證實了蘇灝辰的猜想。

「你的茶在哪里?這軍船上可什麼也沒有。」

「一萬兩千斤,那可是要用二、三十台車才運得了的貨,一艘小小的軍船怎麼運得了。放心,我連運貨的車也附送,你們只要準備足夠駕車的人就可以得到這批貨,當然前提是……這些貨可是要換我的平安的。」

被抓的傳令官還在流血,蘇灝辰怕擔擱了,這些人性命不保,于是催促著,「這船上若再死一個人,我的提議就作罷,你趕快去問你後頭的人吧。」

後來蘇灝辰等回了同意的消息,便不反抗的讓人帶走他,臨走前他交代那名傳令兵,他能擔任這個工作,一定能把他的話一字不漏的傳回。


「這位軍爺,我的商行運作不僅僅是我妻子一句話就夠了,所以你必須明確的告訴她,要她以金色令牌調派,貨與車都要備好,以交換我的性命。」

「我……會……一字不漏的……」

「多謝了軍爺,很抱歉拖累你。」

蘇灝辰被帶走了,那傳令官擔心自己傷太重來不及傳訊,便讓幸存者加快船速,總算在黃昏前到了碼頭,他在傷重昏迷前把蘇灝辰的話告訴了段凌滔,而段凌滔也立刻回安全屋稟報。

曲縴珞听了,拿出懷中當時蘇灝辰交給她的令牌,把貨全用來交換蘇灝辰的命她舍得……只是她還是難免有懷疑,為什麼蘇灝辰要特地說金色令牌?

她看著手上的雙色令牌,有一大部分是紅色的,只有正中間是金色的,不說雙色令牌,也該說是紅色令牌吧?

「凌滔,這雙色令牌有什麼特別作用?」

「夫人,凜威及久蔚的令牌都有權限之分,能調度凜威的是土色、木色、銅色,及最高權限的金色,屬下及元勛拿的就是金色。而調度久蔚的是白色、茶色、石榴色、及最高權限的血紅色,持血紅色的只有總行掌櫃一人。」

「那我的雙色?」

「這是主子專屬的,可以同時調動凜威及久蔚,過去雙色令牌只有一面,與夫人成親之前,主子讓我再去打造了一面,說是要交給夫人的。」

所以他是把身家全交給了她啊!曲縴珞捧著那面令牌,想起成親後他帶著她去巡視久蔚商行的事……突然之間,她好像想起了什麼。

「凌滔,那傳令官說的話,你再復述一次。」

「主子說要你以金色令牌調派,貨與車都要備好,以交換他的性命。」段凌滔復述了一次,不明白夫人還有什麼地方不懂的。

「金色令牌調度的是凜威,貨與車都要備好是吧!」

「是,主子是這樣說的。」

「凌滔,運茶的商隊還有多久才到?」

「大約還要三天。」

「三天?夠了,你去把當地的分行掌櫃給我叫來,記得,悄悄的。」

「是。」

交換那日,曲縴洛一直在安全屋里等著,卻只見到段凌滔一行人無功而返,曲縴洛急得熱淚盈眶,但為了冷靜調度她不讓眼淚掉下來,段凌滔等親信看著曲縴洛強忍的模樣都不忍,也一邊暗罵自己無能。

最後,曲縴珞又把大部分的人派出去尋找蘇灝辰,才自己回房焦急等待著。

半夜里,曲縴珞在桌邊支額睡著,直到有冷風吹了進來,她被凍醒抬頭一看,竟看見一身狼狽的蘇灝辰。

「你……」

「我回來了。」

「這回不是夢?」

這話听得蘇灝辰心痛,他離開這段日子她該有多想他,竟連作夢也想著他,「當然不是,你模模我,如果是夢,一模我就不見了。」

曲縴珞是忐忑的,但她還是顫抖著腳步走上前,輕撫著他的臉頰,可是……是冰的。

「怎麼了?我不是沒消失嗎?我是大活人,不是夢。」

「你?」

「怎麼了?我不是沒消失嗎?我是大活人,不是夢。」

「為什麼你的臉是冰的……為什麼沒有溫度?」

蘇灝辰忍不住,把曲縴珞緊緊擁進懷里,曲縴珞听著他胸腔中傳出的渾厚笑聲還有有力的心跳聲,這才完全放了心,「灝辰……」

「我的傻阿珞,這里雖然是南方又過了上元,你以為外頭久暖和了?現在外頭還冷得很,你以為我是鬼,才會沒有溫度嗎?」

曲縴珞也氣了,雙手憤怒的捶打起他的胸膛,「你還敢笑我!叫你別南行你不听,知道這幾個月我有多著急、多難過嗎?你的死訊傳回來,我差點就跟你去了。」

「你沒發現少了月季香囊嗎?」

曲縴珞還在生氣,才不想跟他心有靈犀,故意否認,「誰會注意到少了月季香囊,我都哭死了。」

蘇灝辰哪會不了解曲縴洛是嘴硬,他取笑她,「是喔,沒注意到少了月季香囊你居然還活了下來,那麼你愛我還不夠深啊!」

曲縴洛一听,用力的踩了他一腳,在他吃痛放開她時又推了他,蘇灝辰重心不穩狼狽的跌在地上,「哎唷!」

曲縴珞一見他居然被自己推到了,連忙上前查看,卻被推倒在地上的他給摟進懷里,此時,領著人送來浴盆及梳洗物品的雁靈剛走到門口,就看見這令人害羞的一幕。

曲縴珞掙扎著想要起身,蘇灝辰抱著她不肯放,對雁靈說︰「把東西放著快出去。」

曲縴珞羞得不敢見人,只能把臉埋在蘇灝辰的懷中問他,「他們已經知道你回來了?」

「我是很想偷偷模進來與你溫存一番,再告訴他們我回來了,免得有人打擾。可你知道的,若我派來保護你的人連我模進來都不知道,那我怎麼能放心讓他們保護你?」

雁靈忍著笑不去看還在地上糾纏的兩人,讓人放下東西、指揮人倒了熱水,就領著所有人離開了,房里,又恢復一片寧靜。

不過那寧靜只維持了一瞬,因為曲縴珞給了蘇灝辰一記肘擊後得以起身。

「哎唷!」

「你當我是傻子嗎?同樣的把戲想騙我幾次?」

「這次是真的!我心愛的娘子啊,你忘了我可是真的從山崖上掉了下去啊!」

「什麼!你怎麼不早說。」

曲縴珞一驚,立刻上前扶起他,蘇灝辰也趁機倚靠著她,聞著她身上好聞的香氣,曲縴珞偏頭看了他一眼,揚起了微笑,但嘴上還不饒他,「干麼把我當貓一樣的聞?」

「幾個月不見了,想念你身上的香氣啊。」

曲縴珞覺得感傷卻強忍著,她為他寬衣,想著他為了南行險些丟了性命,想著他一切都是為了她,不知該感動、感謝,還是該罵他一頓才好。

「下回別再這樣了,開通茶路再要緊,都沒有你的命要緊。」

蘇灝辰坐進浴盆里,才吐出一聲喟嘆。

好久沒有這樣好好泡澡了,之前是摔下山崖斷了幾根骨頭,躺在床上不能動,傷好些了能下床,又忙得只能胡亂擦澡,之前為了抓韓武,一人對上一批賊人又讓他舊傷復發,說真的,他現在渾身都痛。

曲縴珞看著他疲累的樣子,拉著椅子坐到他身後,輕輕按摩他的額側,蘇灝辰闔上眼享受著。

「阿珞,我們回去後還能享受你這樣服侍我嗎?」

「你若想要,我每天都幫你按摩。」

蘇灝辰抓住曲縴珞的手,放到唇邊輕吻一記,「每天是個很漫長的承諾喔,你確定?」

「確定,只要我在你身邊一天,我就每天幫你按摩。」

「你怪不怪我用那些茶葉換我自己的命?」

曲縴珞一听,手止住了,不解的看著他,莫非……她誤解他的意思了?

「你怎麼愣住了?」

「你不是傳了密語回來,要我調派你的親信躲在板車里嗎?」

蘇灝辰松了口氣,探起身子在曲縴珞唇上落下一吻,曲縴珞沒被他敷衍,推開了他,「你沒有計謀為什麼要傳密語?」

「好了,別緊張,我這不是怕你沒听出我的密語沒有做安排,怕你自責才這麼說。」

雙色令牌的確能調派凜威及久蔚,而蘇灝辰特別提出金色令牌是希望曲縴洛能知道要安排他在凜威鏢局里的親信,至于安排在哪里,他的下一句說了「貨與車」都要備好,就是告訴她要讓人躲在板車里。

凜威鏢局有時護鏢一些貴重貨物時會另派一支隊伍誘敵,而誘敵的隊伍所用的板車是特制的,在板車正中央訂制一處隔間,一輛板車可以躲兩個人,隔間開口在板車下方,所以隔間周圍及上方可以利用堆疊的貨物隱藏那處隔間,如此有人若要突襲那支隊伍,藏在板車里的人便成了奇兵。

然而這板車的存在是機密,若不是蘇灝辰的親信還不知道這種板車的存在,而曲縴珞會知道有這種板車,自然是婚後他們彼此把身家交代給對方時,蘇灝辰帶她去看過的。

「所以你都安排好了?」

「嗯,都安排好了,我知道那些流寇可能不會說話算話,所以要藏在板車里的人不要輕舉妄動,外頭有什麼事交由我派去的其他人就好,一定要知道貨物被送去了哪里。」

蘇灝辰輕捏曲縴珞的臉頰,逗弄著她,「就說我們心有靈犀吧。」

「誰想跟你心有靈犀,以後你自己的人自己調派,不準再給我出這種事了。」

「遵命!娘子。」

蘇灝辰在浴盆里轉了個身,雙手摟著曲縴珞將她摟近,「阿珞,你的胎坐穩了?」

「現在知道擔心自己的孩子了?你放心,孩子好好的待在我肚子里呢。」

「我當然擔心,我怕等等我動作太激烈,會傷了孩子。」

動作?太激烈?曲縴珞起初還不懂,當她終于想通時只想轉身就逃。

這里是安全屋,只是一處四合院,房里的動靜很容易傳到外頭去,讓人听到怎麼辦?

蘇灝辰由浴盆里站起來,曲縴珞根本來不及逃,一下子就被蘇灝辰攔腰抱了起來。

「灝辰,你做什麼,快放我下來。」

「阿珞,我的斷骨還沒好完全,你再這樣亂動會害我受傷。」

「那你就別亂來啊!」

「不行,我太想你了,我們才新婚啊!」

「新婚就把我丟下的明明是你……等等……別這樣啊!」

守在房外的雁靈沒有因為蘇灝辰回來就放松戒備,她依然認真的守著夜,只是耳邊突然傳來一陣又一陣不可言喻的聲音,雁靈紅了臉,在心里直念阿彌陀佛阻止自己去想像房里是什麼光景。

而方才送水的人又折了回來,本是算好時間要來搬走浴盆,並問宵夜何時要送的,才剛走到門前就被雁靈攔住了。

「什麼時候了,大姑爺及大小姐哪有空吃什麼宵夜啊。」

侍從們听到雁靈的話本來是不解的,直到看見雁靈紅得要冒煙的臉,這才想通,紛紛掩嘴輕笑退下了。

雁靈直想翻白眼,明天就要實行大計畫了,大姑爺今晚居然還有心思……做這事……

她嘆了口氣,果然,人家都說小別勝新婚啊!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4-10-14 00:08:09

終章 收網捕撈大魚

趙玉柏听說蘇灝辰不但打通了茶路還立了功,派人偽裝流寇表面上埋伏在半路綁架軍船,打的主意是殺了蘇灝辰後再由他的商隊武師發現軍船從而救了其他人,搶下這份功勞。

怎知在軍船上的不只是傳令官與幾名小兵而已,李志泰暗中派了不少人保護蘇灝辰,讓他的人遇到頑強抵抗,最後好不容易才抓到傳令軍官藉以逼蘇灝辰就逮。

後來蘇灝辰提議拿萱仙茶換他的命,事情傳達給趙玉柏後,他終究是商人,覺得拿到茶葉再殺了蘇灝辰也無妨,這些茶葉進了黑市還可大賺一筆,于是同意了蘇灝辰的提議。

交換那日,蘇灝辰大概沒想到談好的交易他們會翻臉不認人,險些就要命喪當場,不過曲縴珞派來的人也不是軟柿子,在混亂之中還是讓蘇灝辰給逃了,最後趙玉柏怕曝露了身分便先撤退,反正茶葉已經到手,蘇灝辰可以找機會再抓。

趙玉柏先將茶葉運至倉庫里以密道相連的密室,打算等風頭過後再流入黑市。

不久後,有官府的人上門說蘇灝辰報了官,有商行勾結流寇劫了他的貨,所以官府派人搜查附近的幾間商行庫房,趙玉柏親自領了官差去庫房檢查,他把密道藏得很好倒不怕官差查出來,最後官差無功而返,正當趙玉柏得意的時候,沒兩天他的庫房居然起了火災。

這件事引起官府的注意,各商行的倉庫為了怕損失都有各自的防火方法,而興亨的庫房不但起火還燒得這麼大,讓官府覺得應是有人惡意縱火,又派人來查。

這下趙玉柏措手不及,密道大門被大火一燒,門戶洞開都還來不及藏,官差就又上門了,他阻擋不了,這回就讓官差看見了密道入口。

和州府衙總捕頭謝雄挑眉看了趙玉柏一眼,對著那密道入口努了努嘴,「趙老板,這里是什麼地方?那天來搜查,你沒說這里還有條密道啊。」

趙玉柏見事跡敗露,由懷中拿出了一只沉重的荷包放在謝雄的手心,「謝捕頭,哪間商行沒有一點見不得光的,這才闢了這條密道啊。」

「這里頭……應該沒有茶葉吧?」

整車整車運進去的茶葉怎麼沒有?趙玉柏拍了拍那只荷包,「我開的是貿易商行,什麼樣的貨沒有,茶葉可是大宗啊。」

「茶葉又不是走私品,何須放在密道里?」

「那是因為我前不久才進了批茶葉……」趙玉柏小聲的在謝雄耳邊說︰「是在黑市買的,听說是流寇搶來的贓貨,你說,能不擺在密室里嗎?」

趙玉柏這是雙管齊下,若謝雄肯收賄就好,那事情就這麼過了,若謝雄不肯收賄硬要進去查,查到蘇灝辰的貨他也已經說是黑市買來的,他頂多就是個買贓罪。

黑市的存在是半公開的秘密,官府也不是沒想查過,但查抄後黑市還是繼續開市,畢竟不管是打劫來的、偷來的都是無本生意,這麼龐大的利潤總會有人鋌而走險。

而去黑市買贓也罰得不重,有時甚至可以繳罰金了事,才會一直抑制不了黑市的存在。

「趙老板請見諒,職責所在,有這個也不行。」謝雄掂了掂那只荷包,把它丟給身後的屬下。

謝雄果然領人走進密道搜查,趙玉柏心里恨得咬牙切齒卻不敢發作。

這個謝雄,不收賄硬要入內查,那怎麼不把銀子還給他?還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

趙玉柏昨天才進來拿了幾斤茶葉出去,上頭茶葉的包裝都印有久蔚商行的字樣,他還想著得把包裝都換了才能送去黑市,可還來不及動手,如今謝雄一進去,立刻就會看見這批茶葉就是蘇灝辰被搶的那批貨。

可一進密室,趙玉柏傻眼了。他不明白為什麼才一天光景,密室里會躺了好幾具半焦的尸身,而且還做流寇打扮?

謝雄以眼神示意,就有人上前押住趙玉柏,趙玉柏急著喊冤,「謝捕頭,我是冤枉的,我不知道這里面怎麼會躺了人啊!」

謝雄查看了好幾個板車,上頭的確都裝了茶葉,而包裝全都是久蔚商行的包裝,「這些流寇分明就是躲在你的庫房里,但庫房發生大火逃不出去,只好往密道逃,才會燒死在這里。趙老板,你的密室里有貨、有流寇,而你卻說你不知道為什麼?你冤枉?」

「是真的,我真不認識這些人。」

「我看事實倒是很明顯,那就是你雇了流寇去搶蘇老板的貨,然後把貨給運到這里,後來官府四處搜查,你便讓流寇先躲在你這里避風頭,怎知一把火把所有事情都燒了出來。」

「不是的!我是冤枉的啊!」

「到時苦主出面指認,這些人若真是當初綁了蘇老板的流寇,你要說冤枉,就跟知府大人說吧。」

不久後,謝雄由和州府衙調來了人,有的人押人、有的人運貨運尸回府衙交差,謝雄讓人先走,他留下來做最後確認,一等車隊離開後,謝雄听見身後的腳步聲,他回頭,看見了蘇灝辰。

「小老弟,怎麼你每次來找我都沒好事啊。」謝雄自從調離衢陽,約有兩年的時間不見蘇灝辰,平常見面就是喝點小酒聊些劉老爺子還在世時的往事,可每次蘇灝辰若慎重拜托他幫忙,就是有大案子的時候了。

上回是他抓康震到案的時候,這回又是商行勾結流寇的大案子。

「謝老哥,你這回可是來得不早不晚,剛剛好。」

「那些焦尸……我說他們不過是听人吩咐辦事,有必要殺了他們嗎?」

「謝老哥,你可知那些人殺了多少兵士?那艘傳令船上,李將軍安排了約二十人,最後只剩下五人逃出生天,而且個個身受重傷,光是延誤軍機這一條就是殺頭大罪了。」

「你啊,別告訴我那些焦尸是你殺的。」

「我可是肉票,那些人怎麼可能是我殺的,我忙著逃命啊。」

「那這些人怎麼來的?我看趙玉柏還真是一副不知情的臉。」

蘇灝辰既然請了謝雄幫忙,自然也不會瞞他。

他在對流寇提出交換建議時,的確只來得及想出讓曲縴珞把人藏在板車里的計畫,也知道曲縴珞懂得交代這些人在板車里等著,一等貨被運到庫房,知道貨物所在後再回來稟報。

他的人由板車出來後帶了消息回來,確認所在庫房是趙玉柏的。

趙玉柏的興亨總行在和州府,蘇灝辰早就懷疑過他所以並不意外,趙玉柏私底下動作不斷,又多次阻撓他取得水路通關權,他若不懷疑他就是傻子了。

蘇灝辰本可讓官府派人去搜密室,但當地黑市猖獗,趙玉柏搶了這貨不可能大大方方的賣,最後一定是進了黑市,而他既然有門路可以進黑市,要說這批貨是在黑市買的也可以,蘇灝辰便想著要讓趙玉柏百口莫辯。

正巧在交換他與貨的時候,流寇翻臉不認人,貨也要、人也要殺,所以兩方纏斗了起來,流寇那頭死了不少人。

蘇灝辰逃回安全屋後,與曲縴珞溫存了一夜,隔日神清氣爽,腦子里立刻有了一計,于是他找了謝雄。

第一次搜查故意不搜出密道,事後上公堂才能證明趙玉柏是有意隱瞞,然後派人放火燒了庫房,並把幾個流寇尸體給丟進火場里偽造是被燒死的假象。

「你也不怕仵作一驗尸,這事就穿幫了?」

「所以我才來拜托謝老哥啊,府衙一天有多少案子要審啊,一一驗尸仵作哪里忙得過來,這麼罪證確鑿的事,就不用仵作辛苦再驗了。」

「這可是瀆職的大事,我若丟了這差事,你養我嗎?」

「丟了差事不更好,我一直想請謝老哥到我鏢局做事,是謝老哥不肯啊。」

「你你你!你是真有想到我會丟差事是嗎?有你這樣算計兄弟的嗎?」

「謝老哥,這些人可不無辜,若真要慢慢找證據,我的貨都要發霉了。再說了,你家大人若真這麼有本事,黑市還能這麼猖獗嗎?」

「你!」謝雄四下看了看,所幸人都走了,「口沒遮攔呀你。」

「一切就拜托謝老哥了。」

謝雄無奈,當初就不該答應劉老爺子幫他照顧這小老弟,看看,現在連會丟差事的事都得幫他做了。

「仵作那邊我會處理,就算我欠你了。」

「多謝謝老哥,是我欠你才是。」

衢陽城里最近討論得最熱門的大事,就是蘇灝辰死而復生了。

蘇灝辰知道肯定會有人好奇這回南行的事,所以讓人在衢陽放出風聲說了部分的故事,總好過讓別人查出來的好,在抓趙玉柏的部分他有些便宜行事,斷不能讓人查出。

于是,蘇灝辰協助駐軍大敗烏鞮人,接著詐死運籌帷幄,安排了真假車隊一邊救了曲縴珞一邊抓到了內賊韓武,一連串的計謀精采得讓說書人都編成了話本來傳頌。

趙玉柏一案上堂時,李志泰派了當天在軍船上的傳令官前往作證,蘇灝辰的屬下也同時指認,確認火場找到的那些流寇尸首正是劫軍船並挾持蘇灝辰交換茶葉的人。

而後,趙玉柏的手下經官府動刑,也供認出趙玉柏早就與韓武合謀,在燁陽山埋伏蘇灝辰,後又想抓曲縴珞控制久蔚商行,最後知道蘇灝辰沒死才有了劫軍船的事。

如此一來,趙玉柏及韓武罪證確鑿,他們因勾結流寇、傷人越貨被判了死刑,余下的知情者也一一被定了大小不等的罪。

李志泰被召回京封賞,由于烏鞮人亂了多年,一直是皇帝想整頓的地方,李志泰大勝自然是大功一件,皇帝當然想親自宴請犒賞他。

捷報中提到蘇灝辰是此役的大功臣,所以在宴會上皇帝問了李志泰詳細經過,李志泰除了把蘇灝辰協助的細節告訴皇帝,還順便把民間將蘇灝辰南行編成話本的事告訴皇帝,讓皇帝也起了興致想听是什麼樣的故事,李志泰便把所有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

皇帝听得津津有味,直說這故事比戲台上演的還要精采。

「正梅,把這份禮給丟了,記住,別讓你主子看到。」

正梅听了蘇灝辰的命令,不明白什麼樣的禮惹得他不高興要丟了,她上前一看,竟是高承璟送來的禮。

正梅思考著,她該乖乖听大姑爺的話把禮給丟了,還是告訴大姑爺,大小姐已經知道高老板送禮來了?

其實這禮並不討人厭,是一只十分精致的長命鎖,蘇灝辰哪里是討厭禮,是討厭人。

「大姑爺,這長命鎖是好的,還是別丟了,讓小少爺佩上吧。」

蘇灝辰一邊抱著三歲的女兒逗弄著,一邊嫌惡的看了長命鎖一眼,「純金打造的,俗氣得很,我兒子不戴這玩意兒。」

「我兒子戴不戴這玩意兒,你是不是要先問過我啊?」

听到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蘇灝辰先是瞪了動作慢吞吞的正梅一眼,然後變臉似的迅速換上笑臉,回頭望向他心愛的夫人。

「娘子,這禮是俗氣啊。」

「哪家的孩子滿月不戴著長命鎖討吉利的,要說俗,咱們大姑娘出生的時候,你怎麼就給她打了個一兩重的金鎖啊?」

「我打的金鎖自然不一樣。」

曲縴珞讓正梅喊了女乃娘進來把她懷中剛滿月的兒子抱走,再讓正梅把三歲的女兒也帶出去,這才坐到蘇灝辰身邊,戳了戳他的胸膛。

「你一個大男人的,心眼怎麼這麼小?當年你成了皇商,承璟哥哥也送禮來,要不是我攔著,你也早丟了。」

三年前,皇帝听了李志泰告訴他蘇灝辰的故事,知道他想申請水路通關權被趙玉柏所阻,當下只笑贊了故事精采,但事後又命人好好查了一番,因此查出掌管通關權的官員收了趙玉柏賄賂的案外案。

皇帝後來沒有賞給蘇灝辰什麼金銀珠寶,而是賜給他皇商的招牌,並給了蘇灝辰一直由請不過關的水路通關權。

「我才不需要他祝賀,他永遠消失就是最大的禮了。」

三年來,蘇灝辰與曲縴珞的事業皆發展得如日中天,曲縴珞的茶行因為當年與朝廷做生意而大發利市,蘇灝辰由皇帝那里得到水路通關權的賞賜後,這幾年又一步步的取代了興亨當年掌握的水路,如今他的久蔚在商行里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而當年離開的高承璟說來也爭氣,分家之後小有成就,也算是地方上有名的商行。

倒是同鼎在衢陽的本家因為生意拚不過久蔚商行,後來被收回皇商之名,最後甚至經營不善遷離了衢陽。

「都不知道你吃什麼味,承璟哥哥都已經成家了。」

提這事蘇灝辰還不氣,一提臉又拉得老長,「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高承璟娶了一個長得跟你很像的女子,而且那女子听說也甚有經商能力。」

曲縴珞雙手捧著蘇灝辰的臉,取笑他,「怎麼,你能娶一個商人妻子,人家就不行?」

「你听話只听一半的嗎?那女子听說像你啊!」蘇灝辰話剛說完,就又覺得醋海陣陣翻涌,氣得把曲縴珞拉進懷里緊緊抱著她,「不說了,說了反而刺激自己,真不舒服。總之你只能是我的,他連娶一個像你的都不行。」

曲縴珞倚在他的懷中,眼神變得幽遠,「你啊,對我還是這麼霸道啊。」

「我怎麼霸道了?我明明對你既溫柔又體貼。」

「你可記得我在桂花林救了你時,你緊緊抓著我的手不放呢。」

「我那時傷得很重,只知道救了我的小泵娘很美,舍不得離開她,難道那時我抓著你不放,就讓你芳心暗許了?」

「怎麼可能,我嚇得一把你醫好就不見你了不是?」

曲縴珞白了他一眼,他對自己太有信心了,不過她對他雖不是一見種情二見傾心,但多年後在茶行里再見到他時,的確就對他有些動心了。

「所以當時我在心里贊你美,你卻是討厭我的?」

「不是討厭,是你身上的傷太嚇人了,我覺得我們不是一類人,所以想逃開。」

蘇灝辰把臉埋進曲縴珞的肩窩,原來他們險些錯過彼此了,「幸好那日我去了茶行。」

曲縴洛看他一個大男人還撒嬌,笑著推了推他,「好了,今天是咱們兒子的滿月宴,該出去招呼了。」

蘇灝辰還不肯放開,悶在她的肩窩,「阿珞,我好愛好愛你。」

曲縴珞露出幸福的微笑,拍了拍他的頭,「我也好愛好愛你,所以……別再吃承璟哥哥的醋了。」

蘇灝辰本來听得覺得心頭流淌的不是血而是蜜了,結果她就接了一句承璟哥哥,他氣得抗議,「跟我訴愛的時候不要提那個人的名字。」

曲縴珞無奈,把蘇灝辰的臉推開,傾身給了他一個吻,才接著說︰「灝辰,我也好愛好愛你。」

蘇灝辰一喜,抱著曲縴珞就是深吻,當曲縴珞發現自己被抱起來時,她想拒絕、想告訴他外頭還有不少賓客,但蘇灝辰不理會她,硬是把她抱進房里去了。

廳里招待賓客的蕭氏久久等不到女兒女婿,她雖然是岳母但不是蘇府的主人,也沒有住在蘇府,不禁納悶女兒女婿是把這場子全交給她嗎?

在招待賓客時,蕭氏意外看見被她找來幫忙的顧總管正看她看得雙眼發直,蕭氏理了理儀容,發現沒有什麼不整齊的才瞪了他一眼。

這男人,說了要他低調些,他是恨不得讓所有人都知道她已經接受他的求親嗎?

彼總管發現自己被瞪了,這才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頭。

蕭氏暫時饒了他繼續招呼客人,接著就看見被派去叫人的正梅回來,還給了她一個為難的眼光,此時蕭氏終于猜出曲縴珞的房里是什麼光景了。

她搖頭笑了,這女婿啊,該怎麼說他才好啊!

  【全書完】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4-10-14 00:08:31

後記

這個夏天,蔓蔓在追劇、看網文、寫大綱之中過去了。

寫完這本 書後到新書的開稿,蔓蔓間隔了三個月的時間,在修改大綱的空檔之中,追了幾部之前一直沒空追的劇,然後深深的覺得,終于有一點自己的時間了,真好!

可也因為追了幾部劇之後,突然發現……想要支持台灣自家的電視劇居然變成一個很困難的事情。

去年一整年,蔓蔓十分忙碌,忙到讓蔓蔓覺得自己一天睡五個小時都是浪費,因此錯過了一些朋友推薦我看的劇。

蔓蔓有個怪癖,喜歡看虐男角的戲,男角哭得越美蔓蔓越愛;男角吐血、受傷,血噴得越美、吐得越美蔓蔓越愛。

比如︰《他來了請閉眼》,當大家在迷戀薄靳言的時候,我卻因為李燻然被綁架、虐待的畫面而看著他眼冒愛心。

所以,以這個點為基礎,去年朋友一直跟蔓蔓推薦一部戲,蔓蔓因為忙就錯過了,這個夏天我意外的在網路上找到《鎮魂》這部劇,還迷戀上了戲里會流淚、會吐血、被鞭打的沈教授。

其實這樣的畫面要演得美,演員的演技必須要很好,在蔓蔓瘋狂的迷戀上演李燻然的王凱及演沈教授的朱一龍,用私人FB及粉專狂刷這兩個人的時候,蔓蔓的朋友以翻到天際的白眼看著蔓蔓說——

「還記得去年我推薦你看一部網劇嗎?」

呃……蔓蔓的金魚腦這才記起了原來去年朋友就跟我提過了《鎮魂》,說了雖然劇本把原著改得慘不忍睹,但男主我一定會愛。

好,我錯了!下回朋友推薦我看什麼戲,我再沒時間也至少努力看個一兩集,真的沒空再擱下,免得錯過了全世界……

就像現在正流行的《陳情令》。

其實在它還是網文《魔道祖師》的時期,就有朋友介紹我看,因為我非常喜歡看小說,而這小說當時又很紅,但蔓蔓一打開網頁看見了一百多頁的時候,當下就沒啥動力看了。

直到出了動畫……

身邊的朋友開始瘋狂的陷入《魔道祖師》的坑,我看了幾集,一大堆凶尸什麼的,對總是三更半夜看劇的我,實在不是很看得下去,就這麼擱下了。

接著,又過了一年,它出了真人版《陳情令》,蔓蔓又正好有空,就看完了。

在一連追了幾部戲之後,我突然發現……都是陸劇啊!

其實台灣曾經有戲劇王國的美名,為什麼現在蔓蔓打開電視只看得見政論節目及談話性節目?

難道台灣的作者寫不出像《魔道祖師》這樣的小說,台灣的電視拍不出《陳情令》?

肯定行的啊!但曾幾何時台灣的電視台不拍了,變成找一堆通告咖說一些八卦、家丑甚至是被質疑後馬上說是做效果的節目?

當然,台灣還是有很多優質戲劇的,像最近蔓蔓在追的《俗女養成記》,道具、服化都很考究,就是一部不錯的戲劇,只是這原本應該不是鳳毛麟角的才是啊!

說來真有些恨鐵不成鋼,希望有一天,我們在追的劇,台劇能佔更大一部分,我們在追的小說,台灣作者能佔更大一部分,告訴所有人,我們也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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