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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海百合 -【麻辣愛情不燙口】《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昨天 00:04     標題: 海百合 -【麻辣愛情不燙口】《全文完》

海百合 - 麻辣愛情不燙口

要綁住男人的心得先學會打扮
複古黑框眼鏡+阿嬷的小碎花裙是拼不過時尚小野貓的
所以沈家情被三振出局――男友結婚新娘不是她
此時新老板卻又落井下石欺負她
丢出堆積如山的工作把她搞得累趴趴
還要她風雨無阻去他家澆花,最後更語出驚人要娶她!
她只好回答:“我要回去問我媽……”
人稱“暴龍”的孟傲賢,人帥多金脾氣壞
偏偏看上不解風情的老姑婆
他難得吃飽太閑解救她,卻被她指控心懷不軌
借故加班要她留下來,她說沒空就閃人
約她兜風耍浪漫,她竟上車就呼呼大睡
既然暗示不成,他決定來個“生米煮成熟飯”
要她趕快變成他的專屬老來伴!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昨天 00:05



深情不移
海百合

寫這本書的時候我是聽着PaulYoung的那一首經典歌曲「Everytimeyougoaway」,我不斷地Repeat,每一個音符帶給我的都是那麽的震撼;在我的印象裏,音符和文字同樣都是可以觸動我們現代人心裏最深沉的角落,無論我們的性格活潑或者沉穩,音符和文字的力量讓這個花花世界共通,為生命共鳴的橋梁。我不懂得創作音樂,所以就做我所喜歡的文字創作。我喜歡故事、喜歡愛情、喜歡美好、喜歡一切真實,所以決心要去追求能讓自己感動的故事。

聽了許久,我大略聽懂了一些歌詞,心中也明白為什麽自己會那麽着迷這一首歌。歌詞裏反映出來的,就好像這本書裏面孟傲賢對待沈家情那樣的深情不移。如果說,孟傲賢是因為看到沈家情的無助而引發對她的憐惜繼而産生愛情,那麽我就是在一邊寫着這個故事的同時,一邊愛上了那一首讓我瘋狂的歌曲,或者說是歌者吧。Paul長得挺帥的,哈哈哈……那是後話啦。嗯,不妨先看文章--嘿嘿……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昨天 00:05

第一章

「駿笙,你就是和這個女孩交往嗎?」戴金絲框眼鏡的女人尖聲地笑了起來,只見她不停地在笑,彷佛這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駿笙,你就是為了她和姨媽吵架嗎?」這次出聲的是一個長發女孩子。她睜大那已經夠大的眼睛,這時的她像是一條鼓着腮幫子的金魚,也真湊巧,她剛好穿着一件金色的衣服。「駿笙,她看起來那麽特別,還有那副眼鏡是怎麽來的?怕是三代家傳之寶了。」說着,她也笑了,笑聲一樣那麽刺耳,笑容依然令人害怕。

「駿笙!」一個戴着大串珠煉的中年婦女笑喊。

「駿笙!」這次是手上戴着大戒指的女人發出笑聲。

有數十種不同的聲音不斷在敘述着一件她們永遠無法相信的事情--社會名流金澤盛的獨子、億萬家産的唯一繼承者--金駿笙,與一個随便在街上就能挑到的普通女子沈家情扯上關系是多麽令人匪夷所思。癞蝦蟆想吃天鵝肉,沒那麽容易!想做現代灰姑娘,起碼也要有一張可人的臉蛋。

沈家情很努力地掙紮,在濃郁撲鼻、令人眼花撩亂的女人堆中,好不容易找到站在離她不遠,但卻逐漸被越來越多的人所隔開的金駿笙。可是沈家情沒有放棄,因為她心中始終堅持着「真正的愛情,能一起跨越鴻溝」的信念。

于是她艱難地、不理會別人的推撞,一步一步試圖靠近金駿笙。終于,在沈家情離金駿笙只有一步之遙時,她滿懷希望地對金駿笙伸出手,期望他能夠拉她一把,好讓他們能緊靠在一起對抗飓風大浪。可是沈家情不敢相信金駿笙居然不握住她的手,反而用力推開她。這一推徹底讓沈家情跌入身後的漩渦。在她被漩渦淹沒前,金駿笙終于開口,打破一直保持的沉默。

「我們的相識是一個錯誤。忘記它吧,那只是一個無心的誤會!妳永遠成不了我的Cinderella。離我遠一點,我們以後不要再見。」說完,金駿笙也笑了。

「不--不--」沈家情大聲狂喊着,在她被漩渦淹沒的同時,四周響起震耳欲聾的笑聲……

「醒醒,家情。」

耳邊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是媽媽!是的,只有媽媽才會包容她--這個遭人遺棄的女人。沈家情睜開眼睛,躍入眼簾的是媽媽花白的頭發和一張憔悴卻慈愛的臉。

沈家情喚了一聲:「媽媽。」

「我可憐的孩子!」沈母用力抱住女兒。「妳又做惡夢了,他怎麽可以把妳傷得那樣深呢?」沈母拿起毛巾溫柔地替沈家情擦幹淚水,「家情,忘記那一段過去吧!不敢與現實抗争的男人不值得妳愛。妳是如此的善良和乖巧,将來一定會有另一個男人愛護妳的,知道嗎?」

看着媽媽平添的白發,臉上的皺紋也加深了。就在短短的一個月內,媽媽變老了。頓時,原本強壓抑着的悲傷,輕易地讓媽媽慈愛的目光給掀起。

沈家情抱住母親悲痛地大哭起來。「媽,我不甘心啊!我付出所有的真心,到頭來卻被他侮辱一番。他怎麽能那樣說我?我是那麽的愛他,為了他,我真的什麽都不怕;可是他卻變成我最讨厭的男人!怎麽會這樣呢?

他甚至連争辯的機會也不肯争取,為什麽?難道我就這麽不值得他去争取嗎?我不甘心呀!」說着,沈家情哭得更大聲了。

而沈母此時卻不再多說,她只是耐心聽着女兒訴說那一段戀情所帶給她的無盡傷害。作為一個母親,此時她能做的就是包容孩子受傷的心靈,就讓她的孩子靠在懷裏盡情地哭訴吧。

家情,妳要記着,不敢面對現實、不敢與現實對抗的男人,不值得擁有妳的愛。作為母親的我,只希望妳能盡早明白。沈母在心裏默默祈禱着……

那一年,剛滿二十五歲的沈家情,接到一份她意想不到的「禮物」--一張邀請卡,與金駿笙的父母親戚見面。可是那一次的會面成了沈家情每晚惡夢的開端。從那以後,她和金駿笙之間就不複往日甜蜜,充塞在他們之間的是無止境的挑剔、争吵和懊惱。最後一次到金家的情景就是常在夢境出現的場面。

那一次在金駿笙家裏聚集了所有他的姨媽、姑姑、表姐表妹,她們唯一的目的就是每人用一腳、一唾沫想把她踏死淹死。也是在那時,金駿笙親口說出要和她分手。

沈家情永遠忘不了那一天所發生的事,金駿笙,那個對她說過千百句「愛妳,勝過一切」的男人居然覺得承認和她談戀愛是一件羞恥的事。他嫌棄她,把她看成那群女人口中的「淘金者」。噢,怎麽可能呢?早知道愛上他會有如此結果,沈家情就絕對不會去那一個書展。要是她不曾去過那個書展,那就不會遇到金駿笙,那麽她就不會和他拿同一本書,也就不會将那本書讓給金駿笙;然後他們就不會相戀了……

如果那一切只是一場夢該有多好。她沒有認識金駿笙,她依然是一個普通的公司文員,家境雖不富裕但卻快樂的沈家情。那時候的她早就有不嫁的念頭,因而活得分外輕松。她有溫柔慈愛的母親,有一個進取的弟弟沈家旭。

在那時候沈家情什麽也不奢求,她一心一意賺錢養家,希望有一天能存到足夠的錢供沈家旭到海外留學進修。沈家情相信出色的弟弟一定會出人頭地,到時家裏的環境就會獲得改善。到那時候,她就會陪在母親身邊,跟母親作伴。曾經她的夢想只有這麽簡單,所以她從不幻想愛情。

一直以來,愛情就是沈家情不敢想象的事情。她既沒有令人驕傲的學歷,也沒有出色的外表,她總是緊緊保護着她的心,從不輕易為人開啓。戴上厚厚的黑框眼鏡,绾起長長的頭發,永遠穿着暗色系列的衣服,确實替沈家情省去許多的煩惱。

只是,哪個少女不懷春?當一顆長年寂寞的心靈遇上心中完美的化身時,金駿笙就如此輕易地進入她的心扉。他就是沈家情偷偷夢想好多年的白馬王子--溫柔、體貼、又有學識,所以她毫無保留地将自己的心全部獻給金駿笙,希望他會珍惜,可是他卻親手砸碎了她的心。

三年的感情竟是如此的不堪一擊!她真的不明白。

「家情,妳又神游了。」淩葦,沈家情的好朋友。「我和妳出來三個小時,妳在我的面前就發呆那麽久。」

「對不起。」沈家情不好意思地對淩葦笑了笑。也真是的,怎麽又想起金駿笙呢?那些都是早該忘掉的過去呀!

「家情,算了吧!」淩葦認真地看着沈家情,收起她一貫不在乎的笑容。「金駿笙他只是一個王八蛋,他欺騙了妳,他根本一開始就沒打算要認真。要是他是真心誠意對妳的,怎麽會你們交往一年才告訴妳他的真實姓名。如果他是認真的,早就帶妳回家跟他的父母見面了。」

頓了頓,淩葦注意到沈家情已經淚流滿臉,不停地在哽咽。淩葦嘆一口氣翻翻白眼,伸出手握住沈家情的手,毫不留情地繼續說道:「不要再為他掉眼淚了!世界上還有很多人值得妳為他哭,現在已經沒有人會付出真心。這次就當是受到教訓,以後就不要再那麽傻了。」

「現在這個社會,妳什麽都可以給人,只除了真心;我不是冷酷,只是現在每個人都這樣,妳也不應該跟這個社會脫節。」淩葦繼續說道。

沈家情咬着下唇,用手背擦掉眼淚對着淩葦點點頭,然後用雙手捂着臉,「妳放心,我會好起來的。」

「不要再哭了,多難看啊!」說着,淩葦遞給沈家情一杯熱茶,「喝了它吧!然後專心聽我講一件很令人興奮的事情。」淩葦臉上綻開漂亮的笑容。「今天我值班時見到他耶!」

沈家情當然知道這個「他」所指的就是那些社會名流公子哥兒,又或者是哪位大財團總裁。這個淩葦呀!剛剛才把金駿笙罵得一文不值,現在又這麽期待興奮地講那些有錢公子。

「今天我幫創世代的總裁孟傲賢辦登機手續。哇!他本人比雜志上登的照片更帥,更有男人味耶!他的頭發是黑褐色的,襯得他的樣子更酷。他的眼睛呀……」

吐吐舌頭,淩葦接着說:「可惜,我沒有膽量接觸他的目光。我猜他一定把我給看得清清楚楚。相信不久他就會來約我啦。我特意将工作證擺在桌上,希望他能看到我的名字。家情,妳看他會不會真的約我呢?」

在航空公司做地勤的淩葦,憑她姣好的容顏的确是很能吸引男性,令他們的精神為之一振,她的青春和蓬勃的生氣就是沈家情一直向往的。

「他一定會約妳的,妳是那麽的出色。」沈家情由衷地道。

「我也這麽想。」淩葦自信地對沈家情眨眨眼。「家情,妳不知道孟傲賢那個人是多麽傳奇。他不是一般上流社會那種金龜,他可是超級白金鑽石王老五,搶手得很!對他投懷送抱的女人多不勝數,都是一些什麽社會名媛、電影明星來着。他可是在雲層上生活的人啊!」

「太誇張了吧!妳對那些人的經歷怎麽會記得那樣清楚,好佩服妳哦。」沈家情有一點不相信。

淩葦吸一口飲料,趕忙說:「我可不是随便的女孩子哦!我只對條件好的男人有興趣,而值得我去花心思的男性也絕對是出色多金如孟傲賢之類的。只有像這些人,我才會放下魚餌。」說着,淩葦妩媚地挑挑眉毛悄聲對沈家情道:「妳用眼角瞄一下坐在我們對面的男人。妳相信嗎?只要我轉過頭對他眨一下眼,他馬上就會走過來做自我介紹。」

沈家情知道淩葦的話都是真的,也相信淩葦的魅力。她看了看對面那個男子,他的注意力的确明顯集中在淩葦身上。

「他好可憐哦!」既不想遭受被拒絕的尴尬,又抵擋不了誘惑。這年頭的男人呀!「他的外形也不錯,不過有點滑頭的感覺。」

「說得正确,今天晚上就讓妳這個未見過世面的女人見識見識。我有一個媽就夠了,可不想妳也變成歐巴桑天天唠叨我,那時我就有夠煩了。」說完,淩葦就熟練地轉過頭,很自然地帶着笑容朝那男子勾一下。然後,她對着沈家情豎起手指,小聲地數着:「十、九、八、七……○,過來!」

彷佛變魔術般,對面的男子果然如淩葦所料。他先是一掃剛剛手足無措的毛躁樣子,繼而雄心勃勃地走到她們桌前,抑揚頓挫地介紹自己一番。他的來歷好像大有來頭,在他的話語中,沈家情捕捉到「哈佛」兩字。他介紹完後,很自然地坐到淩葦身邊,讨好地、探索性地問一些他有興趣又不會使佳人反感的問題。當然,焦點只集中在淩葦身上。沈家情只待了一會兒就借口去洗手間,然後默默離開茶館。在離開時她傳了通簡訊給淩葦,告訴淩葦,她實在沒有心情當這一場玩笑的旁觀者。

沈家情需要空間和時間好好地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緒。在家裏,她總是逃不開媽媽憐愛的關懷。媽媽怕她寂寞,總是寸步不離地陪着她。但她知道媽媽怕的是她會自殺,所以才會時時刻刻的伴着她。當媽媽有事要走開時,就會換家旭陪她,反正就是不會讓她單獨一個人。

殊不知沈家情最需要的就是安靜,她想要獨自一個人好好的想透整件事情。在心的最深處,她始終相信金駿笙對她是認真的。因為他絕沒有理由被她的外表所吸引,既然這樣,一對男女能夠相處三年之久,就應該是真的心靈交流、互相欣賞才是。那麽,金駿笙應該是愛她的。

沈家情可以原諒他對自己隐瞞身分,可以原諒他不讓她與他的家人見面,可以原諒所有他的過錯,只是她心中無法承受的是,自己為什麽會愛上一個懦弱的男人?

一直以來,她最讨厭的就是軟弱怕事、那種跌倒了不能站起來的男人。為什麽偏偏讓她遇上并且愛上這種男人呢?沈家情無語問蒼天。剛剛離開茶館時那一絲輕松瞬間又被濃濃的愁雲所遮蓋,唉!

沈家情漫無目的在街上閑晃,她只希望能把自己走到筋疲力盡,然後可以回家倒頭大睡。天曉得她這兩個月以來能睡得安穩的夜晚有多少,自己也能感覺到身體已經快支撐不住了。無論身心,她都已經累透了。

明明想避開的,卻又偏偏遇上。在經過一間很大的家電商店時,沈家情從櫥窗裏的大銀幕電視中看到金駿笙。心中頓時百感交集,翻倒的五味瓶已經讓她理不清是什麽樣的滋味了。本來打算一輩子不相見的人,居然在電視又看見他的身影。她想快步離開,卻又情不自禁地留下。

電視中的他,跟她平常熟悉的金駿笙不同。今天的他穿上合身且昂貴的禮服,腳上穿着光亮漆黑的皮鞋,置身在金碧輝煌的宴會廳裏,周遭滿是衣香鬓影。此時,沈家情不得不承認,她的确和金駿笙差距懸殊。難怪他會與她分手,難怪她會被人喚作「淘金者」。

「金先生,今晚很高興你出席這場慈善晚會。」節目男主持人正在訪問金駿笙。「請問今天晚上你準備捐多少錢給剛剛表演完的小朋友呢?他們可是排練很久了。」

「五十萬。」金駿笙不動聲色地說道。

全場響起熱烈的掌聲,主持人先是呆了下,他料不到金駿笙會出手如此大方。看來監制真有一手,能夠邀請到這麽一個金公子出席。「金公子,我謹代表全體的保良局兒童感謝你。Happy……Engagement!」說完,鏡頭又轉回到舞臺上的節目。

金駿笙訂婚了!他和誰訂婚?怎麽能,他怎麽可以在這麽短的時間就和別人訂婚?怎麽可以!

沈家情摀着臉快步走開,她不明白,也承受不了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一剎那間沈家情的腦中只想要找到他。她要問清楚一切,她不甘心就這樣胡裏胡塗的失去一段感情,那可是她的初戀啊!怎能如此就輕易消逝呢?他一定要給她一個明确的交代。

沈家情搭計程車來到金駿笙位于半山腰的住宅,她沒有按門鈴,只是呆呆地站在金宅的大門前。她知道金駿笙一定會回家,她要在他進門前問明白一切,不管他是怎麽形容她的--死纏爛打、厚臉皮、不自量力,她全都不在乎了。她只想要知道自己過去到底算什麽!

今晚的星星很少,不知道都躲到哪裏去了,月亮又被層層的雲霧所遮掩,這樣的夜色平添許多的愁緒。不知道站了多久,沈家情只知道自己又冷又餓又頭痛。

可是今晚等不到金駿笙,她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擡起頭,透過欄杆的縫隙,沈家情隐約可以看到遠處金家大宅所散發出的燈光。心中的信念不禁又有些動搖,她和金駿笙的距離實在差太遠了,怎麽能配得上?可是如今不管怎樣,她只想要知道為什麽。于是沈家情托了托眼鏡,打起精神繼續等。

當被隐蓋住的月亮露出半個臉的時候,憑着那散發出的微弱光芒,沈家情發現一輛車正朝着金家的方向駛來。莫名地,她覺得自己的心跳加速,雙腳有點顫抖。

在金駿笙的車子駛過沈家情身邊時,她變得更加激動。

「駿笙……」當車子停在大門前,沈家情使勁地拍打着車窗,大聲對着車裏的人喊道:「駿笙,你出來,我有事要和你說清楚。我不會耽誤你太久的,我們講個明白我就馬上離開。駿笙!」

沈家情看着車內正襟危坐、面色自然的金駿笙似乎沒有半點要下車的意思,反而坐在他身旁的女人指着像鬼似的沈家情,但金駿笙卻搖搖頭。大門一開,車子便開了進去。

起初,沈家情不相信剛剛所發生的一切。這怎麽可能呢?再絕情的人也不至于這樣狠吧?她的喉嚨裏像被東西梗住似的,想哭也哭不出來。

她什麽感覺都沒有了,不曉得叫喊、不懂得哭,唯一的感覺就是臉上滾燙的淚。二十五年來,她從沒有像剛才那樣尊嚴掃地過。小時侯家裏窮,她得背着弟弟在街上撿破爛,到菜市場撿被扔在地上的菜;讀書的時候,就算曾因為校服縫補得太多而讓挑剔的訓導主任罰站在走廊,她也不曾覺得羞恥。只是這一次,沈家情真的恨自己,她怎能做出這樣的事呢?而此時,天空彷佛感受到沈家情的悲痛似的飄起了毛毛細雨。

沈家情流不出眼淚,可是上天卻代她先哭了。擡起臉,沈家情摘下眼鏡讓點點的雨滴打在臉上,她的心都碎了。

正當沈家情還呆站在金家門口的同時,門的另一面同樣有人和沈家情一樣呆立在雨中。而那個人竟是沈家情永遠也料想不到的金駿笙!兩人雖然隔着一堵厚厚的牆,卻不約而同地仰首問蒼天: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家情!家情!不要怪我。金駿笙在心中吶喊。他知道這一場鬧劇把沈家情傷得有多深,他愛沈家情,這是他從沒有否認過的事實。但是在他們的愛情裏有太多的障礙,他曾經有過抗争,可是卻不得不承認自己實在是有心無力。

「駿笙。」向他走過來的女人是他的未婚妻程寶儀,「回來了怎麽還不進去?媽媽叫你一回來就去見她。」看着金駿笙緊抿的嘴唇,程寶儀不得不使出她的秘密武器,「你媽媽可是得了血癌,她是氣不得的,你不要忘了。駿笙,我可沒有逼你結婚,要是你不願意,盡管告訴我,我會馬上打掉胎兒,然後回美國。」說完程寶儀假裝生氣地瞪了金駿笙一眼。果然,這一着屢試不爽:金駿笙聽完她的話後,果然垂着頭,像一只鬥敗的公雞般踱着步走進大屋。

看着金駿笙的身影在眼前慢慢消失,程寶儀挺挺她的肚子,理一下頭發,振作起精神,她要讓那個女人看出她幸福的樣子。這一次,她要讓那個女人徹底死心。确定自己儀态萬千,程寶儀撐着傘走向還在淋雨的沈家情。

當沈家情反應過來的時候,程寶儀已經站在她面前微笑地看着她。沒來由的,沈家情在這個貴婦面前頓時感到自慚形穢,也許是被她的氣勢所壓住。

「沈小姐,妳已經在這裏站了一晚了嗎?」她的聲音很好聽,「那些仆人也真是的,他們沒有通知我,跟我進屋去吧。」說完,她就用另一只手拉着沈家情。

沈家情在拒絕她的拉扯時,很自然地注意到她的無名指上戴着的白金鑽戒,心中不禁又翻湧起波浪,低聲地問道:「想必那是你們的訂婚戒指了?」

「我家和金家是世交,我們兩人從小就一起長大,感情也一直很好。兩家人早已認定我們将來一定會結婚。可能就是因為我們都不喜歡被人約束吧,于是兩年前我們決定暫時分開到外面與其他人交往看看,要是最後還是覺得對方最适合自己,就兩年後再找回對方。怪只怪我們太任性,要是不做出這樣的約定,駿笙就不會找妳試--啊,對不起,我無意--」

沈家情明白了,也徹底清醒了。原來自己只不過是別人愛情生活裏的一個調劑品,只是為了幫助別人的愛更加堅定。沈家情冷冷地問:「請妳告訴我,為什麽駿笙會選中我當他的試驗品呢?」

程寶儀先是搖搖頭不願意講,後來礙于沈家情的堅持,她只好怯怯地盡量平緩地說:「駿笙是因為妳看上去最沒有魅力,而且肯定是那種不準備嫁人的老姑娘,所以他要挑戰自己向困難挺進。不過,我想駿笙一定傷害了妳。能不能就讓我代他向妳道歉?」

忍住在眼裏打滾的眼淚,沈家情仰起臉,企圖保持她所僅剩的冷靜。她的心正在被燒紅的鐵棒狠狠地敲打着,痛得不能出聲、不能思考,沈家情勉強從喉嚨發出鎮定的聲音:「該道歉的不應該是妳。」擦幹滾下來的淚水,沈家情正眼看着程寶儀,咬咬嘴唇道:「你們準備什麽時候舉行婚禮?」

像只終于逮到久不到嘴的食物的狐貍般,程寶儀嘴角升起兩抹掩不住的笑紋,興奮的聲音在沈家情耳邊響起。

「也快了,我們準備在這個月內盡快結婚。要是再過一段日子,我怕肚子大了就不好看。妳也知道,金家可是豪門望族,未婚先孕,總是不大好的。」說完,程寶儀盯住低下頭的沈家情,心想:這次你還不對金駿笙徹底失望。

不出她所料,沈家情果然在那一剎那徹底地被她打敗,她完全對自己感到灰心:就憑自己這一只癞蝦蟆也配吃那天鵝肉;還妄想自己會是那個灰姑娘能得到王子的愛,根本是妄想!現在最怕的就是不能也不敢再愛了。因為,她對愛情失去了憧憬,再也不敢奢望了!于是,沈家情擡起頭看着程寶儀,此時她不會再去擔心眼淚會洩露她的軟弱和傷心,再也不需僞裝了。

「請你放心,從今以後我不會再打擾你們了,一切我都弄明白了。祝你們快樂。」說完,沈家情飛也似地離開這一塊她永遠都不會再踏足的地方。

雨越下越大,就像沈家情的眼淚般大顆大顆地滾落。雨打在她的身上,就像一條一條的軟鞭在輪番鞭打着她。沈家情想喊痛,想問為什麽,可是她怎麽也喊不出來。她跑了一段路後跌倒在地上。在雨水裏爬起來時,沈家情發現自己的喉嚨像被火燙過似的,她出不了聲,更發現自己的頭又痛又暈。

不能控制地,沈家情撲倒在地上,此時她的胃在翻騰着,驟然間由胃裏湧出一股氣,讓她把肚子裏僅有的東西都吐出來。吐完那些穢物後,沈家情還不斷地作嘔。她已經沒有什麽東西可吐了,只是在吐黃膽水,心想:要是能把金駿笙也一同從腦海裏吐出來,那該有多好!最後,沈家情只覺得自己快死了。她沒有力氣站起來,就這樣倒在那裏,不斷地向前爬,她的衣服破了、她的手臂流血了,但她不要這般沒尊嚴地倒在這個富豪的住宅區裏,心中害怕被金家的人發現她仍未離去,那她就更無地自容了。只可恨自己身體不争氣,居然在這個時候支撐不住。

沈家情腦袋空空的,她分辦不出哪條是下山的路,只曉得自己一定要離開這裏,只可惜有心無力。連日來堆積的悲憤一下子升到頂點,本就已經孱弱的身子更加支撐不住,而選擇在這個時候倒下。沈家情知道此時即使有車子向她駛過來,她也沒有力氣躲開。漸漸地,沈家情的頭像被火燒燙着,像被抽去全部的力氣,只能無助地趴在地上,眼皮越來越重,開始有點神智不清地喃喃自語……

不知過了多久,在模糊的意識裏,沈家情覺得自己被人抱了起來。她勉強地睜大眼睛,想要看清楚,可是卻怎麽也做不到。只能迷糊地感到自己是在一個男人的懷抱裏,沈家情蒙眬中看到他的眼睛,那是一雙她永遠也忘不了的深邃目光。她好想再看清楚一點,但強烈的痛楚又向她侵襲過來,她覺得自己在說話,可是說的是什麽她卻毫無意識,她的身體與意識早已經不受控制。

那個男人抱她上了車,對,應該是一輛車。因為迷糊中,她聽到車子的發動聲音。可是為什麽他還在她的身邊?那個男人替她摘下眼鏡,接着又想脫下她的毛衣,沈家情心中本能地響起警鐘,即使現在處于極度無力的狀态下,沈家情依然想反抗。她使出全身僅剩的力氣抓住那個男人的手,緊緊地抓着不放。這個舉動,使得沈家情終于力氣用盡,徹底的昏迷過去。在沒有意識前,她模糊地說了一句:

「帶我走!」說完便昏死過去。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昨天 00:06

第二章

當沈家情再度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一間雅致的房間裏。頭依舊很痛,可是已不複剛才那般難受了,摀着頭,沈家情慢慢地從床上坐起來,低下頭看看自己。她意識到自己在醫院裏,從不曾感覺到像現在如此空洞,如此的空虛。她感覺不到自己的血液在流動,腦袋也一片空白。只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夢游者,處于無意識的狀态,頭腦和身體都不受控制。她想躺下去睡,可是卻又強迫自己要下床離開這裏。她不能讓媽媽知道她曾經到過金家并且昏倒在街上,這一定會讓媽媽心痛不已的。而且住一晚這種病房一定貴得要命,這個月她常請假,工資已經所剩無幾了。

沈家倩很艱難地下了床,扶着牆走到門口的時候,一位護士開門進來,露出笑容對她說:「小姐妳醒了,是不是想去洗手間?我扶妳去好嗎?」她走過來扶着沈家情,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不用啦!謝謝。」沈家情婉拒道:「請問怎樣去辦理出院手續呢?我明天一早要上班,今晚一定要走。」

那護士很愕然地看着她,這個女人的臉色那麽蒼白,就連走路的力氣也沒有,最起碼也要休息一兩天才能恢複。「小姐,醫生說妳是極度缺少睡眠,而且現在很虛弱。」護士一邊說一邊摸摸沈家情的額頭,「妳還沒退燒,醫生說妳營養不良,身體很差。妳怎麽能現在就出院呢?還是聽醫生的話,在這裏休息一個星期,這樣對妳的身體比較好些。」

「一個星期?」沈家情瞪大眼睛看着那個護士,「我很好,身體沒有什麽問題,而且別說一個星期,就連一晚的費用我也付不起。」沈家情準備離開。

「小姐,妳不用擔心費用。送你進醫院的那位先生,已經替妳付了兩個星期的費用,妳可以放心地在這裏休息。」護士攔住她,「而且我已經通知妳的家人,他們說天一亮就來看妳。妳快上床躺一躺,現在已經早上五點多了,等一會兒妳家人就來了。」

「不會吧!兩個星期的貴用,至少要兩萬多。」沈家情不敢置信地看着護士,怎麽會有那麽好的人呢?

護士見沈家情要走的決心已經下那麽堅決,便馬上扶着沈家情。「小姐,妳不要辜負了那位先生的一片好意,還是早點休息吧。」護士扶沈家情上床,替她蓋好被子。

也好,在這裏起碼可以靜靜地想一想最近發生的事情。事實很明顯,自己被人騙了心,而現在人家已經将玩弄得七零八碎的心扔回給她,只能自己躲在角落裏舔傷口。就當作是一次教訓吧!以後不能輕易交心給男人,不要忘記這一次的傷痕,這是一道心靈上難以複元的傷痕。

醒醒吧!沈家情狠狠地打了自己兩個耳光,她的舉動吓到正在倒水的護士,她手一滑把杯子摔在地上,發出杯子破碎的聲響。她看着那一地破碎的玻璃,不正是她此時的心境嗎?不能再想過去了,過去就讓它過去吧!沈家情,妳要忘記那一切。即使現在不能,也不可以再因為那一場鬧劇而影響妳,妳可是要養家的,家旭今年升大四了、又要準備留學的錢;媽媽頭痛病又發作,那可是要看醫生的。交房租、交學費、交水電雜費,一個家庭的開支費用是很龐大的。

沈家情,妳要堅強一點,以前父親去世的時候,不也是咬緊牙關就撐過這麽多年,就當作是做了一場很美但結果卻很恐怖的夢吧。想到此,沈家情躺下床,剛想閉上眼睛,護士突然走過來遞給她一個袖扣。

「差點忘了,這個袖扣是妳從那位先生的袖子扯下來的。小姐,妳不知道妳抓那位先生抓得多緊,推妳進急診室時,妳還不肯放開他。我們本來都以為他是妳的男朋友,可是他說只是在路上見到妳暈倒在地,然後送妳進醫院的陌生人而已,他後來付了醫藥費後就離開了。」

沈家情納悶了一會兒,然後叫住護士,「請問那位先生有沒有留下姓名地址?」

「他什麽資料都沒有留,現在已經很少有這麽好的人了。小姐,妳真夠好運。」說完她就離開病房。

拿着袖扣,沈家情想仔細看個清楚然後再想該如何找到那位好心人,人家救了自己一命,總該說聲謝謝才行。不過再見到他時,她還能認出他嗎?應該會認出的,他的眼眸她沒有忘記。

這個袖扣是銀色的,上面的雕飾很精致,應該不是便宜貨。噢!不要再想了,她的頭又開始痛了,握住袖扣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手裏的袖扣被緊緊地握着,似乎那就是她的心,必須緊緊地守護着。再受一次傷,她可承受不起。

到了早上,沈母和沈家旭都來到醫院。他們似乎很有默契什麽都沒有問,不過眼神充滿疑惑,沈家情看得出來。她知道家人對她的關懷,她對他們保證似地說:「我沒有事,從今以後她都不會再有事了。」希望他們能相信,也更希望自己真的能做到。

淩葦也來探望沈家情,她一進門就嚷道:「沈家情,妳知道妳做錯什麽嗎?」一屁股坐到沈家情的病床上,話題一轉,「妳呀!真拿妳沒有辦法,上次把我扔下不管,害得我整晚對着那個不知道叫John還是David的人,把我都給悶壞了。」

「對不起。」她羨慕地看着淩葦,真希望自己能有她那樣的灑脫及活力。她一進來,沈家情就覺得本來很寂靜沉悶的病房變得活潑許多。

「算了啦!不跟妳計較,誰教我們是好朋友。」淩葦突然傾身向前,神秘兮兮地笑着低聲道:「喂,聽外面的護士說有個很帥、很性格的男人送妳進醫院。從實招來,怎麽認識的?家世好嗎?做什麽的?幾歲?」

沈家情被淩葦給逗笑了,這是她連日來難得出現的笑容。她按着淩葦的肩,「妳當我是妳呀?我當時昏昏沉沉的,只知道他是一個男人,應該是有錢人吧?他好像是有司機替他開車,而且還替我付了醫藥費,我就只知道這些了。」沈家情保留她最難忘的部分--他的眼神。要是讓淩葦知道,肯定又要笑她了。

「真沒用。」淩葦白了她一眼,就繼續講別的事。可是,沈家情什麽也沒有聽進去,她的心思飄向另外一個世界……

心是一個容器,總是不停地在累積;日子則是一個沙漏,每日不停地在流逝,然後又倒轉過來。可能苦悶,可能單調乏味,但是起碼不會刺激。沈家情不再希冀日子會有什麽奇跡出現,只想安靜地過日子。休息近兩個星期,沈家情再回到公司時,發現她的位置已經有別人代替了。

老板向着沈家情走過來,「沈小姐,妳已經被辭退了。我們公司不需要金枝玉葉,這是妳的遣散費,拿去。」

不會吧!她家可是靠她這份薪水維生的。「老板,我有請病假,而且我替你工作了那麽多年,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以後我再也不會請假了,我家可是全靠我一個人在養。」

沈家情的苦苦哀求最終也得不到老板的回心轉意,只能垂下頭轉身離開。她想要再找另一份工作,可是現在失業率那麽高。別人都是大學畢業,什麽碩士、博士生也有很多找不到工作。自己學歷就只是商專畢業,經驗也只有在這間公司做了六年。拿什麽跟別人去搶工作呢?唉!千錯萬錯就是自己不應該貪小便宜,就算真的不用錢,也不該在醫院住那麽久嘛!

真是禍不單行呀!沈家情呀沈家情,妳做人怎麽如此失敗?一想到此,沈家情真想跳海自殺。可是,她又不禁想起父親臨終前,将母親和弟弟的手交到她的手上,沈家情明白父親的意思:從此她要接過父親的重擔,照顧多病體弱的母親和年幼的弟弟。

不知道為什麽,昔日辛酸勞碌的生活一下子浮現在腦海。她和母親弟弟相依為命,互相扶持走了過來。多少年了?整整八年了,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不,應該是從來不敢去想,多年來一直很羨慕能盡情享受青春;春,就好像從來不曾靠近過她。當同伴們正在為初嘗戀愛及初入社會而感到興奮新奇時,她就好像已經淌過泥沼的人,對未來的路既害怕、但又得硬着頭皮走下去;當同齡的友人正享受着明媚春光時,她卻只能像個老婦人匆匆步入凋零的冬天。

迎面吹來一陣冷風,沈家情不禁搖搖頭,扶正眼鏡,心中嚴厲地告訴自己:不可以對肩負的責任有半點的松懈,更不可以埋怨。在這世上,她就只剩下弟弟和媽媽,他們對她是真的好。做人是不能忘本的,這好像是父親說過的話。

現在沈家情當務之急就是要找工作,除了違法的,她覺得什麽都可以做。本着這個信念,在失業後的兩個月,沈家情打的求職信少說也有五百封,寄出去的也有四百多封,可是每封都如石沉大海沒有消息。看着存折上的數字一天一天地減少,看着家中飯桌上的菜一天比一天精簡,沈家情的心中是又急又無奈和內疚。她知道媽媽的頭痛藥吃完也沒有再買,弟弟一晚兼三個家教,淩葦也曾存過錢到她的戶頭。唉!天啊,可憐可憐我吧!

要是老天爺可憐她,就不會讓她又失戀又失業。想到失戀,心中的痛楚又增加了幾分。金駿笙和程寶儀的婚禮很轟動,連電視臺也有新聞報導。雖然家人刻意避開電視節目,也把報紙雜志收起來,可是他們怎麽也沒有想到,沈家情會在早上去買報紙,把所有有關報導看過一遍。避免讓他們擔心,沈家情躲在房裏哭了整晚,第二天又假裝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

天啊!就可憐可憐我吧!我要工作,要很忙很忙的工作!沈家情在心中不斷地祈禱與吶喊。

或許老天真的被沈家情的真誠打動,有一家公司給了沈家情回音,說沈家情到他們公司應征秘書一職,要她前去面試。這個消息在沈家猶如春雷第一響,全家都為沈家情高興。沈家旭不斷地替她惡補英語,沈媽媽開心得頭也不痛了,滿心歡喜地替沈家情熨衣服。沈家情自己也很高興,她未來的「錢」途終于有一線光明。要去應征的公司是一間證券投資公司--創世代。

第二天,沈家情早早便起床梳洗,正準備出門的時候沈母才剛買完早餐回來。看見沈家情起得那麽早,她面試的時間應該是十點,可是現在才只有七點多,她女兒總是太小心了。

「家情,妳為什麽不睡晚一點?時間還很充裕的。」

「才不。」沈家情從母親的食物袋裏拿出一根油條,邊吃邊說:「那一區可是全市的工作中心,況且我不是很熟悉那邊的車流人潮。早點去比較妥當,免得面試遲到,那樣可就慘了。媽媽,我走了。」說着,沈家情就開門離開。

當沈家情搭上巴士,再轉地鐵來到這被譽為白領之區、同時也被稱為金錢衆集的中心地區時,沈家情知道自己今早的決定沒有錯,因為人潮跟車流實在是太繁忙了。驟然來到這一區時,她不禁明白為什麽這裏會有那麽多的美譽,走在路上的人,每個都穿着體面的衣服,男的西裝革履、女的亮麗套裝,而且四周全是高樓大廈。在這裏集中本地的世界級大企業,也彙集來自世界各地的跨國公司,這可是一個金錢與權力的中心。

面對匆忙的行人、整齊幹淨的街道、奔流不息的車流、設計新穎的建築物,沈家情只能吞吞口水,強挺起胸大踏步向她今天面試的地點走去。心中卻想着要是得到了這一份工作,要買一套象樣的衣服和一雙鞋。

創世代公司的總部設在市中心,有一座巨型的噴水池正對着的中銀大廈,公司位在四十八層到五十層。這是全區最高、最輝煌的建築物,它是由世界數一數二的建築師貝聿銘先生設計的,大師的設計的确是不同凡響。看着看着,沈家情的腳不禁開始發抖,就連走路也開始不穩。看來自己真的走了百年難得的狗屎運。四百多封求職信居然是這間如此具有規模的國際性企業通知她來面試。怎麽辦?人家一見到自己這副尊容,再看一下自己的學歷,怎麽可能會錄取自己呢?還是趕快逃走吧,免得待會兒出醜。才剛轉過身,看見噴水池噴得高高的水柱,沈家情愣住了。水往低處流這是恒久的規律,可是現在連水也能向高空發展,我又為什麽連嘗試也不敢呢?最壞的狀況已經歷過了,還怕出什麽醜?更何況有幾個人像我這樣的學歷能夠去中銀大廈面試的,至少也要試試那部速度超快的電梯吧。

打定主意,沈家情回過身面對着中銀大樓的落地大玻璃門,整理一下衣領,她刻意忽略自己那發抖的雙腳與不斷冒汗的額頭,進入這個全城最多銀行總部與金融業聚集的大廈。在這裏,首先得出示公司證明和身分證,接着登記進入時間,還要接受紅外線檢查,這裏的保全工作确實做得很嚴密。一切的入門手續結束後,有一位電梯小姐走過來領着沈家情來到電梯間,由另外一位電梯小姐負責送上去。

電梯上四十八層樓只需要三十秒,這裏的确不愧是投資者的天堂,連電梯的速度也符合他們每分鐘都在賺錢的速度。時間對于他們來說是最重要的,因為金融股票市場是全世界最瞬息萬變的報幕板,它會每秒每分告知世人,有哪些人剛登龍門成為富翁,又有哪些人在一瞬間變成一無所有的窮光蛋。

「小姐,請問需要什麽幫忙嗎?」在創世代公司的服務臺前,有一位長相很甜美的小姐禮貌地詢問沈家情。

「我是來面試的,請問方小姐的辦公室在哪裏?」

「你往這裏走進去然後一直走,在妳右手邊數來的第三問,就是方小姐的辦公室。」

沈家情對她致謝後繞過屏風,看到眼前景象頓時忍不住低聲驚呼。長這麽大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充滿工作幹勁的地方,彷佛在工作的這些人都被人注滿了電力,他們很認真、很熱情地在工作,這感覺沈家情馬上就可以感受得到。是誰讓這些人都如此幹勁充足、如此奮發工作呢?這間公司的凝聚力真的不容小觑。

鎮定心神,沈家情繼續往前走,當她數到第三間辦公室時,已經走到整個樓層的中央。拉正一下自己的衣服,沈家情輕輕地敲了門。

ein!」裏面的人招呼她進去。

「方小姐,妳好。l一進門,沈家情邊打量着辦公室邊跟正在忙于工作的女人打招呼。

「你就是沈家情小姐?」這個女人應該有四十歲了,頭發剪得很短,顯示出她是一個非常幹練的職業女性。而且她看上去并不會擺什麽架子,毫不吝啬向沈家情展現笑容。「我叫方文華,是創世代證券投資公司的內務部主管,負責公司的人事調動與內務管理。」接着,她向沈家情伸手拿履歷,說真的,沈家情是千百個不願意交給她,心想這下可慘了!

「沈小姐,我不妨直說,妳的工作經歷并不豐富,而且來應征我們秘書一職的,學歷比妳高的很多,請問妳有什麽理由說服我錄用妳呢?

沈家情早就料到這種狀況,只好硬着頭皮上。于是她清清喉嚨,托正眼鏡認真地說:「方小姐,我知道我的履歷是很難和其他人競争。但可能是我太愛家庭的緣故,我覺得自己是一個很有責任感的人,我很熱愛我的工作,就算不如意我也會安靜地處理。我不會是那些做這家想那家的人,我可能不夠聰明,但我會很努力很努力去完成你們交給我的工作。你請我做秘書也行,讓我做清潔阿姨的工作也行。我什麽困難都能克服的,而且妳可以放心,我沒有感情問題的煩擾,可以完完全全地投入工作,方小姐,我只能用這些來說服妳。」

聽完沈家情的話,方文華先是打量一下沈家情,只見她一臉的坦然。然後方文華再看看沈家情的履歷,最後很出人意料地将它們撕掉。正當沈家情驚訝不已的時候,方文華對沈家情展露出親切的笑容。「沈小姐,妳把我說服了。我們公司正需要像妳這種真誠的職員,若不把妳的履歷撕掉,我怕商業間諜會把妳的資料洩露出去。」

不敢置信地,沈家情驚訝地站起來。幾近想哭地露出笑容,有點神經質地握着方文華的雙手不斷地說:「謝謝妳!太感謝妳了!我真的不能相信……」不斷地道謝是沈家情此時能做的事情。

方文華安慰地拍拍沈家情的手,告訴她:「妳未來的工作是我的秘書,不過因為最近公司很缺秘書,所以妳可能就要多兼顧一些工作。妳可以在下個星期一來報到--」突然,方文華被桌上刺耳的電話聲打斷,她只好停下先接電話。

但是她卻很大反應地對着電話嚷了起來:「你怎麽搞的嘛!Mork,我跟你說,孟先生這個月就已經Fire掉七個秘書。我登這廣告也登到爛了。七個耶!一個月七個!他當我是專門生産秘書的嗎?」頓了頓,方文華繼續聽着電話,然後她突然注意到站在一旁的沈家情,她眼睛轉了轉才又開口道:「剛剛錄取了一個秘書,本來是想要來幫我的。但是現在沒辦法了,只好叫她先去幫忙孟先生,等一下我就和她一起上去。」

放下電話,方文華看着有如待宰羔羊的沈家情,很無奈地說:「沈小姐,我想妳的工作可能要改了。妳不是要做我的秘書,而是要暫代我們老板孟傲賢先生的秘書,而且我想妳可能立刻就要上班。」方文華拿起外套,邊穿邊說道:「我們現在就上第五十層樓,帶妳認識一下妳的工作。」

不會吧!怎麽可能這樣呢?她的老板可是一個月炒掉七個秘書的人耶!忽然,沈家情覺得自己害怕不已,可是在害怕的心情中又夾雜着興奮與期待,能夠替一個在商場上呼風喚雨的大人物工作,即便只有一分鐘也足夠引以為豪。

「我們公司在中銀大廈總共租了三層,從第四十八到第五十層。其中第四十八層是公司內務部、會計部和統計部門:而第四十九層是公司招待客人開會用的地方;第五十層就是股票經紀和我們老板辦公的地方,可以說是我們公司的心髒地帶,也是地雷陣地。」說着,方文華也不禁笑了。「坦白講,孟先生絕對不是一個好服侍的老板,但只要妳夠勤奮、打字夠快,而且不随便請假,随時可以配合他,再來能夠忍耐他的壞脾氣,其實條件也不會太嚴格吧!」這些等于白說,方文華也覺得自己正在「欺騙」一個無知的女孩。

正如方文華所說,第五十層的辦公廳确實與第四十八層的不同,這裏的氣氛顯得更為匆忙和快速,而且也更為氣派。沈家情悄悄地注意到,這裏辦公桌上每人有二臺電腦,這就吓死人了。沈家情知道家旭一直很希望能有一臺私人電腦,可惜家境并不允許。于是沈家情暗暗地下了決心,就算多難應付的人,只要人家不開口要解雇自己,自己絕不能輕易放棄!

「我都記住了,方小姐,我一定會盡我所能去做好這份工作的。」方文華繼續領着沈家情繞着,然後來到全層最裏面的位置。這裏肯定是大老板的辦公室了,沈家情看得出來在這一扇寬大的桃木門後面,一定就是這問公司靈魂人物所在地。而方文華指出她的工作地方就在桃木門的右邊,一個很大的辦公室。裏面放着一張實心木做的辦公桌,還有電腦、打字機、傳真機等等的辦公設備,沿着牆有一排資料架。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能在一個像在拍電影的地方工作,看樣子她開始走運了。

「其實,這很難為妳,公司僅有的幾個秘書和文書小姐寧願辭職也不願意做孟先生的秘書。只有讓妳先啃這個硬骨頭了,要是他真的太過分記着來找我。」方文華對于把沈家情「推進火坑」感到很內疚。接着,她就開始介紹沈家情将要做的工作。

正當她講完話,剛好桃木雕花的門開了,從裏面走出三個男人,他們持續在讨論着。

「就照你的想法去執行,我明天一定要看到恒福美基金的投資計畫書。」說話的那個男人是當中最高大的。他吩咐完後,就轉過身對另一個人發號施令:「Mark,Kelly已離職了,你幫我找到新的秘書了嗎?」

噢!原來說話的那個男人就是她的未來上司--孟傲賢。

「已經找到了,剛剛通過面試的,就在這裏。」Mark走到方文華身旁,禮貌地詢問沈家情:「妳就是沈小姐,對嗎?」

沈家情緊張地點點頭,好像在選美一樣。

「希望妳不會是那些為了什麽貓貓狗狗就辭職的秘書。」那個男人,沈家情的上司孟傲賢直直地看着她大聲說:「現在就跟我進來,有很多文件需要妳來幫忙處理。」說完,他就轉身進辦公室。而沈家情趕緊從桌上抓起一把白紙快步跟上他。

見到沈家情--離開,方文華就對着Mark嘆氣道:「Mark,看來我又要開始登廣告征人才行了。」

「賭五千塊,她做不到一個星期。」Mark咧着嘴笑着對方文華說。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昨天 00:06

第三章

「我叫孟傲賢,是妳的上司。」說着,孟傲賢從辦公桌上拿起一疊文件塞給沈家情。「今天是妳第一天上班,我和妳先聲明,這裏不是玩時間游戲的地方。一切事情都要講求效率、高質量,妳可能會很累,但我向妳保證妳的薪水也一定是很可觀的。現在馬上出去打這些文件,每份印十二份。妳只有三十分鐘可以去準備,而且妳要通知公司各部門開會。妳第一天上班我才告訴你該怎麽去做,以後你要懂得怎樣做。」講完他盯住沈家情。

沈家情擡起頭,驀然間接觸到他的目光,她的心突然猛地一跳,呼吸開始變得急促,反射性地摘下自己的眼睛再看仔細點,是他!那晚救她的男人,一定沒有錯,七百多度的近視讓沈家情摘下眼鏡後,猶如那晚在蒙眬中看那男人。而且像他這樣的目光,如此的銳利、深邃是沒有人有的,至少她就從來沒有接觸過。

「沈小姐,妳有什麽問題嗎?妳現在只有二十五分鐘可以去準備資料。」

他的聲音突然響起,沈家情意識到自己失态了,連忙說聲對不起,就匆忙出去準備。幸虧她打字速度不慢,所以很快便完成老板交給她的工作。

而孟傲賢完全沒有當她是第一天上班,不斷交代工作讓沈家情去完成。僅僅一天,沈家情就摸熟了那臺打字機,按慣了那臺影印機,連沖水機的每分鐘沖量她也摸熟了。由于創世代是一間股票證券公司,因此下午股市收市後,正常來說只要做完明天開市前的準備工作就可以下班了。但沈家情卻不行,因為孟傲賢不僅看當地的股市,他還要兼顧國際上的買辦。當本地的股市收市的同時,倫敦、紐約等幾個主要的股市才準備要開市。也就是說,沈家情起碼還得要工作五小時以上,要待紐約股市的價位到達他認為穩定的時候他們才可以下班回家。

「孟先生,你的綠茶。」沈家情遞上綠茶時,孟傲賢正全神貫注地注視着他辦公室牆壁上的十六臺電視組成的大螢幕。在他需要時,只需要一個按鈕,那些電視就又會分開顯示世界各地的股票行情。

突然他低聲咒罵了句,拿起電話按了幾個號碼,然後很流利地用英語相對方交談。

他英語實在說得太流利了,有那麽一刻,沈家情希望自己是一個聾子,不用那麽自慚形穢。于是她在紙上寫下幾個字,撕下來放在他的桌面打算去替他買個便當。剛才在忙碌之中,沈家情發覺自己和他都還沒吃午飯,再怎麽說他也是一副血肉之軀。

剛拿起袋子準備離開時,孟傲賢突然在後面大聲喊道:「家情。」在他知道她的名字後就開始這樣叫她。「我現在和妳回家收拾幾套衣服,拿護照證件,我們要在四十分鐘後上飛機趕去紐約。」

「孟先生,你沒開玩笑吧?」沈家情吓得手中的袋子掉落在地上。

孟傲賢用行動證實他沒有開玩笑,他火速送沈家情回家,并且只給她五分鐘時間與家人交代和收拾衣服證件,接着他又以驚人的速度開車飛馳到機場,迅速地辦好登機手續,然後當他們兩人坐在機艙中的坐椅時,空中小姐告訴他們飛機将在一分鐘後起飛。

天啊!他怎麽能計算得如此精确。

這是沈家情第一次坐飛機,第一次去美國,可以說是二十五年來頭一次旅游。但可能是不适應高空反應,沈家情感到自己的耳朵脹得很痛苦;又因為沒有吃午飯的緣故,她的胃也絞痛了好一會兒。可是,這一切都不能讓身邊的老板知道,要是讓他知道自己連坐飛機也會暈,那可就糗大了,更可能連試用期也沒有就被Fire掉了。不行,一定不能讓他發現。于是沈家情死命地憋住那口氣,緊緊地抱着自己雙臂,靠在寬大的坐椅裏并閉上眼睛。

孟傲賢似乎很受女性歡迎,在他們一上飛機沒有多久,就有一個空姐羞怯地拿了好幾本由他做封面的財經雜志請他簽名。接着坐在走道旁邊的女乘客也過來與他搭讪。只是他卻冷淡而禮貌地敷衍了她們幾句就沒有再出聲。

他好像是在看書吧?沈家情從眼縫間瞄到,本想再看清楚一點,可延他卻突然側過身看她,所以她連忙又閉上眼睛。

「這麽快就睡着了。」他小聲地自言自語。

過了一會兒,沈家情忽然感到有人用衣服覆在她的身上。沈家情聞到一股很濃的男人氣息,而這使她有點迷惑,同時也感到溫暖。她不敢睜開眼睛,就怕見到他,更害怕自己會不争氣地嘔吐。不行!再難忍受也要忍着不能吐。她把自己攬得更緊,因為她的胃又開始翻騰了起來。

可是當飛機突然遇到一股小小的氣流,機身輕輕地晃動了幾下,沈家情就再也忍不住了。她霍地想站起來,可是卻忘記自己綁住安全帶。這下更慘了,沈家情彎下身吐在剛剛蓋在她身上的衣服上。其實她是沒有什麽東西可吐的,今天在她的胃裏的食物只有早上的那根油條,但卻夠沈家情難受了,她只能不斷地吐黃膽水。慘了,這次麻煩了!他的衣服肯定報銷了。

「很辛苦,對不對?吐一吐應該會舒服一點了,喝杯熱茶會好些。」

沈家情接過他遞來的紙巾,捂着嘴不好意思地擡起頭。接着孟傲賢就扶住她的雙肩坐正在椅子上。這時空姐走過來接過沈家情嘔吐的西服,然後遞給她一杯熱茶與幾粒藥丸和一條熱騰騰的毛巾。

「真對不起,孟先生。這是我第一次坐飛機,有點不适應。我很快就會沒事的。」用熱毛巾擦過臉後,沈家情低着頭向孟傲賢道歉。

看着她的樣子,孟傲賢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妳當然要快點好起來,因為十幾小時後我就要妳開始工作,妳先吃藥,好好休息一下。」說完,他很體貼地替沈家情把坐椅向後調好。頭等艙的坐椅很寬,調直了後就像一張床,沈家情安靜地躺着。雙眼定定地看着機艙的天花板。心中頓時感慨萬千,昨天她還在家中緊張地期待着面試的到來,現在卻坐在飛機上,不久後就會踏足作夢也沒想過會前往的國度。唉!人生的際遇真的會讓人不知所措。

「怎麽還沒有睡?」孟傲賢突然打斷沈家情的思維。

「睡,我這就睡了。」對于孟傲賢,沈家情是無來由地感到害怕,可是她也很感激他曾救過自己。

「既然睡不着,可以跟我談妳的事。」他這個人就是這點不好--專制!喜歡控制別人。剛剛才叫人睡,現在又叫人說話。「妳家裏還有兄弟姐妹嗎?」

「我還有一個弟弟,叫沈家旭,他是這個世界上最棒的弟弟。」沈家情想舉個例子證明,可是卻又覺得這樣的例子太多,于是決定改變談話內容,她大瞻地問道:「孟先生,你認得我嗎?」

「妳的問題真新鮮。」他笑了,在這一剎沈家情覺得他的笑容太炫目了。

「大概三個月前一個下雨的晚上,你曾經在飛鵝山救過一個女人。那時的我暈倒在地,要不是你,我現在不曉得怎樣了。」

他喝了一口咖啡,顯得不在意地對沈家情說:「好像有吧,原來那個女的就是妳。」不知為何,他的不在意使沈家情原本熱烘烘的心一下子降溫。于是沈家晴也不再出聲,轉過頭看外面的景色,不自覺地她又想起了那個不應該想起的人--金駿笙。他現在好嗎?這是個蠢問題,新婚蜜月、花前月下,伊人在抱豈能不好?

其實自己也過得挺好的,起碼她找到一份工作。不用猜測、不用觀察,沈家晴敢肯定她将來一定會很忙碌的,跟着一股龍卷風在轉能不忙到團團轉嗎?想着想着,沈家情的眼皮也重了,慢慢地沉入夢中。

當孟傲賢停下手上批閱文件的動作時,他很自然地看了看身邊的沈家情。看着她沉睡的樣子,他想起那一個晚上在他回家的路上,意外地發現一個女子倒卧在路上。沒有多想,他馬上下車去查看。當時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女子的悲愁,因為她的樣子很痛苦、很無助。她極力想自救卻無能為力,那種無奈觸動了孟傲賢心匠深處。曾幾何時,自己也如她一般無奈地受命運的擺弄。于是,當下他就毫不猶豫地抱她上車送到醫院。在車子裏,他替她摘下眼鏡,發現這個女子臉上的悲哀更加顯而易見,認識他的人都說他冷酷無情,只懂得游戲卻不理會、甚至摒棄真情。平生第一次他對當時無助躺在他懷裏的她生出憐意,但有趣的是,她卻誤以為他是心懷不軌,只因他想脫掉她那件濕透的毛衣。她卻死命地抓着他的手,然後便昏死過去。

他不但送她進醫院,還幫她繳了兩個星期的住院醫藥費。

他從她的穿著看出她的家境應該不好,而他送她去的那間醫院,卻是全城最昂貴,最好的醫院。錢對他來說從來不是最重要的,可是對于她或許就不一樣了。

回到家,想想自己居然做了一件這樣的事情,他也覺得不可思議,這件事若是讓周紫漩知道一定會很驚訝,然後她會拍拍額頭,驚呼世界末日是不是要到了?思及此,孟傲賢無奈地掐掐自己的眉心,将注意力拉回到繁複的文件中。

世界真的很小,好像在沒行預料之中,居然就跨洋過海地從地球的另一岸來到了大西洋的彼岸。

「WeetoNewYork。」

一踏出機艙,沈家情就馬上想後退,因為她驚覺自己又做了一件蠹事。現在是十一月份,在香港當然還不覺得冷,只因那裏是地處亞熱帶。然而現在紐約卻已經是風雪連天,冰冷異常。就憑身上這件毛線外套,她恐怕會想變成人造冰棒。還沒有真正走出機艙,穿着裙子的她雙腳已經開始在發抖了。

「怎麽不穿上大衣?外面可是只有零下九度。」孟傲賢提着公事包站在她後面,見沈家情難為情地對自己笑笑,他就明白了八九分。「妳是怎麽搞的,妳沒有帶大衣來嗎?」孟傲賢生氣地說了沈家情幾句話,随即脫下身上的皮大衣,二話不說地披在沈家情身上。

「不行的,這怎麽行呢?孟先生,我不怕冷的。」沈家情很訝異他的舉動,他罵人她還覺得正常一點,可她打死也不敢穿上他的衣服。

她剛想脫下來,就被孟傲賢按住她的肩膀,只聽到他嚴肅認真地說:「妳不能浪費我的時間,接下來我還有十億美金的生意要談,好好地跟上我,有很多的記錄工作要妳做。」說完,他就這樣穿着一件襯衫走進刺骨的寒風中。

沈家情被他吓着了,可她很快地沖上去緊跟他的腳步。天氣的确很冷,可是在沈家情的心中此時卻燃起一堆火,把她整個人燃燒起來。她覺得自己是幸運的,因為能遇上一個這樣好的老板。

再一次的,沈家情覺得她的上司孟傲賢真不是人。他為什麽會有如此多的精力?在香港他已經工作了一整天,緊接着又坐了二十多小時的飛機來到紐約,他連休息也沒有就來到他在紐約設立的分公司,馬不停蹄地估價、看行情、拟計畫書、和下屬開會,太恐怖了!接着回酒店只休息了不到四個小時,他又要去參加華人商會為他舉辦的午餐會,下午他又到設在東部的巴莎集團,離曼哈頓有兩個小時車程的公司談生意。終于在五個小時後,這一宗差點落入另一間股票證券公司的大生意在雙方金筆一揮後,十億美金的生意就此拍板成交。

「家情,是不是累了?」在坐車回酒店的途中,孟傲賢很突然地問沈家情。

沈家情連忙地搖頭,可是他不相信的笑了笑,沈家情只好老實地說:「是有一點累,不過,我以前習慣加夜班,所以也不至于太累。孟先生,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麽?」突然意識到這一點,沈家情又開始緊張了。

孟傲賢挑挑眉,認真地看着沈家情,「妳沒有做錯事,這幾天妳的表現很好。我很高興妳沒有累垮,因為接下來可能要麻煩妳替我請醫生,繼續打報告,并且讀價表給我聽。」

「孟先生,你病了?」他這人也會生病?

他點點頭後就一直沒有再說話,他真的不像人!哪有人是這樣生病的,他看上去比自己還健壯幾倍,可實際上他卻正在發高燒,他還真夠膽去和人談十幾億的生意。不過話說回來,他會生病還不是因為自己,他肯定是因為那天将衣服借給她穿時着涼的,那麽她更得好好地照顧他。噢!怎麽可以用照顧二字呢?這樣一個人,應該是不用別人照顧的,因為他肩扛着天空、腳踏着實地。

一回到酒店,沈家情就馬上去找醫生,他的确是生病了。在醫生診斷完後,沈家情就一直待在他的房問,按照他吩咐:先讓他睡三個小時,然後在倫敦股市開盤前叫醒他。一邊校對文件,她一邊替他用毛巾擦汗。他肯定睡不安穩,因為他不斷地在冒冷汗。

與孟傲賢相處也有五天了,他真的像一陣龍卷風,對他的競争對手擁有無窮的殺傷力,他可以在十分鐘之內就把他想要的那間公司由高價殺到低價,進而吸收它。就那麽一會兒,他又擁有上千萬的進帳,賺錢對他來說只不過是一個按鍵或者金筆一揮之間。

房間裏很安靜,靜得讓沈家情只聽見他呼吸的聲音,突然間沈家情好想看看孟傲賢的樣子。這些天來,她只是不停地跟在他背後轉,從來沒有想過她很可能走在街上會認不出她的老板--只因他是什麽樣子她一直沒有看清楚。她只知道他長得很高大、結實。

沈家情悄悄地端詳着躺在那裏的孟傲賢,難怪他那麽受女性的歡迎。他真的很帥,不,不能用帥來形容他,現在稱得上帥的男人有很多,可是總覺得那些帥氣的男孩缺少了一份男性的剛強味,比女孩還标致,可能是最近流行中性美吧!但孟傲賢卻是那種很有個人魅力的帥,只要看他的樣子就會讓人感受到這是一個擁有無窮精力、自強不息的男人。的确,他給沈家情的感覺最深刻的就是他是一個成熟的男性。

他的額頭很寬也很高,媽媽曾說過額頭寬且高的人通常都是聰明大方的,沈家晴想他應該也是如此。他很喜歡皺眉頭,好像有很多事放不開似的。驟然間,沈家情覺得自己有點不對勁,感覺怪怪的。為什麽自己會這樣看着他呢?這是不允許的。于是沈家情轉過頭不再看他。在轉過頭的一瞬間,沈家情想起了淩葦。淩葦不是對孟傲賢很有興趣嗎?何不介紹淩葦給孟傲賢呢?他們會是登對的金童玉女,因為兩人都很出色,都擁有勃勃的生氣。沈家情暗暗地決定,要是她能繼續做這份工作,有機會她就介紹淩葦給孟傲賢。

打定主意,沈家情再替孟傲賢擦一次汗,發現他睡得比之前安穩。他真的很需要休息,就算是鐵打的身體也要塗潤滑油,因為這樣才能繼續保持體力。看看表還有半小時不到,倫敦股市就要開盤了。可是沈家情決定不叫醒孟傲賢,想讓他鄉休息一會兒。

但若是沈家情知道不按時叫醒孟傲賢的後果會如此嚴重,不管他睡得有多沉,他一定會馬上把他從床上揪起來。

「誰讓妳擅自做主的?我吩咐妳三個小時後把我叫醒,妳卻将近四個小時才把我叫醒。妳讓我浪費了多少時間,Doyouunderstand?」

他不是正在生病嗎?為什麽還有如此大的火氣?

「做事要用點腦筋,妳不知道金融世界是分秒必争的嗎?比別人慢一分鐘就等于Lose了一場Game。我是請妳來協助我的,而不是擅自替我做主的!」

沈家情吓得低着頭,戰戰兢兢地承受着他的怒火。她害怕得不敢出聲,從來沒被人罵得如此厲害過。以前工作時,根本不用害怕被人罵,因為老板總誇她做得好。可是現在她真的很怕面前這條會噴火的暴龍。老天保佑,希望倫敦指數千萬不要出現什麽大變動,她可不願就這麽被火燒死,客死異鄉可是很凄涼的。

這個小秘書應該得到教訓了,她肯定害怕得可以,看她的頭低得不能再低,痛苦地絞着手指,幾乎是貼着她的胸口了,單薄的身子抖得像風中的小花般,看到她如此模樣,孟傲賢有點驚訝自己的怒火就這樣被她可憐的模樣給折服,他不想再大聲喝斥她了。

「還愣在那兒幹嘛?趕快替我聯絡倫敦Branch,今天英國國會公布斬首相名單,股市會有所變動!」孟傲賢邊說邊很快地打開電腦,全神貫注在最新的股市走勢上。

他肯定不是人,沈家情敢确定她的上司是全天下最多變的龍卷風,專家也不能預測他的風向和風速,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交上好運還是撞什麽邪,遇上一個如此陰晴多變的上司。替這種人工作,本來已經害怕會跟不上他的步伐,現在看來還得要承受他的多變。哎呀!真的命苦呀!

算了吧,沈家情,妳還是有點自知之明吧,以自己的資質、智力怎麽能與這些商海弄潮兒共事呢?妳既沒有學歷,又不夠聰明,更致命的就是妳永遠不會有孟傲賢的冷靜理智。為避免在将來鑄成大錯後才後悔,不如幹脆現在就辭職吧!什麽人該吃什麽飯,這話一點也沒說錯。靠在床頭沈家情摘下眼鏡揉揉眼睛,心中已經想清楚了,這幾天的經歷已足夠她滿足一輩子,就當是一場夢吧!

立刻寫辭職信,回去就交給方小姐。說做就做,沈家情從床上起來走到書桌寫辭職信,可是還沒寫到一半,沈家情突記起他吃藥的時間到了。像他那種人,肯定是不會記得這種小事的,只因他的心裏只有金錢與時間。雖然剛剛被他那樣罵完心情還是很難受,但是她始終覺得他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上司。

沈家情只好又披上外套很不情願地來到他的房間,手指離門鈴只有毫厘之距時,房門突然打開,她和孟傲賢都同時被對方吓了一跳,而且異口同聲地說:「好巧!我正想找你。」

看到孟傲賢對着自己微笑的樣子,沈家情只能驚訝此人的多變。剛才還罵人罵得那麽痛快,現在又變得這麽溫和。沈家情心裏嘆着氣,以她這種心智是永遠估計不到他的下一步會是什麽。

「我……我只想過來提醒孟先生你該吃藥了,我怕你會忘記。」沈家情只覺得自己現在是局促不安,他的目光讓她很不自在,肯定是自己沒有戴上眼鏡又披頭散發的樣子吓着人了。長期以來她就覺得不戴眼鏡會讓自己缺少安全感。

她此時的樣子的确「吓」着了孟傲賢,她的長發雖然有點淩亂,可是看上去卻自在多了。她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清秀女孩,有獨特的氣質,沒戴厚厚黑框眼鏡的她,使人清楚地看到她秀氣的臉,而且有着一種令人心動的美。

現在的她讓他又想起那個雨夜裏的她,雖然地點不同,環境不同,可是卻同樣的感到無奈和不知所措。只是令她此時感到不自在的是來自于他的注視,孟傲賢不由得笑了,同時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悸動,但很快地,孟傲賢強壓下那悸動的心情。他記起自己要找她的原因,于是他斂起笑容,正經八百地板起臉孔。

沈家情見到他的樣子又變得嚴肅,心中不禁怕怕的。不會又要挨罵了吧?

「家情,我覺得剛才罵妳有點過分,Sorry。」

他的聲音表現出他的誠意,這讓沈家情感到不可置信又受寵若驚。

「我知道妳不叫醒我是對我的一番好意,但對我來說,覺得一個連自己的身體狀況都不能控制的人,是做不成大事的,我希望妳可以明白。」

不僅沈家情覺得愕然不敢相信,就連孟傲賢也不能相信自己居然會向下屬道歉。這是第一次!孟傲賢不由自主地打量眼前這個女子,為什麽自己會對她這樣呢?

感到他的目光比先前更為深邃,沈家情頓時感到自己更加手足無措。她可沒有多少應付男人的經驗,這種變幻莫測的男人她很難讓自己在他面前應付自如。她意識到現在這種時刻應盡早結束,于是對孟傲賢說:「孟先生,其實你不用向我道歉的,是我不好。明天還要坐一早的飛機,我想先回房睡了。」說着對他笑笑,「記得吃藥。」然後就轉身離去。

孟傲賢注視着她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站了好一會兒才回房休息。

而那一封只寫了一半的辭職信沈家情一回房就撕掉,她決定要繼續做下去。經過這一次,她對孟傲賢似乎又有新的一層認識。其實他這人真的很講原則,也很公私分明。在公,她影響了他的工作,他當然會毫不留情地責罵她;在私,他會主動跟自己道歉,因為他明白她的一番好意。能夠遇上這個機會,一定要珍惜呀!怕只怕自己不能勝任。帶着一個又一個疑問,沈家情進入了夢鄉。

忙碌的生活是自己所需要的,所有失戀的人都會覺得有所改變是必須的,而忙碌的工作正是治療傷痛的最好方法。誠如沈家情所願,她現在的日子的确與過去截然不同。如她自己所料,跟着一陣迅猛的龍卷風工作會忙到團團轉,孟傲賢是那種永遠走在時代前端的人,他從不會為了能讓誰跟上自己的步伐而放慢前進的速度。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很認真,講求高速度、高效率、高質量。同樣的,他還要求人人完美。可是,又有多少人能像他那般呢?因此他常會責罵他的下屬,一如他的外表般冷酷、挑剔:他是一個少話的人,也很少對人微笑。

相信每個在創世代工作的人,都跟沈家情一樣覺得跟孟傲賢這個超級工作狂工作,絕對如同在沒有做任何安全措施情況下在高空走鋼絲,必須小心翼翼、毫不放松。沈家情粗略計算過孟傲賢每天只有八個小時的私人時間。這個人的構造一定有問題,他每天只有那麽短的時間屬于自己,可是卻仍有許多的約會;關于他的緋聞可是常見報。沈家情自嘲地搖搖頭,心想這種男人可是窮她一輩子也弄不明白的,可是自己又為什麽要去弄明白呢?還是快點打完這份文件,收拾東西準備上夜校吧!

沈家情奇跡般地做了孟傲賢四個月的秘書,而這個奇跡也使Mark輸掉了五千元。雖然沈家情以前從來沒有接觸過股票投資這一行,但是做這樣一個人的秘書其實并不太難。因為基本上他是完全獨立行事的,做他的秘書只要快:打字速度快、走路快、拟信箋快而簡單、速記快……反正什麽都要配合他的快節奏,再來就要懂得如何替他安排一些小約會,還有幫他推辭不必要的會面,像今天她就因為讓一個姓董的女人來見他,所以被孟傲賢痛罵了一頓。

「誰讓妳幫我安排這個會面的?我的時間很寶貴。告訴妳,以後凡是姓董的我一律不見。麻煩妳上班的時候帶着妳的腦袋來!」他摔下一大疊文件就大步離開,并且大力地摔上門。

他生氣得有點離譜,人家的姓也會得罪你?沈家情被他罵得有點委屈。他不高興,可是沈家情更不高興,罵人也要有理由,這樣平白無故的被他喝斥了一番後。沈家情一邊重重地敲着打字機,一邊忿忿地想:怪不得他三十多歲也沒有固定的女朋友,報紙上說在他身邊待最長時間的女朋友也只不過才三個月,而且還說他冷酷,有一回他甩了一個女歌手,那個女的自殺也沒能挽回他。這個男人是變态!沈家情用力地敲打着打字機,這種人注定要孤獨一輩子!

剛詛咒完,沈家情不禁後悔了。其實自己是不應該這樣咒他的,他曾經救過自己,是自己的恩人,即便是一個與自己不認識的人,詛咒別人孤獨終生還是太毒了!人家有人家自己過活的一套,你呀!只不過是人家的一個小小秘書,以自己的資歷能待在這個位置四個月之久不能不說是因為他的大方。她曾經把報告中的一大截內容給漏掉,本以為他發現了一定會辭退自己,可他卻只是把她叫進辦公室批評了幾句,什麽他的時間不是用來替她校對的話,然後就讓她重打。當時她不可置信地問了他一句「真的不用辭退嗎?」

孟傲賢卻只是瞪了她一眼回答:「我在你的心目中就是這樣蠻不講理嗎?」

不自覺地,每次回想起他那個樣子和那句話,沈家情就覺得很好笑,孟傲賢絕對不知道同事們在他後面悄悄地叫他「暴暴龍」。想想他罵人的樣子确實挺像一只頭上頂着一對尖角,嘴裏在對人噴火的暴龍。唉!沈家情嘆口氣,停下打字自言自語:「算了,替人工作肯定要受一些閑氣的,孟先生已經很不錯了。」

這一天,沈家情把一切工作完成,正準備收拾東西急步下班離開的時候,突然被孟傲賢叫住。

「家情,先別走!」

該不會是要加班吧?她今天晚上可是要去夜校上課耶!但他才是你的米飯班主。沈家情應了聲是,便無精打采地轉身看着地板。

「今天晚上能不能陪我吃飯?」

不會吧?沈家情有點吃驚地看着他,這才發現他此時的頭發相當淩亂。他平常的頭發可是很整齊的,而且根據觀察,沈家情知道他對自身的穿著是講究的。他還曾連續多年被評選為最有衣着品味的男人之一。可現在,他卻把領帶扯到一邊,然後只穿着一件灰色的襯衫而沒有穿外套。

直覺認為此時的孟傲賢有點危險,難道上班還沒被他罵夠,下班還要繼續啊!于是沈家情鼓起勇氣說道:「對不起,孟先生,我今天晚上沒有空。」說完,沈家情就急忙想要離開,但卻被孟傲賢從後面一把拉住手腕。他的确有點不對勁,沈家情敢肯定。

「請妳原諒,剛剛這樣罵妳是我不對。」他再一次向她道歉。

根據沈家情連月來的觀察,他可是從不輕易低頭向人認錯的。

「其實孟先生你不用道歉,你是我的上司,再怎麽說你都是對的。」沈家情輕輕地松開他的手。不知為何,她不敢與此時這個她完全不認識的孟傲賢接觸,直覺認為現在的他太危險,搞不好他請她吃的這一頓是最後晚餐。

孟傲賢皺眉,有點不耐煩地重複一遍:「我希望妳和我吃一-頓飯,妳明白嗎?」

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固執讓沈家情再次拒絕了他的邀請。

孟傲賢只好冷笑一聲,啞着聲音道:「這是我三十四年來第二次被女人拒絕,而上一次被拒絕是在我十一歲時發生的。」講完,他動氣地走回他的辦公室,再一次地甩上大門。

看着他離開的背影,沈家情趕快小跑步離開,心裏莫名地害怕他會突然沖出來把她殺掉。跑到電梯口,沈家情的心還在狂跳,可是此時她才意識到剛剛自己的固執是多麽的可笑:自己去上夜校進修都是為了保住這個飯碗,但現在自己卻把那個盛飯給自己的人給開罪了。沈家情懊惱地拍拍自己的頭,怎麽會有人愚蠢到這個地步呢?沈家情,妳真是無藥可救的笨!明天,妳肯定會收到個大信封,慘了!

瞪着已經開了很久的電梯門,沈家情突然想到一個或許可以補救的辦法。于是她馬上走進電梯,按下了樓層,心裏禱告着希望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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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孟傲賢在辦公室待了将近三個小時後,他決定要離開公司回家休息。撚熄了今晚的第十根煙,拎起外套打開辦公室的大門,不能相信的是,本來應該離開許久的沈家情居然還在,此時的她竟挨着接待用的沙發睡着了。走到她跟前端詳她的樣子,讓孟傲賢忍不住笑了。

這個沈家情,自己剛才肯定是把她吓着了,其實她根本就是被他心煩郁悶的怒火所波及的無辜者。

該死!怎麽會睡着呢?沈家情迷蒙中被人搖醒,一睜開眼睛就看見孟傲賢站在她的面前,沈家情撫着額頭站起來,不好意思地說:「孟先生,對不起,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睡着。」

他伸出手按着她緊張的肩膀,而他的這個動作使沈家情無叻地顫抖了一下,「妳已經在公司工作超過了十個小時,當然會累。所以沒有什麽好對不起的。我不是跟妳說過了嗎,剛剛是我不對。」講完,他抽回手,插進褲袋,不解地問沈家情:「為什麽妳還不走呢?我想現在起碼十二點了。」

「正确的說,現在是十二點三十七分。」沈家情看看手表,「我不敢走。」

孟傲賢頓時明白,嘆一口氣,責備地看着她,沒好氣地說道:「那妳肯定是餓着肚子在等我吧?你明天可以拿醫生證明到勞工處控告我了。」說完,他就徑自向前走,走了一段路後突然回過頭大聲地對不知所措的沈家情喊道:「妳還愣在那幹嘛?趕快跟上來,不要浪費時間了。我怕連最後一家餐館也關了門。」

「哦!來了。」沈家情醒悟地街上去,一邊快步跟着他的腳步一邊解釋:「孟先生,其實我買了一些點心要給你,我們可以不用出去的。」

孟傲賢笑笑地看着旁邊走得很急的沈家情,接着他放慢自己的速度,這個舉動讓沈家情有些錯愕。

在她心中,他是不可能也不會「放慢速度」等人的。

他們沒有到餐館,孟傲賢在便利商店買了兩杯熱咖啡和一些食品便上車。「我帶妳到一個地方。」然後他發動車子朝前方駛去。

一會兒後,他把車子停在一塊正對着大型住宅區的高地上。站在那裏,能夠很清楚地看到不遠處那些住宅所發出的點點燈光。

這是一個月朗天青、柔風陣陣飄送的晚上。

沈家情遞給孟傲賢一杯咖啡,隐約地感到他此時的心情應該是郁悶的,他一到這裏便一直不出聲地站在高地上望着遠處發呆。從側面看,他的嘴唇緊緊地抿着,眉頭一直沒有舒展開來。咖啡的熱氣呼呼地向上升,萦繞在他的臉周圍,讓沈家情覺得此時的孟傲賢很虛無。

她知道他此時需要安靜,一如當初她那般。

過了很久,他才緩緩地說道:「這裏以前全是窮人住的地方,家家戶戶都過着很艱苦的生活。」喝了一口咖啡後他再說道:「我在木屋區這裏度過了沒有玩具、游樂園,只有送報紙、送牛奶、替人擦鞋的童年。雖然那段日子過得很苦,可我卻一直懷念着那段時光。一切都來得很突然,就在幾天內,我的家庭就破碎了。我母親帶着我離開木屋區,嫁給了城裏高樓裏的人,那一年我只有八歲。而第二年我母親就為她的新丈夫生了一個女兒。那裏一直不是我的家,沒有屬于我的位置。我常常會跑回木屋區尋找我的父親,只是父親也很忙,他忙着喝酒、忙着賭錢。不過,父親依舊很疼愛我,而且從來沒有恨過母親。他還吩咐我一定要出人頭地,讓母親過好日子。後來,我明白母親是因為父親窮才離開的,她不要幹苦活,不要住在冬涼夏熱的木屋。我恨她的無情,她怎麽可以以此來回報我父親對她的好?」

「孟先生,你不應該恨你的母親,你當時太--」沈家情還沒說完她的話,即被孟傲賢目光中流露出的痛苦與憤恨吓着,她或許不應該說太多。

「那一年木屋區發生大火,整整燒了一個星期,很多人都喪生在火海裏,我父親很幸運地并沒有被大火燒成一具焦屍。他逃了出來,可是卻受了傷死在醫院裏。我陪着他,當時的我很害怕,不知所措。我只懂得對着父親哭,父親努力地堅持着,嘴裏一直喊着我母親的名字。在那最後的時刻他只想見她。為了滿足他最後一個願望,我跑回我母親的家求她去見父親,可是她完全不理會,甚至一滴眼淚也沒有為我父親流過。我父親為此死不瞑目,在他彌留之際他只想見一面變了心的妻子,他仍然愛着她。自父親離開後,我便不把她當母親了。」

「那一年你十一歲!」

孟傲賢點點頭,然後舉起手阻止沈家情的道歉。他可以肯定她是想跟他道歉,可是她不知道的是,今天她的拒絕和當時他母親對他的拒絕是完全不同的。

「今天那個姓董的女人就是我同母異父的妹妹,她來告訴我,母親患了末期肝癌,只剩下一個月的時間。她說很想見我這個在她生命中消失了二十多年的兒子。我是不會去見她的,當年我父親臨死前的遺憾,今天我也要她嘗一嘗!」

他狠狠地握住拳頭,用力地打向車身,大聲地喊着:「我不應該為這件事煩惱的!我的時間那麽寶貴,不值得浪費在這件事上。為什麽,能告訴我為什麽嗎?」驀地,他停下一切話語、停下一切動作,只是讓自己深陷在沉默裏。

「你很清楚自己忘不了她是你母親的事實,所以才會如此痛苦。」沈家情彷佛能感受到孟傲賢心中的痛楚,對曾經深愛過最終卻被背叛的痛苦她也經歷過,她想毫不保留地告訴他這個經歷。

「你不能忘記你的母親,就好比我常常記起那個傷我至深的男人,因為那些都是我們不可能抹煞的過去。」還有很多的話來到嘴邊,卻統統被沈家情強制壓回去。她在心中暗暗告訴自己要和他保持距離,作為--個秘書她要說的已經夠多了。

聽着沈家情的一番話,孟傲賢擡起頭來若有所思地注視她好一會兒,他的目光很奇怪,但是沈家情不想去知道其中的意思。她默默地低下頭,靜靜地打開車門,一個人坐進車裏,企圖慢慢平複心中的混亂思緒。她沒想到自己會對他說出這樣的話,更想不到自己會對他的過去感同身受,她知道自己剛剛哭了,在聽到他母親拒絕去見他父親最後一面的時候。一個小孩怎麽可以獨自承受着父親一生的遺憾呢?他心中的悲怆絕非如他剛才語氣般平靜。她是為了他小的時候就遭受如此的重創而流眼淚,而不是為現在已經獨立且有成就的他而哭泣。現在的他是不需要同情的。沈家情呀,妳到底怎麽了?你要冷靜啊!他只是需要一個聽衆而已,妳只需要做好妳的本分就好了。

過沒多久,孟傲賢也上了車,他一進車裏沈家情就感到他又回到了她所認識的孟傲賢。在沈家情意識到平日高高在上的孟傲賢又回來時,她的心中卻不知為何好像失落了什麽似的。

「現在是三點四十八分,我送妳回家,妳大概可以休息六個小時。早上九點三十分我來接妳上班,妳知道我明天要和澤厚開簽約會,妳不要耽誤我的時間,知道嗎?」他一邊開車,一邊對沈家情陳述着,彷佛剛剛什麽事也沒發生過。

神經病!此時的沈家情只知道他又回複成那個讓她忙得像瘋子一樣的老板。她有點賭氣地問:「那六個小時不包括開車的時間吧?」

孟傲賢可真是算盤打盡,他頭也不回就對她SayNo。

「記着,九點三十分。」在沈家情家的樓下,他丢下這句話就開車飛馳而去,只剩下沈家情一個人有點悵然地站在那裏。到底他是一個怎樣的男人啊?最後沈家情甩甩頭,摘下眼鏡揉揉眼,轉身慢慢地踱步回家。

站在蓮蓬頭下,沈家情想起了許多的往事。那些她本以為已經忘掉的過去,原來自己一直沒有忘記,每當忙碌的腳步得到停息,那回憶就如同鬼魅般悄悄爬進她的腦裏,一次又一次的折磨她、吞噬她。那水不斷地從蓮蓬頭噴出來,沈家情把它扭到最大,讓那又急又快的水打在臉上、身上,雖然很痛,可是身體上的痛楚遠不及心靈的痛來得厲害與持久。

洗完澡,沈家情用大毛巾擦拭着濕滌滌的頭發,下意識地看看放在床頭櫃上的鬧鐘。她忍不住低聲暗叫不妙,已經五點三十分,這下慘了,只能睡三個小時。于是,頭發幹脆也不弄幹,沈家情便直接上床睡覺。.

她睡眠的時間不長,可卻做了一個夢,夢裏她看見孟傲賢陷在火中,當她聽見救火車的鳴笛聲,沒來得及知道他有否被救出來就被人叫醒。

「家情,妳的電話。」

原來不是救火車的鳴笛聲,是她床頭的電話響聲。沈家情懶懶地接起電話,沒好氣地問:「是誰呀?現在才幾點嘛!」說着說着,沈家情又想睡了。

(現在是九點三十五分。)電話裏頭一道冷冷的聲音傳來。

「啊!」沈家情一下子清醒過來,是孟傲賢!因為驚吓吧,她整個人全亂了套,本來想起床,卻變成滾下床;想對他說很快,卻變成挂了電話。這下死定了,又要被罵到狗血淋頭了。

簡直創下了沈家歷代的紀錄,沈家情在三分鐘內刷牙洗臉穿衣服全部辦妥,然後就用破百米的速度沖到樓下,可當她看見孟傲賢兩手環胸,正嚴肅無比的站在車子旁邊時,她的腿頓時發軟,就連走路也走得不穩當,結果她被一塊小小的石頭絆着,失去重心直往前方撞去。

說實在的,沈家情寧願定撞在車身或者倒在地上,也不願意被孟傲賢接了個滿懷。此時此刻,沈家情感到自己的臉在發燙,她尴尬地用手擋着臉不敢看他,只好低着頭喃喃道:「對不起。」

本來想教訓沈家情一頓,可現在卻又提不起氣,孟傲賢只好搖搖頭,轉身開車門,作個請的姿勢。「還不快上車,會議在五十分鐘後就要開始了,還是妳比較喜歡回家再小睡片刻呢?」

然後,沈家情就如他所料般慌張地奔上車,趕忙系好安全帶,安靜地坐在車子裏。

孟傲賢一上車便發動引擎開車上路。

他的車技堪稱一流,可以在衆多的車流中左竄右閃,輕易就把其他的車輛遠遠抛在後方,不一會兒便到了公司。

沈家情發現自己可能真的老了,從他的車子下來一路走回公司時,她的胃還有她的頭不斷地絞痛着。唉!下次絕對不要再坐他的車子了,寧願提早三個小時坐公車。公車雖然人多一點,氣味難受一點,可總比坐上他那猶如雲霄飛車的「驚魂車」來得好。生命可貴呀!現在的她只想快快回到辦公室,坐下來歇一歇,喝一口熱茶。天知道她的頭有多暈,她的胃有多痛。

沒能如沈家情所願,一進到公司孟傲賢彷佛更有精力。他很快就讓沈家情捧着如小山般的文件蹒跚地走出他的辦公室,接着就聽見外面的打字機不停地被敲響,他自己也迅速地批閱文件,還得不時兼顧電視螢幕上顯示的股票走勢。把文件批閱完,他立即按鈴叫沈家情進來拿去輸入電腦,平時只要一按鈴,就會見到沈家情急步進來,可現在隔了十分鐘之久還沒看到人影。孟傲賢幹脆自己拿着文件出去,這才發現沈家情不在位子上。跑到哪兒去了?

剛把文件放在她的桌上,一轉過身孟傲賢便發現沈家情一臉痛苦地挨着牆在挪步。孟傲賢一個箭步沖上去扶着沈家情。看到她的臉蒼白得像鬼,額頭不斷地冒着豆大的冷汗。她一定是很想喊出來,可是卻強自不喊出聲,只有緊緊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大口大口地吸着氣。見她用力按住肚子的痛苦樣子,沒來由地,孟傲賢心頭一緊,扶着她的手更加用力。

「家情,妳到底怎麽了?」孟傲賢扶着她的手臂想帶她到沙發上讓她躺好,可是一離開牆壁的依靠,沈家情便完全無力了,就連站着的力氣也沒有,整個身子一軟眼見就要跌倒。見狀,孟傲賢馬上攔腰抱起她,快步走出去。

「Mark,快點準備車。」一見到正在走廊準備進去找他的Mark,孟傲賢立即從衣袋抛車鑰匙給Mark。

「可是,孟先生,澤厚的金董事再十分鐘就來和我們開會了。」Mark從來沒有見過孟傲賢如此焦急。

「去他的澤厚,快點準備車子。快!」孟傲賢喊得更大聲,而Mark随即像一匹被針刺過的馬匹般飛也似地奔去準備車子。

「孟先生!」沈家情聲音如同蚊子般微弱,「你不用管我,你……你趕快上去開會,來得及的。」

孟傲賢抱着她上車。「Mark,開到瑪麗醫院,HurryUp!」

擡起頭,看見孟傲賢正焦急地盯着自己,不知為何沈家情感到自己的心也開始疼了。她不解!驟然,肚子又傳來又一陣強烈的絞痛,終于她再也忍不住地喊出聲,忘形地緊緊握住孟傲賢的手。痛楚使沈家情只能伏在他的胸前,那痛楚不斷地加劇,讓沈家情覺得彷佛神經也扭曲了。

「我寧願死掉算了!」沈家情痛苦地哭喊着。「我沒用,對不起、對不起……」她一邊喊一邊伏在孟傲賢健碩的胸膛失聲痛哭。

看着沈家情如此痛苦的樣子,孟傲賢感到自己的心彷佛已經被她的哭聲絞碎般。長這麽大,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竟是如此的無能。面對一個他在乎的人痛苦地靠在自己的懷中被痛楚所折磨,而他卻無能為力。現在他只能用力把她小小的身子攬緊,用力地反扣着她的手,企圖将她的痛苦轉移到自己身上,讓他來承受。

「先生,你不可以進去的。」在急診室門前,一個護士攔住孟傲賢。「你安心吧,醫生會幫那位小姐的。」

可是孟傲賢又怎能安心呢?他不停地在急診室前來回踱步,只希望不要有什麽大問題。家情,妳要堅持着。很不安地,他又擡起手看看手表,怎麽這麽久還不出來?

一直在旁邊看着的Mark,對于老板這次反常的行徑是怎麽也想不通。替孟傲賢工作了将近八年,這可是第一次見他丢下一筆生意不理。即使在前兩年全球發生股災時,他也未曾見到他臉上有緊張的神色。但是,剛才那個抱着沈家情、頭冒「青煙」、眼瞪「金火」的男人确實是孟傲賢。Mark真的很好奇,可卻有一點害怕孟傲賢會罵他多管閑事,思量了一番後,好奇心還是占據了他的心,于是Mark走近孟傲賢,試探性地問他:「孟先生,你剛才為什麽會那麽緊張呢?」

孟傲賢聽了他的話後,在心中也問了自己一遍:是啊,為什麽自己會如此焦急可他卻只是瞪Mark一眼就成功塞住Mark又想張開的嘴巴,「你現在趕快回公司,向金先生解釋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處理,重新再約簽合同的時間。還有,今天我不回公司了,你和Johnson他們要注意股市的行情,有什麽事用電話聯系。」說完,孟傲賢對Mark揮揮手,示意他離開。

還是他所認識的孟先生嘛!怎麽可能會有改變呢?Mark嘆了一口氣,随後便悻悻然地離開。

Mark一離開,孟傲賢不禁松了一口氣,他可不想明天公司謠言傳得滿天飛,保持形象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對于自己的感情,孟傲賢從來沒有想過要躲藏或隐瞞。這麽多年下來,他從不想僞裝,只因在商業的世界裏他僞裝了太多。作為一個單身漢,一個感情上沒有歸宿的光棍,他游戲人生,燕瘦環肥只要他有興趣他就能擁有:他知道有很多女人青睐和崇拜他,在這一點上他似乎特別有魅力,當然,他也知道自己的特長:出衆的外表、尖銳的詞鋒、潇灑的個性和他揮金如土的慷慨……這一切或許正是成為他誘惑女人的本錢吧!只是,風花雪月過後又有誰能在他的生命裏留下一點一滴的痕跡呢?大家都只是在游戲,又或者這些年以來自己一直在尋覓一個自己想去在乎的女人。

孟傲賢驚覺地記起在送沈家情來醫院的時候,自己曾經在情急之下對她說了些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她是不可以有事的,因為她還不知道他有多在乎她。是的,他在乎沈家情,這是一種從心底深處發出的感情,什麽時候開始已經不重要了,感情有多深也不重要,關鍵是他終于知道了自己已經又可以去在乎別人了,曾經以為那種已經消失了的感覺,再次地回來了。

看看躺在病床上的沈家情緩緩地醒過來,不知道為什麽孟傲賢感到自己的心正被一股溫柔的浪潮所充斥。

「好一點了嗎?」不自覺地,他發現他的聲音也變溫柔了。

想不到一睜開眼躍人眼簾的就是他--孟傲賢,感覺怪怪的。沈家情不敢看着他,只好別過臉,低聲地說:「對不起,孟先生,我真的很沒用--」

「別再對我說抱歉的了。」他打斷她那些抱歉的話語。「在妳的心目中,我搞不好比暴龍更為恐怖吧。」

對此,孟傲賢顯得有點無奈。

本來沈家情想極力忍住笑意,可是看着他的樣子,聯想到公司的同事所給他取的外號,她就再也忍不住笑意。她捂着嘴在笑,但一笑得厲害她的胃又開始疼痛甽來,疼得不敢再笑,只能彎着身子用力吸氣希望能減輕痛楚。就在此時,一雙有力的手握着她的腰,繼而順勢把她的身子扶正,仰躺在那雙手的主人懷裏。這一切使得沈家情很驚訝,她不能相信地睜大眼睛看着孟傲賢。他可是她的上司耶!這樣的姿勢會不會有點那麽的不合适呢?

沈家情此時再也無暇顧及胃部的疼痛,此時她急速的呼吸聲及雷鳴般的心跳聲似乎已把那些都掩蓋,無措的沈家情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不過自己的反應也太敏感了,孟先生曾經在國外生活多年,他應該沒有別的意思。天啊,求求你讓我盡快脫離這尴尬的時刻吧!

注視着沈家情明顯受到驚吓的模樣,孟傲賢意識到自己是不可以輕舉妄動的,要是馬上就讓沈家情感到自己對她有了特別的感情,那不用想肯定是會把她吓跑的;況且,自己也是需要時間來厘清頭緒。不會有錯的,他和沈家情之間需要時間,她絕不同于往日和他玩玩的那些女人。很明顯的,她是一個有原則而且認真的女人,尤其在感情方面。

「要喝杯熱茶嗎?」孟傲賢拿起一個枕頭讓沈家情靠住,動作的溫柔程度恐怕認識孟傲賢的人見了都難以相信。

接過水杯,沈家情俯下眼看着水杯裏的水。「孟先生,我到底是什麽病呢?」

「胃出血,嚴重營養不良。」孟傲賢手插着褲袋,有點責備地看着她,「妳身體不好,一直有胃病,妳應該讓我知道的。」

「我以後不會再有事的,孟先生你不要辭退我,我可以馬上回去上班的。」

說着說着,沈家情就準備下床。

可是孟傲賢卻像有點動了怒氣般喝斥道:「妳敢下床,我就馬上辭退妳!」

孟傲賢生氣的大踏步走到病房門前,打開門好一會兒又用力甩上,轉過臉壓抑着聲音道:「沈家情小姐,妳給我聽好,我要妳好好在醫院裏治療,醫生叫妳待多久就給我老實的待在這兒把身體養好。我的公司不會需要一個藥罐子,而且我的時間也不想再浪費在送妳進醫院這些事情上,記住了嗎?好好養病,公司會負責妳的醫藥費的。」一口氣講完,孟傲賢惱怒地瞪了沈家情一眼就開門離去。

而到這個時候沈家情才終于舒了一口氣,這樣的孟傲賢才是正常的呀!

只有這樣的他,才會讓沈家情不那麽慌張無措、神經緊張。下了床,沈家情定到病房裏的陽臺,透過白色的簾子她看見孟傲賢開車離去,待他的車子消失在眼前,再也看不到時,沈家情的心不知為何又漲滿了不安。

飛馳在公路上的孟傲賢把車裏的冷氣調到最強冷,企圖讓胸中的怒火得以冷卻下來。真是豈有此理,我在她的心目中就是如此的不近人情嗎?她能把我的意思曲解成那個樣子,真是有她的!孟傲賢想起剛才沈家情慌張的樣子,真不知道是好笑還是該生氣。

看來首先要做的就是要讓沈家情慢慢地了解他并不是一部只懂工作的賺錢機器,不過她應該對自己有更深層次的認識才對,她是第二個知道他家庭的女人。突然,車上的電話聲音打斷了孟傲賢的思路。

「我是孟傲賢。」邊控制着方向盤邊聆聽着電話,他很不耐煩地對着電話嚷了起來:「Mark,你跟了我幾年了?這點小事也辦不妥,你現在準備好資料,我會在十分鐘後到公司。」

當一切工作完成後,孟傲賢發現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把手中的筆扔下,推開滿桌的文件資料夾。孟傲賢仰靠在高背椅上,深深地吸一口氣,突然覺得自己需要一杯酒和一根煙。他站起身,本想走到辦公室裏的酒櫃,可是卻不由自主地走出自己的辦公室,來到沈家情平時辦公的位置。

用手指輕敲着她的辦公桌,孟傲賢繞過桌子坐到她的椅子上。細細地觀察着沈家情桌面上的東西,其實她并沒有很多私人的東西,只有一個放着她母親與她弟弟合照的相框,再來就是一盆像茶杯般大小的小盆栽,一切都是如此的樸素、簡單,正如她那般。記得她平時除了穿灰色就是白色的衣裙,孟傲賢沒想到自己竟會注意到她的衣着。

她很用心工作,每天一大早就到公司收拾他的辦公室,當他一回來,他的桌面肯定被收拾得幹淨整齊,而且還有一杯清香澈鼻的茉莉花茶。

其實她的身體如此差,很大程度都是他害的,印象中沈家情工作了四個月,好像從來沒有放過假。他總是不斷給予她工作,很多時候連飯也沒有時間吃。她可是第一個做了他四個月的秘書,或許她太需要這份工作了,所以才可以忍受像他這樣的上司。

有時候,看她小心翼翼、專心工作的時候,孟傲賢的心裏竟然會湧起一股奇怪的欲望,是一種溫柔的感覺。他皺皺眉心,心想自己是真的忙得不去發現自己對沈家情有奇怪的感覺,還是刻意地避開不去面對。擡起頭,突然發現有一個女人站在桌子的前方正含笑地看着自己。那女子是周紫漩,他的紅粉知己。孟傲賢扯一下領結,站起來閑閑地迎視周紫漩嘴邊那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

「終于舍得抛下LA.的Steve回來了。」孟傲賢微笑地說。

周紫漩妩媚地傾身向前,拉住孟傲賢的領帶,誘惑地笑着說:「Steve又怎麽能和我們的萬人迷孟傲賢先生相提并論呢?我呀,可是孟傲賢的SuperFans,對Michael你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呀!我忘不了你的眼、你的手、忘--」

「少來了,周紫漩。」孟傲賢可不吃她這一套,認識她将近十年了,早就知道他們之間是絕對的絕緣。

剛開始認識周紫漩,她就很明确地告訴他千萬不要愛上她,愛上她會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的确是,像她這樣一個走在時代尖端的女性,應該是一個讓人欣賞的物件,也會是很好的朋友。可是,愛人卻不可能是她。孟傲賢深知這一點,所以他和周紫漩才會成為知己。在他事業低潮時,周紫漩會幫助他;在他處于巅峰時刻,她會提醒他。這樣的朋友真是不可多得啊,孟傲賢很在乎周紫漩這個朋友的。

「我今天一下飛機就聽行家說澤厚與創世代的合作計畫告吹了。澤厚可是一個大客戶,你怎麽會錯失的?」周紫漩也是創世代的股東之一,同時她也是一個絕對精明的投資者。

孟傲賢無所謂地攤攤手。

「因為有一件很突然的事情發生。」對于失去澤厚,孟傲賢一點後悔也沒有,他相信以創世代厚實的基礎以及活躍的市場策略,偶爾失去一兩宗生意對于創世代是毫發不損的。

周紫漩若有所思地轉着手指上的指環,「這一件『突然』的事情,居然讓你不可惜失去一筆價值過億的生意,想必一定很突然的了。」拾起眼,她直直地望着孟傲賢,「這件突然的事情和女人有關嗎?」

「時機未到。」孟傲賢對周紫漩笑笑,示意她不應該再繼續這個話題,他走過去輕輕地攬住她的腰,「走吧!我給妳洗塵,順道談談妳的最新浪漫史。」

周紫漩識趣地點點頭,心中隐約覺得孟傲賢有一點不對勁,看來要多留意他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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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這幾天,面對着沈家情空空的位置,以及自己混亂的辦公桌,還有那些堆積在桌面上猶如小山般的文件,一切一切的混亂讓孟傲賢覺得沈家情原來真的很重要。起碼,這幾天他就沒有喝過一杯象樣的茉莉花茶。

沒了她的身影在眼前,他這才發現自己原來已經習慣了有她在身邊。

好吧!趕快完成這一份Report,今天晚上就去探望一下沈家情,就當作是上司關心下屬。

提着一束香水百合,孟傲賢在病房的門前有點刻意地整理一下自己的頭發後才走進病房,他發現自己的心情好像初戀般充滿期待與興奮。

「這幾天工作比較忙碌,抽不到時間來看妳。」孟傲賢細細地端詳沈家情的面容。「妳的氣色看起來好多了。」

沈家情受寵若驚地說:「我好多了,其實已沒有什麽大礙了,但是醫生硬要我再住一個星期。」沈家情從床頭櫃拿起眼鏡戴上,這樣就有安全感多了。不然就像是把自己完全暴露在人前,沒能好好地保護自己。

孟傲賢把她戴眼鏡的動作默默地記在心上,他知道沈家情很善于保護自己,并不輕易讓人窺探到她的內心世界。他提起手中提着的那一束歪倒的香水百合,面帶微笑地遞給沈家情,「剛才在走道上發生了一些意外,結果它就變成這樣了。不過,它的外在雖然變了,但它的香氣依然是清香怡人的。」

是因為夜晚的關系嗎?還是在作夢呢?孟先生沒有可能會這樣子的,他不像平時在公司裏那般高高在上、盛氣淩人;也不如那晚般郁抑、滿懷心事。一直以來,孟傲賢于她來說是遙遠的,即使知道了他的過去,沈家情依舊謹慎地與他保持着她認為安全的距離,通常她都可以做到的。可是今晚,突然要她面對此時的孟傲賢,沈家情又開始覺得自己像那天被他抱在懷裏送進醫院時般手足無措。

她不想戴上眼鏡,因為對于他目光中異樣的光芒感到害怕;可她又不得不戴上眼鏡,因為只有那樣她才能好好地保護自己。最後,沈家情只能垂下頭,無措地絞着手指,心中盼望外出打電話的淩葦趕快回來。多一個人在場,他對她的壓迫感才沒有那麽厲害。有那麽一會兒,沈家情完全忘記孟傲賢手中還拿着那束花呆站着。

無奈,孟傲賢只好自己找尋可以放置這束花的東西,他直接走進洗手間。就在孟傲賢剛走進洗手間,淩葦則急匆匆地開門進來,一進來她就氣鼓鼓地想倒水喝,可是很不巧地撞在沈家情的病床腳上,疼得她嘴裏咕嚕着一連串的氣話。

「淩葦,妳又在氣什麽了呀?」

「氣那個大頭鬼,沒長眼睛的王八蛋!」不提還好,一提火就上來。「家情,妳知道我剛才有多背嗎?一出門就被個冒失鬼撞倒在地,疼得要命不算,還被他罵了一句,說什麽因為我的不小心把他的花束給弄歪了。這叫放火的叫救火!最要命的是我那副剛剛配了沒多久的隐型眼鏡因此報銷了。天啊,那可是花了我幾千元耶!氣死我了啦!」淩葦越說越生氣,禁不住又擡腳踢病床。

沈家情趕忙下床扶起淩葦,「你沒事吧?真的很疼嗎?」

「是這裏疼呀!」淩葦撫着胸口,「幾千元呀!」一思及此,淩葦又忍不住破口大罵,「別讓我再見到那個烏龜王八蛋,他肯定--」

「我肯定會怎麽樣?」孟傲賢把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原來剛才在走廊碰着的女子是家情的朋友。沈家情和她的朋友可真是不同啊!

被孟傲賢的話吓呆了的兩個女子,詫異地看着神情自若的孟傲賢。最後,沈家情首先恢複過理智,她小心翼翼地問淩葦:「妳看清楚了嗎?這位孟傲賢先生就是剛剛不小心與妳相撞的人嗎?」沈家情有意加重「孟傲賢」三字。

淩葦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中一直在大叫--慘!自己居然在孟傲賢--自己心中的最佳金龜婿人選前,如此……噢!天啊,你怎麽可以這樣做呢?到最後,淩葦只有絕望地摀着臉,她到底說了什麽呀!唉,看來要換下一個目标了!

「孟先生,這是我的好朋友,淩葦。」就只有沈家情能打破此時的尴尬。

「你好,淩小姐。」孟傲賢禮貌地向淩葦伸出手。「剛才撞到妳是我太冒失了,Iamsorry。」

淩葦終于挪開摀着臉的手,擡起頭認真地看着孟傲賢,發現自己剛才真的是被鬼掩住眼睛,才會瞎得沒認出他就是孟傲賢,即使再怎麽看不清楚、即使走廊光線再不足,可是他的氣勢與外形應該是要認得才是呀!自己剛才發什麽神經嘛!嘆了一口氣,淩葦又垂下頭。

不過,淩葦還是淩葦,她沒有沮喪多久,一分鐘後她就恢複過來。而且,以女性的感覺她彷佛知道孟傲賢應該沒有多讨厭她,剛才的話語還很可能他會喜歡呢!以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清。但是一旦有機會,自己就要緊抓不放。我是天鵝,是應該與孟傲賢他們這類上等人站在一起的,鴨子群可不是我要待的地方。很快的,淩葦恢複了自信。她也鎮定了下來,于是站起身子,繞過沈家情直直地走到孟傲賢面前,自信而妩媚萬千地層開笑顏,「剛才就當作一場誤會。Let'setit。」說着淩葦握着孟傲賢的手,笑得更加千嬌百媚。

孟傲賢眼中閃過一絲嘲弄的光芒,可很快就消失,快得誰也沒能發現。他不失風度地與淩葦握手言和。

淩葦有技巧地挑着各種話題來試探孟傲賢的喜好。她說話時眉飛色舞的,感染力很強。可是孟傲賢卻始終保持着冷淡而禮貌的态度,他見過太多這種拜金女子,外表雖然亮麗可是內在卻讓人不敢恭維。或許每個人的追求不同吧!

此時,他留意到一直安靜坐在淩葦身邊的沈家情,她很寵溺地看着淩葦,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孟傲賢突然想到為什麽自己沒有被淩葦吸引住的原因,大概因為自己向往的是沈家情這種恬靜與滿足吧。

在商業的世界裏,誰要是先滿足就先被無情地淘汰掉,所以每個人都不可以松懈下來。工作如此,面對生活更是如此。一旦沒有了成功的事業、尊貴的社會地位等光環的籠罩,他們這些什麽金公子、白馬王子、鑽石王老五還不是清一色的光棍!孟傲賢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直到他發現沈家情眼裏的倦意,于是提議他和淩葦應該要離開了。而淩葦彷佛整晚就在等他提出這話般,馬上熟絡地挽着孟傲賢的手臂離開。

他們離開了好一會兒後,沈家情才記起剛才淩葦離開病房就是去是打電話叫她的男朋友Robet來接她回去的。但是她卻和孟傲賢興奮地一起離開。沈家情慢慢地爬上床,替自己蓋好被子,本想關燈睡覺,可腦海裏卻又不自禁地浮現出兩對人的樣子--金駿笙和程寶儀,孟傲賢和淩葦。他們都很幸福地互相對望着,目光裏流露的柔情無限美好。而她,卻只能躲藏在陰暗的角落裏,豔羨地注視着在溫暖陽光下的他們。

甩甩頭,沈家情企圖揮開那些不應該有的影像。可是卻突然有所領悟,原來自己一直是別人愛情生活中的墊腳石。金駿笙和程寶儀已經證明了一次,而現在她又成為了淩葦與孟傲賢之間的墊腳石。她應該為此而高興的,不是嗎?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心中卻總是有那麽一股愁雲濃霧使她不能夠展歡顏。

淩葦一直希望能夠認識孟傲賢,知道是孟傲賢送她進來後,就每天待在醫院裏,她知道淩葦有一半是為了陪伴自己,但是在淩葦心中另一半卻是在等着孟傲賢的出現。按照淩葦的想法,他是一定會來探望自己的。淩葦估計得很準确,孟傲賢果然來了,而她如自己所願認識了孟傲賢。沈家情在想,自己應該為淩葦感到高興的。

想着,沈家情就更睡不着了,她坐起來靠着床頭,看着床頭的燈。閉上眼睛,兩行清淚就沿着臉頰滑落,真羨慕淩葦可以如此自由地為自我生存,可以任意地揮灑她的青春,不必對任何人負責,只因為她擁有并控制自己的命運。淩葦,妳知道我有多羨慕妳那一顆年輕的心嗎?

沈家情無助地攬住自己,她突然覺得很冷、很冷,睜開眼睛,她覺得四面的牆皆向她逼過來,而且越來越近,沈家情感覺到自己快不能呼吸了。她大口大口地吸着氣,最後再也忍不住地哭了出來。不能解釋為什麽自己會這樣子?她拉起被子摀着臉,無聲地流着淚,就像是在宣洩着什麽,可更像是在期盼着什麽?

夜涼如水,萬籁俱靜,只有門外偶爾傳來輕輕的腳步聲。而沈家情在洗手間的鏡子中看到了一張淚痕的臉,臉上布滿了對生活的厭倦,也寫滿了對一切的恐懼。哦!怎麽可能?沈家情不敢再看了。她摀着臉離開洗手間,跌坐在病床上,手一拿開躍入眼簾的就是放在高腳架上的那一束百合花。

就像有一種魔力,看着秀麗雅致的百合,沈家情一直不能平服的心緒忽然平靜了下來。她靜靜地端詳着插在花瓶裏的百合花,然後走過去捧起那束花。它們的确被「損傷」過,有幾朵的頭甚至歪了,不過在沈家情心中依然無損它們的美麗。湊過頭去聞那淡淡的清香,好像所有的煩惱與不滿就這樣被淡淡的花香淡化了。

他說的沒錯,這花不但清香而且更有一股奇異的力量讓沈家情覺得平靜。孟先生不愧是一個絕佳的投資者,就連買花也預計了當花朵失卻優雅的外在時,其價值尚存。「孟先生,孟傲賢。」低聲地吐出這幾個字,沈家情心裏悄悄地泛起一股柔情。在如此深的夜晚,沈家情不想再僞裝了。

在住院的這段期間,她仔細地想過許多事情。雖然她不明白為什麽孟傲賢會把自己的身世告訴她,或許對他來說,她只是一位近在眼前好用的聽衆。可是對她來說,孟傲賢這三個字,這個名字卻代表着霧裏看花的意思。隐隐約約,有時她覺得他很熟悉,卻又發現他是站在高崗上,而自己只是在山腳仰視他的其中一個。就象霧裏看花、水中采月般,雖然很想走近去一探究竟,可是心中卻知道前進的道路是畸岖陡峭,像她這種人肯定會墜入深淵、萬劫不複。

沈家情不自覺地咬住下唇,暗暗提醒自己是好不容易才剛從沼澤地裏爬出來的,可不要再去涉險。遠遠地看着,其實也是一種幸福啊!不過,他真的是一個可以依靠的人,沈家情忘不了那天靠在他懷裏的感覺是多麽的安心、多麽的安全,甚全于在他懷裏痛哭出聲也不用害怕。其實那一天,她一半是因為肚子真的很痛而哭,但大部分卻是因為她真的很想有個人讓她靠着哭。一直以來部是她讓別人靠着目己哭,而自己的眼淚是統統流到肚子裏。這麽多年下來,她也習慣了,也從不敢在人前輕易地流淚。在家人面前、在朋友眼中,她都是堅強的。可是,她真的很想找一個可靠的肩膀讓她痛痛快快地哭一次,而不用畏懼軟弱來侵襲。

她算是暫借了他的肩膀,可是有借終須要還,沈家情要償還的就是永不能忘記那種感覺。對于她來說,這樣的償還并不理想,因為她覺得自己變得更加軟弱了,當她想有一雙溫暖厚實的手擁着白己、讓自己盡情宣洩時,她知道自己就只能一個人躲在黑夜裏悄悄落淚。而當白天開始,她就必須強裝堅強地繼續上路,因為有着父親托付的責任,沈家情是不敢停下來喘氣歇息的,更不能倒下來。沈家情深知自己是依賴父親的托付,母親與弟弟的依靠而挺下來的。

大概是已經習慣緊湊忙碌的日子,突然停下來什麽也不做地呆在醫院裏休息,沈家情覺得自己快要忍受不住了。六天,卻讓她過得像六年般漫長,可她卻又不敢提前出院,因為孟傲賢說要她待到醫生所說的期限才能上班,否則他要開除她。這個人真的很難用「正常」來形容,按道理沒有做老板的希望下屬請假這麽久的,記得以前自己就是因為請太長的病假而去掉工作。幸好,只要再待一晚,明天她就可出院了。

「沈小姐,妳連打針也可以走神,真是佩服妳啊。」護上小姐親切地對沈家情說。然後便叮囑她要注意飲食、休息等等。

沈家情雖然在口頭上一一應允,可心裏卻想,要是能做到那些,就是叫她要換工作。而她卻是沒有任何的理由放棄這份工作的,畢竟像孟傲賢這樣好的上司,不是随處都找得到的。

飲水思源,做人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這可是父親教她的。而沈家情自覺也是一個有良心的人,可為什麽好人總沒有好報?不然為什麽會讓她在這裏遇見這輩子最不願意見到的兩個人呢?他們就是金駿笙夫婦。在沈家情想出去外面透透氣時,一打開門便在走廊遇見金駿笙和挺着大肚子的程寶儀,真的是意外!

不過,看他們的樣子好像也是不願意見到沈家情。沈家情本想佯裝沒看見的走開,可是程寶儀卻故作熱情地走到沈家情旁邊,很是親切地拉起她的手。

「沈小姐,我們真的是有緣耶!連在醫院也能遇見。」說着,她對金駿笙揮揮手。「駿笙,你還不快過來。」

金駿笙看起來有點不耐煩,他悶悶地哼了一聲後走到妻子身邊,繼續冷冷地将目光移到沈家情身上,「嗨,家情,好久不見了,還好嗎?」

對于金駿笙如此的打招呼方式,沈家情感到有點痛心,心中不禁問自己為什麽不會慌張和害怕,她只是感到失望。而且令沈家情感到驚訝的是,自己居然不再恨金駿笙,她很平靜地看着金駿笙的眼睛,意味深長地說:「我現在很好,生活比以前充實。你不用擔心,你也要活得好好的。」

金駿笙見沈家情如此平靜,原本浮躁不安的心就象被打了一支定心針似的,他的目光不再游移,反而有所感悟地鎮定在沈家情的臉上。兩人似乎忘了身邊的程寶儀,充斥在兩人之間的是對往日的不勝欷籲與無奈。埋怨、愛與恨……過往的一切都不複存在,介于兩人之間的只是朋友問的互相關心。至少對于沈家情來說,那是真的。在這一瞬間,她才發現原來自己是真的放開了。

或許對他們之間平靜深遠的對視的一種抗議吧!程寶儀第一次在沈家情面前露出不安與焦躁的情緒,她有點不耐煩地用力挽住金駿笙的手臂,像是宣告更像是在命令似地說道:「駿笙,我們約了醫生替寶寶檢查,我們快走吧!」說完,她連再見也不說就扯着金駿笙快步離開。

沈家情很平靜地看着金駿笙離去,對于她來說,他這一次是真真正正地走出了她的生命。雖然舊日的傷痕仍在,有時還會痛,但最起碼那痛苦不是由恨而衍生,也不會再是因為愛了。那只不過是一剎那的無奈與可惜。差不多一年多以來,此時沈家情才真切地覺得心情得到了釋懷。

可是就在她轉過身,擡眼望向前方時,嘴邊的笑容瞬間僵在嘴角,平靜無波的心海又開始興風作浪,因為她看到站在幾步之外的孟傲賢。她的心跳開始加速,特別是在走近他,熱切地感受到他深邃的眼眸正投射在她身上時,沈家情感到自己平白無故地心虛了起來。她顫顫地問:「孟先生,你是什麽時候到的?」

「就在你與他們在那邊談話時我就來了。我是一個後來者,當然只能做你們的旁觀者。」他的言外之意,使沈家情更不自在了。

孟傲賢定在她臉上的目光更銳利了,就象手術刀般銳利,彷佛想要割開沈家情一層一層用以包裹自己的蠶蛹,他要讓她真切地把自我呈現在他眼前。直到最後,他才開口打破兩人之間緊張的氣氛。「他就是傷妳至深的那個人嗎?」

沈家情不願意說,從來她就不願意被別人知道自己的心思。可無奈之下,她只能說:「請不要再問,因為那都已經不重要了。」

聲音很細微,可孟傲賢卻聽見了。他凝視着沈家情,有所了悟地感慨道:「回憶是漫長的,它流淌着永久的感動。」

仔細地品味着他的話,沈家情像是受到感染似地,把自己的無措緊張統統抛在一邊,大膽地擡頭,感動地迎視着他的目光,心中很是感動。

回憶是漫長的,但它流淌着永久的感動,這是每個擁有不堪回憶的人都能體會的。

而且他們都能感受對方那顆曾經受傷的心靈,即使不語。

再一次,沈家情知道自己是生就勞碌命的。剛出院,孟傲賢就要求她馬上上班,而且工作量比入院前更多,她處理的文件疊起來足足有她一個人那麽高。不過,更讓沈家情覺得恐怖的是自己居然會越忙碌越有精神,工作越多人越開心。這是怎麽搞的?自己難道也變成了孟傲賢那一類人了嗎?應該不可能,最起碼打死她也不會喝那苦得要命的黑咖啡。捧起剛沖泡好的咖啡,沈家情滿意地聞一下那撲鼻的咖啡香味,然後離開茶水間,每天替他沖茶泡咖啡就是沈家情最輕松的時刻。

看着他喝咖啡的時候,沈家情就會沒來由地感到開心滿足。雖然他有時依然會把她罵得狗血淋頭,而且交代的工作依然對她那麽有難度與繁雜。但是自從住院那時開始,沈家情覺得自己對他的感覺不同了,說不出是為什麽,或許是自己也不願一探究竟吧!

只是她開始害怕自己在看見他眉頭舒展時的寬懷,害怕自己心中不時漾起溫柔的浪花。她不要自己這樣子,而能做的就只有躲避。而敏感地她也覺得他待自己的确跟以前不同了,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比以前奇怪多了,他眼裏的另一種光芒她就更猜不出來了。

充斥在他們兩人之間的氣氛讓沈家情很害怕單獨跟孟傲賢在一起,那種感覺令她非常的不安。她自己猜想這可能足因為那天被他看見她與金駿笙的相遇吧!總覺得從那時開始,他就不斷地想把自己的千層蛹一一拆開。這是一個很危險的猜測!沈家情不希望任何人知道她那不堪回首的過去,因為那裏面有最脆弱的她,而對于每個想知道的人她就躲就逃。

不過大多數情況都是自己在胡思亂想啦!沈家情呀,妳沒救了!孟傲賢怎麽會對一個平凡如自己的女子動心呢?那答案絕對是不可能的。家世、學識、美麗……能讓他傾心的條件妳可是一樣也沒有呀!那妳還煩惱什麽?又害怕什麽呢?沈家情否決了自己一番後不禁搖搖頭拒絕再想,命令自己要集中精神做事。而且,他是天,自己在地,根本不會有任何的交集。她不斷提醒着自己,一顆心不自覺地又平添幾分落寞,

「家情!」孟傲賢的聲音突然在頭頂響起。

「我馬上把文件整理好。」沈家情反射性地從椅子上彈起來。

看着她突兀的反應,孟傲賢扯起嘴角無奈地笑了笑,「妳跟我進來辦公室。」說着他就轉身進去,而沈家情也趕緊拿着速記本跟上他。

「把門關上。」他邊在抽屜裏找東西邊吩咐。

肯定是什麽商業機密!沈家情更是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準備随時「作戰」。可正當沈家情睜大眼睛,握緊手中的筆和本子時,孟傲賢出人意料地從抽屜拿出一份包裝華美的禮物出來,然後他正經八百地走到沈家情跟前遞給她。他并沒有說任何話,只是有點奇異地注意着她的反應。

可是沈家情的反應卻讓孟傲賢很不滿意,她在見到這一份禮物時很好奇卻又正經地詢問他:「孟先生,你想要我幫你送給洛娜小姐還是海倫小姐,或者--」

沈家情還沒把話說完,孟傲賢便忍不住地打斷她的話:「我是送給妳的。」

「我?」沈家情此時唯一的反應就是張大嘴巴,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過了許久,沈家情才懂得擡頭看向孟傲賢,他幽深的眼睛正注視着自己。怎麽辦?怎麽辦?沈家情不停地問自己。最後她屏住呼吸,假裝自然地對孟傲賢笑着說:「孟先生,無功不受祿,這禮物我受不起呀。」

「你就當作是我送給妳出院的禮物吧!」破天荒第一次被女性拒收他送的禮物,他可是十分的不爽。

「孟先生你送我到醫院我都沒有好好的謝謝你,怎麽還能收你的禮物呢?」

他瞪視着她,有好一會兒的沉默。最後,他沉聲說:「妳真的不接受嗎?」這話似乎有一點意味深長。

沈家情也迎視着他,輕柔且坦白地道:「對不起,我不能。」

她的眼裏盈滿了哀求,卻依舊堅持着。他的眼光始終沒有離開她,目光充滿研判與另一種不為人知的深邃。接着,他清咳了一聲,然後粗聲地說:「妳出去工作,十五分鐘後我要赴一個約會,替我準備好資料。」

沈家情匆忙地點點頭,然後頭也不擡地離開。當她一離開,孟傲賢立即用力扯下領帶,大力而準确地把一直沒有離開自己手中的那份禮物投進雜物簍裏,走到酒櫃處,剛想倒酒,可最終還是蓋上了瓶蓋,心中的信念再一次堅定。他堅信,沒有什麽事情是他孟傲賢做不到的。

直到他離開公司,沈家情才重重地舒一口氣。剛才自己會不會太過于敏感呢?反應太大了吧!閉上眼睛,伏在辦公桌上思量了好一會兒,她又擡起頭大口地喝光水杯裏的水,可心中還是不能平靜。此時在她腦海裏盤旋的就只有孟傲賢的眼睛以及他的一切。她不禁問自己到底是怎麽啦?嘆一口氣,沈家情幹脆抛下手頭上的工作,仰靠在椅背上想好好地厘清心緒,可還是不能,因為電話響了。

「你好,創世代公司。」沈家情拿起電話公式化地說道。

電話那一邊傳來焦急的女聲,(孟傲賢,我要孟傲賢聽電話。)

「對不起,孟先生外出了。請問有什麽事情需要留言嗎?」

(有沒有辦法找到他?不!是一定要找到他,而且要盡快。)那女人的話說得很快也很急躁。(無論怎麽樣,妳一定得給我找到他!)

此時沈家情隐約覺得這聲音有點熟悉,可一時又無從想起。孟傲賢最讨厭別人幹擾他的工作時間,更何況他現在要去談的生意價值過億,她就是吃了豹子膽也不敢去打擾他。「真的不好意思,孟先生早就吩咐過不能去擾他辦事,或許妳四個小時後再打來找他吧。那時,他大概就回來了。」

(什麽?叫孟傲賢見鬼去吧!)說着,對方就挂掉了電話。

「莫名其妙!」沈家情愕然地放下話筒,剛準備開始工作,電話聲再度響起。

又是那個女人,沈家情還來不及開口就聽到她在話筒裏大聲喊道:(妳一定要找到孟傲賢!叫他馬上趕去同愛醫院深切治療室,他媽媽快不行了!)說着,她便挂了電話。

這一次,沈家情沒有再說她「莫名其妙」了,她知道肯定是孟傲賢的母親有危險,而電話裏的那個女人應該就是上次來找她的那個女人,也就是他的妹妹。這件事可是不能拖的,否則會出大亂子。這下沈家情也開始急躁了,她連忙撥孟傲賢的行動電話,偏偏電話卻關機。真是的,不行,幹脆直接去找他。從記錄本中,沈家情查到他今天會談的地方是在半島酒店。她趕緊地拿起手提袋和外套飛也似地沖了出去,此時心中只知道要盡快帶孟傲賢到醫院。

吩咐計程車飛馳到酒店大門前,沈家情就連車錢也沒給就趕忙沖進去。餐廳在哪裏呢?沈家情的心裏有如打翻滾油般灼熱焦急,可腳下卻不敢有半點停頓。好不容易找到餐廳,一見到坐在遠處正施施然地與另一個男人在聊天的孟傲賢,沈家情不理會侍者的攔阻直接奔到他們的桌前。

「孟先生!」沈家情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不出話。

「發生什麽事情了?」孟傲賢連忙站起來扶着沈家情。「公司出了什麽亂子?」

沈家情使勁地搖搖頭,繼續扶着桌沿喘氣。

「我提醒過妳的,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不要來幹擾我和賴先生。」孟傲賢冷冷地訓斥沈家情。

「你媽媽出事了,她在醫院裏要見你。」好不容易迸出聲音。「她正處在危險邊緣。」

剎那間,孟傲賢沉下臉,額頭的青筋也凸了出來,然後他憤怒不滿地扯住沈家情的手臂,把她拉到角落處,盡量壓低聲音:「是誰告訴妳的?」

「是,是董小姐。」沈家情記起那個女人姓董。「孟先生,我們趕快去同愛醫院吧,這事不能拖的。」

孟傲賢放開沈家情的手,從外套中抽出一包煙,也不顧這裏是不是吸煙區就燃煙吸着。他的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面部的肌肉剛硬地緊扯着。他并沒有回應沈家情,只是使勁地吸着煙。

「孟先生!」沈家情更焦急了,他是怎麽了?他絕對不是猶豫不決的人。沈家情不自覺地拉住孟傲賢的手,認真而又急切地看着他,「孟先生,你還在等什麽呢?你媽媽在等你,現在不是猶豫的時候啊!」

他掙紮的眼神毫無保留地凝在沈家情的臉上有好一會兒,接着閉上眼睛。當再度睜開眼時,那掙紮的猶豫已經被狠絕的冷意所代替,冷冷地一字一字地道:「我不會去的,我的母親在我十一歲的時候就離開了。妳回去公司吧,我還要繼續談生意。」

沈家情第一個反應是驚訝--這樣還算是人嗎?沈家情有點失去理智地對着孟傲賢大聲嚷道:「你還算是人嗎?那是你母親,那個躺在醫院渴望見她兒子最後一面的女人是你的親生媽媽。你的良心到哪裏去了?真的被那些金錢淹沒了嗎?」沈家情用力地搖晃他的手臂,壓底聲音再說:「孟先生,你一定要去的。那個是生你養你的母親,就算你父親也不會願意見到--」

「夠了!」孟傲賢喝止沈家情再說下去,他咬牙切齒地道:「妳以為妳是誰?妳現在又是以什麽身分在和妳的上司說這些話?不要忘記了自己的身分只是我的秘書,其他的事情不在妳的工作範圍就少管。」

沈家情眨眨眼睛,明白剛才她什麽也沒有聽錯,她感到自己的思緒很亂,唯一清晰的就是氣憤的情緒滿布全身。沈家情不可置信地盯住孟傲賢神色平淡的臉,對啊!自己在幹什麽呢?像他說的,自己只是一個秘書,幹嘛管他媽媽的死活呢?可是沈家情知道自己不能置身事外,她憤怒地甩開他的手。

「我不會再替你這種良心被狗吃了的人工作,原來你們有錢人和我們窮人之間是如此的不同。」說完,沈家情掉頭大步走開,但沒走幾步她又轉過身子正色嚴厲地對他說:「你沒有權利去判斷你父母之間的是與非,你也不需要去判斷,因為他們都是愛你的人。連父母的愛你也不珍惜,那麽你還有資格去愛人或是被愛嗎?」再一次,沈家情甩過頭快步離開。這次,她沒有再回頭,因為她不想被他看見她眼眶中失望同情的淚水。

沈家情是用沖的離開酒店,她要去醫院。不知為什麽,她只知道自己一定要去醫院替孟傲賢撒個謊。這不是為了他,她只是去讓一個可憐的母親安然地離開塵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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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出酒店大門,剛才那個司機就沖上前向沈家情要車錢,沈家情嘆了一口氣。「司機,載我到同愛醫院再一并計算吧。」她和那個司機走到計程車停放處,剛打開車門準備進入時。忽然後面有人一把将車門關上。她知道那個人肯定是孟傲賢,早知道他不會令她失望的。

「我的飛車技術比他好。」他從皮夾裏抽出現鈔從車窗裏放進去,然後就拉住沈家情往他的車走去。

一來到醫院,他幹脆把車停在醫院大樓前,車子也不鎖就往裏面沖,就連等電梯也來不及等便直接跑樓梯往他要去的地方。

「大哥!」孟傲賢的妹妹一見到他既興奮又緊張地揍上去,「媽媽她很想你,」淚水奪眶而出,接着她引着他繞過屏風來到他們母親面前。

「阿賢!」病床上形容枯槁的女人對着孟傲賢熱烈地伸出手,她已經不可能坐起來了。可讓病房裏所有的護士驚訝的是她居然還有力氣擡起手,而且不用氧氣罩開口說話。

「我來了。」孟傲賢趕緊握住她的手,「妳會好起來的。」

孟母臉上展開了近乎童真的笑容,她是那麽滿心喜悅、憐愛地看着已經很久不見的兒子,感動地說:「我以為今生都不會再見到你了,可你竟然真的來了,你知道媽媽有多想念你嗎?媽媽真的很想你呀!」

「我什麽都知道,妳不要說太多。休息一下,等妳病好我帶妳到我的公司,陪妳去任何妳想去的地方。」

她笑得更開心了,「我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并不乞求什麽。只希望在我離開之前能讓我再看到我的阿賢,你一直是我們的驕傲。你能原諒我嗎?諒解媽媽曾經所做的一切?」她祈求地看着孟傲賢,任何人都能從她的眼中看到害怕籼緊張。

孟傲賢沒有開門,他神情複雜地注視着他的母親,也想起許多的往事。他真的不确定那在心中已經長達二十多年的恨意能否真的就這樣消除,他并不想撒謊,更不喜歡敷衍了事。他注意到母親此時蠟黃的臉,讓他意識到她真的老了,不是留存在他腦海中昔日的形象。這可是他的媽媽呀!他一直又愛又恨的媽媽!長久以來,自己不是一直渴望要報複她的嗎?現在機會終于來了,自己是應該高興的,應該狠絕地對她說出他有多麽恨她的,不是嗎?但是,當一聽見她病危,當看到躺卧在床上的她,這才發現自己原來是一直愛她更勝過恨她,他害怕她真的會離他而去,他不想這樣。

突然間他記起沈家情曾經對他說過的話,他立即轉過頭尋找沈家情,接觸到她鼓勵的目光,孟傲賢知道她是支持自己的。

「媽媽!」他決定原諒她。

就這麽簡單的一聲,就讓那個佯裝堅強的女人再也無法強忍眸中的淚水,她激動、掙紮地坐起身子,而孟傲賢趕緊攬住她,溫柔地扶住她一同坐在床上。她激動地擡起手輕撫着兒子的臉,「阿賢,我一直盼望能夠再聽見你叫我媽媽,我是多麽的懷念你的聲音。」

「媽媽,對不起。我希望一切還來得及,妳是我永遠深愛的媽媽。」

孟母哭得更為厲害了,「阿賢,你沒有錯。是媽媽處理得不好,讓你傷心了!只是有太多的事情你不了解,我當時只想把你爸爸在心中永遠地保存下來,我不能、也不願意看見自己曾經如此愛過的他遭受那樣的傷害。你只要記住你的爸爸和媽媽會永遠愛護着你、守護着你,無論你遭受任何的挫折……」

說着說着,她漸漸地喘起了重氣,呼吸也漸漸地急促,然後她整個人完全虛脫地躺在孟傲賢的懷裏,氣若游絲的聲音卻還在繼續着,「我一直在等着你……我很幸福……」她的聲齊越來越虛弱,直到最後完全聽不到,直到偌大的病房裏佴沒有她的呼吸聲,這世界再沒有她的心跳聲。

沈家情輕輕地走到孟傲賢的身邊,因為護士們提醒她,屍體延不能被抱住太久的。只是她怎麽忍心告訴他呢?那太殘忍了!她實在不忍。

孟傲賢依然沒有松開手,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母親安詳的臉上,要他怎麽去相信在懷中的母親已經去世,而不是僅僅在睡覺。她臉上的笑容是如此的真實與安詳,她一定只是睡着了!哦,天啊!就允許他自欺欺人一次吧!

「哥哥,媽媽走了。她在你的懷裏去世,也算可以安息了。」孟傲賢的妹妹流着眼淚走到他身邊,扶着他的手臂。本來她自己也是悲痛欲絕的,可是心中卻也替母親感到欣慰。母親能夠在自己最愛的兒子懷裏離去,她知道母親一定是很高興的。而此時在母親臉上慈祥的笑容也證明了她走得安心與平靜。

孟傲賢閉上了眼睛有好一會兒,繼而他終于放下母親的軀體,站起來再深深地看一眼已經永遠離開自己的母親,他拉起白色的被單輕輕地蓋住她的臉。然後,他轉過身張開手擁住妹妹,讓她在他的懷裏痛哭。但他依然是保持沉默。他沒有哭,甚至連要哭的跡象也沒有流露出來。

只是在他的沉默中,沈家情似乎感覺到他心中蓄積着更大的悲傷,那是無法度量的,而伴随他母親的離開所留下的一切遺憾又将會開始跟随着他、折磨着他。

當他辦妥醫院的一切手續,又把他的妹妹安頓好時已經将近午夜。表面上孟傲賢很平靜,可是內在呢?沈家情不敢去刺探。她只是一直靜靜地待在他的身邊,盡她所能去幫助他處理有關事項。到最後,她突然意識到可能他會想要獨處。

「孟先生,你不用送我回家,在前面的地鐵站放下我就好了。」

而孟傲賢卻依舊開着他的車子,直到她家的樓下才開口說話。「謝謝妳。」

「孟先生,請節哀。」講完這一句,沈家情就解開安全帶準備開門下車。她沒再敢看他,只因怕自己會控制不住同情的淚水。

但是,孟傲賢卻突然用力拉住她的手臂,然後又把她拉回車座裏,只聽見他沙啞的聲音響起:「今天晚上到我家。」

他的目光灼熱而又複雜地投射在完全愕然的沈家情臉上,「今晚我不想單獨一人。」

他說得很明了,沈家情卻依然不明白,或者根本不想去弄明白,她認真而又嚴肅地對他說:「對不起,我不是你的救生圈。」說完,她掙脫他的手,急忙下車頭也不回地奔上樓,把孟傲賢一個人留在冰冷的車廂裏。

孟傲賢看着沈家情的背影消失在無盡的黑暗裏,他的心滿載着遺憾。無奈地,他喃喃自語:「我從來沒想過把妳當作是救生圈。」然後,他點着煙,直到整個車廂都被煙霧所彌漫,孟傲賢這才把車子發動,重重地踏着油門飛馳離去。

看來,今晚他是要與酒樽同眠了。

而快步奔回家的沈家情,進門後連鞋子也沒換,就匆匆跑進房裏,跌坐在地上,埋在手臂裏無聲地痛哭。只是為什麽而哭呢?她卻不知道,或許是因為傷心?或許是因為同情?更可能廷因為失望嗎?

今晚,她肯定會失眠。

第二天一早,沈家情就回公司打了一封辭職信。在知道了孟傲賢這麽多的事情之後,她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很理智地替他工作。而且,經過昨晚的思考,她知道她必須抽身了,在自己還沒有陷得很深的時候。雖然,她還沒有厘清自己的頭緒,但是不容她再拖拉了。他是如此一個多變的危險人物!

把打好的辭職信放進信封裏,沈家情離開座位。走進他的辦公室,依依不舍地看着這一間寬闊輝煌的辦公室,想到自己将要離開這裏,她不禁低聲問自己:真的舍得嗎?可是一切根本不容自己想出答案,只因決心已定。

她開始收拾他的辦公室。先是把辦公桌上的文件一一地疊整齊,然後把鋼筆充了水,檢查電視的源頭是否插妥,最後就是拿起雜物簍準備扔垃圾。突然,她發現昨天他送她的那份禮物躺在那兒。不知為什麽,看見在雜物簍裏的禮物,沈家情的心禁不住的遽跳,而且有那麽一點不高興。擡起眼看看四周,發現他還沒有回來,沈家情趕緊把禮物拿出來并放進外套裏,而後迅速地拿着雜物簍離開他的辦公室。邊走她邊想自己這樣做會不會太小氣了?可又安慰地想,他本來已經當垃圾扔掉了,我撿回來也不算什麽吧。

剛把禮物放進抽屜,就見孟傲賢偕同一個很高雅的女人回來。他看起來精神爽朗,與昨晚沉默古怪的他截然不同。早說過這人多變,沈家情,算了吧!替這人工作劃不來的,更何況自己曾經那樣教訓過他,被他記恨就不好了。還是自己自動辭職比被人掃地出門來得好。

「家情,送兩杯咖啡進來。」他與那個女人進辦公室好一會兒才按鈴吩咐她泡咖啡。不知為何,沈家情的心中有一絲不悅,但她卻把這原因歸咎于他不應該這麽快就與女人約會--在他母親才去世一天的時間裏。

捧着兩杯咖啡來到他的辦公室,發現他正與那女人頭靠着頭在讨論問題。輕輕地放下杯子,沈家情準備離開,孟傲賢卻叫住她。

「家情,妳留下來。」接着他走到她跟前,指着正對着沈家情微笑的女人說:

「她是周紫漩小姐,她會替我管理公司一段日子,好好協助她。小心,她可是個工作狂。」

「孟先生,我--」沈家情想對他說自己要辭職的事,可看着他卻怎麽也開不了口,只好任由他繼續說。

「妳替我訂三張去多倫多的飛機票,要頭等艙的,還有酒店也麻煩妳安排一下。」

「你想什麽時候去呢?多久?」

孟傲賢拉着沈家情走到辦公室外面,「我馬上要去,媽媽的墳墓訂在那裏。我要過去處理她的後事,大概要兩個星期吧。」

接着他從衣袋中拿出一串鑰匙,深深地看着沈家情,很認真地拿起她的手塞給她,就像他剛交付給她的是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般虔誠與認真。

「有時間替我上去澆花,我忘記吩咐鐘點工人了。地址妳知道吧?」

握着那一串很輕也很重的鑰匙,沈家情真的很難形容自己的感受,只能垂下頭,應了聲是,就悄悄地挪開身子,與他保持自以為比較遠的距離,托正眼鏡,假裝神色自若地說:「是在市中心的那間房子嗎?我有地址可以找到的。」

說完,她徑自走回辦公桌,收拾心情開始工作,首先要做的當然是替他訂機票。

孟傲賢深深地看着沈家情強裝忙碌而逃避他的模樣,在心中提醒自己:處理完媽媽的後事,回來的第一個問題就是要和沈家情好好地談一談。

孟傲賢說的沒有錯,周紫漩的确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工作狂。外表如此嬌貴的一位小姐工作起來的狠勁就和孟傲賢一樣魄力十足。幸虧平時被孟傲賢訓練有素,沈家情勉強還能跟得上她的腳步。

唉!人與人之間的差別實在是太大了,同為女人,沈家情就很清楚的知道窮她十輩子的努力也不可能如周紫漩那般成功。身為女性,周紫漩可算是出類拔萃的佼伎者,先不論得天獨厚的聰明智慧,就連外在條件也是那麽的優越過人。只是天生的那種高貴氣質與社會地位讓周紫漩就算不擺架子也無形地與其他如自己這樣的平民百姓有所不同。在這個社會上,階級的分層還是很明顯的。她與金駿笙的過去不就是很好的證明。不自覺地,沈家情又想起了那一段回憶。

回憶是漫長的,它流淌着永久的感動。

這是孟傲賢講過的話。這樣一個男人啊,想來是能透視人生的。在他的面前,她才真真切切地知道自己是一個多麽平凡的紅塵女子。

不過,難以想象的是像他這樣的一個男人也喜歡園藝。在他市中心的寓所裏居然在陽臺裏放置了滿滿的盆栽、花木。他的寓所很大,相對一個人來住的确是太大了,面海的客廳就已經此沈家情的家還要大了。這世界真的是不公平!聽Mark說,孟傲賢在半山腰的富豪聚居地那一棟別墅才是驚人的豪華。嘆一口氣,她決定不再想他。

在他離開的這一段日子裏,沈家情才漸漸地意識到自己是會挂念他的。他有打過電話回來,可都是關于工作上的事情,當然也有問候她,這些都是從周紫漩口中知道的。只是,這樣的感覺并不是很好。管他好不好,不是警告過自己,要好好地和他保持距離嗎?沈家情呀!再不小心點,要是再跌入泥沼之中那該怎麽辦?妳要有自知之明,他是天,妳在地。始終不同階層的,只是誰又是和自己同個階層呢?淩葦嗎?不是,她是掉進鴨子堆的天鵝;那應該是蔣文軍嗎?可能吧!

蔣文軍是家旭的大學導師,來過家裏幾次,也在家旭的特意安排下和他約會過幾次。看樣子,是家旭有意要做這個媒的,而明眼人也看得出他是有心要追求自己的。他肯定是被家旭下了毒,又看她的确是道地的持家女人,差不多四十歲還單身的他應該是動心了吧!

思及此,沈家情不禁笑了起來,蔣文軍該不會是被她的黑框眼鏡所吸引吧!在他的鼻梁上也是架着--副比她那副還要粗、要厚的眼鏡,想象一下,要是他們站在一起,那畫面應該只能用滑稽來形容了。

哎呀!水澆得太多了,沈家情趕緊停止。蹲在地上,拿起棉布小心地在泥土中吸出多餘的水。孟傲賢肯定很喜歡這些盆栽,要不然不會吩咐她特地上來幫他澆花。

來他的住處已經行幾次了,不知所以每次她都會待久一點,把一切事情都盡量放慢速度來做。想必是喜歡他家寬大得足以容納她所有的寂寞與孤單,又或者是因為……噢,怎麽會呢?她只是他的秘書,這可是他不斷提醒自己的呀!怎麽可以忘記呢?今天晚上他就會回來了,那麽以後,她就不會再有機會來了。

其實今天她還特地去市場買了一些煲湯的材料,準備煲給他。這樣的單身漢,一定沒有什麽湯可喝。家常小菜加湯,可不是有錢就能吃得到的。替老板煲湯,應該有一點超出工作範圍了吧!不過,管他的!擡起手,看看時間是時候放補料了。

在廚房裏,一邊放着補料一邊小心地用杓子攪着湯。此時的心情是輕松而且是滿布柔情的,還有就是充滿了期望。沈家情全神貫注地在那些湯裏注滿她的心情,由湯裏噴出來的蒸汽把她的眼鏡弄蒙了,于是只好摘了眼鏡。順便地替他收拾廚房,這間廚房雖然裝潢得非常現代,一切的廚具也是嶄新的。不用想也知道孟傲賢很少用這廚房,在偌大的冰箱裏只有啤酒。單身漢就是單身漢,沈家情笑着搖搖頭,然後很認真地把廚櫃裏的東西擺放整齊。

沈家情很認真地在幹活,完全不知道孟傲賢已經站在廚房門外靜靜地看着她。原來,在長途旅程後回到家,看見有人在為自己忙碌是很溫暖的!有多久了?已經數不清有多少個年頭了。長達二十幾年的獨居生活,今天是他第一次意識到原來自己是真的有一個家。幹枯冷化的心靈也漸漸落下了濕潤的小雨,那一種心靈的滋潤真是難以形容的好啊!

孟傲賢靜靜地靠着門框,感動地、溫暖地注視着沈家情忙碌的身影。她正踮着腳尖想在櫥櫃裏拿一罐東西,只是她不夠高,費了很大勁也拿不到。孟傲賢決定現身。他走到她身後,伸出手輕易地把那一罐東西拿下來。

「就只有這一罐嗎?」他懶洋洋地問。

沈家情被他吓了一跳,她撫着劇跳的胸口,不能相信地轉過身看着與她貼身而立的孟傲賢。不是說他要今晚八點多才會到嗎?現在六點還不到耶!怎麽可能提早那麽多呢?原本她的計畫是不打算讓他遇到的,而現在不單只被親眼目睹,而且現在還和他貼得如此之近。

沈家情盡量地往後退,只是她的後面就是煤氣爐,已經無路可退了。身後是熊熊的爐火,身前的他卻又散發着比爐火更為熱烈的熱力,這一前一後的夾攻讓沈家情感到其熱無比,滿臉發燙,完全無法好好的思考。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她看不清他閃着異樣火花的眼睛,因為她沒戴眼鏡。

「是什麽湯啊?一進門就聞到很香。」

孟傲賢邪邪地咧起嘴笑了起來,然後就順着沈家情頸項的方向傾身向前,幾乎是壓到了沈家情。來自他身上那徐徐的壓迫,那一陣陣充滿男性的氣息不斷襲擊着沈家情。這一切令沈家情覺得很難呼吸,她完全想不出辦法來自救,或許是她打從心裏喜歡這種應該屬于情人之間的親昵。而讓沈家情更感到暈眩的是孟傲賢轉頭向着她的臉頰,若有似無地伏在她耳際用他那副低沉懶洋洋的聲音,低聲說道:「妳想得很周到,我很喜歡喝雞腳湯的。」

接着像是不經意似地,用他溫暖的嘴唇掠過她的臉頰,就像是一個輕柔的吻。然後,他繼續用雙臂抵住沈家情身體的兩側,并凝視着沈家情。當看到她顫抖的雙唇是那麽的溫柔,再來就是接收到她求助、迷茫的眼神,孟傲賢更加聚精會神地盯着沈家情看,而眼裏的火苗也一簇簇地往上提!

随後,孟傲賢緩緩地低下頭,就在他的唇幾乎貼上她的時候,一陣刺耳響亮的電話聲将他們之間将要發生的一切都給打破了。沈家情的神智被那聲音披召可,也不該讓這種脫軌的事情發生的。她掙紮着推開孟傲賢,然後不理會他不滿的、像要穿透她的目光,轉過身子,寧願面對着爐火也不敢再面對孟傲賢。

孟傲賢注視着沈家情繃得緊緊的肩膀,本想走上前好好地擁住她,對她坦白他的感情。可是那厭煩的電話聲一直響個不停,像是在催促。而孟傲賢也覺得讓沈家情自己冷靜一下,讓她有點心理準備。于是,他轉身出去接電話。

他一離開,沈家情馬上就想到要離開他的家,再呆下去真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孟傲賢實在是太多變了,多變而且危險!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此時此刻的他,他渾身散發着逼人的熱力,而且現在的他顯得很輕松。完全不是她所認識的那個眼裏、腦中只有數位和時間的孟傲賢;更不是沉郁不語的孟傲賢。不行,一定要趕快離開。思及此,沈家情馬上拿起放在旁邊的手袋,疾步離開廚房。

當在客廳看到正在講電話的孟傲賢,他也看見了她,而且還打着手勢示意要她留下。但沈家情卻很肯定地對他搖搖頭,「我約了朋友,那些湯再煲個二十多分鐘調味就可以喝了。再見!」說着,沈家情幾乎是用跑的離開他家,快得就像完全聽不到孟傲賢的喊聲。

一口氣沖到樓下,沈家情馬上攔截到一輛計程車。坐進車裏,急速跳動的心髒依舊急遽得令人害怕。摀着胸口,沈家情很自然地轉過身,從車子後面的擋風玻璃她模糊地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屹立在他家樓下,還向着她離開的方向望過來。有可能是他嗎?應該不會是他。沈家情伏在車廂後座惆悵地望着越來越遠的那個人,心中希望那不會是孟傲賢。直到車子拐彎,再也看不到那人的時候,沈家情才緩緩地轉過身,失神地任由司機載她離去。

回到家,沈家情就像是失掉魂魄般地将自己反鎖在房間裏。坐在床上,看着擺在床頭值上那副銀絲框眼鏡。這副精致的眼鏡就是孟傲賢上次送她,而被她拒絕後再撿回來的。她小心地拿起它放在手心,看着它,沈家情又想起了那天當自己拆開禮盒時見到這副眼鏡時心中的那種感動,她從來沒有想到居然會有人留意到她的眼鏡已經殘舊的要用鐵線來綁緊。如今真的有人發現了,而且那人居然是孟傲賢!這樣細心的留意、這樣貼心的舉動,一直沒有奢望過的事情居然成了現實,怎不教人感動呢?

唉!嘆一口氣,沈家情小心地将眼鏡放回原處。靠着床沿,沈家情仔細地回想今天所發生的事情,或許對于像他這樣的男人來說這只是一種随性的行為,并沒有蘊涵其他意思。只是,對于沈家情來說他今天對她的所作所為,以及他看她的眼神完全令她迷亂了。她知道自己當時并沒有阻止他,要不是那通電話或許他會真的吻她。在內心深處,沈家情知道自己對那沒有發生的吻有着渴望。天知道,她是沒有辦法忘記曾在他的懷裏尋覓到那久違的溫暖和安心,是那麽的安全。

噢!不可以啊!沈家情,放縱自己是一件最可怕的事情。你不能再傻下去了,不要再做白日夢了。求求妳!在心中,理智的聲音一直在嚴厲地呵斥着沈家情。再一次地,沈家情努力地壓抑着自己,可壓抑得了感情,眼淚卻沒有任何辦法壓抑下來。

妳永遠成不了我的Cinderella。

金駿笙冷冷的聲音及無情的臉孔再次浮現在腦海裏。他說得沒有錯啊,自己又怎麽可能是王子所終愛的灰姑娘呢?沈家情不禁苦笑,

現在已經沒有幾個像妳這樣傻的人了,每個人都不會付出真心的。

淩葦的話雖冷酷卻很有道理。

擡起手,痛苦而又堅定地擦幹臉上的淚水。

在心裏再一次地堅定自己的信念--絕不再淌愛情這渾水。她再也不能受傷了,不能再被別人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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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本着堅定的信念,沈家情更加地和孟傲賢保持着絕對的距離。她對他是不茍言笑、小心翼翼的。沈家情盡可能地躲過一切與他單獨相處的可能,也避開他那灼熱的視線,甚至連看他也沒有膽量。除了必要的報告、彙報公事等公式化交談,她就一律持着絕對的沉默。

盡管理智一再地告訴自己要躲開孟傲賢,只是當情感比理智更強烈的時候,沈家情就會不自覺地偷偷地想他。

沈家情知道其實他們之間從沒有發生過一些越軌的事情,要是上次在他家廚房那次不算在內的話。只是無論如何,沈家情都得承認他已經悄悄地在自己心裏占據一個不小的位置,盡管她不願意去面對這個事實。

吸一口氣,沈家情托托眼鏡,重新集中精神工作。她完全不知道剛才的失神全被靠在門框上注視她良久的孟傲賢看在眼裏。他一臉的高深莫測,知道沈家情一直在躲避自己。老鷹要捉小雞,小雞為了保住自己就得逃!她躲他的視線,避開與他單獨相處的時候。他已經快要被她氣炸了!生平第一次想認真對待一個女人,偏偏她卻像一陣風般地溜走。

只是,與沈家情相處多一刻,孟傲賢就越想得到她的心。那一種渴望深切地折磨着孟傲賢,每次只要看到沈家情臉上僵硬、公式化的笑容,還有那游移擔憂的眸子,孟傲賢就想上去用力地搖晃她,然後告訴她不要再壓抑自己,因為她不知道她的笑容有多溫暖,她不知道自己是一個多麽大的寶藏!

當下孟傲賢就直直地走到沈家情的桌前,輕輕地敲敲沈家情的桌子,對她說道:「家情,現在就跟我出去,有事情要辦。」說完,孟傲賢裝作嚴肅地走開。

可是,那「公事」原來是要替沈家情購置衣服。

「孟先生,幹什麽呢?」

「這是公司的習慣,作為最高層決策者的秘書,妳有必要陪同我出席一些宴會,而老板秘書的形象很重要。」孟傲賢看了沈家情一眼,然後他從中抽出一件黑色印花繡紡的露背晚禮服。「家情,拿去試試。」接着,動作更快的是店老板。她馬上接過那條裙子,禮貌地恭候着沈家情,她只好靜靜地随着那女老板走進試衣間。

記得以前,她和淩葦都很希望能夠到這一帶的世界名店來一嘗矜貴的感覺。現在的她可謂是達成願望了,但是和孟傲賢這樣一個男人來挑衣服,沈家情害怕他會笑她,畢竟像她這樣的人穿起龍袍也不像太子。也是,這樣高雅迷人的禮服哪是她能配得上的?穿在她身上,白白浪費了。

「小姐,我們可以出去了。」女老板滿意地看着此時的沈家情,「妳要對自己有信心才對啊。況且,孟先生的眼光一向很獨到,妳更要對他有信心。」

沈家情只好硬着頭皮出去,臉上的肌肉是緊繃的。她不敢看任何人,低着頭看着自己的鞋尖。偌大的店裏,此時顯得很安靜,完全不同于剛才他們一進來的時候所引起的陣陣騷動。城中超完美鑽石王老五的孟傲賢駕臨,當然會令那些女子驚訝,要是上天眷顧,被他欽點了,便能從此飛上枝頭。

沈家情一出來,孟傲賢就放下手中的咖啡,認真地審視着站在不遠處的沈家情。然後,他得意地感到滿足,他的眼光從來沒有錯過,穿上那件曳地禮服後,沈家情整個人就煥然一新。她本來就是清雅秀麗的,只是她自己沒有自信并且刻意地把自己隐藏起來。從現在開始,他要幫助她把自信一點一點地找回來。

随後,他站起來,緩緩地走到沈家情跟前,發現她的肩膀因此而繃得更緊。孟傲賢一只手按在她的肩上,用另一只手輕輕地托起沈家情細致的下巴,深深地凝視着她。

「妳很美,優雅得就像一朵鈴蘭。」他啞聲贊美着。随後溫柔地摘下沈家情那副厚厚的「保護」鏡。繼而定定地對她說:「妳沒有必要這樣把自己埋藏起來,妳不知道自己有多麽美好。有一些人的美麗是由裏到外散發出來的,沒有東西可以遮掩。」

沈家情被動地迎視他的目光,心中那份感動及那份迷惘無措的情緒把她給結實地包覆着,從來沒有人把自己看得那麽通透,也從來沒有人這樣贊許過她。與金駿笙在一起那麽久,細心如他也從未曾如此深入地理解過她。但是,孟傲賢卻可以用幾句話就擊碎沈家情多年來的面具,讓她在他面前無所遁形。突然,沈家情感覺到自己的眼眶開始濕潤,她不願被他看見。于是轉過身背對着他,一方面拭去眼角的淚水,一方面她是真的已經招架不住孟傲賢那過分專注、炙熱的眼神。

孟傲賢走上去,握着她的手臂剛想開口說話,卻有另外一道他熟悉的聲音在店裏響起--

「Michael,又帶你的新女朋友來挑衣服嗎?」

是周紫漩的聲音。她妩媚地走到孟傲賢身邊,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Michael,不替我介紹你的新女朋友嗎?」

又帶新女朋友!沈家情,妳又在自欺欺人了,妳真的是笨得可以!原本炙熱的心靈驟然被周紫漩的話給冷卻掉。沈家情有些僵硬地轉過身子,對着周紫漩微笑招呼。

「不會吧!原來是沈秘書……」周紫漩驚訝地望着孟傲賢,只見對方卻是一臉高深莫測看着沈家情。

「孟先生,要是你認為這件不會很難看,我想就不用再試其他的了。」說完,她禮貌地對周紫漩點一下頭,快步轉身離開。

孟傲賢皺着眉頭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他認真而又若有所思地對周紫漩說道:「紫漩,妳不應該那樣說話,這樣會讓她誤會的。」

此時挂在周紫漩臉上的笑容也僵住了,她有點不可置信地向後退了幾步,瞪大眼睛細細地把孟傲賢從頭到腳看了一遍,最後才說:「Michael,什麽時候你開始懂得去體諒女人的感受了?況且,你不用怕她誤會,有關你的風流韻事報紙雜志天天在登,她每天替你接那些蜜糖的電話也不下十個。她沒有理由會誤會這些事的。」說着這些話的同時,周紫漩感到自己的心也開始痛了。

孟傲賢只是沉默地走到店裏的落地玻璃窗前,透過玻璃看着遠方,然後他肯定而又沉穩地敘述:「以前不去體諒,是因為沒有尋覓到一個值得在乎的人。」

随後偌大的店鋪陷進了更深的沉寂。

晚上八點,沈家情依時來到樓下,不過她并沒有穿上那件禮服。而站在她身邊的淩葦卻穿上了那件華麗高雅的晚禮服。淩葦把長長的頭發绾成了一個高髻,經過打扮的她顯得益發美麗。猶如出水芙蓉般的她滿臉散發着自信而又夾雜着緊張與期待的光彩;此外,站在沈家情身邊的蔣文軍也是臉上充滿興奮。他們都難掩興奮,只有沈家情足平靜的。

突然遠處出現一輛雪亮的金色勞斯萊斯房車。而他,車子的主人--孟傲賢更是英挺得令人目眩,穿着合身的黑色禮服,一頭濃密的褐發修剪得恰到好處,臉上的每一根線條都散發着蓬勃的陽剛之氣,此時的他看起來堅定又性感異常。

再一次,孟傲賢吓着了沈家情,同時也讓沈家情确定自己的決定沒有錯。以自己這樣一副尊容又怎能配得上他呢?又怎麽可能與出色的他一同接受衆人挑剔的眼光呢?

當見到孟傲賢驟然皺着的眉頭,沈家情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他注意到了,而且他也想要弄清楚。未待他開口,沈家情即醒悟地定到他面前,努力地裝成滿臉甜蜜的樣子。「孟先生,真的很對不起。我是一早就答應了要陪蔣文軍慶祝生日的,所以不能與你去參加那個晚會。」在他越來越深切的注視下,沈家情幾乎無法把話給說完。「淩葦你也認識的,她碰巧今晚有空,我想你大概臨時--」沈家情到底還是沒有把話給說完。

孟傲賢咧起嘴角輕松笑着阻止沈家情說下去,然後迷人的目光落在早已緊張得快要窒息的淩葦身上,帶着贊賞的意味迅速地打量淩葦後,又意味深長地凝視着沈家情。「沈秘書,妳處理得很好。」

随後,他徑自走到淩葦跟前,彎下腰紳士般地對淩葦伸出手,讓她挽住自己的臂彎。「今晚,全場的男士都會非常的嫉妒我。」

這一說,淩葦才重重地舒了一口氣,也展開她美麗的笑顏,可沈家情卻不知為何心裏平添一股悶氣。

他們離開後,她和蔣文軍去看了場電影,回到家裏洗完澡躺在床上的時候,心中的那股悶氣還是沒能散開。整整一晚,沈家情都在想着孟傲賢下午和她說的那一句話--你不知道自己有多美好……

為什麽他要這麽說呢?難道他另有目的嗎?

沈家情嘆一口氣伏在枕頭上,閉上眼睛企圖把他從腦海裏趕走,卻彷佛清晰地看到孟傲賢和淩葦相擁而舞、融洽異常的樣子。唉!重重地又嘆口氣,心中的悶氣迫使她狠狠地槌了幾下枕頭,然後有點無力地重新仰躺在床上,眼睛癡癡地看着天花板,一不小心她又陷入了迷宮。

當沈家情在迷宮中努力尋找出路的時候,孟傲賢在他家裏也同樣地陷進了無盡的思緒中。他想起今晚和淩葦所談的那些話,當然都是關于沈家情的--

「那位先生是家情的男朋友嗎?」

「她呀!起碼要過個六、七年才敢再交男朋友。」淩葦很篤定的說着。「家情做事情太謹慎了,好不容易遇到一個以為能與之白頭的男人,卻又把她給傷成那個樣子。她肯定是害怕極了,在她身上有着太多不必要的負擔,把她給壓得快透不過氣了,現在我只希望蔣文軍能帶給家情快樂。」

淩葦停了一會兒,然後很認真地對他再說道:「家情一直就沒有感受過多少快樂。」

孟傲賢噴出了一口又一口的煙霧,他看着那煙霧慢慢地擴散,然後在隐約中他看見沈家情心事重重的樣子。她的确很少能輕松快樂的,常常不是擔心這個就是害怕那個。生活之于她實在太過艱難,讓她不敢再相信、也不敢去尋找應該屬于她的快樂。與她相處的日子裏,孟傲賢漸漸被沈家情的無奈所吸引,視線總是下意識地追随着她,看到她的身影自己會喜悅,她的微笑讓他感到溫暖。孟傲賢開始覺得自己就是上天派來拯救沈家情的那個人,而她将會是他今生的至寶。兩顆曾受傷的心靈或許能夠互相撫慰結合成一顆完整的心。

昨晚,沈家情睡不好,一直翻來覆去的。今天上班她就感到精神恍惚,還有幻覺。那應該是幻覺沒錯,沒有理由孟先生會這麽早來上班。可是為什麽自己會一再地聽到他喊自己的名字呢?甩甩頭發,沈家情決定不管,下意識地加快腳步。不知為何,她不想在此時見到孟傲賢,但老天偏偏和她過不去,她竟在這時不小心把鞋根弄斷了。

「妳就這麽不想見到我嗎?」孟傲賢由後面追上去,并蹲在沈家情的跟前。

不容沈家情的拒絕,他脫下她已經斷了跟的鞋子,僅僅是他的手指頭拂過她的腳跟,沈家情便像是觸電似的不由自主地渾身一顫,急忙說道:「我還可以走的,這樣坐在這裏不太好。」

沈家情緊張兮兮地看看四周随着上班高峰時間的到來,越來越多人開始對他們行注目禮,孟傲賢可是一個社會名流耶!

「我扶妳走吧。」

孟傲賢對于她的緊張感到無奈之餘,只好幫沈家情提着一只鞋,神情嚴肅地握着沈家情的手臂幫助她站起來,然後扶着她走回公司。可是走不到三步,沈家情便支撐不住,她停了下來大大地吸了一口氣,企圖強忍着疼痛繼續走。

不容置疑地,她的腳的确是扭傷了,孟傲賢把她的表情都看在眼裏,然後想也沒有多想的就像上次送沈家情進醫院般攔腰把她抱起。而他的舉動讓沈家情吓得只能瞪大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她的嘴巴張大良久無法哼出半聲,腦子裏是絲毫的情緒也整理不出來。上次她胃出血,已經是接近昏迷,所以他抱她去醫院還說得過去;可現在她可是完全清醒過來,而且只是小小的腳傷犯不着這麽誇張吧!

當接收到他認真而堅定的目光,沈家情更加的不知所以。上司抱秘書!沈家情,妳等着看明天的娛樂版。萬一被記者拍到,孟先生就慘了!

不,他慘什麽,自己才可憐耶!看,現在大廈裏的工作人員都很好奇的盯着他們,彷佛正上演什麽經典電影般;公司裏的同事卻是驚訝萬分地完全呆立在原地,肯定是被他們給吓呆了。那個Mark更誇張,他将水杯裏的水給全數倒在了地上。哦!這一切令沈家情恨不得挖個洞鑽進去,從此就這樣消失了也好。

「要喝杯水嗎?」把沈家情放在他辦公室的沙發上,孟傲賢靜靜地看着她。

沈家情使勁地搖搖頭,她極力思索着自己該用一副怎樣的面孔、該說一些什麽話來打破他們之間現在如此奇異而又緊張的氣氛。好不容易才想到一個借口,沈家情急忙地站起身子。「孟先生,我忘了要準備今天例會的報告,我現在要趕快去列印資料。」

說着,沈家情迫不及待地轉過身,忍着痛企圖離開,可是孟傲賢卻以更快的速度朝她走過去,在她還來不及反抗的時候,他已經把她給拉進懷裏。用一只手臂環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則擡起她的下巴,好讓她無法再躲避他的視線,好好的把他給看清楚--一個快要被她逼瘋的男人。

孟傲賢本來想對她大吼,卻發現沈家情眼中的淚影,于是他就只是緊緊地抱着她,讓她靜靜地流着那該死的眼淚。天知道為什麽自己會如此的脆弱?沈家情覺得在他的面前,自己的僞裝總是很輕易就讓他給擊碎。

「饒了我吧!」最後,沈家情是可憐兮兮地哀懇着。

他不語,只是眼裏卻是冒着一簇比一簇炙熱的火光。然後,他的目光變得更為銳利,像兩把利劍般刺進了沈家情的心坎。「你說,『饒了我』是什麽意思?」

「饒了我……」

她轉過頭,不想再望向他那彷佛會看透人心的眼睛。「我是那麽的卑微又渺小,也沒有任何的過人之處,就求求你不要拿我來開玩笑,我玩不起你們的游戲。」

孟傲賢将她的臉再一次地定在他面前,認真地看進她的眼裏,以沙啞的聲音對她宣布:「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拿妳來開玩笑,以後不準妳再躲避我,因為那沒有任何意義與用處。就算妳逃到了海角天邊,我也會找到妳。家情,我再也不會放開妳了。」

「怎麽會這樣子……」沈家情不敢相信地看着他,臉上滿是淚水。「你騙我,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什麽也沒有聽到,好嗎?」

說着說着她害怕地嘗試掙脫他的懷抱,可當孟傲賢發現她的企圖後,他的耐性頓時被打碎,而那怒火卻越來越旺盛。他把沈家情掙紮的身子扣得更緊,用手扶正她的頭、把她的眼鏡給摘下來,接着他的嘴便落在她的唇上。

她劇烈地喘息着,用手軟弱地推拒着他,但他的胳膊是那樣強壯和結實,在他的懷中她根本連移動的能力都消失了。

這一吻的用意是要她承認、服從,所以他無情的需索,而且十分徹底。一開始他還能感覺到沈家情奮力地試圖擺脫他,但他卻無視于她的掙紮,反而把她抱得更緊密。然後,他用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張開嘴,以便更深入地探索。

他的吻一點兒也不溫柔,可卻是那樣熱烈、那樣狂猛、那樣讓人沉迷……沈家情感到自己是完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甚至也沒有了反抗的意識;在不知不覺中她也回抱了他,任由自己的身子癱軟如棉,任由自己不自禁地呻吟、不自禁地合上眼睛、不自禁地反應着:和他是同樣的熱烈、同樣的沈迷,同樣帶着心靈深處的需索與渴求,只是在沈家情的內心深處卻有着一道小小的微弱聲音告訴自己已經沉淪了!

*是的,沈家情覺得自己又瀕臨沉淪的深淵。這幾天,她一直把自己鎖在房子裏,什麽人也不想見,而孟傲賢也很守信用地沒有來電騷擾她。那天,在那一吻結束後,他就深深地凝視着她,只說了一句「不要把自己埋葬在過去。」,然後他們就一直保持着沉默,直到最後沈家情什麽也沒有說地流着淚時,孟傲賢才再度把她緊緊擁在懷中,用他的唇吻去她的淚。

看着他深情的目光,感受着他的貼心,沈家情當時差點就沖動的對他說她愛他。可是到最後她什麽也沒有說出來,只是輕輕地請求他給彼此一些時間,讓她想一想,而他也很尊重她的決定,對她點了一下頭,但他的眼睛卻不相信地審視着她,似乎告訴她,他知道她是在避開他。

在他的面前,她會害怕;當看不見他的身影笑語時,她又莫名地渴望見到他。這幾天,她整個人都憔悴了。照着鏡子,沈家情看見自己慘澹、疲憊的面容一如往昔,只是那眼睛卻不知為什麽綻放着兩道光芒,兩道強烈的光芒透過鏡子照亮她的心,讓她看到原來自己是一直渴望能被人所包容,渴望有人能與她分擔生活中的一切。可是,她卻真的是害怕了,況且要她從哪兒拿勇氣再去賭一遍。

孟傲賢,一個她從來不敢奢想的人,在她的心目中他是一個完美得超乎現實,但又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在上流社會中,他比金駿笙更為出名,更因為他是白手起家的,銜着金湯匙長大,永遠離不開父蔭的金駿笙根本無從跟他比。他是那麽的獨立、成熟,以一顆聰明的心來看世人,以超然于社會的态度在人世間游玩。教她這樣一個平凡女子怎敢去向他掏心,将她那顆曾受傷、脆弱得不堪一擊的心交給他?

沈家情被轉過身,不再看鏡子裏的自己,不讓自己再看見眼中的光芒,那會讓她做出瘋狂事情的光芒。而且,沈家情也接受不了自己與金駿笙分手不到一年就可以重新再愛,她怎麽可以如此有膽量呢?這不像她呀!

只是,這半年以來發生在她和孟傲賢之間的事情實在太多也太快了。多得讓她應接不暇,快得讓她喘下過氣。現在靜下來後,她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地走進他的生活,她看到了他最不為人知的一面,讓她知道在商界呼風喚雨的天之驕子也有如此沉郁的時候,也有想找人為他驅散靜寂落寞之時。只是,他還是那一個游戲人間的孟傲賢;沒有誰,也沒有任何事情能能擾亂他前進的步伐、征服一切的欲望。而他也在她還沒行做好防衛的時候把她的心給征服了。

愛上他實屬意外,可他又為什麽會看上自己呢?沈家情一直想不通的就是這點。到底自己憑什麽讓他這樣對待呢?她閉上眼睛,打算好好地想一想,可突然間在耳際響起了一道聲音--

因為妳看上去沒有魅力,而且肯定是那種不準備嫁人的老姑娘,所以他要挑戰自己向困難挺進。

那是程寶儀--金駿笙的老婆對她說過的話。只是……孟傲賢,你也是由于這樣的理由才對我好的嗎?

沈家情好希望自己能找出一些他不是這樣做的理由,但最後她不得不再次向她的過去屈服,她得承認他是與金駿笙相同的。狠下心,沈家情決定以後不再想他、不去找他;以後,她不要再見到他了。只是,一想到自己不能再見到他,她的心就無緣無故地疼了起來。

「家情。」是沈母的聲音。「我有事要和妳談。」

沈家情應了一聲,連忙用手抹抹臉,把臉上的淚珠擦去,勉強地打起精神。「媽媽,什麽事呢?」一打開門,沈家情就悄悄地垂下眼簾,不想讓媽媽看見她的憔悴。

可是,作為母親的又怎麽會看不穿自己的女兒呢?沈母憐愛地握着沈家情的手,與她一塊坐在床上,溫柔地說:「家情,妳有五天沒有上班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呢?工作不順心嗎?受氣了還是有其他的原因,妳總得讓媽媽知道妳為什麽把自己困在房裏那麽久。」

沈家情擡起臉看着媽媽,不用任何的話語,單憑那把她所有秘密洩露出去的眼睛,沈母就知道自己的女兒又掉進感情的胡同了,沈母清晰地看見女兒的掙紮和矛盾。這孩子,總躲不過感情的禍,總是讓自己背負着太多的枷鎖,以至于讓本來簡單的一切複雜化。

「媽,我--」沈家情想撒謊瞞住母親,可卻被她阻止。

「家情,媽媽對一切都很清楚,妳可以瞞住媽媽也可以繼續瞞住所有人,但是妳真的瞞得過自己嗎?」

「我不得不這樣做啊!」沈家情低聲地說。

「妳只有二十六歲,那麽的年輕,未來的路還很長,不值得為了一個人就把自己應有的一切都否定掉。」沈母停了停,展起笑顏又說:「妳能告訴我樓下那位孟先生為什麽連續五天晚上都開車守在我們家樓下,一個人呆在車廂裏直到深夜才離開嗎?原因到底是什麽呢?」

在聽到媽媽提到他時,沈家情頓時既緊張但又禁不住興奮地擡起臉,不可置信地問母親:「妳……妳說是孟先生嗎?這怎麽會!」

沈母心中的疑問得到答案了,她笑得更為輕松。「我記得上次妳指給我看的就是他,妳的上司嘛。妳的憔悴,相信不是因為金駿笙或是蔣文軍吧?」

「媽!」沈家情的心情很激動也很矛盾,她不知道該怎麽做。她的理智告訴她,不要理會孟傲賢;可是內心深處強烈的情感卻在在催促着她趕快下去見他。

沈母肯定地拍拍沈家情的肩,鼓勵地說:「妳該下去給他一個答案,也給自己一個結果。有些事情,妳是逃不過的。」

她似乎得到了很大的鼓勵,沈家情對着母親感激地笑了笑,也不管自己身上皺巴巴的衣服,不管自己的頭發是多麽的淩亂,似乎在這一刻她滿身的細胞都變成了一股巨大的動力推着她去見他。

可是,當沖到樓下見到他黑色的跑車,想到自己即将與他面對面,想到自己即将要對他坦白一切的時候,那股強烈要見到他的欲望驟然變成想逃的沖動。

但她不能逃了,因為孟傲賢已經下了車,而且也來到了她的跟前。為什麽他也憔悴了?看見他深陷的眼窩沈家情就忍不住想哭,可是她強逼自己忍住。幽怨的眼眸糾結在他臉上,內心依舊在掙紮。

「妳怎麽會來?」孟傲賢定定地望着她,她憔悴得讓他想立刻把她給擁在懷裏,只是他勉強克制住自己。

「為什麽你要來?」沈家情艱難地開口。

「這應該是我問妳才對。」

「我不知道啊!」沈家情仰起臉,求助地望着孟傲賢。

「妳知道的,而我等着妳來告訴我。」說着他擡起粗糙的手溫柔地輕撫着沈家情瘦削的臉,心中的那股溫柔幾乎快把她給淹沒了。

她多想現在就讓他把自己冷冰冰的身軀給抱惟,她渴望他身上的溫暖啊!可是理智卻告訴自己不可以。于是違心地,沈家情說道:「我是來向你道別的。」說完,她拿下他的手。

他的目光瞬間變得狂猛,他知道沈家情又在欺騙自己。而他也很配合地微微點了頭,算是接受她的決定。随後,沈家情便強迫自己轉身背對着他,勉強自己走離他。

然而當沈家情走到鐵門前的時候,她知道只要那門的一開一關之間她就可以永遠地把孟傲賢從她的世界裏隔絕……只是,她真的能這麽做嗎?從此她就真的能平靜生活了嗎?他這麽一走,就等于把所有屬于她的快樂一并地抽離了……驟然,她放棄了內心的一切掙紮。腳跟一轉,直接往他飛奔過去。而孟傲賢彷佛早已知道她一定會這樣做似的,一把擁住向他奔過來的沈家情,緊緊地把她擁在懷裏。他知道她是掙紮了很久才有膽量投進他的懷抱,而他又等待這一刻有多久。

哦!就是這種溫暖,早說過自己忘不了在他懷裏尋到的那種溫暖與安全。他偌大的胸膛給了她久違的被包容感覺。天啊!她又掉進泥淖了!沈家情把自己的臉緊緊地貼着他結實的胸膛,聽着自己和他的心跳聲,從來都不知道心跳的聲音是如此的和諧與完美。

「家情。」他伏在她的耳際,輕輕地用唇掃着她的臉、她的發絲,啞聲說道:「家情,不要再折磨我了,妳是我的……家情……」

「為什麽是我,為什麽?」沈家情低語。

縱然聲音再低,他也聽到了。他用手輕輕地擡起她的下巴,深深地凝視着她,然後又把她給緊擁在懷,肯定而又痛心地對她道:「家情,愛從來不需要理由的。」

他再次伏下頭,貼着她的太陽穴,一只手輕柔地揉着她的頸項,促使沈家情仰起頭面對他。

最終,沈家情不自覺地擡起早已滿布淚水的臉,讓他溫柔的唇替自己拭淚。可沈家情一直都不敢睜開眼睛,直覺上認為如此美好的時刻、被包容的感覺應該是在夢裏才能尋到的,她害怕一旦睜開眼會發現原來一切都只是在作夢。

「這只是一場夢……我在作夢,對嗎?」沈家情喃喃自語着。

「不,你沒有作夢,我證明給妳看。」孟傲賢肯定地點着她的唇瓣,然後吻住沈家情。用一個熱烈的吻告訴她,此情此景不可能是夢境。

一直被濃雲遮住的月亮此時也沖破重重的阻礙,露出半個臉為他們的身影鍍上一層銀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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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是否屬于自己的一切不幸都随着孟傲賢的介入而全都成為過去了呢?沈家情不敢肯定。可是,她知道自己再也不需要背負着金駿笙所賦予的創痛度日了。日子是嶄新的、充滿陽光的,是因為有了孟傲賢。她從來不敢想象,原來自己還有資格再愛與被愛。每天一早,她微笑迎接旭日,心情好得彷佛連那呆板的高樓也懂得跳探戈。雖然現在已經是秋天,可是認識沈家情的人都發現現在的她整個人洋溢着春意。屬于沈家情的春天終于來臨!

工作依舊是他的秘書,依舊忙碌,依舊被他這一股龍卷風卷得暈頭轉向。只是,每天待在辦公室的時間卻是沈家情最快樂的時光,當然,她的甜蜜是相當含蓄的。她盡量維持着一個秘書的形象,不随便抛媚眼、不随便講私事。她相信要不是有時候孟傲賢的從中破壞,她是一定能做到的。

只是,他卻把她的計畫給破壞了。剛剛他一回到公司,便當着Mark的面輕擁着自己吻了一下臉頰。然後他還可以若無其事,而她只能紅着臉快步逃離。這個人簡直是太放肆了!不過,Mark好像更可憐,他剛才見到了那一幕之後便忙着偷笑,忘記了自己和孟傲賢讨論到什麽地方,結果當然是被海罵了一頓。

不行,沈家情決定她不能讓公司的謠傳漫天飛的。剛才被那個口無遮攔的Mnrk見到,肯定不到半天公司上下的同事都會津津有味地談論着他們這一段老套的秘書戀上上司的情事。沈家情深深地吸一口氣,拿緊手中的速記本和筆,打醒精神警告自己不能讓他騷擾成功。

他見到她了,只是對她打了一個手勢示意她坐到他的位子去替他做會議記錄。而沈家情剛剛坐下,孟傲賢就把椅子轉到他的面前,很是深情地對着沈家情微笑。不過那微笑帶着一抹危險的氣息,這讓沈家情心中一寒,馬上試着推開椅子。但她沒能推開分毫反而被他轉到桌前,随即他雙手抵着桌子,用身體頂着椅子,接着他的頭便伏下來貼着沈家情的頸項,輕輕地上下摩挲。

這還象話嗎?沈家情使勁地把頭扭開,剛想開口罵他,卻迅速地被他的唇捕捉到,給了她一個深長熱烈的吻。一切是那麽的讓她措手不及。沈家情只覺得天旋地轉根本無法思考,等孟傲賢終于移開他的唇,沈家情渾身顫抖得除了瞪着他什麽也不能做。

而那個該死的男人卻啞着聲對電話裏頭剛報告完的經理說:「我覺得一次比一次好。」然後他又想騷擾沈家情。

沈家情卻對他不滿地嚷道:「你吃錯什麽了啦?」

正在電話那頭講着銷售計畫的人,不解地問:(發生什麽事了?)

而那個始作俑者卻掩不住笑意地對電話裏頭的人說:「沒什麽問題,沈秘書對于你講話的速度之快有點驚訝而已。」

(叫她直接說就可以了,為什麽罵人?)那人咕嚕幾句便繼續他的報告,而孟傲賢則對着無辜的沈家情咧着嘴可惡地笑着,然後又趁着沈家情沒有提防之際再度把她給深深地吻住。

「孟先生,吃飯了。」沈家情輕輕地拍拍正聚精會神在澆花的孟傲賢。

他不解地看着她認真地問:「為什麽你還叫我先生?好像我是那陌生人一樣。」

沈家情歪着頭對他微笑着,「其實,你的确像一個陌生人。我好像一點也不了解你,就只知道你叫孟傲賢,是一家上市公司的總裁,家財萬貫;好像還喜歡左擁右抱,名副其實的一名黃金單身漢。」

話音剛落,孟傲賢就把沈家情的手擡起,放在唇邊吻了一下,深深地凝視着她,低聲說:「為什麽我總覺得我們彷佛已經認識一輩子了呢?」

看着他深不可測的目光,沈家情只感到自己的心急遽的跳着,可在那跳動裏卻充斥着甜蜜。她開玩笑地問孟傲賢:「你是不是對你的每一個女朋友都這樣說?」

「我的感情生活的确很豐富,也有過很多女人。不過現在的我卻希望只對妳認真。」他說得很坦白,确實也沒必要隐瞞什麽。「那麽妳是否可以接受一個擁有很多荒唐過去的男人呢?我保證他以後只要妳一個。」

沈家情再也不敢笑話他了,她知道他是認真的,他的眼睛告訴她了。爸爸,我終于找到了一個對我認真的人了!在這一刻,沈家情只想到要感謝天。

「能夠遇到你我才發現原來爸爸一直在保佑着我,命運待我真的不薄。」女人總是容易感動,而伴随感動的始終是眼淚。笑中有淚,淚光中蘊涵着無窮的車福,原來幸福就是如此。

孟傲賢不再多說,只是把沈家情擁在懷裏讓她也感受自己的心情,讓她知道他同樣是那麽的滿懷感激。

突然,一陣催促的門鈴聲打破了他們此時美好的靜谧。沈家情推開孟傲賢走去開門,門一打開,沈家倩錯愕地看着門外同樣驚訝萬分的周紫漩。

沈家情,Michael的秘書,她在Michael家?周紫漩強裝鎮定地昂起頭像尊貴的公主一樣等待着沈家情跟她打招呼,也等待孟傲賢出來迎接。

「周小姐,妳好。」沈家情側過身讓周紫漩進門。

「Michael呢?」周紫漩冷冰冰地打量着客廳,她可是連一眼也沒有看沈家情。

「紫漩,什麽風把妳吹來了?」孟傲賢走到沈家情的身邊,很自然地攬住她的肩。

為什麽他看起來是那麽的輕松愉快呢?周紫漩眨了眨眼,有點不相信眼前的事實--Micahel正在和沈家情拍拖嗎?

周紫漩重重地吸了一口氣,努力地層開笑容平靜地說:「一時心血來潮想和你聊天。不過,現在看來我是一名不速之客。」她對孟傲賢挑挑眉,轉向沈家情說道:「沈小姐,妳的本事還真大,連我們孟先生也肯乖乖地待在家陪妳。有機會我可要向妳多多請教。」接着,她灑脫地對他們揮揮手道再見。

不知為何,沈家情敏感地覺得周紫漩不喜歡她。周紫漩望着她的眼神讓她感到心寒,直覺地,沈家情知道這多少跟孟傲賢有關。會不會是自己太敏感呢?

事實上,女人的直覺是很準确的!周紫漩從孟傲賢家裏出來後,便快步沖到樓下,開車離去。她重重地踩着油門,一邊狠狠地咬着自己的下唇。她是不能哭的,怎麽能哭呢?但是,此刻她發現自己退化已久的淚腺又再度地起了作用,她哭了!為什麽?到底為什麽?她不停地問自己為什麽如此軟弱?最後,她把車停在一個荒蕪的沙灘邊。

下了車,周紫漩點燃一根煙靠着車身,靜靜地看着這個小小的沙灘。她不禁重重地嘆一口氣,何等的巧合呀!她的心不正像沙灘般荒涼、凋零,而且,她很寂寞。

周紫漩知道寂寞是她的死敵,而且多年來一直未曾有遠離她的跡象。她的青春已經被它吞噬得差不多了,可是,孟傲賢卻從來沒有陷入她向他撒下的情網。反而,自己卻在一天一天的相處下把自己的心系在孟傲賢身上。

開始認識他的時候,她就被孟傲賢那勃勃的野心、源源不絕的精力以及他全心投入工作的那種積極所吸引。再與他相處之後,她更是被他的神秘感所誘惑。當下,她就決定要擄獲他的心。但是,周紫漩知道她不能用對待其他男人的辦法來對待孟傲賢,聰明如他,一定只會和她逢場作戲一番然後抖抖衣服離去。她要他死心塌地地對自己,那麽她就要顯得與其他的女人不同。所以,一開始她就對孟傲賢擺出絕對只談友情莫論愛情的高姿态,周紫漩要他逐步加深對自己的迷惑,然後要他親口對她剖析感情。

她的計畫很好,她當時也非常的肯定;可是幾近十年的等待證明了她的計畫在孟傲賢身上行不通。這麽多年來,他依舊只是将她當作好朋友,他似乎特別尊重自己。面對很多次她或明或暗的提示,或有意無意之間的挑逗、誘惑、鼓勵,他都能以禮相待,從不越雷池一步。等他十年了,可他居然私毫不為所動,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對他的特別,他只是害怕承擔責任吧!

她是累了,也膩了要戴着假面具度日。于是,她決定主動打破他們之間的局面:可當她想對孟傲賢坦白一切的時候,這才發現他已經尋到一直挂在嘴邊要好好愛護的女人。他這一次對沈家情是認真還是像以往一樣只是當作游戲呢?周紫漩希望他一如以往只是在游戲人間。可是,他看着沈家情那種憐愛溫柔的眼神卻是那樣真實的浮現在周紫漩的腦海裏。

有可能是那個平凡的沈家情嗎?那個女孩頂多只能用清秀來形容,眼高及天的孟傲賢為何會選擇她呢?而我周紫漩卻是人中之鳳!絕不可能輸個如此平凡的女子。似乎在那麽一瞬間,周紫漩又重拾了鬥心。她站起來沖到海邊,看着那層層疊疊、翻湧起來的海浪,她默默告訴自己:我是周紫漩,不可以就這樣認輸的,孟傲賢是注定要愛上我的,接着周紫漩轉身大踏步走回車上,随即飛馳離去。

與此同時,沈家情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不舒服嗎?」身邊的孟傲賢溫柔地攬住沈家情的肩膀。

「沒有,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沈家情側過頭對着孟傲賢傻傻地笑着。「我從來沒有想過你會是這麽體貼的人,我一直以為你的嘴巴是只用來罵人的。」

孟傲賢邪邪地看着沈家情,暧昧地說:「我的嘴巴除了罵人外還有很好的功用,這一點我可是很自豪的。」說着他就點住沈家情的唇。

「這麽優長的手指,要是有只戒指陪襯一定會更加完美。」說着,他擡起頭認真地看着沈家情。

他的話讓沈家情大吃一驚,她用另一手撫着正急遽起伏的胸口,她愚笨的心固執地不想知道他話裏隐含的意思。

孟傲賢長這麽大從不知道緊張是何物,現在他終于感到自己開始有點緊張了。他知道自己剛才那不是戲言,是由衷的。雖然沈家情的眸子裏時常閃着疑問:兩個不同世界的人為什麽會碰在一起?在沈家情眼裏,像他這種有事業、有社會地位的男人應該找那種同屬于上流社會的名媛淑女或者其他名女人才相配。可她卻永遠不明白,她眼裏的溫柔與笑容正是他向往已久的追求。

「家情,嫁給我吧!」他鄭重地握着沈家情的手。

想哭又想笑的激動奪走了沈家情的控制能力,她低下頭想借着頭發掩飾那欲奪眶而出的淚水。她想答應他,可是她又不敢。她沒有勇氣那麽徹底地把自己全賭上!在心中,她已經答應他了;但,說出口的話又與心中所想不同。「讓我想一想。」擡起頭,看着孟傲賢臉上緊繃的線條。「你也要好好想清楚。」

「我會給妳時間考慮的。」孟傲賢盯住沈家情好一會兒。「我不用再考慮什麽了,我是以結婚為前提與妳開始的,因為妳是我要追求的另一個半圓。」說完,他轉過頭重新看向電視螢幕。

沈家情敏感地知道他不可能如此迅速就能平靜下來,她只好低嘆一口氣,嘆自己的膽怯。只是前一次的傷害實在把她給傷得太重、太徹底,讓她不敢再相信愛情,也不願意再期盼夢境會成真。

當沈家情在夜深人靜時獨自一人站在家中的陽臺,望着天際那一幕星雲,忍不住又問自己一次,到底她是不是在作夢,這一段日子所發生的一切皆讓她迷惑,她要自己相信摘星的女孩已經成功地找到了一個支撐者,可是心中卻總會有那麽一些聲音,總是在她就要相信自己的星夢成真之時嘲笑她,提醒她不要忘記當初被抛棄的痛。噢!她該如何才能把心中的那一根刺拔掉呢?

沈家情又嘆了一口氣,不禁把眼光從天際移回到此時應該毫無人跡的大街上。突然,她發現在大街的對面,路燈旁邊有一個人挨着那燈柱望着她家,忽然心中升起一股熟悉的感覺和一陣不祥的預感。那股熟悉的感覺來自一位應該已經在她生活中消失的人--金駿笙。沈家情記得他很喜歡站在那燈柱下跟她說再見,或者等她出門,反正那燈柱算是見證了她和他之間的一段情。

不會是他吧!意識到這個令她感到害怕的可能,她趕緊離開陽臺回到自己的房間,并且命令自己不準破壞現在她所擁有的一切。

目送着沈家情匆匆消失在眼前的身影,金駿笙深深地嘆一口氣,從口袋中抽出一根煙點燃,然後一邊抽着煙一邊低着頭沿着馬路走,在他的腦裏充斥着的就只有沈家情的樣子,他不能忘記沈家情,也沒辦法把那一段真切的感情忘掉。只是,他更不能抛下的就是他的婚姻。

他與程寶儀的婚姻就像一出鬧劇。一開始,他母親不喜歡他和沈家情交往,希望他能與門當戶對的程寶儀結婚,可是當發現他對沈家情的感情是認真的時候,她們就利用他的懦弱來對付他,讓他知道他的母親罹患癌症,臨終前的願望就是看到他和程寶儀能結婚;而最可恨的就是他在一次偶然的情況下與程寶儀發生了關系,再加上父親所下的最後通牒:若他與沈家情繼續在一起就取消他的家族繼承權,斷絕父子關系。這樣一來,他是真的不可能再掙紮了,只能選擇與程寶儀結婚。

剛剛結婚的頭幾個月,他們還可以相處得很好,可是時間一長當他母親的謊言被揭穿後,他知道自己是整件事中唯一被愚弄的,而且他再也不願忍受程寶儀的千金小姐脾氣,于是他們就天天吵架。自始他便終日與酒瓶為伴,他很挂念一直把他放在第一位的沈家情,彷佛在她的面前他才覺得自己有被人尊重的感覺。只是,他真的不忍心讓她再受傷害,畢竟自己狠狠地傷害過她。

但他上星期在俱樂部碰見周紫漩時,聽她提起孟傲賢最近又換了一個「游戲物件」,就是他的秘書沈家情。當時他就大吃一驚,要求周紫漩說清楚,這才确定她所說的人真的是他牽挂的家情。于是,幾天前他開始按捺不住了,常常在深夜的時候駕車來到沈家情家樓下,獨自一人伫立在燈柱下,遠遠地望着她的家。在心裏,他在掙紮着要不要把自己對她的新戀情的想法告訴她,他甚至還期望着沈家情在知道孟傲賢的真面目後能與他重修于好。但,他真的需要這麽自私嗎?當初自己已經傷害了她,現在又有什麽權利去要求她原諒自己呢?甩甩頭,金駿笙把手中未抽完的煙抛在地上狠狠地踩熄。算啦!他的幸福早就在與沈家情分手的時候斷送了。于是,金駿笙再一次帶着無盡的內疚、迷惘與寂寞踱向前方無邊的黑夜裏。

「家情,這是妳今天第六次歸錯檔。」檔案部的經理悄悄地拿着歸類錯誤的文件對沈家情說,大概略有所聞沈家情與孟傲賢的「緋聞」,因此這位經理別有用心地給予沈家情通融。按照創世代的規炬,如果一個秘書連續歸錯檔案達四次以上,就會被革職。

「真對不起,溫經理。」沈家情接過文件,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最近給您添麻煩了。」

送走了溫經理,沈家情無力地坐在椅子上,用力地揉着緊皺着的眉心,心裏不斷罵着自己,怎麽可以讓一個猜測影響自己呢?自從兩天前的夜晚,她在家中的陽臺隐約看到一個類似金駿笙的人站在對面的燈柱下,便讓她心緒紛亂,手忙腳亂的。如果真的是金駿笙,她該如何面對呢?驀然,沈家情從椅子上彈起來,自言自語:「我為什麽要害怕?我的不安絕對不是因為他。」

但是接下來,沈家情接到一通電話,足以讓她知道她的不安完全是有理由的。

(家情,我是金駿笙。今天晚上八點在老地方見,不見不散。)

沈家情一拿起電話,他就徑自說着,說完就挂了線。由始至終,沈家情沒開過口。只是,她知道她一定會赴約的,就當作是老朋友見面也好,而且她想知道為什麽他要再度出現。

突然,感覺到孟傲賢的目光,沈家情馬上拉回心神,放下電話假裝平靜地看着已經站在她辦公桌不遠處的他。

「家情,妳有心事。」他的眼光是何等的銳利,早就看出沈家情假裝平靜的面容下有着紛亂、疲倦的心情。「今天我提早下班,陪妳到處走走,好嗎?」

不要今天!沈家情在心中大喊不妙,怎麽辦?她只好低下頭,企圖掩飾緊張的心情,可卻被孟傲賢擡起她的下巴,讓她完全不能躲避。無論如何,不能讓他知道她要跟金駿笙見面的事。

「告訴我,是不是有什麽事?」

沈家情別開眼,含糊地說道:「是淩葦約了我。」頓了頓,他再繼續說道:「我要和她解釋清楚我們的事情,你是知道的,之前我是介紹她給你的嘛。現在,我想我們之間總會有那麽一點隔閡。」

孟傲賢說道:「朋友,是值得花時間去經營的。」停了停,他繼續說,「那只好訂明晚,晚上等我電話。」說完,他轉身匆忙進辦公室,大概是因為股市的價位有變吧。沈家情看着孟傲賢的離去,心中仍舊是七上八下的。到底自己怎麽啦?居然想到要隐瞞他!算了,反正這絕對是最後也是唯一的一次。

「駿笙,你要知道,這次絕對是我們單獨見面的最後一次。」待金駿笙一坐定,沈家情立即正色地說道。「我們見面,始終不是那麽好的。有什麽事情,請你盡快說吧。」這問「海天」咖啡廳,就是以前她與金駿笙約會的地方越是多坐一會兒,沈家情心中對孟傲賢的內疚就增加一分。

金駿笙重重地吸一口氣,像是鼓起很大勇氣對着沈家情說:「家情,我……」不知為何他的勇氣突地消失,整個人無力地靠在椅背上,神情複雜地看着沈家情好一會兒,然後就拿起桌上的白蘭地一飲而盡。

看着這個曾經是生命裏傷她最深的人,沈家情感到此時是百感交集,終于明白為什麽自己會如此快就愛上孟傲賢那樣的男人。沈家情不禁搖搖頭,聲音也放溫柔2l--許多。「駿笙,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讓你如此沮喪?」

「家情,我過得一點兒也不好!」金駿笙啞聲地喊道。「沒有了妳就好比沒有了生活重心,我一直都過得不好。」說着,金駿笙的聲音越來越低。「我知道妳一定很恨我,只是家情,所有事情并不是就如表面上妳所看到的那樣,我無從解釋,只是我對妳的心一直沒有變。」

「你太自私了。」聽着金駿笙一番肺腑之言,沈家情出乎意料的冷靜。「你為什麽要這麽自私呢?要和程寶儀結婚、要和我分手,這一切的決定都在于你呀!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們為什麽會走到這個地步的?到底你要的是什麽?我一直沒有恨你,因為我知道一切的事情發生皆有原因。可是,請不要在我剛開始走出你所帶給我的傷害的同時又來打擾我,好嗎?我們的分手只是證明了我們要走的路并不一樣。」

嘆一口氣,沈家情試圖從臉上扯出一點笑容。「駿笙,你已經做了爸爸,做事就要顧全大局。今天我就當作我們沒有見過面。再見了!」說完,沈家情迫不及待地站起身要離開,可是卻被金駿笙一把抓住手臂給硬是拉坐了回去,她剛打算嚴厲地訓斥他,卻被他眼角的淚水和他滿臉的痛苦表情所阻止。

「家情,相信我,妳一定要相信我。」金駿笙痛苦地掩臉喊道。「要是我早知那一切都只是一個陷阱,家情,我不會、我絕對不會--」

沈家情很快地拉下金駿笙的手,打斷他的話:「不要再說下去了,再說的話,我就真的會恨你了。駿笙,我們都是成年人了,做過的事情必須要自己承擔後果。既然已經分手了,就不能漂亮一點嗎?我們已經過去了,不會再有任何将來的。求求你,不要讓我有恨你的理由,畢竟我們曾有的過去是快樂的,就讓我們只做朋友好嗎?」

金駿笙看着沈家情平淡卻顯得堅決的臉,突然間,他發現沈家情已經不像以前那般溫婉柔弱,現在的她雖然還是溫柔,卻平添一份堅持不退縮和一種自信的光彩。他終于明白一切都不能再回到從前了,因為他的家情已經蛻變成熟了。此時,他不得不說:「他令我佩服,和他在一起能令妳變成熟與自信。他應該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男人吧!」

沈家情并沒有回答金駿笙,只因她臉上的笑容已經給他一種肯定。

「家情,我這樣說,咳,比方說--」對于即将要說的話,金駿笙顯得有所保留,不過他覺得還是有說出來的必要。「家情,要是我對妳說孟傲賢只把妳當成他的游戲物件,妳會相信我嗎?」

「說這樣的話不覺得很幼稚嗎?」沈家情有點動氣了。

「家情,不是這樣的,我沒有那麽小氣,這些全都是從周紫漩那裏聽來的,妳知道嗎?在我們的圈子裏,孟傲賢這麽多年來身邊就只有周紫漩一個女人從來沒有換過,他們的關系不會是那麽普通的,妳知道嗎?家情,我真的擔心妳會被孟傲賢玩弄、怕妳會受傷。像他那樣深不可測的男人,怎麽可能會愛上妳?」

「曾經把我傷害得最深的是你。」說完,沈家情快速地拿起手提袋,幾乎是用跑的離開咖啡廳,完全把金駿笙抛在身後。

走在回家的路上,沈家情的确是被金駿笙那番話擾亂了心神,她想自己是太多慮了。她應該相信傲賢的,可是,要是那些話真的出自周紫漩……這就是一個問題了。孟傲賢曾對她說過,周紫漩是他的好朋友,他們的情誼将近十年了,那為什麽他們沒有在一起呢?

很快地奔到他面前,沈家情喘着氣興奮地道:「傲賢,你知道嗎?剛才我一直想着你,結果就真的見着你了,你說是不是很巧呢?」

相對于沈家情的興奮,孟傲賢顯得有些陰沉。他盯着沈家情的目光是深不可測的。随後便要她上車,徑自開了車門拉着沈家情坐進去。

一坐進車裏,孟傲賢就緊緊地擁住沈家情,使勁地吻着她的唇,他吻得很用力、很狠,完全不讓沈家情有喘息和抗議的機會,他只是一味地吻着她,使勁地揉着沈家情,他的動作雖然狂野,但是卻是讓人感到他的心疼。孟傲賢像是在發洩,可更像是一個男人強烈地想把自己的女人揉碎,然後與自己的身心給揉合在一起。

「妳是我的!」許久,他捧着沈家情的臉喘着氣說:「家情,妳只能是我的女人。」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沈家情此時才從他狂熱的吻當中慢慢地恢複過來,她感覺到孟傲賢此時的異常,他看着她的眼神讓她覺得今天的他很奇怪,他平常不會如此激動的。「有什麽事情發生嗎?」

他沒有給予她任何的回答,反而放開她,然後就一個人默默抽着煙。整個車廂裏彌漫着一片寂靜、嚴肅、壓抑的氣氛。她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什麽特別的事情才讓他如此,根據她的觀察,只有在他心煩氣躁時才會抽煙。

就這樣子,兩個人都滿懷心事地保持沉默,可到最後當沈家情鼓起勇氣要将今天晚上與金駿笙見面的事情和盤托出時,孟傲賢卻像知道她要說話似的,轉過身用手指點住她的嘴唇,目光糾結着複雜和哀求的深意。

「不要說了,什麽也不要說。明天一早我還要開會,回去睡吧!」說着,他用雙手捧着沈家倩的臉,手指摩挲着她的臉頰,正當她感受着他掌心的溫暖之際,驀地孟傲賢放開她,眼睛看向前方。

沈家情看着他驟然冷峻的神情,心中不知為何感到一陣心寒。

直到回家後,心中那寒潮依然未能散去,不争氣的眼淚沿着臉頰滾滾而下。為什麽總是在自己感到幸福的時候讓她遭受這一切呢?沈家情無奈地替自己擦幹眼淚,告訴自己絕對不能動搖。只是當見到鏡子裏映出了自己糾結的眉頭與難以舒展的臉時,沈家情知道自己無法自欺欺人,她根本就抛不掉因為見金駿笙後所帶給她的愧疚感。

于是,沈家情拿起電話飛快地按下孟傲賢家裏的電話號碼,心中正想着該如何開口的時候,一切的想法突然被電話那邊所傳來的慵懶女聲給凍結住,沈家情默默地握着話筒:心底深處卻湧起了千層浪,她知道那是周紫漩的聲音。她說了一聲打錯了便挂上電話,她彷佛想到了許多往事,又或許她什麽也不願意再想起了,只是在漆黑的房間裏體會那種心慢慢墜落的寂寞。

「怎麽這麽晚了還有人打這種無聊的電話,真是的。」周紫漩放下話筒後,轉身望向無精打采坐在沙發一整晚的孟傲賢。心裏難免一陣欷籲,原來世界上真的有人會讓孟傲賢這樣的男人變得如此落寞,只可惜這個人不是自己。

周紫漩走到他身邊。「今天你已經看到了那一切,你還想欺騙自己多長時間?你根本和沈家情就不适合,她配不上你。更何況,你也知道她和金駿笙的那一段情有多轟轟烈烈!」看着孟傲賢的眉心越來越聚攏,周紫漩知道自己正一步一步達到她的目的。

「Michael,你還是要堅持下去的話,不要讓她知道你看到了那一切。雖說要坦白,可是世事不能如此完美的。」說完,周紫漩離開了孟傲賢的家。

在孟傲賢的心裏,周紫漩的話确實起了作用。孟傲賢苦笑地搖搖頭,不禁覺得自己像個初涉情場的少年般,在感情出現問題時便不知所措。家情,我能相信妳嗎?孟傲賢希望自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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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因為彼此心中有疙瘩,孟傲賢和沈家情之間從甜蜜變成現在的小心交往,兩個人都小心翼翼地在相處。孟傲賢不會去刺探沈家情,沈家情也不敢開口對他說什麽。

于是,他以為她的心還留有位置給予金駿笙,而沈家情看見最近頻頻與周紫漩會面的孟傲賢,在心底也悄悄地默認了他與周紫漩的關系不尋常。只是,她的「不敢」和他的「不會」正逐漸地讓兩人之間的隔閡加深。

這天一大早回到公司,沈家情就看到桌上擺着一大束玫瑰花:心中不自覺地倍感溫馨。只因今天是她二十七歲的生日,真想不到他會記得送花給自己!她還以為他腦子裏只有數字。可突然,沈家情記起了周紫漩曾有意無意地對她說過,孟傲賢是一個調情高手,以前他就試過為了追求一個女明星而買了一萬朵玫瑰花,他對女人是有一套特別的方法的,幸虧他到現在還沒能打動她。她還提醒她不要那麽輕易讓他給騙了,太容易得手的他玩不久。

想到這些,沈家情的心就再也沒了興奮的感覺,不管周紫漩說那些話的目的是什麽,反正她已經很成功地讓她陷入煩惱。

「早安。」

突然,孟傲賢的聲音從後面傳過來,暫時打斷了沈家情的沉思。她轉過頭看着他,剛準備收拾心情給予他一個燦爛的笑容以答謝那束花的時候,卻聽見他冰冷且正經交代她。

「妳準備好艾氏的資料了嗎?我今天要打一場硬仗,要把他們所有的股票吃掉。替我叫Mark、Nick和Rose到我的辦公室,五分鐘之內準備好一切。」說完,他連看也沒有看她一眼就快步走進辦公室。

這個人……真是拿他沒辦法,看來今天晚上也不用指望他會有所表示了。走到自己的辦公桌,拿起插在花束裏的卡片,這一看,沈家情不禁呆了。

HappyBirthday!家情,還曾記得我對妳說過每年妳的生日,我都會送妳一百零一朵玫瑰來代表我對妳的心嗎?要是忘記了,就讓這一束花來喚醒妳的記憶吧!

駿笙

放下卡片,沈家情無奈地苦笑,然後有那麽幾秒她的頭腦是一片空白,直到孟傲賢催促的聲音從裏面傳出來,沈家情才在他不解的注視下匆匆忙忙走去資料室。當她折回來時卻發現孟傲賢看着她的目光變得更為深奧難明,看見他握着那一張卡片,她頓時明白了。她只希望他會責問自己是怎麽一回事,起碼他會這樣問代表他是在乎自己的,她是這樣想的。

但是,孟傲賢只是淡淡地說:「替我E-mail給Johnson,告訴他我會明天到達倫敦,叫他随時Standby。」他放下那張卡片離開,冷淡的就像剛看見一個與他無所關聯的陌生人。

原來自己在他心中就是這樣,他一點緊張的表現也沒有,到底要發生什麽樣的事情才會讓這個男人緊張呢?沈家情驀地發現她與孟傲賢之間有了一道裂縫,就是那一道好不容易才經由他們努力縫補上,現在只怕那道裂縫不但裂得更大,而且正把他們的距離給越拉越遠。

幾天下來,沈家情終于悟出了一件事--她已經不可能沒有孟傲賢了。她已經陷得很深。在她生日那天,她并沒有赴金駿笙的約會。孟傲賢這個工作狂一直在開會讨論幾個大案子,可就在沈家情忙得忘記自己姓什麽之際,他突然在會議的休息時間擁住她,俯在她耳邊說了一句:「HappyBinhday!我會打電話謝謝伯母。」

「為什麽?」她不解。

孟傲賢露出迷人的笑,用鼻子點着她,「感謝她的勇氣讓我擁有妳。」

這樣一個男人,該拿他怎麽辦呢?俗話說,女人就是六月的天氣--陰晴不定。其實,男人才是天生的面譜師--多變。她生日過後的第二天一早,他就出國着手一份投資計畫,要一個星期後才回來。

「哎呀!」沈家情數數手指,然後又不相信地看看日歷,「還有三天呀!原來他才去了幾天而已。」公司裏沒有了這股龍卷風,真的像少了什麽東西。譬如,吸引力!沈家情要自己別再想下去,想準備把文件整理好。可卻接到一通電話,是周紫漩約她共進晚餐,她是吩咐她的秘書打來的。

縱然心裏有點不願意,也不高興她的傲慢,可她又想知道她跟孟傲賢之間的事!于是沈家情準時來到那家餐廳。可是周紫漩卻讓沈家情等了起碼兩個小時,她才姿态優雅地來到。剛坐下,她沒有任何的歉意也沒有招呼沈家情。

「按我平時的習慣配菜吧,一式兩份,還要一瓶八二年的法國Claret。」吩咐完其他話也不多說一句,揮手讓那些侍應都離開,然後從手提袋裏拿出香煙,也沒有得到沈家情的同意她就徑自抽起煙來。周紫漩似乎有滿腹心事地噴了幾口煙霧,繼而她又把煙按熄靠着椅背,滿臉探索地對着沈家情說:「剛才我去看了醫生,他說我懷孕了。」

雖然沈家情的心裏對于她的傲慢感到非常不滿,也隐約知道周紫漩約她的目的,可是她卻不敢也不願意去猜,只是模糊地問:「我有必要知道嗎?」

周紫漩牽起嘴角冷冷地笑着說:「如果寶寶是Michael的,那麽妳覺得妳有沒有必要知道呢?」看到沈家情的臉色驟然變得蒼白,身子也開始有點發抖,周紫漩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YouandMichaelisover,Andyouknow,Maybeit'stoocruelforyou……」

「對不起,妳所說的英文我一句也聽不明白。」其實沈家情聽懂了她的話意,可是她堅決地拒絕去明白。「我失陪了,再見。」說着,沈家情就繞過座位快步離開。

但周紫漩比她更快地拉住她,毫不留情地說道:「我只說一遍,妳和Michael之間只是一場游戲,而且現在是他要求我對妳說,你們之間已經完了。妳可以回到妳的金駿笙身邊。妳就好衆好散吧,要多少錢我們都會給。畢竟這是一場對妳不公平的游戲。」說完,周紫漩松開手,兩手環胸地看着已經淚流滿臉的沈家情沖出餐廳。她不管這麽做會把沈家情傷得多深,反正她只要達到目的就好了。

從餐廳裏沖出來的沈家情,任由淚水爬滿了整張臉。她盲目地奔跑着……自己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和多遠。她拒絕去思考,自己一直只是個平凡的笨女人,為什麽老天總要設下這麽多的難題來考驗她?

終于,沈家情停下腳步靠在街道旁邊的大樹做着深呼吸,茫然地看着周遭行色匆匆的路人,她完全讓自己的思想抽離了身體。

忽然感覺到臉上有水珠,沈家情茫然無意識地擡頭望向天空,「下雨了!又下雨了!什麽天氣啊?總是發生在下雨天……」沈家情嘴裏喃喃自語着。

驀地,她的一切意識彷佛全被那越來越密集的雨水給打醒,這才發現自己正濕滌滌地站在大雨中。

她笑自己又再一次被命運玩弄。「真的好好笑,哪裏有人這麽傻,傻得每次都在相同的地方摔跤!沈家情啊沈家情!到底要怎麽樣妳才會覺醒呢?」

她想起了上一次的那個下雨天,她的初戀破碎了,可也在那天,她與孟傲賢相遇。

驀地擡起頭來,看見出現在眼前的人,沈家情笑得更凄苦,「駿笙?我的天啊!」

「不要再淋雨了,家情。」金駿笙撐着傘站在她的身旁,軟聲地懇求她:「不要傷害自己了,跟我回去吧!」他的聲音充滿了同情、關懷、緊張、期待等複雜的情感。

而沈家情此時也停止了笑,她斜着頭靜靜地看着金駿笙,心中無限欷籲感傷。最後她站起來,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十倍的笑容--「算了吧!一切都算了吧!」

金駿笙是由沈家情一出餐廳就尾随在她身後,今天一大早周紫漩就撥了通電話告訴他,今天孟傲賢托她對沈家情提出分手的事情,而周紫漩害怕沈家情會有什麽激烈的反應,所以叫他看着沈家情。

「我送妳回家。」說着,他便挽着沈家情的手臂,揚起另一只手去招計程車。而沈家情此時也不想多說什麽,默默地随着金駿笙上車。

一路上,他們都沒有說話。直到他們在沈家情家樓下下車,金駿笙才鼓起最大的勇氣街上前抓着正要開門上樓的沈家情。他緊緊地握着沈家情的雙手,無比認真地對她說:「家情,妳終于知道孟傲賢不是認真對待妳了吧?」

相對于他的緊張熱烈,沈家情顯得過于冷淡。「你到底想要說什麽?」

「我想,現在就是我們重新開始的時候。我知道妳對孟傲賢并不是用情太深的,畢竟我們的過去是沒有人能替代的,不是嗎?家情,再給妳我一次機會吧!」

沈家情輕輕地,但态度十分堅決地抽出自己的雙手,平淡地注視着他,「不可能,我們永遠沒有辦法再回到從前。知道為什麽嗎?」

金駿笙感到非常驚訝,他不可置信地搖搖頭。

「因為我只愛孟傲賢,我不會再愛別人了,雖然你出現得比他早,可我發現愛他會讓我重拾一切的自我,而且我沒辦法像愛他那樣去對待其他的男人。駿笙,我不是你拒絕成長的借口,也不是你在失意時候想要逃避的地方。即使孟傲賢不是真心對待我,我也沒有辦法讓自己去恨他,我只恨命運的捉弄。可是,對于我來說,能遇見他已經是今生的幸運了。」說着沈家情微微地笑了。

「妳騙我!妳還在生氣,是吧?」金駿笙再也壓抑不住,激動地嚷着。「妳不要騙我了,妳知道嗎?我已經要和金家斷絕關系、要和程寶儀離婚,為了妳我可以什麽也不要。我只要妳回到我的身邊,家情,不要對我開玩笑了。」

沈家情嘆了一口氣搖搖頭,然後很突然地舉起手甩了金駿笙一個耳光,接着斬釘截鐵地大聲說:「長大吧!世界上很多東西不是你要就一定能擁有的,就算你為我放棄所有,或者你擁有所有,我就是不可能再愛上你了,也永遠不會和你複合。」說完,沈家情毅然轉身離開,只留下金駿笙一個人陷在沉思當中。

幾天後,孟傲賢從倫敦回來時即發現沈家情已經離職。幾天沒有找到沈家情他就已經有些懷疑了,但沒有想到事情竟會是這樣、于是他直接将方文華叫進辦公室。

她一打開門,他劈頭就問:「家情是我的秘書,她該不該離職應該等我回來才決定,妳怎麽可以擅自批準她離職呢?甚至也沒有人通知我一聲?」

「孟先生,我也不知道家情為什麽會突然辭職,我根本問不出理由。我也跟她說過要等你回來才能決定的,可是後來周小姐告訴我,家情的離職她已經知會過你了,你也同意了不是嗎?所以我才會讓她離開的。」

孟傲賢緊緊地皺着眉頭,有點不解。「妳是說紫漩批準她離開?為什麽?她沒有這個資格啊!」

「是我批準的。」聲音來自推門而入的周紫漩。她示意方文華出去,然後來到孟傲賢跟前,直直地迎視着來自他的銳利目光。

「沈家情不适合再留在公司和你的身邊了。」

「她是否适合不是妳可以決定的,紫漩。」孟傲賢鎮定地陳述着,彷佛他已經知道了這一切的來龍去脈。「妳明白她是我的女人--」

「不是,她不是,也不配!」周紫漩激動得打斷孟傲賢的話,「我才是你的女人!這世界上只有我才配得上你,知道嗎?」周紫漩說着說着就開始流眼淚,她決定不再強裝灑脫。「Michael,你一向都知道的,我對你絕對不僅僅是朋友而已,你也了解自己在我心中的特殊性,對嗎?」

孟傲賢靠在椅背上,冷酷地緊抿着嘴,嚴厲地注視着她好一會兒,然後沉聲地說道:「紫漩,不要因為一時的沖動破壞了我們之間十年的友誼。」

「友誼?」周紫漩想不到他會是如此的反應。「我愛了你整整十年了!」

「那我們就只能到此為止了。」孟傲賢繼續冷冷地道。

周紫漩歇斯底裏地尖叫了一聲,随即跪在他面前,緊緊地抱住他的腿哭着說:「不能夠這樣子的,Michael,你不可以這樣對我的,我是周紫漩呀!不是其他的女人!」她擡起淚水縱橫的臉,苦苦地哀求着,「我愛你,Michael,求求你不要折磨我了。我只是一個渴望得到愛的女人,我什麽都可以為你去做。」最後,她已經說不出話了,只能哭泣。

孟傲賢揉揉眉頭,彎下身子拿開周紫漩的手,然後站起來走到酒櫃旁邊不動聲色地倒了兩杯酒,并把其中一杯遞給周紫漩。「喝下它吧!」

看到平日心高氣傲、目空一切、自信亮麗的周紫漩此時疲憊哀愁的模樣,孟傲賢心裏确實有點訝異和感嘆,只是凡事不可勉強;尤其是感情這件事。

「紫漩,我們是不可能的,過去、現在和将來都是沒有可能的。」孟傲賢冷靜的語氣透露他無比堅決的意味。

「不,我不要這樣。」一時激動,周紫漩把手中高腳酒杯用力捏碎了。剎那間,她的手全是血。可是她像是完全感覺不到痛似的,或許最痛、最受傷的是那顆心吧!

她啜泣低語:「我告訴你,我不會相信這一切的。知道嗎?因為我是獨一無二的周紫漩,你不會不愛我的……」周紫漩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失神地走出辦公室。「對于你的決定我希望你不會後悔,我得不到的誰也別想要擁有。」

她打開門驀然發現自己最恨的那個人此刻正在跟前--沈家情。

一想到她已經聽見他們的對話,周紫漩打從心底裏升起了更為濃烈的怒火和無比羞憤。

周紫漩用盡她全部的恨意擡起手揮向沈家情,随着兩記巴掌聲響起,只聽見她尖銳的聲音傳來。

「妳為什麽要纏着他呢?妳這個害人精!最好不要讓我再見到妳!」

突然,孟傲賢一反剛才的冷淡,沖上前抓着周紫漩的雙臂,雙眼發出像要殺人似的利光。

「妳胡說什麽!妳憑什麽打人?是我不要再見到妳,妳給我滾!」說着,他一把甩開周紫漩。

從來沒有見過孟傲賢發如此大脾氣的方文華愣了好一會兒,連忙扶着已經虛脫倒地的周紫漩離開。

一直處于恍惚的沈家情忽地轉身要跑離現場,可沒跑幾步就被孟傲賢大步給追上,并且強行地将她擁進懷裏,他用手臂為沈家情暫時把一切的是非煩惱給阻擋開。

最後,孟傲賢擁着沈家情回到辦公室。

「你還想跑去哪裏,胡思亂想了這麽多天還不夠嗎?我現在回來什麽都可以解決了。」他拿着熱毛巾小心替沈家情擦拭着她臉上沾染到周紫漩手掌心所流下的血跡,幸虧那些玻璃沒有刺進皮膚。

看着孟傲賢小心翼翼地替自己擦拭着臉頰,沈家情的心裏充滿感動。她擡起手輕輕地觸着他的頭發,有感而發地道:「為什麽耐才要那樣對待她呢?」

孟傲賢揚起嘴角微微地笑着,「這就是人們所說的緣分吧!彷佛只有妳才值得我全心全意地對待,我可以負盡全天下的真心,唯獨不會負妳,我是被妳吃定了。」

「誰要吃你了?」沈家情小聲抗議。「你不要讓我擔心和害怕就好了。」

「妳根本不用擔心我的,先說說妳為什麽要辭職?」終于把沈家情的臉蛋擦幹淨了,孟傲賢滿意地看着她現在素淨的臉。「紫漩是個很有心機的女人,妳一定是聽了什麽她說的話才被氣走的。」

沈家情突然想起了周紫漩和金駿笙。

「你知道嗎?駿笙吞安眠藥自殺,現在被送去了醫院還昏迷不醒,他在遺書上說是為我而死的。傲賢,你說我是不是真如周小姐所說的那樣是害人精。」沈家情企圖用最平淡的聲音說出這一切,她知道只要駿笙一天不醒來,她就不可能原諒自己。

聽到金駿笙自殺的消息,孟傲賢有剎那的不安與不相信,繼而他突然明白為什麽沈家情會離開公司了。他捧着她的臉,認真地道:「家情,我們都只是凡人,知道嗎?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希望能給予所有愛我們的人一個幸福的承諾,只是那不可能。金駿笙選擇自殺那是因為他沒有勇氣去繼續他的生活,這不是妳或者是我的錯誤。我們沒有做過任何逼迫他去走這一條絕路的事情,不是嗎?對于他,我們都希望他可以蘇醒,也會樂意去幫助他重新生活。妳不要自責了,那不是妳的錯。」

「不,駿笙是被我逼的。如果,我不曾對他說出那些絕情的話,他不會心灰意冷的……」回想起剛才在醫院看到金駿笙躺在病床上的病容,沈家情就不能停止哭泣與自責。「他也沒有錯啊!一個活生生的人如今躺在那裏,還不知是生是死。醫生說他的求生意志很差,根本就不願意清醒過來。傲賢,如果我和你說,我要等他醒過來才跟你再見,可以嗎?」

看見沈家情眼裏揚起的倔強,孟傲賢心裏突然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他快要失去沈家情了。想到這,他就由心底裏感到害怕,他用力地抱着沈家情,緊緊地把她抱着。不,他不要失去她!兩個相愛的人不應該如此被迫分離!對于他沉重的心情,沈家情并不是毫無知覺,她也熱烈地回抱着孟傲賢。

「家情!」孟傲賢就着沈家情的發際低喃。「我們已經分不開了,不要企圖去做一些讓我們傷心的事情,好嗎?」

「為什麽我要愛得那麽痛苦?為什麽屬于我的愛總是要用那麽多眼淚去換得?」

「走過了那麽多的路才來到今天,我們不可以如此輕易就分開的。我們可以一起為金駿笙祝福,妳不可以離開我……」

「可以嗎?真的可以嗎?」沈家情搖着頭苦笑。

「可以的,一切都會過去的。」孟傲賢擁着沈家情,用下巴點着她的頭顱,輕輕地、但也無比肯定地許下承諾。

這次,說什麽他也不會讓沈家情再離開自己。

四個月過去了,金駿笙仍然不願意醒過來。是的,醫生說過他已經完全度過了生命危險期,現在還不能蘇醒只是他的意識不願意回到現實。

「駿笙,你回來吧,我不會再強求你了。就算我們不可以重新再來,你難道不想見你的兒子嗎?」程寶儀抱着只有一歲還不會走路的兒子,靠着病床讓小孩子溫暖的小手去觸摸躺在病床上的金駿笙。發生了這麽多事情後,她終于意識到欺騙永遠不是得到幸福的方法。曾經她也想過要離開金駿笙,只是每當看到兒子那張酷似他的臉時,她知道自己是永遠不可能就這樣放下他的。

輕輕的一個推門聲,程寶儀發現進來的人是沈家情,曾經是她所痛恨的情敵。只是,經過這幾個月以來共同照顧金駿笙的緣故,她覺得自己已經對她提不起恨意了,盡管自己的丈夫是為了她而自殺。可是,沒有他的自殺,她不知道自己是如此害怕失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愛他勝過恨他。

「妳好,今天就妳一個人來?」程寶儀站起身,打起精神招呼沈家情。

「他今天要去參加一個老朋友的婚禮,我下了班見沒什麽事情就來看看你們。」沈家情也料不到自己和程寶儀竟有這麽和平相處的時候。看着正在病床上玩要的小男孩,沈家情眼裏不禁有些感嘆。「駿笙啊,快醒吧,你不能再錯過你兒子成長的點滴了。」

「就算你要和家情在一起,我也會成全你們的。」程寶儀是真心真意的。

「有這麽一個好太太,你一定要醒過來啊!」沈家情看着程寶儀略顯疲憊的眼睛。「我和駿笙已經過去了,要是他醒過來就證明他已經重生,那麽屬于你們一家子的快樂才剛要開始。妳不能輕言放棄,也不可以再說那些話。我可不擔保傲賢會有什麽舉動哦!」

程寶儀想到孟傲賢第一次陪着沈家情來到看金駿笙時那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她就知道沈家情不是在說笑,那個男人真的疼沈家倩疼進了心坎。「妳何其幸運啊!能有人為妳自殺,更有人甘願為妳承擔一切。」

沈家情揚起臉微笑着。

「是啊,我很珍惜這一切得之不易的幸運。只是,妳也知道的,如果沒有得到駿笙的祝福,我和傲賢都會覺得我們的婚禮不夠完美。」

「什麽,你們決定要結婚了。那太好了,恭喜你們。」莫論是出于一種什麽樣複雜的心情,程寶儀真的替沈家情高興。

「下個月初吧,日子決定在他父母離婚的那天,期望那可以彌補一些前人留下的遺憾。」

「也好。」程寶儀剛想再說些什麽的時候,突然被一直在病床上玩耍的兒子緊握着手臂,而且小孩不斷地喊菩「巴巴。」

「什麽事啊?寶寶。」

突然,程寶儀意識到可能是躺在床上的金駿笙有了動靜,她下禁開始緊張與興奮地喊道:「家情,快去叫醫生來,可能是他要醒了!」說完她便轉身緊緊地握着金駿笙的大手貼着自己的臉頰,「你快給我回來……」

就在沈家情轉身離開之前,她看到了奇跡發生--金駿笙的眼角淌下了淚水。

天啊!如果真的是他醒過來那該有多好啊!沈家情腳步不禁更為加快。

當醫生護士幫金駿笙急救時,沈家情退出病房。孟傲賢來到醫院的時候,從角落裏找到了正在閉目小睡的沈家情。

「家情。」輕輕地喚了一聲,沈家情便緩緩地睜開雙眼。

當一見到是他的時候,沈家情的嘴角便漾起一個滿足的笑容。

沈家情任由孟傲賢擁着自己,讓自己靠着他。

「婚禮進行得還好嗎?」

孟傲賢摟着沈家情離開探望的人群。「紫漩的老公是外國人,所以婚禮都是西式的。她的肚子已經大了,不過看得出來她老公還是挺心滿意足的,整天嘻嘻哈哈地滿場招呼着。」

「那……周小姐她高興嗎?」終于,沈家情問出了心底的疑問。

「不知道,希望她會找到屬于自己幸福的據點吧。」

「她孩子的父親真的是她老公嗎?」

孟傲賢不禁笑了,他寵溺地拍拍沈家情的頭。「妳還真過分,不過她的孩子是誰也不關我事。」說着他扳正沈家情身子,然後面對面地,他深深地看進沈家情的眼底。「我不準妳胡思亂想。那一切都只是她編出來的,好嗎?」得到了沈家情肯定地點頭後,他繼續道:「家情,現在金駿笙已經快要蘇醒,妳的心應該開始投入到籌備我們的婚禮了,知道嗎?」

從認識他到現在,唯一沒有變的就是他永遠是命令式的口氣,可誰讓自己又打心裏愛他這種溫柔的霸道。

沈家情還是朝着他皺皺鼻子,笑着說:「喂、喂!現在下了班,拜托別把我當成你的秘書哦!說到底,一天還沒有結婚,我就還有機會逃脫哦,有一天我受不了你這條暴龍的時候,就是我要離開你的時候。你到時候--」

只可惜,威脅的話語最終還是被孟傲賢給霸道地封住。他再也不能讓她撒野了,所以最後他決定好好地堵住那張越來越伶牙俐齒的小嘴,好好地吻她。而沈家情,當然足抗議無效!其實她還是滿享受他的霸道。

縱然走廊上很多人來來往往,甚至有人還對他們指指點點,但他們此時再也不想理會那些閑言閑語。相信以後也不會再有那麽多莫須有的阻礙,只因為相愛可以讓他們走過一切的困難。只要相愛的心夠堅決!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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