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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芝蔓 -【醫流才女】《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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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1 00:0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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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芝蔓 -【醫流才女】《全文完》
田芝蔓 -
醫流才女
嚴熙穿越後最幸運的事就是遇上毅王夏景燁,讓她能發揮前世所學,
他不像見識短淺的世人,總認為年輕女子沒本事,
當她急著為羊角風發作的患者進行急救時,是他擋下周遭的異議,
她提出能造福百姓的醫療新制度,他也願意在麾下軍醫營實施,
為此她竭盡心力幫他排憂解難,替他的軍隊特制獨一無二的內傷藥丸,
甚至在他的封地發生地動災難時,實施駭人听聞的縫合術救治病患,
面對如此全心全意信任她的伯樂,她的一顆心不禁落在了他身上,
然而,且不說爹爹一心想將她嫁給一直勾勾纏的藥行少東,
單說他們之間的身分,那可是天與地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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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1 00:06:02
第一章 驚馬沖撞毅王軍
大慶,毅州津凌城外——
「你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專心。」
這番問話讓騎著馬的嚴熙由神游之中抽離,望向一旁趴在馬車窗邊看著自己的嬌俏女子。
女子年方十五,出落得像朵小白花一樣,清純天真、嬌女敕可愛。
嚴熙正想開口說什麼,就听見有人向她們打招呼。
「嚴姑娘、于姑娘,要出城去巡視藥田嗎?」駕著驢車載著雜貨的壯年男子曬得黝黑的臉上露出了一口白牙,十分熱情的打著招呼。
嚴熙的父親嚴長紘是個大夫,在津凌城中頗富盛名,嚴熙深得父親的真傳,雖然還未通過醫署考試,不能正式坐堂行醫,但已在嚴家醫館里見習。
而于靜萱是嚴長紘的徒弟,主要負責嚴家藥鋪的經營,雖然年紀輕輕,已是嚴家藥田的主事者,也是嚴長紘的左右手。
「是的,我正要送師妹去藥田呢!」
雜貨郎拍了拍身後驢車上的貨,笑著對她們說︰「我這車上載了一些嚴大夫上回托我帶的貨,正要給醫館送去,另外有兩盒水粉是新鮮貨,要送給兩位姑娘的,一會兒我一並交給嚴大夫。」
「這怎麼好意思,我們不能收。」
「上回我媳婦兒急病,若不是嚴姑娘及時急救,哪挨得到送到醫館去,這大恩大德哪里是一盒小小的水粉比得上的。」
「那就先謝過了,但若我爹讓人給你包兩包炖補的藥材,你可不許再推辭了,否則你下回再送貨來,我就把水粉給退了。」
因為嚴長紘收費合理,城里的窮苦人多會找上他,等他們得了些好東西就往醫館送。嚴長紘不想佔人便宜,後來嚴熙想了個辦法,讓他開方子針對各種炖補藥材做了些藥材包,價格不高,但足以當做回禮。
雜貨郎笑得靦腆,「好好好,這樣的好東西推了豈不可惜,我一定收下。」
兩方相別而去,嚴熙騎馬前行,馬車車夫則在後頭跟著。
嚴熙看見于靜萱笑著一直盯著她看,便問︰「笑什麼啊?」
「我常常想,熙你真的跟我一樣大嗎?」
于靜萱的話像是觸動了嚴熙心中的什麼,她愣了愣,就听于靜萱自顧自的繼續說——
「我們是一同開始學醫的,如今你的醫術已是能跟師父一同切磋的程度。」
于靜萱六歲時因故落水,被救上岸時已吃水太多,沒了呼吸,是經過的嚴熙出手救了她。
那年嚴熙也是六歲,或許是從小生在醫館耳濡目染,她上前壓了壓于靜萱的胸月復讓她吐出了不少水,恢復了呼吸,沒成為小水鬼。
之後嚴熙突然向嚴長紘表達想學醫的意願,他听了大喜,又見女兒救回的女娃是個孤女,便讓兩人做伴一同開始學醫。
「你對藥材的種植和藥性也很是厲害啊。」
「我說你別擔心醫考的事,你放心,以你的能力絕對能通過的。」
嚴熙倒沒有如此自信,只淡淡笑了笑,「我會盡力的。」
「等你考過,坐堂看診的第一天要穿我做的新衣裳,我給你繡新花樣。」
于靜萱有時間時就愛搗鼓這些,比如刺繡,而且繡功不差。
現在她穿著的白色衣裳,袖口處的精致繡花就是出于她之手,嚴熙身上的靛色衣裳袖口也有她所繡的花樣。
「好,都听你的,不過你可別光想著繡花,這回去藥田要好好視察,別斷了我需要的藥材。」
「遵命!師姊大人!」
于靜萱抱拳作揖的模樣有些四不像,逗得嚴熙笑了。
嚴長紘雖是名醫,但名下的田產並不是他靠著行醫賺來的,而是祖輩留下來的。他把那些地拿來種植藥材,一開始都是種高價的,直到嚴熙提出了新想法。
她告訴嚴長紘,雖然種植高價藥材可以平抑醫館開銷,甚至能夠賣錢獲利,但常用藥材用量大,有的種植期還短,長久下來並不比高價藥材作用小。
最後她說服了嚴長紘,只保留少部分的地繼續種植高價藥材,因此嚴家可說是自產自銷,自家藥鋪的藥材有八成是出自自家藥田,也讓嚴長紘在面對貧病病人時無後顧之憂。
遠方傳來躂躂馬蹄聲,嚴熙一看,發現大老遠的有一隊行伍騎馬而來,卷起漫天的煙塵。
那支行伍個個身著戎裝,嚴熙認出兵士扛著的、代表身分的旗幟,那是毅王夏景燁麾下的毅軍。
今年二十五歲的七皇子夏景燁征戰沙場多年,是大慶有名的戰神,很得皇帝信任,直到前一兩年戰爭平定,受封後便前來封地定居,他麾下的軍隊讓皇帝賜名為毅軍。
毅軍的軍營在城外郊區,毅王府則在津凌城中,所以百姓常常見到毅王帶著親兵回毅王府。
嚴熙及車夫很有自覺地讓出道路讓毅王的人馬通行,龐大的隊伍讓她胯下的馬兒起了騷動,她只能一夾馬背,駕著馬兒退得遠些。
不知何來變故,馬兒竟突然發狂,一頭沖進了毅軍的隊伍里。
別說嚴熙自己嚇著,就連不遠處的雜貨郎也被嚇著了,他看見嚴熙被毅軍押住,知道自己人微言輕幫不上忙,立刻揮動手上的鞭子讓驢車前行,要去嚴家告知這個消息,讓嚴家人來救人。
嚴熙臉上雖然有著倉皇之色,但即使被兵士押住了,也還算得上處變不驚,定神之後朗聲開口解釋,「幾位軍爺,小女子不是有意的,馬兒不懂人意,哪里知道眼前的人尊貴。小女子沒掌控好馬兒是有過失,但請幾位軍爺明察,小女子真不是有意沖撞,更不是刺客。」
為首的夏景燁听她語氣不卑不亢,彬彬有禮且條理分明,多留意的掃了她一眼。
「放開她。」
兵士見夏景燁發話,自然不再為難,放了嚴熙。
失了箝制的嚴熙立刻行禮致意,「多謝毅王殿下。」
「姑娘若對馬兒脾性不熟,還是少騎馬為佳,所幸今日沖撞的是本王的行伍,一眾反應極快,若是一般百姓,恐怕非死即傷,到時姑娘一句『不是有意沖撞』也不能卸責。」
嚴熙其實十分了解這匹馬兒的性情,被龐大人馬所驚嚇有可能,如此失控卻是少見,但她知道解釋就像推卸責任,老實听話就是了,「民女明白,謹遵毅王教誨。」說完偏頭就見自己的馬兒鼻子噴氣,反常的舉動讓她心驚。
馬前還站著兩名兵士,沖上前想安撫馬兒的她只來得及對他們喊了句「小心」,就遭突然揚蹄的馬兒給踢飛數尺遠。
突發的變故逼使夏景燁下馬,及時扶住了嚴熙,沒讓她倒落塵埃,但因為撞擊力道過大,她一口氣沒緩過來,暈倒在他懷中。
那匹馬跑了幾步後側倒下去,夏景燁皺了皺眉頭,擔心馬兒再次失控會有危險,一個眼神,他的親信副將徐天磊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把那匹馬殺了。」
「不!請毅王殿下饒命!」
被一連串發展嚇傻的于靜萱沖下馬車,來到才剛撐起嚴熙身子的夏景燁身邊跪下行禮,「毅王殿下,熙她騎馬多年,絕不是不諳馬兒脾性,這馬兒失常或許是病了還是哪里傷了,請毅王殿下饒了馬兒一命,否則熙會十分傷心。」
嚴熙剛才及時示警,算是救了他的兩名下屬一命,夏景燁便還她一個人情,讓人退下,並問︰「你又是何人?」
「民女于靜萱,嚴熙是民女的師姊。」
「于姑娘,這馬兒終究是沖撞了人,我必須把馬兒帶回調查,若真是病了或傷了,馬兒的命可以留下,但若是這馬兒無故瘋狂,依律該殺,你可明白?」
「民女明白。」于靜萱上前想扶起嚴熙,可她畢竟是個弱女子,哪里扶得動已經昏厥的人。
雖然男女有別,但大慶男女大防不至于太過嚴苛,更何況事出緊急,夏景燁還是彎腰將嚴熙橫抱起來。
「殿下!」于靜萱一驚,不知所措。
「現在不是計較這種事的時候,我剛才目睹事發經過,嚴姑娘怕是內傷不輕,得送醫。」
「嚴家是醫館,就在津凌城中。」
「那就走吧。」
夏景燁幾個大步抱著嚴熙走向馬車,于靜萱先一步跳上去,在馬車里鋪好了軟墊,讓夏景燁將嚴熙放置其上。
她托起了嚴熙的手腕診脈,夏景燁就在一旁看著。
嚴熙有一張精致的臉龐,額上有一些不知是曬出的薄汗還是被嚇出的冷汗,為她的肌膚染上一層晶瑩之色。她雖然穿著俐落胡裝,但卻有幾分楚楚韻致。
大慶是個開放的國度,與鄰國往來頻繁,穿著胡裝對中原仕女而言已經成了一種潮流,但草原上的胡裝穿在中原女子身上大多有些違和,唯有在嚴熙的身上,夏景燁看出了一些不同的韻味。
其實嚴熙是覺得褲裝俐落,所以平日才喜穿胡裝,和一般仕女為了潮流而穿是完全不一樣的。
見于靜萱放下手,雖然還是一臉擔憂,但眉頭多少松開了些,想來應無大礙,但夏景燁還是問了,「如何?」
「一般內傷,雖然傷得不輕,但于性命應是無礙。」
「于姑娘原先行進的方向看來是要出城,若有急事,就由我送嚴姑娘前往醫館吧。」
于靜萱想了想,這里距離藥田還有一段路,如果她先送熙回去再出發去藥田,怕是到達的時候都天黑了,雖然可以在莊子住一晚,但會影響到隔天的視察行程。
可熙傷得這麼重,她不能就這麼放下熙,所以還是決定取消這回的行程。而且,若她沒跟著,而是讓毅王把熙給送回去,非得嚇傻了師父不可。
「我的事暫且緩下,先把熙送回醫館吧。」
雜貨郎所駕的畢竟是驢車,哪里比得上馬車的速度,當雜貨郎來到嚴家醫館告知方才城外的變故,嚴長紘正要與剛巧來拜訪的世交、馮家藥行的少東馮承紹前往探查情況時,就見到自家馬車已經駛回,旁邊還跟著兩名騎馬之人。
馮承紹一眼就認出來,那是毅王及其副將徐天磊。
夏景燁已讓親兵先回王府,只帶著副將親自陪于靜萱返回醫館,一方面是不放心嚴熙的傷勢,一方面是因為她是為了救自己的下屬而傷,總得前來致意。
一見夏景燁,馮承紹就主動上前幾步,向他行禮,與嚴長紘相比,看來是有意等著的。
夏景燁遠遠就看見了馮承紹,他不記得此人,但此人看來是認識自己的,不只如此,他覺得自己也該認得他。
夏景燁皺了皺眉頭,看向徐天磊。
徐天磊不愧是從十三歲就跟在夏景燁身邊的親信,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有什麼疑問,趨前附耳道︰「這是負責提供軍醫營藥材的藥商之一,馮家藥行的少東。說是少東,老東家已經不管事了,藥行的事都是馮少東在管理。」
夏景燁點了點頭,來到馮承紹面前時,他扯了韁繩停下馬兒,道︰「馮少東,許久不見。」
「今日草民來拜訪嚴世伯,正好听見有人來報,世家妹妹在城外意外沖撞了毅王殿下的行伍,還請毅王殿下大人大量,原諒她的無心之舉。」
嚴長紘也上前見禮,不明白夏景燁怎會親自來這一趟,莫非是為了追究熙沖撞行伍一事?
不承想他身後突然冒出了一句話——
「馮少東,你多心了,毅王殿下寬宏大量,並沒有想問罪于師姊。」
馮承紹沒有想到自己眼巴巴的搶著表現,其實根本是不需要的,當下有些難堪,好像平白把毅王當成心胸狹窄的小人了。
「是草民失禮,在這里向毅王殿下賠罪。」
「本王既然沒有計較嚴姑娘的沖撞之罪,自然也不會計較你說錯話。」
馮承紹自知理虧,又是重重一揖。
于靜萱顧不上想獻殷勤的馮承紹,下了馬車,約略說了嚴熙被馬兒所傷的事,嚴長紘立刻命人把嚴熙給抬進了醫館。
于靜萱見師父著急師姊,完全忘了毅王大駕,只好暫代主人之職,請夏景燁及徐天磊入內。
由于方才嚴長紘要前去打听情況,早就請走了上門求診的病患,如今醫館里除了雇用的人,就只有夏景燁幾人。
經過了一段時間的診療,嚴長紘才松開眉頭走出診間,見夏景燁還等著,這才想起自己失禮,「草民一時心急小女傷勢,怠慢了毅王——」
夏景燁揚手打斷了嚴長紘的話,「嚴大夫,嚴姑娘情況如何?」
「因是被馬兒所沖撞,內傷不輕,血氣窒礙,這才一時昏厥,但並無性命之危,只需多加調養。」
「熙妹妹她……受這傷會影響她參加醫考嗎?」馮承紹問。
于靜萱看了馮承紹一眼,要說世交,兩家來往並不是真的那麼密切,是馮承紹成了藥行管事者之後才真的與嚴家熱絡起來,而這份熱絡大半是由于他對嚴熙的心意。
「不會有影響,承紹,有事我們私下再說,別擔誤了毅王殿下。」
夏景燁倒也隨和,在毅州,百姓皆知他愛民如子,只是身分擺在那里,總是不敢造次。
「無妨,嚴姑娘是為了救本王的兵士而傷,若是為此而錯過醫考,本王也過意不去。」
「殿下這麼說是折煞小女了,是我們自家馬兒失控惹的禍。」
「提到那馬……」夏景燁恢復了公事公辦的神色,「依律,馬兒無故失控有傷人之虞,須處死。本王會讓人檢視馬匹,若不是有什麼原因導致今日之事,本王必須依律而行,你等可明白?」
「草民明白。」
知道嚴熙沒事,夏景燁又把話說清楚了,今日這起意外也算告一段落,他便不多留,「那麼,本王就先行離開了。」
「草民送殿下。」
夏景燁領著徐天磊走出了嚴家醫館,上馬後沒有多做停留,駕馬往毅王府而去。
徐天磊多留意了醫館幾眼,其實這種小事,殿下派個小兵來轉告便是。殿下客氣,說嚴熙是為了兵士所傷,但說到底也是她自己的馬惹禍,她自該承受。殿下如此重視,還讓他這堂堂副將負責與醫館連絡,怕是看在嚴熙那張漂亮的臉蛋上才這麼行事的吧!
徐天磊忍不住露出了調侃的笑,「殿下……似是很關心嚴姑娘?」
「她總是救了本王兩名親兵,本王不該關心?」
「以您的身分,派個親兵來查查情況也就罷了,還有那馬,殺了就得了,馬兒的確失控也的確傷人,這要放在一般衙門里也是這麼處置的,屬下能知道……殿下『特別』關心此事的原因嗎?」
夏景燁看了一眼這個沒大沒小的親信副將,面無表情的說︰「敢情你還會讀心術了?那你猜猜我現在心里打算讓你練幾遍拳,猜中就照往常練三遍,沒猜中的話……」
「屬下錯了!請殿下高抬貴手,就三遍可行?」
「猜錯了,練十遍。」
徐天磊苦著一張臉,誰讓他仗著與殿下是十多年過命的交情,就忘了分寸,竟調侃起殿下來了,但軍令如山,是不能討價還價的,「屬下遵命。」
沒有人留意到醫館對面那間茶館的二樓,一直有人注意著醫館里的情況,自然也沒有人發現,看見結果不如預期,那人臉上露出了怎樣的表情。
「這個嚴熙怎麼就逃過一劫了?」
那人想到自家主子听見這消息會出現的反應,突然感到不寒而栗。
嚴家醫館是個三進院,門面寬廣,一進院改成了兩間鋪面,一是藥鋪,一是醫館,醫館因為另隔出了幾間診間,所以佔地寬些。
一進及二進之間是一座小而精致的院子,西廂房門戶緊閉,因嚴家只有一男主人,房前又隔了一小塊地鋪曬藥材,想來是嚴大夫的房間無誤。中堂是大客廳,用來招待貴客,東廂房這邊則是幾間客室,是生意商談所使用的廳室。
而以夏景燁的身分,自然是被請進客廳里。
夏景燁今天領了個人過來,不是徐天磊,而是毅軍軍醫童格,起因是前幾日徐天磊來到嚴家醫館听見了一事,這才讓夏景燁親自帶著軍醫前來處理。
嚴熙的馬兒經過調查,發現馬鞍里頭藏了短釘,短釘穿過馬鞍,不夾馬月復沒有異樣,若臨時有什麼變故要讓馬兒加速前行,馬背上的人一夾馬月復的同時,短釘就會刺進馬兒體內,致使馬兒發狂。
夏景燁當初把這事交代給徐天磊就沒再過問,只讓他處理妥當,所以徐天磊倒也沒有特地向他報告此事。既然馬兒無辜,便算是免了馬兒的死罪。
徐天磊打算在把馬送還給嚴家時,便一並將馬鞍藏釘的事告訴嚴長紘,讓他留意,肯定是有人要對嚴熙不利才會對她的愛馬下手。
徐天磊原想著道義上交代完這事後,他的工作就算告一段落了,不過在見到嚴長紘之前卻發生了一段小插曲……
那日,徐天磊在客室等待時,听到另一間客室有人發生爭吵。他並不是偷听,只是動靜大得他想不听也不行。
徐天磊听出其中一人是嚴長紘,另一人乃是城中第一大藥商柳敬忠。
柳敬忠也是毅軍使用藥材的供應商之一,由他們的爭吵中,他听出童格似乎有意更換藥商,棄柳家改而選擇嚴家,如此柳家將遭受巨大損失,所以柳敬忠上門質疑嚴家以劣質藥材充數,靠著低價搶生意,而嚴長紘被誣賴自是不悅,因此發生了爭執。
徐天磊並沒有因此而不相信嚴家,畢竟生意之間的競爭,總有一方可能說出詆毀的話。
柳敬忠與嚴長紘不歡而散,柳敬忠臨離去前看見徐天磊在另一處客室,當下便找徐天磊評評理。
毅軍的軍醫營由童格主事,徐天磊知道夏景燁十分信任童格,不會過分介入他的決策,童格既然有意更換藥商,那就代表嚴家是更好的選擇,但柳敬忠言之鑿鑿,又說嚴長紘不知在藥田里蓋了個怪房子搗鼓著什麼,總能運出一捆又一捆的藥材,直要徐天磊稟報毅王重視此事。
這些藥材關系著毅軍所有弟兄的身體健康及性命,不可不重視,徐天磊不免為難。
嚴長紘顯得十分磊落,主動提起可接受軍醫營檢驗,還說可以到他家藥田去視察。
徐天磊見嚴長紘沒有一絲心虛,先是答覆會將此事上報,請走了柳敬忠,跟嚴長紘交代驚馬一事後才離開。
一回毅王府,徐天磊就向夏景燁報告了此事。
這就是夏景燁會出現在嚴家醫館的原因,他並不是真不相信嚴長紘,相反的,他先把童格叫來問了清楚,得知其實是童格主動找上嚴家的,畢竟毅軍使用藥材甚多,只集中向一家藥行采購沒有退路,反而容易有問題,所以除了馮家及柳家,童格正打算找第三家藥行接洽,沒想到柳家就先沉不住氣。
合作的事畢竟是毅軍主動找上的,若又真的前往視察,倒像是毅軍听信人言一般。不過童格倒真對那座出現在藥田的「房子」很感興趣,既然嚴長紘主動提出可以去視察,他還真想去一趟。
夏景燁為避免誤會,只好親自帶著童格走一遭,一方面是表達毅軍並沒有听信讒言,另一方面則表示想參觀「藥田房子」的意願。
夏景燁來的時候看見醫館里病患不少,便讓嚴長紘先閉門,暫不接受後來的病患,把已經來到醫館的病患診治完畢後他們再談。
嚴長紘覺得這不是待客之道,但夏景燁一向親民,堅持讓他以病患為先,他這才放心回醫館坐堂。
嚴家二進院的庭院小而精致,夏景燁偷得浮生半日閑,佇立于樹下賞花,倒也怡然自得。
不久後,前頭又領了一名客人進了客室,夏景燁站的地方偏僻,那人並沒有看見他,但他倒是認出對方了,就是上回送嚴熙回來時遇上的馮承紹。
夏景燁與馮承紹並無任何交情,便沒想現身,只是不久之後,他便看見于靜萱以輪椅推著嚴熙,也進了庭院里。
「好了,我們就只能到這里,你說在後院里悶得慌,我就推你來庭院里走走,你可別想到前頭去看診。」
「我不在醫館,爹爹想必很忙吧?」
「師父寧可自己忙也不許你有差錯,你內傷還沒養好呢,胸口青了一大片。」
嚴熙一嘆,知道有于靜萱守著,她是去不了醫館的,只好道︰「那麼推我去看看那些鋪曬的藥材總行了吧!」
于靜萱點點頭,推著嚴熙前去。
嚴熙檢查著藥材鋪曬的情況,該翻面的翻面,于靜萱則在一旁協助。
「說來爹爹真該好好考慮我建議的成藥制及分檢制,這樣爹爹的工作會輕松許多,病患就醫品質也會提高。」
于靜萱無奈的看了嚴熙一眼,說來熙從小就有一堆新穎的點子,雖然後來實行起來的確都不錯,但一開始要說服師父接受總是有些難度,有時師父听完她說的,只回給了她一句「旁門左道」,她必須不斷想方設法才能說服師父、被師父所接受。
這回她所提的那兩種制度,是要讓師父把病患丟著不管,那可真是顛覆師父一向的原則。
「你還是緩一緩,過去你提出的點子師父也不是完全不理,但這一回師父不肯听是因為覺得如此太敷衍上門來求診的患者,你還是想出了更好的說詞再說服師父吧!」
「靜萱,我的想法是禁得起考驗的,尤其是面臨醫者明顯應付不了病患人數的情況下。」
夏景燁听到嚴熙有點子能解決醫者及病患比例懸殊的問題,特別有興趣,其實他的毅軍,或說所有軍隊,都有這樣的問題。
毅軍軍醫營只有三名軍醫,卻要負責數萬毅軍的診療,而且軍醫營可不是只負責看病開藥這樣的問題而已,藥品的采購也需要他們負責。
夏景燁相信童格,所以軍醫營里的大小事幾乎放權給童格管理,童格只需定期向他匯報即可。但童格的工作多,軍醫便又算是少了一名,導致軍中弟兄身上有了病痛也不肯去軍醫營,最後延誤了治療。
正當夏景燁想听清嚴熙的點子時,有一名不速之客介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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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1 00:06:22
第二章 提出診療新制度
嚴熙小時候身子十分不好,連嚴長紘都沒有把握能把她養過十歲,但她在六歲那年大病一場幾乎沒了性命後,身子卻開始漸漸好轉。嚴長紘十分高興,覺得一切都將否極泰來。
病癒後的嚴熙活潑許多,很多過去不能做的、不敢做的,例如騎馬,後來她都一一去嘗試,讓虛長她五歲的馮承紹漸漸喜歡上這個世交妹妹。
可自小嚴熙就愛躲著他,在有其他家人的情況下,她才肯見他,他若說了類似表白心跡的話,她總裝做听不懂。
所以,馮承紹明明是帶著補品來探望嚴熙的,卻只能說是來拜訪嚴長紘,然後再托嚴長紘把補品拿給她。
馮承紹沒想到他在等嚴長紘的空檔里居然能見到嚴熙,開心的走上前來,「熙妹妹。」
嚴熙卻是有禮而疏離地點頭招呼,「馮公子。」
這冷淡的態度讓馮承紹想起嚴熙並不喜歡他稱呼她「熙妹妹」,于是他尷尬的改了口,「嚴姑娘,身子可好些了?」
「謝馮公子掛懷,已經沒有大礙。」
于靜萱出聲反駁了嚴熙說的話,「誰說沒有大礙,師父說了,你至少還得休養十天半個月的,我看你就藉著這段時間準備醫考吧。」
馮承紹其實並不相信嚴熙有實力能考過醫考,至少一次就通過是不可能的。雖然平常嚴熙都在醫館里做見習大夫,但他認為她頂多是小有所成,要通過醫考真正做坐堂大夫還是有些許距離的。
「是啊!你就好好在家里休養,我給你帶來了十年野山蔘,是可遇不可求的好補藥,讓你調養傷體。醫考不急的,今年沒考過還有明年。」
于靜萱白了馮承紹一眼,說來馮承紹雖是個好人,且對熙很不錯,但就是很沒眼力見,竟然不懂對熙來說,通過醫考是多麼重要的事,還說出這種話。
他這句話絕對會惹怒熙。于靜萱在心里這麼想著。
果不其然,當嚴熙听見馮承紹這麼說後,雖然臉上還是掛著微笑,但那只是因為禮貌,事實上她表現得更為疏離了。
「多謝馮公子好意,但你也知道,爹爹及靜萱都要我多休養,如今的我是虛不受補,用這麼好的野山蔘來入藥是浪費了,馮公子還是將野山蔘帶回去吧,總有更需要它的人。」
馮承紹的笑容有些僵硬,但仍鍥而不舍的想將這份禮送出,「禮物既然已經送出手了,哪有再收回的道理,嚴姑娘可以等身子好些了再進補。」
「身子若好些了就更沒道理進補了,只會白白浪費這野山蔘……」嚴熙想了想,有了兩全其美的辦法,「馮公子知道的,我爹爹不久就要辦壽宴了,不如這野山蔘就當是送給爹爹的壽禮,我爹爹最愛收藏上好的藥材了。」
馮承紹壓根忘了嚴長紘壽辰的事,這禮也純粹是為了嚴熙準備的,但她話已經說到這個分上,他再多說也無用,他想,若嚴熙的身子真的需要,嚴長紘也不會藏私,想想便釋懷了,「就依嚴姑娘說的辦吧。」
「那我就替爹爹多謝馮公子了。」
在客廳里等了許久的童格沒等到嚴長紘也罷了,連說到院子走走的夏景燁也一直沒回來,他等得險些打瞌睡,便想著也去晃晃,怎知到了院子就見有三個人正在談話,而夏景燁卻站在僻靜的一角。
童格的出現引起了院子里三個人的注意,嚴熙一回頭,看見夏景燁也在,想要起身行禮,被夏景燁攔住了。
「嚴姑娘身子不好,禮數可免。」
「謝殿下。」嚴熙接受了夏景燁的好意,又坐回輪椅上。
「因為不好出聲打擾,本王方才在一旁听見了三位的談話,希望三位不要介意。」
嚴熙毫無芥蒂的笑了笑,「也不是說什麼秘密,無妨的。」
「本王听見嚴姑娘提起成藥制及分檢制,覺得十分感興趣,不知道嚴姑娘是否能給本王講講?」
通常都是她主動說起自己的點子,倒是第一次有人向她詢問,她整個眼眸都亮了起來。
「這當然沒問題,只是不好讓各位都在院子里站著,我們進廳里說?」
「好。」
嚴熙做為主人,將所有人都請進了客廳後,才緩緩說道︰「所謂的成藥制,就是依據常見的疾病預先開立藥方,只要經過初步的判定,也就是分檢,確認是這樣的疾病無誤,就可以直接拿取成藥。」
「為什麼要采取這樣的制度?大夫的職責就是為人看病,如果人人只拿藥,那還需要大夫嗎?當然,這對我們藥行來說沒有影響,但對你家的醫館影響不可說不大。」
這是馮承紹的疑惑,當然也是童格的。
夏景燁沒有立刻詢問,而是很認真的等著嚴熙的答案。
嚴熙不經意看見他仔細聆听的表情,能有人如此認真的听取自己的想法,真的是個不錯的感覺。
「來醫館看病的病患,各種大病小病都有,人一多很耗時,但時間的浪費只是可看見的損失,還有些人每天睜開眼就得去掙錢吃飯,哪里有空排隊等看病,于是時日久了,有些人就不愛上醫館,想靠著多休養來治病。小病靠著人體本身抵抗,復原了還好,但沒照顧好的話,變成大病的也大有人在。」
夏景燁聞言點了點頭,他的確擔心毅軍里頭有這樣的問題,很顯然的,嚴熙似乎有解決的方法。
馮承紹看見兩人一人解釋、一人點頭,對兩人的默契有些膈應,「醫者少、患者多,這是無法改變的,不得不說,生病也得有生病的本錢,若連這點時間也等不了,那並不是大夫的責任,沒有人生來就是平等的。」
馮承紹出生于富貴人家,嚴熙無法改變他的想法,所幸身為皇子的夏景燁似乎不將此事認為理所當然,她不由得松了口氣。
眼前的可不只是一個受封在外的親王而已,似乎也是儲君呼聲最高的人選,若他能苦民所苦,未來又真的繼位,至少這太平之治應該能持續下去。
「人生來的確不平等,我知道即使千百年之後,這點也不會有所改變,但他們不該因這樣的生存環境導致無法接受公平的醫療,我說的方法雖然不一定最好,卻絕對能暫時解決這樣的問題。」
夏景燁終于開口了,「請嚴姑娘跟本王說說怎麼解決吧!」
「殿下,醫館里除了正式的坐堂大夫,還會有其他的見習大夫,通常只要不是太嚴重的病,他們診脈都能診出來,由他們先初步為病患診治,小病可直接拿成藥,復診時也不需再經過大夫,直接依相同藥方拿取成藥就好。
「若第一次就診時真的有見習大夫診不出來或是比較嚴重的疾病,再讓正式的坐堂大夫來診治、開藥。成藥所針對的病當然只是一些小病,例如風寒、月復瀉、止痛這種癥狀,病患可以直接拿藥,支付藥錢即可,不用付診金,如此大夫不用辛苦的看一整天病患,病患也能省一些錢,對雙方都有好處。」
夏景燁听了,頗認同這樣的方法,他以為童格听了也能心領神會,一回頭想詢問他的意思,卻看見他皺著眉頭似乎不甚滿意。
童格是听過嚴長紘名號的,所以當他需要第三家藥行配合時,才會在眾多藥行之中選擇了嚴家。而嚴熙名不見經傳,而且提出的分檢制他不太能接受,她畢竟只有十五歲,有些想法實在太過天真也太過兒戲。
「嚴姑娘,不經大夫診治怎能拿藥,又怎能相信那些見習大夫?我知道嚴姑娘也在醫館見習,但嚴姑娘畢竟年紀尚輕,或許對與自己一樣的見習大夫太過自信。」
夏景燁倒不認同童格這話,他說的的確是一個問題,卻無關年紀,「本王認為這個分檢制的問題出在見習大夫的醫德而非能力。嚴姑娘或許年輕,但她能想出這樣的方法就代表于醫德上她並不讓人質疑,有醫德的見習大夫對自己沒有把握的疾病會慎重看待,自然不會隨便給病患開藥。
「嚴姑娘,本王倒是有個提議。不能否認,有些疾病的癥狀可能與一些小病雷同造成誤診,所以在分檢制之下,最好初次拿藥不宜超過三天份,若三天之後癥狀並沒有改善,那麼還是該轉給坐堂大夫看診,若有改善才可續拿成藥。」
嚴熙很意外,她的確是訂下了三日份藥量的規矩,只是這是細則,因此她並沒有說明,沒想到夏景燁並非醫者,居然也能想到這一點。
夏景燁看見嚴熙先是驚訝,而後露出了笑容,大概也明白她的意思了,「想必嚴姑娘早就想到了,是本王多嘴了。」
「請殿下別這麼說,殿下愛民如子,設身處地的為百姓想,民女對殿居高位能有此胸懷,覺得十分崇敬。」
「嚴姑娘謬贊。」
嚴熙看夏景燁似乎十分有興趣,她忍不住想多說一些,「所謂成藥,為了時間上精簡,也為了避免藥材的囤積或是受潮變質,我會將藥材煉制成藥丸。」
「藥丸?怎麼制作藥丸?」
這是一個新奇的名詞,別說馮承紹、童格及夏景燁這種外人,連于靜萱都是第一次听嚴熙說起。
嚴熙之前向嚴長紘提起時,嚴長紘也十分意外,他說他曾在學醫時听師父提起過,但從沒人真正制作藥丸來販售。
「把藥材研磨成粉,加上煮過的蜂蜜揉成丸,晾乾之後就是蜜丸。若蜂蜜的成本太高,也可以灑水去搖,像做元宵那樣,做成水丸。」
夏景燁原想著煎藥是一個不小的工作量,可若有了藥丸,的確可以減輕軍醫營的負擔。
「嚴姑娘,你所說的分檢制適用于擁有少數坐堂大夫搭配多位見習大夫的醫館,不知像軍醫營這樣共有三名正式大夫的地方,你是否有方法做調整?」
「可以的,能夠依專科來分類。」
「本王希望你安排一個時間,好好向毅軍軍醫營說明你的制度,藥丸制作完成後,本王希望你也能一並向軍醫營介紹。」
童格對這樣的制度還有疑惑,若嚴熙能更仔細地說明,最好再說一說藥丸的事,或許真能對軍醫營目前吃重的工作產生幫助。
嚴長紘入內時向夏景燁一揖,夏景燁便立刻讓他入座,並示意童格解釋來意。
「嚴大夫,關于徐副將日前來醫館時听到您與柳老板爭執一事,殿下及軍醫營都沒有不相信您的意思。」
嚴長紘向來磊落,既然柳敬忠那時這麼說了,就代表可能有其他人也如此質疑,他不能容許嚴家的招牌被抹黑,「請軍醫營前往藥田視察是為了杜悠悠眾口,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我嚴家的名聲,所以童大夫不用介意,盡管安排就是。」
「此外還有一事,柳老板曾提起藥田里有座怪房子,您解釋說那能讓藥材的品質變得更好,這一點我倒是頗有興趣,只是礙于這或許是嚴家的秘法,不能外傳……」
嚴家醫館及藥鋪雖然有什麼決策都要嚴長紘點頭,可實際管事的是嚴熙,所以他便道︰「那並非我嚴家秘法,不過的確是小女的想法。」
嚴熙一向不藏私,大方說道︰「童大夫無須介懷,若童大夫想參觀,藥田的事宜由我師妹負責,就看童大夫何時有空,我讓師妹去安排視察,我也會陪同。」
童格望向了夏景燁,他能作主軍醫營的所有事,但要離營還是得夏景燁同意,否則就是擅離職守。
「如此甚好,只是如今嚴姑娘受著傷,又要準備醫考,不如待醫考結束後再安排時間,只是先將此事定下,嚴大夫及嚴姑娘覺得如何?」
嚴熙自然同意了夏景燁的建議,「就依殿下說的做吧!」
正事已談完,夏景燁本要告辭,之後突然想起方才嚴熙與馮承紹的對話,便決定表達一下自己的祝賀,「听說嚴大夫壽辰將至?可會舉辦壽宴?」
嚴長紘並不愛高調行事,起先並不年年過壽,但嚴熙六歲那年在鬼門關前走了一回,之後她就變得十分重視生辰,或許是怕過了今年不知是否會有明年,所以嚴長紘便依了她。
嚴熙及于靜萱是小輩,往往只在家里過壽,但對于嚴長紘,嚴熙就十分重視,年年都非得辦壽宴不可,何況今年是他的整壽,嚴熙及于靜萱更打算大肆操辦。
「小女打算舉辦,然而草民認為並不必要。」
「嚴伯父,您今年是整壽,怎麼也該好好辦個壽宴。」馮家是年年過壽的,馮承紹自然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夏景燁听到是整壽,也加入了勸說,「百姓能過上好日子,年年過壽,那代表陛下之治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本王自然是樂見的。」
嚴長紘被這麼一說,倒不敢再說不辦了,「殿下這麼說,那草民不辦就罪過了。」
于靜萱掩嘴輕笑,其實就算師父不願意,熙也已經著手安排,只是熙忙著醫考,因此她先把這事攬了下來。
「既然此事已定,嚴大夫,屆時給本王一張帖子,本王定當親自前往祝賀。」
「怎好勞煩殿下,草民愧不敢當。」
「若嚴姑娘的分檢制、成藥制真能在毅軍里實行,那可是幫了軍醫營一個大忙,本王焉有不來致意的道理?請嚴大夫莫推辭。」
嚴長紘聞言,只好恭敬的應了。
如此事情皆已談妥,夏景燁便領著童格離開。
眼看嚴熙笑著送他,馮承紹心里總覺得不太舒服。他不否認毅王身為皇子,位高權重,而且今年已二十五歲的毅王與他相比,在嚴熙眼中肯定成熟穩重許多。
嚴熙有一種氣質,讓她看起來有著超齡的端莊、成熟,能受她青睞的想來也是年紀要大上許多的男子。
盡管知道夏景燁與嚴熙是兩個世界的人,不會有交集,但馮承紹總是希望嚴熙能少看其他的男人,多看自己一眼。
可他該怎麼讓她改變想法,改善他們如今甚是疏離的關系呢?
馮承紹知道這不是一蹴可幾的事,把那株野山蔘留下便也告辭離開。
嚴長紘收下了那株野山蔘,听于靜萱解釋後,知道這野山蔘的由來,不由得嘆了口氣,「熙,你長進了,我都沒診出你虛不受補,你倒自己能診出來了?」
嚴熙看著父親,沒有一點窘迫的感覺,「爹爹還不知道女兒的心思嗎?就只是找個藉口拒絕馮公子而已。」
「我覺得承紹這孩子不錯,你也到了該議親的年紀——」
「爹!女兒說過了,女兒認識他的時候他才那麼一丁點大,女兒對他沒有那方面的意思。」
嚴長紘覺得無奈,怎麼女兒的口氣像在說一個小輩一樣,「你也不想想,你認識他的時候,自己也只有一丁點大。」
嚴熙愣了愣,似乎有什麼話沒說出口,最後還是拒絕,「總之,我與馮公子之間不可能。」
「那你說說,你想要多大年紀的才看得上眼,你可別跟爹爹說,想嫁像爹爹這樣四旬的男子。」
「女兒要真想嫁年過四十的男子,爹爹能同意?」
「當然不同意!」
嚴熙噗哧一笑,再說出口的話也只能讓嚴長紘稍稍放心一點,「人家都說女大三,抱金磚,我算算啊……年紀最小的,女兒至多能接受到二十五歲,再小就不行了。」
「我是不是把你養傻了,你才十五歲,女大三的話,你能接受的最小年紀應該是十二歲。」
「爹爹,您不懂,總之,年紀小于二十五的我不要,請爹爹記住了。」
嚴長紘看著她那得意的表情,他怎麼覺得這是女兒不想嫁的藉口,二十五歲了還沒成親的人選的確不多,她該不會是變相的拒婚,是為了讓他找不到可以幫她議親的對象而采取的作法吧?
「你啊!我就等著看,看到時緣分來了,對方還是個小于二十五歲的,你怎麼自圓其說。」
「爹爹先別擔心我的親事了,先擔心我能不能考過醫考吧。」
「你終歸是要嫁人的,我能容許你看診,但你未來的夫家可不一定容許你拋頭露面。」
「哼!想綁著我一輩子的男人,我才不嫁。」
「你啊……」嚴長紘頗為無奈,是不是他把女兒給寵壞了?
于靜萱看這又是一場無果的爭論,出面緩頰道︰「師父,您就別擔心了,緣分來了擋也擋不住的,熙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您就別逼她了。」
「欸……我又能如何?難不成綁著她上花轎?你啊!別一直挑、一直挑,挑到嫁不出去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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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1 00:06:45
第三章 報名醫考受刁難
今天是醫署醫考報名開始的第二天,嚴熙也是直到此時,才知道要報考醫考並不如她一開始想像的那麼簡單。
嚴熙一向追求萬無一失,所以當她決定要報考時,就已經仔細研讀了醫署的條件,在肯定自己符合資格後才決定報名,卻沒想到她還是受到了刁難。
昨天她就來報名了,雖然醫署考試不限年齡,但因為她是女子,負責受理報名的官員根本就不屑讓她報名,只說她超過了時間。
嚴熙以為真是自己的問題,今天特意早點來,但那官員又以時間太早還沒開始報名為由拒絕了。
當嚴熙離開報名處往回走時,卻見一個男子前來報考,而且他的報名被受理了,這讓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受到刁難了?
是因為年紀?還是因為她的女兒身?
在醫館當見習大夫時,這兩點一直是初次前來的病患不相信她的原因,但醫署的官員不該也存在偏見才是。
「你想……我們是不是得送些銀子疏通?」于靜萱說著,她管的是藥鋪的生意,偶爾是要用些小手段才能讓生意順順利利的進行。
嚴熙想了想,覺得還是得站在有道理的這一方,送錢是不行的,「交給我吧!我今天非要報名成功。」
「嗯,就依你,報名成功了,我給你買灌糖香慶祝。」
「灌糖香」有一個嚴熙比較熟悉的名字,叫做糖炒栗子。她酷愛吃栗子,對這小點心可是愛不釋手,可惜整個津凌城只有一家茶樓有賣,而且還每日限量。
「這可是你說的喔!」
「嗯,一定。」
「那我們走吧,為了糖炒栗子,我一定要報名成功。」
于靜萱忍不住笑了,她這個師姊看上去超齡成熟,卻總是會在某些時候露出這麼天真可愛的樣子。
說得好像報考是為了吃灌糖香一樣,明明就是為了能考醫考,將來當坐堂大夫啊!
大慶中央集權,雖然有功皇子或親王能擁有封地,但僅止于虛封,皇帝賜予封地只是一個榮耀的象征,皇子及親王並不享有統治封地的實權及食邑。
既然只是種榮耀,封地之主自然也不存在所謂無詔不得離開封地或不得回京的限制,所以夏景燁由戰場回歸之後便在各地置產,尤其是他封地所在的毅州津凌城。
這些產業他並沒有親自管理,大多交給信任的管事,而各地管事則向一位總管匯報,該總管名為羽娘,是夏景燁一名軍中親信的遺孀。
當初他只是為了給老下屬的遺孀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沒想到她能力甚佳,這幾年他便放心讓她當了總管,並管理著他在津凌城的產業。
今日是羽娘例行向夏景燁匯報的日子,夏景燁與徐天磊身著常服,騎馬前往津凌城中的一間鋪子。
兩人經過醫署時,看見門前有人爭執,夏景燁被吸引了注意力,扯動韁繩停下馬匹。
徐天磊也跟著停了下來,「殿下?」
「那邊在做什麼?」
「大概是醫考開始報名了吧!」
夏景燁定楮一看,居然看見起爭執的是醫署的官員及嚴熙。
距離上回在嚴家見面已有半個月的時間,嚴熙的傷看來好了許多,至少能自行走路,無須倚靠輪椅,而且還有力氣與人爭吵了。
夏景燁下了馬,把馬交給徐天磊栓好,自己則靜靜的走向報名處,想了解狀況。
通常來報名醫考的人只要把報名文書交上即可,而嚴熙卻是卡在了繳交文書這一關。
醫署的報名並沒有多大的門檻,但識字及懂得經絡是必要的,這文書說來就是一個初試,必須要報名的人親填,上頭除了得寫上身分資料外,還得填寫半身圖上標注的五個穴位名稱,穴位正確就受理。
嚴熙看那官員不搭理她,便清了清嗓,「怎麼了?我交規費的銀子是假錢嗎?」
「錢是真的。」
「還是這文書有問題?」
那官員沒有理她,端了一杯涼水喝了一口,身後還有小廝拿著扇子為他搧風。
「我詳細看過規章,只要是親填報名文書,而且穴位填寫正確,都可報名,請問……我穴位填得可正確?」
那官員低頭一看,五個都正確,字還是簪花小楷,端正極了,一點錯處都挑不出。他只能斜睨嚴熙一眼,語氣不善的說著,「填正確了又如何?」
「那怎麼不受理?還有疑問?」
「人身上的穴位就那幾個,你會填不代表你的醫術就好。」
嚴熙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人體身上的穴位大大小小幾百處,哪里是他說的「就那幾個」。雖然這個初試對會來報考醫考的人來說門檻並不高,但大家都接受了相同程度的初試,就必須一視同仁才是。
嚴熙隨意拉了一個人站在官員面前,「這位大人,您看看這人,覺得他醫術好嗎?」
「我又不認識他,怎麼知道他醫術好不好?」
被嚴熙拉住的人怕被牽連,甩開了她的手,遠遠的站到了後頭。
「那您要如何知道他醫術好不好呢?」
「你是傻子嗎?沒考過醫考,我怎麼知道他醫術好不好?」
「您說得好極了,我非常認同您的說法。」嚴熙說完,就看見那名官員一臉得意的樣子,她就是要這樣引他入彀,讓他不能反駁自己的話。
「既然知道,那就速速離去,別在這里浪費我的時間。」
「您方才也說了,光是看外表,您並不知道一個人的醫術好不好,要通過醫考來監定,既然如此,您只看我外表,又怎麼知道我來報考醫考是浪費時間?總得讓我考了,您才能知道我有沒有資格當一名大夫吧!」
那名官員一時啞口無言,想了半天才擠出話來,「你看看來報考的人,就沒一個像你這樣還是個娃兒的,如此兒戲。」
「醫署既然要杜絕我這樣的『娃兒』來報考,就該提高報考的門檻,既然醫署訂了這樣的初試,就代表醫署認定只要能通過都可以報考,既然如此,怎麼能怪我這個『娃兒』跟其他人懂得一樣多,一樣能通過初試呢?大人您到底是質疑我,還是質疑醫署的規章?」
那名官員發現自己被扣了一頂大帽子,除了無法反駁以外,還看見其他人一臉看好戲的神情,當然也有看來似在質疑他的人。
她能力過不過得了,自有醫考可以檢定,難不成他認為醫考是虛設的,會讓這名女子即便能力不足也能通過?
那名官員最後只得咬著牙,橫眉豎目的收下了嚴熙的報名文書。
站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切的徐天磊由衷的說道︰「想不到嚴姑娘挺伶牙利齒的,面對刁難也能化解。」
夏景燁由上回驚馬事件時就發現嚴熙處變不驚,如今遭遇刁難也懂得以理服人、據理力爭,的確頗讓他驚艷。
那頭的師姊妹兩人並沒有發現夏景燁及徐天磊在角落看著她們,還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
嚴熙開心得不得了,一臉勝利的笑容,她轉頭對于靜萱說︰「靜萱,我成功報名了,別忘了我要吃沁馨樓的糖炒栗子。」
在一旁听見的夏景燁挑了眉,原來……灌糖香也可以叫做「糖炒栗子」?嚴格說來,灌糖香除了糖,也有用碎石子炒,這名字倒是貼切……
「好好好,我們這就去買,不過灌糖香是限量的,被這麼一擔擱,也不知道買不買得到。」
「我不管,我最愛吃糖炒栗子了,就算今天買不到,明天也得給我買。」
「好,買買買。」于靜萱邊說邊拉著嚴熙走,帶著無奈的笑容,都不曉得誰才是師姊呢!
得知嚴熙喜歡沁馨樓的灌糖香,徐天磊偷偷看了夏景燁一眼,只看見他抿嘴輕笑。
夏景燁發現了徐天磊的視線,便出聲命令,「你去交代一下,滿足嚴姑娘的需求。」
「包括限量的灌糖香?」徐天磊有些意外,能讓殿下破例的人不多。
「對!讓掌櫃盡量配合,有問題可以提出來解決。」
「屬下明白。」
徐天磊離開之後,夏景燁走到報名處旁。
醫署的人見毅王親自前來,雖然不解他為何大駕光臨,但還是誠惶誠恐的站了起來,而那個剛剛收了嚴熙的報名文書,正發怒想揉成一團的官員也在其中。
夏景燁看著他手上的文書,那名官員這才放下,在桌上好好攤平。
他拿起那份文書,看見了上頭娟秀的字跡,問道︰「這名姑娘的報名文書有問題嗎?」
那名官員出了一身也不知是熱的還是嚇出來的冷汗,報名文書就在毅王手里,他可不敢胡來,「毅王殿下在此,下官哪敢有什麼疑問。」
「等等,這話本王不懂,是因為本王在,這份文書才被受理?」
「當然不是!當然不是!」
「那就好,本王跟這份文書可沒有關系,別讓本王听到不該听的。」
「是是是!」那官員又拭了拭汗。
「所以,這份文書有問題嗎?」
「當然沒有。」
「那麼她能報名吧?本王不希望到時這位姑娘因為不能參加醫考而有異議,那對醫署的名聲可不好。」
「下官明白。」
那名官員不敢再造次了,他想,就讓她報名吧,不過是一個小姑娘,沒本事考上也說不定。
夏景燁這才滿意的離開了報名處,說來,方才看見嚴熙受到刁難,他本想上前相助,可他發現嚴熙說出的話條理分明,有理有據,他若出面反而像是來施壓的,倒不如讓她自己處理。
而嚴熙也沒讓他失望,她的確憑著自己的能力讓官員受理報名,只是她防不了這官員的私下動作。
這麼多報名文書,總會有一兩個疏漏的,這名官員大概是想用這樣的藉口搪塞,而他既然正好看見了,就不會漠視,讓這種事情發生。
與此同時,沁馨樓那頭,當于靜萱及嚴熙走到門口時,徐天磊已經拿著一大包灌糖香等在那里了。
「這是殿下為了祝賀嚴姑娘在報名處展現的機智表現,得以報名成功所送上的賀禮。」
「方才毅王殿下也在?」
「是,在一旁看著呢!」
嚴熙開心的接下一大包灌糖香,這麼一大包,早就超過了限制的數量,看來毅王親自出馬,限量兩個字如同虛詞。
「太棒了,請替我謝謝毅王殿下,若不是他,怕是買不到這麼多呢!」
「嚴姑娘這話不假,整個津凌城內除了殿下,沁馨樓誰都不會買帳。」
「沁馨樓的背景這麼硬?除了殿下誰的面子也不賣?」
徐天磊忍俊不住,畢竟殿下不是那種會把自己名下產業拿來說嘴的人,「沁馨樓的背景當然硬,除了殿下,大概只有皇帝陛下的面子肯賣了。」
嚴熙震驚的瞪大眼,正想問是什麼背景,然後她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這沁馨樓……該不會是殿下的產業吧?」
「沒錯。」
「那麼……不知殿下能不能給我一個小小的方便,我特別愛吃灌糖香,可不可以允我不用限量?」
「熙……」于靜萱對這個師姊頗無奈,她什麼都好,就是有一毛病——「吃」,只要有好吃的,怕是都能把她給拐到大山里去住。
徐天磊似乎早知道她會有此一問,道︰「殿下已經讓我交代沁馨樓的掌櫃了,只要嚴姑娘來的時候灌糖香還沒賣完,都沒有限量的問題,甚至嚴姑娘若能提前告知,沁馨樓也能為嚴姑娘備好你要買的數量。」
「真的?太好了!請替我鄭重的感謝毅王殿下。」
「我還有事得陪著殿下去辦,就先告辭了。」
「送徐副將。」
「不用。」
徐天磊離開後,嚴熙抱著大大的一包糖炒栗子,開心得不得了,想著能認識一個有特權的人還是挺不錯的。
于靜萱看著嚴熙那開心的樣子,又想想身為人中龍鳳的夏景燁,覺得除了身分,兩人倒還挺般配的。
嚴熙因為報名了醫考,所以晚上都在熬夜看醫書做準備。
一日,她夜里看書看得累了,到院子里走走,這才發現一進院的燈還亮著。
她到前頭一看,卻見嚴長紘熬夜整理脈案,竟整理到病倒了。
前來嚴家醫館看診的人一直很多,嚴長紘向來只能在晚上整理脈案,這才把自己累病了。
嚴熙正好藉著這個機會,再次試著說服嚴長紘采行分檢制。
分檢制、成藥制是一種新的想法,嚴長紘擔心病患的接受度,因此起初並沒有同意。但發生這事後,他躺在床上考慮了幾天,想到自己病了反而更不能為病患看診,終于接受了嚴熙的建議。
嚴家醫館的見習大夫是嚴熙,所以病患前來看診都由她做初步的分檢,于靜萱則負責藥鋪那邊的工作,由她憑嚴熙寫下的脈案,決定開給病患藥丸或藥材。
一開始多數病患都不太能接受,堅持只想讓嚴長紘診脈,嚴熙卻堅守原則,表示願意接受分檢制的病患可以優先看診,其他不肯接受的病患得等到嚴長紘看完正規送到他那里的病患才能替其他人診脈。
因僅有少數病患接受這方法,而嚴熙診脈的能力不弱,大部分的人都是拿了成藥就可以的,因此不想經過分檢制的病患不用等太久,接受的病患人數便沒有增加。
可經由分檢制拿藥回家的病患發現這個制度也不差,有些病其實是無須診脈也知道的小毛病,只要到于靜萱那里說了自己的癥狀,于靜萱便會給他們一些藥方,節省許多看診時間,看診費用更是降低了不少,對于那些較為窮困或是整日掙錢都沒時間看病的普通老百姓來說,成藥制的確更符合他們的需求,嚴家醫館所采用的方法因而漸漸被病患所接受。
如此,嚴長紘的工作負擔終于輕了些,脈案可以在看診完畢後馬上整理,再也不會有熬夜整理的情況了。
不過要采行分檢制,藥丸的需求量不小,制度才實行沒多久,就又到了要制作新藥丸的時候。
嚴長紘本不想擔誤嚴熙備考,卻發現她花了許多的時間研制原先不在他安排內的藥丸及藥散,連備考的事都暫時壓下了。
「熙,你做這些是……」嚴長紘把嚴熙正在參考的醫書及藥材拿起來細看,不解道︰「這藥材……好像是針對內傷及外創,甚至還有麻藥?為什麼研制這些?」
「我想做一些內傷藥丸及外創藥散,至于麻藥……我有其他想法。」
「外創藥散藥鋪里本就有,但你研制的好似是專門針對大傷口的,還有這內傷藥丸……若是內傷,還是服用湯藥最佳。」
「總有些人不方便、不得已得服用藥丸的。」嚴熙扭扭捏捏的就是不說出用途。
嚴長紘雖然不解,但看女兒扭捏的模樣,也猜出這是女兒心思,再想到這些藥的用途,立刻就想到了一個可能——
「你是為毅軍準備的?」
似乎是意外父親立刻就猜出來,嚴熙露出了驚訝的表情,繼而發現自己這真是不打自招,只好認了,「是……是為毅軍準備的。」
「你為毅軍這麼用心,甚至擔誤了備考,是有什麼原因嗎?」嚴長紘不得不問。
毅王是個長身玉立的青年,由于時常往來毅軍軍營及毅王府,津凌城百姓有不少人都見過他玉人一般的容貌。在往來時他總是身著戎裝,一身正氣,而穿著戎裝容色都如此攝人,換身常服或正裝想來更是顛倒眾生。
毅王雖然是個皇子,卻毫不高傲,且可能是因為常年在外征戰,不但皇族的貴氣未失,還有一股剛毅之氣,津凌城里不知有多少高門貴女心儀于他,只是他早年在外征戰因此一直未娶妻。
若女兒對毅王有了別的心思……嚴長紘實不願見。
嚴熙看著父親不甚認同的表情,知道父親誤會她對毅王的心思了,連忙解釋,「爹爹您別誤會,我會這麼用心是因為受了毅王賞識,沒有什麼其他的心思。」
嚴熙身為女子,的確有許多不得已之處,父親很支持她,但那是因為他是她的父親,出了嚴家,多的是不認同她能力的人。
她知道自己有資格也有能力成為醫者,但即便是像馮承紹這樣愛慕著她的人,都不認為她擁有這樣的實力,然而毅王這個只見過幾面的陌生人卻是如此認同她,她怎能不有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覺?
他說軍醫不足是軍中常見的問題,行軍時熬藥不便,她便特地為毅軍調制出了內傷藥丸及外創藥散。
「當真如此?」嚴長紘算是個開明的人,什麼兒女的親事必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從不認同,他希望女兒幸福,當然覺得女兒的親事得她自己同意了才算,但若對方是毅王,他著實不敢想,也希望女兒不要想。
皇家……不是那麼容易進的。
「爹爹,女兒現在連交個朋友的權利都沒有了嗎?」
「自然不是,你……好自為之。」
馮承紹自從那日在嚴家醫館見到嚴熙因為毅王的肯定而欣喜的樣子,心里便一直不是滋味。
僕從阿保看得出來近來他家少爺郁郁寡歡,也知道少爺很喜歡嚴姑娘,不過見過兩人相處的人,都知道嚴姑娘根本對少爺無心。
「阿保,你說我該怎麼討一個女子歡心?」
少爺這真是病急亂投醫啊,我自己都還沒娶媳婦呢!阿保心里這麼想著,但他是忠僕,肯定得幫少爺好好想想的。
「要不……看看嚴姑娘最喜歡什麼,少爺依樣送個小禮物給嚴姑娘?」
嚴熙喜歡什麼?她總是穿著俐落,發上鮮少戴著飾物,天生麗質的她更是不像其他女子會略施薄粉,身上總是帶著藥香,並不使用香粉、香料,她能喜歡什麼?
要說她真的喜歡什麼,那就是對醫術的追求吧!難不成……他得送嚴熙一本醫書?
「嚴姑娘她……怕是看不上平日里送給女子的那種俗物。」
阿保想了想,只能認同的點點頭,「要說這嚴姑娘,現在最重視的應該是醫考了,只是嚴姑娘雖然平常在醫館當見習大夫,可她的醫術究竟到什麼程度?真能考過嗎?」
阿保這話倒是提醒了馮承紹,嚴熙現在最重視的確實是醫署的考試,而偏偏……
他對她是不是能考過並不抱太大的信心,因為他知道這並不容易,尤其她才十五歲,從來沒有听說有誰能夠在十五歲的年紀就考過,就算是嚴大夫,也是過了二旬才通過醫考的。
只是馮承紹不知道,嚴長紘他四歲啟蒙,得先學學問再學醫術。或許在他來說這麼年輕通過醫考是天才、是神醫,但嚴熙與嚴長紘的起點本就不一樣。
馮承紹想,若能在這事上頭幫上忙呢?是否能讓嚴熙感謝他,進而拉近他們的距離?
「阿保,明日你替我去送拜帖。」
剛提到醫署,少爺便說要送拜帖,阿保立刻聯想到那一位,「少爺是說傅大人嗎?」
醫署在各城都設有分署,負責地方事宜,若衙門遇到與醫事相關的刑案,也會請醫署的官員協助處理,而阿保口中的傅大人名為傅鴻鈺,就是醫署里的官員之一。
他的官職不大,就是七品小官,但在分署還是出得上力的。馮家是藥商,有時會有律法上的問題,所以會送些孝敬過去。當然馮家並不是什麼奸商,只是送了孝敬便不容易受到刁難。
既然是平常就有往來的馮家,傅鴻鈺一知道馮承紹想拜訪他便沒拒絕,約在了知名酒樓東來閣。
馮承紹不但先訂了包廂,還有酒有菜的設宴款待傅鴻鈺,之後才告訴了傅鴻鈺他的目的。
嚴熙這個名字,傅鴻鈺並不陌生,他听負責受理報名的人說有個十五歲的女子想報考,他听了頗為不屑,別說她是個女子,更何況她才只有十五歲。
雖然本朝對于女子的束縛並不如前朝嚴厲,但像傅鴻鈺這種在醫署里浸婬一生的老醫者,是不覺得女子學醫能有多大成就的,尤其能在弱冠之齡取得大夫資格的他可沒見過幾個,一個十多歲的孩子能考得過?
不過……雖是受理報名了,卻不代表他不能在馮承紹面前假裝一下,得些好處。
「你說的這位考生本官有印象,她報考時用了些手段……」
果然如此嗎?馮承紹本就在想嚴熙如何得以報考成功,原來她不知是用了什麼手段啊!醫署里有傅鴻鈺這樣的官員,她怕是以銀子疏通的吧,不過既然有異聲,想必她是銀子沒送足,有些人分不到,才想刁難她。
「傅大人若有什麼話,請盡管說。」
「醫署里不是沒有人提起過要取消她的報考資格。」
「傅大人有法子解決吧?」
傅鴻鈺看得出來馮承紹的心思,想著既然有人自己送上門來,他不剝一層皮不是太對不起自己了,「本官能確保她能應考,當然……若想再有其他,就得多付出一點代價了。」
若嚴熙僥幸真的通過了,那是她的本事,他又白白拿了馮承紹的孝敬,這麼大的好事他怎麼會放過。至于她若過不了,這也正常,到時推給由醫署本署派來的官員就好。
每回醫考,朝廷都會派一名本署的官員進行抽查,今年正好輪到津凌。本署的官員通常只是督察,大多不會介入醫考事宜,只要嚴熙不做什麼出格的事,倒也不至于被他給抽出卷子取消資格,所以方才的承諾還是能做到的。
傅鴻鈺早就打定了主意,嚴熙沒通過就讓那個官員背黑鍋吧!總之馮承紹自己送賄,也不可能去跟本人對質。
馮承紹明白,傅鴻鈺是在跟他要孝敬,而且這樣的說法,怕是這回得疏通的人不只他一個,看來是要花上一大筆銀子了。
城中一富賈的宅子里有一座精致的園子,園子之中坐著一名容貌秀麗的美人,但這美人臉上卻有不協調的丑陋恨意。
她是柳敬忠的千金柳文心,嚴格說來,她才是馮承紹的「世家妹妹」。
在津凌城中有兩大藥商,一是馮家,另一就是柳家,津凌城的藥鋪所用的藥材幾乎都是向這兩家藥商批發而來。
馮柳兩家都是藥商大盤,也有合作關系,算到如今已是一共三代幾十年的交情了。因為交情匪淺,柳敬忠曾向女兒提過要讓兩家親上加親,而柳文心從小就一直暗戀著馮承紹,自是樂意,她卻意外發現馮承紹心儀的人是嚴熙。
自從嚴家藥田改種常用藥材後,與各家藥行的生意就結束了大半,這不打緊,可由于嚴家藥田產量高、品質好、價格又合理,不但足以自用,還能盤給其他藥鋪,多少沖擊了大盤藥商的生意。
嚴家與馮家藥材品項重復的少,所以和馮家還能維持合作關系,但與柳家的重復性高,那可就成競爭關系了,所以兩家的千金偶爾相見,柳文心找到機會就會尋嚴熙的晦氣。
可想而知,柳文心知道馮承紹心儀的人是嚴熙後,該有多麼嫉恨,所以她一直尋思著想給嚴熙一個教訓,也真的動了點小手腳。
上回嚴熙的馬鞍藏針就是她讓人做的,當時她听到僕從回覆說嚴熙沖撞了毅王的行伍,自己還受了傷時,便開心的想著嚴熙此次肯定吃不完兜著走,哪里知道接著沒看到嚴熙被毅王問罪也就罷了,反倒還听見馮承紹對嚴家人獻殷勤,她當下氣得發昏。
「你說……她報考了醫考?」
去打听嚴熙消息的僕從回答,「是的,大小姐。」
「嚴家與毅軍近來接觸頻繁?」
「是的,這是由老爺那里听來的。」
柳文心露出了冷笑,若只針對馮承紹對嚴熙獻殷勤一事,父親並不一定會采取多大的行動,畢竟在父親眼中,結親對象並不是非得馮家不可,沒必要特地針對嚴家,但嚴家與毅軍接觸頻繁,這事肯定讓父親忌諱。
她知道,自己得想個方法推父親一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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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1 00:07:11
第四章 施針救命被質疑
東來閣是整個津凌城最有名的酒樓,包廂可矜貴著,十分難訂。
其中,包廂區分為四個等級,分別是天地玄黃,天字號及地字號景色優美,前者包廂月復地寬廣,適合辦大型宴會,後者包廂則是小而精巧,適合辦私人小宴,而玄字號及黃字號也一樣適合舉辦宴會,獨獨差在沒有景色可賞。
這回嚴長紘要辦壽宴,于靜萱便想起東來閣來,想著師父的整壽壽宴總得辦得氣派,更何況毅王還主動要了帖子,能選太寒酸的地方嗎?
這日于靜萱前往訂位,她挑了好些個日子詢問,好不容易找到有空包廂的日子,居然只能訂到玄字號包廂,掌櫃還告訴她,若要訂天字號包廂,至少還需要等待半年時間。東來閣的包廂從來不缺來客,即便是黃字號也是,所以掌櫃對待于靜萱就沒有太殷勤。
于靜萱不信東來閣真的勻不出包廂,畢竟她特地挑了那麼多日子,怕是天字及地字兩種包廂熱門,不想給她這個無權無勢的人罷了。
就在她為難的想著或許得放棄在東來閣辦壽宴時,徐天磊主動找上了她,說他到東來閣有事要辦,踫巧看見她。
徐天磊詢問了來意,于靜萱才道︰「徐副將,我是來為我師父的壽宴訂包廂的,挑上了東來閣,自然就是看上天字號包廂的景色,但似乎得等半年。」
「半年?那壽辰大概都過了吧!」
「那是。」于靜萱露出了無奈的表情,「我師姊最近忙著備考,又要研制毅軍成藥的事,我向師姊拍胸脯保證能辦好壽宴,如今卻連訂酒樓都做不好,真是對不起她。」
徐天磊看于靜萱困擾的樣子,頗為不舍。雖然他與她並沒有太多的交集,但自小生長在沙場上的男兒郎,對美人的愁容總是沒有抵抗力的。
他轉向掌櫃,頗為嚴肅的問︰「掌櫃,我明白東來閣的生意不錯,但就真的勻不出一天包廂?如果是于姑娘所訂的日子以外有空檔,你不妨提出來,讓于姑娘考慮考慮。」
掌櫃眼色很好,這名女子不知道,但他是知道的,今天毅王在地字號其中一間包廂里宴客,徐副將可是毅王面前的大紅人,他開口要一間包廂,不看他的面子也得看毅王的面子。
掌櫃的態度明顯改善不少,連忙翻了翻手上的本子,挑出了一天空檔,「這樣吧!于姑娘挑中的十天後那個日子,天字號包廂應該勉強能安排出空檔,只是那日同包廂辦了午宴,結束後得讓本店稍做整理,若賓客早到了,得暫時在客座區等待,不知于姑娘能否接受?」
于靜萱立刻接受了,然後付了訂金定下日子。
一切安排妥當後,徐天磊陪著于靜萱走出東來閣。
她內心滿滿都是對他的謝意,「改日我一定備上謝禮,好好感謝徐副將今日相助。」
「別這麼說,東來閣看的不是我的面子,是殿下的面子。天色不早了,于姑娘早些回去,把這好消息告訴嚴姑娘,別忘了,多提我們殿下的好。」
于靜萱微愣,徐天磊這話有什麼言外之意嗎?莫非毅王真對她家師姊有什麼想法?
「徐副將真是忠心,自己的功勞就這麼奉送給主子?」于靜萱笑徐天磊還真懂得為他家殿下打算。
「我何須在嚴姑娘面前得什麼功勞,能幫上于姑娘才是令我最開心的。」
于靜萱因為徐天磊這話羞紅了臉。
其實徐天磊本來沒打算說出這種話的,听來好似調戲了人家姑娘家,但看見她如今開心的模樣,他心里還是挺愉快的,就一時沒管住自己的舌頭。
于靜萱因為害羞,沒有多說什麼便向他告辭離去。
徐天磊送走了于靜萱,回到包廂時,夏景燁也剛把貴客送走而已。
那名貴客是一位地方仕紳,也是皇帝的民間友人,前幾日皇帝派人送來了賞賜要給那位仕紳,夏景燁才會親自宴請。
「果真是為壽宴訂包廂的事吧?」
方才徐天磊有事離開包廂,正好看見于靜萱與掌櫃交涉無果,他回來便向夏景燁稟報此事,夏景燁立刻猜出是與壽宴有關,讓徐天磊去相助。
「殿下睿智,的確是包廂的事,東來閣大牌得很,看不上嚴家,好在那掌櫃眼色不算太差,屬下只消說一句,他便勻出包廂了。」
夏景燁听了淡然一笑,調侃了一句,「你在姑娘家面前大出風頭了吧!」
「殿下說什麼?屬下對于姑娘沒那種意思。」
「你沒意思?本王記得你因為驚馬一事與嚴家有過幾回接觸,向本王稱贊過于姑娘嫻淑有禮,不是嗎?」
徐天磊頗為窘迫,仗著與夏景燁過命的交情,嘴也不老實了,「殿下別說屬下了,屬下已經暗示這回的功勞該算在殿下頭上,相信能讓嚴姑娘更感激殿下才是。」
「你又知道本王想讓嚴姑娘感激了?」
「嚴姑娘連醫考都還沒過,殿下就如此相信嚴姑娘提出的成藥制及分檢制,難道不是因為嚴姑娘特別?」
「本王這是愛才惜才,哪有你那不良心思。」
還真是一本正經、道貌岸然啊!徐天磊月復誹了主子一句,殿下特別留意嚴姑娘的事是事實,方才才會授意他出手相助,這一點殿下不承認,他可是很清楚。
嚴長紘壽宴當日,嚴熙與于靜萱提前來到東來閣,掌櫃鞠躬哈腰的迎上來不說,還一路客客氣氣的親自為她們帶路。
嚴熙對東來閣態度的改變感到驚嘆,想著果然人家總說商人是勢利的,心里十分感謝夏景燁讓她們能在東來閣為父親舉辦風光的壽宴。
「兩位姑娘,你們訂的包廂還在整理中,這間包廂雖然看不到什麼景色,但可以稍作歇自心。」
本來說若提早前來,得在客座區等待,現在居然為她們勻出一間黃字號包廂休息,怕是另有什麼變故吧!
嚴熙及于靜萱互看一眼,覺得這掌櫃客氣得太古怪了,然而沒讓她們疑惑太久,掌櫃便接著說了。
「毅王殿下也來早了,本店為殿下安排了一間地字號包廂讓殿下暫憩。」
她們這才明白,原來一切都是看在毅王的面子上,掌櫃肯定是發現這回的壽宴毅王竟是座上賓,因此客氣起來。
嚴熙了然一笑,就把掌櫃先請走了。
「熙,毅王殿下實在無須這麼早來,會不會是特意來坐陣的,怕東來閣怠慢我們?」
「我們有這面子嗎?肯定是殿下正好辦完了要事,回府一趟再出來反倒麻煩,這才早到了。更何況東來閣茶點可口,地字號包廂景色佳,殿下來此小憩一番也屬一般。」
「你就嘴硬吧!明明心里頭偷偷樂著。」
「好了!再胡說我對殿下知遇之恩的感謝之情,我可不饒你。」
「是,知道了。師父視病如親,這等好日子也非得把病患診完了才離開醫館,肯定不會來得太早,我先到前頭招呼早來的賓客到這包廂來,至于毅王殿下……就交給師姊你了。」
嚴熙還想叨念于靜萱幾句,就見人已一溜煙的溜出包廂,她無奈一笑,也走出去,找了人要帶路去夏景燁所在的包廂。
一開始東來閣的伙計不知道她是誰,內心存有疑慮,找上掌櫃一問,立刻客客氣氣的把她帶過去了。
彼時夏景燁正手持摺扇,很隨意的靠坐在桌邊賞景,桌上擺了幾份茶點及茶水,但都沒有動過的痕跡,一向陪在他身邊的徐天磊則不見人影。
嚴熙走進包廂,恭敬的向夏景燁行了禮。
夏景燁回身免了她的禮,對窗邊的另一個座位比了個請的手勢,讓嚴熙入座。
「感謝殿下蒞臨,只是……殿下獨自前來是否不妥?殿下的安危為重。」
夏景燁偷得浮生半日閑,難得顯露出一些慵懶之態,身著白衣的他被這姿態襯得猶如仙人一般。
「你別看本王這樣,本王武功不弱,一般人想要本王的性命不容易,更何況本王帶了天磊來的,只是遣他去幫忙于姑娘了。」
竟讓堂堂毅軍副將去幫于靜萱做招待,嚴熙過意不去,「這怎麼好意思,殿下您還是把徐副將召回來吧!」
「無妨,賞景這雅事,天磊他做不來,只會破壞了本王的好興致。」
嚴熙听見他小小取笑了自己的部屬一回,忍不住掩嘴輕笑,不知道現在在前頭幫忙的徐天磊有沒有覺得背脊一涼,打了個噴嚏?
「靜萱在訂包廂的時候受到刁難,說是徐副將相助,但民女知道,是殿下授意的吧!」
「出面幫忙的是本王副將,難道本王連自己部屬的功勞也搶?」
夏景燁這是不明說,嚴熙懂得,總之她知道是他幫了她一回,至于報答他的方法,當然是把軍醫營的事給放在心上,務求能幫上最大的忙就是了。
「說來東來閣除了景色,菜色也不錯,你做了很好的選擇。」
「那是,殿下可知這東來閣的芋泥香酥鴨是津凌一絕啊!芋泥包著鴨肉下鍋油炸,芋泥香、鴨肉女敕,還有辣豆瓣魚及麻辣花椒雞更是上佳的美味。民女性喜食辣,來到津凌唯有東來閣的辣民女嘗了覺得有味道。對了對了,還有油淋去骨雞……皮酥肉女敕,民女光聞就食指大動呢!」
夏景燁忍俊不禁,怎麼這妮子說起吃的來這麼歡月兌?看來是愛品美食的人。
「今晚宴席想必有這些菜色吧。」
「那是自然,殿下可喜歡這些菜色?」
「本王倒沒有什麼特別愛的口味,從軍時苦日子過多了,就算是將軍,也只不過比一般兵士多兩道菜,但那味道……只能說是差強人意,所以現在本王什麼樣的食物吃了都覺得好吃。」
「那殿下可得好好品嘗。」
「當然,才不枉費嚴姑娘及于姑娘受到的刁難。」
「東來閣的勢利民女並非不知,也知天字號及地字號包廂不容易訂,可爹爹是整壽,民女實在想風光大辦,再加上有殿下當座上賓,民女萬萬不能怠慢了殿下,怎知最後還是讓殿下……讓徐副將幫了忙。」
「看來本王還是不夠親民,竟不知道一般百姓要在東來閣訂一間包廂是如此困難。」
「一般百姓來此,大概都只能坐在客座席,要訂到包廂著實不易。說來殿下的沁馨樓就十分難得,明明是殿下名下的產業,卻十分親民,雖然一樣一席難求,但規規矩矩的排隊訂席,總還是能訂得到的。」
听到她的稱贊,夏景燁沒有顯露太多表情,他不是不明白東來閣刻意營造包廂一位難求的手法能得到的效果,只是他不願為之罷了。
「听天磊說嚴姑娘忙著制作藥丸,毅州是本王的屬地,有你這樣一位準大夫,本王甚幸,只是備考之余,嚴姑娘也得多留意身體,切莫累病了。」
嚴熙因為夏景燁的關心而感到窩心,「多謝殿下關心,民女甚感榮幸,至于備藥一事,民女是醫者,本就該視病如親,這些都是民女分內之事,哪里能承受殿下這般贊譽……」她說到這,有些欲言又止,只得低頭拿起桌上的茶壺,掩視自己心思的為夏景燁斟茶。
夏景燁看出嚴熙有話想說,便道︰「嚴姑娘還有疑慮便直說吧。」
「殿下……真的相信民女的成藥制及分檢制真能幫上軍醫營?」嚴熙邊說邊把茶杯送到夏景燁面前,之後才為自己斟茶。
夏景燁禮尚往來,把茶點往嚴熙推近了些,「希望嚴姑娘不要介意,那日與嚴姑娘在醫館談完話後,回頭本王讓童格去打听了一下關于你的事。你雖然因為年紀的關系,醫術無法得到某些病患的認同,但大多數到嚴家醫館求診的病患還是對你頗為稱贊,因此本王相信嚴姑娘的醫術絕不是自吹自擂,而是真如嚴大夫說的得他真傳。」
「可是殿下在沒打听之前就願意給民女一個機會,這還是十分難得的。」
「嚴姑娘,本王無法改變世人的看法,只是有一份惜才之心,希望不要錯過任何可造之材。」
「對殿下來說或許只是不經意的施恩,對民女來說卻像知音。」
夏景燁停下了手中擄風的動作,那雙燦爛如星的眸子正對上嚴熙,就看見方才還一臉感恩睜著一雙大眼看著他的她突然羞怯的別開眼,有些不知所措。
夏景燁笑了,他喜歡嚴熙敢于表達自己的意見,明明有本事卻不驕矜,還有份懂得感恩的心,更重要的是,大多數的高門貴女接近他都懷著飛上枝頭的心思,嚴熙卻不是,只有純粹的感謝。他明白身為女子有諸多限制,但她的本事又非驚世駭俗,為何要限制?為何要質疑?
「說來嚴姑娘想繼承令尊衣缽十分難得,方及笄便有本事參加醫考更是奇才。」
「民女自小生在醫家,耳濡目染罷了。」嚴熙說到這里,嘆了口不小的氣。
「嚴姑娘為何嘆氣?」
「民女並不是只為了繼承父親衣缽,更多的是對學醫真有興趣,但民女這回報考醫考遇上些事,實在擔心會不會有跟民女一樣志向的人被這制度給打擊得放棄了。」
「喔?嚴姑娘何出此言?」
「我朝的醫制太不合理了,雖然醫署每四年經由考試收一批見習生入學,可報考時可能會遇到刁難的情況,錄取人數又極少。而一旦使手段入了醫署,什麼歪瓜裂棗、無法繼續在醫署里往上晉升的人,都可以到民間來當大夫。至于一般的百姓,即便師承名門、盡得真傳也得通過醫署的考試才可以坐堂行醫,這怎麼公平?」
「喔?那要怎樣才算公平?」
經她這麼一說,夏景燁才知道原來醫署的考試竟然如此不公。朝廷在文舉方面有公平且能真正有效選得人才的制度,但對醫者這方面倒是不太完善。
「應該開放醫署見習生的人數,多讓一些人修習醫術,但要離開醫署則需要通過考試才可坐堂行醫。還有,千萬別小看別人,民女不敢自稱醫術卓絕,但絕對對得起自己所學,醫署的官員怎能看民女是女子又只有十五歲,就對民女報考多加刁難。」
夏景燁心想,他上回小小出手,讓醫署收下她的報名,應該不會又出問題吧?
「嚴姑娘的報考又出問題了嗎?」
嚴熙內心委屈,一時沒听出夏景燁的語病,「雖然報名的時候不太順利,但總算是報名成功了,只是當時遇了事,有感而發而已。」
此時,包廂門上傳來輕響,夏景燁應聲讓人進來,是徐天磊。原來東來閣已經把嚴長紘壽宴的包廂整理妥善了,賓客也陸續入席。
嚴熙算算時間,知道父親肯定還沒離開醫館,所以沒急著招待夏景燁入席,以他的身分該是最後到的。
她正想請夏景燁暫憩,並說明自己得到席上幫忙,就听見外頭傳來喧鬧的聲音。
他們傾耳細听,外面不僅人聲雜沓,似還帶點驚慌。
「天磊,你去看看是什麼情況。」夏景燁皺眉,東來閣是什麼樣的地方,會有這樣的騷動顯然是出了大事。
「是!」徐天磊領命,立刻離開包廂去探消息。
夏景燁受封毅王,臨來毅州前皇帝曾說他有一民間友人,名為許全,要他到了毅州後多替自己關照關照。
當年皇帝還是皇子的時候曾游歷四方,來到毅州時因故受傷,被許全所救,傷癒後兩人便成了好友。
先帝有數名皇子,當時奪嫡之爭打得火熱,許全是一富商之子,在金錢方面助了現今皇帝不少,可無論是現今皇帝取得了儲君之位,或者是後來登基為帝,許全都從未要求過榮華富貴或一官半職,只說自己敬佩聖上之品性,認為唯有他最配坐這龍椅,所以願意無條件相助。
許全十分低調,他的相助只有皇帝當年在潛邸時的幾人知道,就連夏景燁也不知情,一直到他臨來毅州,皇帝及他母妃才對他提起。
夏景燁來了毅州便讓人去查查關于許全的事,得知許全是津凌城中出名的大善人,平日里造橋鋪路、行善積德,風評不錯。
之後他親去拜訪,承諾若有需要可到毅王府尋他,但許全與皇帝說的一樣不忮不求,從沒有對他提出過任何要求。
皇帝知道許全的脾性,只能時不時的賞賜他,又因許全低調,不好大張旗鼓地把賞賜送到許府,而是讓夏景燁代為轉送。
上回夏景燁在東來閣宴請的就是許全,而今日他竟又遇到了對方,方才他在包廂里听見的吵嘈聲就是因許全而起。
一听是許全出了事,夏景燁立刻前往他的包廂。
嚴熙知道這位徐天磊口中的「許老」應該對夏景燁頗為重要,便也跟著前去,進入包廂後便看見吊著白眼口吐白沫、全身痙攣的許全。
今日許全在東來閣設宴款待的人名為朱同昌,是醫署派來監督這回醫考的官員。兩人本就是友人,朱彤昌難得來辦公,許全當然得作東請他一回。
只是朱同昌不知道許全的人脈如此之廣,竟連夏景燁也相熟。
「微臣參見毅王殿下。」
這人自稱「微臣」,究竟是什麼身分?夏景燁揚手免了他的禮,「你是何處的官員?」
「回殿下,微臣朱同昌,是醫署的官員。」
「醫署?那你還擔擱什麼,快為許老把脈。」
「是。」
朱同昌立刻為許全把脈,卻對這怪異的脈象沒有頭緒,想到許全患有腦疾,現在看來臉部表情及身子都無法控制,想來必是腦疾之故,便準備為他施針。
「殿下莫急,許全他患有腦疾,待微臣為他施針,這癥狀片刻之後應可舒緩。」朱同昌說完取出隨身攜帶的布包,有九根針整齊排列在里頭。
嚴熙只消用看的就知道許全是什麼毛病,朱同昌既然是醫署官員,她便沒有多言在一旁看著,急救的時候最忌七嘴八舌,讓一個醫者發號施令就好。
只是她沒想到朱同昌竟是連急救也沒做就打算施針,而且穴位還大大錯誤,連忙制止了他,「不是,現在這情況要針對的不是腦疾,大人你胡亂施針,一不小心會害死人的。」
朱同昌乃堂堂醫署官員,被一個小小年紀的小女子說他判斷錯了,而且還會害死人,只覺對方不知天高地厚,當下十分憤怒,「憑你也能指正我?」
「請大人先讓讓,許老現在必須先急救而不是施針。」
嚴熙想走上前,朱同昌不讓,她也同樣不肯退讓,最後是夏景燁出聲,朱同昌才退了一步。
嚴熙趁機竄到許全的身邊,似是需要什麼幫助,回頭看見夏景燁還專注看著,便喊了他,「殿下,請您幫幫我。」
先別說惻隱之心人皆有之,許老還是父皇的民間友人,夏景燁沒敢擔擱,立刻上前。
「殿下,請您幫我把他翻成側身。」
許全生得福態,如今又倒在地上,嚴熙一人要翻動十分吃力,不過夏景燁上前,輕易的就把許全翻了過來。
嚴熙指揮著伙計把桌椅搬開,免得許全因大力抽搐而撞到桌椅受傷,接著又把許全的衣領扯開些避免呼吸困難。
「大人,想借您的外褂。」嚴熙目光對上朱同昌,一開口就要他的外褂。
朱同昌本不想理會嚴熙,但被夏景燁看了一眼,只得乖乖把外褂月兌了。
嚴熙把外褂卷了卷,充當了許全的枕頭。
許全因為側躺的關系,吐出的白沫及唾液流到地上,嚴熙見狀松了口氣,方才再拖下去,他很可能會被自己念死。
不過這只是暫時放心,如果這癥狀再持續下去,怕是得立刻送醫館診治。
嚴熙想到了自家父親,不知道他到東來閣了沒有?她甚至擔心父親不知道會不會也像朱同昌一樣沒見過這種病。
朱同昌是醫署官員,卻把許全的病癥當成了腦疾,可見這個病對大多數的大夫來說還是處于未知的狀態。
嚴熙靜靜等著,沒多久,許全的抽搐緩了下來,她這才真正松了口氣。
這病對當世醫者來說特殊又罕見,對嚴熙來說卻不是什麼大毛病,她對治病的方法有所掌握,卻有難言之隱。
她學過這種病的針療,知道要在什麼穴位施針,要為他治療不是問題,但……她還不是大夫,急救雖行,可現下要進行的療法會是一種長期治療,她不能自己為許全施針,否則是犯法的。可如果連父親也不知道這種疾病,她要怎麼解釋自己竟會治療?而且還得說服父親為許全施針。
許全既然已經舒緩,嚴熙便讓他平躺在地上。
「嚴姑娘,無須做什麼治療嗎?」
「急救過後可以施針了,可是……我還不是大夫。」
「事急從權,你先做初步診療,嚴大夫來後立刻讓他接手,便沒有犯法之虞。」
听了夏景燁的話,嚴熙才有了底氣,怎麼跟父親解釋她再慢慢想吧,救人要緊。
「大人,借您的金針一用。」嚴熙說完,沒等朱同昌同意就由桌上布包抽出金針,準備在許全的身上落針。
看到嚴熙要落針的地方,朱同昌制止了,「等等!許全這是腦疾,你的穴位錯了。」
「大人原先要落的穴位是針對腦疾沒有錯,許老的病的確是腦疾引起的,但卻不是直接針對腦疾的穴位來施針。他這個病叫做羊角風,必須施針加強他的氣血循環、疏通穴位。」
嚴熙無法跟朱同昌做太精細的解釋,索性只做了簡單的回答就要施針。
朱同昌又制止了她,「我不能讓你害了許老,你年紀輕輕,就算懂些醫術又算什麼?殿下,您不能讓她如此胡鬧。」
「年紀輕不代表學問就淺。」嚴熙懶得再與他多言,轉向了夏景燁,「殿下,請您相信我,我可以的。」
夏景燁並沒有猶豫太久,實在是因為嚴熙的眼神十分肯定,無形中也給了他信心,于是他點了點頭,「好,就讓你試。」
「殿下——」朱同昌還想抗議,卻被夏景燁制止。
「好了!有什麼事由本王負責。」
夏景燁這話一說,其他人都不敢再多言了,倒是嚴熙沒想這麼多,也沒意識到夏景燁如此信任她有多難得,她一心救人,沒有時間思索其他,只飛快地在許全身上落了幾針。
不一會兒,許全真的漸漸清醒過來。
夏景燁壓住了許全,怕他亂動會踫到身上的針。
「殿下?草民……怎會……怎會躺在地上了?」
「許老,你方才發病了,嚴姑娘正在為你急救。」
嚴熙看人已清醒,便開始動手收針,一邊對許全解釋著,「許老,您所患的病名為羊角風,有可能是你原有的腦疾所引起的,我建議您到我嚴家醫館讓家父為您詳細診脈,或許可以找出根治您腦疾的辦法,至于這羊角風,必須長期針療。」
「羊角風?我怎麼沒听過這種病?」
「這種病其實並不罕見,只是大多數的大夫還不知道病因,通常會造成誤判,萬一遇到庸醫,還可能認為你沒有生病而是中邪。」
嚴熙收起許全身上所有的針後,扶著他坐起。
許全在夏景燁的協助下站起身,並由嚴熙扶著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我這腦疾是老毛病了,一直以來靠著吃藥控制得很好,從沒想過會引起其他毛病。」
「若許老信我,或許……換個大夫到我家醫館試試?」
朱同昌為許全診治過,也看過許全所服的藥方,從來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嚴熙突然要許全換大夫,他當然想建議許全不要輕信,但話還來不及出口,就見夏景燁竟幫忙勸說。
「許老,嚴大夫的醫術在津凌城也是數一數二的,若讓他為你診治,確認你原先所服的藥方沒有問題,那也能肯定原先的治療方法是對的。如若是錯誤治療才導致你引發了新病,那更應該要及早治療。」
許全想著,雖然這小姑娘看來年輕,但她畢竟方才救醒了他,再者嚴長紘的名氣他也是知道的。如果是他輕忽了自己病況的嚴重性而導致引發了新的病,那的確得听毅王的話及早治療才是。
「殿下,這小姑娘就算啟蒙就學醫,又能學幾年?她的話豈能輕信。」朱同昌至今還不死心,完全看不起嚴熙。
「我年紀小,但我父親可是叫得出名號的醫者,他總能信吧!」嚴熙從方才就看不慣朱同昌倚老賣老,許全不是他的朋友嗎?這時候總希望朋友好不是嗎?
「朱大人,你方才說嚴姑娘施針錯了穴位,但她的急救的確讓許老蘇醒,或許……是你該收起成見才是。」
被夏景燁這麼一駁,朱同昌不敢再言。
許全想了想,多看幾位大夫也無妨,若嚴大夫能將他的病說出個所以然,那麼對他才是最好的不是嗎?
于是許全同意了向嚴長紘求醫。
嚴長紘的名聲在津凌城中有不少人知道,伙計一見他到來,就把他給請到了許全的包廂讓他為許全醫治。
嚴長紘不愧為名醫,听過羊角風這個疾病,診脈過後立刻定下初步的治療方式,並安排一個長期療程,只是……當然是不能在酒樓的包廂做診治。
「殿下,請把許老爺送到醫館去,草民立刻回去為許老爺診治。」
「爹爹,那您的壽宴……」
「救人要緊,雖然剛剛有人為許老施了針……想必是這位大夫吧!」嚴長紘看朱同昌拿著金針,便認定是他做的急救,「您急救得當,讓許老爺暫時緩了下來,但還是需要再針療約兩刻鐘才能保證今日不復發。至于後續的診療,許老爺三日後帶著原來的藥方到醫館來,我再為許老詳細安排療程即可。」
朱同昌一臉悻悻然,不發一語。
嚴長紘是後來才到的,沒看見前面發生的事,但他的話等于讓在場的所有人看了朱同昌的笑話。
夏景燁听了忍俊不禁,嚴大夫看來還不知道自己女兒的本事。
「嚴大夫,方才為老夫急救的人是你的女兒。這樣吧,老夫也不想打擾了你的壽宴,就先讓嚴姑娘為老夫診治,三日後,老夫會帶著藥方再去醫館求診。」
原來方才是熙做的急救?但羊角風這病十分罕見,她是如何知道這病並施予急救的?
嚴長紘有疑問,卻沒當場問出來。
嚴熙雖然不是坐堂大夫,但至少是個見習大夫,她不能自己為病患做治療,但若受了嚴長紘的指示,那是可以施針的,便自薦了,「爹爹,此法甚好,您先告訴我需在何處施針,讓女兒來為許老診治吧!」
嚴長紘想了想,外頭還有一屋子的賓客,他若不出席的確不妥,便同意了。
他把穴位告訴了嚴熙,便隨著于靜萱到自己的包廂去了。
夏景燁本也想跟著前往嚴家醫館,但被許全給攔住了。
「殿下想必也是來參加嚴大夫壽宴的,草民這是老毛病了,又有小廝隨行,殿下不必擔心。」
「民女會盡力醫治許老,雖然羊角風要根治不易,但穩定控制總是行的,請殿下放心。」嚴熙也加入了勸說的行列。
夏景燁想了想,只得同意了。
朱同昌隨著夏景燁把許全送上馬車後,便也告辭離開。
目送著嚴熙的馬車遠去,夏景燁似乎想到了什麼,交代了徐天磊幾句,徐天磊應命而去。
在醫館為許全做了初步的診治,與他定下了復診的時間後,嚴熙便送走了許全。
嚴長紘不在,天色也晚了,醫館雖然關門了,但藥鋪還開著,嚴熙看看天色,就讓藥鋪的人也關門休息。
疲憊的嚴熙一回房,就看見于靜萱已幫她熱了幾樣飯菜,正在房里等著她。
「靜萱,你怎麼回來了?」
「怕你餓著啊!我沒吃幾口菜就趕回來了。」
嚴熙正覺得饑腸轆轆,當下就握住了于靜萱的手,十分感謝的看著她,「靜萱,你人真好,怎麼知道我餓了?」
「別謝我,是徐副將訂了幾樣菜打算送來醫館,師父知道後不好麻煩他才讓我送回來,不過這菜雖然是徐副將訂的,但我想你應該知道真正交代辦這事的人是誰。」
嚴熙看了桌上的菜,不正是今天向毅王殿下推薦的那些嗎?她不自覺的露出了一抹甜蜜的笑容。
于靜萱看見了,忍不住調侃她,「你說說,你認為毅王為什麼對你這麼好啊?」
「你別胡說。」
「我哪里胡說了?我是想說,許老對毅王來說肯定很重要,你救了他,這是毅王給你的謝禮,倒是你,想到哪里去了?」
見于靜萱一臉取笑,嚴熙不想討論這個會令她害羞的話題,而且她也的確不敢多想,怕自己自作多情,只能試著轉移于靜萱的注意力,「你說什麼我听不懂,我餓了,你要是再亂說就餓死吧!我不招呼你。」
她故意不理會她,自己坐到桌邊去。
于靜萱怎會看不出來嚴熙的招數,只道︰「難得能吃到東來閣的菜,我怎能放過。」
于是,兩個小女子坐到桌邊大快朵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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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1 00:07:32
第五章 考試遇上小插曲
醫考與一般科舉不同,不是那種一考好幾天的體力賽,而是分成上午及下午兩堂考科,一堂醫理、一堂藥理,中午有一個時辰的休息時間。當然,是不可能讓外頭的人送午膳進去的,大多數應考的人都是帶著乾糧或是食盒進考場。
今日嚴熙起了個大早,于靜萱已為她準備好了乾糧及青草茶。
考棚里向來悶熱,嚴熙先前又為了研制毅軍藥丸及備考,幾乎夜夜都研究醫書到半夜,睡眠不足,萬一進考棚中喝了,那根本別提能好好考試,所以于靜萱才會特別備下這些。
嚴家醫館也特地休館半日,嚴長紘親自把女兒給送到了醫署的考棚。到了考棚前,嚴熙發現童格及徐天磊早已等在那邊了。
于靜萱與徐天磊見過幾次,算是有些交情,便主動上前打了招呼,「徐副將、童大夫,你們怎麼會在這里?」
「我們是特地來等你們的。」徐天磊帶著微笑,與嚴家三人點頭寒暄。
童格的一個大夫朋友家里有醫考考生,特別與童格一起研制了一個能夠補充體力的藥膳食盒,要在醫考當天讓那名考生帶進考棚。
童格在研究藥方的時候,徐天磊正巧看見了,他沒放在心上,只是回毅王府的時候不經意提起這事,夏景燁倒放在了心中。
隔日,夏景燁就調來了童格,讓他再準備一份。
童格內心有滿滿的疑問卻不敢問,心里倒是有所猜想,直到稍晚和徐天磊湊在一起時提起此事,徐天磊才神秘兮兮的說肯定是為了嚴熙準備的,要童格閉上嘴听話準備就是。
他確定殿下的確對嚴熙特別關照,只是他不知殿下是還不明白自己的偏心或是還在嘴硬,總之殿下是不會承認的。
這不,醫考這天,殿下就讓他們來給嚴姑娘送食盒了,而且還說絕不能提起是他讓他們送來的。
童格認真的打量了嚴熙一番,說來殿下是什麼人?除了打仗的時候,他身邊哪里缺女人了?身為陛下最重視的皇子,肯定有許多高門貴女排著隊讓他選吧!
不過那些高門貴女就像是一個模子打造出來的,哪里像眼前這位從小在藥田,醫館長大的姑娘,這麼靈動、這麼有人味。而且嚴姑娘的身上有那些貴女沒有的世故,她的學識也不是只能吟詩作對而已,對殿下來說,的確是一個很特別的存在,也難怪殿下多留意她些。
「為我準備的?」嚴熙受寵若驚,實在不覺得自己與童格和徐天磊的交情能好到讓他們為自己準備食盒,更何況,于靜萱已經為她準備了乾糧及青草茶,便有些遲疑。
童格看嚴熙似乎有疑慮,主動把食盒送到了嚴長紘的手中,「嚴大夫是醫者,看了就知道這個食盒對嚴姑娘更好。」
嚴長紘眼見盛情難卻,還是把食盒打開了,這一打開,別說他了,就連嚴熙也看得出來這個食盒準備得多用心,鼻間嗅聞到淡淡的藥香,不但不油膩,看來還十分清爽,而且所用的藥材都是些清熱消暑又不會太過性寒的,對在考棚內應考的考生來說的確是極好的。
于靜萱看徐天磊對她擠眉弄眼,還做了個抱拳的手勢比了比上方,總算猜出了真正授意準備這份食盒的人。
她連忙把嚴熙手中自己備的乾糧收回,交換了嚴長紘手上的食盒,然後把食盒送到嚴熙手中,「熙,我的醫術雖然沒你好,但也聞得出來這些藥材對你應考是有好處的,你就帶著這個食盒及我準備的青草茶進考棚吧!」
嚴長紘本還在考慮童格及徐天磊這麼做的用意與夏景燁是否有關,但于靜萱就這麼接下來,讓他不好再推辭,正想道謝時,就見一輛馬車在考棚前停了下來,馬車上的人還向他們打了招呼。
于靜萱看見了馬車上的人,暗暗的嘆了口氣,這是怎樣,怎麼馮承紹也來湊熱鬧了?
馮承紹當然是來送嚴熙進考場的,同樣的,他也帶了一個食盒。
他下車時看見嚴熙手上已經有了一個,以為是原先嚴家自己準備的,伸手拿過那只,看見了其中清淡的菜色,便用自己的食盒換了過來,「嚴姑娘,這是我準備的食盒,听說你近來身子虛弱,怎麼能吃這麼清淡的菜色。我知道天熱你可能吃不下,所以準備的都是些涼拌菜,雖然是涼拌,但菜色豐富,一定能讓你好好補充體力。」
嚴熙蹙起了眉,雖然食盒里的涼拌菜聞起來酸酸甜甜的,感覺清爽又消暑,但如馮承紹所說,食材太過豐富,反而讓她覺得吃下肚負擔太大,她下午還有一堂藥理考試,可不能吃壞了肚子。
于靜萱頗為無奈,就說馮承紹沒眼力見,怎麼就不見這里還有其他人?況且她手上也還拿著食盒,怎麼不會猜想熙手中的食盒可能是徐天磊他們送來的?還當著人家的面說人家準備的食盒不行。
「馮公子,熙她不是身子不好,是因為最近忙著備考,還要研究提供給毅軍參考使用的藥丸及藥散,所以睡眠少了些,你讓她一下子吃得太豐盛,反而會讓她身子不舒服的。」
听到嚴熙是為了毅軍如此勞累,童格及徐天磊都放在了心上。
嚴熙倒沒有想向他們兩個邀功,只是把她與馮承紹手上的食盒又交換回來,用一向疏離但十分有禮的語氣說︰「馮公子,天這麼熱,考棚保存食物不易,多謝馮公子一片好心為我備下食材,但這樣的食材卻萬萬不能帶進考場。」
「可我都準備了……」
「童大夫是醫者,最知道適合考生的食材,也為我特地準備了,我就帶童大夫的食盒進考棚。至于馮公子的食盒,當然不能讓馮公子白跑一趟,不如……我爹爹他一早就醒來陪我準備應試事宜,還沒用過早膳,就把這食盒給我爹爹,不知馮公子是否介意?」
馮承紹是為嚴熙準備的,當然不希望把食盒給了別人,但她用的藉口是嚴長紘,他又不能不討好,最後只能堆著笑容應了,「嚴姑娘千萬別這麼說,是我沒有考慮周詳,若嚴伯父不介意的話,就請嚴伯父笑納。」
嚴長紘只能笑著接下食盒,他也知道自己不是第一次被女兒當成藉口了。
嚴熙拿好食盒、青草茶還有應考用具,就準備進入考棚了。
「謝謝各位來送我進考棚,我一定全力以赴。」
于靜萱看嚴熙的臉色還有些蒼白,喊住了她,「熙,我看你真是累壞了,讓我回去我也不放心,所以我會在對面的茶樓等你。」
「不用了,你回去吧!」
「無妨,有很多考生家屬都在那茶樓等著呢,你就好好考試,你出考棚時我來接你。」
嚴熙知道于靜萱是勸不了的,只能同意了,「好吧!但就只準你留,其他人可不許,尤其是爹爹,您可千萬別在茶樓里熬著,回家等我。」
嚴長紘本也是不放心的,但既然于靜萱要留下來陪著,女兒又說了不許,只能承諾他會回家去等。
嚴熙嘴里說的雖然是嚴長紘,但馮承紹知道她是不希望他留下來等。他十分失望,雖然知道嚴熙不喜歡他,與他保持著有禮的距離是她的體貼,但她果真是一點點機會都不留給他,她就不能試著接受他的好意?或許她會改變想法也不一定。
眾人目送嚴熙進了考棚,馮承紹不得已告辭,嚴長紘則準備送走童格及徐天磊後再離開。
「童大夫營里還有事,我就留下來陪于姑娘,也好有個照應。」
嚴長紘多留了點心,先是一個毅王,現在又是徐副將,怎麼覺得他們對他家的孩子似乎都好得有些過頭了?
「徐副將是毅軍要人,怎好擔誤一天的時間。」
「不擔誤,今日我休沐。」
童格知道徐天磊的確休沐,但好好的休沐日卻來陪一個姑娘家等候,怎麼看都覺得心思不單純,不過他這人一向不壞人好事,反倒還順水推舟,「徐副將孤家寡人一個,休沐也是回房面對四面牆,就請于姑娘辛苦一些,陪徐副將聊聊天,反正于姑娘要等嚴姑娘,也得空不是?」
于靜萱倒不在意,幾次與徐天磊接觸,也還算欣賞這人,便同意了,「我是無妨,就是徐副將別嫌棄我無趣了。」
「不!不嫌棄!怎麼可能會嫌棄?」
童格看徐天磊急忙解釋的樣子,笑著拍了他的背一記,這才向眾人告辭。
嚴長紘雖然對此事有疑慮,但說真的,對于徐天磊與于靜萱有接觸他倒不覺得排斥,最主要還是徐天磊畢竟是平常人,不像毅王是堂堂皇子。皇家他們嚴家是高攀不上的,但徐天磊若真對于靜萱有什麼心思,他倒是樂見其成。
最後,嚴長紘跟兩人道別,領著小廝上馬車離開,徐天磊及于靜萱則轉去茶樓等待。
茶樓今天客人不少,本是沒有包廂的,但店主本身有預留一間鮮少待客的包廂,專做必要時使用,看是徐天磊前來,便特地領著他們去了。
另一頭,進了考棚的嚴熙並沒有順利應考,而是踫到了小插曲。
當她正在尋找自己的考試位置時,正巧踫見朱同昌經過,她知道上回鬧得不甚愉快,只想悄悄避過,可朱同昌還是看見了她,主動走上前來。
「現在的醫考就這水準,什麼人都能來報考?我看你並不合適,還是別浪費我醫署同仁的時間,快快離開吧!」
「醫署既然已經接受了我的報名,又為何不讓我應考?」
「若隨便什麼人都能應考,那這醫考豈不成了笑話?怕是……你能應考是有什麼其他原因吧!」
這種不負責任的說法分明是要讓人誤會她是以什麼不正當的手段才能報名,所以現在進不了考場是她自做自受,但她完全依醫署的規章辦事,也通過了報名時的基本測試,根本沒有任何道理不讓她應考。
嚴熙可不打算就這麼忍下來,她對著朱同昌說︰「我能應考的原因與其他考生一樣,就是我通過了初試,您不會連醫署的規章也不識吧?」
「你……」見嚴熙說得在理,而且還引起了他人的注意,朱同昌不便再刁難她,否則容易落了話柄。
嚴熙自知她的條件要被醫署的老古板接受並不容易,父親是醫者,明白這事也勸過她,但就像她表現給父親看的一樣,她會在這次的醫考中好好表現。
朱同昌最後只能不理會她,領著人錯身而過。
其中一名隨從也不知道是刻意還是不小心,竟撞上了嚴熙。
嚴熙手上拿著一大堆物品,顧得了一樣就顧不了第二樣,導致于靜萱準備的青茶草掉在地上,水壺摔破,青草茶流了一地。
而那名隨從連道歉也沒有,就這麼走了。
嚴熙嘆了口氣,水壺破了,她這一整天都會沒水喝,不知道能不能撐得過去。
她想著,是不是該跟鄰舍要點水,然而她找上了幾個鄰舍,每個人的回應都是水不夠用,不能分給她。
嚴熙知道方才那幕很多人看見了,曉得她得罪了朱同昌,如今個個都怕受牽連,所以不願幫她。
她也不怪他們,所幸她最後不是挑了乾糧而是童格準備的食盒,看著鮮女敕多汁,總是有些水分,若是吃了乾糧,怕是真要渴死在考棚里了。
童格來到毅王府覆命,只听領路的軍尉說夏景燁一整個早上都在等消息,到達夏景燁的院落時,就見他一個人站在園子里。
夏景燁居住的院落修建得十分雅致,佔了半個毅王府,一進垂花門就是翠竹夾道的廊道,而後率先看見的是花廳。
夏景燁目前所處的園子正好隔開了花廳及後頭的兩座主屋,這處園子很是風雅,在小橋流水及亭台樓閣之間交錯種植了數種開花樹種,裝飾著經巧匠雕刻過的巨石,木芙蓉、朱槿、紅梅等花樹依季節綻放,一年四季進園子都能看見花朵在枝頭爭妍。
如今的夏景燁就站在木芙蓉樹下,但看起來不是在賞花,倒像在沉思什麼。
「殿下,食盒已經送去了,嚴姑娘親手收下並帶進了考棚。」
夏景燁好似這才看見童格站在身旁,他收回神游的思緒,問了童格一句,「天磊呢?怎麼只有你回來?」
童格露出了調侃的笑容。
夏景燁不解,「怎麼了?」
「于姑娘擔心嚴姑娘身子虛弱,要在茶樓等嚴姑娘考完後接她,徐副將就自告奮勇留在茶樓陪于姑娘,以免有什麼狀況需要幫忙。」
童格是想在夏景燁面前調侃徐天磊,沒想到夏景燁听了他的話,獲取的重點竟不是這部分。
「嚴姑娘的身子虛弱?怎麼了?」
童格答道︰「听于姑娘說,似乎是在為毅軍研制藥丸及藥散,因而有些勞累。」
「這傻姑娘,本王允諾了會等她考完,就算十分有把握能通過醫考,她也該先好好休息準備考試,而不是把研制新藥的事放在首要。」
童格倒能理解嚴熙的想法,想來她是女兒身又如此年輕,受到的輕視並不少,如今殿下如此識才,對她來說是知遇之恩,才會讓她這般重視吧!
「嚴姑娘肯定是為了報答殿下的賞識。」
夏景燁不再多說了,上回在東來閣就要她多照顧自己的身子,怎麼她就是不听?而且那日為了救許老,她得罪了朱同昌,也不知道這回應考會不會受刁難,她連報名都不是太順利的。
「童格,你覺得醫署會讓嚴姑娘順利應考嗎?」
童格真真覺得殿下若不是已經對嚴姑娘動了心,怕是將來也會萌生出情愫,像殿下這種不重情愛,少近的男子,一旦動了心,可就是時時刻刻把人家姑娘放在心里,愛得火熱的那種人啊!
「殿下,左右一日不去軍營,營里的弟兄也不會因為殿下沒去督軍就偷懶,不如去考棚看看吧!」
夏景燁哪里會沒想到這點,否則他現在穿的應該是戎裝而不是這套紫金常服,但童格也不明說,只是順著他的心意給他建議。
「本王若出現,怕是會給醫署壓力,這對嚴姑娘的名聲也不好,好似她能考過是本王出了什麼力一般。」
「殿下就這麼相信嚴姑娘會考過?」
這一點,夏景燁的確是沒有任何懷疑,那日他親眼看見嚴熙救醒了許全,而醫署官員朱同昌一開始卻誤診,險些害了許全一條命,若不是嚴熙急救得當,早發生悲劇了。
「她有沒有本事,屆時提供軍醫署諮詢時你便知道了。」童格也不反駁,殿下不是盲目之人,應是嚴姑娘真有什麼高明之處吧!
「那麼殿下就晚些與徐副將會合吧,或許還能接嚴姑娘出考場。」
童格這話是真的應了夏景燁的心意,只見他沒有多加思考或猶豫就給童格下了命令,「就這麼辦,童格,你先回營,告訴副將們本王今日不去督軍,由他們負責操練。」
「是!屬下這就去辦。」
毅王是什麼身分?他掌管著毅軍,該是大忙人才是,可他竟然特地來茶樓等熙考完,要接她離開考棚?于靜萱有些不敢置信。
稍早,于靜萱看看天色,算算時間,認為嚴熙應該要出考棚了,正要跟徐天磊說時,就見夏景燁騎馬而來。
她本想著他應是路過,卻發現他在茶樓前停下,把馬兒交給茶樓伙計後,就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
徐天磊也看見了,想著殿下應是來等嚴姑娘出考棚的,就想下樓去迎,才剛開門就見夏景燁被茶樓的人領來。
「殿下怎麼會來?」
「本王辦事經過,看看時間嚴姑娘應該快考完了,便想著來與天磊及于姑娘會合,一同接嚴姑娘出考棚。」
于靜萱听了是立即福身致謝,請他入座。
眼見夏景燁的注意力都在窗外,看著考棚的大門,于靜萱想著毅王若真有事去辦,怎可能獨身前往沒帶任何護衛,就算今日徐副將休沐,也該有頂替之人,只怕毅王就是為了熙而來。
徐天磊本來是不擅于等待的,幸虧有于靜萱陪著聊天,才沒等得打盹。
夏景燁自從被請進包廂後就沒說過幾句話,于靜萱方才與徐天磊聊了不少,便問了她想知道的事,「民女與徐副將聊著師姊報名遭受刁難的事,听徐副將說,殿下對師姊報名的事似乎幫了忙?」
夏景燁瞪了徐天磊一眼,似乎是責怪他多嘴。
徐天磊連忙低頭認錯,「屬下知錯。」
那日徐天磊被他安排去給嚴熙買灌糖香,本來是不該知道這事的,只是後來他詢問童格醫考的事,想求證嚴熙的話時,提到了報名那天發生的小插曲,徐天磊才听見了這事,沒想到會在此時告訴于靜萱,他原是不想讓嚴家人知道的。
「于姑娘,那日本王只是路過,醫署官員當時已收下文書,並非是因為本王出現才如此。」
就像現在一樣路過?于靜萱看著夏景燁一臉的波瀾不興,然而稍早徐天磊說的話她听得真真的,現在毅王這麼說,怕只是助人卻不求回報而己吧!
于靜萱也不點破,算是接受了他的答案。
此時,不少應試者自考棚大門走了出來,在一群男子中,身為女子的嚴熙十分醒目,于靜萱立刻就看見了。
「熙出來了。」
「嗯,我們過去吧。」
他們幾個很快結了帳離開茶樓,來到考棚前的廣場。
剛出考棚的嚴熙看起來有些精神不濟,知道家人會來接的她站在街邊的樹下等候。
「熙,很累吧?」
嚴熙注意力全在于靜萱身上,並沒有注意到她身後還有旁人,「還好,就只是一天沒喝水,有些不適。」
「我不是做了青草茶,你怎會一天沒喝水呢?」
「我一進考棚就遇上了朱同昌,本來他不讓我應考,被我幾句話駁了回去,他身邊的隨從故意撞了我,把水壺撞到地上摔破了。」對方施這暗手,她卻無法申訴,畢竟一句意外就可推托,事情又是發生在醫署,她投訴無門。
「你左右的考舍不肯分你一些水?」
「醫考多麼重要,關乎到能不能得到大夫文憑,誰敢冒著得罪朱同昌的風險助我?」
「那我們先去茶樓喝點東西再回去吧。」
「沒關系,我只想快點回家休息。」嚴熙說完抬眼一看,這才發現夏景燁也在,連忙福了個身,「殿下怎麼也在?」
于靜萱本要回答,怎知夏景燁只是露出一抹淡笑,說︰「本王辦事路過。」
「真巧,還能遇著殿下。」
夏景燁的笑容很快就在嚴熙虛弱的聲音下收起,他蹙眉問著,「嚴姑娘,你臉色欠佳,還是別久待,快些回去吧。」
「民女還得感謝今日那只食盒,那是殿下交代童大夫做的吧!」
既然嚴熙已然猜出,他便不再隱瞞,「正好見童格為友人之子研究食盒菜單,便讓他多準備一份,並不麻煩。」
「怎會不麻煩,民女發現那底層還儲著冰,冰塊難得,應是殿下吩咐才有的吧!」
夏景燁原先只是擔心食盒保存問題,沒想到嚴熙能由那些冰塊猜出是他吩咐的,但轉念一想,她都能兩次舌辯醫署官員得以應考,該是頗聰慧的女子,是他小看了。
「嚴姑娘未來還能幫上毅軍不少,本王這是愛才惜才。」
「民女才得感謝殿下的知遇之恩才是,再說了,都是靠食盒里的冰塊,民女才能以水沾唇補充水分,否則怕是更早就缺水了。」
「能幫上嚴姑娘真是太好了……」
夏景燁話還沒說完,就看見嚴熙雙眼一閉,全身失去氣力倒了下去。他一急,也沒顧上男女之別,一個跨步上前扶住了她。
「嚴姑娘、嚴姑娘!」
無論夏景燁再怎麼喊她,嚴熙都沒有知覺。
于靜萱連忙蹲到他們倆身邊,托起嚴熙的手把脈,「應是中喝,師姊為了將醫考考完硬撐著,這才體力不支昏倒了,得快些送師姊回醫館去。」
于靜萱正想著早上和師父約定的時間已經到了,怎麼師父還未派馬車前來,就看見自家馬車大老遠的駛了過來,她立刻站到街邊揮手。
車夫似乎是看見了有異狀,揮鞭加快了車速。
「馬車來了。」于靜萱松了口氣,回頭要告訴夏景燁,卻見他將嚴熙橫抱了起來,「殿下……」
「將她送上馬車要緊,難不成你抱得動她?」
于靜萱當然是不行的,事急從權,便也不在這事上糾結。
怎知馬車一停下,于靜萱要上前開門時,就看見門自己打開,嚴長紘正從馬車上下來。
「靜萱,怎麼這麼急?我想著要親自來接熙,但出門時遇到了急病患者,所以擔誤了!」嚴長紘這時也看見于靜萱身旁的夏景燁還有他懷中抱著的嚴熙,一急,忙問︰「熙怎麼了?」
「嚴大夫,于姑娘方才給嚴姑娘診過脈,說是中喝。」
「這孩子,早上就覺得她不對勁了。」
夏景燁把嚴熙送上馬車,于靜萱也跟著上了車。
夏景燁並沒有就此放心,「本王與你們一同回去。」
嚴長紘不想給夏景燁添麻煩,但見他一臉擔心,終是不再說,而且夏景燁的神色看來也不讓人拒絕,他只能轉頭吩咐車夫,「走吧!快些回醫館。」
夏景燁與徐天磊立刻跨上馬,跟著馬車前往嚴家醫館。
此時,打算來接嚴熙的馮家馬車也來了,見到一行人匆匆趕回,十分不解。
于是馮承紹吩咐車夫,也往嚴家醫館而去。
嚴長紘一下車就見馮家的馬車跟在後頭,他沒時間搭理,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待馬車停下,馮承紹疑惑地走下馬車,沒意料到會看見翻身下馬的夏景燁。
嚴長紘原想抱起自己女兒,可前幾天他才剛閃了腰,雖然他是大夫,但會的終究是醫術不是仙術,能如平常一般行走已是恢復得極快了,要抱重物顯然是不能的。
「唉晴!我這老腰……」嚴長紘揉著後腰申吟著。
馮承紹已經走到了馬車旁,「嚴大夫,嚴姑娘怎麼了?」
夏景燁見馮承紹一臉擔憂地看著嚴熙,只覺得刺目,心頭煩躁。
「沒什麼,我能醫治的都不是大事。」嚴長紘正要喊藥鋪里的人來幫忙扶嚴熙,就見于靜萱已經等不及了,竟把嚴熙交給了夏景燁。
說交並不正確,實際上,嚴長紘看見的是夏景燁主動走向馬車伸出雙臂,在這樣的氣勢下,于靜萱不自覺便把懷里的嚴熙交了出去。
「嚴大夫,診間在何處?」
「毅王殿下,這……」嚴長紘覺得這樣的行為很是不妥。
夏景燁知道嚴長紘在猶豫什麼,但嚴熙的安危在他眼中更重要,他立刻回頭請于靜萱幫忙,「于姑娘,請你帶路。」他內心實在擔心嚴熙,想著導致她身子這麼虛弱的原因是毅軍,他難辭其咎。
「好。」于靜萱立刻下了馬車,在前頭領路。
嚴長紘親自為嚴熙診了脈,確認她沒有大礙後,這才松了口氣。
他交代于靜萱為嚴熙做些散熱的處理,由于得為嚴熙寬衣解帶,即便是他這個父親也不好繼續留在診間里,轉身想要離開,怎知這一轉身,竟看見身後還杵著兩個人。
除了徐天磊留在診間外,不知何時,夏景燁及馮承紹都跟了進來。
嚴長紘看兩人對自家閨女重視的樣子,心里怎不會有所猜測。
「殿下,後續的診療就交給草民的徒兒,男女有別,我們不適合繼續待著。」
夏景燁發現自己失禮了,道了歉退了出去,而馮承紹當然不能例外,也被嚴長紘請了出去。
嚴長紘看了自家閨女一眼,又看著兩人離去的方向,嘆了口氣也跟著出去。
外頭那兩人還等著他一句準話,要確認熙真的沒事呢!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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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1 00:07:57
第六章 獻錯殷勤受厭惡
考完醫考,嚴熙接著便開始安排去藥田視察的事。
其實本不需夏景燁親自前往,但由于童格對那間「藥田中的小屋子」十分感興趣,連帶也引起了他的好奇。
為了配合夏景燁的時間,于靜萱將往常視察藥田的時間延後了三天,明日將領著夏景燁一行人前去。
這一日晚飯後,嚴熙整理好簡便的行李就到後院里散步消食。
听見後門外有人聲,她怕是有什麼宵小,悄聲走近,卻看見于靜萱正與徐天磊相談甚難。
看見于靜萱手上拿著一只小盒子,嚴熙心想,明明隔天就要見面了,需要特地在今晚把東西送來嗎?
本著非禮勿听的態度,嚴熙剛想要走,就看見于靜萱走了進來。
于靜萱看見嚴熙不禁愣了愣,但很快就露出了笑容,「你看見了?」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看天色都暗了後門還有聲音,因為擔心才過來看看。」
「醫館及藥鋪人多口雜,我不想听見什麼謠言,徐副將也不覺得委屈,我們便約了後門相見。」
「徐副將送了什麼過來?」
「棗泥糕。」
徐副將竟然知道靜萱愛吃棗泥糕啊!嚴熙不明白,這兩人是什麼時候交情變得這麼好了?
「這麼好吃?不能等到明天再給你?」
「是今天徐副將陪毅王殿下去沁馨樓辦事時順便買的,之前他也送過我棗泥糕,哪知藥鋪里的人沒事愛亂嚼舌根,我不愛听就讓他別送了,後來他便說可以私下把食盒交給我。」
原來還不是第一次?嚴熙能了解于靜萱的想法,她對徐天磊應是有好感的,只是目前還處于朋友階段,不想讓人在背後多說些什麼,才會如此低調吧!
「好吧,你不想讓人知道我便不說,欸……可憐我這師姊,為你操碎了心。」
「你還是先擔心自己的事情吧!」
那日嚴熙昏倒被送回嚴家醫館後,在治療她的期間,夏景燁及馮承紹都在診間外等著,直到嚴長紘診治完畢走出診間露出微笑說她無礙,他們才松了口氣。
旁觀的于靜萱看得很清楚,這兩個人的心思很明顯都在嚴熙的身上,他們都喜歡她。
以門當戶對來說,嚴家的家境雖然優渥,卻比不上馮家,可若再與毅王相比,當然馮家會是較好的選擇,畢竟以嚴熙這樣的出身,嫁入皇家怕是連做個側妃都不夠格,于靜萱太了解嚴熙,這樣的日子她肯定是不想要的。
但也因為她太了解嚴熙,所以她知道嚴熙不可能因此選擇馮承紹這樣一個她不愛的人。
她知道毅王與師姊之間或許談不上是愛,但互有好感是肯定的,這份好感未來要怎麼發展,該當順其自然,但眼下看來似乎是沒有時間了,因為她看見情況正在朝不好的方向發展。
那日嚴長紘走出診間後,跟廳里兩個關心嚴熙的男子說了她的情形,並感謝兩人的關心。
馮承紹身邊的僕從阿保卻突然替他家主子開口,說他家主子很重視嚴熙這個「朋友」,還得意的說是馮承紹幫嚴熙疏通替她保住報名資格,嚴熙才得以應考。
馮承紹立刻喝斥阿保說他多嘴,一副施恩不望報的樣子。
要不是于靜萱早知道這事其實是毅王做的,她就要相信阿保的話了。
而夏景燁只是幾不可察的皺眉,沒有為自己多說什麼。
于靜萱不知道馮承紹是真的面了,只是恰巧沾了毅王的光,還是他就是個小人,想把功勞往自己身上攬。
她了解報名事件的始末,明白要取消嚴熙的報名資格根本不可能,原想開口反駁,但夏景燁正好輕咳了幾聲。
她望向夏景燁,卻見他臉上掛著一抹淡笑,微微的搖了搖頭。
于靜萱都快氣瘋了,毅王沒看見師父那感激不已的樣子嗎?自己做了好事不說,功勞被搶了也不氣?
于靜萱很肯定師父一定知道毅王對熙有了好感,卻想及早阻止這份好感滋長,因為熙一醒,他就對熙說了馮承紹做的事,要她找個時間好好跟人家道謝。而馮承紹後來來拜訪的次數增加了,每次都假藉是來見師父的,卻讓熙當陪客。
「我?我要擔心什麼事?」
「擔心師父把你嫁給馮承紹啊!」
「你放心,爹爹不會逼我,我向爹爹表達過心思,要先成為大夫才會考慮親事,而我未來要共渡一生的男子,絕對不能只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還得我看了喜歡才行。」
「師父同意了?」
「他為什麼要反對?」
「可他最近……」
「好了,你我都知道,爹爹是看毅王殿下最近與我走得近,過度擔心罷了,我不肯,他不會硬逼我嫁給馮公子的。」
真的只是過度擔心嗎?看來熙並不覺得自己與毅王似乎有著一些曖昧啊!
要前往藥田視察當日,馮承紹又出現在嚴家醫館了。他是來為嚴熙送食盒的,說是要讓她在路上吃。
這一回,嚴熙沒有藉口了,因為嚴長紘不肯當擋箭牌,反而親自把食盒接了過來,送到她的手中。
「毅王殿下到我嚴家的藥田視察,多少會搶了馮家的生意,馮公子不忌諱?」嚴熙知道馮承紹這個人做生意憑本事,當然不會忌諱,只是他一大早來給她添堵,她便來故意說這話想惹他不快。
沒想到馮承紹反而笑了,而且很明顯誤會了她的意思,「原來熙妹妹近來悶悶不樂是想著這事,放心吧!做生意各憑本事,別說咱們兩家賣的藥材重復性不高,就算真的被搶了生意,那也是怪我沒本事,怎能怪你。」
這聲「熙妹妹」嚴熙本是不接受的,但先前嚴長紘一聲令下,說是兩家交情不錯,原來的稱呼生疏了。
嚴長紘可以維護馮承紹,卻逼不了嚴熙改口,所以她一直還是喊「馮公子」,嚴長紘再無奈也拿她沒轍。
嚴熙發覺馮承紹誤會,正想解釋,馮承紹倒自顧自說起來了。
「這事熙妹妹就別擔心了,我本以為你擔心的是醫考的事呢!」
阿保在一旁听見了,又自以為的幫自家主子說話,「嚴姑娘,醫考的事您別擔心,少爺可不只幫忙打點,讓嚴姑娘能繼續應考,關于醫考的結果……也是疏通過了的。」
此話一出,別說馮承紹斥責阿保多嘴,就連嚴家人的臉色都變了。
馮承紹當然會找機會讓嚴熙知道是他幫了她,但卻不是在這個情況下,嚴家還有幾個小廝在,這樣豈不是令嚴熙失了面子。
然而嚴家人想的可不是面子問題,嚴熙自認有實力,怎會同意行這見不得光之事?她一听就冷了臉。
剛巧來會合的夏景燁也听見了,便道︰「馮公子此話不對,本王相信嚴姑娘的能力,而且她醫者仁心,如果能力不足,她是斷斷不可能用這樣的方式通過醫考的。」
嚴熙很明顯動了極大的怒氣,因為她連基本的禮儀也不顧了,沒再理會馮承紹,只是回頭對夏景燁福了身,「殿下已到,那我們就出發吧。」
「好,請嚴姑娘帶路。」
「熙妹妹……」
嚴熙臨上車前听見了馮承紹的叫喊,不得不望向他,只是那一眼充滿了怨慰,她不冷不熱的道了聲再見就與于靜萱上了馬車。
看著馬車離開,嚴長紘嘆了口長長的氣。
馮承紹認為這是為嚴熙好,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他想嚴熙之所以會生氣,應該是阿保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出疏通的事,讓她的面子掛不住。
「嚴伯父,是小佷的錯。」
「沒事的,熙她氣氣就過了,或許由藥田回來就忘了這事也不一定。」
嚴長紘的確是挺喜歡馮承紹這個後輩的,雖然在听到他疏通一事當下有些不高興,但想能坐堂行醫就好,所以他並沒有多加責怪馮承紹。
馬車行進到郊區時,嚴熙听到車窗傳來輕響,她不解的推開窗,就看見騎著馬的夏景燁正與馬車並行。
「殿下有事嗎?」
夏景燁帶著微笑,把一只不大不小、能單手托起的布袋交到嚴熙的手中。
嚴熙模了模,還有余溫,而且觸感她一點也不陌生,「是灌糖香!」沁馨樓賣的栗子都是挑選過的上品,個個顆粒飽滿、香糯可口,她可愛吃了。
「現在改叫『糖炒栗子』了。」
「殿下把名字給改了。」
「本王覺得你取的名字更貼切些,就讓人改了。」
是啊!嚴熙怎麼忘了,沁馨樓是夏景燁的產業呢。糖炒栗子暖了她的手,也暖了她的心。
方才由馮承紹口中听到的分明就是對她醫術的質疑,她不明白,她如此努力,別人也就 罷了,馮承紹是和她一起長大的,為什麼就是不相信她的本事?
夏景燁見她悶悶不樂,笑著說︰「趁熱吃吧!本王一早特地去讓廚子炒的,他八成還在月復誹本王呢。」
嚴熙終于笑了,拿出了一顆栗子,「多謝殿下。」
「嚴姑娘……本王信你,所以不管別人做了什麼,你相信自己就夠了。」
嚴熙知道夏景燁說的是醫考的事,決定不再去想馮承紹疏通的事,總之她是真有本事的,她能通過肯定靠的是自己,不是疏通。
嚴熙努力的剝起栗子殼來,想著自從夏景燁交代了沁馨樓之後,她再也不怕吃不到糖炒栗子了,便道︰「想不到沁馨樓的東家會是殿下。」
其實在嚴熙的印象里,皇子應該是十分有錢的,好像會有用不盡的家產一樣,她不懂為什麼毅王還要自己開店賺錢?
但後來想想,皇子們跟官員一樣領著朝廷俸祿,每個月多少銀子都是固定的,大概也就比一般官員高了那麼一點,其他的都要靠賞賜。毅王是個軍人,听說他光是府兵就幾百人,養這麼一大群人花費不少吧,難怪還要自己開店賺錢呢!
夏景燁看嚴熙的表情變化,想著她心里大概在揣度他身為一個皇子何須置產。皇子雖有自己的俸祿,但想日子過得舒舒服服的,只靠朝廷給的俸祿,不收點「孝敬」是辦不到的,既然他不齒收那些「孝敬」,就得靠自己賺了。
嚴熙好不容易把手上的栗子剝好,送到了夏景燁面前。
那是嚴熙辛苦剝的,夏景燁正想拒絕,就看見于靜萱也剝了一些放在碟子里,並把碟子放在嚴熙的腿上,他這才接受了她遞來的栗子。
嚴熙看見了于靜萱為她剝的,不客氣的吃了起來。
剛剛夏景燁又肯定了她,讓她被馮承紹打擾的壞心情恢復了不少。
嚴熙栗子吃得歡快,吃了好幾顆才發現于靜萱一直在幫她剝栗子,看她連昨晚徐天磊送來的棗泥糕都沒吃上一口,手還剝得紅通通的,忙道︰「好了,你快吃吧,栗子我自己剝。」
听見了她的話,夏景燁將手伸進車窗,取回裝著栗子的布袋,馬上為她剝起殼來。
夏景燁剝栗子挺有本事的,因為他愛吃栗子,但出宮之後入了軍營,身邊就沒有太監宮女侍候了,這才鍛鏈出來的。
嚴熙就看夏景燁拿起栗子,也不知道尋了什麼角度,稍微用力一捏,黃澄澄的栗子肉就露了出來,接著要再剝殼就容易多了。
她自己拿了一個學夏景燁那樣捏,但捏得手都紅了也沒捏出一條縫來。
夏景燁抬頭看見了,把栗子接過來,將一顆剝好的放進她的手中。
于靜萱看得瞪大了眼,決定多塞一口棗泥糕擋住自己想出口的話。
嚴熙絲毫沒有覺得讓堂堂皇子為她剝栗子有什麼不對,有人幫她剝,她吃得可樂了,而且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毅王剝的栗子似乎比于靜萱剝的吃起來更甜更香呢!
「殿下真是貼心。」
于靜萱正在喝茶,一听就唱住了,忍不住猛咳起來。
嚴熙拍了拍于靜萱的背幫她順氣,自己可是在稱贊毅王啊,她急什麼?
「本王多謝嚴姑娘稱贊。」
那句本王讓嚴熙一下子清醒了過來。是啊,眼前的不是阿貓阿狗、不是張三李四,是堂堂的毅王殿下啊!
「不用麻煩毅王殿下了,民女自己剝就行了。」嚴熙一把將他手中的那顆栗子與布袋搶了回來,低頭一看,才一會兒功夫,布袋里就只剩栗子肉,殼早就不知去哪里了,就連手上這顆都已經剝了一半。
嚴熙看了眼楮還瞪得老大的于靜萱一眼,看來在她那里是得不到什麼好建議的,只能又回看了夏景燁,最後擠出了一個尷尬的笑容,「要不……前頭村落里有處茶點攤子不錯,我們在那邊稍停一會兒,看殿下喜歡吃哪樣茶點,讓民女侍候殿下吧!」
「本王也愛吃栗子,如今殼都剝好了,你怎麼侍候?喂本王嗎?」夏景燁說這話真沒想調戲嚴熙,只是開個玩笑。
沒想到嚴熙呆了呆,然後真的拿起了一顆栗子,自車窗探出上半身,猶猶豫豫的把栗子盡量舉到夏景燁的嘴邊,「如果殿下這麼希望的話……」
夏景燁這回並沒有呆太久,不一會兒立刻大笑起來。
後頭的徐天磊听見了夏景燁的笑聲十分驚訝,看來這位嚴姑娘很會討殿下歡心啊!
夏景燁一笑,嚴熙就覺得自己的手卡在這里真是不上不下,她正想把手收回來,夏景燁卻抓住了她的手腕,咬下了那顆栗子。
于靜萱的臉一紅,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不該坐在馬車內,該躲到馬車底下去才對。
嚴熙也覺得這樣太親密了,這回她謹記他的身分,他是皇子,搞不好平常吃飯都是人家喂的,要自己別想太多。
夏景燁看得出來嚴熙很局促,但卻不是羞窘,要說羞,在一旁看的于靜萱好似更羞一些。他喜歡嚴熙這性子,覺得余下前往藥田的路上肯定不會無趣。
徐天磊看見夏景燁拉開了距離改而行進到馬車後,便驅馬靠上前去,正看見夏景燁拿下嘴里的栗子,不明白殿下這又是在笑什麼,「殿下這麼開心,是栗子很好吃嗎?」
「美人親手喂的,怎麼會不好吃?」
「啊?」徐天磊的下巴掉了下來。誰?不,他多問了,肯定是嚴熙!她也太大膽了,居然敢直接喂殿下!
「所以殿下是因為栗子好吃開心,還是因為美人喂的開心?」
夏景燁睨了徐天磊一眼,但沒有多少責備的意思。
他把那顆栗子吃了進去,覺得這顆栗子真的比較甜、比較香,「這小姑娘是哪里來的,怎能讓本王看得如此順眼?」
徐天磊只能眼觀鼻、鼻觀心,對夏景燁那開懷的樣子當做沒看見,他想著……他家這位主子,該不會是動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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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1 00:08:20
第七章 視察藥田遇麻煩
到了嚴家藥田約莫申時,天色尚早,所以夏景燁希望先到藥田視察。
嚴家藥田規畫得很好,分區種植,也築了圍籬禁止閑雜人等進入,所以不易受到污染。
藥田外頭蓋了一座小屋子可供待客之用,來視察的人可在此稍做休整。
進入藥田,遠方有座木屋,那是藥田雇工休息的工寮,與藥田之間橫亙著一條溝渠,以一木板橋通行。
藥田整齊劃一,看來不但舒爽,也給人土壤、環境都十分乾淨優質的感覺,童格看了很滿意,當下就建議夏景燁這筆生意可談。
夏景燁本就不打算過多介入,點頭允了,于靜萱便與童格約定稍後在前方的屋里簽署契約。
接著,就是去看童格十分好奇的「藥田小屋子」。
「那不是普通的小屋子,它能遮風擋雨,又能隔絕大部分直曬的陽光,並把白日的溫度攏聚在屋子里不散出,保持一年四季都是相同的溫度,正確的名稱叫做『溫室』,溫室的點藝子出自于我師姊。」于靜萱知道這新奇的建築定能贏得他人青睞,便把介紹的事交給了嚴熙。
嚴熙可不敢自詡是什麼發明人,連忙搖手,「這點子並非出自于我,是我在書中看見的。」
「果然是書中自有黃金屋,我書讀得少,沒見過溫室。」溫室這種屋子童格是第一次听到,听了于靜萱的描述,他看見遠方一座造型特別的屋子,四周裹著紗帳,外頭設有遮雨棚,他想,那應該就是「溫室」了。
嚴熙領著眾人前進,很快就來到溫室前。
溫室以紗帳隔絕外界,紗帳網紋極密,能透氣卻飛不進蚊蟲,溫室外頭還架了遮雨棚,令雨水不會濡濕紗帳。
可防得了側邊防不了上方,夏景燁抬頭一看,發現溫室上方的屋頂也很特別,「這屋頂……似乎蓋了不少稻草?」
「是的!這屋頂是參考東瀛一種名為合掌屋的屋頂所鋪設的,即便刮風下雨也撐得住,只要在雨停後進行修整即可,不會使屋內滲水,又不像青磚黛瓦的價格那般昂貴。」
「東瀛?那是什麼地方?」
嚴熙發現自己說得太快了,只能故作輕描淡寫的解釋,「東瀛是一處外邦,鮮少人知。」
「嚴姑娘也是由書上看到的?」
「自然是的。」
夏景燁看見嚴熙甜甜一笑,直覺這事沒這麼簡單,但知道嚴熙不想說,于是他也不再問。
接著嚴熙又帶著一行人去看溫室的集水系統,藥田建在坡地上,集水處則設在地勢較高的地方,挖了幾個大池子在雨季時收集雨水,在坑底以竹管築了管道,把水送到坡下溫室上方的一處水池,水池里鋪了濾水的碎石及紗布,濾出的清澈水源再順著管道灑在溫室里。
溫室里種植的都是高價藥草,一向一種數年,萬一中間遇到乾旱,多年的辛苦將付諸流水,而溫室的存在,除了日照還有這些水,都給了藥草適合的生存環境,只要不是地動山搖、只要溫室不倒,那麼就可以確保藥草的產量及品質。
別說夏景燁這個外行人,就連童格這個醫者都對這種藥草的種植法贊嘆不已。
童格十分滿意,雖然軍中人馬大多身強體壯,不太可能用到溫室里的藥草,但因為這溫室,他對嚴家藥田更具信心。
一行人回到了待客的屋子稍作歇息,嚴熙便忙著去泡茶。
此時的主角是于靜萱,她負責藥田的生意,與童格簽約的人自然是她。
童格及于靜萱忙他們的,夏景燁的視線可沒離開過嚴熙,徐天磊是旁觀者,只是笑著不語。
突然外頭傳來了嘈雜聲,徐天磊眉間一蹙,起身走出屋子,看見外頭聚集了一些莊稼漢在鬧事。
「你們都是什麼人?不知道誰在里頭嗎?竟來這里鬧事!」
「我們不管誰在里頭,犯死罪我們也不怕,總之嚴家藥田讓我們活不下去,最後都是一個死。」
此時夏景燁領著所有人走出,那些莊稼漢不識得夏景燁,只以為他是來談生意的富商,並不搭理。
他們一看見嚴熙及于靜萱就怒氣高漲,想上前打人,也不管眼前的是兩個弱女子。
夏景燁眼明手快,立刻把嚴熙拉到身後護著。
于靜萱沒躲開,被推操了幾回,也讓徐天磊把人給擋住了。
徐天磊在夏景燁的點頭示意下,對著這些莊稼漢喊道︰「什麼死不死的,別動手動腳,先說清楚。」
「我們是住在下游的農民,今年雖不至于發生旱災,但水源的確少了些,近來我們的田里缺水,各家田地都產生了病蟲害,嚴家的溫室卻能每三天灑一次水,肯定是截了我們的水源。」
一個病蟲害受災嚴重的農民接著說︰「還有那間溫室,整天關著門,也不知道搗鼓著什麼,听說進去的人都要在身上噴防蟲的煙霧,肯定是里頭的怪東西跑出來,才害得我們的農田遭受損害。」
夏景燁他們方才要進入溫室時的確在身上噴了些煙霧,嚴熙也做了解釋,說那是防蟲藥劑,每一個要進入溫室的人都得噴,這是為了避免身上帶了些蟲子進入溫室,進而污染了溫室里的藥材。再說他們親眼見過溫室內部,里頭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就是整齊的種植了各種藥材而已,自然不信他們所說。
「溫室里的確沒有異常,是各位誤解了嚴家藥田。」
「你是什麼人?你說了作數嗎?」
徐天磊一听動了怒,在確定于靜萱無妨後放開她,走上前喝斥眾人,「這位是毅王殿下,說這話的人不要腦袋了嗎!」
那些農民哪里見過堂堂的毅王殿下,個個嚇得跟鶴鶉一樣。
夏景燁不想以皇權威嚇人,便說之以理,「本王是帶著毅軍軍醫營首席大夫前來視察藥田的,各位想,若不是藥田值得信賴,本王會拿自己子弟兵的性命開玩笑嗎?」
此時,一個膽子較大的農民開口了,「就、就算病蟲害不是嚴家藥田害的,但水源呢?嚴家藥田的確還有水不是嗎?」
嚴熙知道現在是有毅王在場,但以後他不在這里呢?能擋得住這些刁民嗎?若今天不說個分明,以後肯定還會有人鬧事。
她能理解這些農民是因為生計受到威脅才如此沖動,但她絕不能容忍擔這個黑鍋,「今天殿下也在,就讓殿下做個公證,我帶各位進藥田視察,希望各位看了、滿意了,以後別再來鬧事,否則別怪我告上公堂。」
童格畢竟不像嚴熙涉事未深,他看這些農民的眼神,覺得此事只怕沒有這麼單純,走到嚴熙身邊低聲說著,「嚴姑娘,這些人怕是想偷師才是。」
夏景燁站得近,也听見了。
他方才參觀完溫室,很佩服嚴熙的巧思,想向她好好討教一番,畢竟大慶有不少旱區,若能在雨季備水,能解決不少旱區的問題。
可這畢竟是嚴熙的點子,他不能強迫她提供那套集水系統的作法,沒想到這人倒十分大度,並不在意。
「這個方法並不是我發明的,我並不介意告訴他們。其實他們若能好好的問我,我肯定會教他們的,可他們來鬧事,又傷了我師妹,我讓他們進去參觀已是仁至義盡,再說了,這套集水法只適用于坡地,于他們未必合用,還得動點心思修改,至于他們能學到多少,那就各憑本事了,我不想管他們的死活。」
夏景燁三人對嚴熙不藏私的心胸都很敬佩,至于她因為于靜萱而動怒也在情理之中,並沒有苛責她。
夏景燁存了心思,想找個機會求教嚴熙,一個國家治水與治理人民同等重要,嚴熙有這治水之策,肯定能幫上父皇。
嚴熙帶人入內,溫室的儲水槽能做為實證,證明溫室的灌溉用水並不是阻斷水源得來,溫室里藥草每株都十分健康,看不出病蟲害,所以黑鍋也輪不到嚴家藥田來捎。由于溫室里的藥草都十分矜貴,雇工把來察看的人盯得很緊,好像他們是賊一樣,所以眾人沒在溫室久待就離開了。
等到了坡地的藥田,看著嚴家濕潤的土壤,那些人就是不明白,一樣是旱期,為什麼嚴家就是能有水澆灌?唯一能說不同的,就是嚴家的藥田里挖了一些渠道,似乎與儲水也有關系,他們想盡辦法記下一切,想了解這麼做的原理才好偷師。
「如此,可信了本王的話了?」
「毅王殿下,不是草民們鬧事,實在是逢旱期無水澆灌,我們擔心莊稼啊!」
「大家都是辛苦務農的人,我們嚴家藥田的人就不是人嗎?我師妹不過是一名弱女子,都被你們傷了。」
見于靜萱抓著手腕,徐天磊十分擔心,看來是剛才被推換時扭傷了手,寺下他得去看看才行。
「就嚴家的藥田有水源,我們也是……是……」
「是把人想得齷齪。」
農民們啞口無言,但缺水又是事實,其中有一人不怕事,又嚷了起來,「或許是我們看不出來,水源真讓你們截了也不一定。」
嚴熙懶得理會,想讓人把這些農民給轟出去。
夏景燁拍了拍嚴熙的肩,示意讓他來處理。
「旱期缺水這是天意,你們總不能要求嚴家藥田把自己儲的水分給你們,但身為封地的親王,本王也不能不關心此事,若各位認為水源不該短缺至此,那麼本王會派人到上游去察看是否出了什麼問題,如此,各位可接受?」
農民們面面相覷,最後終是接受了夏景燁的說法,乖乖離開。
見人群散去,嚴熙要去關心于靜萱的傷勢,卻沒想到徐天磊已經走上前去。
「于姑娘,這里可備有跌打藥酒?你這傷得治。」
「有的,就在莊子里,剛巧天色也不早了,我們回莊子安頓吧。」
眼見徐天磊小心護著于靜萱上馬車,自己的關心完全無用武之地,嚴熙無奈的看了夏景燁一眼,「殿下,您的副將似乎……」
「怎麼,你反對?」
「民女不敢,還怕殿下嫌棄呢!」
「嚴姑娘及于姑娘家教好、談吐優雅,怎會有人嫌棄?」
這不是一語雙關吧?跟在後頭的童格總覺得夏景燁說的不只是徐天磊而已,似乎也是自己的心聲。
夏夜來到郊外,自然比在津凌城中清涼,晚膳後嚴熙到後院散步消食,順便看看莊子里的果樹。
這莊子有庭院,不像那些富賈雕梁畫棟、小橋流水,但也有花有草有樹,景色甚佳。至于後院種植的果樹則是嚴熙要求的,她用擁有的現代知識種植,讓莊子種出的果子硬是比一般的果子甜又沒有蟲害。
「現代」這個詞沒有疑異,因為她的確不屬于這個年代。
上輩子她是一名外科醫生,聰慧的她並沒有怎麼苦讀就擠進了陽盛陰衰的醫科,但別以為醫科女生少就吃香,那些有大男人思想的家伙可不少,他們可能會喜歡嬌俏的小護理師,但跟他們平起平坐的女醫生,他們才不喜歡。
當時年紀輕輕的她本也不在乎,直到她學完通識、專業進入了臨床,最後選了外科,想著有朝一日升到外科主任,一年破百萬的年薪不是問題,可最後卻發現還沒達成目標,自己卻已逼近了三十大關。
此時的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考上醫科就覺得從此過著幸福快樂日子的小女孩了,她知道自己不能在外科消耗一生,外科醫生有其壽命,不可能在手術台邊過一輩子,但偏偏她是一個每次升遷都會被跳過讓過的女兒身……
所以她去進修中醫課程,想為自己找一個新的出路,最後卻因為公私事兩頭忙,疲勞駕駛出了車禍。
死的時候,她只有二十八歲。
發生車禍的時候她全身劇痛,但過一會兒,她的眼前透出了一道白光,白光漸漸擴大,直到將她包圍起來,緊接著身上的痛楚突然消失。
然後,她發覺自己失速下墜,受驚喊叫出聲,再一醒來,就看見被她的驚叫聲嚇得趕至床邊來看她的嚴長紘。
是的,嚴長紘不是她的父親,是這具身子的父親。他對她的滿滿父愛總能讓她想到上輩子的父親,或許是移情,盡管當時嚴長紘在她的眼中年輕得根本不足以當她的父親,但她還是接受他了。
她其實也不是那麼容易就接受一切的,她花了整整十天才認知到她是真的死了,再不可能回到現代,又花了半個月的時間熟悉銅鏡里那張模糊的臉。
她來到的是過去在課本中不曾讀過的朝代,她想,或許是所謂的平行時空吧,否則怎麼解釋呢?
嚴熙死前看到人生像走馬燈一般在她眼前展現了一遍,她曾經想過自己汲汲營營一生是為了什麼?最後因而出了車禍離開人世時還是孑然一身。
穿越之後發現自己只有六歲,嚴熙想好好享受新的人生,只是或許醫魂未死,她一日路過水邊,以CPR救下于靜萱後,重新想起了自己身為醫者的初心。
即便她成了六歲小女孩,骨子里那把救人一命視為天職的個性還是改不了的,她終于徹底放棄了掙扎,潛心向嚴長紘學醫。
她的起跑點與一般六歲孩童不同,有充足的時間略過啟蒙直接學醫,再加上有前世的經驗當基石,她自然對自己的醫術十分有信心。
「嚴姑娘,一個人在這里想些什麼?」
嚴熙听到熟悉的聲音,回頭給了夏景燁一個甜甜的笑容。她在這個年代受到的重視不多,嚴長紘、于靜萱是自己人不用說,像夏景燁如此相信她能力的人的確少見。
「在看這些果樹,梨子及柚子看來快要能采收了,采收後民女給殿下送些過去?這些水果在殿下眼中可能不稀奇,但民女用了特別的種植法,種出來的水果特別甜,因為沒有大面積種植,每年采收的量可不多呢!」
「今日來藥田視察,你的巧思的確讓本王覺得驚奇,更難能可貴的是,你完全不藏私。」
「民女腦中有滿滿的點子,若有需要,願意與他人分享。」
「你的治水之策應該不是只有儲水而已吧?」
嚴熙笑而不答,只是道︰「如今天下太平,殿下最終會離開軍中進入朝廷的,屆時殿下若需要相助,民女不知是否有榮幸當殿下的民間友人,為殿下獻策。」
「能得嚴姑娘相助,本王求之不得。」
面對夏景燁求教,她怎麼可能不幫?只是在現代她穿越劇、小說看了不少,知道這些對其他人而言聞所未聞的事,做得太過容易會被當成異類,像是溫室的點子就惹來了麻煩,若遇到沒開化的帝王還可能掉腦袋,所以她一直十分低調。
可毅王應該不是這樣的人吧!
夏景燁看見嚴熙皺起眉頭,下意識的伸出手指替她撫平,「不管你在想什麼,都別想了,眉間生了褶子就不好了。」
兩人都沒意識到這樣的舉動太過親密,嚴熙在夏景燁的安撫下笑了,夏景燁也只是放下手,仰望起天上的月亮。
「只希望民女在書上讀到的這些方法及所知的一切,最後不會成為民女的索命符。」
「你放心,本王會保你。」
嚴熙笑得淡然,因為她知道即便夏景燁肯保她,也得他真能說服皇帝才行,他是皇子,但在皇權面前真能抗衡嗎?
「你看的書真是特別,有機會本王也想拜讀,希望除了治水、醫術,還有更多能照顧黎民百姓的好政策。」
嚴熙是一名醫者,並不想做什麼朝廷高官,所以她只針對自己的專業提出,「殿下,如果說,民女還習有一種名為『西醫』的醫術,能救治更多人,殿下是否願意一听?」
「西醫?醫術還有分東南西北嗎?若是什麼新奇的方法,本王自然樂意洗耳恭听。當然,若是獨門密學不可外傳,嚴姑娘可以不用告知。」
「哪有什麼密學,若有人想學,民女很樂意告訴別人,教學相長嘛!」
「教學相長?嚴姑娘真是大方,這種密學通常都是家族傳承不是?」
「但這樣學會的人就會很少,萬一有一天失傳了怎麼辦?」要是當年華佗開刀的技術有流傳下來,她現在就不用這麼辛苦的研究了。
「嚴姑娘大度,那麼……本王願聞其詳。」
「我有學過別種醫術,所以會用不同的說法來區分,普遍為人所熟知的那種,我稱之為中醫。」
學問本就博大精深,夏景燁听了並沒有感到意外,「既然能救更多人,為什麼很少听人提起?」
「如果說……這種醫學驚世駭俗,殿下還會相信嗎?」嚴熙知道夏景燁開明,但他真能接受西醫嗎?
她過去也曾對父親提過西醫,著實將他嚇得不輕,好不容易听她說了一些概念後,他才不再覺得驚世駭俗,但他目前還不是很能接受。
所幸她至少知道一點,就算夏景燁不能接受,不至于將她當成異類給抓起來,砍了她的頭才是。
不過說起來,西醫中的開膛剖肚,若非她了解深入,設身處地的想,的確有些恐怖。
可她一直希望能在這個年代發揚西醫醫學,若外科手術可以在古代施行,能夠多救不少人,只可惜難處太多了,麻藥、器材、輸血什麼的都是問題。
夏景燁知道醫術是專門的學問,大部分醫者只認同自己所學,因此對此倒是很開放,只要對病人有益,不必區分醫術的種類,只不過這「驚世駭俗」四個字倒是讓人有些疑慮就是了。
「本王願意摒棄成見,好好听嚴姑娘說明。」
對于夏景燁的開明,嚴熙又一次長了見識,其實曹操若能如此,沒有處死華佗,天知道如今中醫能發展到什麼程度?
「西醫跟我們常見的中醫很不同,有一些我們視為絕癥的病癥,能用西醫的手術醫治好。」
「何謂手術?」
「殿下,如果听完民女所說,您覺得不能接受,您能當沒听過,不要因為民女曾學過的醫術而懼怕民女嗎?」
懼怕?夏景燁出征外族,曾見過外族巫醫進行的儀式詭異非常,藥材更是駭人,但他可從沒懼怕過。
「要能嚇得了本王的事情怕是不多,你能比蜈蚣、毒蠍入藥還嚇人?」
其實蜈蚣入藥中醫並不是沒有,只是嚴熙在這個世界還不曾見過,怕是這里的人用藥比較保守,畢竟就連藥丸都還沒發明呢,不過……蜈蚣、毒歡入藥,是真的挺嚇人的。
「民女所學的西醫,嚇人的並不是在藥材的部分,而是治法。人體內有五髒六腑,有時受了損傷只能以服藥調理,但若有壞死的情形,基本上就是絕癥了。」
「難不成嚴姑娘所學還能讓壞死的髒器復原?」
「復原是不可能的,但人體有部分髒器損壞是可以割除的,若有足夠的條件也能更換。」
割除的說法大約就像是斷臂求生,夏景燁可以理解,但說到更換,便不免讓人覺得帶點玄奇了,先別說髒器在月復內要怎麼割除,更換更是聞所未聞。
「如何割除?又如何更換?」
嚴熙深吸了一口氣,以非常嚴肅的表情看著夏景燁,要讓他知道她是認真的,「開膛剖月復直接割除,然後再進行縫合。」
夏景燁十分意外,開膛剖月復?那是人死了之後驗屍才會行的舉措,從未听過活人開膛剖月復還能存活。
「開膛剖月復之後如何能活?」
「必須經由縫合讓傷口恢復完整。」
「你……曾經成功過?」
「是!其實一些小手術的成功率有九成九,不過目前要施行,欠缺的東西還很多,但只要能多救治一些人,民女都會努力嘗試。」
「剛剛所提的割除髒器需要輸血,人的血液種類很多,但大致可分為四大類。雖然在這里民女無法檢測血液類型,可是只要滴血觀察相容相斥就可以測出同類型或是可使用的血,讓患者在手術進行中缺失的血經由他人捐獻而補足。」
「然而更換髒器難度便高了,會不會出現排斥無法檢測,新鮮髒器也無法保存,所以必須人一死馬上進行移植,這都會造成手術出現問題,這樣的技術是無法突破的,在民女有生之年怕是難以研發成功。」畢竟在古代,就算能研究出麻藥、手術器材,卻還是沒有辦法配對器官。
若今日說這些話的不是嚴熙,夏景燁怕是要以為這是哪里來的嗜血殺人魔了。與嚴熙雖然相識不久,但他知道對于醫術的精研她一向是十分認真的,而且她一字一句說得十分肯定並且專業,就像她真的曾經完成過她所謂的「手術」一樣。
這時的嚴熙看起來不像一個十五歲的少女,倒像是一個知識豐富的成熟女子,夏景燁對這本來听起來該是十分奇異的「西醫」與「手術」,倒真的覺得有幾分可信度了。
「你……在研究如何進行手術?」
「是的,民女想救更多人。」
「你所謂的手術要進行還欠缺什麼?」
「民女只找到了可以輸血用的工具、可以制作縫合線的材料,至于止血藥、麻藥,目前的藥效都不足,還需研究更強效的,而且也需要消毒的藥劑、消炎的藥材及各式器械。」
藥材方面夏景燁是幫不上忙的,但听到器械,他想著或許可以幫一幫,若真能救治更多人,他所做的也值得了。
「什麼樣的器械?不容易做嗎?」
「器械要制作其實不難,只是巧匠稀缺,還有藥材……怕是還得找上馮公子協助。」
夏景燁不知為何就是不想听到馮承紹的名字,只接著問︰「嚴姑娘,你所說的器械需要用什麼材質來制作?」
「必須夠鋒利而且不能生繡,所以只能是精鋼,也就是所謂的百煉鋼,這樣的材質不容易鏈造,匠人更是難尋。」
「這對于本王來說不難,你只需把圖紙繪下,本王便能找到人為你制作。至于那些藥材,藥商畢竟不是醫者,給你的藥你並不一定合用,本王听說金針之術夠高深者,甚至能以金針之術止血、麻痹痛覺,令尊既是擅長金針之術的名醫,或許求助于令尊更有助于你的需求,而不是去找一個半調子藥商。」
嚴熙由夏景燁的話中听出了認同,以至于她太高興了,並沒有注意到夏景燁話中有些太過刻薄之語,「殿下的意思是……並不覺得民女所學過于異端?」
「更換髒器听來的確頗為駭人,但割除髒器本王倒是能夠理解,有時在戰場上受了傷,為了活命,忍痛斷臂斷腿也是有的。」
「殿下願意幫民女進行手術實驗?」
「實驗」是什麼新詞?夏景燁不難猜到大概就是試驗的意思,他點了點頭,「你是為了救人,而本王有能力助你,這樣的善事為什麼不幫?」
嚴熙一高興就忘了分寸,抓著夏景燁的手,開心的道謝,「太好了!謝謝您,毅王殿下,您真是民女的神!」
「胡說什麼,也不怕天譴。」夏景燁嘴里斥責,但看她笑得開心,他也開心。還有,她抓著他的手的感覺也讓他心頭一陣陣麻癢,像有根羽毛輕輕搔弄著一般,很新奇,希望她能一直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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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1 00:08:44
第八章 藥田生出病蟲害
嚴熙覺得最近的日子過得真的是太順遂了,與毅軍談成了藥材生意,她為毅軍研制的藥丸也幾近成功。至于先前一直苦于沒能突破的手術器具制作進度,如今在夏景燁的幫忙下,找到了幾個能鍛造精鋼的匠人,她在古代進行手術救人的事可說已有了躍進式的進展。
然而就在此時,一直穩定生產的藥田居然發生了病蟲害,剛和毅軍談成的生意恐怕會做不成。
藥鋪雖然是于靜萱主事,但嚴熙不可能置身事外,她們分頭解決問題。
于靜萱對藥材十分熟悉,藥田的事也向來以她為主,所以她立刻前往藥田了解情況,而嚴熙則必須解決藥材不足的問題,這讓她不得不去找馮承紹。
說來柳家藥行的藥材品項與嚴家的重復性高,找柳家來補足不夠的貨量是最適合的,但基于先前的嫌隙,如今再找上柳家,被刁難事小,怕是對方哄抬售價都是極有可能的。
這是嚴熙不得不找馮承紹的原因,雖然知道馮承紹肯定會幫她,但對于向他求助,她內心覺得相當排斥,再加上她知道馮承紹對她的小心思,不希望與他之間的關系變得太過復雜。
她一直以來都覺得該與馮承紹保持些距離,于私,她無法回應馮承紹;于公,她不希望嚴家藥鋪有一日會被人情所縛。
人情這種東西最是無價,她只想公事公辦,不想欠他一份人情,萬一馮家藥行哪日藉著人情要求些什麼,那可怎麼推辭?
上輩子她也是在白色巨塔里廝混過幾年的,曾見院長因為人情而進了一些藥量需要加倍才能達到同等藥效的藥品,然而醫生是良心事業,一切該以病人為重,她不想有一天得如此妥協。
可如今,她終究得欠下這個人情了。
馮承紹見嚴熙來見他,顯然是相當高興的,听了她的請求也一口應了,還說價格好談,自家配合的藥田有生產的藥材沒問題,至于向別的藥行調的貨,也會以進價販賣給嚴家。
嚴熙听了十分不贊同,「馮公子,在商言商,你若不賺些價差,我便不敢找馮家藥行配合了。」
「我與毅軍做過生意,知道大量進貨的價格比一般市價低些,若向你家索取了價差,那你可是會血本無歸的。」
「藥田出事本就是我家的問題,有損失也該自負,怎能讓你承擔。馮公子,我希望我們之間的情誼只發揮在你幫我調貨,而不是連價格都讓利,行嗎?」
「我相信父親會依我的。」
「那你其他的兄弟呢?雖然你是馮家藥行的主事,但你們尚未分家不是嗎?」
馮承紹對于嚴熙與他算得這麼分明並不開心,可听見她這麼說又覺得她是為他著想。
不管如何,嚴熙遇到困境肯來找他,他已經很開心了,她這麼堅持價格問題怕也是心里過意不去,他想了想,能幫嚴熙渡過目前的困難要緊,于是便答應了她。
「好,我答應公事公辦,那你可以讓我幫你了嗎?」
嚴熙這才松了口氣,失了毅軍這筆生意事小,擔誤了軍醫營事大,那些都是為百姓在前線拼死拼活的將士們,她希望能多少盡份心力。
她又道︰「由于藥材是要賣給毅軍,我必須向軍醫營老實報告此事,否則事後讓軍醫營知道了,怕是交代不過去。」
「其實藥商之間互相調貨是常有的事,藥行之間有默契,不會因此搶了對方的客戶,不主動向客戶報告也已經是這行默認的事實。我馮家本就有與毅軍做生意,毅軍反對的機會不大,若是換成了其他藥商,你非常可能失去這個客戶,而且,就算毅軍接受你向我馮家調貨,但讓毅軍知道藥田出了事,怕是會給他們留下不好的印象,于你是有百害而無一利。」
嚴熙對自家藥田是相當有信心的,這回會出現病蟲害她也百思不解,但總之于靜萱已經前往了解了,相信不久之後就會有消息傳回,若毅王因此不與嚴家做生意,她也會承擔。
「馮公子,我會先來找你是希望能給毅王一個準信,但我也必須先告訴你,若是毅軍因此中止與嚴家的合作,我會視藥田的狀況減少向馮家調貨的量。」
「我只是想幫你的忙,若最後你沒向我調貨也不會造成我家藥行的損失,只是去見毅王誠實說明此事,你得知道後果,我希望你多想想。」
「我不用想,這是我的原則。」
馮承紹知道勸不了便不再說了,可他還是私心希望毅王能接受這個方案,一來他可以幫上嚴熙,二來嚴家也不會丟了毅軍這個客戶。
嚴熙一離開馮家藥行便直奔毅軍軍營,剛由校場下來的夏景燁一听到消息就接見了她。
他知道嚴熙不可能沒事來找他,也知道她來肯定與軍醫營的事相關,果然就听見徐天磊稟報嚴家藥田似是出了事。
夏景燁讓人去找童格一同來帥帳,並讓人先請嚴熙去帥帳等待。
其實嚴熙在被引到帥帳時心里是有些忐忑的,之前她請毅王到藥田去視察時還那麼有自信,見毅王很滿意,她還有些得意的,如今才沒過多久藥田就出了事,她失了面子事小,可她總是不希望在毅王面前出錯。
夏景燁在軍營時穿著一身戎裝,總帶著一點戰場上的戾氣,大多數的女子都容易被這樣的他所震懾,有時就連一般男子也承受不住,所以他在兵衛掀開帥帳走進之前就卸去了一身的戾氣,還警告性的看了身邊的徐天磊一眼,讓徐天磊一並放松戒備,這才踏進帥帳。
他一進帥帳就看見眉頭深鎖的嚴熙,她上前福身,卻在站直身子時晃了晃,看來就像快暈倒一樣。
經歷過嚴熙在考棚外昏倒的經驗,夏景燁立刻上前扶住了她。
原主的身子天生虛弱,嚴熙穿來這個時代後,在嚴長紘及她自己的調理下,這個身子是逐漸健康起來沒錯,但只要她的壓力大些,這個身子便多少有些撐不住。
嚴熙在夏景燁的幫助下穩住身子,一抬眼就看見他關心的眼神,她露出了微笑,「多謝殿下。」
「身子不舒服為什麼不在家休養,有什麼要事非得來這一趟?」夏景燁一手扶著她的後背,一手抓著她的手腕。
嚴熙能感覺到那不是一雙富貴嬌女敕的手,而是常年持劍長著厚繭的手,重要的是,他的一雙手是熾熱的,眼神也滿是溫度。
嚴熙被看得有些臉紅,垂首說︰「多謝殿下關心,民女沒什麼事。」說完微微退開了身子。
她的退開讓夏景燁有些悵然若失,但隨即意識到自己的失望,反而失笑。
夏景燁立刻恢復如常,他大步走到主座上落坐,而徐天磊只是靜靜的站在他身後,對方才的一切視而不見。
等童格也到來之後,嚴熙才說了來意,「殿下,民女此次前來的確有要事要向殿下致歉。」
「到底是什麼事,嚴姑娘但說無妨,本王會視情況處理。」
嚴熙的臉上是真誠的歉意,說得坦然,毫無遮掩,「藥田不知為何出了病蟲害,除了溫室幸免以外,藥田有六成都受感染。民女的師妹已經前往藥田處理,防止災情擴大,但對于與軍醫營簽定的契約,已然造成無法交貨的情形。」
夏景燁手指在案上敲擊著,听到這消息不能說不意外,畢竟他是親自去視察過藥田的,童格也看過,確認藥草生長得十分健康,怎麼沒多久的時間就發生了病蟲害?
「嚴姑娘說有六成的藥田受感染?怎麼會發生這麼嚴重的災情?」
「民女也百思不解,所幸溫室是隔離的,才得以逃過一劫。」
夏景燁先不急著究責,畢竟他手下將士的需求更為重要,「那麼嚴姑娘可有什麼解決方案?」
「民女會向其他藥行調撥藥材以滿足毅軍所需,只是畢竟不是我嚴家藥田所出的藥材,民女覺得必須向殿下及童大夫說明,做生意首重誠信。」
向其他藥行調撥也不是不可,只是夏景燁很重視給將士使用的藥材之品質,所以命童格嚴選藥行,並不是隨便一處藥田所出的藥材毅軍都會接受。
童格對嚴熙的誠實很滿意,但也不得不向她問明是哪家藥行,「嚴姑娘,毅軍所使用的藥材有嚴格的規範,你所調撥的藥行並不一定符合毅軍所需。」
「這一點我明白,童大夫大可放心,我調撥的是馮家藥行的貨。」
徐天磊一听是馮家就立刻偷偷看向夏景燁,果然看見夏景燁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他跟在夏景燁身邊許久,自是知道這代表了什麼,他移開視線,見童格正要說話,搶先清了清嗓,引來童格及嚴熙的注視。
「徐副將可是身子不適?」童格疑惑的看著在不合宜的時間清嗓的徐天磊。
「今早一身熱汗又吹了風,許是受了寒,回頭我就去請軍醫看看。」徐天磊說完就以眼神示意童格望向夏景燁。
童格依他暗示的看去,就見到面無表情也不開口說話的夏景燁。
他知道夏景燁對嚴熙有著相當程度的寬容,本以為夏景燁會應允嚴熙的處理方式,正想同意,卻不想看見夏景燁沉默,他倒不敢答應了,「這……雖然馮家藥行的品質是軍醫營認可的,但軍醫營一向不喜歡在同一家藥商采購太多品項的藥材,而且當初這些藥材不向馮家藥行采買定是有原因,殿下您看……嚴姑娘的提議是否能接受?」
童格雖然對于軍醫營的事一向擁有相當大的主導權,但只要踫到與嚴熙有關的事,總是有些不同,他還是決定交給夏景燁來決策。
帥帳之中一下子陷入了沉默,人人都在等著夏景燁的回答,但夏景燁心里想的卻完全不是關于藥材供應的事,他覺得心頭很悶,不明白嚴家藥田出了事,嚴熙為什麼不是先來跟他這個訂購的客戶商量,而是先去找馮承紹幫忙。
夏景燁很不開心,面上就顯得有些冷漠。
這是嚴熙第一次看見夏景燁如此,她十分擔心,覺得愧對他對她的信任及看重。徐天磊見陷入了僵局,出聲提醒夏景燁,「殿下,嚴姑娘還在等您的答覆。」
夏景燁一回神就看見嚴熙臉上的擔憂,他這才柔和了神色,「嚴姑娘先別擔心,你告訴我目前嚴家能提供我軍多少藥材?」
「受損失的大多是常用藥材,所幸種植面積大,還是剩余一定的數量。嚴家藥田一向是先供應嚴家藥鋪所需後才接訂單,接了毅軍的訂單後就沒有再接其他訂單,因此應還能維持三分之一的量。」
夏景燁思考了一番,毅軍是中央軍,編制比地方軍來得大,規矩也多,所以藥材一向備了足足的量,遠遠大于實際所需,就是為了哪日突然要上戰場,以備不時之需,但這兩年來大慶境內天下太平,若是時間不長,倒是可以暫時降低備量。
「童格,如果降低備量,不影響軍中實際所需,嚴家藥田至少需給足訂單的幾成才能渡過這段時間?」
童格這才了解,殿下並不是不想幫嚴姑娘這個忙,只是不希望這中間還多了個馮承紹。
他思索了一下向嚴家訂購的藥材種類,最長的只需半年栽種期,只要半年內不發生戰爭的話……
「半年內維持六成訂量的話應該沒有問題,只要沒有意外。」
夏景燁明白童格所說的意外指的是戰爭,他不敢輕視這等大事,「嚴姑娘,如果藥鋪及毅軍都降低備量,你能否提供六成的訂量?」
「殿下不能接受馮家藥行的調撥嗎?」
「正如童格說的,當初這些藥材沒向馮家藥行訂購自然是有原因的,再說你若向他行調撥,勢必提高成本,這樣品質能維持嗎?就算你家願意吸收虧損,我這個毅王給了百姓訂單還讓百姓吃虧,傳出去豈不落了個魚肉鄉民的名聲。」
明明不是如此,是她嚴家藥田的錯。嚴熙還想解釋,卻意識到這是夏景燁的通融,可解嚴家目前的困境。
思及此,嚴熙好好的把握住了這個機會,「殿下通融,民女怎能不識好歹?民女一定備足六成訂單。」
她眼眶泛淚,自從知道藥田出了事,她的情緒便一直緊繃著,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解決方法,她情緒一松,眼淚便有些管不住了。
但嚴熙還是強自忍住,她必須表現出她的專業,不能哭哭啼啼的。
夏景燁看著眼前這個十五歲的小姑娘,覺得頗為心疼。嚴長紘是醫者,對生意之事可說是一竅不通,他知道這些事都只能由她操持著,而他也只能在這上頭幫點小忙。
听見徐天磊又清了清嗓,夏景燁才回神,發現自己似乎失態了,他立刻又端起嚴肅的臉,「嚴姑娘,這次是通融,但緩沖期只有半年,本王希望半年後不要再听到一樣的事。」
听到夏景燁這麼說,嚴熙也正襟危坐,「民女明白,這次一定會找出問題根源一次解決。」
「本王去過藥田,覺得以藥田的管理應當不會發生此事,這回的事怕是人為。你說于姑娘在藥田細查此事?」
「是的,師妹她一早就出發了,初步會先留下采樣,將所有藥材刨除,檢查土壤,若是土質沒有受到影響,將立刻重新耕種。」
「如果土質受了影響,豈不是要休耕?」若真要休耕,那就一定會擔誤交貨,夏景燁再想維護她也不能拿弟兄的生命開玩笑。
「殿下不用擔心,嚴家藥田的土壤是培養土,平時在另一秘密地方培養,就是為了因應每年的休耕期,讓嚴家藥田可以一年四季持續種植,不用休耕恢復土壤養分。」
不管種植何種作物都需要休耕期,夏景燁從沒想過居然可以在他處先培養土壤,來達到田地不用休耕的目的。不過培養土壤需要另有土地,想來也是一般農戶無法做到的奢侈方法。
「你既有田地可以耕作,何不在休耕期休耕數月就好,要白白浪費一塊土地?」
「殿下,藥田的土壤民女加了配方,可以讓土壤更為營養,作物生長得更好,讓那塊土地閑置絕對不是浪費,那也不是數月休耕期就能完成的。」
夏景燁覺得往後在嚴熙口中再听見什麼都不意外了,如此人才,可惜生為女子,若能進入廟堂想必會有一番作為。
「本王若開口向你要那份秘方……」
這一回,嚴熙可沒之前教學相長的態度了,有時她也懂得藏私的,「殿下,民女說過了,要讓民女提供更多的點子,非得殿下想更上一層樓不可。」當一個皇帝的民間友人似乎是不錯的特權,嚴熙是醫生,也有商人的一面。
「那麼你培養土壤的地方,本王想必無緣得見。」
「請殿下見諒。」
「無妨,只是你的人又要刨除廢藥、又要運來土壤,想必人手不足,本王讓天磊帶支毅軍小隊去協助你。」
嚴熙受寵若驚,連忙拒絕了,「上回殿下讓徐副將幫忙查出水源不足的原因,民女已經十分感謝了,萬萬不能再勞煩殿下。」
「你要栽種的是毅軍要的藥,讓毅軍去協助再合適不過,你莫再推辭,否則誤了交期,本王唯你是問。」
聞言,嚴熙不得不答應,「民女卻之不恭,只能感謝殿下相助了。」
毅王說的的確是她面臨的問題,培養土壤的地方不能外泄,只能由那些簽了終身契的雇工去運土,但藥田里也需要人手,她本想重新雇人,但想到這回的病蟲害恐怕是人為,又擔心有人再次做手腳,正感到困擾,毅王這一舉措無疑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嘴上的感謝本王不想听,提供給軍醫營最好的藥材才是真正的謝禮,記住,別拿別家的藥材濫竽充數。」
嚴熙被這話噎住了,什麼叫濫竽充數?她是這種人嗎?
她感覺得出來,她去找馮家藥行協助一事的確讓毅王生氣了,她想了想,終于想通了,想必是毅王如此看重她,要使用嚴家藥田生產的藥材,她還自作主張想換來別家的,讓他覺得不受尊重。
想想也是,若要馮家提供藥材,軍醫營一早就找了,這訂單最後也不會落到她家頭上。
「民女明白,不敢再有下回了。」
「天磊,你去點支小隊,立刻前往嚴家藥田,在此之前,先送嚴姑娘回醫館。」
嚴熙連忙搖手,毅王已經幫她太多,這點小事就不麻煩他了,「殿下,徐副將點兵需要時間,民女就不等了,再說民女乘了馬車來,自己回去不妨事的。」
夏景燁沒有堅持,依了她,嚴熙這才告辭。
嚴熙走後,夏景燁臉色變得十分沉重,「天磊。」
徐天磊躬身應了,「殿下有何吩咐?」
「先由上回到藥田作亂,硬要進入藥田察看的農民查起。嚴家藥田防得滴水不漏,你我都看在眼底,就只那一回曾讓外人入內。」
「屬下明白,怕是有人不相信水源是被他人所截吧。」
上回徐天磊親自去查,發現水源上游處被人做了手腳,大部分都流往其他莊子。
他帶著夏景燁的命令,責斥該莊子應該水源共享,作主拆除阻擋,恢復供水,只是有些農民似乎還有不滿,覺得嚴家藥田有充足的水源定是有鬼,可偏偏想學又學不來,或許正是因此而心生歹意。
「你既心里有數,就查個明白,他們找的已經不是嚴家藥田的麻煩,是我毅軍的麻煩了。」
「屬下遵命。」
「去吧!」
另一頭,嚴熙心情松快的離開了毅軍軍營,才剛離開不久就听見了車夫在前頭喊她。
「小姐,馮少東在路邊等著,似乎是在等小姐。」
嚴熙不明白他來干什麼,讓車夫停車,打開窗子,果然看見馮家的馬車等在路邊。馮承紹似也知道她來了,由車上走了下來。
嚴熙發現馮承紹確實是在等她,只得下車。
「馮公子,你怎麼來了?」
「听你說要來毅軍告知藥田的事,我不放心就跟來了。熙妹妹,一切還好吧?殿下有為難你嗎?」
嚴熙嫣然一笑,似乎是在笑馮承紹多慮,「馮公子,殿下不是那種人,他說了,毅軍可以配合減少備量,要我也讓藥鋪的備量降低,至少提供毅軍六成的訂單。」
「他不要你向他行求助?」
明說的話怕是馮家藥行的面子掛不住,嚴熙決定說個善意的謊言,「馮公子切莫多想,現在非是戰時,殿下是怕太多備量最後造成藥材浪費。」
「是如此嗎?」
「自然是如此,要不然有其他解釋嗎?」
馮承紹雖有猜測,但見嚴熙一臉坦然,選擇暫時相信這個說法,便不再說了,「如此甚好,你解決了心頭的一件難事,而且還無須我的幫忙。」
「馮公子怎如此說,我正想作東請馮公子一宴,感謝這回馮公子雪中送炭呢!」
听到嚴熙主動邀宴,馮承紹喜形于色,這麼多年來,嚴熙對他總是疏離,這回雖沒幫上忙卻還是得到她的邀宴,他怎會不開心。
「可我終究沒幫上你什麼。」
「千萬別這麼說,沒來毅軍之前誰都不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馮公子真心助我,我銘記于心。」
「那麼,我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近來我還得忙著調撥藥材的事,等事情告一段落便安排時間,並請爹爹及靜萱作陪,正式送帖子過去給馮公子。」
「嚴伯父及于姑娘也來?」
「不妥嗎?」
「當然不是。」馮承紹有些失望,原來還是公事公辦啊!但至少嚴熙給了他笑容,這也值了,「我很榮幸。」
「這一回真的多謝馮公子。」
「莫再言謝。」
「是,我醫館還有事,便先行了。」
「好,熙妹妹慢走。」
嚴熙坐上馬車後才徐徐吐出一口氣,她不是過河拆橋的人,雖然最後沒真的讓馮承紹相助的確讓她松了一口氣,但她不能當這事沒有發生,邀宴是最得體的作法,也最能阻止馮承紹有過多妄想。
嚴家藥田這回受了不小損失,經過細查,發覺藥田被下了藥,那藥對益蟲來說是毒,對害蟲來說卻是大補丸,所以才導致藥田生出了病蟲害。
徐天磊帶著兵士協助于靜萱整頓,只是他不明白,為什麼要把刨除的藥草給切碎?這些藥草已經不能用了不是嗎?
于靜萱笑得神秘,輕聲說︰「這是熙的點子,她把這些叫做『生廚余』,要拿去堆肥。」
「生廚余?堆肥?」說到堆肥,徐天磊只能想到澆糞,居然這種廢材也可以?
「連我都覺得十分新奇呢!要不然徐副將以為嚴家的培養土是怎麼來的?」
「哪里來這麼多廢材?」
「多著呢!作物吃來口感不好的部分很多,熙以低價大量收購,對一般人家來說,反正只是剝除幾片不好吃的菜葉,堆一堆秤重賣給藥田還能換些銅錢回來,熙便用這些來堆肥,培養土壤。」
徐天磊听了點頭稱是,這才突然想起什麼,「嚴姑娘對殿下說這是秘密,如今你說了,怕是會讓你難做。」
「你還不懂熙呢!」于靜萱搖了搖頭,「熙不是那麼自私的人,只是她覺得有些好處給多了會讓人視為理所當然。她要我請你轉告殿下,偶爾要懂得藏私,他為百姓想是好事,但要用對時機,畢竟雪中送炭往往感恩戴德,然而錦上添花誰會銘記于心?」
「她還想當殿下的謀士不成?」
「你啊!不懂女人心。」
說到這里,徐天磊似乎懂得了,「你啊!才真是不懂男人心。」
兩人相視,最後似是都想通了。
「殿下真傻,怎麼會沒想到熙若真不藏私,那些農民早就用起她的法子,那是殿下開口了她才提供。」
「嚴姑娘才傻,怎麼就沒想到殿下對她已經過分寬容,而且還幫了她那麼多回?」這一點于靜萱無法反駁,畢竟她早有猜測。「徐副將,你覺得殿下他……會介意熙的身分嗎?」
問到了這里,徐天磊收起了笑容,「殿下自是不會,只怕有問題的是皇上……及蕭貴妃。」
蕭貴妃,當今後宮最得寵的妃子,她是夏景燁的母妃。
藥田的事在徐天磊的協助下終于圓滿完成,刨除了藥材,換了土壤,又重新種植起新的藥材。
徐天磊讓大多數的兵士回營,只留下幾人協助他調查,在走訪之下,終于查出了下藥之人。
夏景燁沒有猜錯,上回因為水源問題到藥田鬧事的農民之中,的確有一人因為認定藥田是水源短缺的罪魁禍首,所以生出報復之心,在察看藥田時本想在溫室下藥,然而溫室防得嚴密,他無處下手,只得在外頭的藥田施藥。
被送往衙門之後他供認不諱,由于損失太過龐大,他無力賠償,刺史判他將土地賠給嚴家,並勞役五年。
考慮到那戶農戶失了男主人又沒了田地,刺史作主讓嚴家把田租給那戶農戶,對方則比照佃戶每年交租。
雙方都服從了判決,但嚴熙加了個但書。她不相信人性,田不是自己的哪里會認真耕種,她希望如果那塊田地的產出不如周圍農田生產的平均值,那她隨時可收回農田。
刺史應允,此案就算告一段落。
下藥之人被判勞役,要到毅州所屬另一縣城修築堤防,臨上路前,他的妻兒到城外送行,他得到了短暫會面道別的時間。
「銀子送來了?」戴著繚的男子問了妻子,只要妻子說沒有,他必定翻供。
「柳家把銀子送來了,你放心。」
「我們可是損失了一塊田,田雖不大,卻夠我們一家子生活沒有問題,遇到豐年還能小存一筆,沒給我滿意的銀子,我哪里肯這麼做。」
這人就是一個不學無術的地痞,所幸還顧家,娶妻生子之後乖乖回家務農,只是務農畢竟辛苦,把田賣了又坐吃山空,這才安分下來。
柳家看中了他這毛病,知道他最容易收買,先前才找上他。
「你拿這筆銀子回鄉去做個小生意,五年很快就過去了,勞役一結束我就回鄉。」
「嗯,你要保重自己。」
「好了,再說下去官差該趕人了。記得,誰也不許說,直接收拾包袱回鄉。」
「我知道了。」
幾日後,刺史收到消息,那戶人家別說做佃戶了,連夜就收拾細軟搬家不見人影。
刺史想,他們肯定是因為受不了被人指指點點,這才連夜搬家,畢竟藥若出了問題,害的可是人命,下藥這事的確下作。
刺史讓人通知了嚴家,嚴熙作了一番視察,見那地連著嚴家的莊子,還算好規劃,便築了籬笆圈進莊子的範圍,種起果樹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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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1 00:09:05
第九章 熙被欺幫打臉
到了要去跟軍醫營討論分檢制、成藥制詳細作法的那日,嚴熙愉悅地準備著藥材。
于靜萱把一切看在眼里,趁著藥鋪里的伙計們各忙各的時候,走到嚴熙的身邊調侃了她幾句,「你是要去毅軍軍醫營,不一定會見到毅軍的主帥。」
故意不用「毅王」而用「主帥」是于靜萱的小心思,果然先是看見嚴熙愣了愣,似乎在想主帥是誰,隨後想起毅軍的主帥不就是毅王嗎?當即羞得滿臉通紅。
「誰說我是特地要見他的?更何況這回的商討不是在軍醫營,改在毅王府。」
「那豈不正如了你的意?」
「你還敢調侃我,你以為我不知道最近徐副將常常來見你的事?」
于靜萱沒想到嚴熙會立刻反擊,她反被調侃得無法反駁。她心頭發甜,之前徐天磊在藥田幫了她不少,雖是奉毅王的命令前來,但也的確讓她輕松許多,那段時間兩人在一起的時間長,聊的話多了就漸漸熱絡起來,從藥田回來後,的確又私下見過不少回。
于靜萱看著嚴熙雀躍的樣子,還是嚴肅了起來,「熙,我們不開玩笑,我只想問你,你對毅王真有其他心思嗎?」
嚴熙拿取藥材的手頓了頓,終是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毅王與一般的皇子不同,他可是大慶的戰神。我知道你無意攀龍附鳳,看上的絕不是他皇子的身分。」
「我的確因為毅王殿下對我的賞識而覺得欣喜,見著他我便開心,或許那就是心動的感覺,但我也知道……自己是高攀不起的。」
嚴熙整理好了藥材,于靜萱陪著她走出藥鋪,送她上了馬車。
「你一向隨心所欲,或許在這件事情上,你別想太多了。」于靜萱露出了調皮的笑容,刻意用露骨的眼神上下打量著嚴熙,「更何況我的師姊生得天姿絕色,毅王或許動心了也不一定呢!」
「胡說什麼!再胡說我撕了你的嘴。」
「哎唷,你能不能文靜、嫻淑一些,老是想撕了我的嘴,會把對象嚇跑的。」于靜萱說完不滿意的看著嚴熙的穿著,「你這身衣裳真是……咱們是大慶人,穿著大慶的衣裳不好嗎?非要學那些富家千金,把穿胡裝蔚為風潮。」
于靜萱實在想嘆氣,嚴熙穿著胡裝騎馬倒還稱得上英姿颯爽,但乘坐馬車的話,這身胡裝會讓她少了些女子的嬌媚。
「我穿胡裝是為了看診方便,不像那些嬌滴滴的貴女,想穿出違和的韻味。」
「罷了,我一定要找個機會丟了你所有胡裝,再帶你去好好置辦幾套新衣裳。」
「是是是!等哪日我想不開,想放棄這種方便又俐落的穿著的時候。」
嚴熙不再理會于靜萱,把馬車窗簾給放了下來,輕聲請車夫出發。
馬車緩緩移動,離開了嚴家醫館後,嚴熙才抬起手看了看身上的衣服,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馬車行進不久就來到毅王府前,門口的侍衛似乎早被交代過了,一等嚴熙到來,立刻有人上前迎接,將她引往一處花廳等候。
在前往花廳的時候,嚴熙遠遠的便看見了站在園子里的夏景燁,他身邊的毅軍中人似是正在向他稟報軍中事務。
現在並非戰時,毅軍七日一休沐,遇到休沐日的時候,當日不用操兵,兵士可留營也可外出,夏景燁則是留在毅王府里休憩。
今日的夏景燁似是因為在府中,只著一般白色常服,不似嚴熙第一次見他時穿著的戎裝,也不似後來他總穿著的一襲黑色窄袖袍服,更不像那日在東來閣赴宴所穿的白衣正裝。秋日的輕風吹起他寬大的袍袖及衣褲,竟有飄逸之感,宛若謫仙。
在這個人文風俗近似于南北朝的年代,男子也跟專出美男的南北朝一樣相貌不凡,嚴熙有些看傻了眼。
夏景燁容貌本就生得俊朗,如精雕細琢,一雙淡褐色的眸子彷佛琉璃。听著下屬稟報的他有股淡漠的霜雪之感,可以感覺得出他平日治軍嚴謹肅然,全然不同于那回在藥田的夜里與她談天的樣子。
嚴熙漸漸走近,夏景燁似乎看見她了,正好身旁的人稟報完,他揚手讓對方退下,再回望她時便換了面色。
嚴熙眨了眨眼,以為自己剛才一個失神,面前換了個人,方才那個只是毅王的雙生兄弟,而這個人才是她認識的那個毅王一般。
一樣的白衣若雪、一樣的淺褐色眼瞳,只是剛才還清冷淡漠的雙眸,現在卻滿含著溫潤平和,一個樣貌,兩樣神態。
夏景燁走上前來,笑得溫煦,「嚴姑娘來了,還勞煩嚴姑娘走這一趟。」
「藥鋪畢竟人多嘈雜,讓童大夫前去多有不便,由民女來這最合適。」
自從那夜談天過後,夏景燁這段日子總是心不在焉,只要一閑下來,眼前總會浮現嚴熙笑握他的手的開心樣子,他知道自己的心思為她所牽縈並不尋常,可卻不覺得不妥。
後來藥田出了事,嚴熙卻去找馮承紹幫忙,夏景燁感到一股怒氣,直到冷靜下來後,才發現那股怒氣之中似乎還帶了酸意。
「嚴姑娘,可願交我這個朋友?」
「這……能行嗎?」
夏景燁露出一抹淡笑,他可不覺得嚴熙是那種容易自卑的人,會因為身分而覺得自己不配,「自然可以,所以以後在我面前,不要以民女自稱。」
嚴熙像被貓叼走舌頭一樣,一下子說不出話來,沒想到他不但讓她不要以「民女」自稱,連他自己都不稱「本王」了。
幸好這個時候毅王府的僕從帶著童格來了,夏景燁示意眾人進入花廳,才免了嚴熙的一陣窘迫。
她走在夏景燁的後面,不住的偷偷抬眼看他,她不是自我感覺良好的人,會認為夏景燁對她有什麼特別的心思,她想……會不會是她這個來自現代的人太怪異了,才讓夏景燁覺得新奇吧!
嚴熙上回向夏景燁及童格提起的分檢制及成藥制只是初步想法,夏景燁為了讓嚴熙安心備考,將約定時間定到現在,反而有了另一種收獲,因為這段時間嚴家醫館已經開始采行這兩種制度。
有了嚴家醫館率先實驗,慢慢修改其中不足之處,軍醫營只需跟著前人腳步,再針對軍醫營自己的步調小幅度修改就好。
「有些藥丸已經在嚴家藥鋪販售過,效果都不錯,若軍醫營有需要,無須再另行調配處方,可直接向嚴家藥鋪購藥,如此我們雙方只需留有一個備量即可,待來日藥田恢復供應,再開始提升備量即可。」
童格點頭,可以接受這樣的作法,並征詢了夏景燁的意見。
既然雙方都認為可行,夏景燁便依了他們。
「至于本來就向他行采購的藥材,嚴家不會介入,由毅軍提供藥材,我嚴家代工便是。再想隱私些,那麼軍醫營也可以派人來學習制作藥丸,我們嚴家就不介入制藥的過程。」
听完了嚴熙的闡述,童格受益匪淺,覺得成藥制及分檢制的確適合用在軍醫營。經過了這段日子,他已經不敢小看嚴熙,同樣身為醫者,他發現她並不如外表看來的稚女敕,感覺像是已經行醫多年了。
重要的是她並不藏私,竟然大方的讓他安排人去學習怎麼制作藥丸。
「你讓我派人去學?」
嚴熙點頭應是,彷佛是多麼普通的回答一樣,「制作藥丸不能依照原來藥方的比例去研磨,該怎麼酌量我若不教,童大夫做出來的藥丸怕是會出問題的。」
「嚴姑娘,你把制作的方法全教給我,就不怕我向其他藥商訂購藥材自制?」
「我嚴家並不是津凌城中最大的藥商,若藥材有不足的時候,毅軍可以隨時換一間藥商供應,此時若沒有制作藥丸的技術,那豈不是擔誤了軍醫營的運作?我與爹爹談過了,爹爹也贊同我的想法。」
夏景燁雖然早就知道嚴熙對于醫術抱持著教學相長的態度,但絕沒有想到制作藥丸這種在他人眼中算是賺錢的獨門方法,她也大方釋出。
這跟堆肥法不一樣,堆肥法可以活化土壤,但怎麼種植各憑本事,而藥丸配方流出,就代表別人也可以制作出一模一樣的藥丸。
夏景燁總覺得不該讓嚴家醫館付出這麼多,童格也不想嚴家吃虧,「殿下,您看這……」
夏景燁見童格也不認同,便替他做了決斷,「既然是嚴家醫館的技術,我毅軍也不可能白白用了。毅軍軍醫本就不足,嚴姑娘,不如我將藥材的采購交給你嚴家負責,只是要向哪家采購須依循往例,若有更改得第一時間征求童格的同意,如此,童格能回歸他大夫的本職,你們的技術就只你們嚴家人知道,不會外傳,嚴姑娘以為如何?」
「殿下如此看重熙,熙怎敢違背,我嚴家絕不讓殿下失望,會盡責做好這份工作。」像夏景燁及童格這樣為人著想的客戶,對她上下兩輩子來說,的確不多見。
「如此甚好。」
嚴熙取出了兩只藥瓶交給童格,「除了方才說的那些藥丸,其實我還有另外研究兩種藥。」
「就是讓嚴姑娘忙著研制,連備考都不顧的藥丸吧!」童格是在醫考那日听到于靜萱說的。
「是的,是一種內傷藥丸及一種外創藥散。」
「內傷通常以湯藥運行血氣經脈更佳,嚴姑娘怎麼會想研制內傷藥丸?」
「我專門針對軍醫營研制內傷藥丸,是考慮到兵士們熬藥服湯藥不便,內傷藥丸雖然在血氣運行這方面不如湯藥快,但也頗有療效。至于外創藥散是我研究出的新藥方,可以同時止血、麻痹傷口,幫助受傷的兵士在繼續進行操練的時候減輕負擔,當然,來日最好用不上,不過若真有必要上戰場,傷兵在轉移的時候能自行行走,必能減少更多傷亡。」
童格對這外創藥散感興趣極了,知道他問了嚴熙很可能就把藥方給他,但終究他也是醫者,知道要尊重另一名醫者,所以忍住了不問。
夏景燁想的可不是這事,他想著的是,嚴熙在面臨對自己那麼重要的醫考時,心頭居然還掛念著軍醫營的事。
「嚴姑娘果然設想周到,只是讓嚴姑娘如此耗費心神,真令我過意不去。」
「殿下千萬別這麼說,殿下如此肯定熙,熙怎能不好好報答?更何況研制這兩種藥也讓我醫書不離手,對醫考的備考同樣有幫助。」
對夏景燁來說,一開始采行嚴熙的分檢制及成藥制只是考慮到軍醫營的需求,並不是想給她什麼恩惠,畢竟這的確是好方法不是?否則後來嚴長紘也不會施行這種方法。
但嚴熙做的一切所謂報答,卻遠遠超過了夏景燁的預期,她已經有采行成藥制及分檢制的經驗了,把同樣的經驗傳授給童格就可輕輕松松完成一筆生意,可她卻特地為了軍醫營研制兩種藥,這兩種藥對于一般百姓需求度並不高,她是花費了加倍的精神來完成這本就手到擒來的生意。
夏景燁佩服她視病如親,也喜歡她點水之恩涌泉以報的性子,只是她傻到累著了自己,走出考棚就昏倒,讓他頗為心疼。
「下回……別這麼奮不顧身,你大可告訴我,讓我緩緩時間,何必急于一時,萬一擔誤到醫考或是傷了身子怎麼辦?」
嚴熙因為夏景燁的話而發呆,然後漸漸意識到他是在關心她,雙頰染上一層酩紅,她伸手壓住心口想平撫加快的心跳,生得這樣的容貌還對她說出這麼關心的言語,實在犯規。
夏景燁十分坦然,一點也沒發現自己的話撩撥了女子的心神,但嚴熙那張含羞帶怯的 嬌俏臉蛋讓他的目光不免黏住了。雖說他初見嚴熙就覺得她容貌不俗,但他在皇宮之中什麼樣的貌美女子沒有見過?她的容貌給他的印象起初並不深刻,倒是她處變不驚的態度更令他關注。
而後,他發現她並不是只有貌美而已,在醫術上的研究乃至于在藥田展現的智慧都讓他意外,總覺得嚴熙是一名奇女子,可遇而不可求。
兩人突然沉默,童格這才發現他們之間眼神繚繞出來的情愫,並後知後覺的注意到夏景燁及嚴熙的自稱都不一樣了。
童格不點破,也不打擾,只是自己拿著嚴熙帶來的藥丸研究起來。
正巧這時,徐天磊進到廳里。
雖然今日休沐,但也會有輪值的人,徐天磊就是其中之一,他稍早去了軍營一趟看看情況,現在是來回覆的。
徐天磊一走進來就看見童格對著他擠眉弄眼,還偷偷揮手,想讓他退開。他轉而看向夏景燁及嚴熙,似乎懂了什麼,正想轉身溜走,卻被夏景燁喊住了。
「天磊,你當本王的廳里是早市,隨便逛逛就可以走嗎?」
「屬、屬下是見殿下與嚴姑娘、童大夫似在商議要事,不敢打擾。」
夏景燁了然的看著下屬,他當然明白徐天磊想著什麼,畢竟從初見開始徐天磊就在提醒自己他對嚴熙的特別。
夏景燁起初並不覺得自己對嚴熙有什麼不同,但隨著相處漸漸深入,他的確認為嚴熙是特別的女子,值得他特別相待。
「你是護衛,不動聲色到本王身邊護衛不就是你的本事嗎?怎會打擾?莫非是你心思太亂,腳步太重才打擾了?」
「屬……」徐天磊才剛說了個「屬」字,看著夏景燁看透他的眼神,住了嘴。
夏景燁淡笑問︰「天磊還想說什麼?」
徐天磊頭皮發麻,殿下這笑容可沒有一點笑意,他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看嚴熙不解的望向自己,發現他不說話又望向夏景燁,他大驚,殿下居然可以立刻在剛剛那個笑容里融入真正的笑意回看著她。
天!他招誰惹誰了!說來都是童格害的,他剛才就不該听童格的轉身離開。
徐天磊也不免月復誹自家主子,殿下這是被說中了卻嘴硬不承認。
「屬下無話可說,是屬下失職了。」
「知錯能改就好。」
見夏景燁笑得很滿意,徐天磊松了口氣,抹了抹額上的冷汗。
童格見徐天磊那模樣,覺得再留下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又會說錯話,決定先退了再說︰「殿下,屬下軍醫營里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嗯,商訂細節的部分,還要你親自前往嚴家醫館與嚴姑娘商討。」
言下之意就是別累著人家姑娘是吧!童格很懂得揣摩上意,「屬下遵命。」
見童格走了,嚴熙知道正事辦完了,不該多加逗留,便也告辭。
夏景燁讓僕從送走嚴熙,內心倒是很舍不得,又走到了窗邊看著她走過長廊。
「殿下,其實軍營沒什麼事,屬下要稟報的內容也是千篇一律,而嚴姑娘一個人坐馬車這麼回去,怪孤單的。」徐天磊並沒有忘了方才的教訓,只是見殿下有些戀戀不舍的樣子,還是提了建議。
夏景燁明白嚴熙是一個相當獨立的女子,就連到毅王府這樣的地方談生意,換做一般商賈都會因為他皇子的身分而略顯緊張,她倒是從容不迫,而且還處理著嚴家醫館、藥鋪一切對外事宜,哪里是那種沒見過世面的小女孩。
不過,這倒是一個很好的藉口啊!
「先前只是听說軍醫營要與嚴家做生意,嚴大夫就遇上人上門理論,如今生意談成了,嚴家勢必更受關注,本王是該陪著她,送她回去。」
徐天磊想笑,但忍在了心里,嘴角很努力的壓了下來,怕笑出了弧度,直到夏景燁走出了花廳,他這才彎著腰大笑起來。
二十五歲了還沒開竅的殿下,原來一旦對女子產生了興趣,也是很熱情的啊!
毅州里有全大慶分布最多的藥田,毅州的稅收幾乎都靠藥材的輸出所得,敬天、祈神的儀式辦久了就慢慢形成一種既定的活動,後來還發展成了藥王祭。
過去的三年是豐年,所以這回的藥王祭主祭藥商競爭得十分激烈,在經過嚴格的評比後,最後剩下兩個人選,一是大藥商柳家,二是嚴家藥鋪。
說來嚴家藥鋪並不像柳家是大盤商,但畢竟藥田歸自己所有,與柳家這種盤貨的商家相比利潤較高,便能給出更優惠的價格,生意一直不錯,最近又與毅軍做成了生意,而且所制作的藥丸也是創舉,在種種評比之後,嚴家藥鋪勝出,成了主祭藥商。
嚴長紘不是愛出風頭之人,但自家藥鋪能獲此殊榮還是覺得十分榮幸。
藥鋪的主事是于靜萱,嚴長紘本想讓她上主祭台,哪知于靜萱一听到得在那人山人海之中站上主祭台,嚇得搖頭搖得如波浪鼓一般,最後他才選定了嚴熙。
要上主祭台的不是自己,于靜萱整個人都活了起來,起心動念要把自家師姊打扮得令人驚艷,這不,就拉著她要去買衣裳了。
嚴熙並不是很想買新衣裳,那些裙子她穿起來覺得很瞥扭,想她上輩子穿過裙子最長的時間大概是在高中以前的學校生活。
大慶雖是一個類似于南北朝的朝代,服飾卻相似于唐朝,她是一個大夫,那種低胸上衣及外褂看起來是很美,但對她來說活動起來很不便,而她愛穿的胡裝就不同了,雖然一樣有低胸上衣,但外袍是連身衣,前頭由胸口一直到腰線以下共扣了八個盤扣,從臀線以下在左右及前方都有開叉,里頭搭配的是長褲,多俐落、多方便啊!
但她即將代表嚴家醫館去參加藥王祭,靜萱說她必須打理好門面,這理由她完全無法反駁,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從不管她怎麼穿著打扮的父親也突然說她得要有女孩子樣,要她听靜萱的安排。
因此,當前幾日于靜萱與她約定好今日去城里最大的衣鋪「雲裳閣」時,她也只能說「好」,然後乖乖的跟著出門。
然而于靜萱打的主意可不是只有要把嚴熙打扮得體面一些而已,她听徐天磊說夏景燁答應了刺史會擔任今年藥王祭的主祭官,心里便有了主意。
雖然熙本就天生麗質,但她一定要把熙打扮得更美,讓站在主祭台上的兩人看來登對。
有這個心思的,于靜萱還真不是唯一一個,嚴長紘打的主意也是為嚴熙找個好對象,只是他屬意的是馮承紹。
他本來並不著急,想多給兩個年輕人培養感情的時間,但他發現夏景燁對嚴熙有意後,深知自家高攀不起毅王,便想加快兩個年輕人的進程。
嚴長紘知道自家閨女平常打扮沒個大家閨秀的樣子,所以才讓于靜萱帶著她好好打理一番。
誰知……竟會踫上冤家路窄。
雲裳閣是津凌城里最大的衣鋪,而且賣的都是年輕女子所穿的衣裳,雖然價格不菲,但質料甚佳,一樓店面賣的是平價衣裳,家境尚可的小姐大多都買得起,二樓所賣的就比較高檔,大多都是些富賈的千金為主客。三樓則比較特殊,專門招待由鄰近縣城慕名而來的官家千金,她們大多數都是選布訂做衣裳,鮮少有裁制好的。
只有一個例外,雲裳閣的師父若有閑暇,會特別制作精致衣裳放在三樓供客人挑選。因為這些衣裳十分稀有,款式顏色絕不重復,所以供不應求。
雲裳閣一樓二樓都有負責的人,能上二樓的必是一樓篩選過的,而且也委婉告知過兩個樓層的價差,雙方都同意才會被請上樓來。
嚴熙一上二樓就听見了某人正在頤指氣使的聲音,而且這聲音還不陌生,她一抬頭,果然看見了柳文心。
柳文心沒有看見她,她也樂得閃避。
她在偌大的空間里看見了不少層架,上頭擺著一件件摺好的衣裳,不用攤開,光看領口的設計就知道二樓的衣服高檔不少。嚴家雖然算得上富人,但也不是富得流油的那種,為了在藥王祭才穿一次的衣裳,她實在不想讓她爹花這麼多錢。
「靜萱,我們還是下樓吧,樓下的衣裳就很好了。」
柳文心听見了熟悉又厭惡的聲音,轉頭一看就見到了嚴熙還有于靜萱。
剛剛還吵著要去三樓,卻被雲裳閣掌櫃羽娘所阻止的柳文心,沒顧得上繼續找羽娘的麻煩,只說出了一句充滿惡意的話,「就你,當然一樓的衣裳就夠了,二樓的衣裳怕是你配不上。」
過去柳文心在閨閣女子的聚會上沒少找麻煩,嚴熙一直當她是個孩子,不想與她計較,如今自然也不會跟她一般見識,再說嚴熙也的確覺得雲裳閣的衣裳太貴,並不想買。
羽娘見客人要被柳文心趕走,連忙安撫,「姑娘,別急著走,二樓的衣裳不錯,肯定能挑到你喜歡的。」
「我就只是想挑一套衣裙在藥王祭當主祭時穿,就穿一次,你們的衣裳太貴了,不合算。」
人家嫌貴,羽娘也不好再說,雲裳閣一向不攬客,剛才攔下嚴熙是怕她是被柳文心影響,既然柳文心不是原因,她也不攔。
櫃台後的屏風突然傳來輕敲,羽娘不解,只能先把嚴熙安撫下來。
「這位姑娘,我後頭有點事,你稍待我一會兒。」說完也不讓嚴熙拒絕,讓人好生招待嚴熙就到後頭去了。
嚴熙只能留下來與柳文心大眼瞪小眼。
所幸羽娘不一會兒就出來了,笑意盈盈的道︰「嚴姑娘,東家交代了,您的衣裳已經做好了,就在三樓,您等等我,我立刻去拿。」
「可我沒有——」
羽娘也不讓嚴熙再說,打斷了她,「我沒認錯人,您是嚴家醫館的嚴姑娘吧?」
「我是。」
「那就是了,東家交代說您會來拿衣裳,而且已經結完帳了。」
嚴熙還想說什麼,羽娘卻已經轉身走了,留下不知所措的她。
于靜萱也不解,三樓的衣裳那是什麼價格啊!怎麼可能是她們訂得起的?
若說有什麼愛慕者預先為嚴熙訂了衣裳,于靜萱立刻就想到馮承紹,但就算是他,大概也沒資格上三樓,那麼這衣裳又是哪里來的?
直到于靜萱抬眼望櫃台後的屏風,看見徐天磊偷偷探出頭露出笑臉,她才意會。
該不會這雲裳閣也是毅王的產業吧!
她對徐天磊點了點頭,徐天磊便又消失在屏風後了。不一會兒,羽娘捧著一只錦盒走下樓。
嚴熙還想拒絕,于靜萱便接了過來,「掌櫃,替我們謝謝東家。」
「好的。」
「靜萱……」嚴熙不明白,怎麼她好像知道衣裳怎麼來的?
「走吧,我們回去試衣裳了,不過……我相信夏東家的眼光肯定是好看的。」
夏?嚴熙呆了住,不會是毅王送的吧?
男人送女人衣裳是什麼意思?嚴熙紅了臉,整個人都傻了。
結果,嚴熙就這麼呆呆的被于靜萱拉走,于靜萱臨走之前還給了柳文心一個得意的笑容。
「掌櫃,那嚴熙不過一個窮醫館的女兒,比不上我柳家十分之一,怎有資格穿得了三樓的衣裳?」
「既然是東家所贈,就沒有身分的問題。」羽娘耐心說完,就換上了一張冷漠的面孔,「另外,柳姑娘既然不喜歡雲裳閣的規矩,東家說了無法接待你這位貴客,讓我好生送柳姑娘離開。」
「你!你在趕我?」
「柳姑娘,請知進退。」
柳文心本不想走,可不知何時冒出了兩個大膀子的婦人,毫不留情面的一左一右架住她,把她給拉下樓去。
羽娘冷眼看著,直到柳文心消失了蹤影才交代下去,「記得,等等灑些鹽米去煞。」
那座屏風之後是兩間房室,一間是羽娘使用的帳房,一間是東家使用的休息室,這位東家的確就是夏景燁。
夏景燁雖然名下有不少產業,但明面上並沒有公開,都是羽娘在管理。
今天是夏景燁例行到雲裳閣听羽娘呈報的日子,稍早柳文心吵吵鬧鬧,羽娘呈報到一半不得不去處理,而後又是嚴熙前來。
那日夏景燁親自送嚴熙返家,看見了嚴長紘恭敬但卻疏遠的態度。
他不否認自己對嚴熙的確有著心動的感覺,但嚴長紘的拒絕無疑是在逼他打消這個念頭。
夏景燁本想讓兩人之間的關系順其自然的發展,沒想到會從徐天磊那里听到嚴熙邀宴馮承紹的事。
近來徐天磊與于靜萱走得近,幾乎是無話不談,于靜萱雖然說了邀宴的事,但也說了嚴長紘及她都在,嚴熙與馮承紹並不是單獨相處,還說了邀宴原因是為了感謝藥田遭受病蟲害後藥材短缺,馮承紹第一時間就承諾要幫忙。
夏景燁听了心里便有些不平衡,他可是作主讓軍醫營降低了備量,這才讓嚴家渡過了難關,怎麼嚴熙就沒想來邀宴他呢?
他知道自己吃味了,而且當事人還不曉得他因此而生氣,但他堂堂男兒怎麼可能開口說這事,也不好拉下臉去見她,于是就自己生著悶氣,結果他身邊的下屬都成了炮灰,每個人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今日看見嚴熙出現在雲裳閣,夏景燁一掃郁悶的心情,正想上前見她,就看到她被柳文心辱罵,他護犢子一般的把一套十分精致又價值不菲的衣裳送給了嚴熙,替她長臉。
既然是她做為主祭時要穿的,他便開始期待藥王祭了。
今年是毅州成了夏景燁封地的第一次藥王祭,所以刺史主動邀請夏景燁。
他不愛這種繁雜的儀式,本打算拒絕,是听說另一名主祭是嚴熙,他才應了下來,如今她需要一套主祭時穿的衣裳,他送她正好。
不知嚴熙穿上那身衣裳是什麼模樣,夏景燁這些日子的郁悶終于得到了紆解,露出了笑容。
徐天磊終于松了口氣,一直到藥王祭之前,主子的心情應該都會不錯,日子總算能好過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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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1 00:09:24
第十章 謠言四起傷了心
醫考結果放榜了,結果嚴熙並沒有考上。
這對馮承紹來說並不重要,他既然心儀她、想求娶她,就能供她衣食無缺。
只是嚴熙有她的理想,她想成為一名大夫,馮承紹就是考慮到她不一定能一次考過醫考,所以一能搭上線就為她疏通,想助她通過。
然而他交了那麼多銀子,莫說放榜了嚴熙並沒有考上,當初可是連進考棚都被刁難,最後無水可喝而中喝。
馮承紹覺得自己被傅鴻鉉給騙了,于是約了傅鴻鈺在酒樓包廂相見,想向他表達自己的不滿。
這次嚴熙進了考棚被刁難還真不是傅鴻鈺的問題,他早就與馮承紹說過了,唯一的不確定性就是由醫署本署來的官員,他說本署的官員大多不會管這些雜事確實是事實,只是嚴熙自己得 吮臼鴯僭保?植壞盟?-
「馮少東,這事真怪不得本官,或許你該問問嚴熙,她是怎麼得罪了朱同昌大人?」
「傅大人是要將所有的事推給本署來的那名官員?」
傅鴻玨因為馮承紹的咄咄逼人而動怒,「你若當初跟本官說嚴熙曾經得罪過醫署官員,本官也不會收你銀子,本官早對你說過,唯有本署來的官員是無法掌握的,當時你也同意了,現在怎麼不認帳了?」
馮承紹不知道嚴熙與朱同昌的恩怨,當初傅鴻鈺跟他提起此事,他想著嚴熙這種未出嫁的閨女,就算離開津凌城也是到藥田里去,哪里會跟京里的醫署官員有什麼恩怨,自然不把這個可能性放在心上。如今听傅鴻鈺提起此事,他並不覺得理虧,反倒認為都是傅鴻鉉當初把事情說得太過輕描淡寫,讓他沒有發現朱同昌竟握有如此大的權力。
傅鴻玨認定了這鍋他不擔,自然不理會馮承紹的不滿,最後兩人不歡而散。
說來這結果對兩人都不算好,傅鴻玨以後肯定少了孝敬,馮承紹的生意則可能多少受些刁難。
他們所談論的這一切,都被隔壁包廂的柳敬忠父女給听見了。
今天柳敬忠來找馮承紹談生意,能見馮承紹的機會柳文心怎會放過?所以她也跟著來。
馮承紹本來安排好了時間,與傅鴻鈺談完後再接著見柳敬忠,所以只訂了一個包廂,沒想到會與傅鴻鈺發生爭吵,擔誤了時間也不自覺。
酒樓小二接待柳敬忠時,告訴了他此事,柳敬忠不以為意,他是生意人,知道有時談起生意來總會有些擔擱,就讓小二先在隔壁開了包廂,先上些茶水及茶點。
馮承紹與傅鴻鉉因為談得不太愉快,聲音便大了些,本也不至于讓隔壁包廂的人全听了去,但柳敬忠不是正人君子,竟刻意靠牆細听,這才把這不見光的事給听了個完全。
柳文心當然也听見了,知道馮承紹為了嚴熙做這種事,更覺憤怒,再想起前幾日在雲裳閣受的屈辱,林林總總的帳她都算到了嚴熙的頭上,如今算是恨她入骨了。
醫考放榜時她第一時間就讓人去查榜,知道嚴熙沒考過她還撫掌大笑了一番,現在才確認嚴熙的確是個沒本事的,竟然讓馮承紹去賄賂醫署官員。
「爹爹,看看這嚴家,把承紹哥哥利用至此,真是太過分了。」柳文心知道父親看嚴家藥鋪不順眼,想慫恿父親給嚴家藥鋪一個教訓。
「我早就看不慣嚴家的作為了,藥材的售價多年來已經有個不成文的默契在,嚴家藥鋪卻說降就降。此事並不是沒有其他藥商受影響,只是咱們家的藥材與嚴家的品種相同的多,受的影響較大。」
柳敬忠後來知道嚴家藥田附近的農民水源被阻,讓人擄動他們去尋藥田晦氣,怎知會被化解。所幸他留有後手,讓人趁機在藥田下了藥,嚴家為此的確造成不小的損失,不過毅軍這個客戶居然還是保住。
柳敬忠一計沒得到效果,正覺得氣憤,馮承紹送賄這事真是送上門來的大禮。
「爹爹,嚴熙居然想靠賄賂通過醫考,那嚴大夫的文憑不知是不是也有問題,讓這樣的醫館繼續為病患看診,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出事呢!」
「這的確是嚴家醫館的丑聞。」
「這樣的人居然還是今年藥王祭的主祭,爹爹,我們可不能不管。」失去主祭的資格,柳文心知道這是父親最介意的事,要說服他報復嚴家就得靠這事。
成為主祭是多麼大的殊榮,對柳敬忠未來的生意也有莫大的幫助,但嚴家藥鋪不知道哪里來的異想,竟然做出了藥丸及藥散,搶盡了所有藥商、藥鋪的風頭。
柳文心知道父親已經在思忖怎麼對付嚴家了,不由松了口氣。
就在此時,經小二告知柳家父女已經在隔壁包廂等候的馮承紹帶著滿臉的歉意敲門而入,柳敬忠及柳文心便裝做不知道隔壁包廂發生了什麼事的樣子,與馮承紹談起正事來。
幾天之後,津凌城傳出謠言,嚴熙曾賄賂監考官被拒絕,而她沒有通過醫考就證明她沒有本事。
謠言傳到後來變本加厲,竟加油添醋的說,嚴熙身為名醫之女,在醫術這方面卻只習得皮毛,為了嚴家醫館的聲譽,他們才會想要賄賂通過醫考,應考那天她還因為太過囂張得罪了醫署官員,所幸醫署官員大度不與她計較,她才得以應考。
習慣在嚴家醫館看病的人們倒不是沒人對這謠言有過疑惑,但認為嚴熙能力不足的人還是佔大多數的,所以為嚴熙說話的聲音便弱了些。
醫館也受到了影響,原先采取了分檢制減少真正需要看診的病患,如今卻因為有許多病患不相信嚴熙,又回到了最初,寧可等久一點也要由嚴長紘看診。所幸先前的成藥已經被大眾接受,直接購買成藥的人並沒有因為此事受到影響。
整個事件中影響最大的就是嚴熙,于是嚴長紘讓她休息一陣子,好好研究關于手術的實驗,醫館里的事就交給他。
事情會發展成這樣也是嚴熙始料未及的,這回的醫考她有十足的信心,放榜後發現自己並沒有考上,內心十分不解,卻沒有管道可以查明原因。
這是古代,不像在現代對自己的分數有疑問,花點錢就可以調試卷出來重新閱卷。
她正因為此事發愁,竟又傳出了這樣的謠言,怎不郁悶,怎不發火?此時馮承紹竟還敢來找她。
馮承紹听見謠言,知道起因是自己,所以想來見她,果然看見郁郁寡歡的嚴熙。
「熙妹妹,你是在怨我吧!」嚴熙怎能不怨,只是沒有說出口。
「我承認這事我應該先取得你的同意,但我的確是為了熙妹妹你好,想私下幫你,所以才沒有問過你。」馮承紹顯然還不明白嚴熙真正生氣的地方在哪里,在他的眼中,嚴熙本就考不過,他也是為了幫她,只是被醫署官員所騙,說來他還是委屈的。
「馮公子,我很感謝你為我疏通,但其實我並不同意這樣的行為,你的行為抹滅了我的能力,坐實了那些謠言。」
「熙妹妹,官員們收孝敬是公開的秘密,有時要讓事情依自己的意思發展,送些銀子是必要的,你涉世未深才會想得過于美好了。」
嚴熙知道別說在古代,在現代這種送紅包的行為也不罕見,但她就是想做其中的清流。她可以被醫署刁難而考不了醫考,至少她問心無愧,也可以向大眾證明自己是受壓迫的,可馮承紹做的事讓她成了做錯事的一方。
見嚴熙面露不豫,馮承紹感覺她好像是在控訴。
「馮公子,我知道你是為了幫我,我如今指責你是我不知好歹、是我不知感恩,但你終究是用錯了方法,我該不顧自己心情的接受並感謝你嗎?若是如此,我寧可你不幫我。」
「熙妹妹……」見嚴熙站起身準備送客,馮承紹也急了,喊住她。
「馮公子,這是我的私事,不會影響我們兩家的生意,只是我希望未來我們只有生意上的往來,也請馮公子不要再做這些所謂『幫我』的事了。」
這一回,馮承紹沒能攔住嚴熙,她喊了小廝送客後,就頭也不回的轉身回了後院。
馮承紹無奈,只得跟著小廝離開。
到了外頭醫館,嚴長紘看見了他,讓病患稍等,特地送馮承紹出去。
「承紹,這回是你沖動了,只是熙終究是無辜的,沒考過醫考已經很傷心了,又受謠言所擾,你得體諒她。」
「我明白,嚴伯父,這回是我的錯。」
嚴長紘哪里不怨馮承紹,只是知道他對自己女兒是真心的,不忍責怪而已。
馮承紹離開之後,嚴長紘看見了一個意外的人,猶豫著該不該讓對方見女兒,他一直想讓兩人保持距離,卻發現他們還是越走越近。
而後,嚴長紘听到了他帶來的消息,知道那是唯一能讓嚴熙露出笑容的事,只得喊了于靜萱,讓她帶人到二進院的客廳去。
「嚴姑娘她心情不好吧?」捧著一只大木盒的夏景燁問于靜萱。
「殿下知道的,熙她的確有實力,這回沒考過醫考她雖傷心失望,但終究能放下重新準備下次醫考,畢竟她還年輕。只是那些謠言雪上加霜,尤其剛剛馮公子還來,我見熙送走馮公子的時候臉色不好,好似快哭了……」
「可以領我去……她的院落嗎?」
這是踰矩的,于靜萱猶豫著,可想到方才嚴熙泓然欲泣的樣子,終究還是放行了。
三進院里本就人不多,她與嚴熙也不愛帶著侍女,只有一些灑掃的粗使婆子,這個時候都在忙著,沒人會看見夏景燁進入後院並碎嘴。
「好吧,但請殿下小心,別讓人看見了。」
「我明白。」
回到房里的嚴熙十分不甘心,她是受委屈的那一個,卻有口難言,備受挫折。馮承紹會送銀子賄賂,代表他並不認為她能考過醫考;城里謠言傳得滿天飛,代表他們也認為她考不過,才相信她會做出賄賂這種事。
嚴熙從來沒有如此無力過,她掩面欲泣,卻知道連自己的眼淚都得不到同情。
對!她不能讓人小看,既然眾人不信她,她更要做給眾人看。
醫考年年都有,她明年再去應考就是,只要她考過了,那些曾經相信謠言的人就會明白,她是真有實力的。
嚴熙可是來自未來、出身醫科、在高壓的外科工作過好一陣子的人,抗壓性絕對是足夠的。
就算……就算真的考不上,她也能當個江湖郎中還是鈴醫,反正是行醫救人,她就不信沒考過醫考就不能救了。
並不是所有病患都能進城來看大夫,她相信鈴醫也是很有市場的。嚴熙的心理素質果然強大,很快便振作起來。
既然現在她在醫館看診會影響病患對嚴家醫館的信心,那她就準備手術的事吧!
嚴熙這段時間都在研究手術所需的藥材,也由嚴長紘那里學習到了金針麻痹的技能,可以在手術過程中用來輔助麻沸散的效用,只是金針之術她還要精進,不如……就先好好的練習吧!
夏景燁本在外頭靜靜看著,看嚴熙先是哭,哭得他心碎,後看她抹去眼淚似是振作,又感到欣慰,最後看見她拿起金針準備往自己的左手插時,他以為她要做傻事,趕忙出聲阻止——
「你要做什麼?」
他幾個大步走進她的房里,把手上的大木盒放下後就搶下了她手中的金針,接著幫她拉上袖子,遮住她白皙的手臂。
「我……我在練習金針麻痹之術啊!」
原來如此,夏景燁松了口氣,主動在嚴熙身邊坐了下來。
嚴熙傻傻的看著闖進她房間的夏景燁,這里是三進院,他是怎麼進來的?
「殿下……你怎麼來了?」
「我不來,你會來嗎?你連來謝過我送你衣裳都沒有。」夏景燁的話里滿是怨對心。
嚴熙低下頭來,「謝謝殿下送我那套衣裳,太美了,只是後來謠言一起,我一心煩就顧不上了。」
「謠言的事我會為你解決。」
嚴熙搖了搖頭,謠言從來都不是能強力壓制下來的,就算明著不說了也是會有耳語。
「不提這事了,殿下來找熙所為何事?這又是什麼?」她指了指夏景燁帶來的大木盒。
想起嚴熙方才的眼淚,夏景燁知道她醉心醫術,他帶來的物品肯定能讓她開心,「看看我要送你什麼?」
嚴熙打開了那只大木盒,上輩子熟悉的物品出現在她的眼前。
她捧起一把把百煉鋼制成的手術器具,各式剪刀、編子、夾子、鉗子、手術刀等等,一層又一層的排放在鋪了絨布的木盤上。
「這是第一套,我想著這些器具制作不易,而且使用久了難免缺損,所以命匠人一共要打造三套。知道你近來肯定心情不佳,所以先送一套給你,讓你開心開心。」
嚴熙的手指在那些器具上輕輕撫過,視線不知不覺模糊了。
她雖然已經接受了再也回不去原生的世界,但畢竟在那里生活了近三十年,離開總是不舍的。而這套手術器具讓她想起了當初進入醫科,並不只是純粹為了將來有更好的出路而已,也想著若能成為一名醫生濟世救人,那就是將自己的能力發揮到最大的價值。
「殿下……」
看見嚴熙又流下淚水,夏景燁著急地為她拭去,「我送你是想讓你開心,怎麼你反而哭了?」
「我開心,真的很開心。」嚴熙拿出手絹拭淚,另一手輕輕撫模著那些手術器具,覺得無比感動。
「你啊!難過也哭,開心也哭。」
嚴熙這陣子研究麻醉藥及消炎藥,說來很有成果,嚴長紘看她十分熱衷的樣子,又被她以救人為重的理由說服,終究是名醫者,有能救人的方式怎可能不嘗試?所以終于願意幫她的忙。
如今再有了器具,相信她很快就可以做手術實驗了。
「還是殿下有辦法。」
「其實我差點就要辜負你了,我找了不少煉百煉鋼的匠人,但看了你的圖紙都說太過精 細做不了,最後才終于找到一個有自信能完成的匠人。」
「殿下,我真的十分感激。」嚴熙說著終于抬起頭來看他。
「我並不是想要你的感激才做的,是相信你說想救更多病患的誓言,也確信你一定會努力去做到。」
嚴熙對夏景燁不僅僅是感激而已,雖然來到這個民風開放的年代,對女子的束縛不如她在歷史中讀到的嚴格,但畢竟身為女兒身,還是能真切感受到這時代對女子的歧視。
就像她報考醫考遇到的刁難,要應考時遇到的阻礙,再到這回沒考過,又因為馮承紹所做而受謠言所苦,她真的感到無比挫折。
她不明白,一樣是為了她,為什麼馮承紹就做不到像毅王這樣?
毅王一直默默為她而做,也會征詢她的意思,給她的感覺並不是要討好她或是讓她虧欠他,而是真心想幫她的忙。
「殿下大可收下熙的感激,因為殿下為我所做的事真的意義非凡。殿下生為男兒又是皇子,哪里知道女子在這個時代的無奈,但殿下一句信我,對我來說彌足珍貴,連我的爹爹……都讓我說服了好久,才願意與我一起研究麻醉藥及消炎藥。」
夏景燁有些心疼,想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但手挪出了寸許又收回,「是!你的確該好好的感謝我,若有朝一日我需要你幫忙,你也必須義不容辭的助我,這你可答應?」
嚴熙呆了呆,知道夏景燁是想讓她心里好過些才故意這麼說,便也收起原先沉重的心情,破涕為笑,「好!這有什麼問題,只要是我能幫上忙的。」說完,這才想起了還未讓人給夏景燁備茶,但想到夏景燁肯定是在于靜萱的帶領下偷偷過來的,不方便驚動其他人,便拿起桌上的杯子,為夏景燁斟了一杯,「我房里只有白水,殿下介意嗎?」
「白水又如何,你所倒的茶水肯定是甜的。」
嚴熙因這話而感到羞怯,默默的斟茶。
夏景燁任她忙著,看著她修長的十指,只覺得執壺的手看起來賞心悅目。
她將杯子推至他面前,比了個「請」的手勢。
他笑著接過,「嚴姑娘說嚴大夫願意幫你了,那麼現在關于麻醉藥及消炎藥的研發,可有進展了?」
「關于麻醉,直接以金針之術來止痛,若再搭配上加重劑量的草烏或者是蟾酥,應可達到麻醉的效果,不過這需要多次測試,畢竟藥量一不小心加得太多,很可能導致病患再也醒不過來。」
「要怎麼測試?」
「通常會先以動物做測試,有足夠把握了,才會在人的身上測試,目前我及爹爹還在動物實驗的階段。」
「那麼……消炎藥呢?」他記得上回听她提起過需要的藥材,除了麻醉還要消炎。
「消炎藥相對容易些,只是手術前器具的消毒也是重要的一環,遠比事後用再多的消炎藥好。」
听她的說法應該是進行得很順利,夏景燁為她高興,只是想到了什麼,他試探性的問了一下,「你這回研制新藥……沒有找其他藥商相助?」
說到其他藥商,嚴熙就想到馮承紹,接著又想起馮承紹私自幫她用銀子疏通醫署官員的事。
「殿下,我有個疑問,你能為我解答嗎?」
「若我能回答,知無不言。」
「如果是你,看見我報名醫考受阻、應考被刁難,會不管我其實很排斥這麼做,也不管你知不知道我不喜歡這種行為,你都還是會拿銀子幫我疏通醫署官員嗎?」
她指的是馮承紹吧?夏景燁從來不認同這個方式,不僅僅是因為如今生了謠言才這麼想,「自然是不會的,你報考、應考都依規制走,何須賄賂官員?且不論這一回,來年我相信你定會考上。」
「殿下果然對我很有信心啊!」嚴熙沒意識到「且不論這一回」有特別的涵意,只听見夏景燁對她的信心。
「你不值得嗎?我怎麼記得你原是相當有自信的人?」
嚴熙深受感動,不免又紅了眼眶,「殿下,你對我太好了。」
「怎麼突然這麼說?」夏景燁著一抹笑,不反駁,「況且……我不愛看你愁眉苦臉的。」
「難道不是嗎?殿下讓我在你的茶樓里橫行霸道呢!」
「我只不過是讓你買糖炒栗子不限量而己。」
「還讓我得到了一套華美的衣裳,雲裳閣三樓的衣裳只有官宦之家才能選購吧。」
「衣裳是我買的,我還比不上官宦之家?」
「殿下給了我這麼多特權,你還有什麼鋪子,一次告訴我吧。」
「那可不行,你這種客人敬謝不敏。」
「真小氣!」
「我開鋪子是真為了營生,你這種客人多了,我豈不疲于應付。」
「營生?皇子的俸祿這麼少啊!」
夏景燁忍俊不住,她是把大慶看得多寒酸,會讓皇子養不起自己的人?更何況他是十分受寵的皇子,而且還戰功彪炳,賞賜可是不少。
「撐起一個毅王府還是沒問題的,但我若不在民間紮根,國庫能讓我倚靠一輩子嗎?萬一有一天倚靠不了,是得辭退了我的人讓他們生活頓失所依?還是被迫跟某些人一樣貪贓枉法?抑或是……為了這事而妥協,最後回到皇宮去?」
「回皇宮?」嚴熙放下托腮的手坐直身子,明白這三個字絕對不是字面上那麼簡單而已,「陛下他……屬意殿下為儲君嗎?」
夏景燁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倒是說出了自己的心聲,「戰爭平定後,我無心奪嫡,不想回京,父皇寵愛我,所以才封賞毅州予我,讓我離開京城,但我畢竟是最受寵的皇子之一,怕是有朝一日還是會被父皇給召回京。」
因此他才決定在各地開設各式鋪子,讓軍中退役的弟兄至少有份可以糊口的工作,也能向父皇表明他不奪嫡的決心。
當然,如果其他兄弟都沒有足以讓父皇托付江山的資格,真到了那一天,他還是會扛起大慶江山之責,只是,他並不希望父皇目前只看著他,只把他當成唯一選擇。
「殿下的事業做得很好呢!」
「這是所有鋪子管事們的努力,還有羽娘,她是我一名下屬的遺孀,本來只是在我的鋪子里幫忙,直到我發現她管事的能力,拔擢她為總管,代替我管理所有的產業。」
嚴熙听到夏景燁很受皇帝寵信,心里有些落寞,若有一天他當了皇帝,那她便更配不上他了,但……
「殿下,要扛起這萬里河山的人絕對得是最有資格的人,若到了那一天而殿下是唯一有能力者,那麼殿下不該放棄。」
「這是你的真心話?」
「是真心話。」只是……她很不願意真心話成為事實罷了。
夏景燁听到她這麼回答,卻是收起了笑容。
原來她心里所想的,與他所想的……終究不一樣嗎?她對他成為皇帝就必須離開毅州一事,就沒有一絲不舍嗎?
她有沒有想過,以她的身分,他若真成了皇帝,豈不是離她更遠了?
「你知道皇城不在毅州吧?我若回宮,就得離開這里了。」
嚴熙當然知道,只是听見夏景燁親口說出來,不知怎麼她突然感到一股悲傷沉沉的壓在心頭,眼淚不自主的盈滿了眼眶。
夏景燁急了,她怎麼又哭了呢?他急忙伸出手為她拭淚,卻見她淚水越來越多,怎麼也止不住。
「熙……」
「對不住,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夏景燁無措,最後只能緊緊抱住她,「好了,別哭了,我不走,不離開你好嗎?」
「殿下說……不離開我?」
「我送你衣裳,想你來謝我,你還不知道我什麼心意嗎?」
「殿下是什麼心意?」嚴熙推開夏景燁,傻傻的看著他,眼淚未止,淚汪汪的,惹人心疼。
夏景燁終于順應了自己的心意,俯首吻住了她。
嚴熙從沒想過與夏景燁之間的曖昧會成真,也沒想過夏景燁會吻她,她動彈不得,並不是因為夏景燁抱得太緊,而是她擔心自己若妄動,一切就會如夢消散。
吻漸漸變成了耳鬢廝磨,嚴熙能感覺到夏景燁灼熱的氣息撲在耳後,她的心跳加快,呼息也更為急促。
「我心悅你……熙,我心悅于你……」在她的耳畔,夏景燁這麼低喃著。
嚴熙听夏景燁坦承了心意,她不知自己此時是心喜還是感動,只知道她也藏不住自己的愛戀,「我也是……殿下,我喜歡你,不知道何時開始,看見你就心跳加速、就會臉紅。漸漸的,我發現我喜歡上你了,只是……我知道自己的身分不配,卻還是控制不了自己……」
夏景燁與嚴熙額抵著額,听見了她的回應,他自然開心,至于身分問題,他會為她解決。
因為常年在軍中,又不是縱欲之人的緣故,他才會至今連個正妃都沒有。戰爭平定後,父皇及母妃催了他幾次,也提出幾個人選讓他考慮,但他並不喜歡為了平衡朝中勢力而選妃,所以婚事暫且壓了下來,至于能壓多久,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曾明確的告訴過父皇,他會認真考慮婚事,只是人選,只要家世清白,他若喜歡誰,都請父皇能允許,父皇當時雖沒有立刻答應,但似乎也願給他極大的自主權。
「沒有什麼身分的事,我要的人,從來由我決定。」
嚴熙看著夏景燁真誠的眼神,她信他,盡管他們的身分天壤之別,她還是信他。
「我信你,殿下,我信。」嚴熙說完便倚靠在夏景燁的懷里,感受著他胸膛里跳動的真心。
夏景燁將她摟住,他知道,為了完成這份承諾,他得回京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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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1 00:09:48
第十一章 藥王祭上風波起
藥王祭,津凌城除了年節以外最熱鬧的日子,這一天整個城里熱鬧非凡,除了津凌人會上街參加祭典,也有鄰縣的人聞名而來。
每回藥王祭都會吸引許多外地的醫者來此義診,疾病纏身的病患便會藉著這個機會來給不同的大夫看診,看看是否會有轉機,其他百姓也會來祭拜藥王,期盼身子康健。
祭典在藥王寺前的廣場舉行,嚴熙一到就被寺方請進了寺中的廂房歇息,她並沒有因為即將上台進行主祭而緊張,也沒有因為祭典舉辦而欣喜,反而有些沉重、多思。
前幾日她才知道,原來早在醫考放榜時,夏景燁得知她未考上,便讓徐天磊及童格前往醫署去調閱她的卷子,想知道她沒考過的原因。
豈料最後的結果,她這次醫考未過,竟不是能力不足以通過,而是卷子被抽出未評。
嚴熙得知後便猜到自己的卷子是被刻意抽出的,只是是醫署的老古板們認為她不夠資格報考、不夠資格年紀輕輕就通過醫考,還是……與朱同昌有關?
她想起了那日應考時的插曲,雖然不想胡亂猜測,可事實擺在眼前,這代表她原先是真有機會通過醫考的不是嗎?
她覺得不平,想抗議,卻也知道自己人微言輕。
此時,廂房門上傳來輕敲,嚴熙以為是寺方的人來通知祭典開始了,沒想到拉開門看見的是徐天磊,他的身後還站著夏景燁。
「嚴姑娘,殿下想來看看你。」
嚴熙讓開身,比了個請的手勢,夏景燁率先走了進來,徐天磊跟在後頭進入。
入了廂房,夏景燁才得以看清他送的衣裳穿在嚴熙身上的樣子。
她穿著石青色的訶子,外搭袖口為淡紫色緞布的白衣,下著石青色的高系長裙,胸下以深緋色系帶固定,外加一件鵝黃色寬袖帶子,領子直至下襪都飾有石青色花邊,梢子下襦飾有牡丹紋繡花,十分精致。
夏景燁的眼神太過熾熱,嚴熙被看得臉上生出紅暈,襯得她的面容無比艷麗,一雙鳳眼媚而不妖,長睫輕搦,像能搧起撼動夏景燁心頭的狂風。
她穿著這身華貴雍容、長及曳地的衣裳,之前著胡裝襯出的不盈一握的細腰,如今藏在高系長裙之中,卻更顯一番楚楚韻致。
嚴熙踩著輕盈的步伐走到夏景燁面前,美眸含怯,不敢大方望向夏景燁,似乎想要他的贊美,又不好意思任他打量自己,「殿下……」
夏景燁發現自己居然看嚴熙看直了眼,連忙收起視線,故作鎮定,「熙,你十分適合這套衣裳。」
「那是殿下的眼光好,為我選了這衣裳,今日祭典應該能襯得了殿下吧!」
「不,如今看來,是我襯你了。」
嚴熙看得出來夏景燁是真心贊美,听得開心,帶著笑意的臉面若芙蓉。
夏景燁因為這個笑而著迷,直到听見身後有人忍笑深喘,這才回神。
他忍下剜徐天磊一眼的沖動,刻意四下參觀了一會兒,要掩飾方才的失態。
同是主祭,寺方給嚴熙的包廂並不如給夏景燁的,雖然看來清幽,但包廂樸素又不大,所幸窗外景色不錯,有株垂柳遮蔭。
「熙,我以為你會在煮香湯的棚子里,沒想到撲了個空。」而且還在棚子那里看見馮承紹,夏景燁臉色當下就不好了。
雖然後來發現嚴熙不在棚子里有些失望,他本想藉機幫忙的,但總好過看見嚴熙與馮承紹一起在棚子里忙碌。
「讓殿下白跑一趟了。」
「無妨,你不去棚子也好,免得有條小尾巴跟著你。」
嚴熙想了想,一開始並不明白夏景燁說的是誰,直到想到昨天父親說馮承紹會去棚子幫忙,才道︰「爹爹讓我不用忙,他及靜萱能行的,我也擔心造成他的麻煩,就不去了。」
「怎麼會造成他的麻煩?」夏景燁猜測可能是最近謠言越演越烈,他親自讓人去查,才發現是有人刻意污蔑。
謠言一開始雖與醫署有關,但已確定不是由醫署傳出,畢竟醫署里有人收賄,怎麼說他哪們也不會把自己的丑事公開,只是他需要證據,所以還要一些時間來查。
「因為之前的謠言,有人開始說我不配當主祭,若真執意而為,惹怒了藥王,怕是會引來災難。雖然我曾向寺方表達,為了避免對寺方有不好的影響,我可以退出,但寺方說若隨輿論而為,那麼也太沒有原則了,所以決定依原計畫而行。」
徐天磊听到這里,臉色變得有些奇怪,還心虛的別開了視線。
嚴熙看著徐天磊奇怪的反應,先是呆了呆,然後自嘲的笑了,「不是寺方相信我,而是殿下相信我吧!」
夏景燁聞言偏頭看了看徐天磊,見到他的反應,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徐天磊知錯,立刻向夏景燁一躬身,退出廂房守著了。
夏景燁收回視線,再對著嚴熙時便是笑意了,「我是皇子,又是大慶的戰神,有什麼災厄是我鎮不住的?我說了主祭得是你,就誰也別想換。」
夏景燁走上前,牽住了嚴熙的手,帶著她走到窗邊,看著窗外的景色。
嚴熙這才知道原來寺方早動了換她的心思,要不是毅王先一步擋住,還獨排眾議,恐怕根本沒有時間讓她識大體的主動退出。
「殿下為我調閱卷子的事,我已經知道了。」
夏景燁不意外是誰透露的,如今徐天磊與于靜萱走得近,肯定是他自以為這樣是撮合,故意讓于靜萱告訴嚴熙的。
夏景燁從來沒想過告訴嚴熙這些事,他與馮承紹不同,幫助嚴熙沒想從中得到什麼回報,所以無須告訴她。而事實證明,因為他沒有明顯介入此事,所以醫署里有人不長眼,還是抽了嚴熙的卷子不是嗎?他嚴格說來並沒有幫上她的忙。
醫署既然有人尸位素餐、有人貪贓枉法、有人公報私仇,那麼他便得好好整頓,不只是為了嚴熙,也是為了朝廷、百姓。
「熙,此時我再介入幫你,你也名不正言不順了,所以我寧可你明年再考一次。你信我,這一年我一定好好整頓醫署,只要明年你發揮實力,就一定能通過醫考。」
「殿下,你總是在幫我,我何其有幸能擁有殿下的護持。」
夏景燁揉了揉她的頭頂,听見外頭的徐天磊出聲稟報,說是寺方來人來請了,這才拉著嚴熙的手準備離開。
「熙,別多想了,先把祭典完成。」
廣場上人非常多,倒也沒人真的讓嚴熙下台,卻是有不少人因為她這身打扮而驚艷,畢竟她不像一般名門閨女出門只乘馬車,要見到的機會不多,去過嚴家醫館的人九成九都見過她,她平常穿著俐落,鮮少這樣盛裝打扮。
嚴長紘也是第一次見到嚴熙這模樣,感動得熱淚盈眶。自從她娘因生她難產而亡,他一個人把女兒帶大,這都十五年了,當年那個小娃兒如今已及笄,再過不久就要說親……
思及此,嚴長紘看了與夏景燁並肩而立的嚴熙,不是他驕傲,女兒生得如此美貌,而且也不是無才之女,與毅王站在一起可謂郎才女貌,若不是他們家世……他女兒哪里配不上毅王了?
只可惜他雖看得出毅王並不是無意,卻無法放任此情繼續發展下去。身為一個皇子,哪里不會有妻、有妾,而他了解自己的女兒,不可能甘願與其他女子共侍一夫。
祭典持續進行,最後是香湯賜福的儀式,由兩位主祭在台上分送香湯,而香湯由主祭的藥鋪熬制,每一鍋都有專人照看以防有失。
前來的民眾不少,一一排隊領受香湯。
祭典本是順利進行,先前的謠言好似不復存在,直到……
有一位領受香湯的人突然抱著肚子喊起月復痛,然後一個、兩個、三個,有十幾人陸續出現月復痛的情況。
夏景燁知道情況異常,立刻命令徐天磊將所有香湯集中看管,並讓刺史安排大夫為這些人做診治。
夏景燁為主祭,又是在百姓這麼多的場合,徐天磊早就安排不少毅軍分散在四周守備,所以一聲令下,立刻能撥出幾人看管香湯。
嚴長紘沉著臉,一人月復痛或許可撇清,但同時多人月復痛,第一個懷疑的一定是他們共同都飲用過的香湯,因此他能理解夏景燁的作為。
但也在棚子里的馮承紹就不同了,當下就跟毅軍發生了爭執,「先別說你們不是衙門,憑什麼看管這些香湯?再說無憑無據的,你們又怎知是香湯引起的?」
徐天磊是軍人,一個小小的商人還不放在眼里,輕易的就把馮承紹隔開,將幾鍋香湯及負責熬制的人依序排列好。
馮承紹還在叫囂,反而引起了周遭百姓的注意。
嚴長紘知道馮承紹是為嚴家藥鋪好,也自信不是自家的香湯出問題,但這個時候配合調查才是聰明的,他出聲勸道︰「承紹,稍安勿躁,我既知自己調配的香湯沒有問題,自然不怕毅軍來查。」
「毅軍的人無憑無據,只因這次的謠言就第一個懷疑嚴家藥鋪,這種作法並不公平。」
「喔?你倒是提醒了我,這次的謠言起因好像與你有關,你也在棚子里幫忙熬制香湯,我看第一個要查的就是你熬的這鍋。」徐天磊見馮承紹這般愚蠢,忍不住言語譏諷。
馮承紹被徐天磊的話堵得無話可說,人也安靜下來。他以為送賄一事是秘密,雖然不知道為何被傳了開,但送賄的人其實是他在謠言中並未提及,徐天磊為何會知道?是他自己查到的,還是嚴長紘他們師徒三人說出的?
再看嚴熙似乎已經察覺這里的喧鬧,帶著不諒解的眼神望了過來,她的身邊是一直陪著她,並且在現場指揮的夏景燁。
幸好現場的大夫很多,刺史很快便穩定下情況,依夏景燁所說讓多名大夫入場為月復痛的患者看診,然後又找了其他大夫進棚子一一查驗香湯,最終查出其中一鍋香湯可能含有「鹿蹄草」,看鍋中剩余的量,飲用的人應該不多,還能控制情況。
鹿蹄草雖然是藥草,但使用不當會對人體有所損傷,所幸發作緩慢又並非無藥可醫。
一听這事,嚴長紘也親自一一查驗,果然其中一鍋被加入了鹿蹄草。
先不論香湯無須使用鹿蹄草,只說鹿蹄草是藥也是毒,使用必須十分小心,不經診斷不會使用,更何況是用在這種不知對象是誰的香湯之中。
因香湯大多有清熱解毒之效,嚴長紘立刻挑出現場就有的藥材,另外熬出一鍋解毒湯。
刺史雖然有所疑慮,但在場的大夫都現場看嚴長紘熬藥,自然知道那鍋解毒湯沒有問題,再者大多數的大夫也都認可嚴長紘的醫術,便認同此藥湯可用。
「救人要緊,你讓人去分送解毒湯吧。」夏景燁一錘定音,刺史這才讓人去分送藥湯。
夏景燁領著嚴熙走向棚子,嚴長紘急著解釋,「毅王殿下,香湯遭下毒草民的確難辭其咎,但草民絕對沒有行此惡事。」
夏景燁走到了被下毒的那一鍋香湯前,無須端出什麼震怒的面孔,只消一臉嚴肅便不怒自威,「負責熬制這一鍋香湯的人是誰?」
幾個藥鋪的雇工發著抖站了出來,還沒走到香湯之前就嚇得軟了雙腿,跪了下來。
「為了自己的性命著想,你們最好看看四周,確認有沒有人漏了,方才熬制這鍋香湯的就你們幾個,沒有其他人了?」
這群人雖嚇得腿軟,但倒不敢胡亂攀咬他人,唯有一人吞吞吐吐的似有話要說。夏景燁看見了,給了徐天磊一個眼色,徐天磊便指了一名毅軍兵士,再指了指他,那名兵士立刻上前把人押到了夏景燁面前。
「你似是有話?」
面對質問,那人結結巴巴的說︰「草、草民好像看到有人接近棚子,但……但當時手頭有事在忙,沒、沒能通報,也、也沒想太多……」
「沒想太多?那你可能就得為他擔黑鍋。你播倒也罷了,還要連累其他人。」
其他人倒是沒見到他所說之人,但一一都帶著不諒解的目光望向他。
「殿下,草民是冤枉的啊!若有人下毒,一定是那人。」
夏景燁沒理會,逕自走到嚴長紘面前,問︰「嚴大夫,今天來熬藥的全都是你的人?」
「是,有些是藥鋪及醫館的雇工,有些人是草民家中的奴僕及醫館的小廝。」
「懂藥材的有誰?」
「懂藥材的只有藥鋪及醫館的雇工,小廝並不懂。」
藥鋪的雇工听嚴長紘這麼一說,當下臉色蒼白,就要爬上前喊冤了。
嚴長紘看見徐天磊命人把那些雇工押住,立刻解釋,「但就算懂也只是皮毛,殿下,只憑這一點不能證明他們下毒。」
「要下毒不一定要懂藥理,這本王明白。」夏景燁接著指向那名說看見外人進棚子的人問︰「這人是雇工還是小廝?工作多久了?」
「此人名為羅宏,是小廝,平日里大多負責馬房的工作,鮮少在醫館及藥鋪幫忙,這回是人手不足才被調來,在嚴家工作已有四、五年了。」
「馬房?平日工作情形如何?可還盡心?」
「羅宏做事雖不是無可挑剔,但也還算盡心,若有缺失大多是因為家中艱難,並非刻意貪懶。」
嚴長紘老老實實稟報,听來是無不妥,但夏景燁卻留了心。
「香湯共有六鍋,下毒的唯有這一鍋,負責熬制此鍋的人嫌疑最大。來人,將負責熬制此鍋香湯的人各別看押,以防串供。」
刺史听了命令後,對衙役招了招手,立刻有人上前押人,幾人都大呼冤枉。
尤以羅宏呼喊得最大聲,他以為只要說看見外人進棚子便多少能撇清,至少毅王也會下令清查,沒想到他連一句相關的命令都沒有下。
「別急著喊冤,你們當本王及刺史都是隨意誣陷你等嗎?」
「草民不敢,但……草民冤枉啊!」
「既然冤枉就配合調查,帶走。」夏景燁不與他們廢話,讓人把人押走,接著便對棚子 里的其他人說︰「衙門會徹查是否真有外人進入棚子,你等並不是就此毫無嫌疑,所以調查 期間不許離開津凌,亦不許傳喚不到,否則本王就視為心虛,以共犯論處,你等可知?」
眾人面面相覷,最後只能一一應聲。
夏景燁回望嚴熙,雖然語氣柔和些許,但卻沒循私,「熙,你也是,一視同仁。」
「熙明白。」
此事本該暫時告一段落,哪里知道還有人不甘,竟在人群中叫囂起來,直說嚴家父女二人無德無才無良,醫考賄賂、制作香湯使人中毒,憑什麼無須收押,只需配合調查?
毅軍上前要鎮壓,夏景燁制止了,只消眼神一掃,在場不管是鼓動的、被鼓動的人全都安靜了下來。
夏景燁走至主祭台上,句句鏗鏘,「嚴大夫在津凌城住了一輩子,他若醫術不佳,會直到此時此刻才發現?又豈能立刻在現場的藥材中挑出所需,熬制出解毒湯?若是一時疏失,不會只有其中一鍋香湯出問題,這其中受人陷害的可能有多大?自然,嚴家藥鋪不能完全免責,所以需配合調查。」
「都是嚴家大小姐無德還要擔任主祭才會引來災禍!」此時人群後方又傳來聲音。百姓們往四周看了看,沒敢再出聲。雖然的確有人這麼想,但一切都是謠言,沒憑沒據的,怕說了反而讓毅王究責,所以沒敢說。
夏景燁眼神示意,徐天磊立刻退下,不知去辦什麼事了。
「說來謠言傳得已經太過,本王早就留意到此事,但本王要問一句,誰有證據能證明嚴姑娘本人確實送賄了?又送了多少銀子?送給什麼人?」
「她沒通過醫考就是因為送賄被拒……」
聲音戛然而止,人群後方引起了小騷動,但夏景燁立刻又把眾人的注意力吸引回來。
「不覺得此話說得過于牽強嗎?那麼今年所有沒通過醫考的人,只要有人出面誣指他送賄,他都百口莫辯是不是?」
似乎發現了謠言的矛盾,民眾或許因為理虧、或許因為毅軍鎮壓,漸漸靜了下來。
不一會兒,徐天磊走回夏景燁身後。
夏景燁瞄了他一眼,見他點頭,知道起蘭的人已被抓住,那麼鬧劇也可以結束了。
「此事到此為止,接下來的審問將由衙門負責,屆時會給各位一個交代,現在……香湯不再發送,但祭典繼續進行。」
毅王都這麼說了,祭典重新恢復熱鬧。
夏景燁走下祭台,對刺史說︰「審問時本王要在場,開堂問審前先通知本王。」
「微臣遵命。」
然而一波剛平,一波又起,眾人的耳中先是听到地鳴聲,接著一片天搖地動,百姓們四處逃竄,尖叫聲此起彼落。
地動持續許久,城外後山更傳來崩塌的聲音,祭台的巨柱倒下,往一眾官員及夏景燁、嚴熙的方向壓來。
夏景燁看見了,及時抱著嚴熙滾開免于被巨柱所壓,自己卻被巨柱落地後噴飛的石塊擊中,額上立時見血。
徐天磊受驚,但卻站不起身子,直到地動漸漸緩下,他才踉踉蹌蹌的奔到夏景燁身邊,「殿下,您沒事吧?」
「沒事。」夏景燁站起身,本以為懷中的嚴熙會嚇得花容失色,但低頭一看,沒想到她雖發著抖,但還算鎮定。
嚴熙上輩子並不是沒遇過這麼大的地震,她會發抖是因為方才眼見巨柱壓來,卻嚇得動彈不得,她以為自己又要死一次了,沒想到下一瞬她就被抱在夏景燁懷中,躲開了巨柱。
她抬頭看夏景燁,在他眼中只看見對自己的擔憂,直到瞧見他額角流下的鮮血才回神,「殿下!你流血了。」
夏景燁模了模額頭,這才感覺到痛,皺了皺眉頭,他傷得不重,只是看嚴熙一臉憂心忡忡,他舍不得,「剛剛還說我能擋災厄呢,我沒事。」
「殿下還要說笑嗎?」嚴熙氣得拉著夏景燁往棚子走。
棚子里早就一片慌亂了,不是被地動嚇的,而是有不少人受了傷,所有大夫包含嚴長紘都已經開始診治病患,就連一些見習大夫也下去幫忙,畢竟這個時候,有總比沒有好。
嚴長紘懸著一顆心,在意女兒的安危,但又放不下傷患,只能請馮承紹幫忙尋找。
馮承紹才剛應聲好,離開棚子,就看見嚴熙拉著夏景燁走回。
「熙妹妹,你沒事吧?」馮承紹立刻迎了上去。
嚴長紘听見了,也趕了過來。
「我沒事,就是方才險些被柱子壓著,殿下救了我,反而自己傷了。」
嚴長紘松了口氣,險些要跪下向夏景燁道謝,是夏景燁及時扶住了他的手臂拉他起身。
馮承紹一臉妒意,為什麼每次嚴熙需要幫忙的時候他都遲一步?好不容易幫了她一次,最後的結果卻是害了她。
見嚴熙沒事,傷患的哀嚎聲又引起嚴長紘的注意,醫者仁心,他立刻放下了方才的擔憂,「熙,你來為殿下療傷,我還得去忙。」
「爹爹快去吧!方才地動這麼大,肯定有不少傷者。」
稍早嚴長紘已讓人把棚子的東西清走,該視為證據的物品也被衙門的人帶走,他開始指揮讓人把受傷的人抬到棚子下。
那頭有不少傷患痛得哀嚎,嚴長紘見人手不足,只能喊馮承紹幫忙。
馮承紹看見嚴熙及夏景燁的樣子,實在不想走,但再不甘心也知道人命關天,他只能去嚴長紘的身邊幫忙。
「殿下又幫了我一次。」
「不,這回是幫我自己。」
「明明是救了我,怎說是幫你自己?」
「你若有事,我怎麼活?」
明明夏景燁說這話很欠揍,但嚴熙還是深受感動,她嬌嗔著,「你就傻下去吧,把我氣死了,你還是不能活。」
這是……在調情嗎?站在一旁的徐天磊十分不自在,只能把視線轉開。
「好了,大概包紮一下就行了,這次地動想必十分嚴重,我得去指揮救災。」
嚴熙知道這是要事,只能加快手上的速度。
包紮完,看見夏景燁站起身轉身要走,她抓住了他的袖子,擔憂的說︰「殿下出入災區要小心,這麼大的地動通常伴隨多次余震,未來七天至半個月可能余震頻繁,雖然不會比主震還大,但仍不可小覷。」
「好,你自己也要小心。」
兩人互道保重後,就各自去忙自己的事了,嚴熙投入救治傷患的行列,夏景燁則領著刺史派人勘查災情,並商討如何善後。
這場震災受害的災民不少,死傷慘重,藥品的需求變大,嚴家不只醫館,連藥田都忙碌了起來。
雖有輿論說是藥王祭主祭嚴熙品德不佳觸怒上天引起地動,但畢竟在藥王祭上夏景燁主導了一場洗白戲碼,這個謠言並沒有真的發酵起來。
嚴長紘畢竟不是大藥商,能做到的有限,所以開始號召其他藥商一並賑災,捐助傷藥做為物資送去災區。
此事一開始沒人響應,直到毅州各地的商號主動送來自家商品拋磚引玉,才有更多的商號參與,捐助品也不再只局限于藥品。
這一回嚴熙沒再那麼單純了,她去問了羽娘,得知這些響應的商號果然都是夏景燁的產業,他這麼做是要幫忙嚴家挽回聲譽,怕藥王祭上的洗白還不足夠。而其他有心做善事的富賈本對嚴家還有疑惑,看見有人響應,終究也相信了嚴家。
災區里頭藥物及大夫都欠缺,夏景燁向朝廷請調,由醫署派了幾位太醫前來協助,又因津凌有執照的大夫大多無法常駐災區,他決定征召見習大夫去災區看診。
嚴家醫館募得的物資不少,夏景燁听聞災區那邊發生災民搶劫的事,主動來到嚴家要協助運送物資前往災區。
有了毅軍的幫忙,嚴長紘松了口氣,畢竟這麼龐大的物資,他真沒有足夠的人力運送。
醫館這麼忙碌,夏景燁卻沒看見嚴熙,便問了嚴長紘,這才知道嚴熙去災區義診。
嚴長紘一時還放不下城里的醫館,又擔心災區危險,本是堅持等他有空前往災區時再帶著嚴熙一起,但嚴熙說她去災區義診比留在津凌城中有用,最後嚴長紘同意了,讓她與于靜萱一同前往。
夏景燁一听十分擔心,災區附近情況混亂,時不時就听見有人打劫,嚴熙及于靜萱兩個弱女子前去,正好成為那些作亂暴民眼中的肥羊。
嚴長紘一听才知大事不妙,「殿下說災區附近有人作亂?那熙及靜萱她們……」
「嚴大夫暫且別慌,本王與天磊速速趕去,親自送她們到災區,一接到她們就派人回津凌通知你。
「那就多謝殿下了。」
將運送物資的工作交給另一名副將後,夏景燁立刻與徐天磊跨上馬,急往災區奔去。
前往災區的路多有毀損,嚴熙雖然騎馬,不如馬車受限于地形,但她也不敢快馬疾行。至于于靜萱,她本來就不太會騎馬,要不是災區地貌受損,馬車難以到達,她絕不會選擇騎馬,自然也不可能疾行。
郊區因距離津凌城較近,災後重建的協助已經到位,而震央處受創嚴重,毅軍雖然已經趕至紮營並投入救災,但那里相對人力吃緊,嚴熙此番要去的就是重災區。
離開郊區,路上漸漸沒有人煙,嚴熙不是不害怕,但于靜萱還要依靠她,她可不能先露了怯,而且她要救人的心太堅定,因此繼續策馬前行,直到被人攔住了去路。
她看著攔路的人,不像是山賊,倒像是一般的莊稼漢,她想,莫不是這些都是災民,因無家可歸又餓肚子才會攔路打劫。
嚴熙知道此趟路危險,身上並沒有帶太多銀子,都是必要時才能用的,當然不能沒頭沒腦的做了愛心。
「各位,我們師姊妹是要去災區義診的大夫,只有藥品,你們若有人受傷或生病需要醫治,我可以幫得上忙,但要銀子我們真沒有。你們發發好心讓我們過去才可以幫助更多人,那些人都曾經是你們的左右鄰居,你們忍心讓他們受了傷、生了病卻無人救助嗎?」
劫匪有人產生松動,但看嚴熙及于靜萱的樣子實在不像大夫,便質疑道︰「哪有大夫像你們這麼年輕的,別以為騙得了我們。」
幾名劫匪就要動手,嚴熙見那些人揮著鎌刀就要沖過來,連忙拉著于靜萱躲到馬月復底下,怎知一鑽過馬月復,另一頭也有人等著她們,最後,她靠著馬,而于靜萱則是躲在她懷中不知所措。
幾名劫匪見她們嚇傻了,高舉手中的木棒往她們的方向落下。
嚴熙及于靜萱及時分開才免于被擊中,接著便一左一右跑開逃命。
這時,遠遠的傳來了馬蹄聲,劫匪們看見馬背上的人身著戎裝,心知不妙,大喊,「是毅軍的人,快逃!」
毅軍?嚴熙心頭大定,只要請求毅軍的人帶她及靜萱同行,應該就不用再擔心劫匪了吧?她是個大夫,毅軍總不會拒絕協助的。
馬蹄聲由遠而近,嚴熙正想往來者的方向跑去,就見到徐天磊揮劍劈向一名想抓住于靜萱的劫匪。
那劫匪眼見有人相助,又是一身戎裝,自己肯定打不過,立刻轉身逃了。
而另一匹馬快速的奔至嚴熙身邊,馬上跳下一個人,她定眼一看,是夏景燁。
夏景燁看見劫匪落荒而逃,沒急著追,而是緊緊的將嚴熙擁入了懷中。
徐天磊也沒好到哪里去,抓著于靜萱的雙肩來回察看,確認她真的沒事這才放了心。
夏景燁先是緊緊一抱,再推開嚴熙時,就是一句又一句的責難,「你有沒有腦子!你還記得自己是個弱女子嗎?嚴大夫沒空陪你到災區義診,你不會找我幫忙嗎?」
「我……我忘了嘛……」
「忘了?這種事也可以忘,你們兩個來災區有多危險你知道嗎?當我知道你只帶著于姑娘來災區義診,我嚇得都魂不附體了,可我擔心我一慌,你父親也跟著慌,因此不敢表現出來,只能一上馬就追了過來。你方才在做什麼?若你乖乖配合,那些劫匪就不會傷你,你把東西給他們就好,為什麼跟他們發生爭執?」
「我們這馬背上馱的都是藥,他們搶了也沒有用,但我帶進災區卻有大作用,怎麼可以給他們。」
「那你就不管自己的死活嗎?如果我來遲了,你出了意外我怎麼辦?我這些日子見到的屍體還不夠多嗎?你還要來湊熱鬧?」
「當屍體有什麼好,我干麼湊這個熱鬧?」
「你還有心情說笑?」
嚴熙被這麼一喝,剛才因為恐懼而強忍著的眼淚就這麼滑了下來,她不是這麼脆弱的女子,但她上輩子哪里見過這種真會危及性命的亂象?遭遇劫匪的恐懼還有如今被夏景燁罵的委屈,所有情緒摻雜在一起,便化為眼淚滑了下來。
夏景燁口中有再多要罵嚴熙的話,都因為她的眼淚而梗在喉頭,他心疼的又把她摟入懷中,轉而改口安慰她,「對不住,我罵得急了,是我的錯。」
嚴熙在他懷中搖搖頭,終于也回抱住他,有人保護給了她極大的安全感,恐懼漸漸退去,他的責罵轉為柔聲安慰,委屈也不復見了。
徐天磊見情況安穩下來,放了心,看向驚魂甫定的于靜萱。
兩人不像嚴熙與夏景燁那般煽情,他們互望一眼,總覺得一直留在這里不行,才由徐天磊輕咳幾聲示意自己的存在。
嚴熙這才害羞地想要推開夏景燁。
夏景燁雖沒再抱著她,卻還是扶著她的腰不肯放手,並道︰「天磊,我們各自牽著她們的馬,讓她們與我們同乘吧。」說完就扶著嚴熙上馬,自己再上馬坐在她身後。
徐天磊也照做,四人便這般前往災區。
越接近重災區,路越是難行,由災區運出的屍體一具具排在路邊,嚴熙尚未到達就已經聞到了濃濃的屍臭味。
活人在災區里待不了,轉而到郊外紮管。這幾日余震不斷,有些原先未倒的房子倒塌,所以大多數的人都不敢住在家中。
面對這迫不得已的情況,人們只能收拾貴重物品及細軟離開。
有不少無主的房子遭到打劫,衙門的人無法一下子控制情況,直到毅王派兵前來,情況才穩定下來。
但終究餓肚子的人太多,打家劫舍無法做,便轉而搶劫路人,這才有了嚴熙她們方才在路上遇到的險況。
一行人沒直接進災區,而是先去了營區,夏景燁命人為兩人在主帳旁邊支了一個營帳讓她們居住,與主帳一起接受保護。
「熙,你先與于姑娘留在帳中準備準備,我及天磊把營里的事處理好便會進災區,到時再帶著你一起進去。」
「記住,要有耐性地等我,別再自己收拾行李進災區知道嗎?」
「知道,我不至于連一點時間也等不了,我若再自己去災區,就把我的手剁了行嗎?」
「很好,記得你說的,把手留下來醫人。」
嚴熙還想抗議,夏景燁已經帶著笑容揉了揉她的頭頂,帶著徐天磊離開了。
于靜萱先著手把行李放好,嚴熙則拿出藥箱裝入一瓶瓶的傷藥及必備藥品,兩人收拾了一番後,就等著夏景燁及徐天磊來接她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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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1 00:10:09
第十二章 摘除髒器的手術
最近,災區傷患最愛討論的一個話題就是——該不該去給小嚴大夫看診?
為什麼叫小嚴大夫?因為偶爾小嚴大夫的父親嚴大夫也會來義診,大家便改稱嚴熙為小嚴大夫以做區分。至于為什麼要猶豫該不該給小嚴大夫看,實在是因為她醫人的方式實在有些驚悚啊!
一般的小傷口倒沒什麼,但如果傷口較大或是受創較深,嚴熙就會進行所謂的「縫合」。
第一個需要縫合的傷患並不知道自己會面臨什麼,只是嚴熙叫人把他扶進醫棚里,他也就任人扶進去了。
起初嚴熙在他的傷口旁施針,開始清理他的傷口,那傷患不覺得有什麼,直到她突然拿出一根弧型的針穿線,然後要助手壓住他,他剛覺得不妥,嚴熙就在他的傷口上縫了起來。
雖然那痛楚並不如真的有針刺在身上,但傷口還是有感覺的,再加上親眼看見針線在傷口上穿來穿去,那名傷患當場就嚇得昏了過去。
傷患醒來後這折磨還沒結束,嚴熙告訴他,有部分的人身體會對線頭產生反應,把線頭給擠出來,若有這種情況要趕快回來就醫,否則感染之後可能會皮膚破損、潰爛,更嚴重的話還必須截肢,嚇得那名傷患差點再次昏過去。
時日一久,災區的傷患們發現縫合過的傷口癒合的速度快些,相比之下,純粹只上傷藥、用布巾紮起的傷口,治療過程雖然沒那麼恐布,但復原速度慢,而且傷口容易崩裂。
一段時間之後,傷患大部分都得到了救治,不再有需要縫合的情況,嚴熙就恢復成一般大夫的樣子,災民也比較敢找她看診了,畢竟她長得美,看了病痛都先去了一半。嚴熙除了在醫療方面幫了忙,也給了夏景燁不少建議。
現在是夏天,屍體容易腐爛,平常村子里一兩戶辦喪事,放個七七四十九天倒也沒什 麼,但災區一下子死了太多人,若還是這樣辦喪事,容易引發傳染病,所以必須在七天之內辦完葬禮。
雖然有毅軍加入幫忙整理傾倒的房屋,但夏季多雨,震後又多坑洞,造成積水,生出的蚊蟲會帶來斷骨熱,所以她也提到了必須著重清除積水。
嚴熙把從現代學到的震後防災知識教給毅軍的人,也在夏景燁的幫助下集合了所有醫者,闡述震後容易出現的幾種傳染病,希望大家注意。
夏景燁妥善並詳細的把工作做了分配,災區雖然亂,但處理的過程井然有序,看得出來災區正在有系統的清理中。
所以不僅毅軍的人贊嚴熙思緒有條理,幫了不少忙,就連夏景燁跟朝廷請調的醫署太醫,都頗為贊賞她對防治傳染病的想法。
救災告一段落,災區進入了重建,朝廷給的賑災款不足以幫助整個災區重建,所幸毅州的商賈富戶捐助了不少銀子及物資,幫助災民重新建立家園。
大夫漸漸分批退出災區,嚴長紘依然會在固定的日子來災區義診,打算做最後一批退出的醫者。
而此時,嚴長紘的醫棚里突然送來一個急癥患者。
他的臉色已經許久沒有這麼沉重了,當前來災區義診的大夫越來越多,受傷災民都得到基本救助後,再送到醫棚來的病患大多是這段期間紮營在外受了點小風寒,或是在清理家園的時候不小心受傷的,基本上都不嚴重。
然而今天有人抬了一個月復部劇痛的患者來,他一診就沉了臉色,「你這月復部的傷口是什麼時候有的?地動之後傷的嗎?」
病患已經痛得開不了口了,他的親人告知嚴長紘,是地動的時候被異物穿刺,清創之後做了包紮,沒想到這幾日突然劇烈疼痛,而原先為他診治的那名大夫又已經退出災區了,听說嚴長紘的醫術甚佳,這才轉到了這里來。
嚴長紘給病患服了止痛藥,並施以金針讓他沉睡後,這才命身邊的助手去請嚴熙來。他知道現在就公開手術的事太過冒險,畢竟嚴熙還沒在人體上做過實驗,但凡事都有第一次,不走出第一步,她的實驗永遠無法完成。
只是嚴熙好不容易在這回震災之中經營出好名聲,若是這回的病患及家屬不認同,怕是又要有不好的謠言了。
嚴熙到來的時候正看見病患家屬被請出來,想必父親是有事要跟她討論,但她不明白,以父親的醫術,哪里有需要她的地方。
她進入醫棚就看見了躺在診療床上的人,嚴長紘讓了位子給她,她坐下診脈後,也皺起了眉頭,「爹爹,這人……」
「你之前做的實驗,目前能在人體試驗了嗎?」
「我只在羊的身上做過,實驗算是非常成功,但這是人啊!」
在進入災區之前,嚴熙就已經試著在小動物的身上做剖月復及縫合的實驗,就是要試著 將傷口感染的機率降到最低,當她剛掌握降低感染的方法後,大地震就發生了。
有一回她看見毅軍趕了一群羊進災區,一問之下才知道是善心人士捐助的物資,要讓災 民有口肉吃、有碗湯喝,于是她突發奇想,跟夏景燁商量了讓她先做實驗,過幾日再宰殺這些羊只。
夏景燁答應了之後,派人清理了一個營帳做為手術房,她便開始進行器官摘除的實驗。
那一段日子,毅軍的人可是大開眼界,親眼見到嚴熙不過用奇怪的東西在羊身上注入了什麼,又給羊扎了幾針,羊就像死了一樣,連她拿著那把奇形怪狀的小刀在它肚皮上劃一刀也沒反應,之後又見她打開了羊的肚子,拿個奇怪的夾子夾住它肚子里的東西,然後快手一切……幾個大男人瞪大眼。
倒是嚴熙還有做為助手的于靜萱表情專注,好像常常這麼做一樣。
這種醫治法太過駭人,嚴長紘及嚴熙不敢隨意找人做助手,怕傳出去對嚴熙的名聲不好,所以才選了于靜萱。
一開始于靜萱也嚇得幫不了忙,還不小心害死幾只小動物,經過慢慢訓練才習以為常。
不過那時都只有剖月復及縫合,摘取器官的實驗,她還真的是第一次看到。
當嚴熙流暢的把羊肚子縫好後,那幾個大男人都跑到營帳外去吐了,鎮定的只有夏景燁。
于靜萱對他們這樣見怪不怪,還有余裕笑話白著一張臉卻硬是要陪在她身邊的徐天磊。
夏景燁只看了一次,走出手術營帳月兌下隔離衣後,就命人把所有羊只留下,待嚴熙確認實驗是成功或失敗了,才能進行宰殺。
然而這次嚴熙要面對的是人……
「他疼痛的原因是月復中靡爛,怕是肚子里有什麼器官壞死了,然而不是所有髒器都能摘除的。」
「是膽,我觀之傷口,再加上病患親人所言,應是地動時就已刺穿膽囊,但沒有做好清創,如今膽囊潰爛。」
「膽是可以摘除沒錯,後續做好調養便可,可是……爹爹,這樣的手術不是沒有風險,而且又是第一次在人的身上做……」
若是在現代,這樣的手術對嚴熙來說是駕輕就熟,但面對病患親屬想要病患復原的期待,她無法給他們太大的希望。
「就跟病患及其親屬明說吧,若不做手術,怕是……」
于是,嚴氏父女商討好後,把病患的親人給請進了醫棚,告知他們這個狀況。
病患若不進行手術,怕是拖不了幾日,而若進行手術,也不能保證肯定能救活,但至少……還有希望。
醫棚里頓時哭聲大作,病患的妻子怎麼也不肯答應手術,還大罵嚴氏父女沒有醫德,是庸醫。
嚴長紘知道這種醫治法是聞所未聞,自然不會苛責病患家屬的不理智,但嚴熙卻不舍得父親因為她而被無端責罵,于是讓他們把病患帶走,考慮後再來。
病患的父母相對理智一些,但看起來也不願意接受手術,于是三人合力把病患帶走了。
「爹爹,拖累您了。」
「說什麼拖累,我親眼見到你在實驗上的成功,也認可這是一個救人的方法,幸好我當時決定幫你,這種醫治法肯定可以救下很多人的。」
「可是他們拒絕了。」
「熙,在人們知道金針可治病之前,誰又肯相信大夫,讓大夫在自己身上扎針?所有新式的治療法都會經過這樣一段時間的。」
「我明白。」
「好了,你先回醫棚去吧,若病患那邊有什麼變化,我會再找你來。」
嚴熙向父親一福身就走出了醫棚,卻見夏景燁正在棚外等著她。
「殿下怎麼來了?」
夏景燁陪著她一起走回她的醫棚,說是方才有事去找她,于靜萱說她來了這里,他才過來的,沒想到才剛到就看見有人抬著病患哭著走出來。說完之後,他這才問她發生了什麼事。
本來這是病患的隱私,嚴熙能和嚴長紘討論,但對他人是不應該說的,可方才病患家屬把人抬出去後呼天搶地的,大概不多久事情便會傳開了。
「欸……殿下,如果有人要以異端為由放火燒死我,你一定要救我。」
「怎麼了?」夏景燁皺起眉頭,實在不敢想像有那一天。
「方才,爹爹與我向一名病患家屬提議做手術了。」
「怎麼這麼急?你不是說要先試著找自願者做實驗嗎?」
是,這本來是她的計畫,但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如果不動手術,剛才那個病患怕是活不了幾天,再拖下去連肝也有可能要切除一部分。
「踫巧遇到需要手術的病患,爹爹勸我試一試,若對方同意了,也算是自願者。」
「那人不手術會死?」
「是,但做了手術也不一定能活。」
夏景燁蹙眉沉思,他知道這是一個困難的抉擇,若是發生在他或他親人的身上,他或許也無法接受。
「客觀來說,我覺得他該接受手術,畢竟一條路是死,一條路是可能活,總還有希望,但我想……你得給他們一點時間,他們或許想嘗試不一樣的方法,想找出第三條路。」
「我不勉強他們接受,只是希望他們盡快,畢竟……時間不多了。」
夏景燁既然是偏心的,當然希望兩方都得到最好的結果,但如若失敗了……嚴熙也能從此事抽身。
「熙,既然連你也沒有十成的把握,那你必須有所為。」
「什麼意思?」
「擬一份切結書給病患或病患家屬簽,以免事後他們翻臉不認,說是你害死了病患。」
嚴熙先是一愣,後又突然笑了起來,看得夏景燁不解。
「殿下,你想得真周到,的確有種切結書叫手術同意書,只是我居然忘了,還需要殿下來提醒。」是啊!明明自己才是來自現代的醫生,結果居然是這個古代皇子提醒了她。
「有這種切結書正好,你可別忘了讓他們簽,說這些不是不信任你的能力,是怕你真有被處以火刑的一天。」見她表情輕松許多,夏景燁松口氣,臉上也有了笑容,知道逗她了。
「我以為自己認識毅王殿下,可以逃過火刑呢!」嚴熙嬌俏的攬著他的手臂撒嬌。夏景燁舉目四望,這里接近嚴熙的醫棚,因為近來需要看診的人少了,所以四周並沒有他人。
他俯,給那個調皮的小姑娘一個深深的吻。
嚴熙沒拒絕,她太喜歡眼前這個英俊的男子了,雙手勾住了他的頸項,開始笨拙的回應他的吻。
夏景燁抽了一口氣,將嚴熙緊緊摟進懷中,吻得難分難舍。
醫棚里的于靜萱正想著嚴熙怎麼去了那麼久還沒回來,打算去嚴長紘那里看看,一出醫棚就正好看見了這一幕。
她是想掩嘴輕笑退回醫棚里的,但似乎是動靜太大,被夏景燁發現了。
夏景燁十分不好意思的把嚴熙松開,嚴熙一看見于靜萱站在一旁,臉飛快的紅了。
于靜萱雖然看見嚴熙連耳根子都紅了,但還是不免想調笑一下兩人,故意裝得一臉嚴肅,說︰「毅王殿下,我師姊還要名聲,你都這麼做了,該給我師姊一個名分吧!」
夏景燁一時沒辦法回答,他的確十分喜歡嚴熙,但他想給她唯一的位置是必須先向父皇母妃稟報的。
嚴熙當然知道他的為難,連忙拉著于靜萱要進醫棚,並對夏景燁道︰「殿下,謝謝你送我回來,醫棚里還有些事,我就先進去了。」
夏景燁開口,但還來不及說什麼,就看嚴熙推著于靜萱進醫棚了,以至于他本來想問她的事都沒來得及問出口。
這回她在災區的表現頗得醫署太醫的青睞,要破例收她進醫署做見習太醫,這可是比通過醫考做大夫還更有成就的事。
等災後重建告一段落後,他必須回京向父皇稟報地動發生到善後的詳細情形,他想問她肯不肯接受醫署的邀請,願不願意隨他一起進京。
但……現在她很可能要進行第一次手術,夏景燁想著,還是先別影響她的心情,等手術這事解決再說吧。
嚴熙站在「手術室」里,表情嚴肅的看著躺在「手術台」上的病患。
昨天,那名膽囊破裂的病患陷入了昏迷,在求助了多位大夫都藥石罔效後,他們終于回頭來找嚴熙了。
看見病患昏迷,她知道情況遠比她決定為他做手術那天還要危急,但爹爹說得對,她不邁開第一步,那麼要在古代動手術的計畫就永遠會停滯不前,她不能老往壞處想。
讓病患家屬簽了手術同意書後,嚴熙就著手進行相關安排。
夏景燁幫她用油布搭了一個專屬的營帳做手術室,就連地上也鋪了油布,方便清理,也可以減少帳外的細菌及灰塵侵入。
能進入手術室的都是必要人員,身上也穿了油布做的隔離衣,由嚴熙主刀,于靜萱做助手幫她遞器械,而嚴長紘負責麻醉及止血。
古代沒有針管,夏景燁幫她所找的匠人特意打造,使盡全力做出,還是比一般針管粗了不少,刺進皮膚時痛感較大,但能把麻醉的藥物直接打入血管里就好,未來若有需要輪血的手術,便可以使用。
為了避免有人打擾,嚴熙請夏景燁派人在帳外顧守,在他們出去之前,不能讓任何人入內。
病患的家屬因為放不下,就在營帳外席地而坐等消息。
嚴長紘親眼看著嚴熙進行手術,發現她動作俐落,好像常常這麼做一般,若眼前的人不是長得和自己的女兒一個模樣,他都要懷疑自己認錯女兒了。
嚴熙剖開了病患的皮膚,拿直角鉗夾住膽管、切除了膽囊,一直到最後的止血、縫合,她催眠自己還在現代的高級醫院手術室里,而不是什麼都很克難的營帳中。
嚴長紘很認真的記下了過程,有一大堆問題想發問。他十分好奇女兒是在什麼時候學會這些的,懂得用蠶絲做為縫合線,懂得畫出圖紙做出這麼多手術器具。
他過去也問過,她只說在一些醫書上看過,那些醫書是孤本,她無法買下,只能憑記憶力記下一些。
當他表現出興趣時,她甚至能為他默出一份來,稱之為「講義」,嚴長紘便相信她當真在找醫書的時候見過這些孤本。
整個手術進行了大約一個時辰,當嚴熙由營帳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月兌下了手術服、淨過手,開始喊人進入營帳把病患給抬出來。
剛做完手術的病患身上蓋著油布,必須送去另一個做為手術恢復室的營帳,那里也是做過清理跟消毒的,避免病患術後感染。
「小嚴大夫,我兒子的手術還成功嗎?」病患的父親發問,病患的母親及妻子實在不敢開口。
「所幸只有膽囊潰爛,尚未影響到肝髒或是其他髒器,所以只有摘除膽囊。目前得在恢復室住幾天,避免傷口感染發炎,過了這幾天都沒有異狀,就算手術成功了。」
這算是好消息吧!至少沒有在手術過程中發生什麼事,沒有像原先說的可能在開月復後發現潰爛的髒器太多,無法救治,現在只要照顧好恢復期的他,就會沒事了吧?
病患的父親老淚縱橫,一直以來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了一半,「謝謝小嚴大夫……」
「這是我該做的,只是這段時間你們要很小心,進恢復室看他之前一定要好好的清理頭、手、臉,穿著油布做的防護衣才能進去,我會讓醫館的助手待在恢復室里看護他,直到恢復期結束。」
「是,我們明白了。」
「恢復期結束,你們就可以接他回去休養。記得,他肚子開了個洞,短期之內不能做太粗重的工作,到時我會寫一張清單,羅列注意事項,未來的幾個月要小心,還得定期去嚴家醫館找我復診,若檢查都沒有任何問題,就算是完全復原了。」
待病患及家屬離開後,嚴熙才顯露出疲態,而這時她的身邊總會有那人的存在。感覺到身後有人扶住了她,她側過臉,果真看見夏景燁,「殿下。」
「怎麼這麼累的樣子?手術還成功嗎?」
「嗯,沒死在手術台上,算是過了第一關。」嚴熙再擅長做這些,但她的身體畢竟只是十五歲的女孩,在手術台邊站了兩個小時又聚精會神的,難免身子撐不住。
「那便好,希望你的試驗能成功。」
「殿下怎麼會來?」
「來看看你手術進行得如何,順便告訴你衙門要開堂審藥王祭時香湯下毒一案了。」
「希望能審出個結果,還我們嚴家醫館、藥鋪一個清白。」
「你放心,一定會的。」夏景燁自然是胸有成竹,但他沒急著告訴嚴熙,到時開了堂她便明白了。
夏景燁帶著嚴熙離開後,嚴長紘才走出了手術室。
說來嚴長紘的確是頗喜歡馮承紹這個年紀輕輕就事業有成的孩子,可是他在醫考時自以為的幫助換來了不好的結果,讓這事有了阻礙。盡管馮承紹後來努力挽回,藥王祭時主動幫忙,賑災時出錢出力,這些他都看在眼里,但因為嚴熙已經徹底的表現出不願意,他也舍不得再強迫自己的寶貝女兒。
嚴長紘本想著沒了馮承紹,以嚴熙的條件,要再找好夫家並不難,只要能先解決謠傳的丑聞,可是謠言是平息下來了,卻是因為毅王的幫助,而看自家女兒那樣子,似也不是對毅王無情。
嚴長紘十分憂慮,毅王的身分擺在那里,他怎麼能眼看著女兒站在懸崖邊緣卻不拉上一把?可是他若強硬的把女兒與毅王分開,她又豈會開心?
嚴長紘深深嘆了口氣,誰說兒孫自有兒孫福的,他為什麼一點也無法用這句話來安慰自己?
嚴長紘師徒三人是最後一批退出災區的,回到了津凌城,他們就又投入了醫館及藥鋪的工作。
這幾日,于靜萱因為受了風寒,無法到藥田進行例行視察,嚴熙便代替她前去。
她搭乘馬車出了津凌城不久,車夫就對她說,有輛馬車似乎車軸壞了,正擋在路中間。
嚴熙本要車夫上前問需不需要幫忙,車夫卻告訴她,停在前頭的是柳家的馬車。
這麼一听,嚴熙便猶豫了。
前幾日,衙門終于開堂審問了,審的是藥王祭香湯下毒一案,嚴長紘、嚴熙也在提審之列。
一開始所有負責熬制香湯的人都不承認自己下毒,直到听審的夏景燁反常的要求刺史把所有負責熬制香湯的人都斬了,這才听見堂外喧嘩。
刺史本想讓人把擾亂公堂的人轟走,夏景燁卻讓人進來,原來是羅宏的家人。
他們上堂就連聲喊冤,說是另有隱情,夏景燁倒有耐性,說願意一听,結果羅家人道出了一個驚人的事實——
羅宏其實是受人收買的,因為羅家家貧,近來羅父病了,嚴長紘曾為羅父看過診,說是需要長期調養,所需的藥材幾乎是無償相助,然而這時卻出現另一家藥鋪,說嚴長紘是舍不得花錢才用便宜藥材為羅父調養,還說自己可以提供更好的藥材,只要羅宏幫他做幾件事。
羅宏本來是半信半疑的,對方願意給他一株藥材試試,他一試發現父親真的病況好了不少,便信了那人,也恨起自己的東家美其名說是救濟,但卻是拿劣等藥草來醫治他父親。
羅家人哭請刺史留情,都是嚴長紘害人在先,羅宏才會听信他人之言,做下錯事。
听到這里,嚴長紘自然不滿,他雖然從沒要求所助之人對自己感激涕零,但也不能接受這樣的污嘰。
「絕無此事,若真有這種藥材,請拿出來,如果屬實,我願領罪絕無怨言。」
羅家人似乎是早有準備,把沒用完的藥材拿了出來,這一瞧,不用嚴長紘這名老大夫辨識,就連嚴熙都知道那是尋茯。
「胡鬧!那是尋茯,用作藥引的確可以令藥效加成,但十分傷身,是一株毒草,通常用來助彌留的病人回光返照,或是制作毒散時用來加強效用,從來沒人拿來治病。」
羅家人捧著藥草的手顫了顫,雖然嘴里說著不信,但到底心里還是起了疑。
于是,刺史命人找來信譽不錯的城中大夫數名,上堂作證,這一查,還真發現嚴熙所言不假。
羅宏當下就後悔了,抓著嚴長紘的手問說父親服藥服了這麼久,是否傷了身體?可否救父親一命?
幾個大夫輪流為羅父診治,發現他雖未傷及性命,但底子已經掏空,怕是剩下的日子都要與藥罐子為伍了。
羅宏一听憤恨不已,終于把整件事和盤托出。
原來當初找上羅宏的人是柳文心,她收買他,讓他在嚴熙的馬鞍里藏針。那一次嚴熙全身而退,他還因此被柳文心數落了一番,也沒拿到尾款。
過不久,柳文心又帶著柳敬忠來找他,說是要在香湯中下毒。羅宏本是不敢,是柳敬忠說在場的大夫很多,喝了香湯的人頂多受點苦,不會有性命之危,他若做了,卻可以報復嚴長紘,以消他心頭之恨。羅宏被蠱惑,這才答應了柳敬忠。
藥王祭事發時,羅宏本以為能害了嚴長紘,怎知道毅王針對的竟是熬香湯的人。因為怕自己下毒被發現,他這才胡謅了一個看到外人進入棚子的謊言。
刺史又命人提審柳氏父女,這兩人當然是矢口否認。此時,夏景燁才讓他的人把數人押上公堂,柳氏父女一看均變了神色。
「柳敬忠,你可認得這些人?」夏景燁早就模清了來龍去脈,就等著在公堂上讓眾人供出,哪里能容柳氏父女狡辯。
被押進來的,有些是在藥王祭現場鼓課的人,有些是田地在嚴家藥田附近的莊稼漢。
藥王祭那天,夏景燁命徐天磊把人抓起關押,問出幕後主使就是柳氏父女,他們只是小角色。柳氏父女並沒有對他們說明太多,只說到時津凌城會傳出謠言,他們只要配合謠言在藥王祭上鬧就好。
夏景燁覺得這手法很熟悉,想到了上回有人到藥田作亂,讓徐天磊去把在藥田下毒、正在服勞役的那名犯人的底細查清楚,得知他的妻兒突然發了財搬了家,徐天磊還命人去那犯人的家鄉找,得到的消息是他的妻子把兒子帶回家鄉就趁夜跑了,當然,是帶著那筆橫財跑的。
徐天磊去借調那名犯人,告訴他這件事,那名犯人便崩潰了,在徐天磊的利誘下,和盤托出了他鼓動左右鄰居去尋藥田晦氣還有收了柳氏父女銀子的事。
柳氏父女盡管變了神色,但仍不肯承認,反倒說毅王近來與嚴熙走得近,是為了她才安排這一切要陷害與嚴家是競爭對手的柳家。甚至還對刺史說,這一干人犯都承認犯行了,該好好刑求讓他們說出事實才是。
刺史要那些鼓課的人提出被柳氏父女收買的證據,否則要動大刑,這才終于逼出了柳文心的貼身侍女。
原來帶頭鼓諜的是侍女的相好,收了柳氏父女的好處後便去召這些人來為他們辦事。
侍女一五一十的招了,從嚴柳兩家因為生意競爭而交惡,柳文心喜歡馮承紹但馮承紹卻心儀嚴熙,導致她心懷嫉恨,到故意放出對嚴熙不利的謠言,還有柳敬忠因為藥王祭主祭競爭輸給嚴長紘,所以下毒陷害嚴家等事。
有了一連串的人證,柳氏父女終是百口莫辯。
刺史還了嚴家藥鋪清白,嚴熙之前謠言纏身,雖有毅王相助,但如今總算能澄清。
被收買的人因為招供從輕量刑,無罪的人則釋放,至于柳氏父女,馬鞍藏針及下毒都是害人之舉,雖然沒致人于死,但刺史判兩人需付給嚴熙及藥王祭上被下毒的受害者鉅額賠償金,並于七日內驅逐出津凌城。
嚴熙這時在路上遇見柳家人,是他們正要離開津凌城。
她雖然有心要幫忙他們,但想來他們應該不樂意她的幫助,看看還有時間,她就讓車夫把馬車趕出郊道,先在一旁暫歇。
不久後,後方傳來了馬蹄聲,來人直接跑到了柳家的馬車前。
嚴熙由車窗往外看,想來這就是柳家找來幫忙的人吧!
然而這輛馬車下來的人,嚴熙也認識,是馮承紹。
馮承紹讓自家車夫去幫忙,自己則與柳氏父女走到一旁談話,他們不知道嚴熙就坐在一旁的馬車里,剛好進了同一片樹蔭下。
「柳伯父,父親讓我來送行。時值多事之秋,他就不來了,他老人家說了,待柳伯父安頓下來,寫封信給他,他會親自去拜訪柳伯父。」
「我明白……承紹啊!你能否原諒文心?她也是因為太喜歡你——」
馮承紹沒有給柳文心半個眼神,還直接截斷了柳敬忠的話,「柳伯父,這不足以做為藉 口,更何況小佷一直只當她是妹妹,不管她做再多,小佷對熙妹妹的心意都不會變。」
「但你應該看得出來,嚴熙跟毅王曖昧不清——」
「柳伯父,請慎言!」
柳敬忠被這麼一喝,也知道他說的馮承紹是听不進去了,只好道︰「承紹,我們兩家相交已久,伯父不會害你。就算嚴熙與毅王真是清清白白的,你也真能求娶得到嚴熙,可你當真不介意這段時間他們過從甚密?你當真不介意她嫁你之後還與毅王為友?」
「柳伯父,小佷的確有意求娶熙妹妹,嚴大夫似乎也不反對,但女子該有的規範還是要守的,小佷若真能娶到她,不會因為喜歡她而放縱她,會嚴格掌控她的交友情況,這樣……柳伯父可放心?」
柳敬忠本想著若能撮合馮承紹及柳文心,那麼至少寶貝女兒不用這麼狼狽的走,但如今看來馮承紹心意已定,怕是非嚴熙不娶了。
柳敬忠再無奈、再可惜,也只能放棄。
此時,柳家車夫來稟報馬車已經修復,柳敬忠揮手讓車夫做好準備,可以啟程了。
「承紹,你心里有底就好,柳伯父也不再多說了,就此別過。」
「柳伯父,別忘了安定好後捎封信來。」
「會的。」
柳敬忠帶著柳文心要回馬車,柳文心還舍不得,拉著馮承紹的衣袖想挽回,「承紹哥哥……」
「柳妹妹,是你走錯了路,你若沒存著害嚴姑娘的心,我還能當你是妹妹。」
「我不甘心啊!」
「柳妹妹,馬鞍藏針是會害死人的,你不甘心就要別人的命來抵嗎?這樣的你……我不敢要,也要不起。」
「承紹哥哥……」
柳敬忠不想看自己的女兒繼續被數落,只得硬拉著她上了馬車,吩咐馬車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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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1 00:10:28
第十三章 坦白戀情同上京
馮承紹站在原地目送馬車離去,直到馬車遠得看不見了,這才轉身準備上自家馬車,然而一回頭就看見嚴熙站在他的身後。
「熙妹妹……」
「嚴格掌控我的交友情況?」嚴熙的臉上沒有多余的表情,但聲音里卻听得出滿滿的不認同。
「熙妹妹,你是女子,與毅王走得太近終究……」
「那又如何?你是我的誰呢?」
「熙,我心悅于你。」見她冷淡以對,馮承紹也不守著那無謂的距離了,他听過毅王喊她的名字,為什麼他就不行,過去得喊嚴姑娘,現在得喊熙妹妹?他從不想要妹妹,他要的是她,以一個男子愛慕著一個女子的身分。
嚴熙看馮承紹近前一步,她便後退一步,明擺著不想與他有過多接觸。
「我不知道爹爹心里有什麼打算,但我敢肯定只要我不喜歡,爹爹絕不會逼我。如今我便告訴你,馮公子,我對你無心無意亦無情,請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我既然與毅王過從甚密,你擔心我名聲有損,那麼……你值得更好的,不一定非要我不可。」
「熙,你這是賭氣,我並沒有說你名聲不好,只是……未婚便與一名男子太過交好,終究……」
「夠了!我做事不需他人指指點點,我要交什麼朋友他人也管不著,你當然也是!」
「熙……」
「好了!我希望我們未來只有生意上的往來,這事我早對你說過了,可是你並沒有記在心上,如今我再說一次,以後除了生意往來,我們之間再沒有其他,另外……藥鋪的管事是靜萱,以後請別再找我,靜萱不在藥鋪的時候,請先派人與她約定時間再來洽公。」
嚴熙說得決絕,是想徹底斷了馮承紹的念想,雖然柳文心對她所做的事不能怪到他的頭上,但他在醫考時自以為是所做的那些事,和柳文心有什麼不同?
同樣打著「喜歡」的名義,做出了傷害她的事。
馮承紹眼見事情幾乎無可挽回,他焦急地抓住了嚴熙的手臂,卻听見有人大喝一聲,接著那人便上前扯開他的手,把嚴熙給摟入懷中。
「馮承紹,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做什麼?」
馮承紹看夏景燁把嚴熙摟在懷里,也動了怒,「那草民倒要問問毅王殿下,您這舉動又算什麼?」
夏景燁沒有心虛,反而牢牢抱住了嚴熙。嚴熙由他的懷里抬頭看他,只看見他眼中不放手的堅決。
「熙是我的。」
嚴熙呆住了,她听見了什麼?他在他人面前承認了兩人的關系?可他還沒回京去向皇帝提起此事不是嗎?
「殿下這是強搶民女。」
「我們是兩情相悅,何來強搶?」
「你!」馮承紹光是看嚴熙沒有推開的意思,便明白了夏景燁所言為真,他怎能不恨,卻知道自己真挽回不了了。
「馮承紹,莫說熙從來沒有喜歡過你,就憑你將她害得險些聲敗名裂,她就有資格厭惡你。」
「我承認我做錯了,但我真心想彌補,請求她的原諒。」
嚴熙想由夏景燁的懷中出來,但他不肯,她只能拍拍他的胸口安撫他。
夏景燁看嚴熙的眼神堅定,這才松了手。
嚴熙表現的確無情,但她明白若這時自己心軟或是給馮承紹一點點能夠挽回余地的錯覺,那才是真正害了他。
「馮公子,並不是所有彌補都可以換來原諒,你做那些事沒有征得我的同意,那麼我原不原諒你,那是我的決定,並不是你能強求的。而如今我便告訴你,你上回所做的事,我並沒有原諒你。」
馮承紹心情十分復雜,不甘心、不願意,又嫉又恨,可他看得清楚明白,他與她之間是真的沒有一絲可能了。
這讓他非常心痛,痛得想著就算損失了嚴家這個客戶也無妨,他不想再看見她這麼無情的樣子,卻又不舍得,因為知道放棄了,連要再見她一面都難。
看著嚴熙決絕的轉身背對他,馮承紹最後只得無奈的走了,臨上馬車前還一個踉蹌,所幸被車夫扶住才沒有出棋。
「殿下怎會出現在此?」
「我听天磊說于姑娘病了,你代替她前往藥田視察,想著災後重建才剛告一段落,郊區的路上或許還有危險,便想來護送你。」
「殿下將我想得太柔弱了,這樣的路我又不是第一次走。」嚴熙不免嬌嗔,因為夏景燁將她當成瓷女圭女圭一般,但她卻也覺得心頭發甜。
「總之我就是來了,你要趕我不成?」
就算她想趕,他趕得走嗎?嚴熙看見他轉頭吩咐車夫將他的馬兒,繩栓在馬車旁,帶著嚴熙上了馬車,吩咐車夫前行。
馬車里,夏景燁依然將她擁著,靠坐在車廂里,如他所說的保護著她。
嚴熙在他的懷中抬頭看他,想起了方才的事,「殿下剛才在馮公子面前對我做出承諾了,這可怎麼辦?」
夏景燁沒有一絲窘迫,大方的說︰「這原本就是我心之所想,只是覺得我若不慎重一些,先回稟父皇此事,怕是也不夠尊重你,但即便我知道回京後告訴父皇此事會面臨種種阻礙,我也不會退怯。」
「你若要我,以後就只能要我一個,你真不覺得可惜?」
「熙,我今年已經二十五歲了,若我真是重欲之人,會直到如今身邊莫說正妃,就連側妃、侍妾都沒有一個?」
「側妃、侍妾是沒有,誰知道有沒有通房呢?」
「我王府內連一個侍女都沒有,你不信,我讓整個王府的人在院子里一字排開,給你檢查。」
「這麼做太丟人了,你想我還不敢做呢。」
雖然趕走了馮承紹,但夏景燁並沒有因此放心,他想,或許他與嚴熙不該這樣像是私訂終生一般,要正式些才是。
「殿下在想什麼?」嚴熙見他突然不說話若有所思,好奇的問了。
「熙……視察完後,我們一起去見嚴大夫吧。」
「見我爹爹有什麼事?」
「我想去見嚴大夫,表明我心悅你,要帶你一同進京。」
「進京?」這發展也太快了,她可還沒準備進京見皇帝。
「對!醫署的太醫對你的能力贊譽有加,想推薦你進醫署見習。」
「殿下覺得我會願意進入醫署做見習生?我的程度只有如此?」
「熙,你誤會了,不是見習生,是見習太醫。」
「真的?」這可是天大的好事,雖然她對做太醫沒有興趣,但見習一段時間再回到民間,什麼醫考資格都不夠看,人人都視醫署出身的人為名醫啊!
「自然是真的,我的熙在災區義診闖出名號,醫署里不少人知道,怎麼進不了醫署?」
嚴長紘面色沉重,不知道該怎麼看待這件事情。
毅王,堂堂一名皇子,居然站在他的面前像個听訓的小輩一般,說完要說的話就低著頭,等著他這個長輩開口說些什麼。
不能怪嚴長紘不知禮數,在夏景燁面前還坐著听,實在是他怕若站起來,會受不了這個消息跌坐回去。
毅王剛剛說了什麼?他心悅熙,打算回京稟明陛下,娶熙為王妃,做他唯一的妻子?
他知道毅王對熙有意,但沒有想到毅王竟會給出一生只有熙一個女人的承諾。
「毅王殿下,你可知你承諾的是什麼?你是皇子,莫說我嚴家的身分配不上你,熙不配這王妃之位,而且你還承諾熙會是唯一,這……陛下會答應嗎?」
這的確也是嚴熙擔心的地方,但她已經決定要相信夏景燁了,「爹爹,您可知這回藥王祭香湯下毒一案,殿下又幫了我們一回?殿下在藥王祭上抓到幾個鼓躁的人,經審問才知道是被柳氏父女教唆,再加上殿下早就懷疑羅宏的說詞是為了月兌罪,才使計逼羅家人說實情,殿下為我做了許多,三番兩次的幫我,所以我願意相信殿下給我的承諾。」
這些嚴長紘又豈會不知?可他還是不敢相信。
他猶豫得太久,久得嚴熙也急了,嗔道︰「總之我是不可能會嫁給馮承紹的,爹爹死了這條心吧!」
「誰說我想把你嫁給承紹了?」嚴長紘說完後才發現似乎有自打嘴巴之嫌,又補充了一句,「我承認,一開始我是很喜歡承紹,但你若不願,我會逼你嗎?」
嚴熙松口氣,幸好爹爹不是真想把她嫁給馮承紹,不然她寧可留書出走也不願嫁。
嚴長紘知道女兒的心都在夏景燁身上,是真的留不住了,只能退讓,「殿下,若陛下不允呢?」
「嚴大夫,熙會隨我進京見父皇,熙這麼討喜又有才,父皇及母妃一定會喜歡她的。」
「進京?」
「是!這回賑災嚴家醫館出錢出力,號召各地商號、富賈捐贈物資,熙在賑災期間幫 忙防治疫病,還有她絕佳的醫術都讓太醫印象深刻,你們嚴家的事已經傳回朝廷了,醫署更破例要讓熙做見習太醫。」
「陛下已經知道了熙的事?那陛下知道熙與殿下……」
「父皇還不知道,但請嚴大夫放心,我知道父皇一開始肯定不會同意,但我絕對會說服父皇的。」
一入侯門深似海,更何況還是堂堂皇子,嚴長紘怎不為自己女兒擔心,但嚴熙自小就十分有主見,想做的事就要去做,決定了的事就十分執著,不是個容易受人左右的人。
想到這里,嚴長紘不禁笑了,是啊,這孩子的脾氣真是自小就如此呢,他真的阻擋得了她想做的事?
「可是……一名女子做見習太醫是從沒有過的事,醫署能作主嗎?」
「自然是要父皇同意,但父皇尊重專業,向來給予醫署極大的自治權力,若是合理的上奏,父皇不會反對,更何況還有我在。」
看來毅王相當有信心能讓熙留在醫署見習了,嚴長紘知道這是個好機會,問道︰「熙,你想去醫署見習嗎?」
「自然是想的。」
「我不反對你去醫署見習,可你知道,一旦去了京城,爹爹就不能在你身邊護著你了,若殿下待你不好或是辜負了你……」
言下之意,嚴大夫是同意了?夏景燁內心是狂喜的,但他也听見了嚴長紘話里對他的疑慮,便道︰「嚴大夫,我知道父皇是天子,你認為他做下的決定我無法反抗,但我也想告訴你,父皇十分疼愛我,盡管一開始不會同意,但他終究會為了我的幸福退一步的。」
「殿下,你可知就是因為陛下疼愛你,我才更為憂心,若有朝一日,陛下希望你坐上那個位置呢?」
夏景燁一時之間無法反駁,的確,這是父皇對他的期許,而兄弟之中若真沒有適合的人選,他會接下儲君之位,但身為皇帝就一定要三宮六院嗎?
即便有三宮六院,專寵一人的皇帝也不是沒有,那麼他只要一個女人又有什麼做不到的?他既然給了嚴熙承諾就會信守不渝。
「嚴大夫,為了熙,我會做到。」
其實嚴熙是十分有覺悟的,她這個來自現代的靈魂是萬萬無法接受跟別的女人共用一個老公的,她喜歡的男人不一定要沒談過戀愛、不一定要是處男,但絕不能在與她在一起的時候,同時還有其他女人。
「爹爹,您放心,熙夠堅強,若有一天殿下負了我,我會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
這句話夏景燁听著便不滿意了,不是因為她說會離開他,而是她竟有過這樣的假設,「熙,你居然這麼不信任我,我的心受傷了。」
嚴熙的微笑很美,卻也帶著一絲無奈、悲傷,這是她發現自己喜歡上他的時候就有的認知,「殿下……那你就要做到讓我不會有做出這個決定的一天。」
「我會,你信我。」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知道皇權大過天,但听夏景燁這麼保證,她還是想相信他。
嚴長紘知道為了女兒的幸福他只能同意,畢竟若毅王真能做到他所承諾的,然而他卻堅持著要拆散毅王及熙,那麼他才是那個破壞女兒感情幸福的元凶。
如果最後熙還是受傷了,她可以回家來,他這個做父親的永遠會安慰她、保護她。
嚴長紘長長的一聲嘆息,終于松口,「你們什麼時候進京?我得讓靜萱帶熙去添些行頭,否則穿成這樣,進宮會讓人瞧不起的。」
他這個女兒啊!明明就生得這麼美麗,卻老是不愛打扮。
「這個爹爹就不用擔心了,我要什麼衣裳,殿下都會幫我找到最好的是吧!」
送了她一次衣裳,她倒食髓知味了?夏景燁挑眉看向嚴熙,只見到她吐吐舌頭的可愛模樣。
「你看哪日要去雲裳閣,先派人通知羽娘一聲,我會知會她。」
「謝殿下。」嚴熙是個熱戀中的女人,收到男朋友的禮物當然開心,而且雲裳閣的衣裳放到現代,那就是名牌、精品啊!
三兩句話嚴長紘就听出來了,雲裳閣幕後的東家應該就是夏景燁,要見的是皇帝,治裝當然該由夏景燁負責了,他一點也沒有為難的接受了。
第十三章 坦白戀情同上京(2)
嚴熙對于能去醫署見習其實是十分期待的,只是跟父親還有于靜萱道別時有些難過,畢竟九年相處,她這一趟雖然是去受皇帝封賞,但若皇帝同意讓她在醫署見習——夏景燁也說了,他會極力促成此事,所以機會頗大——她就得留在京里了,等到見習期滿再離開,都至少是一年後了。
所幸還有靜萱能在父親身邊照顧他,而且靜萱如今也有人照顧了。
一直都跟在夏景燁身邊的徐天磊,竟主動向夏景燁表明不跟隨進京,要留在津凌。
夏景燁明白那是因為徐天磊與于靜萱已然兩情相悅,舍不得分開,于是他把徐天磊留下,代他掌管毅軍事務,然後另點了一支親兵回京。
嚴熙哭得雙眼腫得跟核桃似的,是後來離開津凌的路上,夏景燁到馬車邊逗她開心,她才重新展露笑顏。
嚴熙就這麼頭也不回的離開津凌去了京城,她不會知道,在她走了之後,有人走到了嚴長紘的身邊,帶著同樣惆悵的神色。
那是也來送別的馮承紹,但他沒有出現在嚴熙的面前,只是偷偷的在遠處送她。
「承紹?」
「嚴伯父,您已經知道熙與毅王的事了?」
嚴長紘點了點頭,難掩憂心。
「嚴伯父,您不怕熙受傷害嗎?」
「怕啊!但怕又能如何?或許有的人注定要在感情上經過一番磨難,才能得到屬于自己的幸福,若熙得走這一回,做父親的就是永遠守著一個家,讓她有地方可回、可尋求安慰,而不是一味的阻擋她,這才是親人。」
「我能繼續等著她嗎?若毅王不是良人……」
于靜萱听了都想拿起一旁小販放在攤位後的扁擔狂打馮承紹一頓了,他說什麼話?是在咒熙不會幸福嗎?
「承紹,你與熙終究是沒有緣分,不是她沒了毅王就會喜歡上你,看來……你完全不是她喜歡的那種人。」
馮承紹怎會不明白,在她還沒遇見毅王之前,他就認識她了,但她並沒有因為他而動心,那麼就算沒有毅王,她也不會愛上他。
他知道……自己終究是與她無緣。
嚴長紘不清楚馮承紹是不是想通了,這一點他幫不上忙,他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剩下的就只能靠馮承紹自己了。
夏景燁得寵,所以皇帝即便賜了封地出京建府,也沒將夏景燁封得太遠,再加上皇帝後宮無後,他專寵夏景燁的母妃蕭貴妃,讓她代皇後行掌理六宮之權,將夏景燁封得近些,一也是想著她若想見見兒子,無須等太多日便可見到。
夏景燁回京向來是快馬,不過四五日就可回京,但因為這回帶了嚴熙,所以放慢了速度跟著馬車前行,硬是走了快半個月才到京城。
這回進京,夏景燁打算讓嚴熙住在京里的毅王府,跟津凌的毅王府一樣,府中沒有侍女,且因為他常年不住在京里,因此只有最基本的幾名僕從。
為了嚴熙,夏景燁早在啟程時就已經送了口信讓京里毅王府的人打理出嚴熙要住的院落,並安排好下人。
「殿下,快到城門了。」
「先命人去通知,讓車隊靜靜入城就好,本王不想行那套繁文褥節。」
「是。」
听到外頭的對話,嚴熙知道到京城了,她打開車簾,映入眼簾的是巍峨聳立的城牆。
嚴熙來到古代後從沒離開過津凌城,進京的一路上也沒見過比津凌還大的城,因此直到此時才知道什麼叫做國都。
跟津凌一樣,京城城門也有崗哨,進城、出城的百姓真可用川流不息來形容,嚴熙覺得新奇,探出頭往城門入口看。
與屬下說完話的夏景燁一回頭就看見這一幕,策馬來到馬車旁,按住了她的肩把她推回車廂里,「做什麼?當心摔下來。」
「好壯觀的城門啊!」入秋的涼風吹起了嚴熙一頭如墨緞般的長發,她的唇邊雖然只掛著一抹又淺又淡的微笑,但看得出來眼神中滿是期待。
「光看城門就滿意了?待你進宮面見父皇之後,我找日空閑帶著你到街上走走,京城的街市可比津凌城大多了,賣的物品也比津凌精致。」
來到宮外,嚴熙才知道什麼叫緊張,這可是貨真價實的宮城,不是電視劇里的片場!
走進宮門,先能看見圍著皇宮的一座座城樓,每座城樓或大或小,都擁有其獨立的廣場,供皇室舉辦各式不同的慶典之用。
走過城樓就有一名太監等在那里,嚴熙不認識,只是看他身上衣料細致,想必是地位較高的太監。
夏景燁自然是認識那太監的,他率先停下來,等著那名太監上前。
這名太監名為利百,是總管太監,皇帝身邊少不得他的服侍,所以他在宮中地位極高,以他的身分,除了皇子或是已出嫁的公主、長公主們回宮,並且皇帝召見,才可能出現迎接,並不是隨意一個人進宮都能讓他親自接待的。
「毅王殿下,許久不見,老奴向殿下請安。」
「利公公免禮,許久不見,利公公身子可還康健?」
「老奴這老毛病了,居然還讓殿下操心,真是不應該。」
「利公公在這里等本王,可是父皇有事交代?」
「陛下還在與大臣商討國事,貴妃娘娘思念殿下甚深,陛下讓殿下先前往錦鳳宮,貴妃娘娘已經等著殿下了。」
本來先見母妃也沒什麼,但夏景燁實在不放心放嚴熙一個人。
利百似是看出夏景燁的猶豫,笑咪咪的躬著身子說︰「殿下,貴妃娘娘也請嚴姑娘一同前去。」
嚴熙進宮就是來見皇帝及蕭貴妃的,但想到他們是夏景燁的父母,她又難免緊張起來。
她怕還沒讓他們知道她與夏景燁相戀之前,自己就先給了他們不好的印象,本就不甚看好的戀情,可別再被扣分了。
夏景燁似是知道嚴熙的忐忑,悄悄握住她袖中的手給了她些許力量,又用微笑安撫了她,嚴熙才重新露出一點點笑容。
夏景燁這才放開她,畢竟在宮城里得莊重些。
但利百是個什麼樣的人物?那是在宮中浸婬了一生的老太監,能爬到這個地位絕對不只是因為得皇帝寵信而已,他的眼色自然是極好的。
他一眼就看出夏景燁與嚴熙之間的情愫,對于這個很可能被選為儲君的皇子,他不吝于釋放一些訊息,「殿下,陛下近來身子不佳,連召多位太醫診治也不見好,听聞嚴姑娘也是醫者,或許……讓她為陛下診治,能有不一樣的結果也不一定。」
夏景燁頗為驚訝,皇帝是不可能隨便讓民間大夫醫治的,更何況還是像嚴熙這樣沒通過醫考的見習大夫,即便她入京是要進醫署見習,但在見習結束前同樣沒有資格診斷龍體,那麼利百為什麼要刻意告訴他這些?
這句話釋放出兩個意思,一是父皇的病久治不癒,父皇為此十分不安;二是父皇的病若真能在熙的治療下痊癒,對于她的身分以及與他般不般配的問題,似乎也能多些寬容。這老太監分明是看出熙與他的關系了。
「利公公,錦鳳宮里只有貴妃娘娘嗎?」
「長公主也來了,還有幾位後宮嬪妃……其母家都有適逢婚齡的女子。」
果然,是鴻門宴啊!「本王明白了,多謝利公公。」
「老奴不敢。」
說著說著就來到了錦鳳門,利百對夏景燁一揖,說要回去覆命。
夏景燁讓他先行離開,接著就帶嚴熙進了錦鳳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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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1 00:10:57
第十四章 後宮里的鴻門宴
錦鳳宮里果然是好大的陣仗,以蕭貴妃的身分,本來身邊就有成群的宮女、內監了,更何況現在在正殿上還坐著另外四人。
蕭貴妃雖然眼角唇邊已有皺紋,但仍瞧得出來年輕時風華絕代的美貌,夏景燁的眉眼看來有幾分像她。
坐于下首第一個的,嚴熙猜她便是長公主,也就是夏景燁的姑姑。她面上帶著些許褶子,容顏十分慈祥,不過她的身子似乎不好,臉色是用妝容修飾出來的紅潤。
嚴熙是醫者,要判斷對方是不是病人,除了看氣色,也可以由唇色、眼珠子的顏色甚至是頭發、皮膚來判斷。
余下的幾位身著宮裝,想必都是皇帝的嬪妃。皇帝已經多年沒有選妃,所以這些嬪妃應該個個都有四十歲以上了,但卻每一位都保養得當、皮膚光澤、眉目秀麗,加之神態端莊,嚴熙不禁贊嘆,這些妃子放到現代,哪一個不是美魔女級的人物,想必年輕時個個是女神。
向這些長輩們行完禮後,夏景燁沒想到她們連等也不多等,立刻就展開了攻勢。
「景燁啊!姑母想見你一面真是太不容易了,你說說你父皇賜予你封地,讓你出京建府後,你又不是沒回京過,怎麼就沒想過來見姑母一面?」
「幾次回京都來得急又走得匆忙,便沒去叨擾皇姑母,這回回京佷兒會多留些時日,本想改日前去長公主府拜見皇姑母,不料今日先在母妃這里遇見了。」
「說什麼叨擾?你那些表弟妹們個個都已經成親生子了,我忙完他們的親事又忙著抱小娃兒,好不容易這一、兩年清閑下來,正琢磨著也看看你的親事,想不到竟與你母妃想到一塊兒去了。」
夏景燁沒拒絕也沒急著表態,父皇一向是比較支持他的,他希望能在告訴母妃之前先告訴父皇,或者也該一並讓他們兩位知曉。
「皇姑母,這是私事,改日我們再談。」
長公主微愣,接著才意會的笑出聲,是啊!她怎麼忘了還有外人在場,「瞧瞧我,這不是急了嗎?」
幾名嬪妃各有心思,所以並沒有覺得長公主的說法不妥,畢竟她們都是因為蕭貴妃有意幫夏景燁選妃,這才自己送上來的。
皇帝專寵蕭貴妃,雖然不是一步都沒進其他嬪妃的宮里,但其他嬪妃到底承寵的次數太少,盡管打扮得再美,又是送吃的、又是送喝的表明心意,皇帝也沒多去她們那里幾次,久而久之她們便知道,今生要再爭寵怕是不易了。
只是自己不得寵便罷了,若是有個爭氣的皇子,倒也能母憑子貴,但這些會把腦子動到聯姻上頭的嬪妃,當然不是沒有皇子,就是生的皇子昏庸,再說了,皇帝膝下也不是沒有成材的皇子,其中還屬夏景燁最受寵,誰不爭搶啊?
最後,這些嬪妃只能想著母家親族中,若有合齡的小輩,就送到蕭貴妃的面前讓她挑選,有朝一日若成了毅王妃,那麼母家的勢力便可繼續維持。
因此,長公主挑起的話題正合她們之意,又怎麼會覺得有外人在不妥?「也不能說長公主急,長公主是近來閑散,想著能抱抱佷孫了。其實我們幾個不也是這樣?皇子都大了、成婚了,現在改開始操勞母家親族里一些好閨女的親事了。」
敢情現在是在催婚啊!那些娘娘怕是想把自家的親戚跟夏景燁送作堆吧。嚴熙直到此時終于明白了這大陣仗的用意,難怪夏景燁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夏景燁見有人想把話題帶回,又把話題拉開,「幾位娘娘就別操心了,景燁過意不去,緣分這種事要來的時候擋也擋不住,時候一到自然水到渠成,幾位娘娘繼續過閑散的日子不好?」
「殿下……民女覺得幾位娘娘的日子是該過得閑散一些,對身子才好。」
蕭貴妃一直沒怎麼注意嚴熙,直到她出聲,才終于將注意力轉移到她身上。
這一看,發現嚴熙雖然只是普通百姓,但氣質不輸一些名門貴女,更重要的是,竟還生得一副標致的容顏。
「喔?你的意思是,本宮這些姊妹的身子不好?」
夏景燁可以听得出來母妃的語氣不善,他認真檢討自己是不是表現得太明顯,讓母妃發現了端倪,所幸嚴熙看來不卑不亢,沒被母妃給嚇著。
「倒不是身子不好,只是需要多加調養,像這位娘娘……」嚴熙對著其中一位嬪妃說著,「民女方才進來時就留意到娘娘揉著眉心又不斷眨眼,甚至眯眼視物,民女初步判斷,娘娘您的肝不太好,若不謹慎,未來怕會拖成肝病。」
那位嬪妃微愣,本來還看不起年輕的嚴熙,想著她哪里會有醫署太醫推崇的本事,沒想到竟不用號脈就知道她的肝不好。
「可容民女一診?」
嚴熙往她面前一站,那位嬪妃便不自覺的伸出手來了,她手一搭,診完脈便收回了 手,「這位娘娘的脈象往來不流利,主肝血不足,因為肝陽上亢而雙目乾澀、視物模糊,又因頭暈目眩而時常推揉眉心舒緩不適。民女建議娘娘平日多吃些滋陰清涼的食品,如水果、芹菜、苦瓜、蓮藕之類,具體該吃什麼,只要經醫署提醒,宮中御膳房應該知道,若有需要,民女也可提供一些食譜。」
「不用吃藥嗎?」
「娘娘,是藥三分毒,更何況肝還是解毒的髒器,您的肝不好,能不吃藥自然是少吃,況且您的問題目前只是初期,以食補調養即可。需注意不要太勞心勞力,所謂兒孫自有兒孫福,您莫要操勞太多,保得自己長命百歲才能久享天倫。」
蕭貴妃多看了嚴熙幾眼,雖然對方只是提出能夠緩解癥狀的建議,但她怎麼覺得對方話里有話?
蕭貴妃望向夏景燁,他已經自在的坐在一旁喝起茶來,好像剛剛發生的事與他無關一般。
嚴熙說完了一個,望向第二個。
那位嬪妃看了一眼蕭貴妃的神色,知道她並不喜歡看嚴熙賣弄,立刻搖手,「我身子好得很。」
嚴熙打量了她好一會兒,點了點頭,「是,這位娘娘身上是沒有什麼大病,但就是神思太雜、夜里睡不安穩,同樣的勸告,娘娘要放寬心過日子,否則……」她欺近了那位嬪妃,小聲的說︰「否則老得快,在後宮,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
那位嬪妃嚇得趕快壓壓眼角,好像那里的皺褶已經可以夾死蒼蠅一般。
嚴熙再走到第三位嬪妃面前,那位嬪妃從方才就一直以手絹搗著唇,看到嚴熙一走近,居然打了個大大的嗝,還泛出一股酸臭之氣。
嚴熙是大夫,自然沒露出什麼表情,倒是她身邊的嬪妃輕咳了幾聲,不著痕跡的用手絹損住了鼻子。
「您的胃不太好吧?飯後總覺得胸口灼熱,一個不小心喉頭還會溢出酸水,平常也時常感到胸悶、乾咳。」
「不用診脈你便知道?」
當然知道,這是現代人的文明病,嚴熙只點了點頭沒多解釋,「這位娘娘,您這個叫胃食道逆流,這病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長時間忽視它的話,你的食道黏膜經反覆破壞,時間一久容易罹患食道癌。」
「什麼叫『癌』?」
「就是絕癥的統稱,發生在什麼地方就叫什麼癌。」
「絕癥!」听到絕癥,這位嬪妃也顧不得蕭貴妃瞪著她了,顧自己的性命要緊,「那怎麼辦?」
「您趁現在不嚴重,還可防治,雖然可以藥物治療,但最緊要的還是要由平常生活習慣著手,娘娘要避免暴飲暴食,可以少量多餐,降低食物停留在胃里的時間,甜食及油炸物可吃,但少吃,不要喝濃茶,最重要的是,生活壓力容易造成胃的壓力,所以舒緩壓力是娘娘首要必須做的事。」
夏景燁偏過頭,以茶杯掩住了自己的笑意,他相信嚴熙的醫德,這些娘娘肯定都有她說的那些毛病,只是她故意把這些病跟平日里多思操勞給搭在一起,暗自讓這些娘娘過好自己的日子,別去插手別人的親事。
其實說穿了,哪一種病不怕多思神傷?所以嚴熙這麼說也讓人抓不出錯處。
只是,這些嬪妃就算不把她們母家的貴女送到他面前來,母妃及皇姑母怕也不會罷休,不知道熙能不能也診出皇姑母有這種多思操勞的毛病?
嚴熙望向長公主後,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甚至可說是有些凝重,「長公主,您︰…似乎氣色不太好。」
蕭貴妃看了長公主一眼,不滿意嚴熙胡言亂語,「長公主氣色紅潤,哪里氣色不好了?」
嚴熙對蕭貴妃福了個身,才道︰「貴妃娘娘有所不知,醫者望聞問切,『望』是第一關,自然不會輕易被臉上的妝容所惑,這她回頭望向夏景燁,面露歉意,「殿下,請先回避可否?」
夏景燁放下茶杯,知道嚴熙要他回避定有原因,應道︰「本王就在外殿等候。」
「謝殿下。」
等夏景燁走出去後,嚴熙才上前請長公主伸出手,她的手指在長公主的腕上一搭,這一回她診得稍久一些,診完也沒松開雙眉,「長公主,您是不是勞累就容易頭暈、肩頸僵硬、疲倦、手腳冰冷,還有……月事血量變少,經出不暢,甚至色暗或挾有暗色血塊?」
雖然在場的都是女子,但說到這個仍讓長公主面色羞紅,她微微點頭。
方才嚴熙看長公主的樣子,還以為她是皇帝的姊姊,但看她的脈象氣血虛弱至此,怕她外表蒼老不是因為年紀。
「長公主這是肝郁脾虛、氣血虛弱,進而損傷中氣。脾胃主氣血生化,如今功能有損,導致長公主氣血不足,若是嚴重些,甚至坐不了馬車,還會時常惡心、嘔吐、冒冷汗,伴有眩暈之癥。」
這麼一听,連蕭貴妃都重視起來,長公主與皇帝感情甚篤,蕭貴妃自然也與她感情融洽,听她病了,先前卻從沒听過她有這毛病,蕭貴妃怎不著急?
「嚴姑娘,那麼長公主該如何調理?」
「民女可為長公主開藥方,長公主必須注重食療,能補血的食物得多吃,藥膳怕會藥性相克,所以使用的藥材請先讓民女看過,再判斷能不能依藥方熬煮。除了補血,補氣的食材也可多進一些,民女會另外書寫一張穴位按摩的說明,長公主有空自己以指月復按壓,或讓貼身侍女為您按摩,這都有助于調養。」
「那你便快寫吧!」蕭貴妃對長公主是真正的關心,立刻道。
嚴熙讓錦鳳宮的宮女領著到偏殿去書寫,拜來到古代時常寫「講義」教學相長之賜,她很能抓重點,讓不懂醫術、穴位的人也能看懂,寫完後她捧著兩張紙走出來,就听見了外頭有太監高唱——
「陛下駕到!」
正殿上頓時一靜,長公主及嬪妃都依禮站好迎接,嚴熙站在最後方。
片刻後,皇帝領著夏景燁走進來。
夏景燁站到了嚴熙的對面,也是立于最後方,蕭貴妃讓出主座給皇帝,自己則坐在次座,長公主及其他嬪妃仍坐在方才所坐之處。
嚴熙偷偷看了皇帝一眼,這皇宮里的人是怎麼了?明明養尊處優,但身子倒是一個比一個還差,這個皇帝看來似乎也有疾病纏身,他雖帶著笑容,但難免感覺有些虛弱。
「朕方才到殿外,看見景燁在外頭等著,說是嚴姑娘正在給你們診治?」
「是!」
「那……嚴姑娘醫術如何?」
這事蕭貴妃倒不會說謊,盡管覺得兒子對這嚴熙似乎很上心,但也不會故意抵毀她,「十分精闢。」
「民女謝貴妃娘娘夸獎。」嚴熙說完,把手上的兩張藥方及穴位圖交給了長公主。
「醫署派去毅州參與賑災的太醫對嚴姑娘十分推崇,回京便上奏推薦嚴姑娘進醫署見習,看來……是真有本事。」
進醫署?這一點蕭貴妃倒是猶豫了,進了醫署就代表要住在京中,而她正想把景燁多留在京里一陣子,若他們之間真有什麼,那豈不是給了他們更多機會?
「陛下,嚴姑娘醫術甚佳,進醫署當見習生豈不埋沒了?」
「愛妃,太醫不是推薦讓嚴姑娘當見習生,而是見習太醫。」
「見習太醫?」見習太醫雖然不能直接診治皇帝,卻能跟著太醫見習,也能接觸到皇帝的脈案做研究,是未來的太醫人選,「可嚴姑娘是女子……」
「這就是太醫們為難之處,本來見習太醫是由醫署自己評選,無須問過朕,但過去女子入宮只能為醫女,太醫覺得若只為醫女白費了嚴姑娘一身好醫術,所以才特地向朕舉薦,破例收嚴姑娘為見習太醫。」
「可男女有別……」
夏景燁這下肯定母妃就算不知他心悅熙,也猜出他有意了,這才想方設法阻止熙受賞後還留在京里。
「母妃,這是熙的心願,兒臣想幫她完成,也請父皇多加考慮,給熙一個機會。」
皇帝及蕭貴妃互望了一眼,由夏景燁對嚴熙的稱呼听出有異,又看見他對嚴熙露出微笑,嚴熙低頭嬌羞的樣子,哪里還不知道他們之間有什麼?
說來皇帝看了毅州地動的奏摺,本就有意大大封賞,如今再見嚴熙的確有本事,人也生得容貌秀麗,對她的確頗有好感。
不過……以她的身分,要當景燁的正妃似乎不足,就算他賜婚,怕是貴妃也不肯。
蕭貴妃一直希望他能盡快立景燁為儲君,這當然也是他的心思,但不就是因為兒子不肯,這才一直拖延下來嘛。
蕭貴妃認為,要當未來的皇帝,皇後的母家必須有足夠的勢力,但其實皇帝一直不喜歡外戚專權,所以才默許景燁拒絕選蕭貴妃挑選的女子為妃。
皇帝也頗無奈,蕭貴妃當年就是因為家世不好,這才錯失了皇後之位,如今她卻想讓景燁找個家世尊貴的王妃,這不是重蹈了他們兩個當年的覆轍嗎?
蕭貴妃果然是不同意的,當下就板起臉孔,「景燁,慎言,莫忘了你的身分,不可語氣輕佻。」
嚴熙听得懂,她相信在場每一個人也都懂,蕭貴妃實際上是在說,以他的身分,就算看上了她這個沒有家世背景的小女大夫也沒用,她是配不上皇子的。
夏景燁自然不會放棄,母妃都已經看中那些嬪妃母家的貴女們了,他還能等嗎?「母妃,兒臣並非語氣輕佻,而是真心實意。」
「夠了!說了讓你莊重些,你一會兒隨我到御花園去,我讓人設了一場茶宴,你得去過過場。」
茶宴?怕是相親宴吧!嚴熙心知肚明,但她意外的是,皇帝居然會幫自己說話。
「茶宴?參加的都是些年輕人吧,朕看嚴姑娘年紀也差不多,景燁,你就听你母妃的去一趟,也帶著嚴姑娘一起去。」
「陛下!」蕭貴妃還想抗議,但皇帝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撫她,她知道皇帝對嚴熙頗有好感,這才稍稍收起不悅。
夏景燁听到能帶嚴熙去茶宴,自然不再抗拒,臉上也立刻露出了笑容。
皇帝輕嘆,兒子的心思也太明顯了,愛妃這是看不懂還是不想懂?
蕭貴妃看夏景燁那樣子,知道這回的相看讓他帶著嚴熙去肯定砸鍋,便站起身子想一並過去。
皇帝看兒子為此苦著一張臉,只好暗暗對他眨了眨眼,伸手拉住了蕭貴妃,「愛妃,不陪陪朕?」
「可這茶宴總不能沒個主事的……」
「這不是有長公主在嗎?還有這麼多妃子也在,那茶宴能亂了套?」
三名妃子不禁大冒冷汗,陛下這是把她們都套進去了,毅王明顯不要那些貴女,她們不敢得罪毅王,而蕭貴妃更是得罪不起,這不兩相為難嗎?
當中責任最重的還是長公主,她再無奈,自己的皇兄丟的爛攤子,不接也得接,「是!皇兄,臣妹這就去主持茶宴。」
蕭貴妃知道她們鎮不住夏景燁,還想著要怎麼說服皇帝時,就見皇帝突然變了臉色,抱著月復部發出痛苦的申吟聲,臉色變得蒼白無血色。
「陛下!」蕭貴妃一驚,連茶宴的事都忘得一乾二淨了,「陛下怎麼了?」
「朕……月復痛……」
「太醫!快傳太醫!」
經過太醫診治之後,確認還是一樣的毛病,皇帝月復中化膿壞疽,若是表面傷口還可以清創,但月復中傷口無能為力。本來太醫想用藥療看看情況是否能挽回,但吃了這麼長時間的藥,如今皇帝月復痛如絞,怕是藥療失效了。
皇帝早已經暈過去,太醫圍在床邊,一個個面色凝重,在嚴熙眼中總是溫文有禮的夏景燁第一次顯露出氣急敗壞,連帶著對太醫也語氣不佳。
最後終于有個太醫左右看了看同僚,大著膽子說︰「陛下這病怕是……藥石罔效了。」
蕭貴妃一听就暈了過去,被近身宮女一把接住,一名服侍蕭貴妃多年的老嬤嬤拿了嗅鹽在她鼻尖繞了繞,又掐了掐她的人中,她這才緩緩蘇醒過來,一醒過來就爬到了床邊,拉著皇帝的手哭了起來。
太醫知道事態嚴重,得把話說清楚,「殿下,臣等會用藥讓陛下醒來,必須讓陛下知道這事,才好……安排剩余的國家大事……」
「父皇不會有事,他方才還好好的,你現在說他藥石罔效,讓本王如何相信?」
「殿下,陛下月復痛已久,臣等診出月復中應有一化膿壞疽,這不是突然發生。」
夏景燁人在毅州忙著災後重建,自然不知道此事。
蕭貴妃坐起身子,拿手絹壓著眼角,語帶哽咽道︰「景燁,這是真的,你父皇已經病了許久,太醫們試過諸多方法想看能否改善,沒想到終究……」
夏景燁听著太醫的話,像是找到了什麼希望,他又問︰「你們的意思是,父皇的月復中有什麼地方生了壞疽?具體是什麼地方?給本王說清楚。」
太醫們互相看看彼此,低聲討論起來,最後推派一人說明,「殿下,應是腸子。」
「腸子?」夏景燁轉身,直接走到遠遠退在後方的嚴熙面前,帶著一絲冀望問︰「熙……若腸子壞死,手術……能治嗎?」
嚴熙不用把脈,光是听太醫這麼說,也知道是盲腸炎。盲腸炎用藥大多是無效的,除非發現得早還很輕微,藥療配合飲食或許能痊癒,但皇帝拖了這麼久都不見好,怕是癥狀早非輕微。
「殿下,借一步說話。」
夏景燁領著嚴熙退出寢殿,確定沒有其他宮人能听見後,才問︰「能治嗎?熙?」
「殿下,陛下這毛病我只能大概猜出一二,不開月復的話不能確定治不治得了。最好的猜測是慢性盲腸炎,也就是腸子壞死的意思,若時日不久,只須切除就好,萬一拖得太久,可能引發月復膜炎……」
月復膜炎在現代都還是很嚴重的並發癥,更何況是在古代。其實切除盲腸在現代可是比上回拿掉膽囊還簡單,算是成功率很大的手術,但在古代就不一定了,另外還有一件事……
「殿下,你必須知道,就算是最樂觀的慢性腸炎,也是要切除一小段腸子的,但躺在那里的可是皇帝,能讓我隨意切下他身上的一部分嗎?怕是光听到要開月復,就不知有多少人會反對了。」
夏景燁知道別說那些太醫了,母妃怕就是頭一個反對的,但太醫都說了藥石罔效,他如何能在知道可能可以治癒父皇的情況下,卻放棄這個方法不用?
「熙,手術過程你需要有助手,這里沒有嚴氏醫館的人,你勢必得用醫署的人,他們……能看得出你切下的是壞疽或是腸子嗎?」
嚴熙想了想,慢性闌尾炎通常都是闌尾開口處扭曲、腫脹,或被排泄物硬塊阻塞闌尾口,因為發炎而惡化,必定與原先的腸子不同,這些太醫又不是專門驗屍的仵作,本來就鮮少親眼看肚子里的器官,或許能瞞得過。
「應該辨認不出,殿下是要我騙他們那是一個壞疽,將之切除?」
「對!他們不是說父皇月復中是化膿壞疽,並不像你直斷是腸子壞死,那就順著他們的意思來說、來做,或許可以瞞過去。」
嚴熙想想可行,同意做這個手術,又道︰「可是殿下,還是必須先說服所有人讓陛下做這開月復手術,而且你不能向大家保證一定能治癒,否則賠上的可能是我的命。我相信身為陛下,就算我讓他老人家簽了手術同意書,也保不了我的腦袋。」
「我明白。」
嚴熙看著夏景燁突然變得慘白的臉色,她知道自己說得太冷血了,但她是醫生,有時候必須面無表情公事公辦,並不是身為醫生早已看淡了生死,而是醫生不能有過多的情緒,不能讓個人情緒影響病患家屬的判斷,這是自保,也是對病患最好的方法。
但眼前站著的畢竟是自己愛著的人,嚴熙又怎麼舍得看他難過?她看了看四下,依然沒有其他人,這才大膽的近前一步,踮著腳尖張開雙臂抱住了夏景燁的頸項,柔聲安慰著他,「殿下,你知我必定會盡力的,會這麼說是身為一個大夫的職責,讓你看清目前的現實是必須的,你不要憂心。」
「我明白……我不是怪你,我只是突然發覺我有多不孝,父皇知道我不喜與兄弟爭,所以放我離開京城去了毅州,即便他心中屬意的儲君只有我,但還是依了我,方才知道我心悅你,更是想方設法的為我擋下母妃安排的相親宴。我這一生恣意而為,沒能為父皇分憂解勞,就連父皇生了重病,我竟也不知,方才听利公公提起父皇的病,我還以為就是拖久了的老毛病,卻沒想到竟是這麼嚴重!」
嚴熙分出一手托住夏景燁的後頸,輕拍著安撫他,「誰說殿下沒有分憂解勞了?你可是大慶的戰神,沒有你在外征戰,哪里來京城的富庶繁華?再說要不是這病,我看陛下頂多就是個知天命之年,要談下一任皇帝還太早,哪里就需要你留在京城了?」
夏景燁知道嚴熙是在安慰他,而且完全偏心于他,但他還是接受了,他回擁住嚴熙,心中的忐忑好似真的平息了下來一般,「多謝你陪在我身邊,熙。」
「好了,事不宜遲,手術要準備的東西太多,你快去說服里頭的人吧。」
「我想……讓父皇親自答應此事。」
的確,開月復這種大事,就算明知道不開定會死、開了不一定會死,擺在眼前的選擇只有開月復一途,但誰也不敢作這個主,唯有讓皇帝自己決定,這手術才做得成。
「我們一起進去,如果要說明的話,由我來說比較清楚。」
夏景燁點頭同意,與嚴熙一同進入寢殿。
蕭貴妃只是看了嚴熙一眼,沒多說什麼,她本來對嚴熙就沒有太多想法,如今知道兒子心悅于嚴熙就更沒好感了,可是現在的她沒心思處理嚴熙,她更擔心皇帝的病。
太醫見夏景燁回來,告訴了他目前的情況,「方才貴妃娘娘已同意臣等用藥,要讓陛下醒來,交代……」
「正好,本王也正需要你們讓父皇醒來,要請示父皇一件事。」
蕭貴妃知道夏景燁一直不肯接受儲君之位,可如今都這個情況了,她肯定等會兒陛下醒來必會把帝位傳予他,他卻說要請示陛下,是要請示什麼?莫非至今他還要拒絕?
「景燁,若你父皇有什麼心願,你莫要忤逆他。」
夏景燁知道蕭貴妃指的是皇位,但他打從心底希望嚴熙的手術還能治癒父皇,所以避開了這個問題,「母妃,兒臣想讓熙來醫治父皇。」
「幾名太醫都束手無策,她一個尚未進入醫署的見習太醫能有什麼辦法?」
「太醫們說父皇月復中有壞疽,本王問你們,若平常身上有壞疽該當如何處理?」
「自然是切除……」要是只是切除一個壞疽,這幾名太醫哪里會煩心,有問題的是壞疽的位置,「但是殿下,陛下的壞疽生在月復中……」
「所以要開月復。」
「開月復?」別說蕭貴妃听了驚訝,就連幾名太醫也十分震驚。
「對!嚴姑娘有辦法醫治陛下,就是開月復。」夏景燁對幾名太醫說了,也看出那些太醫臉上的猶疑。
也不能怪他們擔心,雖然他們听過救災期間嚴熙對防治災後疫病的獨到見解,但開月復這事聞所未聞。
「開月復絕對不行!」蕭貴妃怎能同意這麼驚世駭俗的醫治法,開月復?那切除了壞疽之後呢?把肚子縫起來?
「母妃,開月復的確不能保證父皇一定能保命,但是不開月復,父皇就會……母妃,難道我們不該試一試嗎?」
「你要拿你父皇的命來試?」
「只要有可能救父皇一命,兒臣願試。」
「本宮不許!」
在他們母子爭論不下的時候,床上的人發出了十分虛弱的氣音,聲音雖然輕,但在場的人都听見了,「朕……允了……」
「陛下!」坐在床邊的蕭貴妃立刻握住皇帝的手,想到自己不知還能握著這雙手多久,難免又因為悲傷而落淚。
「景燁,扶朕起來。」
夏景燁立刻上前將皇帝扶起,讓他靠坐在床頭。
皇帝對嚴熙招了招手,已經沒有氣力放大音量將她喊來。
嚴熙來到皇帝面前福了個身,然後便垂下目光等待皇帝詢問。
「嚴姑娘,你能治好朕?」
「陛下,民女必須老實告訴陛下,陛下月復中的壞疽不知道有多嚴重,必須開月復才能清楚確切的情況,若壞疽感染了其他髒器,那麼……」她沒有說完,因為她不知道能不能在皇帝面前說「死」字,她抬眼看見皇帝點了點頭,知道他已經了解了她的意思,便接著道︰「若沒有波及到其他髒器,切除掉壞疽便可,但是開月復終究是大手術,後續可能並發感染,所以進行開月復不一定能保住性命。」
「但若不開月復,朕必死無疑是吧?」
嚴熙看了幾名太醫一眼,終究垂下頭不敢言。
皇帝又望向幾名太醫,他們終是點頭跪地伏身,「陛下,是臣等無能。」
皇帝靠著床頭,闔上眼,對于自己面臨的生死抉擇覺得無奈。他是一國之君,左手可翻雲,右手可覆雨,但終究敵不過天意,人終有一死,就算是皇帝也逃不過。
「這種醫治法叫『手術』?過去聞所未聞。」
「父皇,熙在毅州曾為一名病患切除壞死的膽囊,那個手術十分成功,父皇或許不該太悲觀。」夏景燁終究還是忍不住,多給了皇帝一份冀望。
皇帝望向嚴熙,見她的臉上有著欲言又止與無奈,他知道雖然嚴熙的手術成功過,但並不代表自己這回也能成功。
「景燁,父皇決定接受手術。」
「陛下!」
蕭貴妃及太醫們想要勸阻,但剛喊出聲就被皇帝抬手制止了。
「這個選擇很明顯,雖然手術不見得能活,但不手術只有死,你們不願給朕一個機會?」
「妾身不敢。」
「臣等不敢。」
皇帝見眾人不敢再反對,又抬起頭問夏景燁,「景燁,若朕說,要讓朕接受手術,你必須付出代價,你可願意?」
「只要父皇能活下來,兒臣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那麼……若這回手術成功,朕希望你接下儲君之位;若朕手術失敗,你……必須繼位。」
皇帝……夏景燁終究還是走到那個至尊之位了,听皇帝的意思,不管死活,夏景燁這個皇帝是當定了,只是差別在登基的時間而已。
做為一個皇帝,他還能做到一生只有她一人的承諾嗎?
嚴熙低下頭來,因為知道自己的情路注定坎坷而落寞。
皇帝看見嚴熙臉上露出了笑容,一抹非常悲傷又無奈的笑容,他暗自嘆了口氣,怕是她自己都知道她的身分配不上一個皇子,更何況是皇帝。
「朕同意,若這回手術成功,嚴姑娘無須再經過見習,能直接進入醫署就職,成為從四品太醫。」
歷朝歷代並不是沒有女官,前朝甚至有女侍中等正二品的女官官餃,但大慶的女官做到六尚之一也不過是五品,而且大多是管理內廷事務,非在六局之內任職的女官,大慶可從來沒出過一個。
而大慶太醫的品秩往往由正六品做起,一生做到頭也不過是正三品,整個大慶還只出過兩個,其他大多到從三品就止步了。這回的手術如果成功,嚴熙直接成了從四品太醫,那可是破例中的破例了。
「父皇……」
「怎麼樣?從四品,說大不大,但對女子來說已是不可得的榮耀及地位了,可不輸一些高門貴女。」
夏景燁似乎听出些模模糊糊的言外之意,他回頭看了嚴熙一眼,又低頭沉思,最終再抬眼望向皇帝時,眸中已有了決定,「父皇,兒臣寧可父皇長命百歲,也不想坐上那個位置。」
「傻孩子,人都會死,只是死得早、死得遲罷了。朕知道你無心帝位,但你能說你不是最有資格繼承帝位的皇子嗎?」
「七弟、十一弟都十分賢能……」
「賢能或許,但太過懦弱。他們娶的皇子妃你是知道的,朕平生最忌外戚專權,你……不會娶一個母家強大到足以禍害大慶的皇後吧?」
蕭貴妃听得出來皇帝願意接受嚴熙做為夏景燁的王妃,這她可不容許,嚴熙沒有一點家世背景,是幫不了景燁的。
「陛下,景燁上過戰場,殺伐果決,就算將來的王妃母家勢力再龐大,妾身相信他也能牢牢掌握並利用……」
「愛妃……你啊,真不懂朕的為難啊!」皇帝言已至此,便不再多說了,「景燁,這旨意,你接是不接?」
「父皇……兒臣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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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1 00:11:23
第十五章 要替陛下動手術
皇帝召了重臣宣讀旨意,算是做了見證,但嚴熙的事並沒有明旨。
雖然嚴熙听見了皇帝給她的承諾,但夏景燁並沒有告訴她,皇帝給了她從四品官職,背後代表認可她成為毅王妃的資格。
這次的手術至關緊要,夏景燁不想影響了她的心情。
所謂「手術」對這些古代人來說是難得一見的,一听到嚴熙需要助手,太醫個個都躍躍欲試。嚴熙沒有太多時間,把所有有意願的太醫集合起來,用半天的時間初步教導止血及辨認和使用器械的方法,再給他們半天時間練習,隔日一早進行測試驗收成果,挑出成績最好的三名再進行特訓。
不愧是太醫,每個都學得很快,讓她放下了半顆心。
至于夏景燁也沒閑著,在毅州他就有幫嚴熙準備手術室及恢復室的經驗,他領著一批宮人著手準備,要將皇帝術後感染的機率降到最低。
災區能做到的,夏景燁在皇宮自然更容易做到,不過一天的時間,皇帝的寢宮正陽宮就整理出了手術室及恢復室,兩室之間還有一條同樣清理過的通道,要讓皇帝能隔離運送。
進行手術那天,嚴熙在眾人的矚目下進了正陽宮,幸虧她來自現代,學生時期曾在朝會時受過獎,有面對這樣注目的心理素質,若換成一個真正生活在古代的十五歲女子,即便她的醫術再高深,怕是也會被這樣的注目禮給嚇著。
清理了頭、手、臉,嚴熙換上手術服進入手術室,幾名太醫已經在皇帝身邊等她,並已先讓皇帝服用了麻沸散。
嚴熙取出金針,落在止血及止痛的穴位,然後伸出手說出了其中一種手術刀的名字。
然而,嚴熙遲遲沒等到手術刀,只見負責遞器械的太醫正在猶豫。
幸好這只是第一件工具,若是危急的時候,而她又正忙著,這種速度恐怕會害死病人。
嚴熙正考慮著是不是要換人,就見有人準確無誤的把她需要的那把手術刀放在了她的手心,而且還完美的刀刃向外做出了正確的擺法。
嚴熙抬頭一看,不知道何時夏景燁也換了手術服進來。
那些器械是他去找匠人訂制的,自然詳細的看過圖紙,認得每一把器械的正確名稱,至于器械放在她手中的擺法,他只是挑了一個能讓她最方便使用的擺法罷了。
「殿下怎麼……」
「本王擔心若有臨時狀況,你們幾人無法作主,本王會承擔一切責任。」
言下之意就是若開了月復,發現皇帝的狀況真的已經惡化,他是來保她的命的。
嚴熙怎能不感動,而且身邊有他陪著,她又多了幾分自信,立刻將注意力拉回手術上頭。
開了月復後,嚴熙發現皇帝的闌尾炎沒有擴散,當下松了口氣。
雖然臉被口罩遮著,但夏景燁由她的眉眼間發現擔憂之情消失了,也變得有信心起來。
進行了必要措施後,嚴熙準備切除闌尾,她指著那個部分道︰「這就是壞疽,必須將它切除。」
幾名太醫因為初見人體月復中髒器,幾欲作嘔,哪里敢細看,只知道在皇帝的右下月復看到一段發黑的東西。
倒是有一位太醫無心提出一個問題,「這壞疽怎麼好像就是腸子?」
「因為已經化膿腫脹,壞疽又剛好生在腸子的前端,這才感覺像是腸子的一部分。」嚴熙說謊說得有些心虛,因為這種說法根本是誤人子弟,但她沒辦法,為了保自己的小命啊!
她向來會把自己所學做成講義分享給其他醫者,不過這個盲腸炎手術怕是要成為她的獨門絕學了,否則來日讓人知道她切了皇帝器官,怕是她脖子以上的東西也要被切了。
這些生在古代的「莘莘學子」,自然不知道自己的「老師」在這一瞬間變成了蒙古大夫,教給了他們一顆毒果。
嚴熙俐落的進行手術,正高興過程十分順利時,卻看見其中一名太醫好好的保存好皇帝的那截「壞疽」,便問︰「你做什麼?」
「嚴姑娘有所不知,凡是對陛下進行任何診療,相關器具大至你手中的工具,小到這些染血的紗布都要保存,像壞疽這樣的東西更是要進行防腐處理,若是來日情況有變,才能做為證物。」
言下之意就是這次的手術若出錯,她用的這些東西都會被扒開來一一檢視,找出手術失敗……或者是能讓她擔鍋的原因。
嚴熙倒也不怕他們查,她保證自己不會出錯,但那套手術器具得被查扣,她心疼啊!雖然夏景燁共幫她做了三套,但因為在古代制作不便,她珍惜得很。
「這些工具再制作就有了。」夏景燁看出了她的不舍,好像被搶走了糖又不敢要回來的孩子一樣,要不是父皇還開著肚皮躺在那里,他可能真的會笑出來。
嚴熙知道情況無可改變,便繼續進行手術了。
最終,手術順利結束,皇帝被從無塵通道送去了恢復室。
接下來就是與時間的對抗了,嚴熙暗自希望皇帝的身體夠強壯,能撐得了發炎及術後感染的危機。
雖然沒有現代的抗生素及先進的醫療,皇帝還是平安渡過了這次的手術。盡管在現代頂多住院八九天,但皇帝的身分不同,嚴熙硬是讓他在恢復室里住了一個月。
反正他是皇帝,身邊的宮人那麼多,一天輪個三、五班沒問題,不會累死那些宮人,所以還是謹慎些好。
皇帝倒也放心,這段時間直接讓夏景燁監國。
人家大病一場是消瘦,他老人家熬過了最初的幾天後,後來的日子吃好的、喝補的,再加上沒有國事需要操勞,一個月後竟然整個人胖了一圈。
倒是夏景燁,本以為只是進京接個賞,然後就可以帶著嚴熙四處走走看看,欣賞一下京城及京郊的人文風采,結果突然接了監國的重責大任,一個月下來瘦了不少。
嚴熙對他的疲憊及消瘦看不過眼,每天炖藥膳送去給他,光明正大到蕭貴妃都無法阻止,讓夏景燁還有些盼頭。
他已經答應父皇接下儲君之位,未來沒有熙這日子該怎麼過?夏景燁琢磨著該怎麼說服父皇,讓父皇賜婚,這樣母妃就不能再反對了。
等到皇帝「出院」,夏景燁果然立刻向皇帝提出請求。
君無戲言,皇帝自然不會食言,于是,嚴熙破格被聘用為太醫,品秩從四品。
嚴熙倒不想留在京城當官,但教學相長,有不少太醫對于她的西醫知識感興趣,而她雖然已學習中醫多年,可畢竟都只在父親的教導之下學習,父親不知道她上輩子已經學過中醫,堅持要一步一步由最基礎的教起,浪費了不少時間,如今進了醫署,她也能在中醫這個領域進行更多的研究。
她為醫署寫了不少講義,而醫署藏書閣里的大量醫書也任由她取閱,她因此一頭栽在那些珍貴的醫書里。
為此,夏景燁反而更苦了,父皇回到了朝堂,但處理政事都帶著他一起,所以他並沒有比監國的那一個月輕松。而之前嚴熙還能給他送些藥膳,如今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兩人居然連見上一面也不行了。
夏景燁被逼得只好不顧禮教,在夜里潛進她的院落。
嚴熙吹熄了燈往里間走去,沒意料到里頭早有人等著,一進去就被抱了滿懷,一聲尖叫忍不住月兌口而出。
所幸夏景燁及時搗住,才沒讓聲音傳出去,引來睡在外間的侍女。
過去在嚴家雖有粗使婆子,但若說要貼身侍奉的侍女,先別說嚴熙這個現代人真不適應,她也沒那麼嬌氣。
來到京里,夏景燁硬是給她安排了侍女,說是京里規矩多,需要有個侍女在旁提醒,而且他倆終歸還沒有名分,如今她住在毅王府里,有個侍女避嫌也好。
夏景燁還特地讓人找了個不但識字,而且還有些醫藥知識的侍女,就是為了能幫上她的忙。
這個侍女看來樣樣都不錯,但老是卑躬屈膝的,嚴熙很不喜歡,甚至開始想念起于靜萱了。
「熙,是我。」
嚴熙听見夏景燁的聲音,這才停止了掙扎。
夏景燁放開她,因他在房中待了較久,雙眼早已經適應了黑暗,所以看得見嚴熙一臉控訴。
他知道自己理虧,先前為了等嚴熙,等到這麼晚就算了,沒想到還沒等到人,竟先等到下人扛進來的浴盆,之後才是被侍女服侍著開始更衣入浴的嚴熙,這時不管如何他都不能再出現了,只得繼續躲在暗處。
嚴熙想起了她方才在房中沐浴,她目光帶著審視,問道︰「殿下進來多久了?」
不能怪她這麼問,這里間雖然有扇窗,但她要沐浴前檢查過,是關上的,窗內是張條幾,上頭擺放著幾本醫書、檀香爐及一小盆盆栽。條幾不寬,無法承受一個人的重量,若有人由窗戶翻進來,就得躍過條幾,看起來困難重重。
夏景燁是武人,卻不是武俠小說里那種會飛來飛去,或是仙俠小說里那種能御劍飛行的,怎麼看都不覺得能從窗戶翻進來而她卻不知情。
若不是由窗戶翻進來,那就是在她還未進房之前就已經在的,那麼……她回房後所做的事,他肯定都見到了。
「剛進來。」
「喔?由哪里進來?」
「由窗子翻進來的,你總是三更半夜才回來,為了你的名聲著想,我總不能三更半夜還光明正大的來找你吧!」
嚴熙不肯相信,隨意的指了房里的一組桌椅,「殿下,我沒看過輕功,你跳過那組桌椅讓我開開眼界可好?」
「什麼輕功?我听都沒听過。這種寬度有誰能一躍而過?不過若助跑後踩著椅子一蹬,應可輕松躍過,但三更半夜的,你想現在看?」
嚴熙當然不是真的想看什麼輕功,她指向窗子,語氣帶著責怪,「那你還說是從窗子翻進來的!殿下你說,你方才都看見什麼了?」
夏景燁知道自己瞞不過了,但他可不是那種小人,沒趁機佔她的便宜,「熙,我遮住眼楮了,沒看。」
「你真沒看?沒看見我穿著紅色的里衣?」
夏景燁皺了皺眉,她穿的明明是青色的里衣,怎會是紅色的?但才剛這麼想,就發現自己中計了,他看見嚴熙跑回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包了個嚴嚴實實,只露出兩只眼楮控訴他。
「想不到殿下你是這種人!」
「熙,我對天發誓,我是心悅你才沒管住眼,但我真的只看到訶子裙,再月兌我就轉身了,真的。」
嚴熙看著他,想確定自己能不能相信他,看他一臉真誠的樣子,她終究沒舍得再指責他,「真的只看到里衣?」
她一個現代人,穿泳裝去游泳再自然不過,穿得少被看見當然不會如古代女子那樣羞憤欲死,但若被看到身體,饒是她來自現代也是不能接受的。
「真的,若我看了其他,就讓我遭天——」
裹在被子里的「結草蟲」立刻鑽出了被子,抓住夏景燁的手,舍不得他發毒誓。
「好了,我信了。」
夏景燁把嚴熙抱個滿懷,嚴熙順勢靠在他的身上,他則靠坐在床頭。
「熙,你最近在忙什麼?我想見也見不到你。」
「和太醫們相互研究啊。」
「什麼時候也研究研究我們的親事?」
騙她呢!以為她不知道蕭貴妃很討厭她嗎?成了醫署里唯一一個女太醫,後宮嬪妃們遇到婦女之癥便不想再找其他太醫。
她是個外科聖手啊!結果現在每天要被困在後宮至少一個時辰,一一為嬪妃們看診、解答,這個問養顏美容該吃什麼、那個問月事不順該怎麼調理。
唯有一個人沒找過她,那人就是蕭貴妃。
「親事是我一個姑娘家該研究的嗎?」
「這是在抱怨我沒能快快把你娶進毅王府,當我的王妃嗎?」
「我配嗎?我可是听說冊封太子的賞賜還有賀禮都已經送進王府了,毅王殿下再過不久就是太子殿下了,我配得上太子妃的位置嗎?別以為我不知道,蕭貴妃看過了一撥又一撥的貴女,存的是什麼心。」
這氣鼓鼓的小模樣讓夏景燁看在眼里覺得可愛得緊,忍不住俯身想看得更清,然而他這微微低頭的姿勢,卻把臉送到了離她近得不能再近的地方。
嚴熙能感覺到他的呼吸輕輕撫過她的鼻尖、她的人中、她的唇……
她本能的輕吐小舌沾過紅唇,看得夏景燁雙眸暗了些,他偏了頭,雙唇極其緩慢與挑逗的擦過她的頰邊,在她細如蠶絲的鬢發上掠過,勾出了些許碎發。
嚴熙心跳加快,不由自主的側過臉去,讓夏景燁能更加放肆的在她的鬢發、頸間游移。
接著,那輕輕的撫觸開始轉變為蜻蜓點水一般的吻,一記又一記,雖然輕柔,卻好似能在落下的每一處生出火苗一般。
懷中嬌美如花的她頰上起了淡淡紅暈,夏景燁看著那嬌女敕欲滴的紅唇,終是低頭吻住了她。
她的唇嘗起來是如此清甜,讓他舍不得放開。
嚴熙終究是矜持的,閉著唇不敢妄動,夏景燁第一次待她不再憐香惜玉,狠狠的叩開齒關,她倒抽了一口冷氣,因為感覺到了他的舌頭探了進來,叫囂著他已奪下了關內的大片江山,而她那溫軟的小舌就是他的俘虜,只能任由他攻城掠地。
之前吻她只是輕嘗,那時的他還有著不確定,怕自己不能給她承諾,直到今日他因為有底氣了再吻她,才知道什麼叫不可自拔。
嘗過了這份甜美的溫軟,夏景燁沉湎而不願放開,這時他才明白他二十五年來沒踫過任何女子,並不是他不重欲,而是他根本還沒找到能勾起他欲念的女子。
夏景燁現在只有一個念頭……要了她!
要了這份他想望的甜、要了這份他並非一時放縱而渴望的身子,他能听見自己急促的喘息,更能听見懷中的她同樣急促的呼吸。
一件又一件的衣裳在夏景燁的手中落了地,直到兩人都只剩里衣,夏景燁便迫不及待的摟著嚴熙滾到了床上去。
嚴熙本是沉醉其中,直到她的手撫模到了他半褪里衣後赤果的身軀,而他也已經撩高了她的里衣,撫上了她的大腿,幾乎就要觸著她的褻褲了,她猛然壓住了他的手。
不行!她剛剛還在跟他抱怨蕭貴妃不接受她,正在為他相看貴女們,她若此時把自己的身子給了他,那她算什麼?
「殿下……」
夏景燁在她的拒絕之下也清醒了,他的手舍不得放,人倒是乏力的倒在了她的身上,「我知道,對不住,是我沒忍住,你別動,再給我一點時間。」
嚴熙可不是不知世事的女子,知道他已經動情了,更知道那抵著自己的硬挺是什麼,她羞紅了臉,別過頭去。
「熙,以後只有我們的時候,喊我的名字好嗎?」
「好。」
「那現在喊一聲。」
「我現在喊了,你……那里安分得下來嗎?」
夏景燁一听,忍不住笑出了聲音,翻子倒在床上。
這動靜太大,嚴熙怕引來睡在外間的侍女,立刻側起身子搗住了他的嘴,「景燁!」
夏景燁攬住了嚴熙的腰,點了點頭,等她放開手才輕聲說︰「你喊我名字的聲音很好听。」
「你喜歡的話,以後我就這麼喊你。」
夏景燁收緊了手臂,雖然兩人姿勢還是很親密,但他的沖動終究是壓了下去了,「熙,我愛你。」
古代人含蓄保守,什麼「喜歡」、「心悅」之類的就已經是極致的情話了,嚴熙從沒有想到能听到一句「愛」。
她環抱住夏景燁,埋在他的胸膛里,听見他的心跳鼓動得極快,看來說出這句話,他也是很緊張的。
為什麼緊張?莫非是想要她的回答?
「我也愛你,景燁。」
夏景燁听了極開心,更緊的摟住她,緊到嚴熙擔心又擦槍走火,于是她伸出大姆指,用力的往夏景燁的軟麻穴按了下去。
雖然點穴這種功夫只有武俠小說里才有,但穴位卻是真實存在的,若有金針,嚴熙包準可以讓夏景燁當場像點穴一般定在原地,可現在情況克難,用指壓雖然效果差之千里,卻可以讓夏景燁打一個激靈,避免又起了什麼念頭。
「你……你這招會不會傷身啊?」夏景燁可以很明顯的感覺本來準備充血的下半身突然泄氣一般的消了下去。
「傷身?什麼意思?」
「我怕你這招使多了,我再不能給你巫山雲雨之樂啊!」
嚴熙坐起身子,拳頭不斷落在他的胸口,「我錯看你了,想不到你外表溫潤如玉,卻是張口就一個黃色笑話。」
「什麼叫黃色笑話?」
「就是葷話!」嚴熙臉紅得像紅隻果一樣,一拳又一拳,她卻不知道她打得夏景燁根本不痛,反而還有些癢。
夏景燁扣住那兩只作亂的手,往後一拉讓她抱住他的腰,這才輕聲在她耳邊說著,「只對你說,這是情趣。」
嚴熙蹭著想要坐起身,卻不意撫模到他身上一處凸起,她停止了掙扎,開始以手指描繪那處,想低頭去看。
夏景燁知道她模著的地方是何處,便也由著她。
就著窗外投射進來的月光,嚴熙看見他左月復有一處看來十分睜獰的傷疤。他是皇子、是天之驕子,哪里可能在宮里受到這樣的傷,所以只有一個可能,這是在戰場上受的傷。
「景燁……這是……」
「這是被敵將所傷的,但我也沒吃虧,一劍中了他的心口,把他挑下了馬。當時兵荒馬亂,我讓身邊的兵士大喊敵將已死,一聲傳過一聲,直到把敵營嚇得士氣全無,然後趁機將敵方一舉殲滅,雖然事後付出了在床上休養整整一個月的代價,但那是場最大的勝利。」
「大慶就沒一個武將?怎麼能讓你這個皇子上戰場?明明你是這麼得寵的皇子。」
「我三皇兄為先皇後所出,當時朝臣極力推舉他為太子,我雖無意爭取皇位,但卻知道三皇兄昏庸無能,難堪大任。雖然母妃得父皇專寵,但多年來異議可沒少過,我再受寵,當時的母妃地位不高,我也無法入那些大臣的眼。最後我向父皇請旨出戰,凱旋而歸,這才換來了母妃的貴妃之位,以及朝臣們對我的尊重。」
這討人厭的封建制度,嚴熙只覺得無奈,即便是在現代,就沒有所謂的階級地位嗎?
有的!在用錢做人的現代,有錢的人就有地位,跟古代不無差別。
「就連身為皇子也有無奈啊!」
「熙,我的一切都是我爭取來的,別人奪也奪不走,所以我選定了你就是你。我雖不能忤逆母妃,但不代表我不會去爭取,至少父皇已經很喜歡你了,父皇會是我們的轉機。」
「你又知道陛下喜歡我了?」
「你仔細想想,他說手術成功要封你做從四品太醫後說了什麼?」
「說了什麼?」嚴熙不太記得,因為她不在乎能不能當官,當時滿腦子想的就是怎麼減少感染及術後並發癥的可能,沒心思想其他。
「父皇說從四品的品秩說大不大,但在女子之中已屬難得,這個地位比起一般貴女可高出不知多少。」
嚴熙慢慢推敲著,好片刻才想通,皇帝的意思原來是她如今的地位已經不輸蕭貴妃在相看的那些貴女嗎?
而且她不是憑著父兄得來的富貴,而是自己爭取的,比那些貴女還要高尚。
「原來、原來陛下他……」
「父皇是接受你的,若無意外,最終幫忙說服母妃的人也會是父皇。」
「若無意外?」
「對!若無意外,很快的,你便是我的太子妃了。」
嚴熙從來不知道自己竟還有個技能,叫做烏鴉嘴。
夏景燁給了她承諾,說「若無意外」很快她便會是太子妃了,但她怎麼也想不到,她的一句疑問,竟還真有了意外!
所謂家賊難防,嚴熙沒想到她身邊的侍女已經被蕭貴妃收買了,昨夜她跟夏景燁搞出了那麼多動靜,不是沒吵醒那個侍女,而是那個侍女就等著他倆搞出事來,讓蕭貴妃治她個勾引皇子的婬亂之罪呢!
蕭貴妃當然沒泄露消息來源,但嚴熙又不是傻子,還能不知道昨晚的情形除了那個侍女,就沒人能知道嗎?
「貴妃娘娘,昨夜實是因為熙回去得晚,而殿下又有事詢問,這才深夜相見,並不是私會。」
「喔?毅王那麼晚去見你,有什麼重要的事不能隔日一早再說?」
「殿下關心陛下術後身體狀況,所以多問了熙幾句,至于無法在早晨詢問,實因熙在醫署任職,殿下也需早起上朝,難以在早晨見上一面。」
蕭貴妃一臉不相信的表情,嚴熙知道那個侍女應是不只听見了夏景燁進她房里的動靜,怕是還听壁腳了。
天啊!那些話全都傳到蕭貴妃耳中了?嚴熙知道蕭貴妃不能明說,她也只得繼續睜眼說瞎話,畢竟若蕭貴妃敢說出自己派人監視她,她也只須說那晚的事令人害羞,她才不得不說謊,沒有破綻。
就在她以為過了這關的時候,沒想到蕭貴妃不顧面子,對她撂了狠話,「嚴熙,你要想想自己的身分,在救了陛下之前,你不過一平頭百姓,如今你得陛下厚愛,景燁又喜歡你,本宮也不拆散你們,但以你的家世背景,本宮至多能接受景燁納你為側妃,如此你便該知足。」
嚴熙失笑,該說有進步嗎?本來她可能連侍妾都當不了,現在蕭貴妃竟然可接受她做側妃了。
可莫說她原先就無法接受與其他女子共事一夫,如今愛已至此,她更看不了夏景燁抱著另一個女子的樣子。
她不會因為愛他而容忍,然後因為這事而一點一滴消磨了她對夏景燁的愛,她寧可離得遠遠的,再也不看不听,那麼夏景燁就永遠是她心中那美好的樣子。
可惜,蕭貴妃這種古代女子,又身在後宮,是無法體會她的心情的吧!
「貴妃娘娘,熙也有尊嚴,我的夫君……只能有我一個妻子。」
蕭貴妃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大概是因為震驚到了極點,她轉而笑出聲來,「本宮方才是听見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吧!你當景燁與你一樣是一平頭百姓?他是皇子,正妃、側妃、侍妾想要就能納進府里去,更別說他即將被陛下冊立為太子,也就是將來的皇帝,後宮怎可能只有一人?」
是!這的確是嚴熙心里最擔憂的,可她既然已經決定賭上一回,就不去白擔那些心了,若有朝一日夏景燁真承受不了大臣逼婚的壓力,至多……她自請離宮就是,憑她的醫術,想迷昏人悄悄逃走,他防不勝防。
她知道這樣殘忍,但她承受的可不比他輕,他也不虧了。
蕭貴妃沒看出嚴熙的決心,還以為能威脅得了她,「你以為景燁會接受你的條件?又或者景燁現在同意了,你便以為他一輩子不會變?」
「貴妃娘娘,若殿下他變了,您又怎知道熙不會變呢?」
「如何變?難不成你可以不再喜歡景燁?」
「不愛殿下熙做不到,但離開殿下,熙還是做得到的。」
「夠了!」
殿外傳來了夏景燁的聲音,蕭貴妃看兒子一點體統也無,就這麼闖了進來,當下也動怒了,「景燁!進母妃宮里竟不通報一聲?」
「母妃,請您不要再逼熙了,您可知讓她說出要離開兒臣的話,兒臣有多心痛?」
「那是她不夠愛你。」
夏景燁宣示主權一般摟住嚴熙的腰間,嚴熙抬頭看他,想著他跟著皇帝處理國事,要空出時間來這麼一趟得花多少心思?她感動,便像小女子一般拉著他的衣袖,任由他為他們兩人發言。
「母妃,或許母妃認可的愛是只要在父皇身邊,您願意犧牲一切,但兒臣與熙之間的愛,是我們只能擁有彼此,再也容不下第三個人介入。」
「景燁!你想氣死母妃嗎!」
「母妃,您這麼疼愛兒臣,怎麼舍得兒臣去娶不愛的女子?」
「母妃是為了你的未來著想,也沒不讓你娶她,本宮方才說了,要給她側妃之位。」
「母妃,您還是不懂兒臣的心,兒臣不但要讓熙當正妃,而且未來也不會有側妃、侍妾,兒臣的地位是自己爭取來的,是一刀一劍用戰功立下來的,無須倚靠外威的勢力。」
「你就不怕你如此忤逆本宮,本宮會對她做出什麼事嗎?」
「兒臣在此立誓,今生只娶熙一人,她若有意外,兒臣終生不娶。」
「我不許!」嚴熙听見他許這樣的願,著急地扯住了他,「殿下,我死了就管不著殿下了,若哪一日我不能在你身邊陪伴、照顧了,殿下絕不能只守著我一人。」
「就算你不在了,你還是留在我這里,怎麼忘?」夏景燁的手掌貼著自己心口,說出了最動人的情話。
蕭貴妃滿心憤怒,她顧忌著兒子的未來與利益,擁有一個出身尊貴的皇後是必要的,自己若不是沒有好的家世背景,如何至今仍當不成皇後?陛下何須面對那麼多為難?
「景燁,讓嚴熙當你的側妃已是我最大的讓步,你們最好別連這個機會都糟蹋了。
此時,一名宮人入內稟報,說利百來轉達皇帝的旨意。
蕭貴妃雖然不解,但還是讓人把利百給請了進來。
利百看著親密靠在一起的夏景燁及嚴熙,面上盡是愁容,這一眼讓夏景燁看得心驚,好像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
「貴妃娘娘、毅王殿下,陛下有旨,宣嚴大人晉見。」
「陛下見嚴大人有何事?」夏景燁沒想到竟會與嚴熙有關,他心上籠罩著不祥的預感。
「還請嚴大人移步……到了正陽宮便知道了。」
嚴熙也覺得是發生什麼大事了,她皺起眉心,想到了一個可能——
千萬別是跟上回手術有關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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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1 00:11:44
第十六章 來自敵人的報復
烏鴉嘴!果然是烏鴉嘴!
當嚴熙來到正陽宮,看見幾名太醫站在殿階之下,而朱同昌站在正中央時,她就有了猜測——
這個朱同昌大概是告發了她什麼吧。
蕭貴妃及夏景燁也來了,皇帝沒不許他們入內,只是從陰沉的臉色看得出來,嚴熙怕是在劫難逃。
由于嚴熙並不藏私,所以即便她被破格晉用,倒也沒引來太醫們的嫉妒,畢竟太醫的品秩不是一個蘿卜一個坑,她封了一個從四品,不代表其他人就少了一個從四品,晉升各憑本事。
而且嚴熙治好了皇帝,這些太醫個個自嘆弗如。
不過一樣米養百樣人,醫署里十幾個太醫還有幾十個官員,總有顆老鼠屎,而這顆老鼠屎就是朱同昌。
當嚴熙在醫署里看見朱同昌後,她立刻想起自己在醫考時受到的不平等待遇,她暗自調查了一下,發現朱同昌由毅州回來之後,跟醫署里的人提到在毅州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妮子,自以為讀了三天醫書就可以通過醫考,最後知道自己能力不及還想行賄,被他給阻止的故事。
說得朱同昌多麼剛正不阿,然而嚴熙知道故事里的那個小妮子就是她,而朱同昌扭曲了整個故事。她也因此確定,是朱同昌抽掉了她的試卷,只因為她在許全面前讓他下不來台。
事過境遷,她也沒有存著什麼報復之意,何況她現在是從四品太醫,而朱同昌不過就是一六品小官,她自然沒把他放在心上,所以也沒對夏景燁說起這事,沒想到卻是在醫署埋下了這顆隱雷。
嚴熙先前制作了幾本講義,透過雕版印刷,如今整個醫署人手一本。
朱同昌就是由講義中找到她曾寫下的膽囊切除的經驗,也不知怎麼的,或許是想踫踫運氣,竟然去查皇帝手術的相關資料。
看著那截發黑壞死的東西,朱同昌辨認不出,于是去找最熟悉體內髒器的人——仵作。
這一查果然讓他查到了嚴熙的把柄,由皇帝身上切下來的根本不是什麼壞疽,而是一截腸子。
切除了皇帝身上的器官,那是跟天塌下來一樣大的事,朱同昌立刻去面聖了。
皇帝一听,自己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切下了身子的一部分,想想就頭皮發麻,又召了幾個太醫來檢視那段「壞疽」。
被朱同昌這麼一鬧,幾個太醫都猜出那真是皇帝的一小截腸子了,但實在不忍心嚴熙救人還得被降罪,也心疼這樣一個人才被問罪,所以只表示自己學藝不精,真的看不出是壞疽還是腸子。
皇帝知道這些太醫問不出什麼,就讓利百直接把嚴熙召來。
看著那個總是用和藹慈祥的眼神看她的皇帝,現在雙眸中盡是憤怒、臉色陰沉,她便知道自己連這未來公公都要變成無緣公公了……
「朱同昌,你這招報復真夠狠的,就你這心性也能當大夫?你還是適合當官,而且是最不入流的那種政客。」
「現在是陛下在問你話,你不回答,胡亂攀扯什麼?」
嚴熙不甘心啊!就算要她認栽,也得沾這個抓耙子一身泥,「你這庸醫險些害了一個得羊角風的病人,被我糾正之後就懷恨在心,在醫考時污嘰我、抽了我的卷子,讓我沒能通過醫考。如今我一蹦成了你的頂頭上司,你心生不滿,竟往死里找我的確,你這大男人心眼比我這小女子還要小。」
「嚴熙,別再浪費時間了,陛下問你話呢!」
看著那些太醫看向朱同昌的眼神帶著鄙夷,嚴熙稍稍滿意了,她恭敬的向皇帝稟報,知道這劫是躲不過了,「啟稟陛下,那的確不是壞疽,是一段腸子,名為闌尾。其實每一百人就大約會有七、八個人發生病變,算是一個常見的疾病,若將產生病變的地方切除,也無損于人體。」
見嚴熙最終還是說了實話,夏景燁連忙回稟,「父皇,這件事是兒臣作的主,熙由少太醫的話推斷父皇應是得了盲腸炎,需切除才能保命,但父皇知道,即便只是開月復,母妃及太醫就都勸阻了,若要切除腸子,那更不可能讓父皇接受手術。可為了保住父皇的命,兒臣不得不讓熙騙父皇、騙母妃、騙太醫。」
「景燁,你就這麼維護她,還要替她頂罪?」蕭貴妃知道皇帝在氣頭上,嚴熙死了便罷,但她的兒子可不能死。
「母妃,這不是頂罪,這是事實。」
「你說是事實,你讓她說謊她便說謊嗎?」
「母妃,熙是醫者,醫者救死扶傷,她明知道有方法可以救父皇,卻可能因為一個說法而讓父皇放棄這個方法,那麼她當然會配合我說這個善意的謊言,父皇也的確因此而月兌離了危險不是嗎?」
幾名太醫雖然偷偷點了頭,但看皇帝及蕭貴妃正在氣頭上,沒人敢為嚴熙多說一句。
皇帝當然氣憤,他全然的相信嚴熙,任由她在自己身上下了會令他失去意識的藥,而她竟然在他肚子里胡搞一通,切了他一段腸子?
若她有異心,切的不是腸子而是其他的呢?
皇帝如今氣的已不只是自己被切了一段腸子而已,而是他竟然是不知情的,這個疙瘩梗在心頭,怎麼也抹不去。
「嚴熙,既然你供認不諱,那就以欺君之罪定論,來人,將嚴熙打入天牢。」
「父皇!」
「夠了!景燁,你沒有自己的事要忙嗎?太子的冊封大典就是明日,你該去好好準備。」
嚴熙被帶走時,臉上沒有一絲懼怕之色,她的確沒想過有一天會救人救到反而害了自己,但上輩子身為外科醫生,倒是沒少听到這種倒霉事。
「景燁,夠了,別說了,先顧好你自己。」
「熙……」
「其實手術對醫者來說,最大的後遺癥往往不是傷口發炎或術後感染,而是病患。我曾听前輩說過,他在手術前告知病患,不開月復則無法知道腫瘤是良性或惡性,而開月復之後若發現腫瘤是良性的,那就無須進行切除。結果開月復之後確認腫瘤是良性,病患並沒有因此而高興,卻是憤而向前輩提起告訴,說前輩讓他白白挨了一刀……」
「熙,可你是無辜的。」
「听天由命吧,我既然當初答應了幫你,就不是沒想過有這一天。」
看著嚴熙被帶走,夏景燁怎能不焦急,明明就是他的主意,她只是配合,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她被皇帝定罪,「父皇,這真是兒臣的主意。」
「景燁,莫要再說!」皇帝拂袖而去。
蕭貴妃眼見皇帝氣得渾身發抖,怎麼放得下心,立刻跟上去服侍。
幾名太醫這才敢站起身,對著朱同昌滿心不屑,「朱大人,很有本事嘛!」
看幾名太醫都一臉鄙夷地看著自己,朱同昌在嚴熙身上得到的報復快意消失無蹤。
「我們以後可得小心一點,千萬別得罪朱大人,否則嚴大人的下場就是我們的命運。」
幾名太醫向夏景燁一躬身後告辭離開,沒再多給朱同昌一眼。
跪在地上的朱同昌站了起來,不敢看夏景燁,行了一禮後便告退。
夏景燁看著皇帝消失的方向,一時不知該怎麼拯救所愛。
天,落下滂沱大雨,為夏景燁流下他無法落下的眼淚。他跪在正陽宮外,祈求皇帝網開一面,放嚴熙一條生路。
皇帝為此動怒,冊封太子一事遭到擱置。
蕭貴妃急了,親自去勸了夏景燁幾回,他都沒有改變主意,想跪到皇帝同意饒了嚴熙為止。
一道身影讓利百領著,走進正陽宮,夏景燁與他打了個照面,是許全。
夏景燁松了口氣,雖然發髻被雨水打散,身上的衣裳濕透了,狼狽的沾黏在身上,但他笑了。
許全無奈,笑問著夏景燁,「殿下,既然找了草民幫忙,又為何要跪在這里?」
「我不跪,怕父皇早就下令處決熙了,而我一跪,父王顧念我,便會猶豫是否下旨,而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時間。」
「草民是剛好進京來,否則從毅州前來,殿下怕是得在這里跪上半個月,也不知道陛下是不是能讓嚴大人拖過半個月。」
「所以,熙命不該絕不是嗎?」
「殿下啊……真不知該說是倔強還是執著。」
「有勞許老了,熙的性命就靠許老來救了。」
「救她的不是草民,而是殿下。」許全對夏景燁一揖,跟著利百往宮里去了。
許全這回進京本是拜訪舊友,因夏景燁一直讓人照看著許全,所以一得知他要進京,就自發的表示可以護送他。
夏景燁除了讓護送的人好生照料許全之外,還幫許全在京里找到落腳的地方,並打算安排許全進宮一趟,讓皇帝及許全敘敘舊。
後來發生了嚴熙這事,夏景燁的求情雖然讓皇帝猶豫,但卻沒能讓他下旨饒了嚴熙。夏景燁左思右想,直到接到屬下傳回的訊息,說許全三日內進京,這才有了想法。
他讓下屬去與許全的車隊會合,詳細說了嚴熙的事,請求許全進宮為嚴熙說情,而自己則到正陽宮前下跪請罪。
許全進入正陽宮時,正看見皇帝扶著額、皺著眉,正要下跪行禮時,皇帝免了禮讓他起。
「許全,都這麼多年了,你居然才想到來見朕啊!」
皇帝的神色看不出異樣,因為夏景燁早早就安排了讓許全進宮面聖,避免讓皇帝誤以他是為了給嚴熙求情才進宮的。
「草民這不是常年住在毅州,就沒進過京嗎?如今一進京便立刻請毅王殿下幫忙安排進宮面聖了。」
「這回你來,朕十分開心,稍後設宴給你接風洗塵。」
「陛下說著開心,但草民怎見陛下反而愁著一張臉?」
「你進來時沒見到跪在外頭的人?」
「草民看見毅王跪在外頭,正不解著,又不知當不當問。」
「還不是為了一名女子,那女子之前為朕做手術時犯了些事,這不,正為她求情呢!」
許全裝做這才知道此事的樣子,問︰「之前幫陛下做手術的女醫者……不就是嚴姑娘嗎?听說她還讓陛下封了官,成了從四品太醫。」
「你知道她?」
「草民在毅州時,一回與友人在酒樓用膳時,羊角風發作,是她救了草民。」
「羊角風?她救了你?」
皇帝想起那天在大殿質問嚴熙時,她說朱同昌險些因為誤診害了一個患有羊角風的病人,莫非那病人就是許全?
若羊角風是常見的病,皇帝或許會以為是巧合,但這病他聞所未聞,那麼很可能許全就是嚴熙口中救下的病患。
「當時……朱同昌也在場,他誤診了?」
好歹朋友一場,其實許全沒怪過朱同昌,直到得知朱同昌在醫考時對嚴熙做的事,才對這個人算是徹底失望了,但終究曾相交為友,他不想落井下石。
「這病稀罕,也怪不得朱大人。」
「這人果然留不得,先不論他背叛同僚,就算有再光明正大的理由,都不免讓人猜忌這種心眼會不會做出危害醫署的事。」
「背叛同僚?他做了什麼?」
皇帝想到這里又覺得頭疼了,他再次扶額,輕揉著額側,「不說這些了,讓朕頭疼。」
「陛下方才提到的嚴大人醫術非凡,不管犯了什麼事,請陛下給她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吧,讓她來看看陛下這頭疼的毛病。」
「朕頭疼就是因為她!」
皇帝一怒,把嚴熙犯的事全告訴了許全。
許全一听,重重嘆了口氣,「陛下,這事雖然嚴大夫做錯了,但一是有毅王殿下的保證,二是因為她是個好大夫,救人為先,雖其罪當誅,但其情可憫啊!」
皇帝本就夠煩了,沒想到又來了個幫嚴熙說話的。
「陛下,恕草民斗膽,若沒有嚴大人,陛下連在這里生氣的機會都沒有;若不是嚴大人當時急救得當,草民如今也不能站在這里見陛下一面了。」
「那又如何?難道要朕輕饒了她?」
其實陛下未必不了解嚴大人的苦衷,只是她終究欺騙了陛下,然而她也救了陛下,難道不能功過相抵嗎?」
「為了她這個『功』,朕可是賜了不少恩寵,如今還要用這個『功』讓她抵命嗎?」
「那就收回那些恩寵吧!陛下,讓她回到毅州行醫,她總歸是名好醫者,殺了……太浪費人才了。」
皇帝並非不明白嚴熙是個人才,也清楚在那個情況下,嚴熙做下這個決定也是情非得已,只是終因為她騙了自己而心存芥蒂,又想著她以後會在醫署任職,診治他的身體,心里怎麼可能不膈應?
可殺了她,不但如許全所說殺了一個人才,也可能失去一個兒子,不殺她又心有不甘,他正是因此而頭疼。
「這個嚴熙,當初就該老實告訴朕。」
「草民斗膽,陛下,若嚴大人問了,陛下肯做這個手術嗎?」
皇帝猶豫了起來,雖然嚴熙曾說她成功為一個病患摘除壞死的膽囊,但畢竟那只是口述,而開月復切除髒器听來又太驚世駭俗,他能接受開月復切除不該存在的壞疽已是困難的抉擇,若當時嚴熙照實說是要切除他的一段腸子,那他還真不知道會不會同意進行手術。
「罷了,朕明白了……」皇帝下了決定,似乎頭也不疼了,他看了下頭的許全一眼,玩笑說︰「要不是景燁早就安排你進宮見朕,朕都要以為你是為嚴熙求情來的。」
「草民若為嚴大人求情也不為過啊,畢竟是草民的救命恩人。」
「別再喊她嚴大人了,朕同意,讓她功過相抵。」
幾日後,許全準備要回毅州,這次回程多帶了個人——嚴熙。
嚴熙坐了幾天牢,有些憔悴,再重見天日時,皇帝赦免了她,但卻罷了她在醫署的官職,給了她一紙通過醫考的文憑,讓她回毅州行醫。
嚴熙知道,雖然聖旨沒有寫明不許進京,但上頭寫著的「回毅州行醫」,代表連京城也不給她待。
嚴熙雖然看得開,但抵不住對夏景燁的感情,整個人像失去了生氣一般,最後是許全看不過,告訴她毅王此次放棄她實屬無奈,但他不可能放棄一輩子,他心中肯定有法子改變現況,爭取他們的幸福。
嚴熙心灰意冷,不認為能有轉機,對他所言絲毫听不進去。
見她這樣,許全終于有了氣,問她要不要再見毅王一面,在他出征前……
嚴熙這才不再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因為消息太過震撼。
許全告訴她,他進宮為她求情的那一天,邊境傳來急報,已經休養生息十余年的西丘國在養得兵強馬壯後侵擾大慶邊境,毅王自請出征平亂。
嚴熙這才知道,夏景燁為了替她求情,還沒來得及冊封為太子,仍住在毅王府中。
她匆匆趕到毅王府,來到花廳外,看見夏景燁靜靜坐在里頭等她,他已然戰甲著身,羽飾頭盔安放在桌上一把剛擦拭過的寶劍旁邊。
與嚴熙同時來至花廳的還有毅王府的另一僕從,進花廳一揖後說︰「殿下,馬已備好鞍,隨時可出發。」
夏景燁點頭,遣走了僕從,才對嚴熙道︰「多謝你來送我。」
「為什麼是你出征?你已經答應陛下接下儲君之位,他怎會讓你上戰場?」
「熙,大慶並非沒有武將,此戰我為主帥,麾下盡是驍勇善戰的將軍,你別擔心。」
「我怎不擔心?既然有那麼多將軍,為什麼還要你為主帥?」
「因為整個大慶就屬我的征戰經驗最為豐富,更何況還是我主動請纓。」
「為什麼你要請纓?你不能好好做你的太子嗎?」
大慶過去十分富強,曾打得鄰國不敢再冒犯,多年下來,大慶安逸日子過多了,那些曾被打得安分守己的鄰國眼見雄獅入睡,怎會不藉機而起?
當年若非夏景燁帶領毅軍四方征戰,哪有今日的太平日子。皇帝付出了讓親生兒子上戰場的代價後,終于清醒過來,結束了先帝們主和的消極政策,的確培養出了不少武將,震懾周邊幾個小國。但西丘國當年就是大慶的勁敵,如今休養生息十多年,可預知會是場硬戰。
夏景燁請纓,皇帝本不願答應,但大臣之中贊成的卻不少,忠心于國家的,知道唯有夏景燁出戰勝率最高,為保他的安危,除了毅軍之外再加派兵馬及有能力的戰將供他調用;而懷有私心的當然是希望夏景燁能出意外,那樣自己支持的皇子才有機會再次爭位。唯有少部分保守派官員反對,擔心此戰若出了意外,大慶將失去最有資格繼位的儲君。
夏景燁知道嚴熙的擔心,但他除了那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之外,還有另一個目的,「熙,若國家沒了,我還當什麼太子?更何況我想再立一次戰功,用來跟父皇做交換。」
「交換?換什麼?」
「換你能再次進京,站在我的身邊,做我的妻子。」
「可你若出了事怎麼辦?又叫我怎麼辦?」
「再找個喜歡的人,嫁了。」
「你說什麼!這戰這麼凶險嗎?你竟連這樣的打算也做了!」
夏景燁托起嚴熙的手,臉上還是她熟悉的笑意,「西丘狼子野心,這回絕不能再縱虎歸山,所以這一戰,我非得打到西丘王廷之中,只能勝、不能退,大軍長征,風險更甚。」
嚴熙不是沒讀過歷史,這種賊心不死的國家若不一舉滅了,不知往後還得再戰幾次,所以他這算是背水一戰,不能退,只能進。
夏景燁看著嚴熙,那張秀氣的臉因為想通了大慶目前的處境而顯得蒼白,連雙唇也失去顏色,他忍不住傾身吻住、糾纏,直到她的唇恢復了血色。
「熙,給我兩年的時間,兩年內我立功回來,定完成我方才對你說的誓言。可若兩年後還未歸,你……便別再等我,找個喜歡你而你也喜歡的男子,嫁給他。」
「我不要!」
夏景燁理了理她頰邊碎發,十足愛憐的輕撫著、凝視著,「熙,說出這句話,我的心痛並不比你輕,但我怕擔誤了你。」
這麼凶險的戰爭,兩年打得完嗎?嚴熙不想答應這樣的事,「我不怕被你擔誤。」
「熙,你的聰明都用在學習醫術了嗎?若你答應了,我怕你愛上別人,自然會爭取在兩年內把戰爭打完,平安歸來啊!」
嚴熙望進夏景燁的雙眸,想從中看清他是不是想騙她許下承諾,但從來她在他的眼中就只能看見真心,沒有其他。
終于,嚴熙許諾了,「景燁,我只給你兩年時間,兩年一到,你若不回來,我就去找一個比你更好的男人嫁了。」
夏景燁滿意了,緊緊的擁住了嚴熙,這一回他沒敢再索要一個吻,怕自己會舍不得她,不願上戰場,只想待在她的溫柔鄉。
而後,他艱難的推開她,帶著頭盔與長劍轉身離開花廳,甚至沒再回頭看她一眼。
嚴熙看著夏景燁遠去的背景,淚水涌出,模糊了眼眶,而後滑落下來。
「夏景燁,我不會讓你離開我,今生,我也不可能對你放手的。」嚴熙心中有了決定,無比堅定。
稍後,兩部馬車一前一後離開了許全在京城的臨時居所,跟著涌往城門的人潮往城外走去。
百姓們想見的是毅王出征的風采,他們則是準備回毅州。
城牆之上是親自來送夏景燁出征的皇帝及蕭貴妃,夏景燁領著親兵出城,到京郊帶領王師,然後在前往西丘的路上與徐天磊帶領的毅軍會合。
嚴熙遠遠看見城牆之上的皇帝及蕭貴妃,她看不見他們的神情,但知道他們肯定滿面愁容。
在人潮散去前馬車行進不了,許全及嚴熙索性也下了車,加入百姓的送行行列中。
「你們談過了?」許全問道。
「是!他讓我等他兩年,兩年後若他沒回來,要我找其他人嫁了。」
「那你怎麼回答?」
「應了他。」
許全很意外,他還以為嚴熙這麼執拗,會吵會鬧就是不會听夏景燁的話。
然而他才剛這麼想,嚴熙就接著說了——
「我是女子不是君子,沒有什麼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的問題。」
許全笑了,難怪先聖會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說出口的話都不作數的。
「那你回毅州之後打算怎麼辦?」
「撂人。」
「撂人?撂什麼人?」
「撂不怕死、不怕見血、膽大心細的人。我要上戰場去追夫,總不能帶著怕死的或是綁手綁腳的家伙。」
許全一愣,瞪大眼看著她,追夫?虧她說得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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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1 00:12:16
尾聲 強而有力的後援
一年後,大慶聯軍剛打完一場勝仗,但這一仗勝得不易,傷亡十分慘重,主帥夏景燁不得不讓大軍紮營休整。
西丘敵軍大敗潰逃,暫時不用擔心他們轉頭回攻,給了夏景燁處理傷兵的時間。
所幸前幾天才跟著軍糧送來的醫護隊十分有效率,傷兵都得到了極好的救治,只是听說救治的方法很駭人。
「你說……新來的醫護隊用針線縫合傷口?」
「何止如此,听說所用的手法比起嚴姑娘以前用的還要駭人,有位副將由馬上摔了下來,斷了一條胳膊一條腿,醫護隊的人居然把他裝上一種叫石膏的東西,讓他那一臂一腿動彈不得,走起路來像木人一樣。」
「石膏?這是什麼玩意兒?」
「就一種白色的東西,說是固定傷肢用的。」
過去只要听見這種稀奇古怪的名詞,就一定是出自一人之口,夏景燁急了,沒管徐天磊還在說話,越過他走出了主帥營帳。
來到醫護隊的營帳,只見一人背對著外頭,指揮醫護隊進行工作。
「你!注意了,腐肉不除反而會害死人,不要心軟,要狠下心剛,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還有你,把人皮當布來縫就是了,若沒縫好讓傷口又繃開了,那殺了這個兵士的就不是西丘人,而是你。」
夏景燁緩緩走上前,這個聲音他再熟悉不過,只是……她為什麼穿著男裝?
看著眼前的人個個肅然起敬的樣子,醫護隊隊長可不覺得自己活閻王的稱號此時終于得到大伙兒的敬畏,所以只有一個可能,那個讓他們敬畏的人正站在她的後頭。
「我身後站了一個大人物,是不是?」
醫護隊的人點了點頭,那些傷兵若不是傷著,怕早就站起來行禮了。
醫護隊隊長本也不怕見到這位大人物,但知道他見到她肯定會罵她一頓,所以想著能拖幾天是幾天,這下踫上了,再躲也沒用,只得露出討好的笑容,轉過身來。
「毅王殿下,別來無恙啊!」
果然是嚴熙,他讓她好好在毅州等著,她來這里做什麼?夏景燁看著她,用目光就能把她身上燒出兩個洞來。
徐天磊忍俊不住,揮了揮手讓醫護隊繼續工作。其實他早就知道醫護隊里有秘密,因為這其中男扮女裝的可不只嚴熙一人,還有他心心念念的人兒啊!
醫護隊不愧是經過訓練專門來戰場上協助的,處變不驚,見到了主帥盯著自家隊長看的詭異情況,也能立刻再投入于自己的工作上。
夏景燁抓住嚴熙的手,硬是將她往自己的營帳拖,沿路上她一直喊痛,也沒能讓他憐香惜玉。
這一幕可嚇著了不少人,他們看主帥拖著一個哀哀叫的男人,本以為是抓到什麼奸細之類的,沒想到卻看見主帥把人給拉進了營帳里,接著就听見了一聲尖叫……
「很痛耶!」
「這樣就痛?信不信我打你一頓板子讓你更痛?」
「打板子?那不是要打嗎,你舍得讓其他人看我?」
「你!我親自打!」
營帳外,听到這話的人手上的兵器掉到了地上,有的人瞪大了眼,有的人張大了嘴,每個人都胡亂猜想著營帳里是什麼畫面,各個春光無限。
原來毅王殿下直至二十六歲還未娶,是因為……他愛男人?
夏景燁直到把嚴熙拖進內帳,他們的聲音才沒再傳出去,不過他們不知道外頭早有人被他們的對話驚成了木棍。
「你為什麼來這里?有多危險你不知道嗎?」
「我知道啊!所以你們才需要我的醫護隊。」
「這支醫護隊是你組建的?」
「當然,這麼先進的醫療技術,只有我有辦法好嗎?只是要上戰場來得費點功夫,是用許老的名義送來的,否則我才沒辦法到你身邊呢,蕭貴妃肯定怕我勾引你,而陛下則會怕我影響了你的判斷力。」
「既然如此你還來?」
嚴熙想通了,她是二十一世紀新時代的女性,遇到喜歡的男人就要自己去追,她都死過一次,還差點被砍頭,還有什麼好怕的。
她往前跨了一步,跳起來雙手勾住夏景燁的頸項,雙腿纏著他的腰,像八爪章魚一樣纏住了他。
夏景燁擔心她摔下去,連忙抱住了她,雙手尷尬的托在她的臀部下。
嚴熙拋了一記媚眼,笑得十足撫媚,「殿下……你很懂嘛!」
「信不信我放手讓你摔下來?」
「不!不要!」嚴熙更加抱緊了他,臉還在他的頸窩蹭了起來。
「熙,你真胡鬧。」
「我若是胡鬧就不會等訓練好了這支醫護隊才來,我們都一年多沒見面了,兩年之約很快就過了,你真要我嫁別人?」
「我……」夏景燁很想說「真的」,但實在是一年的相思,受苦的不是只有她,他亦是,如今伊人在懷,他怎麼也說不出決絕的話。
「景燁,我會是你最好的後盾,你讓我留下來吧,你的傷兵也需要我。」
「你不懂我是怕戰場危險,怕你有個萬一嗎?」
「你在前線都不擔心自己的性命,我在後方又有什麼好擔心的?這是國難,別人家的兄弟能死,我自己就不能死嗎?」
「不能!」
「你這是偏心,當心你的弟兄不服氣。」
「他們哪個願意把自己的妻子送到戰場上來的,再來跟我說不服氣!」
嚴熙听了這個稱呼十分開心,在夏景燁的臉頰給了一個大大的吻,「你說……我是你的妻?」
「對!你滿意了?」
「當然滿意,這代表兩年之約我不用遵守了?」
「你真有打算遵守嗎?」
「沒打算。」
他以為她會做作一番,說本來想遵守但挨不過思念,沒想到她還真誠實,直接就說沒打算遵守諾言。
「我該拿你怎麼辦?」
「我教你一個方法……等戰爭結束,我們帶個娃回家,你父皇母妃看在孫子的面上,總不會再趕我走了吧!」
夏景燁深吸了一口氣,一年不見,她怎麼變得如此大膽?這根本是赤果果的挑逗。
「嚴熙,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刀劍無眼,我若要了你卻死在——」
嚴熙不讓夏景燁再說下去,四唇貼合,阻止他的話出口,直到感覺到夏景燁呼吸加快,這才松開了唇,用深情款款的雙眼看著他,「我已經十六歲了,是個大人了,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十六歲這個年紀提醒了夏景燁,他可足足大了她十歲,居然還被她一個吻輕易撩撥了。
「白日宣婬,成何體統。」
「晚上就行嗎?那……晚上我再來。」
「你以為我不挑嗎?就這身打扮?我可沒有龍陽之好。」
「就當情趣嘛!」
「我現在在打仗。」
「打仗也需要解決生理需求的!我以前在書上看過,軍營里會有營妓……莫非你看上了哪個營妓,這才不要我了?」
夏景燁無奈得快要翻出白眼來了,她看的都是些什麼書啊!回去以後,他要嚴格檢查她 所看的書。
「好了!我不想再跟你討論這個話題,你當打仗是兒戲嗎?真想我帶著孩子回去?」
「我這不是想著生米煮成熟飯,這樣你父皇母妃就會接受我了嗎?」嚴熙想了想,不生孩子也行,「其實太早生孩子對女子不好,最好等到我滿十八歲了再生,那麼……我們該做的事情還是可以做,要不你先斬後奏娶了我,先讓我穩穩的坐上毅王妃的位置如何?」
「傻丫頭,皇族的婚姻若能如此兒戲,那我還用愁嗎?」
「我不管!我就要當毅王妃,要不然你惦記上哪個營妓怎麼辦?」
「我的軍隊里沒有營妓。」
「你的軍隊?毅軍里沒有,那其他的呢?我可知道這是一支聯軍,嗚……」
夏景燁服輸了,他知道自己抵抗不了嚴熙的纏功,更何況久別重逢,他對她甚是想念,于是吻住了她,極為激情的那種吻。
一番雲雨過後,倒在褥子上的嚴熙十分後悔,她不該在長途勞頓之後勾引夏景燁,現在她全身骨頭都像要散架了一樣,偏偏夏景燁好像還想來第二次……
「景燁,我們打個商量,今天一次就好,行嗎?」
夏景燁沒理會她,敢勾引他,就要有承受的本事。
「再不然,你快點讓我懷孕吧!有孕了就得節制,知道嗎?」
「十八歲之前,我不會讓你有孕。」她都說了,太早有孕對女子身子有損,他怎麼可能這樣傷害她的身子。
「什麼!那……我今天听你的,但你之後得讓我休息七八天,好不好?」
「不怕我去找營妓?」
「我後悔了,你可以去找,我不吃醋。」
「可我對營妓沒興趣,我對你才有興趣。」
「景燁!毅王殿下!烽哥哥,我求你了,是你說不能白日宣婬的……」
「我做到晚上不就好了。」
「晚、上?」嚴熙的哀嚎,再次隱沒在熱吻之中。
什麼叫自討苦吃,就是嚴熙這樣的。
這場與西丘的戰爭一共打了五年,在第四年時,皇帝接到一個消息,毅王有後了,是個白白胖胖的小世子,皇帝這才知道,許全籌建並固定送去醫療補給的那支醫護隊,領隊的人竟是嚴熙。
其實經過了四年,皇帝對嚴熙的氣早就消了,而且這幾年听說醫護隊成了大慶聯軍最強的後援,他本就打算戰爭結束後好好封賞醫護隊,如今知道嚴熙就是醫護隊隊長,竟有了「難怪這支醫護隊如此特別」的想法。
第五年,戰爭勝利,大慶聯軍班師回朝,皇帝親自在城門口迎接大軍凱旋。
夏景燁騎著高頭大馬走在最前頭,在他身邊與他並行的人雖然身著男裝,但在身前與那人共乘的是一個一歲多的孩子,皇帝便知道,這人就是嚴熙了。
皇帝接受了嚴熙,蕭貴妃卻沒有,可想到醫護隊的貢獻,想到戰場那麼危險,嚴熙還是義無反顧的去了,甚至帶著醫護隊立了大功,她多少還是心軟了。
而後,一歲多還不太會說話、不太會走路的小世子有一天突然開口喊了「女乃女乃」,被這麼一喊,蕭貴妃整個心都化了,抱著小世子親了又親,回頭問皇帝什麼時候要幫夏景燁把親事辦一辦,她好把小世子接進宮里住一陣子。
皇帝無奈,之前不讓娶的不是一直都是你嗎?
但他實在太愛他的愛妃了,絕對不會去反駁她、打她的臉。
于是,戰功連連的夏景燁受了封賞後,皇帝選了吉日立他為太子,同時冊封嚴熙為太子妃。
冊封那日,小世子被蕭貴妃抱去了,夏景燁及嚴熙則住進東宮。
東宮有座樓位于地勢較高的地方,夏景燁帶著嚴熙來到二樓,往遠方望去。
今日冊立太子,民間同喜,解除宵禁,可以看見京城成了不夜城,萬家燈火與天上星子相互輝映著。
「終于成了太子妃,你高興嗎?」見嚴熙搖頭,夏景燁皺眉不解。
嚴熙伸出手指,撫平他額上的皺褶,「你有沒有擁有這萬里江山,于我來說並無差別,我想做的不是你的太子妃,而是你的妻。」
「你啊!確定不是貪懶,不想接下太子妃的責任?」
嚴熙臉上有被說中的窘迫,但沒辦法啊,誰叫她生自由。
「我準備向父皇提議,在醫署里增加一個西醫署,由你負責教授見習生,讓靜萱來做你的……嗯,助教?」夏景燁思索了一番,才想起嚴熙曾跟他說過的新名詞。
如今的于靜萱已是徐天磊的妻子,夏景燁和徐天磊不僅是生死與共的同袍,娶的妻子也一樣,都醉心醫術到可以忘了自家夫君的程度。
「西醫署?」
「你不是說你學的醫術叫西醫嗎?」
「父皇會答應嗎?」
「我知道你的志向是當一名醫者,可如今成了我的太子妃,你再也不能紆尊降貴去給一般人看病了,但成為夫子還是行的,父皇很看重你的醫術,他會答應的。」
「景燁……你對我真是太好了。」
「這才知道嗎?那該不該報答我?」
「怎麼報答?」
「再給我生一個女兒如何?」
「我不要!懷孕很累啊,到時當了夫子還要備課什麼的,你舍得我這樣操勞嗎?」
夏景燁當然舍不得,其實他也就是問問。
知道他即將被冊封為太子後,雖然他已經三十歲了,各大臣還是拼命想把那些十五六歲的少女送進東宮來,用的理由就是身為儲君,必須為大慶開枝散葉。
他的正妃都還沒娶進門,這些人就忙著給他塞側妃、侍妾,若他們膝下只有一子,未來怕是麻煩事還很多。
夏景燁自是會為嚴熙擋下一切,但他總想著若身邊能圍繞著幾個他們的孩子,也是不錯的感覺。
嚴熙也正想著這件事,上輩子她是獨生女,雖然獨得父母的寵愛,但自己身亡後,也不知道父母該有多傷心……
而這輩子她有了于靜萱這個師妹,重過一次的童年很快樂,她知道那是因為有個姊妹在身邊的緣故。
而她的孩子呢,出生在皇室有太多變數,只有一個勢單力孤,的確是不夠的。
最後,嚴熙轉身面對夏景燁,說︰「其實……再生幾個也不是不行啦!」
夏景燁回望嚴熙,笑容燦爛,眼里好像揉入了星光,「熙……」
「我累了,不想走。」
夏景燁如她所願橫抱起她,一步步走下樓。
本來在樓下守著的侍衛看見太子抱著太子妃走下來,個個尷尬的別開了視線,但這兩個人可沒在意別人的目光,就這麼走進寢殿里。
不多久,侍女們魚貫退出,寢殿里熄了燈。
十年後,皇帝壽終正寢,太子夏景燁即位。
之後,直到他數十年後高齡退位為太上皇,都沒有再納一名妃子,是當朝唯一一個一生只有皇後、沒有妃子的皇帝。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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