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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菁 -【心甘情願愛上你】《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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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1 00:05:23
標題:
尉菁 -【心甘情願愛上你】《全文完》
心甘情願愛上你
作者:尉菁
好嘛!她承認 她是第一眼就相中他的美男色,覺得他粉優,
但當她已看到他竟跟所有不長眼睛的笨人一樣,
只會對她那天生狐媚的兩面人的妹妹〔勾勾纏〕後,
她當下就決定絕對不跟他有任何掛勾。
可他是不是頭殼壞了,還是腦袋〔爬帶〕?!
怎麼她明明是只想做個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的有為小女子,
他卻三番兩次的找她的碴,動不動就邀她一起共進下午茶?
討厭!她向來最不屑這種妄想腳踏兩條船的登徒子,
所以,她從來都擺出個XX(不懂是什麼字)色給他看,
讓他自動打退堂鼓,可她沒想到的是……
他幹嘛為了討她的歡心,不但放下他尊貴的七尺之軀,
還三不五時搬著新鮮貨來讓她開眼界呢?
他不知道他這樣做會害她
心中的小鹿亂撞成一團嗎……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1 00:05:51
第一章
“快快快!怎麼你們一個個手腳都慢吞吞的,真不曉得沉府每個月花大把大把銀子養你們這些奴才是做什麼的?平時也就罷了,今兒個是什麼日子,豈容得了你們打混摸魚?”
福泰的廚娘拔尖了嗓音指揮手底下的奴才們做事。整個沉府上上下下所有的奴才們全動了起來,不敢有一絲偷懶、怠慢,每個人都鉚足了勁打掃,深怕哪個地方沒擦乾淨,沾上一點點的灰塵而壞了主子的大事;只是他們沉府已經好久沒這麼熱鬧了,究竟今天要來沉府的是什麼樣的大人物啊?
“明珠!明珠!這死丫頭是跑哪去了?”福嬸拔尖了嗓音吼道。
遠在門外百尺處的明珠遠遠聽到了,連忙跑來,氣喘吁吁地問:“福嬸,你找我?”
“這些銀子你拿去寒碧樓裡買些酒菜回來。”
“寒碧樓!”明珠一聽到“寒碧樓”三個字,兩個眼珠子都快瞪凸了。“福嬸,那寒碧樓的東西很貴耶!”
“又不是花你的錢,你這死丫頭做啥嫌東嫌西的?”
“我不是嫌東嫌西,只是不懂——咱們也有好廚子,為何不在自己府裡開夥,還要去寒碧樓買那貴得要死的酒菜?”
“哎呀!你不懂啦!今天要來咱們府裡的可是個大人物、老爺的貴客,咱們自然不能馬虎行事,而寒碧樓的東西雖是貴了些,但他們的廚子可是當今禦膳房總管大人的首席弟子,菜好不好吃咱們這輩子是沒緣吃到了,但光是那名聲就夠撐足咱們家老爺的面子。而今天要來咱們府裡的爺既是咱們家老爺的貴客,你說,咱們老爺要不要拿出最好的來款待佳賓?”
“要要要!當然要。”明珠手裡捧著銀子點頭如搗蒜,只是……她側著頭又問:“福嬸,你口中說的那個貴客,是什麼樣的貴客呀?”
“你一個丫頭管這麼多做啥?我讓你去寒碧樓買酒菜,你還有這個時間在這裡閉磕牙!”福嬸敲了明珠的後腦勺一下。
“好嘛!好嘛!人家這就去了嘛!”明珠揉揉後腦勺,撅著一張嘴,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
她怎麼這麼封閉,對府裡的半點八卦都不知道,真可恨!明珠不滿地在心底嘀咕著,驀地,她看到前面走來另一個丫頭。
那是她們沉府的另一個三姑六婆。
“胭脂姊姊。”明珠連忙叫住手捧著食盒的婢女。
胭脂停下腳步,“什麼事?”
“胭脂姊姊,你知道今天咱們府裡來的是什麼大人物嗎?”
“你連這都不知道!”
明珠倏地轉頭,瞠大兩個眼珠子,訝異地問道:“你知道!”
“這事全府上上下下全傳遍了,哪有人不知道的呀!”她一副明珠很遜的模樣。
“可我就不知道啊!”
“你!”胭脂睨了明珠一眼,這才霍地想起。“你是大小姐那房的丫頭,也難怪這事你會不清楚。”
“這事跟大小姐有關?”
“說有關也是有關啦!但……也不是有那麼直接的關係。”
“胭脂姊呀!你到底在說什麼,怎麼我一點也聽不懂?”什麼有關係又沒有關係的,怎麼那麼複雜啊?
“聽不懂沒關係,總之,今天來咱們府上的那位傅公子極有可能是咱們家的姑爺;怎麼?這下子你該聽懂了吧?”
“姑爺?”明珠倒抽了一口氣。莫非……“咱們家老爺要把大小姐許給那位傅公子?”
“你傻了啊!那傅公子是當今皇上最得寵淑妃的親弟弟,算來也是個國舅爺,老爺怎麼可能把咱們家那個怪裡怪氣的大小姐許給像傅公子那麼重要的人?”
“可是,咱們老爺就大小姐一個千金。”
“你忘了咱們還有個小姐。”胭脂提醒地。
“你是說雲雁小姐!”
“就是雲雁小姐。”
“可是,雲雁小姐是老爺收養的義女,不是老爺的親生女兒。”這點明珠還知道。
“但雲雁小姐在老爺的心目中,可是比咱們府裡真正的大小姐雲姜姑娘還來得重要;你說,你在沉府當差的這幾年,可曾見過咱們老爺像疼雲雁小姐那樣疼過大小姐?”
“是沒有,因為,上回老爺的友人從外洋帶回一隻打簧表,老爺自己都喜歡得不得了,可一聽說雲雁小姐覺得那表既新鮮又稀奇,雲雁小姐好喜歡,老爺當場二話不說便把打簧表給了雲雁小姐;那打簧表大小姐可是連看都沒看過一眼呢!”由此足以見得老爺寵愛雲雁小姐的程度遠勝於雲姜姑娘。
“老實告訴你,咱們府裡上上下下都在傳,老爺之所以那麼疼雲雁小姐是因為雲雁小姐其實是老爺的私生女。”胭脹壓低噪音,挨著明珠的身子同她咬耳朵。
“私生女!”明珠倒抽了一口氣且大聲嚷嚷。
“你要死了是不是?這事能讓你這麼大呼小叫的嗎?”胭脂急忙捂住明珠的嘴,但胭脂的手太大的,這一捂,不只明珠的嘴給捂住了,就連她的鼻都被掩了。
“嗚嗚嗚……”明珠都快喘不過氣來了,兩個眼睛難過得流出淚來。
看她這麼難過,胭脂才把手放開;明珠才能再次呼吸到新鮮的空氣。
“胭脂姊姊,你差點害死我了。”明珠拍拍胸脯,大口大口地喘氣。
“誰讓你這麼大嗓門說話。”
“因為我很訝異啊!怎麼這事我從沒聽人談起過?”
“這是醜事,誰敢像你這樣大聲嚷嚷著講啊?”胭脂沒好氣地說。
“這麼說,這事是真的囉?”
“八九不離十吧!因為,雲雁小組若不是老爺的女兒,那老爺怎麼可能偏寵雲雁小姐偏寵得那麼離譜?不說這個好了,就說雲雁跟雲姜兩位小姐的相貌,你不覺得老爺若真要攀龍附風,那麼由雲雁小姐出馬,勝算比較大一些嗎?”胭脂指出鐵的事實。
“不是一些,而是雲姜姑娘根本就不能跟雲雁小姐比。有時候我還覺得雲雁小姐比較像沉府真正的小主子。真奇怪,雲雁小姐明明是個孤兒,怎麼流露出來的氣質硬是像個官家小姐;反倒是沉家真正的小主子雲姜姑娘的氣勢就差了一大截,活像十年前讓人帶進沉家收留的不是雲雁小姐,而是雲姜姑娘。胭脂姊姊,你覺不覺得雲姜姑娘很可憐?”
“可憐?”胭脂覺得自己沒聽清楚明珠的話。
“對呀!就是可憐。你想想看,十年前,雲雁小姐要是沒讓老爺收養,那麼這個家就雲姜姑娘一個掌上明珠,雲薑可說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這樣的好日子雲姜姑娘卻沒過上一天,生命中便闖進一個沉雲雁;唉!雲雁小姐不只奪走了雲姜姑娘在沉家該有的地位,她還搶走了雲姜姑娘生命中所有美好的一切。”明珠自以為是地感歎著。
“這事是雲姜姑娘跟你說的嗎?”
“當然不是,這事是我自己想的;你想想看,我要是雲姜姑娘,我一定很恨雲雁小姐。”
“可是,雲雁小姐卻偏偏美得讓人不忍心去責怪啊!”雲雁小姐好得沒話說。
“對對對!就是這樣,所以,我才覺得雲姜姑娘很可憐。她明明是個千金大小姐,卻讓一個外人奪走她該有的一切,而她還連恨那個人的力量都沒有;真希望老天爺長長眼,讓雲姜姑娘幸福。”明珠是真心希望自己的主子有個好的歸宿。
“幸福?什麼幸福?”
“就今天來的那個似公子呀!真希望他能看上雲姜姑娘,把雲姜姑娘帶離沉府,別讓雲姜姑娘再待在沉府裡了。”
因為,只要雲姜姑娘在沉府裡一天,就免不了要讓人拿她跟雲雁姑娘比較;這種殘忍的日子雲姜姑娘這十年來已經受夠了。
“傅公子去看上雲姜姑娘?明珠,你瘋了嗎?雲雁小姐不只人長得美,個性上也是既溫柔又婉約;而雲姜姑娘呢……說句老實話,明珠,你待在雲姜姑娘身邊這麼久了,難道你不覺得雲姜姑娘的個性太陰沉了點嗎?”這就是府裡的下人對雲姜姑娘的印象。
“雲姜姑娘只是不多話。”明珠想替主子辯解。
“只是不多話?噴!這是你說話含蓄,要是我,我就認為雲姜姑娘是心眼多。”
“胭脂姊姊,你怎麼可以這麼說話?”明珠好想為雲姜姑娘打抱不平。
“不這麼說,又該怎麼說?雲姜姑娘是陰沉嘛!你不要說你忘了雲雁小姐剛來沉府的時候,雲雁小姐著了雲姜姑娘多少的道。”這事全府的下人全都有所聽聞。
“你們又沒證據說雲雁小姐受欺負的事全是雲姜姑娘做的。”明珠不滿地說。
“是沒證據,但在這府裡,誰都喜歡雲雁小姐,跟雲雁小姐有仇的就只有雲姜姑娘,那些壞事不是雲姜姑娘做的,難道是雲雁小姐自己找碴傷害自己嗎?”胭脂忍不住說出重點。
“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咱們沒證據就不能亂冤枉好人。”明珠只能這麼說。
“好人?好吧!你這傻丫頭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胭脂聳聳肩,不再跟明珠爭辯。
雲姜姑娘是好是壞,又不關她們這些下人的事。
“我還有一堆事沒做呢!”胭脂以手當扇猛煽著涼,搖臀擺手地走開了,獨留下還在為雲薑的事氣憤不平的明珠。
明珠也不懂自己為啥替雲姜姑娘說話。老實說,她雖在雲姜姑娘底下當差,但她跟雲姜姑娘一點也不熟,有時候她就像胭脂姊姊說的那樣,真的覺得雲姜姑娘的個性有些陰沉、有點可怕。但,她跟在雲姜姑娘身邊那麼久,雲姜姑娘除了不愛與人親近外,她可是從來不曾刁難他們這些做下人的,所以打死她,她也不信雲姜姑娘小時候真的傷害過雲雁小姐。
這一定是個誤會,只是——若真是誤會,為什麼雲姜姑娘從來不站出來替自己辯駁呢?
明珠又不懂了。
“明珠!”
福嬸的大嗓門又從灶房裡傳來。
“哎呀!盡顧著說話,都忘了大娘交代的活!”明珠霍地想起自己還有要事在身,連忙拔腿就跑。
只見福嬸跑出灶房時,明珠已經一溜煙地跑不見了。
“小姐,你讓奴婢收拾這麼多衣裳做什麼?”
“送給雲薑的呀!”
“送給雲姜小姐?”雲雁的貼身丫頭小銀決撅嘴,當下衣服也不收拾,還把衣衫全收回櫥子裡。
“小銀,你這是在做什麼?我讓你把衣衫送去給雲薑,你怎麼又把衣裳全往櫃子裡堆了呢?”雲雁好脾氣地問。
“小姐,你別去了啦!雲姜姑娘鐵定不會領情的。”小銀有先見之明。
“怎麼會?我這衣裝還是全新的呢!雲薑鐵定不會不喜歡。”雲雁捧著一件件的新衣裳,臉上露出比陽光還燦爛的笑。
唉!小銀禁不住歎氣了。雲雁小姐就是太善良,所以才不知道雲姜姑娘不接受主子的衣裳無關乎那些衣服新不新、舊不舊,純粹只是因為主子在沉家正當寵。
那個雲姜姑娘討厭雲雁小姐都來不及,怎麼會領她家主子的情?
“小姐,你幹嘛非要拿自己的一張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小銀不懂。
“你這丫頭,別亂說話。”
“人家是說真的嘛!雲姜姑娘妒恨你的事,咱們府裡上上下下的人全知道,現在你還要拿自個兒的衣裳去給她,難道她會買你這個賬嗎?”小銀想提醒主子。
“不管雲薑買不買我的賬,好歹我都是她名義上的妹子,為她著想是我的本分;我怎麼能讓雲薑穿著一身的布衣去見傅公子。”雲雁體恤地說。
“什麼?小姐這麼費心張羅雲姜姑娘的衣裳是為了傅公子?”不會吧?
“是呀!”雲雁巧笑俏兮,眯著眼直點頭。
小銀都快暈倒了。“小姐,你知道那位博公子是什麼來頭嗎?”
“不就是國舅爺嗎?”她當然知道。
“什麼叫做不就是個國舅爺嗎?小姐,那個……那個國舅爺是很偉大的身分耶!如果跟傅家公于攀上親戚,那咱們沉家就是名正言順的皇親國戚了耶!會讓很多人羡慕呢!”
“我知道啊!”
“知道你還想把雲姜姑娘妝點得美美的,跟你搶相公、奪良人嗎?”她的主子怎麼這麼笨?
“小銀,你別盡說這些渾話。”
“人家說什麼渾話來著?”
“不管我還是雲薑有幸讓傅公子看上,這都是咱們沉家的福分,我不許你人前人後再說雲薑一句不是。”雲雁變臉了。
“小姐?”小銀跺著腳,心中滿是不依。
雲雁俏臉一板。“怎麼?現在連我說的話你都不聽了嗎?”
“小姐!”
“算了,我要一個不聽我話的奴婢做啥?改明兒個我就讓爹爹把你派去別房,你別來伺候我了。”雲雁使出撒子鐧。
“小姐……”小銀委屈地抿嘴看著主子,見主子的態度沒有絲毫妥協的跡象,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點頭答應,“好嘛、好嘛!以後小銀不再說雲姜姑娘的是非就是了。”
聽到小銀的承諾,雲雁才轉怒為笑。“這才是我的好小銀。”
“那小姐不趕我走了嗎?”
“如果你願意聽我的話,把我的新衣裳收拾好,讓我送去給雲薑的話,那麼你還是我的好姊妹。”
“小姐真的要把這些新衣裳送給雲姜姑娘啊?”好不值得。
“怎麼?你捨不得嗎?”雲雁看著小銀。
小銀哪敢再說一句雲姜姑娘的不是啊?拜託!她又不是想讓雲雁小姐遣離,調到別處去,不想在雲雁小姐底下當差了。
她聰明地閉緊嘴巴,不再多說一句廢話,走到櫃子前,收拾了幾件新衣裳,要給雲姜姑娘送去。
雲雁卻阻止小銀說:“我自己送過去給雲薑,你別去。”
“不好吧?”主子可能又會被欺負。
“有什麼不好的?”
“雲姜姑娘一向討厭小姐,要是主子真給雲姜姑娘送衣裳去,不知道又要讓雲姜姑娘怎麼欺負了。”她會擔心。
“我跟雲姜都不是小孩子了,她不會欺負我的。”雲雁甜甜地回道。
“才怪!”小銀忍不住不屑地啐了一聲。“上回你送點心過去給雲姜姑娘吃,雲姜姑娘不但不領情,還摔了你最喜歡的白玉盤;那只白玉盤可是老爺打從西域讓人帶回來的,雲姜姑娘可真捨得呀!”小銀道出前塵往事。
有關於沉大小姐雲姜姑娘的事,小銀可是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瞧瞧你這個態度,我能放心你送衣裳去給雲薑嗎?”雲雁將衣服捧在手裡。“我看還是我去較恰當,省得你這丫頭說話不懂分寸,得罪了人。”
“可是……”小銀還想說些什麼。
“別可是了,我都多大的人了,難道還不懂得怎麼保護自己嗎?你放心,我送衣裳過去,一會兒就回來,你去日子那裡幫我端碗蓮子湯。”雲雁藉故遣開小銀。
小銀一走,她就立刻去東廂房找雲薑。
沉雲薑一看到雲雁,眉心禁不住皺得像兩堆小山似的。“你來做什麼?”
雲雁不答,卻反身將門關上。
門一關,雲雁一反剛剛大家閨秀的賢淑模樣,將手裡抱的衣袋一古腦地丟在雲薑的床上。“喏!給你的。”
她說話的口氣並不友善,但雲薑卻像是司空見慣似的,並不訝異一向溫柔婉約的雲雁會這麼說話,只是問:“做啥送衣裳來給我?”
“還不就是怕你穿得寒酸,登不上檯面,丟了咱們沉家的臉。”雲雁邊說邊兜著雲薑的屋子轉。
一邊轉,她還一邊發出不可思議的嘖嘖聲。“真想不到沉家大小姐過的是這樣的生活,簡直比我房裡的丫鬟過得還差。”
雲雁一邊說一邊看,手還不曾閑著。“哎呀!這是什麼?”她的眼睛一亮,很開心自己終於找到了個好東西。“這不是我前幾個才丟掉的書冊子嗎,怎麼沉大姑娘沒銀子買書嗎?要不,你怎麼盡撿我不要的?”她極盡所能地羞辱雲薑,而雲薑則是坐在她的桌前看她的書。
她才不在乎雲雁怎麼說她,反正她在這個家裡向來沒地位,說什麼別人也不會信。
為此,她從不在人前說雲雁的不是,因為,她深知那只是浪費口舌的行為。
雲雁在人前的形象太好了,在沉家,熟知雲雁真面目的就只有她一個,所以,她活該倒楣當雲雁的出氣筒。
小時候,她太傻,笨笨的,不懂什麼叫做“形勢比人強”,以為做錯事的人不是她,她便能理直氣壯地反駁回去。
她曾經跟雲雁吵過幾回,後來發現在這個家中,沒一個人肯相信雲雁是個本質惡劣的姑娘;他們寧可相信她才是個善妒的小姑娘,見不得雲雁得寵,所以才三番兩次地找雲雁的麻煩,說雲雁的不是。
童年的記憶讓她學乖了,自從懂事以來,她便懂得隱藏自己的情緒,不讓人左右她的心情——就算是雲雁惡意挑釁,她都能不在乎。
雲薑安安靜靜地看她的書冊子,雲雁找碴不成,鬼點子一轉,於是變臉如翻書,她巧笑俏兮地笑著挨到雲薑的身旁坐下。“雲薑,你知道今兒個是什麼日子嗎?”
雲薑懶得理她。而雲雁的本領夠大,雲薑不理她,她照說不誤。“你知道傅公子嗎?就是那個傅相橫。”
雲姜卻連大氣都不吭一聲。
雲雁還當雲薑是孤陋寡聞。“沒聽過?嘖!真沒見識,人家可是堂堂的國舅爺呢!你知道嗎?咱們沉家若能巴上這門親事,那無異是飛上枝頭做鳳凰,從此之後享盡榮華富貴;所以說,你這個正妻的女兒倒真該在這個時候巴結我。”
“巴結你?”雲薑雖然懶得對她說話,但一說卻是帶著不屑。“我幹嘛巴結你啊?”
“因為,我即將要嫁給傅相橫啊!”雲雁說得天經地義。
“你這麼有把握他會看上你?”
“哈!他不看上我,難道他會看上你啊?”滿滿的不屑全從雲雁的鼻子中噴出。“你也不照鏡子,看看自己是什麼德行,你呀連我的一根汗毛都比不上,還妄想讓傅家公子看上!”
“如果那個傅相橫真的有眼無珠到看上你的地步,那麼他那個人也沒什麼好期待的。”雲姜不疾不徐地反撲回去,狠狠地刺了雲雁一箭。
哇!她的嘴上功夫愈來愈厲害了。真沒想到她能說出這麼惡毒的話耶!雲薑真想放串鞭炮來慶祝。
“你!”雲雁氣不過,抬起手來就要給雲薑一個巴掌。
雲薑眼明手快地抓住沉雲雁的手。“我是不介意跟你打架,但是雲雁,你別忘了,你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呢!你說,要是你臉上掛了彩,你那個國舅爺、傅公子還會要你這個潑婦嗎?”
“你?”雲雁咬牙切齒地說:“我可以說是你耍潑,故意讓我難堪的。”
“你是可以這麼說啦!但就不知道那個傅公子聽到你家有這麼一隻母老虎似的姊姊,還要不要你?”雲姜聰明地掐住了雲雁的死穴,再猛然一踢,踢得雲雁是又痛又不能反駁。
“好,算你狠!”
“好說、好說。”雲薑早因為雲雁介入她的生命,而練就了一嘴毒辣的功夫。她放掉雲雁的手;雲雁便往前一撲,撲倒在地。
恰好就在此時,明珠剛好回來,她看到的便是雲薑“推倒”雲雁的景象。
雲雁一看到有人來,就抖著兩肩開始無聲地哭泣。
雲姜根本做得理會雲雁。這種栽贓的戲碼她遇多了,早就見怪不怪;雲雁要演戲就去演,但,請原諒她不能奉陪。
雲薑懶得理雲雁,將目光調回她的書本子上頭,讓書裡的風花雪月迷去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明珠就愣在原處看著沉府裡的兩位小姐,一個哭得正起勁.而另一個卻像是沒事人似的,挨著視窗看書,看起來頗有閒情似的。
不曉得為什麼,明珠突然不覺得那個一向目中無人,懶得理會沉家上上下下的雲姜姑娘討厭,反倒覺得雲雁小姐的哭聲實在是吵死人了。
或許……她們全看錯了沉家兩位小姐也說不定。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1 00:06:13
第二章
“小姐,時間到了。”
“嗯?什麼?”雲薑聽見有人聲,抬頭一看,這才瞧見明珠還待在她屋裡沒走。“你怎麼還待在這?”
“我是來取待小姐的。”明珠乖巧地答道。
“我不需要你的服侍。”
“可是,今兒個咱們府裡有貴客,老爺讓兩位小姐都到前廳去招待客人。”明珠說明道。
“我爹他是老糊塗了嗎?讓兩個雲英未嫁的姑娘家去招呼客人?”她才不會去。
“老爺說這位貴客不是一般人,所以才硬要兩位小姐前去,老爺是希望兩位小姐能……”
“好了、好了,你別說了。”雲薑不耐煩地打斷明珠的絮絮叨叨。“你別再說了,我不聽,也不去。”她身子一側,又挨在窗口邊看書冊子。
“不去?”明珠驚呼一聲。“這樣不行啦!”
“為什麼不行?”
“這是小姐難得的好機會。”明珠好希望主子能把握機會。
“好機會!什麼機會?”她怎麼聽不懂?
“就是出頭的好機會啊!”
“怎麼說?”這小丫頭在說什麼?
“要是小姐攀上國舅爺那門親戚,那小姐不就能沾上皇親國戚的邊了嗎?”明珠提醒道。
“當了皇親國戚又怎樣?”她又不稀罕。
“小姐便能揚眉吐氣。”這就是明珠希望的。
揚眉吐氣?雲薑揚了揚眉、吐了吐氣,擠眉弄眼老半天,覺得自己跟著小丫頭的談話實在是無聊透了。她索性將書冊子一丟,盤起腿,昂著臉問明珠,“明珠,你覺得我長得怎樣?”
啥?明珠一愣,而後認真地端詳起自己主子的面容。
說句老實話,主子的五官端正、面容清秀,但也只是清秀,稱不上是什麼大美人。“唔……主子長得不錯呀!”明珠選了個含蓄的說詞。
雲姜倒不怎麼在於明珠的含糊說法.“那你覺得我跟雲雁比起來又怎樣?”
“雲雁小姐!”那就……不能比了。
“對,就是雲雁。”
“二姑娘是咱們城裡公認的大美人耶!”大小姐幹嘛拿自己跟二姑娘比呀?
看到明珠大驚小怪的表情,雲薑不怒反喜,反而朗朗地笑開了。
明珠霍地明白自己說了什麼,她是擺明瞭在說大小姐比不上二姑娘。“小姐……”
“別怕,你說的是實話,我不會怪你,因為我的確是不如雲雁。只是明珠,咱們同為女兒身,你都覺得我遠不及雲雁來得漂亮、美麗,那你怎麼能期待你口中那個威儀不凡的國舅爺看上我,選我當他的妻子呢?”雲姜反問明珠。
明珠愣了愣,被問得啞口無言。“或許……或許那位國舅爺不看表相。”
“他不看表相看什麼?”雲薑好玩地再問。
“看……看內在。”希望如此。
“內在?”說到這個,雲薑又想笑了。
從小,雲雁就懂得做表面功夫,在外人眼中。她沉雲薑孤僻、難與人相處;而相反的雲雁則是在眾人眼中的可人兒。
雲雁從小就聽話,舉凡爹娘要她學的,她使鉚足了勁地全力以赴,將師傅的技藝全學來討好爹娘;雲薑從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內在可以壓過雲雁,不過——講這個做什麼呢?她原本就懶得跟雲雁比較。
“小姐——”
“幹嘛?”
“你就順著老爺一次,去看一下那個國舅爺。”明珠說不過雲薑,便使上纏功,煩著雲薑。
雲姜讓明珠煩都快煩死了。“好吧、好吧!我去就是了。”雲薑把書冊子一丟,穿好繡鞋就要往外走。
明珠在後頭急急忙忙地喊著,“小姐,你還沒抹胭脂、水粉。”
“你別妄想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往我臉上抹!”雲薑鄭重地提出警告。
“可是……”
“你再說一句可是,我就反悔,不去前廳招呼那名貴客了。”雲薑板起臉恐嚇明珠;頓時,明珠再也不敢多說一句廢話。
“好嘛、好嘛!不抹胭脂、水粉就不抹嘛!幹嘛這麼凶?”明珠乖乖地把胭脂、水粉放回匣內,隨著雲薑前去大廳。
那真是個奇跡呀!因為,雲薑竟然看到一向擅長讓人等待的雲雁一反常態,早就入座,而且還讓人勸著奏了一曲“鳳求凰”。
“小姐,你不入座啊?”明珠打從雲薑身後竄出,眼巴巴地看著主子站在人牆後。
沉家老爺把全杭州城內所有有名望的人全請來了,一間偌大的花廳讓賓客們擠得水泄不通。
雲薑看了看人潮而後搖頭,“不了,我就站在這。”她討厭湊熱鬧,更討厭站在高處讓人品頭論足。
“你站在這裡,國舅爺如何看得到你呢?”明珠想讓主子到前面去。
“他見不見得到我已經無所謂了。”雲薑往雲雁的正對面望過去,那裡坐著一個儀表不凡的男子。
瞧雲雁猛拋媚眼的那個勁,就知道那人的身分正是大夥爭相巴結獻媚的國舅爺。而那人整個魂好像都讓雲雁給勾了去,那他的眼裡還能見到其他人嗎?
雲薑望著坐在上位的那個男人,好整以暇地盯著那男子看。她得承認傅相橫的確長得好看,濃濃的眉、大大的眼,嘴角噙著笑的模樣像是要勾人魂似的。
瞧他的坐姿,是那麼的自大且目空一切,這男子不是自信過了頭便是眼睛長在頭頂上,所以任何人都人不了他的眼。
也難怪,誰讓他有那麼顯赫的身世,又有出色的外表。這樣的男子的確是有本錢張狂、得意。只不過他有這麼聰明的表相,怎麼會像尋常人一樣膚淺,輕而易舉地讓雲雁乖巧、嫻雅的模樣給騙了去?
看著傅相橫兩個眼珠子直盯著雲雁看的傻模樣,雲薑忍不住“嘖”了一聲,輕笑出來。
“小姐,你在開心什麼?”明珠側著臉看到主子的眼裡、眉梢藏不住笑意的模樣,弄不懂她心裡頭是怎麼想的。
她在開心什麼?哦!不,她不是開心,她是壞心眼地想到傅相橫如此專橫的男人配上雲雁的任性、刁鑽,不知會是怎樣的畫面。
她試著去想像,但依他單純的腦袋,實在無法勾勒出那樣的畫面,最後,她索性放棄,總之,她就祝福他們!
雲薑沒興趣再站在這裡看她妹妹賣弄風騷,轉身就走。
明珠一看主子離開了,連忙跟在雲薑身後。“小姐,你要去哪?”
“出去走走。”離開這個無聊的場地。
“出去?”明珠一聽這兩個字,嚇得頭都痛了。“在這節骨眼,小姐要去哪?”
“去東大街買幾本書冊子。”做她最喜歡的事。
“買書冊子?有沒有搞錯啊?這個時候,小姐去買什麼書冊子?”現在正是大小姐跟二姑娘決一勝負的時候耶!大小姐不在這裡試著勾引傅家公子,盡往書堆裡鑽做啥?
莫非……明珠驚得張大了兩個眼珠子。“大小姐,你是不是不喜歡傅公子?”
“不喜歡?”雲薑皺起眉。“對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人談喜不喜歡大過粗率了。我跟他甚至談不上是‘認識’呢!”雲薑盡撿無傷大雅的場面話說。其實,如果她夠誠實,她該老老實實地告訴明珠,她初見傅相橫時,的確有一種驚為天人的感覺,畢竟,他儀錶堂堂、氣宇非凡,是她見過的所有男人裡最搶眼、奪目的一個。說她不心動,那是自欺欺人的話,但心動卻僅是一瞬間的事。
當她眼見傅相橫兩個眼珠子瞬也不瞬地直瞅著雲雁瞧時,心裡那股心動的感覺頓時就被她打入十八層地獄中,永不復生。
她甚至壞心眼地覺得傅相橫這男人也不過是爾爾,而對一個膚淺得只曉得貪圖美色的男人,雲姜並不認為自己有必要費心去注意。
算了!不想了。
“傅相橫是個什麼樣的人與我無關。”雲薑只想出去透透氣,順便買幾本舊書。
“那……我跟小姐一起去。”明珠急忙從腰間拿出木蓖梳攏她的發,想把自己弄得整齊乾淨。
雲薑一看到這等陣仗,頭都暈了。“你不用跟我去了。”
“為什麼?”明珠一聽,愣在原地,頭也不梳、鏡子也不照了。
“我挑書得挑很久,你去,我怕你去嫌煩。與其讓你在我耳旁直說無聊,倒不如讓我一個人自己逛,我還落得個耳根子清靜。”雲薑儘量把話說得婉轉。
“可是……”
“別可是了,你就留在這裡看二小姐彈琴、跳舞吧?”雲薑的目光往沉雲雁的方向睨了一眼。
照雲雁如此賣力的勁,看來,雲雁對這國舅爺似乎很滿意呢!
“可是,老爺若是問起?”
“那你就告訴我爹,我今兒個身體不適。”雲薑想都沒想地說。
“身體不適?這個藉口已經用過很多次了耶!”小姐就不能再想出個新點子嗎?
“那就說我天癸來了。”她隨口交代道。
“可十日前你也是這麼說的。”拜託!老爺又不是傻子,怎麼會相信小姐這種不負責任的謊話?
“那你就隨便編個說吧!”雲薑不想再為這點小事心煩,她前者身後揮揮手便走了,獨自下明珠一愣一愣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膳桌上,傅相橫注意到沉家少了一個人。“沉老不是有兩位千金嗎?”
“是。”
“那麼……另一位呢?”傅相橫問起雲薑的下落。
“另一位!”沉老爺東張西望,這才發現大女兒雲姜從頭到尾都沒出席這場盛會。
“雲薑呢?”沉老爺轉頭問雲雁。
雲雁雖不明白有她在,傅相橫為什麼還會有別的心思去注意到雲薑並沒有出席這場宴會,但她還是維持她慣有的大家閨秀模樣,臻首輕搖了兩下,說了句,“不知道。”
“明珠、明珠——”沉老爺急急地叫人。
在一旁候著的明珠早就知道有這種下場,急急忙忙走上前,等著老爺問她話。
“大小姐呢?”
“大小姐她……唔……大小姐她……身體不舒服。”明珠支支吾吾了老半天,這才讓她勉為其難地想到一個差強人意的藉口。
“不舒服?”沉老爺的眉頭挑高來,狐疑地看了明珠一眼。
明珠心虛地把頭垂得低低的,聲若蚊子地說:“對……對呀!大小姐她……昨兒個吃多了果瓜,所以今兒個早上鬧肚子疼呢!”
“肚子疼?”傅相橫一聽,兩眼眯成危險的兩直線。這種說法一聽就知道是個藉口,看來,他在沉家大小姐的眼中還不算是個人物呢!
“既然沉大小姐病了,而在下又略懂歧黃之術,倒不如讓在下替沉大小姐把個脈、問個診。”傅相橫故意如是說。
“把脈、問診!”明珠拔尖了嗓音,想要尖叫,但被老爺瞪了她一眼,她只能把到了嘴邊的尖叫聲咽回喉嚨。
沉老爺陪著笑臉道:“小女生來身子骨就弱,三天兩頭的病,怎麼好意思麻煩傅公子呢!”
“只是舉手之勢,沉老不必放在心上。”傅相橫起身,一副馬上要替雲薑看診的模樣。
而明珠都快要急暈了。真要命!大小姐人不在府上,這傅公子如此雞婆,分明就是在找麻煩嘛。
“老爺——”明珠拼命地眨眼睛、使眼色,招著手要她家老爺把身子蹲下來一點。
“幹嘛?你這丫頭還有沒有規矩啊?在貴客面前使什麼眼色、眨什麼眼睛?”沉老爺不明究裡,狠狠地數落了明珠一頓。“有什麼話快說。”
“可是……”明珠面帶為難地橫了傅相橫一眼。
沉老爺明白明珠在忌諱什麼。“傅公子又不是外人,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別吞吞吐吐的,讓人看了笑話。”沉老爺要明珠直說。
這可是老爺自己說的喲!等下出了岔子可不能怪她。明珠咬著嘴唇,聲若蚊子地嘀咕了一聲。
“你說什麼!說大聲點。”沉老爺沒聽清楚。
“我說——大小姐根本沒病。”這次,明珠說得可用力了。
“沒病!”謊言一被揭穿,沉老爺的臉頓時變成豬肝色。他那個孽女!人好好的,卻還不給他滾出來面見貴客,老躲在房裡,房裡是有金子撿啊?
“她人呢?還不快叫她出來給傅公子賠罪。”沉老爺氣得臉紅脖子粗,硬要明珠去叫雲薑來。
“我也想叫啊!但是……”明珠又吞吞吐吐地說不出話來。
“但是什麼?”
“小姐又不在家。”明珠小小聲地說出真相。
不在家!“那她去哪了?”沉老爺都快氣炸了。
“說是去東大街買書。”明珠老實回話。
“去買書!”這個時候,那死丫頭還買什麼書啊?“還不差人趕快去把大小姐給找回來!”
唉!雲姜那孩子也真是的!今天是什麼日子,她不知道嗎?做啥在這個時候找他麻煩呢?要是得罪了傅公子,他這輩子不就玩完了?
沉家上上下下看到沉老爺氣得七竅生煙,拋下手頭的工作,準備出去找人;正要去尋人之際,忽聞大門口傳來大小姐的笑聲。
大夥有默契地將目光往門口一移,只見雲薑跟個賣菜的小販一起回來,而小販的菜籃裡挑的不是菜,而是一本本的書冊子。
“雲姜姑娘,這書要送到哪兒?”
“拿到我屋裡來。”雲薑無視眾人的眼光,跟個賣菜的小販齊頭並進,沒有身分之分。
“小心點,這兒有個櫃,別摔著了。”
唉!雲薑還幫賣菜的看路,那模樣活像兩個人是哥兒們,沒有上層社會跟下層社會的階級之分,這……這像什麼話?
“天哪!爹,你瞧,雲薑這是在做什麼?”雲雁以衣袖掩嘴,挨著她爹,小聲地說:“在這麼重要的時刻,雲薑這麼做不是存心讓爹爹難看嗎?想想看,人家傅公子看了,會以為咱們沉家是什麼身分?堂堂的一個沉家大小姐竟跟那種低三下四的人說話!”她盡在沉老爺跟前嚼舌根。
而她的話無異是火上加油,沉老爺氣得吹鬍子瞪眼。“明珠、明珠……”
“老爺。”
“去把雲薑給我叫來。”
“可是小姐她……”絕不會肯來的,明珠為難地看了老爺一眼。
“告訴她,她不來,我就把她整間屋子的書都給燒了,看她以後還能著迷什麼。”沉老爺撂下狠話。他寧可毀了雲薑一屋子的書,也不願得罪傅相橫這個權貴人物。
“不用了。”傅相橫手中褶扇一闔,臉上的笑意顯得莫測高深。“沉大小姐既然無意賞臉,那麼傅某也不好勉強。沉老。”
“唉……”沉老爺不好意思地彎著腰、陪著笑。
“在下就此告辭。”
“傅相公不再多坐一會兒?”他還想跟他話家常,拉近關係。
“不了。改日有空,傅某再登門拜訪。於亮。”傅相橫喚來侍從。“咱們打道回府。”傅相橫臉上虛偽的笑在瞬間退去,像是翻臉不認人般拂袖離去。
他一走,沉老爺就直叫慘。“完了、完了!這會兒別說是要攀上這門親事了,只怕咱們這會兒是得罪了傅家公子。”
沉老爺沒想到自己攀龍附鳳不成,反倒得罪了一門權貴。說來說去,這全是雲薑那個不肖女惹的禍。
要不是雲薑,今兒個搞不好傅公子就會把雲雁這門親事給定下來。該死的雲薑,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沉老爺怒氣衝衝地沖到東廂院,雲薑的閣樓。
像這種好戲,雲雁當然不會錯過。
沉老爺一去,就差人把雲薑的書櫃給拆了。
“爹,你在幹嘛?”雲薑雙手推開,護在自己心愛的書前,只要家丁一拿走她的書,她便立刻將它們搶回來。
“我在幹嘛?我都還沒問你,你今天究竟在幹嘛,你倒好意思先質問起我來?”
“我做了什麼?”她沒惹事生非啊!
“你得罪了傅公子你會不知道!”一想起這件事,沉老爺又氣得七竅生煙。“我今兒個要是不燒了這些書冊子,難平我心頭之恨。去、去!把她這屋子所有的書全給我燒了,一本都別剩。”沉老爺使喚著下人燒書,一點也不覺得手軟。
“爹……”不會來真的吧?
“老爺!”
就在雲薑發出慘叫的同時,王管事急急地沖進來。
“你雞貓子鬼叫個什麼勁?沒看我……”沉老爺正想訓王管事一頓,突然發現尾隨在王管事後頭的竟是稍早跟傅相橫一起來的侍從言于亮。
“沉老爺。”
“是。”沉老爺一改剛剛惡形惡狀的形象,連忙鞠躬哈腰,一副卑下的討好模樣。
“我家舅爺讓我把這請帖交給令千金。”
“我女兒?”沉老爺的眼睛一亮。
“是的。”言於亮點頭。
沉老爺還來不及把請帖接過去看,雲雁就先他一步,欲將請帖拿過去。
但言於亮卻死都不肯放手。
“言大爺,你這是?”雲雁不解地看著言於亮。
言于亮依舊不苟言笑,只是說:“這請帖是給沉大小姐,雲姜姑娘的。”
“雲薑!”怎麼會這樣?
“大小姐!”不可能把!
“你是不是搞錯人了?”雲雁死都不相信這個結果。
“不會。”言於亮的表情仍是冷冷的,平板的聲音裡沒有一點暖意。他把雲雁拿在手裡的請帖抽回來,筆直地往雲薑的方向走過去。 雲姜一心護衛她的寶貝書籍,才不管什麼請帖不請帖的。
言於亮恭敬地送上請帖,“我家舅爺約姑娘明日湖上一遊,還請沉大姑娘務必賞臉。”
“我不去。”雲薑想都不想,一口就回絕了傅相橫的邀約。
“你不去!”在場所有的人全用看怪物的目光看著雲薑。
“你為什麼不去?”沉老爺就要發飆了。
“我為什麼要去?我一出去,沒人看著我的書,要是你讓人燒了,那我怎麼辦?”她要誓死捍衛。
“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護著你的書?”她是存心想氣死他是不是?
“沉老爺。”言于亮轉向沉老爺。
沉老爺子臉上的怒容斂起,老臉上堆滿笑意。“是!”
“我家舅爺吩咐,一定要請沉大小姐赴宴。”言於亮強調“一定”、“務必”等字眼。
“是。”他懂。其實言於亮不強調,沉老爺也會識時務地把女兒送到傅相橫的面前,任憑他想怎樣就怎樣。他可是膽小如鼠又嫌貧愛富,就算把女兒當菜賣了,他也不會眨一下眼睛。
“而我家舅爺最討厭別人放他鴿子。”言於亮再次強調。
“是。”他懂、他懂。沉老爺拼命地點頭。
“那沉老爺知道該怎麼做了嗎?”言于亮要沉老爺的保證。
“知道、知道……”沉老爺點頭如搗蒜。言於亮前腳剛走,他便轉頭對大女兒下令道:“你明兒個給我妝扮得漂亮一點,準時去赴宴。”
“我不要。”
“你不要!你若是再說一句不要,那我就真的把你的書給燒了,一本都不留。”沉老爺待客人一走,又對女地撂下狠活。
他的言下之意很明白,若是雲薑肯乖乖地聽話,那他保她的那些書平安無事;若是雲薑膽敢跟他作對,那別說是書了,就連雲薑,他都能翻臉不認她這個女兒。
雲姜是何等的蘭心蕙質,當下便聽明白她父親話中的含義,所以她會乖乖地聽從父命,準時赴傅相橫的邀約。
“我要去。”
雲雁一聽傅相橫只找雲薑遊船卻沒找她,心裡那股不服氣等到一干閒雜人等全退下去之後,馬上爆發出來。
從小到大,只要她跟雲薑站在一起,大夥就會只見到她的好,完全無視雲薑的存在,而她也一直以她高雲薑一等而自視非凡,不把雲薑這個名副其實的千金小姐看在眼底,但傅相橫這次實在是太可惡了,他怎麼可以無視她的存在,只邀雲薑出遊呢?他這樣豈不是把她看得比雲薑還不如嗎?
不行!這口氣無論如何她也忍不下。她要再見傅相橫一面,她要讓他知道有她沉雲雁在,就永遠沒有沉雲薑出頭的時候。
雲雁趾高氣昂,翹高著鼻子說話。她不是在求雲薑帶她去,她是命令雲薑一定得讓她跟。
“我明日也要去遊湖。”
“行。”雲姜滿口答應,反正那船是傅相橫的,又不是她的,她做個順水人情,一點也不嫌麻煩。
當然啦!要是雲雁跟傅相橫相談甚歡那就更好了,她也就不用虛以委蛇地應付那個神鬼似的國舅爺了。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1 00:06:43
第三章
“你為什麼帶她來?”游湖時,傅相橫刻意安排雲薑坐在他身側。而就在雲雁被眾人拱上臺彈琴時,他的身子挨著雲薑的身側,以耳語問她之所以帶雲雁來的企圖。
企圖?
“不!雲薑沒什麼企圖。”他想太多了。
“那為什麼帶她來?”傅相橫要的是與雲薑獨處,研究一下她的人。
“她想來,而傅相公似乎也沒交代不許她跟,所以雲薑便大方地應允,讓妹子同行;怎麼?傅相公不喜歡嗎?”雲姜反問傅相橫。
她笑,而那笑意卻不曾深及眼眸,她這樣的笑類似於嘲諷。
她知道傅相橫對雲雁不是沒興趣,只是,他不太習慣有人對他不屑一顧,所以才讓他的心裡,覺得不太爽快。
或許她該想個辦法來圖個清靜,或許她也該學雲雁那樣,對他媚態使盡,讓他以為她對他有意思,那麼他就不會想現在這樣,為了顏面問題,盡纏著她不放。
“你笑什麼?”傅相橫看著她,臉皺了起來。他不喜歡她神游四海,陷在一個他不知道的世界裡。
雲薑沒回答他的問題,到是仔細地聽起雲雁彈的曲子。雲雁的聲音輕柔,唱起曲來像陣溫柔的風似的,讓人覺地神清氣朗。
明珠那丫頭,她怎麼會認為她能贏得過雲雁,能飛上枝頭做鳳凰,讓傅相橫看上呢?
“你——”傅相橫想跟她閒話家常。
雲薑卻打斷他。“我想聽曲。”她不想跟他說話。
而傅相橫聽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她是要他別打擾她!好呀!這妮子當真以為他對她有興趣是不是?
拜託!他要真對她們沉家姑娘有興趣,那依他的品味,他會愛的、去看上的也是她那天仙似的美人妹妹,而不是她,她幹嘛那麼驕傲?
哼!醜女果真是多作怪。
傅相橫心裡滿不是滋味地幫雲薑打了一個惡劣的分數,他在冥冥中約略明白,這姑娘家對他一點好感也沒有。
這種感覺對貴為國舅爺的傅相橫而言是全然陌生的,令他多少覺得顏面有些掛不住;為此,他才不管他姊姊到底對他耳提面命地說了什麼呢!
像這種心高氣傲、才能皆無的姑娘家,他一點都不稀罕,傅相橫負氣地將臉別開,這一天,他沒再主動開口跟雲薑說過一句話。
“怎麼樣?”
傅相橫一散宴,就讓姊姊淑妃給傳進宮裡。淑妃一見到親弟弟,連忙差人伺候,而閒雜人等一退開,淑妃就緊拉著弟弟問起沉家兩位姑娘。
提起雲雁,傅相橫是讚不絕口。
“那沉雲薑呢?”
“沉雲薑!”傅相橫皺起臉,一副不想多談的表情。“姊,你別提她了。”
“怎麼了?”
“那沉家大姑娘陰陽怪氣的,我不喜歡她。”他直截了當地說,省得他姊姊胡思亂想,真把他推給沉雲姜當相公。
“陰陽怪氣的!”淑妃皺起臉,不明白弟弟所說的含義。在她的印象裡,雲姜那孩子只是不多話,怎麼陰陽怪氣來著!
“你呀!該不會是看雲薑不如雲雁漂亮,所以就專打落水狗,說雲薑的壞話吧?”
“姊,我是那種人嗎?”傅相橫呷了口香片,潤潤喉,這才說起今天一整天所發生的事。
“你弟弟我可是費盡心力去討好那個沉家大小姐,我找了許多話題想跟她聊,想多瞭解她一點,可是,你知道她總回答我什麼嗎?”
“回答你什麼?”
“她說她想聽她妹妹唱曲!怎麼?奇不奇?她說她想聽她妹妹唱曲耶!活像她這輩子還沒聽過她妹妹唱歌似的。”一說起這事,傅相橫還是心中有氣。
他堂堂一個國舅爺還從沒讓人這麼看輕過呢!那個沉雲薑先是不買他的賬,不出席他的晚宴,繼而還跟個賣菜的小販說說笑笑。
那個當口,他的確心裡不太舒服,的確是想征服沉雲薑;但經過今天一整天跟她相處下來,他最後只能說——他輸給她了。“姊,我實在是沒辦法跟那樣的女子相處。”
“可是,我記得前年我遇到沉家姊妹的時候,沉雲薑她是蕙質蘭心、足智多謀,她——”淑妃又要話當年了。
傅相橫一聽姊姊的話題起了個頭,他的眉頭當場垮了下來。“姊,你別再說當年那件事了,那事我都會背了。”那一年,姊姊肚裡懷著孩子前往避暑山莊途中,一行人遇到大雨,避居平山山裡頭的一座小廟裡,而屋漏偏逢連夜雨,又撞上了山賊。
兩個護衛護著姊姊離開,到了山下,避居在一戶大戶人家中。
那戶人家不知道姊姊的身分,怕收留陌生人會招來麻煩,所以拒人於千里之外,最後是他們家的大小姐偷偷地收留了他姊姊。
那戶人家姓沉,想當然爾,他們家的大小姐就是沉雲薑。
雲姜對於他姊姊先是有收容之義,後又有接生之情。聽說,他那個不滿三歲大的侄子就是雲姜接生的。
那年他姊姊遇劫,又驚又恐,孩子不足月便急著落地,當時在臨時找不到產婆的情況下,雲薑大膽地接生了當前的太子殿下,當然啦!沉家一家子都不知道他們家裡來了這麼個了不得的人物;但事後,他姊姊跟他談起雲姜時,總把雲薑說得像神仙似的那般偉大。
說她不懼事,膽子大且有善心……
唉!這些他都知道,可是,他姊姊不知道那個沉雲姜除了有善心跟膽子大之外,她一無是處。
不說她貌不驚人,就說她陰沉無比的性子,他就覺得受不了。
“姊,你要以身相許來回報沉雲薑的大恩大德,我是不介意,但你可不可以別許我的身呀?”
“你這渾小子,這是什麼話!你要真不喜歡,我能硬逼著你去娶人家嗎?”淑妃汕汕地說。
“你能這麼想是最好的。要不,我還真難想像自己跟那木頭似的女人共度一生。不過,如果你的救命恩人是沉雲雁,那又另當別論了。”一聽到自己不會被人強逼著娶自己不愛的女人,傅相橫又恢復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放浪樣。
淑妃橫了他一眼。“怎麼?你看上沉雲雁了?”
“第一眼的印象還不錯,但還稱不上是看得上眼。”他毫不隱藏他對沉雲雁的好感,但那也僅止於是好感,偏偏男女情愛不是只有“好感”兩字就能說得清、理得明的。他還要再有更多的感覺,才能確定自己對她是什麼樣的心情。
“你呀也老大不小了,別那麼挑,你要真的喜歡沉二姑娘,那就快差人上門說親去。”
“這樣就說親去?姊,你真當你弟弟沒人要是不是?”他還很年輕耶!
“要不,你還想怎樣?”
“我都還不認識她呢!”他堅持要選對伴。
“你都見了人家閨女兩次,還說不認識?”淑妃聽了弟弟一句。“想當初,我都沒能見到皇上的面,就把自己的一輩子許給了萬歲爺。”
“姊呀!你別老拿你跟皇上爺來跟我比,我是什麼身分,而你跟皇上爺又是什麼身分呀!這怎能混為一談呢?”他傅相橫才沒那麼歹命,去娶一個自己沒見過一面的女人呢!他偷偷地在心裡暗付著他姊姊不懂的心思。
淑妃才懶得管弟弟心裡頭在想什麼。“倒是你老不娶妻,娘那邊你怎麼安撫?”
“娘不來煩我,我就樂得清閒。”
“娘不去煩你,可是會來煩我。”弟弟一日不娶妻,她這個當姊姊的便一日不得清閒。
“姊,你就為弟弟多擔待些。”傅相橫大了個揖,一副拜託的模樣。有這樣的弟弟,淑妃有能說什麼呢?只是,她弟弟是個男兒身,幾歲論及婚嫁都無所謂;但雲姜那閨女,聽說已經十七了,她要是再不嫁,可不知道要讓外邊的人說得多難聽了。
不行!這事她的管管。
“相橫。”
“什麼事?”傅相橫坐在大理石凳上,閑閑地啃起外洋來的水蜜桃。
淑妃緊挨著弟弟的身邊坐下,臉上掛著甜人的笑。
傅相橫一看就知道事情不太對勁。“你幹嘛?盡擺出這副諂媚相?”
“姊姊有事請你幫忙。”
“什麼事?”一定沒好事。
“你把你那幾個好友、死黨們介紹給沉雲薑。”她非替沉雲薑介紹門好親事。
“什麼?”傅相橫差點讓東瀛來的水蜜桃給嗆到。一個氣梗在喉嚨裡出不來,嗆得一陣猛咳。
“你這是幹嘛?怎麼吃個東西還像個孩子似的,又沒人跟你搶,你急什麼呢?”淑妃急著拍弟弟的背。
傅相橫一口氣順過來了,這才道:“我不是吃東西吃得急,是讓你的話給嚇的。”
“我的話嚇著你了?”她又沒說什麼大不敬的話語。
“這可不!姊,你沒聽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嗎?”傅相橫說話半點不留情面。
“什麼意思?”她聽不懂。
“我不要的女人,怎麼能介紹給我的死黨?”這樣不是要陷他於不義嗎?
“你這孩子,怎麼說話也不懂得留點情面呢?你說這話要是傳到外人耳裡,人家沉家大姑娘還要不要做人哪?”雲姜可是她的恩人耶!
“這裡又沒外人,所以我才實話實說的嘛!況且,我說的全是實話。總之,你別想陷害我的朋友。”他可是很講義氣的堂堂君子。
“我這是為人做嫁,是促成良緣一對,怎麼說是害你朋友?”
“你想為人作嫁,牽誰的紅線都可以,但就是沉雲薑不行。”他不想讓她見他的朋友。
“你幹嘛老沖著沉姑娘找碴?”淑妃不解地問。
“我不是找她碴,我只是覺得沉雲姜不適合我,也不適合我那群朋友。”只是如此而已。
“你又知道她不適合你那群朋友了?”
“我當然知道。”要不然,死黨是當假的呀?“我們這叫做物以類聚。”
“什麼物以類聚!我看你們是臭味相投。”淑妃生氣地調侃。
“臭味相投也好,物以類聚也罷,總之,我們幾個兄弟胃口、品味差不多,沉雲姜不適合我們幾個的,所以,你也別把如意算盤打到我哥兒們頭上來。”
傅相橫打了回票,堅決不肯幫淑妃的忙。
不過,沒關係,淑妃不怕,因為他弟弟不幫忙,她還是有法子替雲姜覓得良緣。她可以找皇上幫忙去,她就不信朝中文武百官那麼多,沒一個配得上沉雲薑的。
連著一個月,沉家上上下下幾百口人都快忙暈了。
“你們說,這陣子咱們府裡到底是走了什麼好運,怎麼接二連三地來了那麼多的達官貴人,什麼將軍的兒子、相爺的侄子,還有新科上任的文武狀元……”
僕婦屈著手指數一數,這一數還真是不得了了,“好像在京裡的權貴全上過咱們府裡。”
“對啊!可忙壞我們這些當奴才的。”一天到晚設宴,她們幾個光擺盤子、擺筷子,應付上菜就快累死了。
“我看老爺這下子可虧大了。”
“才不呢!你們沒瞧見嗎?連著一個月,咱們老爺笑得可是沒曾合攏過嘴。”一名僕婦提醒眾人。
大夥這才想起他們家老爺的反應的確奇怪。
“對啊!咱們家老爺他到底在樂和什麼呀?”
“你們不知道嗎?”一位老管事開口。
大夥紛紛搖頭說不知。
“你們真傻,就連老爺在打攀龍附鳳的主意都不曉得,想想看,要是咱們家兩位小姐攀上幾門親事中的任何一門,咱們沉家日後還能不水漲船高、風生水起嗎?”
“可是,雲雁小姐不是已經許給傅公子了嗎?為什麼老爺還讓二小姐抛頭露面?”二小姐一出面,大小姐還能嫁得出去嗎?
老爺這如意算盤未免打得太不精明了,真不像是個生意人。
“聽說這事還是大小姐要求的。大小姐說要是二小姐不出席,她抵死都不願意露臉陪那些達官要人。”
“大小姐要求的!為什麼?”
大家都不瞭解他們家大小姐為什麼要提出這樣的要求。“少了二小姐在場,大小姐讓那些官爺們看上的機會比較大呀!”這是任誰都知道的事,為什麼大小姐就是想不明白呢?
“你們說,大小姐在想什麼呢?”
“誰知道呢?”
大夥都想不明白。不過,“你們有沒有覺得其中來咱們府上的一位爺很奇怪?”
“誰?”
“就是那個臉上總是掛著笑臉,從不擺官架子的爺啊!”
“你是說梁景元梁相公啊?”來沉府的眾位爺兒們,就屬梁相公的人緣最好,所以小丫頭一提起這個話題,大夥首先想起的就是他。
果不其然,這名兒一說,小丫頭馬上點頭如搗蒜地話說:“對對對!就是他。”
“人家梁相公人好好的,你這丫頭怎麼說他奇怪了?”
“你們不覺得他比較喜歡大小姐嗎?”
“他是比較喜歡大小姐呀!”
“那--這樣還不奇怪嗎?”小丫頭張大兩個眼珠子看著眾人。
經她這麼一說,大家才恍然大悟為什麼眾人會覺得那梁相公奇怪了,每次家宴,大小姐、二小姐總是一起出席,尋常人通常一瞧見二小姐,就立刻會當大小姐是隱形人,可這梁相公卻相反,在他的眼裡,似乎只看得到大小姐的好,對二小姐的美與才情卻視若無睹。
“或許這就叫做緣分,大小姐跟梁相公有緣,所以,梁相公才對大小姐另眼相待。”
“換言之,也就是說咱們大小姐這回嫁得出去了是不是?”
“那也說不定,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咱們大小姐是什麼性子,說不定她還不答應呢!”
“大小姐不答應也沒用。要知道這個家是老爺當家做主,別說是大小姐了,就算是二小姐的婚事,也是老爺點頭說了就算。而老爺現在心裡打的如意算盤是二小姐許給國舅爺,而大小姐呢就許給梁相公。”
“這麼說,咱們沉府這下子可真是要發達了是不是?”
“你們說呢?”
第四章
他們說呢?他們能說什麼!她沉雲薑的親事得由她自己做主,誰都別想干預,就連她父親也一樣。
雲薑一大早就板著臉,心情是怎麼都好不起來。
“怎麼了?我一來,你就給我臉色看?”梁景元讓人領進雲薑的院落,雲薑的院落素得像是一座菜園子,有樸實、自然的感覺,而對這樣的感覺,他並不嫌棄,只覺得自在。
他一來,就自個兒找位置坐下,根本不用雲薑招呼,那是因為他知道要等她招呼他,只怕他這兩條腿都站麻了,還不見她開口。
“你在氣什麼?”他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悠閒地與她聊開。
“氣你幹嘛天天來!”雲薑還是板著一張臉,不給他好臉色瞧。
“我天天來看你不好嗎?”別人還求不到呢!
“當然不好。”雲姜直言道。
“為什麼?”
“因為你不知道下人們傳得有多難聽。”今天早上她路經大宅,聽到幾個下人在那碎嘴、說閒話,沒想到他們談的對象就是她。
“下人們都說什麼?”
“說你想娶我。”她才沒打算嫁人。
“我是想娶你,所以他們沒誤傳。”他趕快將心事攤在陽光下。
“梁景元,你別說渾話。你跟我分明只是在作戲。”他們說好了,她讓他親近,好換取她的自由,省得她爹一天到晚讓她去陪那些達官貴人們。“我們當初是怎麼協議的,你忘了嗎?”
“我沒忘。”
“沒忘你還敢當著我的面說這事!”她都快氣死了。
“我沒忘,但我反悔了。”
“反悔了?”雲薑乍聽,還不知道他說的是怎麼一回事。
“我喜歡上你了。我不想跟你只當朋友。”愈跟她親近,他愈喜歡她。這種情緒一堆積久了,他便不吐不快,但他沒想到這樣會嚇著她。
“我不會喜歡你的。”她斷然拒絕他的示好。
‘為什麼?”梁景元自覺自己長得還不錯,並不討人厭。“你幹嘛這麼排斥我?”
“我不是排斥你。”
“那為什麼不接受我?”他不懂。
“因為我只當你是朋友。”他人好,長相也不差,但她對他的感覺卻離男女情愛還有一大段距離。
“但我還是喜歡你,你怎麼說呢?”他表明他的決心。
雲姜讓他無賴的行為給逼急了,只好忙道:“那……哪……我就不理你。”
“真的嗎?”不會吧?
“真的。”雲薑篤定地點頭。她不要無謂的閒言閒語在她身邊流竄,她討厭那種麻煩,所以,如果他不願意斬斷邪念,那他們兩個還是不要來往好了,省得日後糾纏不清。
“那……我今天要去打獵。”梁景元莫名其妙地來上這麼一句。
“打獵!”雲薑的眼睛馬上為之一亮。
“既然你不理我,那我就不邀你去了。”他故作惋惜地說,還背過身要走人。
雲薑急了,她追著他跑、追著他問:“為什麼不邀我去”’她拉住他的衣袖,他要是不把話說清楚,今兒個就別想離開。
梁景元笑口吟吟地口頭問她,“你剛剛不是說不理我了嗎?那我邀你……”
“我去、我去、我會去的。”她迫不及待地點頭,臉上一片期待。她從來沒出過東大門一步,是他來到她的世界、來到她的生命,給了她不同的驚喜。
因為他,所以她每天都能出門;因為他,所以她每天都能見識到不同的驚喜。
“我從來沒打獵過。”她說,臉上有著央求的表情,那表情就像只可憐的小狗,他如果有良知就不該再逗著她玩,但誰讓她剛剛拒絕他拒絕得那麼快。
他忍不住又鬧她。“那你不管別人的閒言閒語了?”
“不管了。”她搖頭決定不理會流言了。
“可我還是喜歡你。”他告訴她他的想法。
“那是你家的事,反正我是不會喜歡你的。”雲薑自有應變之道。
“嘿!你說話能留點顏面給我嗎?”他垮了眉,眉頭倒成八字,但眼底卻藏著笑意。那是寵她、疼她的笑。
雲薑吸起小嘴嘟嚷,“這裡又沒外人。”
“沒外人,可你的話也一樣傷人。”
“我只是實話實說。”她從來都有誠實的美德。
“可卻說得太滿了,你現在不喜歡我,不代表你日後也一樣不會喜歡我。”他提醒她凡事都有意外發生的時候。
“不會的,因為我只當你是哥兒們。”她對他沒別的情愫,這點雲姜十分清楚。
見她堅持,梁景元不再繞著這話題轉。總之,他待她的心不變,日後要是她真懂他,她會願意的。
梁景元如此樂觀,也就不再為難雲薑一定得在這時應允她的追求。
“走吧!去換套男裝。”他自然而然地拉起她的手。
“換男裝!幹嘛?”
“你不是要打獵嗎?”
“打獵就得換男裝?”不懂。
“要不,你想回來之後,讓你爹爹砍了你的雙腳嗎?”他指出重點。
“由你帶著,我爹爹才不管我要做什麼呢!”這就是她跟他在一起的主因。
“怎麼?原來你就是為了圖個方便,所以才跟我做朋友的是不是?”他忍不住伸出手指戳點她的鼻尖。
“知道就好。”她笑著離開,折身返回屋裡頭去換男裝。
而她的一顰一笑就這麼印在梁景元的心坎裡,久久揮之不去。他心裡清楚,這一世他要娶的媳婦就是她了。
“這山雉我們要怎麼辦?”雲薑手裡抱著那只剛獵到的雞,昂著臉殷殷詢問梁景元的意見。
她那眼神他今天見了好幾次。“小姐,你不會又想放生了吧?你要真的連山雉都放了,那麼我們這次上山,可是一點收穫都沒有,更何況,你平常吃雞肉吧?”
“吃呀!”她點頭。
“既然吃,那就沒必要放生了是不是?”他把她懷裡抱著的雞給拎過來。
他打獵的成績從來沒像今天這麼差過,只獵到一隻山雉,而且,她還打算放了它!算一算,她今天到底放生了多少獵物?
一隻羊、一頭鹿跟一隻山豬,還有一隻小白兔!而最可惜的莫過於那頭鹿了,那對鹿角多美啊!梁景元回想著,而雲薑見他失魂落魄,拉拉他的衣袖喚他回神。
“喂——”她喚他。
他皺起眉。“什麼喂呀喂的,你就不能叫我一聲梁大哥嗎?”他又戳她頭。
“好嘛、好嘛!梁大哥就梁大哥,你說話就說話,做啥老戳我的頭呢?好痛耶!”她揉揉額際,又興奮地盯著梁景元看。
“做什麼?”他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又有事相求我們待會兒要去哪?”她還沒玩夠。
“送你回家啊!”
“可天色還早呢!”她還想到處逛逛。
“姑娘,你玩瘋了呀?現在都什麼時辰了你還說早!”她可是個姑娘家耶!
“可天還沒暗。”
“要是天暗了我才送你回去,我豈不是要讓你爹砍了嗎?”梁景元睨了她一眼,要她安分些,且抱著她送她上馬。
雲薑頻頻回頭,懇求道:“別這麼早送我回家,我一回去就像鳥兒回到了籠子裡,一點都不快樂。”
“不快樂?那好呀!你選個日子嫁給我,我帶你離開那個大鳥籠。”他是真心的。
“你說什麼呀你!”雲薑卻沒將他的話當一回事。
“說真心話呀!怎麼?你聽不出來嗎?”他翻身上馬,與她共乘一騎。
見他又舊事重提,雲薑悶著嗓子不說話了。
見她悶悶不樂,他又於心不忍。“好吧!咱們上館子用完膳後再回去,這樣總成了吧?我的小祖宗。”
“真的?”聽他允諾,她眼睛又是一亮。
“就知道你貪玩。拿吃喝玩樂來哄你消氣絕沒錯。”他已很瞭解她了。
“我才不是貪玩呢!我只是不想回到那個家。我們那個家你是見過的,死氣沉沉,總悶得我透不過氣來,而我爹又一天到晚只想著如何依龍攀鳳的事,三天兩頭在家裡辦宴會,我光是應付那些權貴子弟,頭就疼了。”
“姑娘,嘴上留情,我可也是去你家看戲時才認識你的。”梁景元提醒她道。
“你不一樣。”在她心中,他與眾人不同。
“我怎麼不一樣來著?”
“你太好,不像那些紈絝子弟一樣目光短淺,浮浮躁躁的。”
“沒想到我在你心中的形象這麼好!那你還不嫁我,要嫁給誰?”他又在戲弄她了。
雲薑見他又提起這事,扁起嘴不與他說話了。
他們就這麼一路大眼瞪小眼,瞪到了“陸家莊”。
陸家莊裡賣酒賣飯,還有小姑娘在唱曲。梁景元挑了個上好的位置坐下,這才開始點菜;而雲薑拿著菜單,兩個眼珠子睜得大大的。
“怎麼這菜單子寫的,我全看不懂?”雲薑換了個椅子,坐到梁景元身邊去,她挨著他的身於,小聲地問。
“你不識字啊!”他取笑她。
她瞪了他一眼。“你才不識字呢!”她應了他一聲。“我是說,這……這……這……這是什麼?什麼是皮搭皮?這麼怪的名兒,那是什麼呀。”她怎麼都沒聽過?
“皮搭皮就是豬耳朵。”他同她解釋。
“那皮裡皮呢?”好怪。
“豬尾巴。”
“那肉裡肉呢?”好大的學問。
“豬舌頭。”
“那熟裡熟呢?”天哪!多新鮮的事。
“豬肚囉!”
雲姜一個個問,梁景元不厭其煩地一個個答。雲姜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世間真是到哪都是學問,就連吃個飯也不例外。
“那給我來個皮搭皮、皮裡皮跟熟裡熟吧。”雲薑點了萊。
梁景元將帶來的那只野雉交給小二去處理,又讓人炒了兩樣青菜、燙了一壺酒。他和雲姜從天南聊到地北,話題從沒間斷過。
倒是另一桌有幾道目光一直往他們這桌投注過來。
“你們說梁景元身邊坐的那位公子是哪家的少爺呀?怎麼那麼眼熟呢?”傅相橫與幾個死黨一起喝酒,看到年紀相當的梁景元身邊多了個陌生的少年郎,那少年郎眉目清,似曾相識,可他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在哪見過那少年。
“他呀……”傅相橫的朋友也往梁景元那一桌瞧去。“她就是沉家大小姐啊!”
“沉家大小姐!沉雲薑!”傅相橫有些吃驚。
“怎麼?你沒聽說嗎?梁景元近來同你一樣勤上沉家,咱們鎮上的人可全都在傳。”
“傳什麼?”
“傳你跟沉二小姐的婚事跟……”
“胡扯!我可沒說要娶沉雲雁。”死黨話還沒說完,傅相橫就急著打斷他們的一派胡言。
“你沒要娶人家,做啥天天去找人家?”
“我沒天天去啊!有也只是送拜帖過去,或者是寫幾首詩差人送過去。我與沉雲雁只有書信送來,其餘的交集便沒有,這事你們是知道的。”
“我們怎麼會知道?”死黨趕緊撇清關係。
“你們怎麼會不知道?我不是每天都跟你們廝混在一起嗎?你們說,要是我真的天天會見沉雲雁,我還能天天跟你們上書齋,或是打馬吊嗎?”
“是不能,可外邊的人都在傳……”
“他們亂傳的,根本沒那回事。”傅相橫氣極了。他不知道那些子虛烏有的事是打哪傳來的,倒是那個沉雲薑……
他的眼又往雲薑的方向橫過去,看到她正與梁景元說說笑笑的。“她何時跟梁景元那麼好了?”他問,口氣中藏著酸意。
梁景元與他同年,兩人雖不是熟識,但基於年紀相當之故,所以,大家老愛拿他跟梁景元比較。
在家世上面,他貴為皇親國戚,當然勝梁景元一籌;可要是論起文才武略,他跟梁景元卻沒比較過,所以實情不得而知,可是,外頭的人總說他們倆是不分軒轅。
不分軒轅!
可……怎麼那個沉雲薑一反以往的倔傲模樣,一徑對梁景元好時,他會有一種輸人一等的感覺呢?
傅相橫失魂地看著雲薑那一桌,心口那股愴然沒來由地變得濃烈。
這時,他突然有種衝動。他想沖到雲薑那一桌,要她別笑了,她知不知道她的笑令他不舒服極了,傅相橫的眉頭皺得足以夾死蒼蠅。
“喂!相橫,你怎麼啦?怎麼魂不守舍的,想什麼呢?”死黨們各個臉色怪異地盯著他看。
傅相橫這才勉強收回魂魄,搖頭說:“沒事,咱們剛剛說到哪了?”
“說到這回你可比那梁景元爭氣多了。”
“怎麼了?”
“就說沉家兩位姑娘吧!瞧你;要娶的可是天仙美人;而梁景元看上的那位閨女,可是大大不如你選的沉雲雁。”
“我沒選!這是誰傳的?莫名其妙,怎麼我就非得跟沉家兩姊妹牽扯上關係不可?”一提起沉家人,傅相橫的脾氣明顯地變得不是很好。“我不早說過了,我跟沉雲雁沒什麼嗎?怎麼你們又拿我跟她湊和在一起談了?更何況、更何況……”他的眼又往雲薑那邊看去。
更何況,他從來沒覺得雲薑不如雲雁過;瞧!她現在笑起來的樣子不是也挺美、挺好看的嗎?
她現在這樣,完全不像每次見著他那副死氣沉沉模樣。如果當初她也願意用這種態度對他,那麼他倆也就不會是今天這個局面了。
他們……他們……會像今天她跟梁景元一樣,既能偕手出遊也能吟詩作對……而他也不會有遠不如梁景元這種荒誕的感覺,所以,這事說來說去,還是得怪沉雲薑。
是她待人有異、是她厚此薄彼;他甚至懷疑雲姜根本打從心裡瞧不起他,否則,怎麼她待他時,她就從沒對他有過好臉色;可對梁景元,她卻能笑得那麼嬌媚!
意識到雲薑的差別待遇,傅相橫忍不住又多看了她兩眼。
她側著臉,緊挨在梁景元身側不知道在看什麼,但那甜著笑臉與男人說笑的模樣又刺著了傅相橫,這時,他胸中竟翻騰著一股連他都不懂的怒火。
該死的沉雲薑!
該死的梁景元!
傅相橫在心裡詛咒著他們兩人,至於為什麼雲姜跟梁景元該死,傅相橫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拜帖!”雲薑愣了愣。
就她所認識的梁景元,他才不拿拜帖來給她呢!他若是要見她,總是隨興就來,才不管她有沒有空,或者是願不願見他,反正那人就是厚臉皮,不管她態度如何,他總能怡然自得。
“是誰的拜帖?”她隨口問。
明珠卻像做賊似的,挨著主子的耳朵,像是怕人聽見似的,小聲地回答,“是傅公子。”
“傅公子!”沉雲薑皺起臉。“好熟的稱呼,他是誰?”
“小姐呀!你連傅公子是誰都不知道嗎?”
“這樣也值得你大驚小怪嗎?”雲姜橫了明珠一眼,她才覺得明珠大小題大作,沒長見識呢!
“人家傅公子是國舅爺耶!”
“國舅爺!”
“怎麼?想起來了吧?”明珠抬高臉,有些洋洋得意。
“是想起來了。”他不就是雲雁要許的人家嗎?“可是……”還有一事她不太明白。“他拿拜帖來給我做什麼?你會不會是送錯了?這拜帖是要給雲雁的吧?”雲薑將拜帖推了回去。
明珠又連忙給推回來。“這不是要給二小姐的,而是要給大小姐的。”
“給我的?”雲薑覺得好怪。
明珠卻點頭如搗蒜,一副怕主子不信她的表情。“奴才怕弄錯,還再三地確認,但那送拜帖來的小廝卻十分篤定地說,這帖子真的是要給大小姐的。”
“不是雲雁?”雲薑再次確認。
“不是。”明珠肯定地點著頭。
“這就奇怪了,傅相橫無端端地找我做什麼?”雲薑手裡拿著請柬反復端詳,那傅相橫的心思,她怎麼一點也猜不透?
“不知道呀!倒是小姐,你要赴宴嗎?”明珠好奇地問。
雲姜覺得明珠的問題問得很奇怪。“我幹嘛赴宴啊?我又不認識他。”
“那回封書柬吧!省得又惹惱了老爺。”明珠小心翼翼地提醒主子。
“哪那麼麻煩!”雲薑才做得理她爹那一套,總之,她現在有梁景元當靠山,什麼都不怕。
“小姐,你是這陣子好日子過慣了是不是?”
“哇!你這死丫頭,說話怎麼這麼像我爹呀?怎麼?這會兒連你都想來威脅我了是不是?”
“奴婢是為小姐好,哪是威脅小姐!小姐不想想那傅公子是什麼身分,是國舅爺、國舅爺耶……”明珠趕緊提醒道。
“知道他身分了不得,但你也別拿它當經念,念得我頭都發疼了。”雲姜覺得明珠煩,索性捂起耳朵不聽。
“小姐……”明珠將雲薑的手拉下來。“我說的不是他身分了不得的事。”
“可我聽你張口閉口說的全是這碼幹事。”
“奴婢是在提點你,傅公子的身分不比尋常而老爺又是什麼性子,小姐又不是不清楚,你說,就梁相公三品的官位能跟傅公子比嗎?老爺能為了梁相公而得罪傅公子嗎?”明珠將她的道理說給雲薑聽。
雲姜不得不承認明珠說得的確是有幾分道理。可應付傅相橫明明就是雲雁的事,怎麼又落到她的頭上了呢?
可惡的傅相橫,他非得把她的生活攪成一團亂,他才甘心是嗎?
“明珠。”
“奴婢在。”
“筆墨伺候。”她要給那爛人回信去。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1 00:07:01
第五章
傅相橫連著幾日給雲薑送信,但人沒等到,卻等到回柬一堆。
她這是什麼意思?他誠心誠意地邀她遊湖、請她過堂看戲;她卻三推四推的,一下子託病說她身子不適、一下子又說沒空,改日再訪……
天殺的!她打哪來那麼多藉口?他就不信要是梁景元邀她,她也會是這副神氣活現的模樣。她這麼做,分明就是瞧不起他。
不行!這口氣無論如何他都吞忍不下。他得去沉家一趟,他不信有沉老在,雲薑還能對他擺譜。
傅相橫氣衝衝地出門,途中路經衙門口,只見那裡人聲鼎沸,熱鬧滾滾,而更重要的是,那個託病在身,說她身體不適的雲薑也在其中,只不過她同上回那樣,也做男裝打扮。
蠢女人!她以為她做這種打扮就沒人認得出她嗎?這世間有哪個男的像她一樣,體態如此纖細,仿佛不盈一握。傅相橫將雲薑批評得相當的徹底,可卻完全沒仔細想過,怎麼他一眼的功夫,就把人家的身量、體態給看得如此清楚了呢?
“你這是在做啥?”他氣呼呼地走過去,瞪著她看。
雲薑猛地回頭,撞見他怒氣衝衝地前她問話。
是傅相橫!雲薑嚇了一跳。“你怎麼在這裡?”而且還看穿了她的偽裝,可惡!
“本來我是要去你家興師問罪的,現在你人在這,倒是省了我走一趟。”
“興師問罪?”她秀氣的眉頭打了結。“你沖著我興什麼師、問什麼罪來著?”
“我讓人送拜帖去,你幾次都說你沒空、身體不適,我倒是想看看你是生了什麼大病,連著幾日不見客。”他直接揭穿她的謊言。
“我爹爹不在。”
“所以你就溜出來了!”
“不是,我是說我爹爹不在,我一個大閨女不合適單獨見客。”她隨便按給他一個說詞,打算就這麼唬弄過去。
“哦?不合適單獨見客,倒是合適跑出來抛頭露面,沉家的規矩可真是跟尋常百姓家不大一樣。”他故意找她的語病。
“傅相橫,你是存心找碴嗎?”雲薑咬牙切齒地說:“我都做了男裝打扮,這樣還不成嗎?”
“你以為你這裝束能瞞得過誰?”
“誰都瞞得住。”
“可我一眼就瞧出你來了。”他橫了她一眼,怪她做事魯莽,不經大腦。“你出門連個伴婦都沒帶。”
“我不是一個人出來的。”她趕快找出她的擋箭牌。
“哦!是嗎?”他開始左右張望,倒想看看是誰用她一起來這衙門口看戲的?
雲薑急了,她怕他逮她回府,急著解釋道:“我是跟梁景元一起來的。”
“梁景元。”一聽到這個名字,傅相橫就不太爽快。他眉頭連著眼睛一起垮下,擺明他討厭從她嘴裡聽到那男人的名字。
雲薑怕他不信,還急著再加以說明,“他去買個東西就回來。”
“是嗎?”他會信才怪。
“是是是!當然是,我騙你做啥呢?”她頭點得可勤了,就怕他起疑心。
“那我就在這裡等吧!”這會兒他也站在衙門口當起門神來。
雲薑見他不離開,心裡頭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這人真是、真是會找麻煩。“你等什麼?”
“等梁景元回來。”他回答得倒是挺順口的。
“不要吧!”雲薑直在心裡大叫救命。
“為什麼?”
“你又不認識他。”這是她想到惟一的答案。
“誰說我不認識?我們兩個可是打小讓人比到大,他進京赴考那年,我差點也讓我爹押著進京考個狀元什麼的。”一回憶起往事,傅相橫臉上又是一片哀怨。
而他的心情,雲薑懂的。打小她也是這麼讓人比著長大,而同她比的物件就是雲雁那個樣樣比她強的天之驕女,所以,她懂傅相橫的心情。
“如此說來,你跟梁景元該是水火不容的吧?”
“沒水火不容那麼誇張,不過,在路上要是遇著了,我也不會同他打招呼就是了。”他老實招了。
“你既然那麼討厭他,現在幹嘛要待在這裡等他?”雲薑霍地想起這個道理。
傅相橫笑。“我之所以等他,是因為我知道他絕對不會來。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梁景元前兩天到江都去了。”
“嘎!”他真的知道?
她氣得瞪他。“那你幹嘛裝傻?耍著我玩呀?”
“不耍著你玩,你肯定又要拿別的法子來玩我,所以我順著旗杆往上爬,省得著了你的道。”他說得還挺理直氣壯的。
霍地,他咧嘴又是一笑,笑得雲薑心裡毛毛的。“你又在打什麼壞主意?”她得防著他。
“不是打壞主意,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
“什麼事?”
“想你是以什麼名義出門的?你該不會也是瞞著你爹,騙你爹說你是同梁景元出門的吧?”那她就有把柄落在他手中了。
“你……你說什麼呀你!我……我爹當然知道梁景元去了江都,他……他怎麼會那麼糊塗,以為……以為……我是跟梁景元一塊出門的?”雲薑說話吞吞吐吐的,傅相橫要真的相信她,那就真犯糊塗了。
她那雕蟲小技能瞞得過別人,卻別想瞞得過他的耳目。要知道她這會兒玩的這種把戲,他十歲那年就玩爛了。
“你要打著梁景元的名義出門還不簡單,你讓梁景元臨出門時,多寫幾張拜帖邀你出門,而依你爹那個性子,眼裡只有官位、權勢,他哪瞧得見你這心眼裡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他一語戳破她的伎倆。她的鬼心眼還真是讓他給說中了,梁景元不在的這兩天,她的確是用這手法偷偷溜出來玩的,但這人怎麼這麼多事,她跟他又不是同一卦上的人,他做啥管她這麼多?
她瞪著他,要他別多事。“不許你跟我多多嘴去。”
“我著執意要去呢?”
“那我就……就……”雲薑惱了,因為,他若執意要跟她爹打小報告,那她能怎麼辦呢?
梁景元現在人在江都,遠水救不了近火,沒他當靠山,爹爹不罰她好幾個月不得出門一步,那才真叫天顯神跡。
傅相橫見她頻頻蹙眉的模樣,將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那表情倒也挺活靈活現、趣味十足。這是他從沒見過的她!
傅相橫不由得感慨,怎麼梁景元短短的時日,就能將她改變得如此徹底?抑或是她本來就是這樣的姑娘家,只是他一直沒發覺?
傅相橫盯著她眉宇生愁的俏模樣,一時之間竟覺得於心不忍。
“算了,不為難你了。”他放她一馬,算是為兩人不友好的關係踏出友善的第一步。
“真的?”她眼睛一亮,不相信他會如此輕易地饒了她。
“真的。”他再三保證,而臉上的笑很開朗。
這時候雲薑看他,又覺得他不像是她初識時的他了。古人所說的那句“見山是山、見山又不是山”說的就是這樣的心情?
算了!別管他是什麼樣的人了,她還有好戲要看呢!
危機一解除,雲姜就不理傅相橫了。她伸長了脖子,往衙門裡頭探去。
“你看什麼?”
“看咱們縣太爺審案子哪!你瞧!那堂裡頭放了具棺材。”她青蔥般的五指往前頭一指,提點傅相橫;而她的手指像蔥又像玉似的,細長而潔白,他看得竟有點心猿意馬。
就一根手指頭!他竟被勾去了魂,當傅相橫明瞭自己做了什麼之際,突然覺得自己唐突佳人唐突得有些好笑。
幸好,他瞧她的手指瞧到失魂的事只有天知、地知跟他自己知道,否則,這會兒只怕他要挖個地洞來遮羞了。
傅相橫勉強收回魂魄,振振精神,又問雲薑,“那裡是有具棺材,只是,那又怎樣?”他不懂死人也值得她這麼專注,敢情他真比死人還不如!
一想到這,傅相橫又冷下臉,一副人家欠他好幾十萬的表情。
雲薑嫌他煩,於是回頭跟他說明事情的來龍去脈。“你瞧見堂上跪著的那個莊稼漢沒有?他存了十幾年的積蓄,好不容易才存了二十兩銀子……”
“什麼?他存了十幾年的積蓄才攢了二十兩!這人也真窩囊。”他嘟嚷著,不懂二十兩要怎麼過活?
“大少爺,你是吃米不知米價是不是?一個尋常人家的莊稼漢,一個月也不過能掙個兩吊錢。”她一副他很沒知識的模樣。
“兩吊錢是多少?”傅相橫沒用過銅板,他使的、花的全是白花花、一綻一綻的銀子。
真是敗家子!雲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竟連兩吊錢是多少都不知道!
“依咱們的萬歲爺公告出來的幣制,一吊錢等於一百個銅板,一千個銅板換一兩銀子。換言之,那個莊稼漢不吃不喝,把他所有賺的錢一文不花地全存起來,他也得存個八年半左右才能存到二十兩銀子。”這會兒他該知道在尋常百姓家,二十兩銀子是多大的一筆數了吧!
“而那莊稼漢把他所有的積蓄全拿來討媳婦了。”雲薑又說。
“那他媳婦呢?”傅相橫好奇地想看看那個花了人家攢了十幾年銀子才討來的媳婦。合該是很美、很美的吧?
傅相橫拉長了脖子想瞧美人兒。
“在棺材裡躺著那個不就是了。”雲薑小嘴一努,往木棺方向努去。
傅相橫看到了,卻撒撇嘴,覺得那女子的長相也不過爾爾,怎麼會有男人花了十幾年的積蓄去買個那樣的女子呢?
哼!那女子還不及他身邊的雲薑一半美呢!
一想到這,傅相橫就樂得眉開眼笑,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樂和什麼;倒是雲薑瞧他的笑極不順眼。
他這人怎麼這麼怪啊?聽人死了,他還笑得出來!她皺著臉,橫著眼看傅相橫。
突地,傅相橫“呀”的叫出一聲怪。“哇咧……呀呀呸的,這男的莫非天生命硬,要不,怎麼剛娶進門的媳婦就回歸極樂世界?”
“你覺得那小娘子真的死了?”
“要不呢?”不死幹嘛躺在棺材裡?
“我覺得這分明是詐婚。”雲薑自有一套看法。
“詐婚!為什麼?”
“為了訛那莊稼漢的銀子呀!”書上都是這麼記載。
“姑娘,這年頭兒事都得講證據,你有證據嗎?”
“沒證據。”
“沒證據你還敢這樣呀呀呸地大聲說話,不怕讓人聽見,說你污辱人家的清白,找你問官去?”他恐嚇她。
“可我不曾見過有哪個辦喪事像這戶人家這樣,屍骨未寒,就急著要分夫家的家產。你說,這世間有這樣的事嗎?”雲薑臉上乍青還白,一副替人忿忿不平的模樣。
瞧她,分明不是她的事,她做啥這麼氣憤?
“你呀!一個大姑娘家,抛頭露面就已經很不應該了,這種閒事你就別管,還有——你瞧!人家喪家還備著那一大桶滾熱的水……”那是要做啥?
“他們要做啥?”雲薑又扭頭回去看戲。
喪家打算用熱水燙死去女兒的手,以茲證明女兒已死,是女婿家冤枉了他們家女兒。
但雲薑看著那盆熱水,總覺得事情不太對勁。怎麼才眨眼的功夫,那水就滾成那個勁!
“傅相橫。”她叫他。
“做啥?”他側著臉看她,不明白她叫他幹嘛?
“你去!”她推著他進行門口。
“我去哪呀我?”他頻頻回頭,問她意欲為何。
“你把手也伸進那熱水裡。”雲薑想確認她心中的疑惑。
“幹嘛?那很燙耶!”她是真跟他有仇是嗎?
“燙不死你的,快!”雲薑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管傅相橫願不願意,推著他就進門。
傅相橫儼然成了她手中的一顆棋,她要他前進,他就得前進,半點個人的意志都不能有;而縣大爺一見到來人是國舅,連忙起身相迎。
“別——別行大禮,你審你的案子,我只是看戲來的,縣太爺你……”
“我們爺兒想試試這水。”傅相橫話還沒說完,雲薑就急著搶話。她死拖活拖地把他帶去木棺前。
“快伸進去。”她對他使了個眼色。
“我不要。”他又沒發瘋。
“你還是不是男子漢哪你!”她板下臉,拉著他的手往那滾開的熱水那麼一探--
傅相橫趕緊閉起眼不敢看。完了、完了!那麼大的火、那麼燙的水,這下子他的手鐵定毀了,他非但不能再跟他那群死黨打馬吊,他還不能吟詩、不能作對,而且還不能練武,不能牽牽他娘子的小手,還有還有,也不能跟雲薑像現在這樣拉拉扯扯……
傅相橫想了一堆,但眨眼的功夫都過去了,他的手卻不燙也不熱。
他張開眼。“這水不燙。”
他回過身於,瞅著縣大爺,再說一次。“這水不燙!”
“可這水是滾的,瞧!這會兒還起泡,足以證明這水是燙的。”縣太爺吞吞吐吐地開口,他也覺得納悶。
雲薑蹲下身子,看著滾得直冒泡的水。她看了好半晌才道:“這盒子裡裝的不是水。”
“不是水,那是什麼?”傅相橫這會兒已不覺得她多事,倒覺得她好厲害、好神奇,好像什麼都知道。
“是白醋。”雲薑公佈正確答案。
“白醋!”傅相橫提高了聲音,明顯地顯示他的不明所以。
“嗯!白醋。白醋見火就開,滾而不燙,是以這小娘子的手為什麼伸進滾開的熱水裡卻毫無燙傷。”雲薑抓住了死人的手,拔了發上的釵就往那死人的指頭上插。
“你這少年郎……”縣太爺旁的師爺正要發話,制止雲薑在公堂上魯莽的行徑。
傅相橫卻瞪了他一眼,當下不只師爺不敢說話,就連縣太爺都不敢把氣喘得太大聲。
雲薑的發僅刺進死人的指甲縫裡,人說十指連心,發釵這會兒刺在指間就像是人拿了一把刀直接往心門裡捅似的。
那小娘子一時忍痛不了,眼角沁出淚來。
“瞧!死人還會落淚,足以證明這人還沒死全,待我再紮她個幾十針,小爺我保管還你一個活生生的小娘子。”雲薑拍胸脯沖著莊稼漢那老實人保證。
那小娘子一聽還要再紮她個幾十針,馬上連滾帶爬地滾出棺材,直哭道:“小女子不敢了,這位小爺您行行好,放了我一馬吧……”小娘子是哭得涕泅縱橫,好不淒慘,但雲薑卻絲毫不心軟。
她轉臉看向傅相橫。
傅相橫寒了臉,要縣太爺重審此案,而他就在旁看著,直到審完這件案子。
“你總是這樣嗎?”審完案,傅相橫跟在雲薑的後頭打轉;雲薑上哪,他就上哪,活像是雲姜的跟班似的。
以前,他最討厭跟娘兒們逛街了,他認為那是一件有損他男人氣概的事;但今天,他卻心甘情願地跟在雲薑後頭打轉,隨著她看盡天下事。
跟在她身後打轉,傅相橫在明白雲姜根本就不像他想像的那樣陰沉不定,她不像個大姑娘,倒像個孩子,見到什麼新鮮事總要玩上一回才甘心;還有她心思慎密又不畏強權,所謂的“膽大心細”說的就是她這樣的血性。
傅相橫看著雲薑,又覺得她比他先前初識她時還要可愛三分。
雲薑卻不愛看他這時候看她時的表情,要笑不笑的,顯得十分曖昧,她寒下臉,硬是在他的話裡找碴。
“我是什麼樣子.你得說明白,我才聽得懂,要不然,我分不清楚你話裡說的是在誇我還是在貶損我?”
‘當然是在誇你。”他是真心的。
“誇我什麼?”
“誇你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啊!”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哈!這倒像是說書人嘴裡的女俠,我一不懂刀、二不懂槍,說我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是抬舉我了。”
“可你剛剛替那莊稼漢討回了公道。”他指出剛才發生的事為例。
“公道自在人心,今天縱使我沒出面,這事也有水落石出的一天。”雲薑始終相信紙是包不住火的,做壞事的人縱使能逃過一時,也逃不過一輩子;逃得過一輩子,但最後仍將逃不過自己的良心。
她說著自己的道理,傅相橫就這麼直愣愣地看著她。
“怎麼你跟我第一眼見你的時候完全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她又問他,而且口氣還不大好。
“以前的你很無趣。”
“現在的我也沒什麼改變。”
“有,你變了很多。”他一再強調,硬要她接受這個事實。
“我沒變。”雲薑終於停下腳步,不再疾走讓他追。她回過身,正視他眼裡的急切。“我一直就是這個模樣,是你沒有真正認識我。”所以,他別再說她改變之類的鬼話,好像以前他倆有多熟似的。“你要真識得我,就不會說我個性陰沉、晦暗不明。”
“你!”他一時語塞,不明白她怎麼會知道他曾說過的話。
“你別說你沒說過,因為,這話是你親口對你親人說的。你還說什麼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說什麼將我介紹給你的死黨是不義的行為。”她全都聽說了。
“是我姊姊跟你說的?”傅相橫想這是唯一的可能。他姊姊怎麼可以這樣,把這事到處說給別人聽!
姊姊太可惡了啦!傅相橫板下臉,一副要找人把命拼的狠模樣。
雲薑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但他想錯了。“我不認識你姊姊。”
“那你怎麼知道我說了那些話。”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更何況,你的死黨們把這事當作茶餘飯後的笑柄,現在城裡的人,就連三歲小童大概都知道我沉雲姜是你傅相橫不要的女人。”
“我沒說不要你……”他還想解釋。
雲薑卻沉著臉打斷他。“算了,反正我也不在乎。”她只是讓她爹每天安排的堂會、家宴給逼急了,所以才會口無遮攔,一下子跟他講了這麼多。
今個兒要不是他這個始作俑者,她也不用三天兩頭地陪那些王孫貴族們,煩都煩死了。
幸好,那之中還有個梁景元算是好的,要不是有他在,只怕她這輩子都要栽在傅相橫那句有損陰德的話裡頭。
“還有……”她突然想起一事“以後你別再送拜貼給我了,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會造成我的困擾。”她嘀咕著,“你是我家未過門的二姑爺,卻接二連三地送貼子來給我,這算什麼?”
“我沒要娶你們家二姑娘。”他說明事實。
“那是你家的事,你別跟我說。總之,你別把我攪進你的那灘爛泥裡。”要知道,雲雁為了能當上國舅夫人的事樂上好幾個月了,要是她知道傅相橫曾邀她聽戲,那還不把家給鬧翻了。“總之,你以後離我愈遠愈好,日後要是在街上見到我,你也別跟我打招呼。”她與他約法三章。
傅相橫卻讓她急欲撇清的條款給氣得臉上一陣白一陣青。“你!你這算什麼?”
“不算什麼,只當是我怕了你行不行?”
“你做啥怕我?”他不要她怕他、躲他啊!
“你給我造的謠,惹的禍還算少嗎?這樣我能不怕你嗎?”她說的理直氣壯。
本來嘛!要不是他,她這會兒哪有那麼多的煩惱事?雲薑交待她要說的,連句告辭的話也沒說就奔回家。
而這次,傅相橫沒追上去,他心裡頭正翻騰著一股怒氣,他得找人去去火。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1 00:07:22
第六章
傅相橫是進宮找他的姊姊。他一進後宮,一張臉又青又綠的,活像人欠他幾十萬兩的銀子似的。
“你怎麼了?誰那麼大膽子敢惹你這只弼馬溫?”淑妃拐著彎子罵她的弟弟是孫猴子。
“你!”傅相橫將矛頭直接指向淑妃。
“我!”淑妃這可訝異了。“我整天都待在宮裡,而你則是難得進宮裡來一趟,說我惹毛了你,這話不太恰當吧?我的國舅爺。”
“你是不是跟沉雲薑說了什麼了?”一定是她。
“我?”她哪有機會出宮?
“不是你還有誰?”
“嘿!你這兔崽子可別冤枉我,你也不想想你姊姊我是什麼身份,我能隨便出宮去見個平民百姓嗎?”她告訴他一個鐵一般的事實。
“要不,沉雲薑怎麼會知道那天我跟你說的事?”
難道除了他們姊弟倆,還有別人聽聞?
“什麼事?”
“就是說我不要她,說什麼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說我若是將她介紹給我的死黨,那我就是待朋友不義之類的話。”他真後悔那天的胡言亂語。
“這話傳出去了?”
“是你傳的!”傅相橫怒目相望,將所有矛頭全指向淑妃。
淑妃急著撇清,“那不是我。”
“那還有誰?”
“我怎麼知道?倒是你,你平時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嗎?怎麼這會兒卻怕起這事來了?”
“這話都傳到人家閨女耳中了。”他好氣是自己傷到雲薑。
“那又怎樣?”
“不怎麼樣,只是沉雲薑躲我像是在躲瘟疫似的。姊,你不知道,她看我的表情就像是我有病似的,像是她一靠近我,便會沾到什麼骯髒東西那樣的嫌棄我。”傅相橫板著一張臉,那表情又懊又惱。他一點都不喜歡雲薑那麼對他,一點都不喜歡。傅相橫臭著一張臉,看得淑妃覺得有些好笑。
她這個弟弟,有時候真像個孩子。“怎麼?你那麼在乎她的嫌棄嗎?”
“當然在乎。”傅相橫不經思索,脫口便說出在乎的話。
而淑妃在聽到答案後,臉上的表情立刻變得曖昧不明。她那表情似乎是在說他傅相橫喜歡上沉雲薑了,所以才會關心她的感受!
不,才不是呢!
他才沒有喜歡上沉雲薑。那個沉雲薑是個無趣又死板的姑娘,跟她在一塊,沒半刻鐘他就會喘不過氣來,他……他之所以會在乎她那是因為……因為……
傅相橫還在想原因,淑妃卻突如其來飛來一句,“你是不是喜歡上人家了?”
他一驚,猛抬起來頭來問他姊,“誰?”
“不就沉雲薑嗎?不然還會有誰?”淑妃笑著,似乎在說他是個傻弟弟。
傅相橫才不覺得自己傻呢!他倒覺得他姊想大多了。“我以前不都說過了嗎?我不會喜歡像她那樣的閨女的。”他抵死不願意承意他喜歡雲薑。
開什麼玩笑,她棄他如屐鞋、他卻倒反過來喜歡上她,那他還有什麼顏面可言啊!
傅相橫驕傲地昂著下巴,似乎這麼做,他就能多少挽回他受挫的傲氣。
“你不喜歡,做啥對人家不理你的事這麼生氣?”淑妃好笑地問她那個一臉深受打擊卻又努力裝作堅強的弟弟。
“我之所以生氣是因為我想跟她做朋友,而她不願意。”
“人家做啥跟你做朋友?她是個還沒出閣的黃花大閨女耶!哪能像你這樣成天拋頭露臉的。”淑妃提點他。
“她跟梁景元在一起,不也是拋頭露臉的嗎?”一提起雲姜跟梁景元在一起的事,傅相橫又憋不住氣,哇啦啦地大叫,一點國舅的穩重樣子也沒有。
“梁景元!”淑妃兩道細細的柳眉高高地挑了起來。
“你別說你不知道。”他打小跟梁景元一起被比較著長大,梁景元就像是他的肉中刺、眼中釘,全家人都知道他跟梁景元不算交惡,但也不算友好。“姊,你是不是讓皇上撮合梁景元跟沉雲薑?”
“我沒指名,我只是請皇上給雲薑做主,為她找門好親事。我可不曉得皇上會指名要梁景元去,不過,聽說梁家七公子也挺爭氣的,他不是當了個三品的什麼個武官來著嗎?”
“不是三品,是從三品。”傅相橫糾正他姊。
“三品跟從三品不就只差一品嗎?”她這個弟弟幹嘛這麼小心眼,愛在這小事上計較?
淑妃好笑地看著弟弟,不明白傅相橫怎麼突然敵視起梁景元來了?
以前,他不是挺討厭拿自己跟梁景元比的嗎?以前,要是有人拿他跟梁景元比,他總愛拿“聞道有先後、木業有專攻”來搪塞別人的比較;可是今天,在她看來,似乎他大有跟梁景元一較長短的氣勢,而且,照他氣呼呼的模樣看來,她這個傻弟弟好像還是輸的一方呢!
淑妃雙眸含笑,有趣地看著傅相橫。
傅相橫讓姊姊看得極不自在,一顆心跳得慌亂,深怕讓他姊看出了個什麼來。
他討厭地打斷他姊的觀察、細看,粗魯地撂下一句,“總之,沉雲薑的事你別多管就是了。”
“為什麼?”
“不為什麼,我就是討厭你插手管別人家的事。”
“雲姜姑娘不是外人。”是她的恩人。
“不是外人,難不成她還是內人呀?總之,你別在後頭幫襯,或是推波助浪,想想看,要是雲姜真許給梁景元,那我算什麼?”
“什麼?怎麼這事又扯到你頭上來了?”淑妃瞧弟弟的臉一陣青、一陣白的,霍地,她想起來外頭的傳言。“難不成你真想娶沉家二姑娘!”是以,他怕梁景元真娶了雲薑,而他就差梁景元一截,要叫梁景元一聲大哥是不是?
傅相橫寒著臉,沒反駁也沒承認。他心裡煩得緊,是因為雲雁是他截至目前為止,所見過的閨女當中最溫柔婉約,也最襯他心意的女子。
雲雁的人品、相貌、才情,都足以讓他覺得虛榮;但是若要論及婚嫁,他總覺得差了那麼一截。
而差的那一截真有那麼重要嗎?傅相橫還沒來得及理清,雲姜跟梁景元又撞了進來,攪亂了他的思緒。他覺得好煩,甚至不懂這世上的人兒這麼多,怎麼梁景元卻偏偏看上沉家大姑娘呢?
那沉雲薑究竟是什麼地方讓梁景元如此著迷?傅相橫不懂,不過過了一旬之後,他倒是又去了沉家一趟。
這一趟,他不見雲薑,而是去找那個見了就讓人覺得骨頭酥軟的雲雁。或許他見了她,心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亂無頭緒了吧?
傅相橫才剛進門,就瞧見沉府一團混亂。奴才們忙成一團,挑水的挑水、大呼小叫的人則是忙著喊“救火”!
救火?
“哪失火了?”他抓了個奴才過來問。
奴才指著東廂。那兒只有個小落院,是雲薑的小菜園子跟幾畝花田,還有她簡樸的小屋子。
傅相橫心口一緊,他都還沒來得及理清自己幹嘛一聽到東廂著火,就替雲薑著急是什麼緣故,便慌慌張張地奔了過去。
他趕到時,只見雲薑的小屋裡正冒著黑煙,而她則是灰頭土臉地從屋子裡抱著幾本書倉皇地逃出。
她灰頭土臉的模樣,發是散的、髻是落的,狼狽的模樣稱不上美麗,但被煙熏黑了的小臉卻藏著另一股精靈神氣。
他說不出那是什麼韻味,只覺得雲薑像是會妖法似的,怎麼每日瞧她時,她不是離經叛道,不像個尋常人家的閨女;就是灰頭土臉的狼狽模樣,可他見她時,她分明一次比一次慘,但卻一次比一次讓人覺得她搶眼。
瞧瞧這會兒,她髒成那副德行,而他卻覺得她好看;這是什麼道理他不懂,只能說這姑娘會使妖法,才讓他變得這麼怪。
“您來了!”雲雁在雲薑的院落意外地遇見傅相橫。
她原是先收到他的拜帖,知道他要來,所以打算出來相迎的,沒想到才出房門口,就聽到外頭一陣鬧哄哄的,這才知道雲薑差點把屋子給燒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傅相橫指著雲薑那一團烏煙瘴氣的屋子問。
雲雁撇了撇嘴道:“聽奴才們說,她原是想把一顆煮熟的雞蛋給塞進一個小瓶裡,所以放了火,也不知那火是怎麼竄的,一下子燒到了她的書或是她的紙,總之才眨眼的功夫,火勢竄開,就成了這副模樣。”
“把一顆煮熟的雞蛋塞進一個小瓶裡?”雲薑又在研究什麼嗎?
“嗯哼!”雲雁點頭。
“那是要做什麼?”傅相橫不自覺地又開始好奇雲薑的生活。
“天曉得,總之,我這個姊姊做事就是這副德行,沒頭沒腦的,讓人摸不著頭緒。”雲雁懶得說雲薑的事。“走吧!我們去前院,我爹正等著您呢!”
雲雁在前頭領路,而傅相橫則是頻頻回頭。
他心裡還惦記著雲姜那張沾了灰的臉,跟她的那顆雞蛋。
她究竟是為了什麼,才想把那顆熟雞蛋給塞進小瓶子裡的呢?而她塞雞蛋就塞雞蛋,幹嘛放火?
雲雁在亭子裡彈琴,傅相橫則滿腦子是雲薑跟那顆雞蛋的事,至於雲雁到底彈了什麼曲子——他實在無心聽。
傅相橫都出了沉家了,他心裡那股疑惑卻怎麼都放不下,於是,他前腳才踏出沉家門檻,接著腳跟一旋,又進了沉家門。
“國舅爺,您這是?”守門的門夫不知道怎麼一回事,愣愣地看著傅相橫出去卻又折了回來。
“我有件事忘了問你們家姑娘。”
他沒說是誰,門夫還當他是要找二姑娘,於是連忙讓傅相橫進來,而且還沒往裡頭通報。誰知道傅相橫沒往西院去,倒是走到雲薑住的東廂。
那小院的火讓人給撲滅了,傅相橫也不知道雲薑在不在,倒是愈接近她的住處,他的心跳得愈是猛烈,那心裡比要見意中人還來得緊張。
傅相橫數著步伐、數著心跳,一步一步地接近。到了雲薑的住處,他推開門進屋,見她書散了一地還沒來得及收拾,人卻坐在地上,像個孩子似的拿著個瓶、拿著個蛋,在那比劃著。
“怎麼?你還嫌你這屋子燒得窟窿還不夠大是不是?”一看到她這模樣,他先前的緊張像是松了的結,一下子便解開來。
她聽見他的聲音,也覺得驚訝,猛一抬頭,便撞見他臉上的笑。
“你怎麼來了?”他來找她怎麼沒人通報她呢?雲薑正疑惑著,他卻東張西望地找起椅子。
“我這沒椅子。”她說。
“到哪去了?”
“被剛剛的那把火給燒了,所以要椅子坐沒有。”她口氣生冷,分明就是想下逐客令。
她原是以為沒椅子,他找不到地方坐,就會識趣地走人,沒想到他沒走,卻跟她一樣席地坐下。
她怪異地看著他,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麼,怎麼無緣無故地就闖進她的屋裡?就像個登徒子似的。“怎麼?我臉上長花了嗎?”傅相橫終於忍不住問。
“沒長花。”
“要不,你怎麼這麼瞅著我瞧?”
“瞧你怪異。”
“我怪異!”他朗笑開來。“我再怎麼怪異也沒你來得怪。”他覷了她手裡頭的東西一眼。“聽說你想把這雞蛋給塞進瓶子裡?”
“是又怎樣?”她問他,其實她心裡想說的是:這關他什麼屁事?不過,這麼不雅的字句,她還是少說,省得他抓著她的把柄,又要跟她爹說嘴去。
“你來做什麼?”她問。
他沒回答,倒是拿起她的瓶子、她的雞蛋,也學她拿在手裡比劃。他問她道:“怎麼會想把雞蛋塞進這瓶子裡?”
這瓶子的口徑比雞蛋小,根本就塞不過去。
“你要把它塞進這瓶裡,除非是弄破它。”他說。
“才不呢!我前兒個上大街時……”她話說到一半,陡地住口。
“你又偷溜出去了?”他瞪大眼。
見他理直氣壯地怪她,雲薑才覺得他莫名其妙呢!“你管我出不出去,總之,我就是見到外洋來的雜耍團,他們就能把雞蛋給塞進瓶裡。”
“他們用什麼法子?”怎麼可能?
“不知道,只知道我看到那雞蛋時,就已經在那瓶子裡了。”所以她才想如法炮製。
“搞不好,人家是曉弄你的。”
“沒的事。”
“你怎麼這麼肯定?”
“因為我問過梁大哥了。”她深信梁景元的話。
“梁景元從江都回來了?”說起梁景元,傅相橫的口氣又變得滿不是滋味。
“前幾天的事,不過昨兒個又走了。這回他去得更遠,說是要去雲州,總之,這事不重要,重要的是梁大哥說他送我的書裡有法子。我問他是哪一本,他偏不說,要我自己想,我哪想得出來呀!他送我的書那麼多,我哪有辦法一本本的找?於是只好求他呀!可我求了好半天,他卻只肯給我一個提示。”雲薑嚷著嘴抱怨。
瞧她這模樣,傅相橫可以想像她求人是怎樣的一個俏模樣。那肯定是令人情生意動的表情,也虧梁景元好定力,她都放下身段、軟了表情、嚷著去求他,他卻只肯給她一個提示。
“他讓你用火燒了是不是?”他問。
“你怎麼知道?”雲薑覺得他好神,以為他也知道把熟雞蛋塞進瓶子裡的法子,馬上要他教她。
“我不會。”傅相橫搖頭。
“那你怎麼知道要用火?”
“因為你放了火燒了屋子了不是嗎?”所以他不是神,他只是從她的舉止裡瞧出端倪。
見他也沒主意,雲薑覺得好沮喪。見她俏臉一板,傅相橫只恨自己不是梁景元,怎麼梁景元會的事,他就不會呢?
“梁景元就是帶著你玩這些?”所以她才對梁景元那麼好,使那麼媚的臉色讓梁景元瞧?
她毫無芥蒂地點頭,孰不知她頭這一點,傅相橫的心情更壞了。
瞧她滿口都是梁景元,傅相橫像是讓人給倒了一缸子的醋,心中翻騰著酸意。以至於這一天,他又闖進姊姊的寢宮。
淑妃真覺得她這個弟弟像是她的剋星,三天兩頭來,卻總不給她好臉色瞧,她到底是招誰惹誰來了?
“你這是在做什麼?像牛頭馬面一般地闖進來,你當這裡是哪裡?”淑妃見親弟弟這般魯莽,忍不住念了他兩句。
她也只不過是小小地念了他兩句,這小子……這小子……有必要板下臉,把臉色弄得這麼難看嗎?淑妃覷了傅相橫一眼。
傅相橫火氣未消,完全不給人好臉色看。
“你這渾小子,今兒個是怎麼了?怎麼進來好半天,卻悶著嗓子不說話?”瞧他這到德行,看得人毛毛的。
傅相橫又沉默了半晌,這才開口問:“姊,你說,這口徑比雞蛋還小的瓶子得怎麼弄,才能把顆熟雞蛋弄進那瓶子裡?”他心中一直記掛著這件事,就是不服怎麼梁景元會的,他卻不會。
他也希望雲薑拿那萬般崇拜的眼神來看他,要是他也會把雞蛋給塞進瓶子裡,雲薑對他的態度鐵定不一樣。
淑妃沒料到弟弟會這麼問,一時傻了眼。“你鬧了好半天,原來就是在煩這個?”
“這可不。”
“你把顆熟蛋塞進瓶子裡做啥?”她想知道前因後果。
“你別管這個,總之你得幫我。”
“幫你什麼?”
“幫我找法子呀!”
“這麼怪的事,你讓我去哪替你找法子呀?我的小祖宗。”這個弟弟老是給她出難題。
“我不管,總之你就是得替我想法子。”傅相橫怎麼也吞忍不下那口氣,他竟然比梁景元還不如!
“朝中的文武百官那麼多,你隨便抓個人來問。”他替他姊出餿主意,淑妃聽了險些暈倒。
“我的小祖宗呀!你當你姊姊是誰?我只是個妃子,不是帝爺耶!”
“你兒子可是當朝太子,你算是國母。”
“好吧、好吧!我算國母,但堂堂一個國母,抓著人臣問如何將蛋塞瓶子的事,你說這事成什麼體統?而你,你怎麼盡出這種難題給我呢?”淑妃真想大叫:來人呀!救命哪!
“我不管,總之你得幫我,不能讓我丟臉。”而他……也得回家啃書,找答案去。
他不信梁景元做得到的事,他就辦不成。
救命呀!今天是什麼日子,他們小爺竟然關在書房裡啃書耶!
這是怎麼回事?
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還是天下紅雨了!
一群人躲在書齋前遮遮掩掩地竊竊私語,說的就是他們家小爺今兒個吃錯藥,極不正常的事。
“怎麼了,橫兒還沒出來嗎?”傅老太太讓丫頭攙著走來,她真擔心自己最鍾愛的兒子今天怪怪的,會不會是出了什麼岔子!
相橫這孩子打小到大只肯沾武,讀書、寫字這檔子的事還是得她家老爺子拿著藤條在後頭逼著,那孩子才肯乖乖地坐在椅子上默書、識字。
而打他身量超過六尺之後,他家老爺子見他大了,也就不再拿藤條在後頭逼他;從那時起,她就沒再見過這孩子手裡拿過書,而今兒個她卻聽下人傳報,說相橫在書齋裡待了一整天,不眠不休的,連午膳都沒吃。
“去!去敲門,讓小爺出來吃飯,他這麼折騰自己的身子,他受得住,我這個當娘的可看不過眼。”
“可是老夫人,小爺吩咐過誰都不許過去吵他!小爺說了,誰要進去,那進去一個他殺一個,過去兩個他殺一雙耶!”好可怕喔!
長工哆唆著嗓門說話。他是真怕他家的小主子,他進國舅府當差這麼多年,沒見過小主子脾氣那麼大過。那眥目雙張、橫著性子、板著臉的模樣,像是誰跟他有仇似的。
“你們這些沒用的飯桶,養你們真是浪費糧食。”傅老太太不悅地說了下人幾句,不過,她聽長工那麼一說,自己也不敢進書齋去吵兒子。
她那兒子是牛脾氣,發起狠來有時候連他爹都怕他;更何況,當家做主的老爺子幾年前仙逝,現在這個家就屬她那個兒子最大。而她關心兒子歸關心兒子,可她也怕被兒子砍哪!
算了!她還是回她的屋裡,找個丫頭陪她唱戲。
傅老太太又讓丫投攙著離開,而剛剛那一干奴才們則又繼續窩口原處,在門上挖了個洞,偷偷地瞧他們家的小爺究竟是在看什麼書,怎麼會如此的廢寢忘食?
三天后,宮裡捎來消息,說是淑妃傳舅爺進宮。而舅爺一聽到消息,竟顧不得梳洗,就急往皇城裡去。
“有法子了?”他追著他姊問。
“是。”
“在哪?快給我。”傅相橫一去,就伸長了手,急著跟淑妃要辦法。
“你這小子,都還沒跟我請安呢!就急著跟我要東西。”淑妃故意逗他。
“姊,你別這麼迂了行不行?我進來時都跟你問好了,這還不夠嗎?”
“是嗎?你進來時,有跟我問好嗎?你不是一開口就跟我要法子嗎?難不成是我的耳朵不行了,所以……”淑妃就是不肯說到正題。
“姊!”
“好好好!瞧你急的,就連我一句玩笑話,你都聽不進去。喏!法子寫在這方子裡了。”淑妃遞了張紙給傅相橫。
傅相橫展開來瞧。“就這樣?這麼簡單?”把燒得火旺的紙丟進瓶裡,趁它還沒燒盡時,將煮熟的蛋剝了殼,塞在瓶口,瓶子裡的氣燃盡了,自然把熟蛋給吸進瓶子裡。
“就這麼簡單。”淑妃也覺得不可思議,怎麼一把火就能把顆蛋塞進口徑比它來得小的瓶子裡?
“你打哪來的法子?”
“我讓各大衙門去找你說的那個雜耍團,那堆外洋人嘰哩咕嚕的,也不曉得在說什麼,我又請皇上傳太子的少傅進宮來。”
“那個放洋的宮少傅?”
“對啊!要不是有少傅在,那些洋人說什麼誰懂?”還好她想到找誰幫忙最恰當。
“這方子是他們給的?”
“沒錯。”
“那就錯不了了。”這回准能把雲薑的那顆熟蛋完好無缺地塞進瓶子裡。傅相橫將方子收妥,放進衣襟口內。“那我出宮了。”
“這麼快!你不吃頓飯再出去?”
“不了,我有要事要辦。”
“什麼事呀?這麼重要!”淑妃還在問話,都還沒問完,轉眼間,傅相橫人已不見了。
這小子,真不知道他在搞什麼鬼,怎麼神秘兮兮的?淑妃覺得她這個弟弟愈來愈莫測高深了。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1 00:07:44
第七章
傅相橫出宮時已是掌燈時分,到了沉家,他自然進不去,更別說他是想見人家閨女。看來,他若是要見雲薑就得明日再來,但他等不了那麼久,他心急著想把自己的發現趕緊拿給雲薑瞧,讓她知道普天之下,不是只有梁景元厲害。
傅相橫在沉家外圍繞了好幾十回了,最後,他打算翻牆進去沉家。
幸好他小時候學武,做這偷雞摸狗的事並不難。傅相橫潛進了沉家,偷著去看雲薑。
他冷不防的出現,嚇了雲薑一大跳。“你怎麼來了!”她冷著臉問,而他則咧著嘴笑。
他遞上了方子。
她接了過來。“這是做什麼用的?”
“你上回不是心煩不知怎麼把熟雞蛋塞進小瓶子裡嗎?我找到法子了。”他興高采烈、眉飛色舞地說著,就等著雲薑崇拜他、敬佩他,說些他好棒之類的詞語來吹捧他。
然而,雲薑並沒有那麼做,她只是看了那紙條一眼,臉上並沒有大多興奮的神情。
“怎麼了?”他瞧出事情不大對勁。
雲薑將字條還給了他,告訴他,“不用麻煩了,我早知道用什麼法子才能把蛋給塞進去。”
她知道了!他心裡一驚。“你自己想出來的?”
“當然不是,是梁大哥以飛鴿傳書傳回來的消息。梁大哥知道我的性子急,所以第二天就來信了,只是那鴿子飛得慢,所以我昨兒個才收到消息。”
換言之,也就是說昨兒個他還在書堆裡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她這廂已拿到法子了!
那他這一天一夜究竟是在忙什麼?
傅相橫突然氣了。他責怪雲薑,“你真是過分!怎麼知道法子卻不跟我說?”
“我為什麼要跟你說?”她才覺得他莫名其妙呢!“你又沒告訴我,你也想知道啊!更何況,我跟你是什麼關係啊?我一個大閨女哪能隨隨便便去找你嗎?”
“那你跟梁景元又是什麼關係?為什麼你就能跟他隨隨便便與他私相授受?”
私相授受?這是多大的罪名啊!
“傅相橫,你說什麼呀你!”雲薑跺了跺腳,不明白粗魯男子幹嘛栽她這個贓?她哪時候跟梁大哥私相授受來了?
“你臉紅、害羞了!”傅相橫心口一緊。“難不成你真喜歡梁景元?”他咄咄逼人地問,直跟雲薑要答案。
雲薑讓他給逼急了,心中又羞又惱。他這人是怎麼回事,竟然問起她私密的心事來了?他當他是她的誰啊!
“我的事不用你管。”她紅著臉不回答他唐突的問題。
她是氣紅了臉,可他卻當她是心有所屬。
這蠢女人!“你真當梁景元會喜歡你嗎?人家是什麼身分你曉不曉得?那是從三品的官爺兒,你當他會真心待你嗎?他要是真心待你,就不會把你一個問題晾在心坎裡十天半個月的卻不給你一個答案;讓你差點放火燒了屋子,事後再假惺惺地差人送信來。”傅相橫隨口說胡話。他就是討厭雲姜如此看重梁景元,討厭他們兩人情投意合、彼此屬意。
而雲姜就那麼張大眼瞅著他瞧。好半天了,她才明白原來這人當真將她給看扁了。
他真以為她這輩子找不著婆家,這輩子都沒人要,註定要做個老姑娘了是不是?
是!論才情、論相貌,她是比不上雲雁;但她沒那麼不堪吧?她好歹也是個好人家的女兒,她有什麼配不上樑景元的?
她瞪著他看。
“你做啥這麼看我?”她那目光像是對他恨極、氣極,傅相橫心口幽幽地盤旋著一股氣。
他不愛看她這樣的眼神,總覺得好像他剛剛那句話說出去,有一些事縱使他使再多的力也盤不回。“我……”他才想說抱歉。
雲薑卻打開門,手指著門口要他走。“你出去,我這兒不歡迎你。”她下了逐客令。這是她早該做的,她早該在他一進門時就轟他出去,這會兒她也就不會讓他看輕,以為她為了嫁出去,便什麼不要臉的苟且行為都做得出來。這會兒,她不只趕太,她連臉色、言語都變得冷峻。
她的表請讓人沒臺階下,傅相橫硬生生地將到嘴的“對不起”給吞回去。
“出去就出去,你當我愛來呀?哼!”傅相橫貴為國舅,擺不來與人談和的低姿態,人家一轟,他面子掛不住,這會兒是真的使性子走出去。
他在心裡打定主意,這輩子絕不再上她家門,省得來這討她的穢氣受。
只是,傅相橫不知道就在他使性子的當口,雲薑也在心裡立了個誓--
她發誓只要梁景元回來再同她求一次親,她就會答應嫁給他。是的,她會嫁給他,不管她愛他不愛,她都會嫁。
“你真願意!”梁景元又驚又喜。“怎麼我才去雲州十天半個月的,一回來,你整個態度就變得不一樣了?”
“怎麼?你不喜歡?或是你想反悔?還是你跟我求親的事只是你隨口說說,是唬弄我的?你壓根沒想要娶我是不是?”雲姜瞪著梁景元看,當她看到他聽到她答應要嫁給他,他卻沒有一絲喜悅之情,還反問她為什麼要改變時,她的心驀地一沉。
她很自然地想到那天傅相橫說的那些渾話。他說梁景元跟她在一起,絕無真心……
“你說到哪去了?我是誠心誠意地想娶你。”梁景元急急地牽起雲薑的手,將她發冷的小手包在他溫暖的大掌裡。
他眼中的神情如此急切,深怕在這時候,雲薑多了心眼,又胡思亂想、又想反悔,不嫁給他了。“我都跟你提了婚事,怎麼會反悔?”
“可剛剛我答應了,你又猶豫了!”她的心已經受。
“我不是猶豫,只是不太相信。”他是太驚訝了。
“我都親口說了,你還有什麼好不相信的?”
“可你之前不也信誓旦旦地說你絕不嫁給我,說你這輩子只願意拿我當兄弟看嗎?你說,你之前說得那般斬釘截鐵,要是換成你是我,這會兒你來這麼個回馬槍,你會不會跟我一樣措手不及?”他反問她。
見她沉默無語,梁景元知道她是想通了。“信我了?”
她點點頭。
“所以剛剛說的事,現在還算數?”
“算。”
“那我明兒個就找人上你家說媒囉!”
“好。”
沉家大姑娘要出閣的事在平海縣傳得沸沸湯湯,眾所皆知。而一直在跟自己鬧彆扭,說什麼都不肯再上沉家門一趟的傅相橫當然也聽到那樁喜事。
只是,他打從聽到雲薑要嫁給梁景元那天起,胸口就像是讓人壓了一塊大石頭,好幾天了,他都覺得胸口悶,人不太舒服。
怎麼她說嫁就嫁了呢?
日前,她不是才跺著腳,跟他說沒那回事的嗎?怎麼梁景元一回來,就變得有那一回事了?而且婚期還決定得如此倉促,像是等不及似的。
傅相橫讓雲薑的婚事煩了好些天,他不明白他喜歡的人明明是雲雁,可對雲薑的事卻牽念不已;像是她要嫁人之事,那分明就與他無關,可他卻將這事放在心裡好些天,一直幽幽地懸念著,仿佛那即將要嫁人的是他的心上人一般。
今天他起了個大早,還是滿腦子的雲薑,這會兒他終於忍不住,又去了沉家一趟。
他氣衝衝地去,完全不經思索,可到了沉家大門口,他又躊躇了。在這時候,他該怎麼去見雲薑?
那天,他可是讓她給轟出來的;而這會兒他要是貿然地再去,她肯定半點情面都不會留,連門都不讓他進。
算了!他退而求其次去找雲雁。
他原是想借著在她家時,與雲薑來個“不期而遇”,偷偷見她一面,但他去了,卻始終不見她露臉,就連他特意留下來用午膳,也沒見雲薑出來用膳。
傅相橫拉長了脖子等不到人,只好跟沉老爺問起雲薑。
“雲薑!她呀!要出閣的閨女就不方便見客了,我讓她在她自個兒的屋裡用膳。”沉老爺如是說。傅相橫不好再問,免得令人起疑,如果壞了雲薑的閨譽,只怕她又要氣惱他了。
只是,他要不再見她一面,心裡幽著的那口氣怎麼也散不去。傅相橫臨走前,假借出恭之名,又去了雲薑那棟小屋。
他去了,卻沒敢叫她,就站在門口,隔著窗子看雲薑。
他看她梳油頭、戴翠花……突地,傅相橫驀然想到一首陝西三原的歌,詞裡有那麼一句是這麼唱著。
隔著竹簾望見她;白白兒手長指甲,櫻桃小口糯米牙。回去說與我媽媽,賣田賣地要娶她……
傅相橫驀地懂了那樣的心情,那是賣田賣地也要娶她的心情。原來,這幾天他心裡幽著的那口氣,竟就是思慕之情!
而就在雲姜許了人的這一刻,傅相橫終於懂得自己的心了。
“什麼!你讓我跟皇上說要遣人家准新郎倌去東洋?我的好弟弟呀!你讓我這麼做豈不是要拆散人家小倆口嗎?”淑妃苦著臉,但眼看傅相橫的臉色比她還難看,她又心軟了。
“你當真喜歡雲雁是不是?真想當沉家二姑爺!你要是真想,又忌諱著梁景元,不願與他成為姻親兄弟,那也不是沒法子解決的事,你……你可以帶著雲雁下江南去呀!
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歡江南風光,不是一直都想移居到那裡嗎?只要你娶了妻,想在哪置個家都不成問題。至於娘那邊我說去,姊拍胸脯打包票,只要你娶妻,娘准應了你的事;那麼一來,你跟梁景元一個在南、一個在北,八輩子也見不到一次面,屆時,你就甭管什麼姻親兄弟、什麼你小他大的事了……”
“姊,你別說了,你不懂。”他好煩啊!
“我不懂什麼來著你倒是說呀!別盡跟我打啞謎,你這樣我瞧不見你的難處,又要如何幫你?”淑妃也急了。
“姊,我的難處就是我不愛沉雲雁。”
“不愛沉雲雁!這哪是難處啊?你要真不愛沉雲雁,那事情就更好辦了,沉家要娶誰、要嫁誰,要與誰成親家,都不是你的事,除非……”
除非是她這個傻弟弟喜歡的是沉家另一個誰呀誰的!
淑妃一想到這個環節,霍地扭頭往傅相橫的方向望去。她見他苦著一張臉,如考妣似的。
完了!不會吧?淑妃在心裡暗呼不妙。“你喜歡上的該不會是沉家大小姐雲姜吧?”
傅相橫沒回答,但那表情分明寫著“是”。
“你也真是的!當初你不是一直嫌著人家嗎?怎麼這會兒人家才開口說要嫁人,你又喜歡上人家了?”
“是她說要嫁人,我才懂自己一直梗在心裡,幽著的那口氣是怎麼樣的一種感情。”他也是剛才才發現。
“你確定你之所以喜歡雲姜不是為了梁景元?”淑妃得先弄清楚。
“什麼意思?”
“你呀!從小到大讓人把你跟梁景元同拿在同個秤上比較,你向來就看梁景元不順眼。”
“你以為我是為了見不得梁景元好,所以才跟他搶雲薑?”他才不是。
“要不呢?”不會是真的喜歡上雲薑了吧?
“姊,你真把我給看扁了,我會是那麼小心眼的人嗎?好吧!縱使我是好了,我哪會那麼傻,拿自己的一輩子去跟我的死敵較勁呢?我要真搶贏了,那麼輸的可是我一輩子的幸福,我才不做那樣的傻事呢!”他沒那麼多的時間浪費。
“這麼說來,你是當真喜歡上雲薑了?”怎麼不早說?
“感謝天老爺,你這會兒算真的聽懂了。”傅相橫誇張地拜起天地,一副謝天謝地的痞子祥。
淑妃都快讓他給氣死了。有這樣的親弟弟,她活一輩子,准要受他一輩子的氣。“還好這世上還有個沉雲薑。”
“什麼意思?”
“這世上就只有雲姜那閨女才能令你沒折轍,讓你吃盡苦頭,她卻依舊不拿你當回事。”淑妃壞心地說。
“姊!你這會兒是拿我的事來鬧我玩笑嗎?”
“怎麼?就許你欺負我,不許我欺負你呀?你這人也太不公平了。”淑妃戲言著。
但鬧歸鬧,她倒也真心地思索起傅相橫的事來。不說他的心聲,就單說她本來就屬意與雲薑結成親的這件事來看,這忙她是無論如何都得幫的。
只是,怎麼幫呢?真讓梁景元去東洋嗎?
“去東洋!明日就去!怎麼這麼快?”雲薑在小院子裡招待梁景元,聽他說明日起程上東洋的事。她心裡沒太大的失落,反倒是慶倖的成分多些。
自從她跟他的親事定下之後,她思前想後,總覺得自己做事魯莽,就為了傅相橫一句玩笑話,她便賠上了自己的一輩子?這事怎麼算都是她划不來,可目前她可是在人家面前一口應允了親事,現下她還能反悔,說她不嫁了嗎?
她要真說了,別說她爹不答應,就是面對梁景元那一環,她也不好意思這麼傷他。可愈是不能反悔,而隨著成親的日子愈是逼近,她就愈害怕。
而這會兒,他來且提起他即將趕赴東洋的事,她真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他走了也好,他這一走光是船期來回就要三四個月,那她剛好可以利用這三四個月好好地想一想她跟他的事。
雲姜神游遠方,她這模樣瞧得梁景無怪慌的。
“我要走了,你不擔心嗎?”
“擔心什麼?”
“你沒聽說嗎?東洋的姑娘個個溫柔婉約,我要是討回個東洋閨女回來當妻子,你不吃醋?”他半認真、半開玩笑地問她。
而雲薑也只是笑。她是真的不吃醋!梁景元意識到這一點之後,說要出軌的人竟比被人恐嚇說要被人背叛的還要來得慌,他忍不住伸手跟她討個東西當信物。
“你隨便給我個什麼吧!”他手裡有她的東西在,比較能放心。
“給個什麼?”
“隨便都好。”
“可我身上沒什麼值錢的東西。”雲薑抖科衣袖,證明自己仍是布衣裙釵,沒有值錢的身外物。
“我不要值錢的。”他要個信物。
“那你跟我付東西做啥?”
“你就隨便給我個手絹什麼的不行嗎?”她怎麼凡事都精明,就兒女情長的事不懂,非要他將事兒給說明,她才通得點呢?
“手絹!那是我的貼身東西,哪能拿給你!”
“姑娘呀!你都要嫁給我了,哪還分什麼你我?”他不由分說,將雲薑的手絹給搶過來,再硬塞給她一把他隨身帶著的匕首。
匕首!
雲薑拿在手裡覺得沉也覺得怕,她這輩子還沒拿過任何刀子之類的東西呢!“你拿這給我做什麼呢?”
“給你護身用的。”他隨口搪塞。
但雲薑心裡頭想著的卻不是這回事。當他搶走她的手絹,卻又硬塞給她匕首時,她腦中掠過的是那天傅相橫說的那四個字--
私相授受!
她縱使今兒個百般不願意,才讓人搶了她的手絹、接受了這柄小刀;但說到底,她還是拿了別人的東西,還給了那人手絹,這不就算是應了傅相橫那四個字了嗎?
不!雲薑驚得想把他的匕首還給他,想把她的手絹給搶回來,但為什麼呢?她那麼在乎她的手絹、他的匕首,難道就單單只為了傅相橫那一句“私相授受”嗎?
她跟梁景元都已經是互許終身的小倆口,今兒個要不是聖上臨時出詔要他去東洋,她跟他這會兒已成了夫妻,那還論什麼“私相授受”呢?
她是梁景元的未婚妻子,他們縱使有什麼授受的行為,也是信物互換;她拿他的匕首理所當然,而他要她的手絹也屬常情……她做啥去在乎一個登徒子,甚至是一個看輕她的登徒子的話呢?
雲薑要自己別多想,她硬是將梁景元給她的匕首收下,刻意忽略自己心裡對傅相橫的那份在乎。
私相授受!
雲姜打從梁景元走後就拿著那柄匕首早晚端詳。別人當她是犯相思,正演者睹物思人的戲碼,但事實只有她自己心裡最清楚,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
她現在恨不得把這匕首給送回梁府,再插翅飛往東洋,跟梁景元要回她的手絹,省得日後落人口實,說她不安於室,想嫁人想瘋了。
“小姐、小姐,不得了了、不得了了……”明珠一路驚呼著闖進雲薑的院落。
雲薑將那柄匕首收進懷裡,這才問明珠,“什麼事這麼急慌慌的?”
“外頭有人送了個怪東西給小姐。”
“誰送的?”
“不知道,只知道那東西模樣長得怪,長長的腳架子,四四方方的木盒子,送東西來的小廝,還說這東西是外洋來的,說裡頭可以裝人呢!”
“是嗎?”雲薑好奇地問,馬上忘了剛才自己還不快樂,三步並作兩步,趕緊跑出去瞧。
她人還沒出院子呢,就見到兩個漢子扛個東西進她院子裡來。“這是什麼?”
“是德意志國來的照相匣子。”扛貨的漢子恭敬地回答。
“照相匣子!”雲薑沉吟了好一會兒,才又問:“做什麼用的?”
“照相用的。”
“什麼是照相?”
“就是、就是……”漢子昂著臉,試著想出較能理解的詞,好半晌他才說:“有點兒類似畫畫。”
“畫畫?”雲薑攢著兩眉,不懂這玩意兒跟畫畫也能扯得上關係。
“嗯!就是畫畫。姑娘讓畫師畫過人像嗎?”
“小時候畫過,但花時間,所以最後沒畫成。”
“這就是了,下回姑娘要是想畫相,就不用找畫師,往這木匣子前頭一站,不花姑娘眨眼的功夫就畫成了。”
“這麼神奇!”雲姜大呼意外。
她讓明珠打了賞,便在烈陽下研究起這德意志來的照相匣子。
明珠回來也跟前眼後地打量起這怪玩意。
“明珠,你猜這東西是誰送來的?”
“准是姑爺。”明珠根本不猜,一心想著能對她家大姑娘這麼好的,准是梁家相公。
但雲薑才不這麼想。“不對,不是他。”
“怎麼不是?瞧瞧,姑爺前腳才剛走,這東西就讓人送到府上,要不是姑爺,這世上哪有這麼神准的事?更何況,普天之下也只有准姑爺最懂小姐喜歡什麼、討厭什麼了。”
“可梁大哥去的地方是東洋,這玩意兒可是從德意志來的,這一東一西、一南一北,差得可是十萬八千里,你說他上哪兒弄來這洋玩意兒?”
“這是准姑爺的本領,奴婢哪知道呢?倒是小姐,你究竟喜不喜歡這東西呀?”
“當然喜歡,可我不知道怎麼用它,所以縱使再怎麼喜歡,又有什麼用?”雲薑坐在亭子裡的大石凳上。她雖不懂怎麼弄這洋玩意兒,可她還是研究這相機研究得廢寢忘食,根本忘了她剛剛還惱者的事。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1 00:08:03
第八章
“你喜歡嗎?喜歡我送的照相匣子嗎?”雲薑在養生亭裡打個小盹,朦朧裡看到一個人影,那人影沖著她笑,沖著她問照相匣子的事。
她以為他就是梁景元,便半夢半醒地問:“你不是去東洋了嗎?怎麼又折回來了?”
她揉著眼,人還沒真正清醒過來,就聽到那人開口道:“你當我是誰?”
當他是誰?她當然當他是梁大哥呀!莫非……他不是!
雲薑心裡頭一驚,兩個眼珠子突地瞪大,定神一瞧,只見眼前的人笑意朗朗,輪廓分明、五官端正。他重頭、眉清、目秀、額頭廣。
命相學上說:重頭之人重富貴,目清主惠明,目秀主慧性、額廣主貴格。這人想必是才情兼具的權貴之人。
“你清醒了嗎?”他見她還睡眼迷濛,一隻手在她的眼前揮呀揮的,招她回神。
雲薑聽那聲音耳熟。而他的臉朝著她逼近,那朗籃笑臉不斷地在她眼前擴散開來——
她看清了!
這人是傅相橫!
雲薑心裡一驚,這會兒是真的清醒了。
“你怎麼來了?”她昂著臉問他。
傅相橫見她剛睡醒的模樣恁地嬌美,而且聽她問他話的口氣也不像是在生他氣,於是放膽向她示好。
他就蹲在她跟前,與她齊高,以免讓她老是昂著臉看他,這樣會累。
“你收到照相匣子了嗎?”他笑看她。
“照相匣子,收到了啊!”她很自然地回答,而後心一凜,這才想通了。“那照相匣子是你送的?”
“不然你當是誰送的?”
“沒想過,但明珠說是那准是梁大哥送的。”
“明珠是誰?”
“我的貼身丫鬟,你見過的,就是那個總梳著兩個丫頭辮,說話像只小麻雀似的小姑娘。”
“是嗎?我沒留意。”其實每次他來,他的眼便不自覺地隨著她打轉,他眼裡哪還有別人呢?
不過,不談這個了。“那照相匣子你會用嗎?
“忙和了老半天,但還是不知道怎麼用。”所以才把她累壞了。
“要我教你嗎?”他躍躍欲試。
“你會!”
“不會怎敢拿來送你?走吧!現在就教你。”他拉著她,完全不顧男女有別的身份,自然而然地牽著她的手,快步走到照相匣子邊。
他替她架好支架,要她走到前頭。
雲薑這回很聽話,但邊走還邊回頭問:“走到前頭去幹嘛?”
“我幫你照相。”
“會很久嗎?”她沒什麼耐性,討厭久站。
“不會,就眨眼的功夫。”他笑著要她放心。
雲薑謹慎地選了個地方站。“這兒行嗎?”
“行,但你得笑一個,眼睛要看著這照相匣子裡的這個黑洞。”傅相橫比給她看。
雲薑笑了一個。
傅相橫覺得那笑幾乎暖到他的心坎裡。他從來沒那麼在乎一個姑娘是否要對他笑過,而雲薑是頭一個。
那感覺就像是……就像是……他所有的幸福就全在她一個笑容裡。
“喂!”她叫他。“你照不照啊?怎麼老看著我呢?”雲薑在那頭催著,她手拿著手絹揮了揮,像是要趕走盛夏的暑氣似的。
傅相橫怕自己折騰太久,會熱壞了雲薑,趕緊鑽進照相匣子的黑布裡,快門一按,便把雲薑的笑、雲姜的媚全收納進來。
這會兒,她真的成了永恆。
“好了。”他說。
“好了!這麼快!”雲薑跑了過來,跟他討洋畫片看。“我的小相呢?拿給我瞧呀!”她伸直了手。
他往她的掌心一拍。
雲薑的心頭一震。他這是做啥?他雖是打她掌心,不痛不癢的,可說到底也是肌膚相親了呢!
雲薑收回手心,皺起眉,有一種怪異的情緒直竄進她的心口。她說不出那是什麼感覺,只覺得他碰她手時,她沒有討厭的情緒,反倒是心慌意亂的,像是做了什麼難為情的事。
雲薑沉默了好半晌都不說一句話,她這模樣看得傅相橫心慌意亂。
“怎麼啦?打疼你了是不是?”他焦急地問,心想,他那個巴掌打得不大力,怎麼就打疼她了呢?
“女孩子到底是細皮嫩肉的,你不要緊吧?”他著急地想拿起她的手看。
雲薑哪肯讓他看她的手,她把手背到後頭,不給他看。“我沒事。”
“可你剛剛的臉色不太對勁。”
“你別管我,我問你,我的小相呢?”
“還在匣子裡,這要等底片沖洗出來,才能拿小相。”不是立即就能拿到的。
“那得等到什麼時候啊?”她可沒多大的耐性。
“我進宮去,一去一回,花不了半天功夫的。”
“這東西是宮裡的?”原來如此。
“要不你以為呢?這東西是德意志國進貢給皇上的,不然,市井之中哪有這等洋玩意兒賣?”
“那你還拿來給我?”太貴重了。
“為什麼不行?”
“這是貢品耶!”
“貢品又怎麼樣?皇上賞給我姊,我姊給了我,我將它轉送給你,我看不出來這之中有什麼不妥的?
你就別管這東西到底是什麼來歷,重要的是你喜歡它嗎?”他沖著她笑,那是極盡心力也要討她歡心的笑。
雲薑的心頭又一震,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她疑惑地看著他。
他卻像個沒事人似的對她笑,之後便什麼也不對她明說。“來吧!你也替我照一張。”他將按快門的扭交到她手上。
“我!”雲姜看了看按鈕,又看了看他,而後一勁地搖頭,說:“我不會。”
“不會沒關係,很簡單,你躲進黑布裡,會看到裡頭有個我,你把我裝到裡頭的小框框裡,再按這個或就成了。”
“可我要是照壞了……”她根本就不會用這種洋玩意兒。
“照壞了就照壞了唄!”傅相橫給她安心的笑,再擺了個帥氣的姿勢。
雲姜硬著頭皮躲進黑布裡,匣子的小框框裡真有個小小的他。雲薑快門一按,將符相橫裝進照相匣子裡,也裝進了她的心坎裡。
那個他,有著朗朗的笑意,兩個眼兒笑眯得像兩彎上弦月--
雲薑心湖一震,她竟看他看傻了眼!
怎麼會這樣呢?雲薑的心情驀地變得憂鬱。
當天,傅相橫便沖好了洋畫片,但礙於自己的身分不好一天兩三回地跑去沉家找雲薑,只好差人送去。
雲薑一收到小相,就躲在房裡頭看。
明珠也在。她們兩主僕是頭一回瞧這東西,只覺得那照相匣子好神奇,怎麼這麼小的一張紙,便能把人畫得如此精細,栩栩如生像真人似的。
“小姐、小姐,你瞧,這人是傅相公呢!但怎麼——傅相公頭只剩一半了呢?”明珠像發現新大陸似的,大驚小怪地說。
雲薑將小相接過來,果不其然,傅相橫的頭只有一半,另一半不見了。見著這怪模怪樣,她哈哈地笑說:“這是我照的。”
“小姐真差勁,瞧!人家傅相公將小姐照得多好、多美麗呀!”明珠讚歎著。
雲薑也覺得那天的自己真比平常時漂亮多了。
“咦,怎麼少了?”雲薑數數洋畫片的數,發現數不對。
“怎麼啦?”
“我的小相掉了。”
“掉了!”明珠連忙彎著身于幫主子找。
“掉哪去了呢?”雲薑也前頭後頭地找著。
“小姐會不會記錯了?”
“不會錯的,我記得我那天明明在菜園子旁也照了張相,這會兒怎麼沒看見那張小相呢?”雲薑爬進臥鋪裡找。
但無論她們主僕倆怎麼我,就是找不到。
“你這舉止真像個登徒子!”
“登徒子!姊,你怎麼這麼說我!”傅相橫皺了臉,不服這樣的罪名。
“你有什麼好不服的!你私自扣留了人家閨女的小相,自己窩藏著,這不是登徒子的行為,你還當自己是正人君子啊?”淑妃故意調侃他。
“這相是我拍的。”
“你拍的也一樣。總之,你就是心懷不軌。”淑妃橫了親弟弟一眼。傅相橫也不發怒,只是揣著雲薑的小相看。他覺得她好美、好美……唔——說美也許不恰當,因為在沉家還有個雲雁比雲薑美,但雲薑跟雲雁是不一樣的,因為雲薑雖沒雲雁長得好看,但雲薑就是長得“深緣”,就是那種愈看愈令人喜歡的那種姑娘家。
傅相橫手裡拿著雲薑的小相,看著看著,便傻傻地笑開來。
淑妃從來沒見過自己的弟弟這麼傻氣過。“瞧你這模樣像是犯了相思病似的。”
“你怎麼知道我不是。”他反問。
聽他這一問,淑妃可要笑他了。“你今兒個中午才見她的面,怎麼這會就犯病了!”
“你別問我這問題,我也覺得奇呢!怎麼才一會兒的功夫沒見著雲薑的面,自己周身就像長了蟲似的,渾身都不對勁。”
“你這傻小子,說這話也不懂得害臊,大咧咧地把情呀愛的掛在嘴邊,你別嚇壞雲薑了。”
“天地良心,你這種話,我也只放在姊姊你面前說,在她跟前,我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更別說是造次的言語唐突了。”他愈來愈重視她對他的感覺了。
“你真那麼中意她?”
“中意她那又有什麼用,雲薑眼裡只有那照相匣子,根本就沒有我的存在。”他曾推敲過,今兒個要不是賣那照相匣子的情面,只怕他連她屋前的小院子都不會給他進去呢!
“姊,你這裡還有沒有什麼新奇的玩意?”傅相橫涎著一張笑臉,討好地看著他姊。
這笑臉、這模樣,一瞧就像是不打好心眼。
淑妃睨了親弟弟一眼問:“你又想幹嘛?”
“我給雲薑送去。”
“又給雲薑!”
“雲薑圖洋玩意兒新奇,我拿外洋鬼子進貢的東西去給她,她准會喜歡。”而他就多個見她的機會。
“要換成是我,成天有人給我送東西來,我也喜歡哪!”
“姊,雲姜不是那些女孩。她不貪別人的東西的。”
“我知道她是什麼樣的女孩子,只是我的傻弟弟,我這宮裡的東西全是皇上賜的,撥給你一兩樣,皇上不追究,那是皇上心疼我,也疼惜你這個國舅爺,可你不能樣樣都往我這裡要,且樣樣都送到雲薑那兒去,你說,這事要是讓皇上爺知道了,這罪該怎麼論才不至於落人口實?”
淑妃的話著實問啞了傅相橫。
“再說,你不也說了嗎?雲薑不是個貪人東西的姑娘家,她要真不喜歡你,你送什麼東西過去也收買不了她的心;她要真喜歡你,縱使你家徒四壁,她也任勞任怨地跟你,不是嗎?”
“可我知道她不喜歡我。”從一開始就不喜歡。
“你問她了嗎?”淑妃卻不像他那麼沒自信。
傅相橫晃了兩下頭。“沒問。”
“那你怎麼知道她准不喜歡你了?”
“我以前對她那麼壞,說了她那麼多詆毀她的話,她全知道了。”
“她知道,那你就去跟她陪個不是,雲薑是個大方的姑娘家,她不會跟你計較那些的。”
“真的嗎?”他不敢。
“真的,難不成你還不信雲薑的人品?”淑妃深信雲姜的本性。
“信信信!當然信。但就怕她是真惱我,所以故意借機不理我。”
“我的傻弟弟,雲姜要真惱你、不理你,今兒個你還能見到她的面,跟她說上話嗎?”淑妃點醒傅相橫。
他是當局著迷,身陷其中,所以看不到事情的真相。而淑妃這麼一提點,傅相橫也覺得姊姊說的有理。雲薑要是真惱他,那她就不會理他了。
思及至此,傅相橫松了心,馬上眉開眼笑,他正正衣冠,急著要出宮會見雲薑。“我這就去找她。”
“你等等。”
“姊”
“我是說真的,你今兒個別去比較好。”
“為什麼?”
“你今兒個中午才去找人家閨女,稍早又讓人送小相過去,若是這會兒又去找她,只怕底下人要說話了。”淑妃顧全的是雲薑的聲譽。
“說的也是。”
“明天再去吧!”淑妃建議。
而傅相橫再怎麼不願意,但為了雲薑的閨譽著想,他今天無論如何也得忍一忍。“好吧!明天再去。”
這是傅相橫頭一回這麼聽人話,淑妃看著她這個一直無人可以管束的弟弟,一下子變得這麼懂事;突然間,淑妃真覺得相橫跟雲薑兩人好像通俗小說裡的孫悟空跟如來佛。普天之下,她看也就只有雲薑能治得了她這個弟弟了。
隔天,天才濛濛亮,傅相橫就起來了。
國舅府底下的奴才們從沒見過小爺這麼早起過,各個忙成一團伺候著小爺。
“你們別忙了,我自個兒的事我自個兒處理。”傅相橫心增大好,遣走了奴才們,自個兒張羅起自己的門面來。
他一邊梳洗還一邊哼著小曲。國舅府裡當差的奴才們,各個是面面相覷,互瞪著對方。
他們小聲交頭接耳地問著:爺今兒個是怎麼了,怎麼這麼樂和著?
不知道!他們聳肩,又往傅相橫的房裡望去。
大夥正百思不得其解時,外頭有人神色匆匆地跑進來。
“胡二爺、胡二爺,你家母豬要生小豬仔子了,你快回去瞧瞧。”胡二爺鄰人跑來通信。
胡二爺一聽,急著想要回家。
在屋裡頭的傅相橫也聽到了。母豬生小豬仔子!此事新鮮,他眼睛一亮,立刻破門而出,叫住了胡二爺,“你等一等。”
“小爺,有事嗎?”
“你讓你家母豬先別急著生,我待會兒上你家看小豬仔子好不好?”傅相橫問。
主子問話,底下人哪有說不好的道理?但要母豬先別生,這……這怎麼叫啊?
胡二爺正惱著,傅相橫早已沖了出去。他急著去我雲薑,他心想,她是個大戶人家的閨女,准沒瞧過母豬怎麼生小豬。
傅相橫試著去想像雲薑看到母豬生小豬時的表情。 那會是怎麼樣的一個表情呢?傅相橫光是猜測就盈滿了期盼,他是如此急切地想討雲薑歡心呀!
傅相橫趕到沉家時,人家大門還沒開呢!
他在情急之下,又翻過人家的牆面,偷著過去找雲薑。他敲了門,是雲姜的貼身丫鬟明珠來應的門。
“傅公子!這麼大清早的,您怎麼來了?”
“別多說了,你家小姐呢?”
“小姐還睡著。”現在天還未全亮耶!
“快讓她起來。”
“做啥?”
“你別管,也別囉嗦,快去叫醒你家姑娘,要不壞了事,我找你問罪。”他凶巴巴地恐嚇明珠。
明珠嚇都嚇死了,跌跌撞撞地跑進裡屋叫醒主子。
雲薑隨便披了件披帛,素著一張臉出來見他。
“怎麼了?”
“快跟我走。”他拉著她就要跑。
“你等等,我還沒穿鞋呢!”雲姜急忙回頭叫明珠。
明珠出來,手裡頭還拎著雙繡鞋。傅相橫接了過去,彎著腰,自然而然地幫她穿起鞋來。
雲姜愣了、明珠也傻了。
怎麼……堂堂一個國舅爺卻幫她家姑娘穿起鞋來了呢?明珠昂起臉,往主子方向望過去。
她只見她家姑娘紅著一張臉,恁地嬌羞。
原來這般情景才叫“郎有情、妹有意”呀!明珠這會兒才懂。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1 00:08:27
第九章
“你急急地找我來,就為了看這個?”雲薑看著那一頭頭的小豬仔子,想著自己脂粉未施,便隨著他四處跑的情景,不禁莞爾。
“你不覺得新奇?”他討好地問。
“不覺得。”
“為什麼?”
“因為我見過人生小娃兒。”那比生小豬仔更新奇。
“你見過!”他什麼也沒想地脫口問。
“嗯!”雲薑點頭,回憶起當年的往事。“認真說起來,咱們人生小娃娃跟這母豬生小豬仔也沒什麼不同,只不過這母豬生得多。我見的那婦道人家就只生個小男娃,還差點掉了命;她要真像這母豬一樣,一胎生個七隻八隻的,我看那婦道人家這會兒只怕要過不過那口氣了。”雲薑說著。
傅相橫這才想到她口裡的那位婦道人家說的是他的親姊姊。
當年他那小侄子,也就是當今太子,就是雲薑接生的。瞧!她可是見過大場面的,他還當人家是小家碧玉,沒見過世面,連母豬生小豬仔的事也慌慌張張地拉著她來看。
傅相橫將失望全寫在臉上,雲薑看見了不忍心,只好強打起精神,同在豬圈裡看那群剛出生,全身還粉著的小豬仔子。
“它們真可愛。”她讚歎著小生命。
他一聽到她稱讚,歡喜又跟著爬上臉來。“你喜歡?”他側著臉看她,突然覺得雲薑的臉好香、好甜,他好想呷一口。
但他不敢冒犯,只好幹瞪著眼,看著她的嬌顏。
“嗯!”她拗不過他的好意,硬著頭皮點頭。
“那送你一隻吧!”他不加思索地脫口而出,好像那小豬仔子當真是他家的一樣。
“送我?”雲薑心裡頭一驚。不知道自己抱頭小豬仔回家成何體統,她想拒絕,但拒絕的話才到嘴邊,使瞧見他一心討好她的容顏。
雲薑不知到嘴的“不要”到最後怎麼會變成“好”。她只知道下一刻鐘,傅相橫便將一頭洗乾淨的小豬送到她懷裡來。
“送你。”他歡喜著一張臉,把小豬送到她跟前。
那小豬還眯著眼,看起來還真是討人喜歡。她將小豬仔抱過來,看著它憨睡的表情,心中烘著一股暖暖的感動。
她喜歡上這頭小豬了。只是,“它還沒斷奶吧?”
“當然,它才剛生呢!”傅相橫挨在雲薑身邊看小豬,心裡甜笑著;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可惜雲薑不知道。她還傻傻地以為他真是愛這頭小豬仔,所以才靠她這麼近呢!
她將小豬仔抱靠近他那邊,問:“那我怎麼喂它?”
傅相橫這才想到,是喲!這小豬都還沒斷奶,怎麼送給雲薑養?
“要不,我把母豬也送你。有了母豬,你就不怕這小豬仔沒奶可以喝了。”瞧!這不是一舉兩得的事!傅相橫不禁欽佩起自己的足智多謀來。
“你要把母豬也送我?”雲薑眉頭一皺,轉臉看向那頭龐大的母豬。那母豬又醜又胖,一點也不可愛。“我才不要。”
“那小豬仔沒奶喝怎麼辦?”傅相橫丟出問題。
雲薑也煩惱著。“要不——我把小豬仔寄放在這,我有空就來這看它。”她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好法子。
“你一有空就來?”他驚喜地問,沒想到自己隨手討了個禮送她,卻意外地得到這麼個結果。
要是雲薑天天都來胡二爺這裡,那他豈不是天天都能見到雲薑了嗎?
“你哪時有空?”
“我……”雲薑還在想著。
“明天吧!”
雲薑還沒回答,傅相橫便急著替她應了。他眼裡一片焦急的等待,雲薑不忍心撫了他的好意,於是點頭。“或許吧!”
“那我明兒個也來這等你。”
“你也要來這?”
“對啊!”他笑著點頭。
雲薑還不明白他的情意,只當他也想來看小豬仔。她抱著小豬仔心頭一陣慌亂,心想,她跟他這樣天天見面好嗎?
他是他們家未來的二姑爺,而她即將嫁給梁家當媳婦,這事若是讓有心人傳了出去,這閒話想必會傳得難聽,怎麼他就不懂得避避嫌呢?
其實……她也不該!她……她怎麼就為了他一個眼神,就收下這頭小豬了呢?
雲薑手裡頭抱著剛出生的小生命,心裡惶然得不知所措,待她回神,傅相橫已拿著掃地的帚子來,一副大刀闊斧的樣子。
“你這是幹嘛?”
“我把這豬圈給清乾淨。”
“你清豬圈?”他會嗎?
“對呀!給你的小豬仔住,省得你來看它對,它髒著身子、臭著你,你心一橫,便不要它了。”傅相橫話還沒說完,底下就有一群人趕忙著跑來,一來就跪著,嘴裡不停地喊著:小祖宗,您這是做什麼呢?
他們一個搶帚子,一個拉豬圈的門趕豬群。
雲薑還愣著,底下的一干人已把整個豬圈打掃乾淨。他們這麼張羅著,就只是為了一頭小豬仔!
雲薑看著她懷裡抱的小豬,這才明白她懷裡的豬仔子有多嬌貴。這豬仔是國舅爺看上的,難怪這底下人要慌成一團了。
只是,他做啥如此恩待一頭豬仔呢?
雲薑心猿意馬,隱隱約約明白了一些事,但……不可能的呀,他喜歡的、看上的,不是雲雁嗎?那他幹嘛這麼待她呢?
“雲薑。”他叫她。
“嗯?”她聽見他叫,抬起臉來看著他。
她的臉讓紅雲給染了粉頰,紅撲撲的像朵花,又像市集裡在賣的棉花糖。傅相橫忍不住呷了一口——
他親她臉了!
雲薑撫著臉走在大街上,整個人還在渾渾噩噩著,腦中思緒糊成一片。怎麼他就那樣吻了她呢?
雖只是臉頰,但她的心到現在還鼓噪著,撲通撲通地跳個沒完。那是怎麼一回事?怎麼……怎麼他就毫無預警地吻了她呢!
雲薑摸著臉,想起他吻她的那一幕,到現在耳根子還會熱呢!
他那是什麼意思?
真像他嘴裡呢喃的那樣,是喜歡上她了嗎?雲薑不敢確定,因為他說那話時,近似耳語,而她的心早讓他那突如其來的一吻給攪亂了,那時哪有心思仔細聽他說了什麼活。
她只隱隱約約地知道,他額抵著她的頭,以近似於耳鬢廝磨的舉止撩撥她的感情。他好像說了對不起,又說了他不對……
好像……他好像又曾問她,她待他是怎麼樣的一種心情?問她,她原不原諒他的唐突?
她忘了她是怎麼回答他的,只曉得他的額抵著她的頭,她的心好熱、好熱,臉好紅、好紅……
他怎麼能這麼待她呢?
雲薑不停地問,整個人像幽魂似的晃回家。
一回去,明珠就急急地找來了。“小姐、小姐你去哪了?”
雲薑人還昏沉著,魂還沒收回來。明珠急著拿手去搖晃主子,要她清醒。“小姐,你別犯糊塗了,傅公子家來了人。”
“來了人!”雲薑心裡一驚,魂兒回歸本體,眼睛一亮,問明珠,“做什麼來著?”
“當然是說媒來的呀!”明珠甜著一張臉回答。
她稍早親眼瞧見傅公子是怎麼對待她家小姐的,所以這會兒傅家差媒人來,說的當然是她家大小姐跟傅公子的好事。
雲薑心裡也如是想,她一顆心樂和著,是拉著明珠就往外屋跑。
“小姐,咱們去哪?”
“去偷聽爹是怎麼跟媒人說的。”雲姜滿心期待地趕去,只是她們兩主僕全忘了雲薑她是個有婚約在身的人,她爹早將她許給梁家,這會兒怎麼可能再將她許給傅相橫?
沉老爺的確沒將雲姜連給傅相橫,因為,傅家請媒說親的人根本不是雲薑,而是雲雁。
而這婚事正是沉老爺滿心期待的,他當然忙不迭的點頭,只是,在簾子後躲著偷聽的雲薑聽了之後差點掉了魂。
“小姐,這是怎麼回事?”明珠還以為傅公子喜歡的、喜愛的是她的主子。怎麼這會兒卻給二姑娘提親來著?
雲薑哪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她只知道稍早她讓他給吻了,這會兒他卻上她家門給雲雁求親;這人心裡是怎麼想的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傅相橫是存心讓她難堪。
他輕薄她在先,戲弄她的感情在後,這人合該打下十八層地獄……不!該下十八層地獄的人是她。
是她態度曖昧,給了他可趁之機;他原先就認為她是個放浪的姑娘家,舉止輕浮、言行輕佻。
他都能把她想成那副德行,這會兒怎能不來輕薄她、羞辱她呢?
可恨的人是她自己,不先惦惦自己的斤兩,便以為受他青睞,還不知恥地滿心歡喜,以為他要說親的人是她!
傅相橫這一招來得狠,至少他讓她看清了自己的斤兩,不再做癡心妄想的美夢。
“小姐……”明珠見雲薑臉色不大好看,拉丁拉主子的衣袖,臉上一片擔憂的神色。
雲薑振了振精神,搖頭說了句,“沒事,咱們回房。”
傅相橫給她上了一課,從今以後,她會更有自知之明,不去貪圖不屬於她的非分之想。
“你讓人上沉家說親去了!”傅相橫回到家中,一聽到他娘幹的好事之後,臉上一片鐵青,他就怕他娘壞事。“娘,你說,你倒是給誰說親去了?”他氣急敗壞地問。
“當然是你呀!”
“我!”
“要不,我還能給誰說親去?”傅老太太不明白她兒子氣急敗壞的到底是在發什麼火?
“我瞧你這些天心神不寧的,就暗中派人跟著你,我派出去的人說了,你三天兩頭地往沉家跑。”所以她才想幫個小忙。
“所以?”
“所以娘想你大抵是看上人家閨女,可又不好意思明說,娘見你老這麼折騰自己也不是辦法,就自作主張地替你說了媒。”怎樣?她是不是很厲害?
老太太驕傲著,等著兒子誇她,但傅相橫卻沒有歡天喜地地感激他娘,她只隱約地覺得大事不妙。
“你差人上沉家提親了?”
“是啊!”別再問了,問再多遍,她的答案還是一樣啊!
“說的姑娘是?”
“當然是沉家閨女呀!”她兒子是犯糊塗了嗎?她不都說老半天了嗎?怎麼他還沒聽清楚呀!
“我問的是沉家哪個閨女?”傅相橫咬牙切齒地問,一副窮兇惡極的模樣。
老太太是不知道兒子在氣什麼,但他板著臉,咬牙說話的樣子真的很可怕,這讓老太太不敢把話說得太理直氣壯。於是她囁嚅地回答說:“當然是沉二姑娘。”
沉家二姑娘!“沉雲雁!”傅相橫臉色變得更難看了。
傅老太太再怎麼老眼昏花,也瞧見兒子的臉色不對。
兒子那表情分明就是要殺人模樣!但怎麼會這樣呢?“那個……那個……”老太太也急了,這會兒連說話都變得結巴。“可是那個……外邊的人不都在傳,傳你跟沉雲雁……”
“那是他們傳的,又不是我的真心意。”傅相橫氣極敗壞地嚷嚷著。
“不是你的真心意!”哎呀!那她請人說媒,豈不是壞事了?這會兒老太太可是真的著急了。“那……那……怎麼辦?”老太太慌得直兜頭亂轉。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你要是不喜歡沉家姑娘,做啥一天到晚往人家家裡跑?你這樣做,娘當然會以為你對沉家姑娘有意思。”
“我是對沉家姑娘有意思,問題是我愛的不是沉雲雁,而是沉雲薑,沉家大姑娘。”
“可我聽說沉大姑娘姿色普通耶!”老太太趕快提醒道。
“姿色普通那又怎麼樣?你兒子我就是中意她,在我眼中,雲薑就是西施,就是仙女下凡。”傅相橫粗聲粗氣地回答。
怎麼?他就那麼膚淺嗎?就光找臉蛋漂亮的來當老婆,不能找情投意合的姑娘家牽手過一輩子嗎?
傅相橫的臉色壞到不能再壞,看得傅老太太好害怕。
“唔……那個……這個……那……那你趕緊上她家澄清去呀!”傅老太太慫恿兒子立刻上沉家告罪去。
對啊!有錯不要怕改,兒子他該怕的是要是待會去晚了,那位姑娘誤會更深,那豈不是要壞事嗎?
而傅相橫……他也想去呀!但問題是雲薑那脾氣他是清楚的。“只怕現在她是怎麼也不肯見我一面了。”
“你是國舅耶!”連她這個當娘的有時都得懼他三分,那小姑娘好大的膽子,敢不見她兒的面。
“你讓你姊拿她問罪。”老太太一副官威,以為仗勢就能欺人。
傅相橫則是像泄了氣的皮球,根本就不認為他娘的主意能使得上勁,因為,“問了罪又怎樣?我能斬了她嗎?”
“你別真斬她呀!讓她怕怕就好。”老太太安慰道。
“要她不怕呢?”
“不怕!”老太太眉頭一皺,似乎不怎麼相信這世上還有人不怕死的。“這天下哪有人不怕死的?”傅老太太原是鄉下人,一副老天真的表情,想法也單純。
她不知道一種米可以養百樣人,有人貪圖榮華富貴,卻也有人視富貴如浮雲。她只當全天下人都該怕他們這種可以作威作福的皇親國戚,可就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一個沉雲薑就不買她兒子的賬。
傅相橫是真的害怕雲姜寧可賭上一條命,卻再也不肯見他一面。
最後,傅相橫還是硬著頭皮去了一越沉家。
“您要見雲薑?”沉老爺讓傅相橫給攪糊塗了。“國舅爺,您是不是弄錯了?”
“我沒弄錯。”
“那您怎麼會是想見雲薑?您該見的不是雲雁嗎?”
“錯的人是你。”他氣得口不遮攔。
“我!”沉老爺心裡一驚,有些不明白他錯在哪裡?“還望國舅爺指點。”
“我壓根想娶的就是你家的大閨女。”
“大閨女!雲薑!”沉老爺驚呼著,而沉府上下則是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著傳這事好離奇。怎麼媒人說的是二姑娘,可這會兒正角上場,卻說要娶的人是大小姐?
更何況大小姐的行情何時如此看漲來著?怎麼連國舅爺都爭著要娶她進門了呢?
沉府一下子變得鬧哄哄的,這事讓底下人繪聲繪影地傳著,一路就這麼傳呀傳地傳進雲雁的房,也傳進雲薑的耳裡。
雲雁一聽這事,當下惱羞成怒。她從來沒這麼窩囊過,讓人退婚也就罷了,輸的人竟還是她從小就欺負慣了的雲薑。
雲薑是個什麼東西呀?也敢跟她搶男人!
不行!這口氣無論如何她都吞忍不下去,她得去雲薑那裡一趟,看她是怎麼使的狐媚手段,甚或是在傅公子面前說過她什麼壞話,要不,怎麼會有人不愛她,反倒去愛雲薑那個個性陰沉的人。
雲雁氣呼呼地跑去跟雲薑理論。
她在雲薑的門外叫門著,而明珠根本不敢去應門。
這些天,主子的心情夠亂的,二小姐要是一進來,鐵定又惹得大姑娘心情不愉快。
明珠不開門,雲雁氣得去差底下人把門撞開。
“撞……撞開。”被點名叫喚的長工呆愣著。他們怎麼敢擔主子閨房的門呀?
“我讓你們撞就撞,怎麼?這會兒我說的話,你們全不聽了是嗎?”雲雁一時氣極,竟忘了要維持她平時的仕女風範。她現在只想撕了雲薑那騷蹄子的臉,但見長工遲遲不動手,她心一橫,便要身邊的貼身丫頭小銀去撞門。
小銀不肯,她怕。
“你怕什麼怕?”雲雁怒紅了眼間。
小銀不敢說,她怕這個與從前不太相像的主子;主子現在這樣,活像冷不防就要將人撕了來吃似的。
“我讓你撞,你不撞是不是?”雲雁氣極了,正想要發飆,雲姜已差明珠來開門了。
門開了,雲雁將氣一古腦地掃在明珠頭上。她先給明珠一巴掌,再送上一陣漫駡,“你這小蹄子當的是什麼差?我都叫了好半天的門,你這會兒才來應門?”她一腳踩進雲薑的屋裡,就急著我雲薑使潑。
雲薑就坐在堂裡,她凜著一張臉冷冷地看著雲雁。
雲雁從來沒見過雲薑這麼凶過。她以前欺負雲姜時,也沒見過雲薑擺上這麼冷的面容,像是……拿她當作是她的殺父仇人在看待!
雲薑的臭臉不是沖著雲雁擺的,而是沖著雲雁後頭的傅相橫。
傅相橫在雲雁進屋時,恰好也轉進雲薑的園子;他見她屋裡的門開著,外頭還圍著一群看好戲的下人。
他跟著進來,卻意外地看見雲雁使潑。他看見她打人、看見她漫天叫駡著,完全沒有大戶人家閨女的表現。
而他定神再往雲薑的方向一瞧。她的臉很冷,但眼裡卻藏著興災樂禍的得意,就在這一瞬間,傅相橫完全看懂了雲薑的心思。
她早就知道她妹妹是什麼脾性,可卻眼睜睜地看他一頭栽在雲雁偽善的外表下,看著他為雲雁神魂顛倒。
“你很得意?”他上前一步。
雲雁聽到他的聲音,慌張地回頭,瞧見他來,她差點暈倒。她剛剛那副潑辣模樣,他瞧見多少了?
雲雁迎了上去,急著要替自己的行為辯駁;但傅相橫卻一手將她揮開,他大步往雲薑的方向走去,兩個眼睛直直地瞪著她看。
他是要將她給燒出一個窟窿來,瞧瞧她的心是什麼做的?但她眼裡的冷意將他心裡的火給燒得只剩下酸楚。
她就這麼討厭他!“在你心裡,我傅相橫配得上的就只是這樣的角兒?”他的手往後一比,對上的是還愣著的雲雁。
配她有什麼不好?她很美耶!
雲雁想要說話,但整個堂裡沒人理她。大夥的視線全瞅著沉大姑娘跟國舅爺兩人。那兩個人針鋒相對著,可是,相恨的視線卻有不一樣的火花。
是雲薑先輸給了他。
他終究是個爺,而且還是個皇親國戚,她縱使有十條命也招惹不起這樣的人物。
“你何必胡思亂想呢?雲雁是個美人這是眾所皆知的事,你看上她,是雲雁的福氣,是沉家的榮幸。”
“我不要聽這冠冕堂皇的話。”他揮手打斷她言不由衷的體面話。
“那國舅想聽什麼?”雲姜端著一張冷臉,說著負氣的話。她要自己心如止水,不為他動怒。
像他這樣以玩弄別人感情為樂的人,不值得她為他動怒。
傅相橫原有很多話要找她清算的,因為,當初她竟將他看得如此低,以為他只能配得上雲雁這種空有華麗表相,卻是一肚子壞水的姑娘家。
他想問她存的是什麼心?他想問她,她到底把他想成什麼人了?
但這些話才到喉嚨口,他便見到她冷著一張臉,像是急欲撇清他們兩人的關係,他的心頓時慌了。
他怕她不肯理他,怕她不肯多聽他多說一句解釋的話,所以,他什麼怒氣也沒了,他就只要她一句話。
“剛剛你說我看上你妹子是你妹子的福氣,是你們沉家的榮幸,那麼我今兒個倒要問問你,我看上的若是你呢?你怎麼說?”傅相橫問她。
雲薑都還沒回答,雲雁就急著呼天搶地地哭起來,傅相橫是她的人哪!他怎麼可以問雲薑那種問題?
他想讓她臉面往何處擺去?雲雁哭喊著,沉老爺卻叫她閉嘴。
“爹!”雲雁叫屈地兩眼含著兩行淚。
沉老爺叫人把她先拖出去,省得她在這裡礙著他攀龍附鳳的機會。
“爹,你別這麼待我呀……”雲雁讓人拉走時,還不敢相信她在這個家中的地位竟會一落千丈。
“你怎麼回答?”傅相橫眼裡沒旁人,就只有一個沉雲薑。
雲薑沒回答他的問題,倒是讓明珠將梁景元送她的匕首拿來。
“這是什麼意思?”傅相橫兩眼直瞪著那把匕首。他心想,雲薑是個姑娘家,怎麼會有那利器?必定是旁人給她的。
至於那匕首是誰給的,他不想問,因為他心知肚明。
“雲姜早許了人,國舅爺不曉得嗎?”
“那不算數!”他不准。
“我爹收了梁家的聘禮,全城的人都知道我要嫁予梁景元了,這怎能說是不算數?”她冷眼望著他,說著負氣的話。
是的,她對梁景元的確只有手足情誼,除此之外別無他念。但此時她只想狠狠地擊倒傅相橫,不讓他再有機會左右她的情緒,為此,她拿出她惟一的護身符——梁景元。
就在他表明心跡之後,就在他把心赤裸裸地攤在她面前之後,她竟提出梁景元,“你說謊!”她明明不愛梁景元的。
稍早,他吻她的臉時,他從她的表情看得出來,她與他是兩心相許、互相傾心,而這會兒,她怎能說出那樣的話來!
“你說這話是存心激我的是不是?”傅相橫赤紅著眼間她。他不滿意她竟將她與梁景元的定情之物拿出來激怒他,想逼他打退堂鼓。
“沉雲薑,你究竟當我是什麼?”他以一片赤誠待她,而她卻拿他當驢肝肺。
好!她要跟他一刀兩斷是嗎?
可他偏不肯。
為了得到雲薑的人,傅相橫這會兒也顧不得她的閣譽了。“你以為你讓我握了你的手、摸了你的腳、吻了你的臉之後,你還能一身清白地嫁給梁景元嗎?”
他明擺著是要毀了她的名譽。
明珠氣極、惱極了。這人怎麼這樣?小姐讓他占了便宜就算了,他這會兒還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她家小姐讓他摸了小手、小腳,還吻了臉……他這麼說,這下子大小姐還嫁得出去嗎?
“你……你別胡說。”明珠展開雙手,像是要阻止流言傷害她家主子。
雲薑的臉是一陣青、一陣白。原來他吻她的臉時,打的竟是這等骯髒主意。
“爹。”雲薑突然出聲喚她的爹。
“唉!”沉老爺應聲。
自從他知道國舅爺看上的是他打小就不疼的閨女之後,沉老爺對雲姜的態度竟一百八十度的大改變。
“你將梁家的聘給退回去。”雲薑說。
“退……退回去!”這麼好的一個姻緣、這麼好的一樁親事……沉老爺原是不肯的,但傅相橫一個窮兇惡極的目光瞪過去,他連忙直點頭說:“好,好!我這就差人退回去。但……接下來呢?”他閨女之後做什麼打算?
“當然是嫁給我。”傅相橫替雲薑答了。
“我家小姐才不嫁給你這個惡人呢!”明珠搶著替雲薑回話。
“你這死丫頭,這兒哪有你說話的份!”沉老爺見明珠多嘴,一個耳刮子就要賞過去。
是傅相橫眼明手快地擋下那一記巴掌。
“國舅爺,這小蹄子不懂事。”沉老爺連忙收住手,臉上涎著笑,跟傅相橫解釋他沒別的惡意,只是想替他教訓這個惡僕。
傅相橫知道沉老爺的用意,但他心裡更清楚這丫頭怎麼不懂事也是一心為主,他要是眼睜睜地看這丫頭為了他被打,雲薑又會怎麼想他?
一個欺善怕惡的主!
一個專欺良民的爺!
他在她心中的形象已經夠不堪的了,他還能給自己再添亂子嗎?
傅相橫要沉老爺別動氣,他轉而問明珠,“你以為你主子除了我之外,還能嫁別人嗎?”
他剛剛說得夠清楚了,他不僅摸了她的小手、小腳,他還吻了她的臉;這樣的姑娘除了毀她清譽的主,沒人會要的。
“除非,你家姑娘願意給人當填房。”
明珠倒抽了口氣,她萬萬沒想到主子會落到那般田地。“小姐……”她回過頭,要雲薑說句話,讓她這個當奴才的知道她主子是怎麼想的。
雲薑想過她的處境,她的確是沒法嫁人了,不過--沒關係,“我可以嫁菩薩。”雲薑負氣地開口。
嫁菩薩?那……不就是要出家念佛了嗎?
沉老爺一聽,“咚”的一聲人便暈了過去。天哪!要是雲薑真的出家,那他的飛黃騰達、他的平步青雲可都得隨著雲薑那句“嫁菩薩”給吹到大海裡去了。
傅相橫沒理沉老爺,他瞪著兩怒眼,惡狠狠地盯住雲薑。
他倆像是互相較勁似的,誰也不讓。
雲姜這會兒是冷絕了心,怎麼也不肯低頭。傅相橫火了,口氣變得很不友善。“我能從梁景元身邊搶走你,也就能從菩薩那裡把你給奪回來。你要是想讓城裡的廟一間間的讓我給毀了,你大可以嫁菩薩去。”
“傅相橫,你!”雲薑咬了咬牙,恨恨地道:“你不怕天譴嗎?”他竟敢如此大不敬,口出狂言,污辱神明。
傅相橫回她。“你怎麼知道我現在不是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她不理他,對他而言就是天譴,這會兒就算是要他與天爭,他也要爭回她。“總之,我在你心裡早已沒個好形象,我還有什麼壞事不能幹?”他搶也要搶走她。就算是只能與她做一日夫妻,他死也甘心。
傅相橫是與她拗上了,但雲薑對他的所作所為卻沒有絲毫的感動,只認為這是他的另一種伎倆,是想再騙她。而她要是再受騙,那就真的萬劫不復了。
“你若真娶了我,就別後悔。”她自有打算。
“我不後悔。”傅相橫如此堅信。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1 00:08:59
第十章
雲薑最後仍然嫁給了傅相橫。但說句老實話,他還真有一點點後悔了,因為,嫁給他的雲姜完全不像以前那樣嬌美、可人,她活像個潑婦似的,三天兩頭地砸東西,像是要毀了他的家似的。而他娘則是一天照三回地跟他抱怨,說他娶了個惡婆娘進門,因為,打從雲薑進門後,沒給她當過一天的兒媳婦,卻擺足了大小姐脾氣,不說不端茶、不請安這些小事,光說那小蹄子毀了她種在園子裡的那畝黃菊花,老太太心裡就有怨。
“你說,那小蹄子不是存心要氣我嗎?”老太太哀聲歎氣地跟兒子抱怨。人說娶媳婦是娶進門來操理家務的,但她這兒媳的面子有夠大,不操持家務不打緊,她還敗家。
“兒呀!你說,她是不是存心跟你娘過不去?”
“娘,你多讓讓她。”他理虧在先。
“我還不夠讓她嘛!你說,打從她過門至今,她來給我請過安嗎?”老太太又嘟嚷著。
傅相橫也知道雲薑這次做事是太過分了,但他也明白她原不是那麼不講理的姑娘,這會兒她是在跟他鬥氣。“娘,雲姜剛過門,你總得讓她適應適應。”
“適應!她都這樣了,還能算是不適應嗎?瞧她,把這兒當成自己家那般,說要毀了哪就毀了哪,那天還打起咱們後頭那塊地的主意,說要在那挖個湖。”
“娘,你由著她去吧!”他相信自己的誠意可感動天。
“別的事我還能由著她去,但咱們那塊地裡有塊風水石,咱們傅家風生水起靠的全是那塊石的庇佑,移不得的。她要讓人在那挖口湖,你說,我還能任由著她去嗎?”老太太把管教媳婦的所有希望全放在兒子身上。
她希望兒子能把她那個不懂得什麼叫做“三從四德”的兒媳給狠狠地吊起來打一頓,再休了她,好讓他們傅家一吐這些天來的穢氣。
但傅相橫卻只能允他母親一句,“我跟雲薑說去。”
“要是她執意呢?”
“那……”傅相橫心一橫,只說:“那就由著她吧!”他說過的。他娶了她就不會讓她受委屈。
老太太從沒對兒子如此失望過。她原以為兒子能更爭氣、更有男子氣概些,沒想到,“沒想到你會為了一個女人,連咱們的祖宗基業全都給賠進去,也要討那女人的歡心!可……兒呀!她要是還不開心呢?你怎麼辦?”
他怎麼辦?
他都沒了主意了,他還能怎麼辦?
他原以為只要他把雲薑給娶進門來,讓她明白他待她是一片赤誠,她終會明白他的心意的;但他萬萬料想不到,她卻連個機會都不給他。
她把她所有最壞的一面全招呼在他家人的身上,她讓他家人全都討厭她到了極點。而現在全府裡上下,除了他之外,沒一個人跟她成為體已人。
而雲薑一點都不在乎,反倒是樂在其中。
他怎麼辦?他都成了她的囊中物了,這會兒能怎麼辦?
“小姐,你真要這麼做嗎?”明珠陪著雲姜嫁到國舅府,這會兒卻做著小廝才做的事,原因無他,只因為她家小姐要她把這古董花瓶給砸了。
“砸了。”雲薑沒有二話地下令。
明珠使出吃奶的氣力,還是扛不動它。“小姐,它很重耶!”她抬得上氣不接下氣。
“很重!那就拿錘子敲碎它。”見明珠那麼累,雲薑還是決意要毀了那快有半個人高的瓶子。
“錘子!我上哪找錘子去?”
“你跟底下人要呀!”
“小姐,你當這府裡誰還會理我們啊?”在國舅府裡,大夥全拿他們主僕倆是妖孽看,誰教他倆專毀國舅府來著?此時有誰願意搭理她們主僕倆,更別說是拿錘子給她們當兇器。
“小姐,我看你別拿這東西撒氣了。”
“為什麼?”
“因為這古董看起來好像挺貴的耶!”
“是嗎?”雲薑剛剛只是隨手一指,沒多大細看,這會兒聽明珠這麼說,她才沖過去瞧。這一瞧可不得了了。她在古董年鑒上看過這玩意,這瓶子的確是價值不凡。
“要不,咱們換個東西砸吧!”雲薑很懂得變通。摔貴的太浪費,那她摔便宜的總成了吧?
“小姐,依奴婢看,你也別費心思了。”
“怎麼說?”
“你瞧瞧你嫁進門的這些天,你砸的東西還算少嗎?可姑爺連眼睛都沒眨一下,任由著你胡作非為,我看姑爺不是挺在乎你,就是不怎麼在乎這些身外之物,所以你花再多的氣力也激怒不了姑爺的,更別說要姑爺為了這些事休了你。”明珠甩甩手,覺得自己這些天來真是白做工了。
“那我們怎麼辦呢?”雲薑是真沒了主意,她是鬧過頭,這會兒也分不清楚自己執意要挑惹起傅相橫的怒氣是真為了要他休了她,還是要看看他到底能忍她多久?
雲薑還在煩惱,突然外頭傳來一陣紛亂的腳步聲。
“怎麼了?”她扭過頭去問明珠。
“不知道。”明珠聳肩。
而兩主僕對望一眼,決定跟著去看這府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雲薑在這府裡雖是頤指氣使的,神氣得不得了,但暗地裡可是狼狽得像是落水狗,因為,這府裡上下沒一個人當她們主僕倆是自家人,他們當她們是債主般看待,表面上雖恭敬,背地裡卻恨不得拿紙人寫上她們主僕倆的名,演一齣打小人的戲碼。所以,這會兒她們主僕倆沒敢明目張膽地跟上去,只敢偷偷摸摸地找了個矮樹叢,躲著看。
前頭一陣烏煙直竄起,外加有人喊著“救火”!
雲姜與明珠面面相覷著。
雲薑問:“那裡是哪裡?”
“像是咱們稍早去的書房。”稍早雲薑要做實驗,便去了傅相橫的書房一趟,說是查資料,底下人沒敢攔她,可這會兒那裡卻著火了!
雲薑想到今兒個早上的事,心裡驀然一驚,於是著急地拉著明珠問:“明珠,我問你,你還記得我進去之後做了什麼嗎?”
“記得。”明珠灰著一張臉說:“小姐放了火。”
“放了火!”雲薑一聽,嚇了一跳。
明珠連忙又說:“可你做完實驗後,跟著就把火結滅了。”
“可想我當初燒我那屋子時,我也記得我把火給滅了呀!那時,我的屋子還不是照樣著了火嗎?”在這個時候,雲薑的記憶力可是好著呢!早八百年前的事,她也拿出來招供。明珠嚇都嚇死了。“小姐,你別嚇我呀!”小姐現在是在招認自己放火燒國舅府耶!
那……那……小姐這會兒可真的得洗淨脖子等著姑爺來抹了!
“小姐,咱們這會兒可怎麼辦才好?”明珠拉著雲薑的手,人都慌了。
“別急、別慌,咱們先看看情勢再說。”雲姜先安撫明珠,再定神一瞧。她看著大夥光顧著救火,沒人喊救命,足以見得書齋裡沒人。
沒人就好,要不真出了人命,那可是得吃上官司。
雲薑才在心裡喊慶倖,一個眨眼的功夫,她便看到傅相橫急急地回到府裡。
他人離她還遠,她沒聽見他與底下人交頭接耳地說了些什麼,但才過了一會兒的功夫,他便一頭沖進火場裡。
雲薑“呀”的一聲,驚聲尖叫著,人也沖了出去。
“小姐,你做啥?”明珠趕緊拉著她。
雲薑直喃念著,“他進去了!他進去了!他進去做啥?火燒得那麼旺,他過去豈不是找死嗎?”
雲姜甩掉明珠的手,跌跌撞撞地趕上前。她奔上前,相准了目標,拉住剛剛跟傅相橫說話的底下人,她問他,“他剛剛跟你說什麼了?你說呀!他剛剛到底是怎麼說的?他進去裡頭做什麼?你怎麼老愣著不說話呢?”雲薑一句疊著一句問,她喘得都快透不過氣來了。
那人讓雲薑嚇得不敢不回答。“爺說……說……他要進去拿個東西。”
“什麼東西這麼重要?值得他拿命去搏?”雲薑赤紅了眼,整個人猙獰得像個厲鬼似的。
那人慌得直搖頭說:“我不知道……爺只說他非進去不可……”
那人話還沒說完,突然,書齋的方向傳來一聲巨響。轟隆隆的,震得人心發麻。
雲薑猛地回頭看,恰好看到燒得火紅的屋簷整個垮了下來,帶著熊熊的大火--它就那麼揚了下來!
“不!”她尖叫著,瞪大眼珠,淚還來不及流,人就已經崩潰了。
不行啊……他……他人還在裡頭呢!
“他還在裡頭呢!”雲薑瘋狂地喊著,旋身,她就要往火裡沖。
“小姐,你別去呀!”明珠一把抱住雲薑,死命地拖著,怎麼也不肯讓雲薑往火堆裡送。
雲薑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大火直往天上竄,眼睜睜地看著屋格、瓦片一片片帶著火往下掉;頓時,她只覺得心神俱裂,像是什麼都救不回她了。
“不!”她淒厲地喊著,而突地一個氣走岔,她猛然喘不過氣來,只覺得眼前一黑,整個人就往後倒去。 “小姐!”明珠撲了過去,大叫著“來人哪!”
可在這個當口,他們家爺還在火裡頭,哪還有人顧得著沉雲薑呢?
夜裡,雲薑幽幽地轉醒。
她一醒來,便瞧見傅相橫守在她床邊,還沖著她直笑,雲薑以為是夢,伸手去摸他的臉,她指尖所到之處是暖暖的體溫,這會兒她才願意相信眼前的他並不是虛幻的。
他是真的好好的,他沒事了!
她又哭又笑地偎進了他的懷裡,直哭著說:“你沒事,真的沒事!”
“沒事。”他安撫著她驚魂未定的情緒,“倒是你暈倒嚇了我一大跳,你瞧我,到現在心還在怦怦地跳呢!”他拿她的手按在他胸前,同她開玩笑,想逗她開心。
可雲薑卻惱他都這個時候了還同她開玩笑。“你別不正經?”她都決急瘋了,他卻還這麼壞,還有心情跟她鬧!
“我哪不正經了?我是說真的,你不知道,當我沖出火場,你人就癱在地上,嚇得我以為你怎麼了……”當時,他差點也想如果她怎樣……那他會跟隨她而去!
“我哪怎麼了!我那是讓你給嚇的。我問你,那麼大的火,你做啥往火場裡去呢?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我沒有不要命,只是去裡頭拿件很重要的東西。真的,我拿了東西就要出來,誰曉得裡頭的火那麼旺,我走前頭,前頭有火;我往小門去,那裡卻落了鎖,當時我是進退兩難。”他說起當時的情景,還是心有餘悸。
雖說他現在人沒事,但瞧他說得驚險,雲薑也跟著提心吊膽,忙問道:“那後來呢?後來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打破窗子往外跳,人就出來了,這也算是死裡逃生。人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他咧嘴笑說著,似乎有些慶倖自己命大。
“你還笑得出來,你知不知道當時我……”話說到一半,雲薑突然咬著唇,止住不說了。
“你當時怎麼了?怎麼話說了一半便不說了?”他還想多聽她說說話呢!這是這些日子以來,雲薑頭一回肯拿正眼瞧他。傅相橫完全忘了自己剛從鬼門關溜了一圈時的慘樣,反倒有點兒高興家裡發了大火。
“沒事。”她才不想讓他知道她替他著急的事。“倒是你,你進書齋裡拿什麼?”
“沒什麼。”突然,傅相橫回答得極不自在。
“沒什麼你會拿命去搏?”雲薑擰下臉,她才不信呢!
“你別不信,是真的沒什麼。”說起那檔子事,傅相橫便支支吾吾地顧左右而言他。
一旁伺候著的明珠偷抿著嘴,竊竊地笑開來。
雲姜知道那丫頭鐵定知道些什麼,便使了個調虎離山之計,她讓傅相橫去端一碗蓮子湯。
“蓮子湯!這時節哪來的蓮子呀?”他哇啦哇啦地叫著。
“我渴。”她很堅定地說。
“喝點別的不行嗎?”
“不行。”
“你這分明是存心刁難我!”他真的好無奈。
“你辦是不辦?”雲薑板著臉問他。
太座發火了,傅相橫哪敢說他不辦?“我去去就來,你好好歇著。”
“知道了,你快去吧!”雲姜將傅相橫趕走,這才回頭問明珠。“你這丫頭准知道些事。”
明珠竊笑著,手裡還藏著東西走過來。
“你手裡捏著什麼?”
“小姐自個兒瞧呀!”明珠遞了上去。
雲薑拿過來看。那是她前些日子丟的那張小相——在菜園子裡的那一張。
“你打哪兒找到的?”她昂起臉問明珠。
“姑爺沖出火場,把你抱起來時,落在地上的。小姐,你看這洋畫片好舊好舊了呢!”上頭還有些微小折痕,像是讓人常常拿出來端詳般。“小姐,你說姑爺為什麼有這洋畫片?”
為什麼?這還用問嗎?准是當時他暗中藏起來的,只是,他怎麼會為了這個再往火場裡去呢?
雲薑手裡捏著那張小相,想起這些日子她是怎麼對待他的,而他全都無怨無悔地接受了。她還在想著,傅相橫又折了回來。
“你怎麼全身濕淋淋的?”雲薑問。
跟在傅相橫後頭的長工笑著替他家爺回話。“爺剛剛到池子那……”
“跌了一跤。”傅相橫接著說。
長工反駁。“哪是呀!爺,你說你要到池子裡去採蓮子的呀!”
“你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傅相橫橫了長工一眼,要他閉嘴別多話。
長工閉了嘴,但想想又不對。“爺,那我還拿不拿梯啊?”
“拿梯做啥?”雲薑問。
“你別說。”
傅相橫想阻止長工再說話,但已經來不及了,長工說:“爺說他要採蓮子呢!”
長工不禁笑了,他是在笑他家的爺兒好傻,這時節蓮花都不開了,哪來的蓮子?
傅相橫讓人揭了底,滿臉通紅、一身狼狽;倒是雲姜替他解了圍。“那家裡有什麼呢?”
“燕窩。冰糖燕窩。”傅相橫老實地回答。
“那就燕窩吧!”她不想也捨不得折騰他了。
傅相橫歡天喜地地叫人送來一碗冰糖燕窩,服待著她喝下。見她一口一口地品嘗,他覺得滿心歡喜。
“雲薑,你說我們從頭來過好不好?”他放下身段,求她能答應他的要求。
“不好。”她想都不想地就一口回絕。
“雲薑……”唉!又失敗了,但他不氣餒,他還要再試著說服她。
這時,雲薑卻抬起臉笑看著他。
她臉上甜著笑顏,讓傅相橫當下就忘了自己要說什麼。“你笑什麼呢?”
“笑你哪!”
“笑我什麼?”他有什麼地方讓她開心的嗎?
“笑你傻。”
“我哪傻呀?”他只是癡情罷了。
“你要是不傻,犯得著為了我的一張小相沖進火場裡嗎?”雲薑抬起手來,手心裡躺著的正是他掉落的那張洋畫片。
“怎麼會在你這呢!”他趕緊搶過來。
“我都看見了,你還怕我看!”雲姜的內心其實早已感動得想哭。
“我姊罵我是登徒子,所以,我不敢讓你知道我私藏了你的小相。”可他好想天天見到她。
“你的行徑的確是像登徒子。”雲薑直說。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那時候我要見你是千萬般的難,而你又許給了人家,對我的印象又不好,我沒法子天天見你,只好私藏你的小相,當它是你天天看。”只是他的心意她從來不肯懂。
“可我最後嫁給了你,你能天天見著我了,怎麼又會為了這洋畫片奮不顧身呢?”雲薑想理情心底的疑惑。
“因為你氣我、惱我,我怕你不理我、不肯見我,所以這洋畫片又格外重要了。”為此,他才以命相搏,怎麼也要搶救她的小相。
至少在看著小相中的她時,他可以回憶起她以前所有的美好。
他心底那完美無缺的她啊!他……是真的好希望她能恢復如往昔,只是——難啊!
雲薑聽了,當下紅了眼眶。
她是不是真的做得太過分了?她……其實早原諒了他,卻始終說不出口只能借著耍脾氣來……讓他更注意她啊!
傅相橫見她掉淚,心急地直找帕子想替她拭淚。“你怎麼說著說著就哭了?”他會捨不得啊!
“我哭我自己怎麼嫁了個傻子。”他為何對她這麼好?難道……他真是真心喜愛她的嗎?是她誤會他了嗎?
“我不傻,你別嫌我。”他找不到帕子,只好拿著自己的衣袖為她擦眼淚。
在傅相橫的一陣手忙腳亂中,雲薑漸漸明白他,她沒法恨他恨得長久,因為,她早在他的身上遺失了自己的心魂。從今以後,他對她好也罷、嫌他也好,他終是她的良人。
誰教她早就愛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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