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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蕭鼎] 戮仙 (連載中) [列印本頁]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3 00:21:31     標題: [蕭鼎] 戮仙 (連載中)

戮仙 作者:蕭鼎

內容簡介】:

    曾經統御鴻蒙諸界強盛無比的天妖王庭,已經湮沒於歲月塵土之中,人族取而代之,在親手埋葬了妖族的輝煌之後,成為了鴻蒙世界的新主宰。萬年之下,前所未有的人族修仙盛世之中,諸多蟄伏異族暗中窺視,一個平凡少年背井離鄉,迎來了他突起波瀾的人生……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3 00:21:55

序章

    三月初五日,陰。

    晨光從東方亮起,漸漸照亮了這片大地,越過高聳起伏的天陰山脈,灑落在山麓下的西蘆城中,照亮了這一座熱鬧繁華的城池,提醒著城中無數人家又是新的一天開始了。

    少年沈石自然而然地醒來。

    在那天色將亮未亮時,他躺在溫暖的被窩沒有動彈,只是安靜地看著房子的屋頂。直到屋外的晨光終於透進了他的屋內,他才從溫暖而舒適的床上坐起,伸了一個懶腰,掀開被子下了床,走到窗邊,將兩扇窗扉輕輕推開。

    一股清新的晨風從屋外的院子裡吹拂進來,帶著些許的涼意和庭院中淡淡的青草芬芳。沈石雙臂伸展擴胸,深深呼吸了一下,隨後下意識地抬頭向遠處眺望,映入眼簾的是天陰山脈雄偉起伏的身姿,當然還有常年聚攏不散籠罩山峰上的灰色陰云。

    今天會是一個好天氣麼?

    他面無表情地眺望著那座雄偉高山,過了一會後轉回身子,走到身旁不遠處靠著窗牆擺放的書桌邊坐了下去。這間屋子裡的擺設很簡單,睡覺的床與床尾的衣櫃,窗邊書桌,還有桌邊幾個顯眼的大箱子,除此之外,便只有書。

    佔去了整整一面牆壁的大書架,分了七層,滿滿噹噹放滿了新舊書籍,一眼看去,其中書卷許多都有磨損之處,似乎是時常被人翻閱的樣子。

    相比起日常百姓家的桌子,沈石房內的這張書桌會稍長幾分,端端正正地擺放在窗口左側,桌子兩邊各自堆疊了三個大箱子,一共六個,都是灰褐籐條編織而成,看起來結實而方正,壘起來差不多都到了沈石的胸口處,也不知裡面是裝了什麼。

    坐在書桌前,沈石定了定神,隨後面色淡淡地伸手從桌邊那一疊被細心裁成三寸寬四寸長的白紙上取過了一張,放在自己身前。桌上一應的筆墨紙硯都是齊備,沈石也是自己動手,加水磨墨,稍後準備妥當,便提筆蘸墨,開始落筆於紙上。

    黑墨現於白紙之間,指握筆桿,柔和行進,一路下來不見有絲毫顫動,顯得十分穩定。而筆跡移動間從容順滑,似乎此刻所書寫描畫的東西他早就已經練習了無數次,已是爛熟於胸。只是這少年寫字的外觀漂亮,但最後成形於白紙之上的卻並非是普通的文字,而是一個個奇異扭曲的圖紋,有簡有繁,各不相同,常人一眼看去幾乎完全無法理解這些詭異圖案究竟有何含義,說是鬼畫符倒是有人會信。

    雖是如此,但沈石依然安靜地畫著,前前後後一共十個各不相同的扭曲異紋,看著艱澀無比,普通人光看著只怕就有幾分頭暈,他畫起來卻是熟練之極,行筆之間不見有絲毫猶豫,也不知他到底練習了多久。

    就這般一直順次畫滿了五張白紙,沈石這才松了一口氣,放下手中毛筆,揉了揉手腕,看著面前這些畫滿奇異圖紋的白紙,一個個審視而過,半晌之後才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站起身,將這些白紙拿起走到左側那疊大箱子邊,打開了最上方的那個箱子箱蓋。

    只見箱子中層層疊疊,盡數都是與他手上相同大小的白色紙片,幾乎堆滿了這個大箱子,而每一張白紙上同樣都畫著那些奇異的圖紋。

    沈石輕輕將今日的五張白紙放了進去,目光在這箱中白紙上停留片刻,隨後蓋上箱蓋,又看了看擺在書桌兩邊一共六個大箱子,嘴角慢慢流露出一絲笑意。

    然後他回頭看了看屋外,陰霾的天空下,那座灰沉沉被陰云籠罩的巨大山脈依然沉默地聳立在遠方。

    ※※※

    屋外小院的另一側,一處僻靜的走廊欄杆外,在帶著些許涼意的晨風中,綠欄飛簷青草小花後,站著一位個頭矮胖的男子,正靜靜地凝視著前方那扇窗扉之後的少年,看著他起床開窗,看著他微笑懶腰,看著他提筆練畫,看著他笑意從容,還有略帶少年心意般的自得,撫摸著那些個大箱子,雖然其中裝著都是無用的白紙,但花費了多年時間的工夫,也許正是他最珍貴的寶貝。

    他安靜地看著那個少年,目光明亮而清澈,眼底深處,隱約還帶著幾分回憶與溫暖。這時沈石走到了窗前,目光轉動間很快看到了這個男子,臉上登時露出一絲笑意,招手道:「爹!」

    他這裡笑聲爽朗,也沒有刻意壓抑聲音,矮胖男子,也就是沈石的老爹沈泰,笑呵呵地對沈石招了招手,沈石便開門跑了過來,一溜煙跑到這邊的走廊上,來到沈泰的身邊。

    沈泰伸手摸了摸沈石的腦袋,溫和地問道:「累不累?」

    沈石搖了搖頭,笑道:「不累,早習慣了。」

    沈泰笑了笑,道:「陰陽五行十種符紋,生僻艱澀,繁複扭曲,哪怕在修真界中,歷來也都是少有人涉及,你小小年紀能堅持畫了七年,真是不容易。」說罷,他似乎又想到些什麼,微微沉吟了一下,又道,

    「符籙之術雖說只是小道,於修真界中並不為人看重,但若能再堅持下去,日後再有進益,未嘗不能成為你修行一途上的一份依仗。爹這些年督促於你,說到底也是為你好,你可別在心裡怪我啊。」

    沈石呵呵一笑,搖頭笑而不語,看那臉上神情容態,活生生便是與他那老爹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肖似無比。

    只是沈泰卻沒來由的一陣惘然,眼前彷彿又飄過另一個熟悉的身影。

    過了一會,沈泰似乎從某個久遠回憶中驚醒,搖了搖頭,微笑道:「走罷,今天日子不錯,咱們去拜祭一下你娘親,跟她好好說說話兒。」

    沈石答應一聲,跟在老爹的身後向著前堂走去了,只是走路間抬頭看了看天色,那份陰霾淺灰色的天空,陰云密佈,一如平常的日子。

    ※※※

    輕煙裊裊,在三柱清香間飄蕩而起,沈泰沈石父子二人此刻站在一處僻靜的靜室中,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座香案,上面供奉著一面靈牌,從上到下簡簡單單地寫著「沈門白氏之靈位」數字。

    靈牌之前一座小小香爐,此刻已經插上了幾許細香,兩人安靜地佇立在香案之前,平日裡從來都是一副笑呵呵笑容可掬的矮胖男子,此刻少見地收斂了笑容,默默地站在亡妻的靈位前一聲不吭,安靜地凝視著那塊靈牌。

    至於沈石,則是站在父親的身後,雙手合十對著牌位拜了三拜,嘴唇微動,似乎在心底對著亡母靈位說著些什麼。

    靜室之中一片寧靜,直到沈泰忽然開口,語氣平淡沒頭沒腦地忽然說了一句:「小石頭,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那件事嗎?」

    沈石的身子忽地一顫,像是在那個瞬間全身的肌肉都突然繃緊了一般,猛地抬頭,望向父親的背影。沈泰沒有回頭,仍是背對著他站在那裡,雙眼凝視著香案上的靈牌。

    「記得……」過了一會,沈石低聲答了一句,只是不知為何,那話聲裡帶了幾分艱澀之意。

    「好。」沈泰緩緩點了點頭,頓了一下,然後說道,「就是今天罷。」

    沈石看著前頭父親平靜的身影,眼角餘光掠過,卻發現他看似隨意垂在身側的雙手,不知何時已經緊緊握拳,用力之猛,連骨節處都隱隱發白。

    「爹。」沈石輕輕叫了一聲,臉上掠過複雜而擔憂的神色,只是隨後欲言又止。

    而沈泰雖然沒有轉身,卻彷彿感覺到了什麼,沉默了好一會之後,輕聲道:「三天前,我接到了門內宋長老傳來的一封書信。」說到此處,沈泰頓了一下,嘴角掠過一絲莫名的笑意,似酸澀的苦笑,又帶了幾分惘然痛苦,最後還有些許隱匿極深的恨意。

    他轉過身,看著沈石,看著這個自己唯一的兒子,親生骨肉,柔聲道:「他們已經把給你的那個入山修道的名額,收了回去,轉給了王家。」

    沈石的呼吸在瞬間停滯,眼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幾下,沈泰長吸了一口氣,道:「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小石頭。」

    沈石慢慢低下了頭,許久以後,他輕聲道:「我明白了,爹。」

    沈泰凝視著兒子,忽然走上前去,一把將他抱在懷裡,雙臂緊摟著他的身子,似乎害怕只要自己一鬆手,兒子就會永遠離開自己。而沈石咬緊了牙,臉上的肌肉有微微的顫抖,低聲道:「爹,沒事的,我不怕。」

    沈泰閉上了雙眼,隨後,一點一點地放開了手臂,壓低了聲音,用只有沈石才能聽到的話語道:「你現在就走,一切都按照我們之前說過的去做,到了屠夫那裡等我。」

    沈石重重地點了點頭,深深看了一眼這個十多年來與自己相依為命的父親,再不猶豫,轉身大步走出了這間靜室。

    沈泰的目光隨著兒子的身影飄動,直到他的背影消失,直到他的腳步聲終究遠去,這才緩緩轉過身來,再一次的面對香案上的那座靈牌。

    輕煙裊繞,彷彿讓那牌位的字跡都有些模糊不清。

    沈泰緊緊握拳的右手慢慢攤開,在掌心處,是一個帶了些許綠色的小小玉質沙漏,約莫只有寸半長,細膩潔白的細沙在裡面無聲無息地流淌滴落著,只是外觀看來頗為破舊,光澤也十分黯淡,是一個上了年頭不值錢的小玩意兒。

    他深深地凝視了這個小玉沙漏一眼,然後抬起頭,看著那面靈牌,忽然笑了一下,道:「小白,你要保佑咱們兒子啊。」

    ※※※

    這一年,是人族肇紀開極、推翻曾經強盛無比並統治鴻蒙諸界漫長歲月的天妖王庭,廢除妖歷開創人族曆法之後,算來已是一萬零七百六十六年。

    歲月滄桑忽忽如白駒過隙,先賢已逝,戰火消彌,那一場慘烈難以言表的人妖之戰,到如今漸漸已成了人們只有茶餘飯後偶爾緬懷往昔時才會提起的話題。

    笑談間,憶人族六聖之偉業,笑昔日妖族之敗落。

    國破亡族日,倉惶遁逃時,遙想昔年最後決戰,百萬人族修士鋪天蓋地,將宏闊無比壯麗非凡的妖族帝都天鴻城圍了個水洩不通。天上人間,殺氣充盈,六聖立於云端,縱橫揮斥間,無數生靈的性命灰飛煙滅,血流漂櫓。屍山血海間,終於是將天妖王庭最後殘留的一絲氣數,生生埋葬在了那片巨大的皇宮廢墟裡。

    萬年之下,幽深廢墟迷宮之外,夜深人靜時,據說人們猶可聽見那無數死於非命的陰靈淒厲的呼號聲。

    只是人間歲月,終究還是翻過了新的一頁。

    除去少數遁逃的妖族餘孽,妖族最後也是最菁華的戰力,包括五大天妖中的四位,都在那一場天鴻帝都之戰中被盡數剿滅。殘餘妖族如喪家之犬,不得以亡命遁回妖族起源的妖界。然而面對緊追不捨意圖斬草除根的人族追兵,妖族被迫以最後一位強大天妖的性命為代價,以妖族秘法血祭天妖,自毀鎮族神器「陰冥塔」,將唯一通往妖界的必經之路「青靈界」整個化為了生靈進之必死的陰煞死海,這才擋住了人族追兵,同時卻也等若是自錮於那片妖界之中,永世不得復出。

    轉眼間,萬年悠悠而過,曾經驚才絕豔的絕世人物,也擋不住歲月侵蝕,只留下後人豎立的無數豐碑雕像,在鴻蒙諸界中永為流傳。而人族萬年之下,愈發繁盛,尤其是從人妖大戰時代開創的道法修行,經過無數代奇人異士精英人族的精研,早已遠勝前代。時至今世,更是縱橫鴻蒙唯我獨尊,一切異族妖孽,皆被壓制的只能隱匿行蹤苟延殘喘,完全無法與強大的人族,特別是那些多如繁星同時強大無比的人族修士們相抗衡。

    這一年,是人歷之一萬零七百六十六年,也是人族繁花似錦烈火烹油般的盛世時代。

    這一年,青靈界的陰煞之海仍舊鋪天蓋地地瀰漫在整個界土之上,將仇深似海的人妖兩族隔開,並且看上去似乎還將永遠這樣持續下去。

    這一年,鴻蒙一百零八界中,傳說中的十大天界仍是飄渺無蹤的傳說,妖界與化為死海地獄的青靈界都是沉默地藏匿在人們記憶的角落裡無聲無息,而以廣袤無邊的鴻蒙主界為首,剩下的大大小小九十六界,盡在人族掌控之中。

    這一年,沈石十二歲。

    對他來說,人生之路乍起驚濤,即將翻開新的一頁。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3 00:22:10

第一章 天一樓

    穿過安靜的後堂庭院,繞過幾處迴廊小園照壁屋閣,沈石面無表情地沿著迴廊道路走著,感覺到前頭漸漸有些熱鬧聲音傳來的動靜,那是他從小到大天天置身其中再熟悉不過的聲音。不久之後,繞過一處照壁,前頭出現一處垂掛門簾門扉,到了這裡,那喧鬧聲頓時便大了許多,而沈石則是停下腳步,盯著那裡,片刻之後,深深呼吸了一下,咬了咬牙,然後一步邁了過去,轉眼間,便是一股聲浪撲面而來。

    一年之計在於春,一天之計在於晨,雖然此刻還是早上,他那位老爹沈泰在這西蘆城內經營十幾年的天一樓剛剛開張不久,但寬敞闊大的店堂裡,已然是人頭攢動,來往客人川流不息。

    鴻蒙諸界之中,鴻蒙界,也就是通常俗稱的「鴻蒙主界」,是最重要也是最廣袤宏偉的一界,自古以來絕大多數生靈都聚居於這片無邊無際、至今都尚未探索完全的巨大世界之中。已知的其餘諸界,習慣上都被看作是鴻蒙主界的附屬界土,只不過必須要通過一些自神秘上古時代遺留下來的上古傳送法陣才能到達那些異界。

    在諸界之中,鴻蒙主界的界土面積遠遠超過了其餘所有各界的界土面積總和,從幾萬年前那個古老的天妖王庭時代,便有「鴻蒙一城九十州」的地理劃分之法,約定俗成之下,哪怕如今已是人族盛世,這種區域劃分仍然被天下人所公認。

    所謂一城,自然便是萬古帝都天鴻城,那是一座超越萬年光陰、號稱凝聚鴻蒙諸界菁華的巨大城池,屹立於鴻蒙大陸中部,濱臨內海東岸,城池闊大無比,已是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傳說光是連綿起伏的巨大山脈,這城中就硬生生包裹了兩條進去。居住於城中的人口更是不計其數,數以億萬,繁華無比,冠絕鴻蒙,足以以一城之力凌駕於所有大州之上,正是天底下人人嚮往、這一輩子若是沒去過一次天鴻城只怕就是白活一場的聖城帝都。

    而剩下鴻蒙大陸廣闊疆域裡,被分成了大大小小九十州,說是面積大小不同,但實際上以鴻蒙主界令人咋舌的宏闊,便是最小的一州面積也有縱橫數百萬里,人口無數,在這個人族蒸蒸日上仙道昌盛的時代,處處都是一副生機勃勃的景象。

    沈石所在之地位於鴻蒙大陸西南一側,俗稱「陰州」,據說乃是因橫亙於此州上一座龐大的天陰山脈而得名。在鴻蒙一城九十州之中,陰州僻處西南一隅,但面積廣大,在西南這一片幾個州土中,倒還算是出挑的一處繁華所在。

    因為當今之世仙道極盛,在陰州這裡同樣是修真門派林立,特別是其中更有一家名列於當今修真名門之列,名叫「玄陰門」,佔據了陰州境內最負盛名的洞天福地天陰山,門內英才輩出,正是一副欣欣向榮的態勢,在陰州境內修真界中,可謂是首屈一指的強大門派。

    沈泰昔年也是玄陰門門下弟子出身,只是這個矮胖男子在修道上的天資委實一般,修行多年仍然困頓於最基礎的煉氣境而不得寸進,連號稱修道之途真正開端的凝元境界都無法突破。

    沈泰修煉不成,對世上人人嚮往的仙道也只能無可奈何地斷了念想,無奈之下,他只能以一介外門弟子的身份來到天陰山下,方圓萬里之內的第一大城西蘆城中,專心為本門打理附屬的天一樓生意。只是誰也沒想到,沈泰修道不行,於經商上卻意外地爆發出異於常人的天賦,短短十幾年間,他將原本生意平平的天一樓打造成了西蘆城中規模最大的兩大商舖之一,每日裡從那些南來北往散修術士們的身上賺取了無數靈晶財富,反哺玄陰門,多年下來數額之巨,簡直可以用金山銀海來形容。

    是以這些年來沈泰以一介外門弟子身份,卻是漸漸得到玄陰門內一些長老的看重,一路提拔到天一樓大掌櫃不說,便是他獨生兒子沈石,前些日子也從玄陰門中傳出消息,將可以和那幾家附庸玄陰門數百年的世家大族一樣,讓門下一些子弟免去嚴苛的篩選直接拜入山門,這也算是玄陰門拉攏人才的一種手段罷。

    此時此刻,一早開張的天一樓裡熱鬧非凡,在這些年沈泰的經營謀劃下,天一樓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只能售賣些玄陰門隨手丟出來,連自己都不屑一顧的粗淺道法秘笈的小店面,在寬敞店舖裡數十個寬大的櫃面間,道法、秘笈、藥典、靈草、礦石、妖丹、符籙、靈藥靈丹等等,幾乎所有牽涉到當今修真之道的諸般靈材,天一樓中都有貨物售賣,其中更不乏有罕見珍稀的靈品,當然這些好東西的價格自然也是昂貴之極。

    同時,在店舖西側還有一溜長長的櫃檯,那裡是天一樓估價買入靈材的地方,凡有過往修士因為種種原因想要出賣些靈材的,天一樓同樣會願意收購,當然這其中轉手一道,天一樓自然也有辦法再以更高價格再賣出去。

    反正就是有買有賣,生意興隆了。

    沈石自小便跟著老爹在這天一樓裡裡外外溜躂玩耍慣了的,天一樓內所有的夥計差不多也都是出身於玄陰門,不過到了這種替天一樓當夥計的份上,自然也都是修道不成的外門弟子了。大家都是認得這位大掌櫃的公子,有看到的都是笑呵呵地對沈石打著招呼,沈石看起來也是一如往日,面上浮起笑容,熟稔無比笑嘻嘻地一路哥哥姐姐叫過去,打著招呼,腳步雖不急迫,但仍是向著天一樓的大門口外走去。

    寬敞的店舖裡,門口有光照入,人影出入晃動著,彷彿已經近在眼前。

    沈石的心跳有些難以自制地加快,但仍能控制住自己的言談舉止,正走向那門口時,突然,只聽前方左側一處櫃檯後探出一個約莫二十出頭的女子,對沈石招手喚道:「小石頭,等一下。」

    沈石身子一僵,腦海中似乎莫名有個聲音轟鳴了一聲,隨即停下了腳步。他深吸了一口氣,轉過頭向那邊看了一眼,臉上隨即浮起一絲笑容,道:「小紅姐姐,有事麼?」

    那女子名叫小紅,身上與其他店內夥計一樣都是同樣的服飾,此刻正對著沈石招手,笑道:「小石頭,快過來幫姐姐看看,這裡有個客人想賣靈草,但這東西我看著有點拿不定主意。」

    沈石遲疑了一下,眉頭一挑,乾脆利落地答道:「好咧。」說罷大步走了過去,正是那一溜長櫃檯收購的地方。

    ※※※

    天一樓,後院。

    沈泰離開了那間靜室,走到庭院裡的時候,抬頭看了一眼遠處那座陰云籠罩下的天陰山脈,眼神中掠過一絲複雜難明的神色。

    多年以前,他也曾在那座大山深處,也曾和許多差不多年紀的同伴一起,懷抱著相同的夢想,對無上仙道的憧憬,滿懷希望的開始了修仙之途。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認識了那個溫柔的女子。

    後來……

    他忽然閉眼,用力甩了甩頭,像是要把某個念頭狠狠地甩出自己的腦袋,當他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臉色已經恢復了平靜與淡然,靜靜地最後看了一眼那座大山,然後轉身離去。

    庭院悄悄,大多數的人都在繁忙的前堂店舖內幫忙,只有偶爾幾個身著玄陰門內門弟子服飾的人影在一些僻靜角落裡閃過,那是專門守衛天一樓的力量。如今天一樓生意興隆,每日賺進大把靈晶,玄陰門是越來越看重這裡了。

    沈泰雖然道行低微,但藉著如今天一樓的聲勢,普通的玄陰門弟子卻都是不敢小覷於他,畢竟沒人想和這樣一位財神爺過不去,更何況聽說在玄陰門內頗有幾位位高權重的大長老十分看重於沈泰這個外門弟子,如此這般下,至少在普通弟子眼中,沈泰這位天一樓大掌櫃還真是一個突破了修真界實力為尊慣例的怪胎,以微弱道行,卻能得到眾人尊重。

    至於私下裡實際情況,風光背後究竟如何,那卻又是另一番情形,無人知曉的了。

    沈泰一路走去,有遇到看守的玄陰門弟子,都是點頭示意,偶爾遇上稍微熟悉的,也會笑談幾句,看起來與平日無異。能在這裡看守的玄陰門弟子,基本都有一身道行,至少也要是踏入凝元境界,與前堂那些修道無望只能來當夥計的外門弟子截然不同。

    如此走了一會,穿過了兩道庭院,沈泰來到了一處僻靜的院落外,這裡明顯與周圍院落不同,守衛的玄陰門弟子多了不少,門口外赫然寫著「庫房」二字,乃是天一樓平日儲藏諸般靈材的重地。

    看到沈泰過來,幾個看守此處玄陰門弟子都是笑著打了招呼,並無懷疑,沈泰本身就是天一樓大掌櫃,平日裡更是時常到此處,又有什麼好奇怪的地方。

    沈泰也是一如往日,笑著與眾人說笑幾句,然後走進院子,從腰間取過一串鑰匙,打開了庫門,然後在眾人目光注視下,坦然自若地走了進去。

    房門發出「吱呀」的一聲,在他的身後緩緩合上。

    庫房很大,但因為門窗緊閉的緣故,光線顯得有些陰暗,沈泰臉上的笑意,一點一點的消散而去。

    他冷冷地看著這寬敞的屋子,看著堆積如山價值無數的靈材,看著它們被分門別類條理清楚地擺放在一個個貨架上,這裡的一切,都是他這些年來親手締造的結果。

    這裡的每一寸地方,他都如此的熟悉。

    只是也許今日之後,他就再也看不到這些東西了。

    矮胖的男人忽然笑了笑,然後邁開腳步,向前走去。腳步聲不緩不急,在這些貨架間迴蕩著,他走過了一個又一個貨架,最後來到了庫房深處的某個地方。在他面前有一處貨架,與周圍擺放著滿滿噹噹靈材的其他貨架不同,這個貨架上的東西很少,看著只有幾個玉匣,同時在貨架的背面,貼著一張白紙,上面寫著四個字:

    長老供奉。

    沈泰伸出手去,打開了其中一隻玉匣,隨著蓋子的翻開,一道湛藍澄澈的光芒緩緩溢出,在這片有些陰暗的庫房裡,散發出美麗的色彩,將沈泰的臉都照亮了幾分。

    他凝視著這匣中之物,過了片刻後嘴角微微扯動一下,然後冷冷一笑,隨即伸手到懷中摸索片刻又抽了回來,一道似曾相識的藍光忽然亮起,在他手掌間閃動著出現。

    那是一顆閃爍著湛藍澄澈美麗光芒的奇異寶珠,晶瑩剔透,似乎有無數潮水在這珠身中潮起潮落。沈泰的呼吸忽然間變得有些急促起來,在溫和的藍色光芒中,他似乎咬了咬牙,然後輕輕將這顆藍色靈珠放入到玉匣之中,片刻後,當他手掌收起時,與之前幾乎完全一模一樣的一顆靈珠出現在他手裡,只是那藍色的光芒,彷彿並沒有之前那般強烈瑰麗,但相比之下,這顆寶珠的光澤似乎更柔和清澈一些。

    「啪嗒!」

    沈泰合上了玉匣,將藍色寶珠藏於懷中,轉身離去。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3 00:22:26

第二章 鑑果

    方今之世,鴻蒙諸界仙道大昌,自從萬年之前人族推翻盛極一時的妖族統治後,在那些流傳下來通過靈晶吸取天地靈力藉以修煉諸般仙道神通的基礎上,各種各樣繁雜神奇威力強大的道術神通,都在這漫長的萬年之間,在無數奇人異士的奇思妙想苦心修研中被創造了出來。如今的鴻蒙人族修真界裡,確實是一副百花齊放的繁盛景象。

    而人族在驅走妖族一統鴻蒙諸界之後,時至今日,並沒有如前代妖族那樣形成一個一統天下的天妖王庭般的朝廷,相反的,一個個強大的修真門派、世家大族,取代了昔日妖族的統治,成為了鴻蒙諸界中最強大的勢力。

    俗稱修士的修真之人,便是這個繁盛時代裡,為天下所有人最敬畏的身份,甚至在普通百姓的心中,已經將能夠與修真界有所牽連的關係稱之為仙緣,由此可見一番。

    在這種背景之下,鴻蒙諸界裡的修真之人自然是如過江之鯽不可勝數,由此也組成了那些在普通百姓心中神秘又神奇、瑰麗而多彩的修真界。在這其中,鴻蒙主界裡以「四正七玄」為首的那些個如日中天的豪門巨派,名族門閥,自然便是這片鴻蒙大陸上最強大的一群人。但除此之外,還有更多和難以計數的普通人。是的,哪怕是在修真界裡,相比起那些名門弟子來說,也依然有著過著窘迫日子的修士,俗稱散修,在苦苦掙紮著生存下去,追求著自己修仙長生的夢想。

    散修的人口數目極其龐大,根本無人知曉究竟有多少人,但是一般以為,在修真界人數巨大的修士中,地位最低的散修至少佔了全部修士的一半以上。這些散修都有各自的來源,有的是不知哪裡得來什麼一本入門道法秘笈,又或是走運得了天材地寶有了一身道行,當然也少不了從一些修真門派中因為各種原因離開獨自修行行走江湖的人,總之原因千奇百怪,來源無所不有,由此也算是鴻蒙世界修真界裡光怪陸離的特殊一幕罷。

    而沈家天一樓這種經營修真諸般靈材寶器的店舖,最主要的客源便是這些似乎無所不在無窮無盡的散修們。

    眼下,沈石腳步輕快地走到天一樓內西側那一溜長櫃檯邊,此時在櫃檯兩邊也已經站了不少人,裡面是統一服飾的天一樓夥計掌櫃,櫃檯外面則是各種各樣的人士都有,多數都是散修,其中也有少數幾人看起來氣勢不凡,不知是否是附近幾個修真門派出身的弟子,畢竟西蘆城是陰州天陰山脈這一片地方最繁華的大城,諸般靈材貨品最是齊全,一些門派弟子出身的修士在修行中遇到些臨時急需,要緊或不要緊的東西,往往也都會來到西蘆城中尋找。

    剛才呼喚沈石的小紅姑娘此刻站在櫃檯裡面一角,隔著一個櫃面外頭,還站著一個男子。將沈石招呼過來後,小紅先是笑了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低聲道:「小石頭,這位客人想賣一枚『黒銅果』,但我對這種靈果不太熟,你幫我看看罷?」

    沈石笑呵呵一笑,道:「好啊。」

    只是這時旁邊卻傳來一個愕然而略帶怒意的聲音,道:「有沒有搞錯,你們天一樓到底是怎麼做生意的,看不懂這黒銅果且不說,現在居然找來一個毛孩子來鑑定我這枚奇珍靈果,有毛病了是吧?」

    沈石轉頭看去,只見說話之人正是方才就站在小紅對面的那人,是一個中年男子,衣著一般,臉上眼角眉間已經有了好些道皺紋,看著像是個鬱鬱不得志多年的散修,此刻正是面上帶了幾分怒色,瞪眼看著他與小紅二人。

    沈石欲言又止,倒是小紅在這天一樓數年,對付這些散修迎來接往的也是經驗豐富,當下也不生氣,微微一笑道:「這位客官莫生氣,你別看小石頭年紀不大,卻是我們天一樓大掌櫃的獨生愛子,打小便是在這天一樓中長大的。別的不說,這樓裡頭日常交易諸般奇珍異寶靈丹妙藥各種靈草什麼的,這小傢伙見得比誰都多,又跟著樓裡的幾位老人學了好幾年,如今眼光毒著呢,就連玄陰門的宋長老有一次過來見了之後都是讚歎不已,早就對我們說了,遇上什麼遲疑不決的貨色,只管來問我們小公子的。」

    那散修聽了這話,臉上怒容稍斂,但眉目之間仍是帶了幾分狐疑之色,上下打量著沈石,顯然對小紅姑娘的話並非全信。

    沈石也不生氣,與小紅對視一眼,心想這位多半便是外地過來西蘆城的散修了,否則的話若是常在這西蘆城中走動的修士,對城內兩大商舖之一天一樓中的小石頭之名,多半也會有所耳聞。

    當下沈石也不去理會這個散修瞄過來的懷疑目光,自顧自靠在櫃檯邊,對小紅道:「東西呢,先給我看看。」

    小紅轉頭看向那散修,道:「客官?」

    那散修遲疑了一下,眉頭皺起,終於還是有些不太情願地伸手從懷中掏出一隻木匣子,珍而重之地輕輕放在平坦的櫃面上,道:「你看吧。」說完之後,似乎又想到了什麼,趕忙又叮囑了一句,道,「小孩子看看就是了,別用手亂摸,不然丟了靈果的靈氣又或是弄壞了這難得一見的寶物,我可不與你們幹休!」

    沈石看了那中年散修一眼,笑著答應了下來,然後拿過了木匣,也不離開櫃面,就放在櫃檯上,先是用手輕輕摸了摸木匣表面,沉吟片刻後微微停頓片刻,這才松開活扣,打開了木匣。

    隨著木匣蓋子的翻開,一股淡淡的果香隱約從木匣中飄散出來,在三人共同的目光注視下,只見木匣中鋪著幾層柔軟的藍色綢緞,居中停放著一枚拇指頭大小的黑色果實,色澤青黑深沉,外觀圓潤飽滿,果皮富有光澤,隱隱閃爍著一絲黑光,倒是頗有幾分賣相。

    沈石目光明亮,細細打量了一番這枚黑色果實,也沒有用手去觸摸的意思,只是凝視不語,似乎若有所思。倒是那散修的中年男子心情急切,稍等了片刻便有些迫不及待地道:「怎樣,我這枚黒銅果不錯罷,這可是我在陰州北方的高巫山中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摘下的,看看這品相,少說也能值個十……不,至少也能賣十五個靈晶吧?」

    沈石沉默了片刻,將這只裝有黑色果實的木匣往那位散修身前輕輕推了過去,那中年男子怔了一下,愕然道:「怎麼說?」

    沈石笑了笑,道:「這位客人,很抱歉,這東西我們天一樓不買的。」

    中年男子臉色登時沉了下來,只是還不等他發火罵人,沈石已經開口道:「因為這匣中之物,並非是在神仙會公佈天下的《鴻蒙藥典》中排名二品靈草的黒銅果,而是高巫山裡特有的一種雜果,名叫黑蛇果,並無任何靈力蘊含其中,不管是對修士修行,又或是煉丹配藥,都是毫無用處的。」

    那中年男子呆了一下,臉色大變,一雙眼瞪了老大,其中隱隱帶了幾分血絲,露出幾分凶光來,惡狠狠地道:「混賬小子,你再胡說八道,信不信老子宰了你!」

    沈石臉色不變,站在那裡面色從容,倒是在櫃檯另一側的小紅姑娘聞言,卻是一改之前和顏悅色的神情,面上神色一下子冷了下來,淡淡道:「這位客人還請慎言,天一樓雖然是打開門做生意的,以和為貴,但本樓既然是玄陰門的產業,也並不是那麼容易被人隨隨便便就欺負了去。」

    這玄陰門三字一旦入耳,那中年散修男子身子一震,兇殘氣勢登時便消散了大半,只是臉上兀自還殘留著幾分憤怒不甘。要知道如今這世道,修真界裡的修士有沒有門派出身,門閥弟子與普通散修,那地位真是差距極大。縱然散修看著人數極多,但如此之多的散修中除了極其罕見的一些個奇人異士,絕大部分人都是在修真界裡墊底的角色,他們是萬萬不敢招惹修真界中成名門派的。單以實力論,這些在如今競爭激烈無比的修真界中能夠存續至今的修真門派,實力都是不可小覷,更何況在陰州這裡名聲赫赫的玄陰門,縱然還比不上修真界四正七玄那些個頂尖名門,但對比起這些修真界最底層的散修,那真是巨無霸一般的存在,隨便伸個指頭也碾死了他們。

    沈石笑了笑,也不在意這個散修不久前的兇殘,從小到大在這天一樓中長大的他,類似的場景也不知看過了多少,只是淡淡一笑,對這位中年散修男子道:「你若不信我的話,那我問問你好了,你說這果子是黒銅果,請問是如何認定的?」

    那散修幾乎是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道:「這還用說嗎,當然是通體玄黑,大如指頭,生於深山陰濕之處,成熟之後果有異香,富含靈效,是數種靈丹煉製必須的靈草藥物。」

    沈石笑道:「不錯啊,鴻蒙藥典背得挺熟。」

    那散修被誇了一句,面上神情登時和緩了許多,露出幾分得色,哼了一聲,道:「廢話,我們這些散修行走江湖的,什麼都是全靠自己,妖獸太過厲害難以圍獵,多數時候便只能靠採摘些靈草靈果置換靈晶來修煉,若是眼光不准,那還得了?」

    沈石笑而不語,將那木匣子又向他推近了幾分,道:「天下靈草何其多,光是鴻蒙藥典上有記載的,便有一萬三千七百五十種之多,其中多數便是這般簡略說上幾句的。你且再細看看這黑果表皮,嗯……拿起來,對著光亮處仔細看看。」

    那散修怔了一下,面上露出幾分狐疑之色,遲疑了一下,還是慢慢拿起木匣,半轉過身子對著大門處光亮的地方,微微眯起眼睛仔細看了起來,嘴上兀自念叨著道:「這明明就是黒銅果,非要胡扯什麼黑蛇……」

    話音未落,他的聲音卻忽然一窒,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從他身後傳來那個少年淡淡的聲音,道:「看到了沒,那光亮表皮之下,是否有一道黑影紋理,隱約扭曲,形如一條黑蛇的模樣?」

    中年散修男子身子僵住了一般,舉著木匣子半晌沒有反應,一雙眼死死盯著手中之物,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只是身邊那個少年的聲音仍是平靜地傳了過來,道:「真正的黒銅果乃是玄黑之色,並非是這種黑中發青的光澤;還有藥典中記載的大如指頭,其實是指小指,這枚黑果實在太大了些。除此之外,黒銅果之所以罕見,除去長在深山老林僻陰之地的原因外,最主要的便是它成熟之後,果實的香氣濃烈異常,不消多久便會吸引到山野妖獸前去採食,所以這市面上才少見此種靈果。而這個嘛……」

    沈石微微搖頭,笑了笑道:「香氣太淡了。」

    此刻那中年散修男子已然是木然無語,額角冒出幾分冷汗來,卻是半天一句話也說不出,看著他的模樣,沈石微微搖頭,沒有多說什麼,轉過頭對重新露出笑容的小紅打了個招呼,隨後便走開了。

    天一樓裡人來人往人聲鼎沸,一排熱鬧景象,沈石在人群間穿梭而過,當走到大門口時偶然回顧的時候,卻遠遠望見在那處櫃檯邊,小紅姑娘已經走開去接待另一位想要賣東西的客人,而剛才的那個中年散修男子,仍是失魂落魄一般木頭一樣呆立在原地不動。

    沈石嘴角微微扯動了一下,不再多看,轉身走出了天一樓。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3 00:22:41

第三章 少年

    跨出門檻,喧囂聲如潮水一般從沈石的身邊湧過,在這條天一樓所在同時也是西蘆城內最熱鬧繁華的馬蹄街上,川流不息的人流在街頭流淌著。

    寬敞的街道兩側,放眼看去,一排排都是門面敞開的店面商舖,不知有多少人在這些街頭店堂間穿梭來往,而天一樓在這條長街之上,毫無疑問就是其中規模最大氣勢鶴立雞群的一處所在,不論從來往客流還是店舖本身的高大堂皇,都是如此。而唯一能夠與天一樓相抗衡的,便是在長街的對面稍靠前不遠處,另有一家古香古色氣勢不凡的建築,無論從哪方面看去,似乎都並不在天一樓之下。

    那也就是西蘆城中與天一樓並稱兩大首屈一指的大商舖,在寬大厚重的門扉牌匾上,寫著三個金漆大字:神仙會。

    站在天一樓的門口,沈石目光自然而然地便向著街對面那家熱鬧非凡的神仙會分店看了一眼,眼中的神情有些複雜。

    神仙會,這是一個如雷貫耳般的名字,不像天一樓只在西蘆城內富有名聲,事實上,神仙會可以說是一個有史以來鴻蒙諸界中實力最龐大的巨型商會,它的勢力覆蓋到了人族已知的所有地盤,所謂「鴻蒙一城九十州,處處皆有神仙會」,而這一點在過往歲月中哪怕是在昔日天妖王庭時代,也從未有任何商家曾經做到過。

    這個商會歷史悠久,源遠流長,傳說早在萬年之前人妖兩族血戰的時代,便已誕生在戰火紛飛中,為曾經被鴻蒙百族所肆意欺凌侮辱的人族,為當時仍然稚嫩弱小的人族六位聖人,提供了強有力的支持。

    而萬年之下,這個神秘而強大的商會非但沒有像許多修真門派那樣起伏興滅,反而一直在沉默安靜但迅猛地發展著。時至今日,鴻蒙主界裡一城九十州,所有重要的城池地方,幾乎都會有一家神仙會的分堂店面,不分晝夜地聚斂著財富。而萬年之下所積累出雄厚到不可思議的巨大信譽,讓神仙會無論在哪裡,都是修真界裡所有修士們買賣貨物的第一選擇。

    而與如此恐怖的財力勢力相應的,是神仙會雖然一直以來都只是低調做著生意,但在鴻蒙諸界中,除去如今正是如日中天的修真界「四正七玄」十一家名門大派,差不多所有人,無論是人數眾多的散修還是身世不凡的世家名門子弟,都私下公認這神仙會其實就是鴻蒙主界上的第十二家強大勢力。

    甚至還有不少人認為,以神仙會如此可怖的財力、無所不在的觸角,無孔不入的眼線,雖是一介商會,但其所供奉豢養的修真高手幾乎不可計數,與其交好的修真界門派世家更是多如繁星。以此計算,只怕神仙會暗中的實力,還要超過了明面上煊赫無比的四正七玄。

    不過這個說法自然都是某些無聊人士茶餘飯後的談資而已,至少明面上,神仙會從來沒有對修真界的權勢表露過有任何明顯的染指意圖。一直以來,神仙會都只是低調地賺錢做生意而已,而也正是在這種背景之下,面對如此強大乃至於幾乎難以匹敵的商會對手,沈石的老爹沈泰卻差不多是以一人之力,在這個西蘆城內竟然硬生生地將天一樓做成了與神仙會難分伯仲的大商舖,實在是一個奇蹟。

    當然,這個「奇蹟」的範圍,也僅僅是侷限於西蘆城一城之中,放到廣袤的鴻蒙主界裡來看的話,根本就無足輕重。但是放眼鴻蒙諸界無數大城小鎮,又有幾人可以做到這一點?是以沈泰這個矮胖男子,這些年來以低微道行,卻是日益受到玄陰門的看重,連帶著沈石也得了好處,從玄陰門內傳出消息,可以額外贈他一個名額,順利拜入玄陰門下修行。

    這份待遇聽著似乎沒什麼特別之處,但是只要看看這滿街滿巷混得落魄無比每日都在為了一兩枚靈晶而奔走的那些散修們,就會知道有一個強大的修真門派做出身靠山,是多麼重要的事了。

    玄陰門算是陰州之內最強大的修真門閥,雖說真要計較起來,與四正七玄那等修真界頂尖名門還是要差了許多,但是在陰州這百萬里的龐大地界中,已經算是足夠強大。同時天陰山也是一處靈山寶地,在山脈深處有一條被修真界最為看重的靈脈,能夠吸納天地靈氣,進而凝聚產出靈晶,光是這一點,便比那些散修強到不知哪裡去了。

    「神仙會麼……」他慢慢地從那個牌匾上收回目光,眼睛向自己所在的天一樓門外街頭邊掃了兩眼,只見來來往往的人流之外,在門邊台階下,或站或坐,也有幾個看著像是散修一般的男子站在門邊,神情懶散,有一句每一句地閒聊著,目光或看著街頭人流,或有意無意地向天一樓門口來往的人們瞄上一眼。

    沈石笑了笑,卻是徑直走了過去。

    那四五個貌似散修的傢伙,原先靠牆坐著的三人都沒有起身的意思,倒是兩個站著閒聊的男子,一個是絡腮鬍子一個更年輕些,其中絡腮鬍子的漢子笑道:「去去去,別來惹麻煩,我們可都是閒漢。」

    沈石嗤笑一聲,道:「得了吧,全西蘆城都知道你們幾個就是天一樓的護衛,還每天裝模作樣地冒充散修,累不累啊。」

    天一樓生意做得這麼大,每日為玄陰門賺取了無數靈晶,這等財源要地,玄陰門怎麼可能不看重,自然明裡暗裡都要派一些修士高手看護著,不然早就被人給吃乾抹淨了。

    那年輕些的男子笑道:「小傢伙你說得輕鬆,我們可不像你有個招財童子似的老爹,無數的靈晶每日都在手間過著。這不是窮得沒辦法,只好過來這裡替你老爹看門護院,好歹也能賺幾個靈晶回山修煉嘛。」

    沈石撇了撇嘴,「呸」了一聲,笑道:「別胡扯了,這樓裡的事你們還不知道,每一顆賺來的靈晶,還不都是要上繳宗門之內,我爹就是個替宗門幹活的夥計。」

    那四五個男子都是笑出聲來,卻也沒人反駁沈石的話,那絡腮鬍子的男子笑道:「好啦,你也不是沒好處,前些日子不就聽說了嗎,你這臭小子要跟那些個附庸本門幾百年的世家子弟一樣,輕輕鬆鬆就入了門嗎?」說著搖頭嘆了口氣,像是回憶起了當年某些事,帶了幾分自嘲之意,道,「想當年,我為了拜入宗門,那吃的苦頭啊……」

    沈石笑了笑,對著這些個男子一拱手,微笑道:「所以日後若是到了天陰山上,還要請諸位大哥多多照顧了。」

    那絡腮鬍子的漢子一揮手,笑罵道:「快滾快滾,有你那位老爹在,別說咱們這些不上檯面的凝元境弟子,便是那幾位高高在上的『神意境』長老們,一個個還不是要對你客客氣氣的。我還指望著你以後照顧我呢!」

    一陣哄笑從他身後傳了過來,那三四個男子都是笑出聲,神態溫和親切,顯然這麼多年在天一樓這裡,沈石也是頗得人緣的樣子,哪怕是這些在玄陰門內已經跨入凝元境勇猛精進的修士們,與他也是慣熟。

    沈石正與這些玄陰門派遣出來暗中護衛天一樓的弟子聊著,忽只聽背後不遠處有個聲音突然傳來,道:「咦,這不是沈家的小石頭嗎?」

    沈石轉身望去,眉頭皺了一下,只見身後站著數人,其中當先一人是個與他差不多歲數大小的少年,面容白淨,個頭比他稍高幾分,身後跟著幾個家丁小廝般的人物。

    沈石嘴角扯動了一下,臉上神情淡了下來,道:「王大少爺,有事麼?」

    這位姓王的少年看著家世應該不錯,身上自然而然地帶著一股傲人氣勢,此刻正似笑非笑地打量一番沈石,隨後笑道:「小石頭,咱們也是好久不見了啊,不過今年宗門開山收徒,聽說你也是得了宗門恩典,可以免試入門了啊?」

    沈石深深看了他一眼,道:「這事還沒譜呢,我哪知道,倒是王侯你怎樣,會入選玄陰門修煉麼?」

    這個名字取得極大的少年傲然道:「我們王家為宗門效力兩百餘年,自然是有這份資格的。而且今年我們得到的名額不止一個,一共有五人。」說著,他用力伸出手掌,五個手指在沈石的面前用力揮動著。

    沈石目光在這些手指上看了一眼,腮邊肌肉彷彿輕輕顫抖了一下,隨後道:「厲害,厲害;佩服,佩服。」

    王侯哼了一聲,斜眼看了沈石一眼,似乎頗有幾分看不起眼前這個傢伙的樣子,目光一轉,忽地笑道:「對了,你還記得我家那隻黑毛獒不?」

    沈石臉色微微一沉,沒有說話,那王侯看著他的神情,突然高興起來,哈哈笑道:「我還記得小時候咱們兩個,還有孫家、李家、歐家幾個小鬼一起玩耍的時候,那隻黑毛獒就整天跟著。結果有一次這只大狗發狂咬人,不追其他人偏偏就咬你一個,哎呀,那時候追得可慘了罷?」

    沈石看了他一眼,臉上神情淡淡的,道:「是啊,那次可把我嚇壞了。」

    王侯哈哈大笑,神態得意之極,只聽沈石又問了一句,道:「那隻大狗現在怎樣了?」

    王侯笑容一窒,聳了聳肩,道:「兩年前有一次黑毛獒溜出門,結果就不見了,也不知是不是跟哪只母狗跑了吧?」

    沈石哦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王侯嘿嘿一笑,道:「小石頭,以後入了宗門,咱們還有另外幾家的小孩,都算是同門師兄弟了,雖說你家底薄些,但也沒什麼,能入宗門就好。到時候就看咱們誰修行得更快罷。」

    沈石微微一笑,道:「好啊。」

    王侯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忽然仰天大笑,隨後轉身揚長而去,沈石看著他的背影凝視片刻,隨後轉過身,臉上倒也沒什麼氣惱之色,對那幾個漢子笑道:「小孩吵嘴,讓諸位大哥見笑了。」

    那幾個漢子都是發笑,絡腮鬍子向那邊看了一眼,笑道:「哦,那就是王家的少爺麼?」

    沈石點了點頭,道:「是啊,長房嫡孫呢。」說著又跟這幾位聊了幾句,便說是還有些事離開,向著前頭長街上走去。

    在他身後,幾個漢子收回了目光,依舊懶洋洋的站著坐著在天一樓之外,其中那個稍年輕些的男子笑道:「好像王家的那個小子有點看不起小石頭啊。」

    絡腮鬍子嗤笑一聲,帶了幾分不屑,道:「王家不就是仗著資歷老麼,看不起沈家父子,他們也不想想如今這天一樓是什麼地位,就憑他們……呃?」話音未落,絡腮鬍子忽然眉頭皺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麼。

    那年輕人奇道:「陳師兄,怎麼了?」

    這位姓陳的絡腮鬍子面上神情突然浮現出幾分古怪神色,並沒有馬上回答這位師弟的問話,而是先轉過看了一眼沈石離開的方向,看了片刻之後,這才轉過頭來,臉上表情有些古怪,道:「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年輕人道:「怎麼了?」

    絡腮鬍子乾笑一聲,道:「兩年前,小石頭有一天突然拉著我到街頭閒逛,後來在一條巷子裡見到一隻黑毛大狗,這小傢伙就說想吃狗肉,纏著我出手宰了它,然後生火烤肉,兩個人一起吃了頓狗肉宴。」

    此言一出,剩餘幾人頓時都是個個面色精彩,一時間竟是無人說話,好半晌之後還是那年輕人撇了撇嘴,苦笑一聲,道:「這年頭的小鬼,厲害啊……。」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3 00:22:58

第四章 屠夫

    西蘆城地處要沖,繁榮興盛,來往各路修士頗多,算是這萬里之內修真界的重心所在。不過正如世間常態,天才總是少數,凡人俯拾皆是,人口數十萬的西蘆城池之中,普通的凡人百姓,終究還是佔了大頭。

    對普通百姓來說,修士,哪怕是在修真界中混得最慘的散修,對他們來說也是神通廣大的仙人一般,敬畏無比。只是人仙殊途,幾乎所有的修士對待凡人都是輕視遠離的態度,而凡人對待修士很多時候也是敬而遠之。

    畢竟說是修真修仙,卻往往也有人修著修著就把自己修成了魔頭邪鬼,這些年妖魔邪道大肆屠戮凡人的慘劇,可也是沒少發生。便是這陰州境內,雖然在鴻蒙主界一城九十州的浩瀚界土中算是偏遠之地,但在三十年前也發生過一場邪魔發狂屠城的惡事,將陰州東北一座數千人的小城給屠滅了乾淨。

    所以在一座城池中,往往修士與凡人都是保持著一種井水不犯河水的情況,不過總也有些膽大之人,會想著與那些實力強大的修士們做生意,以期得些好處。

    此刻沈石走過長街上,就看到了在路邊頗有一些並無道行在身的普通人,隨便在地上擺上一塊布匹,再放上一點不知哪來的貨物,便自成一個小攤,然後大著膽子向著過往的散修們兜售著。這其中賣的東西多數都是些他們山上採摘的藥材,又或是不知哪裡淘來撿到的古舊玩意,以沈石在天一樓裡千錘百煉出來的獨到眼光,自然看出這些人的東西多數都是無用之物,又或是贋品假貨之類,便也一笑而過。

    聽著身邊小販叫嚷著這是幾品幾品靈草,那是什麼什麼奇石,又或是神神秘秘拎了個殘破香爐說這是某處深山上古真仙陵墓中出土的法寶,也是西蘆城中奇特的一景。

    走過修士聚集最集中的馬蹄街,再繞過幾個路口,那份喧囂便悄悄消失在身後,周圍顯得安靜了許多,畢竟在普通凡人的世界裡,平靜度日才是常態。

    沈石自小就是在這西蘆城中長大的,對這座城池,特別是自家所在馬蹄街附近這片街道,更是早就爛熟無比,閉著眼睛都不會走錯。此刻溫暖的日頭漸漸升高,路旁人家種種世態,也在他面前,在這裡的大街小巷裡安靜地上演著。

    沈石繞過幾個在路上嬉笑玩鬧的小孩,拐進了一條小巷,巷口不大,裡面稀疏住著幾戶人家,罕有人聲,看起來十分的僻靜。只是沈石看起來對這裡卻十分熟悉,一路走到了巷子最深處,然後便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氣。

    一道有些破舊的屋門虛掩著,隱約可見裡頭幾間小屋圍著一處天井院子,就在他剛想走上前去的時候,門後忽然換來一陣尖銳急促的嘶喊聲,但片刻後只聽「噗噗」兩聲低沉聲音,那叫聲戛然而止,似乎所有的聲音都被硬生生憋了回去。

    空氣中的血腥氣,似乎又濃烈了幾分。

    沈石笑了笑,推開門扉,便看見在天井邊上,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赤著上身,鐵打一般的身材上一塊塊肌肉如鐵鑄般賁起,猶如城外荒野上那些可怕妖獸,一看就覺得似乎有用不完的強悍力氣蘊含其中。

    此刻這個大漢半彎著腰,腳下踩著一隻被捆牢四肢的肥豬,手中提著一把鋒利的屠刀,刀鋒淌血,正從豬的喉嚨間離開。剛才那一陣動靜,顯然就是這位貌似屠夫的漢子正在殺豬了。

    聽到門口動靜,屠夫站直身子,轉頭看來,見是沈石站在門口,他也沒有什麼異樣神色,對面前這有些血腥的一幕被這個才十二歲的少年看到也並無異樣,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沈石看了一眼地上已經死透的肥豬,臉上同樣沒有什麼畏懼厭惡之色,一切如常,只是笑著對這個屠夫打招呼道:「大叔,這麼早就在殺豬啊。」

    屠夫「嗯」了一聲,聲音聽著有些低沉嘶啞,甕聲甕氣地道:「你怎麼來了?」

    沈石走到他的身邊,笑道:「我爹叫我過來買點肉啊。」

    屠夫面色忽地一冷,默然片刻,點了點頭,道:「就在今天?」

    沈石只覺得自己的喉嚨忽然有些干涉,也不知道到底是緊張還是被這周圍有些濃烈的血腥氣給刺激到的,低聲道:「是。」

    屠夫看了他一眼,道:「進來罷。」

    沈石走了過去,看他與這屠夫間的模樣,雖說話不太多,但彼此間倒似乎有幾分熟悉。屠夫也沒閒著,一邊示意沈石過來,一邊單手抓住地上肥豬,嘿了一聲,竟是直接就把這幾百斤重的大肥豬拎了起來,隨手丟到一旁。

    天井後頭,「呼呼哧哧」之聲忽地響起,此起彼伏。

    屠夫轉過身子,站在沈石的面前,單論體形,他比還是少年的沈石強壯到不知哪兒去了,至少高了他三個頭,手臂更是粗得賽過沈石的大腿,尤其是現在手中提著一把兀自淌血的殺豬刀,加上他那副身材,真是一股殺氣撲面而來。

    不過沈石看著卻是從容,目光在屠夫手間那把染血的殺豬刀上掃了一眼,反而神情間對這位凶神惡煞一般的屠夫居然還頗有幾分親近之意。

    屠夫上下打量了沈石兩眼,忽地開口道:「把衣服脫了。」

    沈石一怔,道:「什麼?」

    屠夫手掌抖動,那把鋒利錚亮的殺豬刀在他手指間順滑無比地打了個轉,掉了個頭,刀柄朝向沈石,只聽他低沉的聲音淡淡地說道:「殺兩隻?」

    沈石抬頭,望向屠夫,屠夫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過了片刻,沈石忽地一笑,伸手接過那把見血的屠刀,同時伸手去解衣衫,微笑道:

    「好啊。」

    春風吹過西蘆城上,吹進城中的大街小巷,陽光暖暖地灑落在這個安靜的人間地方。小巷子裡平靜如常,破舊的房門依然虛掩著,只是過了一會之後,忽有嘶鳴聲再度響起,跟著又是異響低沉,帶著一絲冰冷決絕,無情地截斷了那聲嘶喊。

    風兒吹過,巷子裡的血腥味道,似乎又濃了少許。

    ※※※

    「我也想過苟且偷生,守著小石頭,就這般忍氣吞聲地過一輩子算了。」裊裊輕煙裡,沈泰不知何時又回到了供奉著他亡妻靈位的靜室裡,獨自一人站在香案前,看著那三根即將燒完的細香,輕聲地說著話,「真的,我真的曾經這樣想過。」

    沈泰看了一眼那塊靈牌,面上掠過一絲悲傷苦澀之意,低聲道:「我是不是很沒用,是不是根本就不像一個男人?明明當年是李興懷覬覦你的美色,意圖不軌,你抵死不從僥倖逃脫,可終究一場重傷落下了崩血病根,在生產小石頭後因此而亡。這一切從頭到尾,我明明都知道,可我就是沒辦法替你報仇,我什麼都做不到,還要拚命給玄陰門幹活,將這天一樓打理得熱火朝天……」

    殘香細細,幾許灰燼落下,猶如女子淚滴。

    「他是世家子弟,天資又好,年紀輕輕就修到了凝元境界,上頭還有個與神仙似的元丹境老祖李老怪,放眼整個陰州都是呼風喚雨的大人物,咱們兩人卻都只是連最低的煉氣境都過不去的凡人,怎麼辦,怎麼辦……你走了之後,我常常整夜整夜的睡不著,每次驚醒,腦子裡想得都是你的樣子。」

    「我想報仇,很想很想,想的我都快要瘋了,可是每次天亮以後,我還得裝出一副笑臉,在天一樓裡走著,笑給別人看……」

    「我知道,你臨走的時候勸我別想著報仇了,他們是天,我們是螻蟻,加上又有了小石頭,只要照顧好兒子就行了。」

    「小石頭很乖,很懂事,我什麼都沒有瞞著他,什麼都告訴他,從小到大,我那樣苛責督促他,總讓他做一些別人家小孩不可能去做的苦事,他也從無怨言。小白,你會不會怪我?我知道我其實很沒用,實在是我護不住他,為了讓他日後能更多幾分自立,我也只好狠下心了。」

    不知不覺中,一滴水珠落在香案之上,沈泰低頭看了看,輕輕伸手抹去了水痕。

    「我本想在這天一樓中用心做事,替小石頭盡力打下一份家業基礎,我本以為真的有希望,他們甚至答應讓小石頭上山了。可是……咱們終究還是螻蟻吧,李家那邊的一句話,就把小石頭的弟子名份拿走了,我知道,他們同樣眼紅天一樓這裡很久了,這每日賺進無數靈晶的聚寶盆,他們怕是早就忍不住了罷,大禍只在反掌之間,對不對?」

    「咱倆都是螻蟻啊,可是我心裡想過的,就算是螻蟻,但他們這般逼我,不給我和小石頭活路,那麼我拚死也要狠狠反咬他們一口,才不枉來這世上走一遭,對不對?」

    「小白,你泉下有知,要保佑我和小石頭啊。」

    矮胖的男子擦了擦眼睛,然後重新露出慣常溫和的笑容,對著那面靈牌,呵呵笑了一聲。

    殘煙飄散,些許紅光悄然隱沒,那是香爐中的三根清香終於燒盡。

    沈泰走上一步,從擺放在香案另一側的一盒細香中又抽了三根,重新點著了,再一次插在香爐中。透過再度緩緩飄起的輕煙,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塊靈牌,然後轉身走了出去,再不回頭。

    手心裡,緊握成拳,那是一個發白老舊的小小沙漏,細沙悄無聲息地流過,似已然走遠的那些過往歲月。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3 00:23:16

第五章 暗算      

    熱鬧繁華的馬蹄街上,人潮洶湧人氣旺盛,讓這裡與隔了幾條街外的那條僻靜小巷猶如是天壤之別,無數來往行走的修士們或閒適或匆忙地在這條街道上走過,偶爾有人會抬頭看看天色,因為天陰山脈的存在,西蘆城上空常年都是陰霾的模樣,不過對這些散修來說,這並不是值得他們關心留意的事情。大街之上,或許在每一個人的背影中都有各自特別的故事,只是從不為人所知。

    天一樓內,生意依然火爆,幾十個櫃檯上,大量的修真靈材被人不斷地買走,換回了一袋又一袋的靈晶。如今的人族修真一道,經過萬年以來的長足發展,早已有了近乎完備的體系,在這其中很重要的一個常識就是,除了公認的天賦根骨資質外,修士想要修煉仙道,最重要的便是這些外物靈材的消耗支持,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些靈材的重要性,幾乎不在修士本人的天資之下。

    一個經常服食靈丹妙藥加上靈晶充足日日安心修煉的修士,哪怕天資稍差,到最後的成就也絕對會超過天資良好但窘迫窮困的人。

    這也正是數量龐大的散修是修真界最底層的根本原因,因為散修們都是無門無派無背景的修士,因為種種機遇有意無意中踏入了修真一途,天資根骨如何且不論,只在財力上說,他們天然地就比如今現存的修真門閥差了無數倍。你縱然天資根骨再好,但連基本的靈晶都無法保證的話,又怎能指望會修煉出什麼好結果來?

    畢竟在鴻蒙世界裡,人族與當年號稱天之驕子的妖族不同。

    妖族是真正的天選神族,天然肉身就強過人族百倍,最重要的是妖族甚至可以以肉身本源,直接吸納天地靈氣修煉妖族各種特有的本命神通,呼風喚雨移山填海,種種異能可畏可怖。與此相比,在那個妖族統治鴻蒙諸界的漫長黑暗時代中,當初的鴻蒙百族裡,妖族穩居魁首,人族卻是天生脆弱,並且不知為何,人族的體質根本無法吸納到一絲一毫的天地靈氣,所以也就沒有任何神通能力可言。

    人族唯一與眾不同的地方,就是會生……

    廣袤浩瀚的鴻蒙世界裡,漫長的天妖王庭黑暗時代中,脆弱的人族一直處於所有種族的最底層,雖然人族的人口數量是如此巨大,甚至超過了其他所有百族加起來的總數還要多上了十數倍,但是卻被以妖族為首的強悍種族們任意侵凌,猶如一大群被圈養起來的家畜。

    一群圈養的綿羊肥豬,又怎能指望他們去與狂暴兇狠的虎狼爭鬥呢?

    那被後世人族稱為黑暗時代的一段漫長歲月,並不是隨便亂說的。那個時候的人族,確實是看不到任何光明的前景,隨意的一個上層種族,都可以將人族任意欺辱,人族被迫做著各種最低賤的工作,為奴為僕,拚命勞作,供養著那些高高在上的天選之族。甚至於在很多時候,以妖族為首的一些強大種族,在遇到祭祀、喪葬、出征等重大典禮的時候,會直接屠殺大量的人族,進行活祭或殉葬之類的血腥儀式,根本不會將人族視作是與他們一樣的鴻蒙百族之一,而不過是與圈養牲畜一樣的畜生。

    在如此恐怖的歲月中,人族的命運可想而知,若不是人族本身的繁殖力實在強大,始終以龐大人數堅持著本族的繁衍,只怕早就被那些天選神族們殺光了。

    如此黑暗的命運令人窒息而絕望,猶如烏云一般始終籠罩在人族的頭頂之上,直到在天妖王庭末期,一個改變了整個鴻蒙諸界氣數命運的小東西被人發現了。

    那就是靈晶,一種只出產於靈山龍脈匯聚天地靈氣最盛之處的小石頭,通體晶瑩剔透,指頭大小,棱狀模樣,看去很漂亮的小東西,原本只是被當做毫無用處的低檔飾品,但在某一天某一刻,又或是機緣湊巧命運轉折,不知怎麼的,有人卻發現人族竟然可以通過一些特殊的法門,從這些靈晶中吸納天地靈氣入體……

    充盈於鴻蒙諸界天地之間,無形無色無味看不見摸不著卻又無所不在的天地靈氣,眾所周知,正是鴻蒙所有種族各種力量神通的基礎根源所在。妖族之所以如此強大恐怖,就在於他們是唯一能以肉身直接吸納天地靈氣入體修煉的天選之族,而其他鴻蒙百族也差不多都能以各種法子吸取天地靈氣,唯一做不到的就是人族,這也是造成人族實力孱弱進而命運悲慘被人欺凌的根源。

    但是從那以後,一切都改變了。

    種種悲歌往事,又或是壯麗傳說與悲壯戰爭,到了今時今日,都已成為萬年之前的遙遠回憶。當年曾經強盛不可一世的妖族,還有同樣驕狂過的其他異族,逃的逃,死的死,早已消失在鴻蒙世界的邊緣,或是消散於歲月光陰的無情過往中。時至今日,這個廣袤浩瀚的鴻蒙世界裡,人族才是主宰,人族才是主人,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而這一切,究其根源,也只不過是那一塊小小的,漂亮的,晶瑩透明而可愛的小石頭而已。

    靈晶,便是所有人族修士們的必須之物,只有通過這種小石頭,修士們才能吸納到天地靈力,並且隨著道行境界的提升,修士們所需要的靈晶數量同樣也在增多。

    沒有靈晶,就沒有修煉。

    這句話,放之四海而皆準。

    ※※※

    靈晶是如此的重要,修真之人須臾不能離開,所以如今的修真界中,靈晶已經等同於貨幣,取代了凡間黃白金銀之物。眼下的天一樓中,來來往往的散修要購買各種修煉所需的靈材,付給天一樓的也都是靈晶。

    柔和的光澤還有清脆悅耳的靈晶敲打撞擊聲,構成了一幕幕令修士們心醉沉迷的畫面,光影閃爍中,倒映著一張張追求長生成仙夢想的臉龐。縱然這條路上艱難無比漫長曲折,絕大多數人都會倒在或遠或近的路途之中,卻仍有無數後繼者不顧一切地投身其中。

    或許,成仙長生,對一個凡人來說始終是有著無法抗拒的誘惑,更何況一旦修道,哪怕無法成仙長生,在這中間仍然可以增加數倍壽命同時擁有移山倒海般的強大力量,又有誰會不著迷呢?

    在審視了一圈這前堂裡熱鬧景象,確定如往常一樣並無絲毫異常後,沈泰緩步走到天一樓的大門處,向周圍左右看了一眼。

    一切如常,與往日一樣,似乎又是平靜的一天。

    在門口如閒漢般或站或坐的那幾個玄陰門弟子,看到沈泰過來,都是露出笑容點頭打了招呼。其實以他們的道行境界,最差的也都是修煉到了凝元境,可謂是真正踏入了修仙的大道,與仍困於煉氣境不得寸進的外門弟子,在身份上有天壤之別。至少在玄陰門中,普通的外門弟子見到他們這些內門弟子後,都是要恭恭敬敬的,而他們通常也不會搭理這些弱者。

    但是沈泰沈大老闆,有了這麼一座天一樓做資本,那每日亮瞎眼的靈晶流水也似的過著,光靠這個,便足以讓他與眾不同了。

    沈泰臉上的神情也是溫和,笑容可掬地與這幾個人點頭示意,目光掃過,在站在最前頭,之前曾和沈石說過話的那個絡腮鬍子漢子的臉上停留了一下,然後又施施然走了回去。

    穿過熱鬧喧囂的店堂,沈泰重新回到了後頭庭院裡,在某處小花園中的一處僻靜涼亭裡坐下,看著周圍綠樹芳草,沉默不語,似乎在想著什麼心思。

    過了不久,一個人影從小花園的另一側走了過來,卻正是之前在門外暗中護衛天一樓的那個長著絡腮鬍子的玄陰門弟子。只見此刻他臉色淡然,腳步輕快,目光在小花園中似乎漫無目的地掃過,隨後像是無意中看到了涼亭裡的沈泰,腳步微微一頓後,便走了過來。

    「沈老闆,好悠閒啊。」那絡腮鬍子哈哈一笑,走進了涼亭中。

    沈泰看了他一眼,嘴角也浮起一絲笑意,但眼中神色卻似乎有些淡淡的冷峻,不過語氣還是和平時一樣的溫和,道:「陳師兄辛苦了,請坐。」

    涼亭中有一張圓形石桌,旁邊四個石凳,兩人分別坐下後,那陳師兄也不說話,只是目光瞄向沈泰,眼中似有深意。

    沈泰倒是沒什麼猶豫,看似隨意地從懷中掏出一隻普通的小木匣,放到他的面前,平靜地道:「前些日子收了一個小玩意,許是會合師兄心意,請笑納。」

    陳師兄看了他一眼,拿起木盒,手指微微用力,打開盒蓋才些許縫隙,便只見一道溫柔藍光閃爍而起。

    他的手在半空中隨即猛地一滯。

    「啪嗒!」

    一聲脆響,木匣蓋子被他用力蓋上。

    陳師兄的呼吸似乎有些粗重起來,也不知道究竟是激動還是緊張,又或是帶了幾分惶恐驚懼,不過過了片刻,在穩定住心神後,他的臉色重新恢復如常,但看向沈泰的眼神已然是與之前截然不同。

    「沈老闆好手段。」他盯著沈泰看了一會,低聲地道。

    沈泰微微眯起了眼,似帶了幾分自嘲笑了笑,道:「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在這裡十幾年,一手打造出天一樓今日局面,做這些小事,其實不算什麼。」

    陳師兄長吸一口氣,將那木匣放入懷中,站起身來,道:「既然沈老闆做到了這般地步,一切就如我們之前所約行事。」

    沈泰點了點頭,默然片刻後,低聲道:「希望你們能言而有信。」

    陳師兄眉頭一挑,道:「沈老闆放心,鄙會其他不敢說,唯有這守約信譽上,足以自誇天下。」

    沈泰緩緩點頭,看他模樣,似乎對眼前這人的承諾頗為相信,只是這位陳師兄明明是玄陰門內門弟子的身份,此刻與沈泰交談到最後,卻是口口聲聲自稱鄙會什麼的,隱隱透著一絲詭異。

    眼看那陳師兄轉身欲走,沈泰忽然臉色一動,開口道:「陳師兄。」

    那絡腮鬍子的漢子腳步停頓了一下,轉過身子,道:「怎麼?」

    沈泰看著他,道:「沈泰有一事不明,想請教一下師兄,卻不知究竟是哪一位前輩授意,要對付李老怪?」

    陳師兄微微一笑,道:「沈老闆,你問得太多了。」

    沈泰抿了抿嘴,一笑置之,陳師兄一拱手,轉身大步離去。涼亭裡只剩下沈泰一人,這個矮胖的人影緩緩轉身,舉目遠眺,巍峨的天陰山脈在遠處籠罩在無窮無盡的陰云之中。

    好久之後,他才用細不可聞的聲音,輕輕自言自語道:「居然敢直接暗算元丹境的大真人,這人會是誰呢……」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3 00:23:29

第六章 苦心

    西蘆城內熱鬧如常,天一樓依舊是生意火爆,店堂裡人來人往人聲鼎沸,笑臉交錯口舌交談間,大量的靈材與靈晶交換了主人。有的人興高采烈心滿意足,有的人垂頭喪氣嘆息失望,人間百態,此刻在這些修士們的臉龐上都能一一看見。

    只是似乎誰也沒有注意到,一個從小到大在這裡長大,每日間在這些櫃檯下靈材間玩耍的少年,已經離開了天一樓,去往另一個地方。

    沈泰再一次回到了商舖前堂,負手緩步而走,雖然衣著平凡普通,更沒有什麼卓爾不群的王霸之氣,但是隱隱之中,看著這座商舖店堂,卻也有幾分荒野之上的獅子淡淡巡視自己領地的模樣。

    所過之處,那些正在忙碌著的夥計無論男女,都是恭恭敬敬地向他點頭問好,沈泰也並無倨傲之色,臉上帶了笑意,微微點頭。便是有不少散修,因為常來這天一樓,也認得了這位胖子老闆,紛紛笑著跟沈泰打了招呼,沈泰也是一一笑著回應,和和氣氣,令人如沐春風。

    如此轉了一圈,沈泰才回頭,又走到西側那一溜長長收購靈材的櫃檯邊,與其中一位鬚髮皆白的老頭低聲聊了一會,面色看去也是頗為輕鬆,隨後又叮囑了那老頭幾句,在那白髮老頭點頭答應之後,他才笑著轉身出了後門,向後堂走去。

    熱鬧的喧囂聲留在身後,漸漸低沉不可聞,沈泰臉上的笑意也漸漸收斂起來,面色變得有些淡然。當他走過小花園中那一處涼亭邊上時,腳步微頓,目光在涼亭間微微流連片刻,默然思索著什麼,隨後又邁動腳步,向著庭院更深處走了去。

    春光裡,花影拂動,輕輕遮住了他矮胖的身影。

    ※※※

    長長的馬蹄街上,過往的修士們腳步匆匆,在這個本該是春光明媚的季節裡,每個人看去似乎都對自己的將來有著美好的憧憬與希望。長街之上,大大小小的商舖依然大開著店門,在無數夥計笑臉相迎中賺取著那些散修辛苦得來的大把大把靈晶,而其中人氣最旺的兩家,自然就是隱隱對峙於馬蹄街兩側,分庭抗禮的天一樓與神仙會在西蘆城中的分店。

    與近十年內才崛起的天一樓不同,馳騁鴻蒙大陸漫長歲月的神仙會從外觀上看去,更多了幾分底蘊,在馬蹄街上的這家西蘆城內分店,外觀上並沒有如對面那家天一樓般富麗堂皇,但是厚重之中自有股肅穆之意,令人看到之後第一個念頭,便是回想起這家巨大商會那輝煌而悠久的歷史。相比之下,對面的天一樓倒真有點暴發戶的味道。

    此時此刻,一張看似普通的素白小箋被封於一紙空白信封裡,從神仙會分店的後門傳了進來,接手之人只略微看了一眼那信封上角落裡的某個菊花形標記,登時面色一沉,立刻大步走上樓梯,通過一條僻靜無人的小路直達這裡最高的第三層屋宇,敲響了這裡唯一的一扇門扉。

    信封交過,房門重新合上,腳步匆匆,人影晃動,不消一會功夫,這一封不起眼的書信迅速地遞到了一個站在臨街靠窗位置,正默默向外眺望的人手上。

    這是一個濃烈卻安靜的女子。

    秀髮堆鬢,鳳釵叼珠,薄唇瑤鼻,明眸閃動,她的背影看去嫻靜而清雅,但一旦看到她的容顏,卻發現這女子在平靜之中,竟有股銳利如刀般的英氣。她已經不再是十七八歲還顯稚嫩的少女,卻正是一個女人一生中最成熟美麗的時候,眼波盈盈,身材窈窕,一襲碧紗羅裙扶窗而立,露出胸口幾許白皙,隱約可見屬於女子的豐腴深溝。

    在這座常年陰沉的城池裡,她卻美得似一朵燦爛盛放的牡丹,濃烈而刺眼,令人不敢直視。

    素手白皙,翻開了那一紙小箋,明眸掃過那上頭簡單的字眼,女子深深呼吸了一下,重新抬起了頭,望向自己對面的那座熱鬧的店堂。

    然後,她慢慢露出了一絲冷笑,那一刻,她的美麗猶如化作一柄冷冷的刀鋒,在這片熱鬧喧囂的街頭,安靜地閃過無人知曉的鋒芒。

    與此同時,親手締造了天一樓如今興盛局面的那個矮胖男子,此刻並卻不在商舖之內,而是悄然到了離馬蹄街數條街道之外某處不起眼的街頭小巷,雙手插袖面色淡然,看去就像是一個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凡人,安靜地向著小巷深處走去。

    前方盡頭,是一座僻靜庭院,木門虛掩,隱隱有幾分血腥氣息。

    西蘆城中的熱鬧喧囂,在這個僻靜的小巷裡頭似乎都已經悄然遠去,遠得像是在另外一個世界般。而從那個熱鬧繁華所在過來的沈泰,此刻站在這一處屠夫的家門口,眼睛微微眯起,似乎仔細地打量著這裡的一切,然後輕輕推開虛掩的房門,走了進去。

    木門一開,血氣的味道似乎又濃烈了一些,站在門口入眼處,天井小院裡的青石地板上,雖然被人用清水沖刷過,但在一些石縫角落間,仍是還能看到星星點點的血跡,帶著深暗而刺眼的紅。

    小院並不大,前方與右側各有一間堂屋,而曾經在這院子裡殺豬的屠夫,此刻並沒有看見人影,也不知道是去哪兒了。

    沈泰在門口略一停頓,也沒有開口叫人或是遲疑什麼的,便邁步向右側的那間屋子走去。屋子門扇窗扉皆開,陽光從屋外照入,顯得十分亮堂。

    屋子正中有一張圓桌,一把躺椅,旁邊還有二三圓凳,看去都有些老舊的樣子,但還算結實耐用,樸素之中,帶著一絲凡人生活的氣息。

    沈泰走過去,徑直在那把躺椅上坐下,然後把自己肥胖的身子往後一靠,躺椅發出幾聲「吱呀吱呀」的呻吟聲,前後擺動著,帶著這個胖子搖晃起來。沈泰閉上了眼睛,露出一絲輕鬆愜意的神色來。

    這時候腳步聲忽然從屋外響起,隨即一個高大強壯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赫然就是前不久曾在這裡與少年沈石說話殺豬的那一位屠夫。當他看到這屋中躺椅上突然莫名多了一個胖子的時候,臉上卻並沒有露出什麼異樣驚訝的神色,只是微微皺了皺眉,一聲不吭地走了過來,在沈泰邊上扯過一張圓凳,坐了下來。

    「啪」,一聲輕響,卻是沈泰隨手丟過來一個小布袋,落在了桌面之上,而胖子的眼睛似乎仍未有睜開的意思,仍是那樣舒適懶散地閉眼躺著,只有口中淡淡地道:「我兒子呢?」

    那屠夫看了他一眼,伸手拿過袋子,隨手打開,一陣清脆如美玉互擊般的悅耳聲音伴隨著一片瑰麗奇光,從布袋中噴薄而出,美麗幽光之下,是數十枚在修真界中最重要的靈晶,一個個晶瑩剔透,完美無瑕如同最珍貴的寶石一般,散發著動人心魄的色彩。

    屠夫伸出粗糙佈滿老繭的大手,抓了一把靈晶握在手中,帶了幾分凶悍的臉上難得浮現出了一絲滿意的微笑。過了片刻,他將靈晶放回布袋之中,看了那個躺椅上的胖子一眼,道:「剛才殺了兩隻豬,有些累了,我讓他去後頭洗個身子休息一下,待會就過來。」

    「嗯。」沈泰閉著眼睛,身子在躺椅上輕輕上下起伏搖晃著。

    屠夫「唔」了一聲,聲音聽起來仍是有幾分低沉嘶啞,如在甕中發音鼓蕩一般,聽起來頗有幾分怪異。或許是想到了什麼,屠夫的目光向著庭院天井那裡掃了一眼,沉默了好一會之後,忽然開口說道:

    「好好的一個孩子,你作甚要我這些年來暗裡接近他,教他這些見血殺生的齷蹉事?」

    沈泰身下的躺椅忽地安靜了下來。

    屠夫看了他一眼,面色不變,只是依舊自顧自地說道:「玄陰門下那幾個附庸世家,如今的財力物力都遠不如你,但是人家家裡但凡有個資質差不多的孩子,哪一個不是當做掌上明珠心肝寶貝般的護著。你就這麼一個獨苗兒子,為何不好好養著,反而非要他自小就沾染這些事,還強逼著他學這學那,看貨識材,哪怕十二歲前不能修煉道法,也要強逼他畫什麼陰陽五行符紋,那些明明都是不入流的小道而已。」

    沈泰慢慢地從躺椅上站了起來,看了屠夫一眼,屠夫回視於他,眼神並未有絲毫閃躲。片刻之後,沈泰轉過身子,雙手負在身後,走到門口向外頭眺望而去,小小的庭院裡,四道牆圍攏了天井處一個小小的天空,他就像是井底一隻小小的青蛙,仰望著無垠的天際,視線所及的地方,就只有那一片小小的云彩青天。

    矮胖的男子忽然笑了笑,然後轉過頭來看著屠夫,道:「因為我太弱了。」

    屠夫皺了皺眉。

    「我太弱了,弱到哪怕有了現如今的局面,仍然還是朝不保夕,生怕一朝醒來手中一切,就會輕而易舉地被人拿走。」沈泰面色平淡,從容地似乎像是在說著別人的事一般,安靜而帶著一絲微笑,看著屠夫說道,

    「我手底有幾分家業,上不了什麼檯面,但我還是想傳給小石頭,所以很擔心這點東西被人看上拿走,所以擔心的常常睡不著覺。所以我就想著,小石頭以後一定不能像我這樣弱啊。見過血,殺過生,雖說不是殺人,但總會膽氣粗壯些,心性剛強些;他懂得的東西多一點,認得的靈材多一些,雖說看著不起眼,沒大用,但是日後修行,或多或少總有幾分用處罷。」

    屠夫忽地「嘿嘿」冷笑一聲,道:「那些個名門大派出來的,又或是世家大族沒見過殺伐血氣的天才子弟,相同境界裡,我一人能殺他們兩三個。」

    沈泰笑了笑,不以為意,只淡淡地道:「我道行太差,於修道一途上根本教不了他什麼,能做的,也就只有這些東西了。」

    那屠夫默然片刻,卻是忽然又嘆了口氣,道:「你說的確有幾分道理,只是這些年來你明裡暗裡對你兒子做的那些事,對一個小孩實在有些過頭了,連我都有幾分看不下去,有時都擔心這孩子到底能不能撐過來。」

    沈泰走到桌邊,伸手拈起一枚透明閃光的靈晶,面色神情中似掠過一絲黯然,又似更帶了幾分欣慰慈愛,低低地笑了聲,自言自語道:

    「還好罷,他總歸是平安走到了今天。過往日子吃過的那些苦處,只盼著日後終有一天,會對他自己稍有幾分回報就好了。」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3 00:23:44

第七章 條件

    「看不出來,沈老闆你原來還是個好爹的材料啊。」

    一個悅耳卻帶了幾分冷淡的聲音,就在這時忽然從門外傳了進來,沈泰與屠夫二人都是臉色一變,但片刻之後看到一個苗條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處的時候,屠夫臉上的神情為之一鬆,而沈泰眼中則是掠過一絲略帶複雜的神色。

    他看著眼前這個成熟美麗,平靜中卻有英氣的女子,苦笑了一聲,拱了拱手,道:「見過顧掌櫃,這些年來一些得罪的地方,還請恕罪。」

    顧靈云,顧大掌櫃,馳名天下名動鴻蒙的神仙會在西蘆城中的分店掌舵人,便是眼前這位嬌豔美婦了。只是此刻她看著沈泰的目光,顯然並沒有多少溫和之意,彷彿就像是她嬌媚容顏之下始終隱隱蓬勃的濃烈英氣一樣,目光平靜卻明亮銳利,看著沈泰,凝視片刻,然後淡淡地道:

    「神仙會分店遍佈鴻蒙主界,計數當有三千三百一十七家,生意興隆眾所公認,唯有在這西南陰州西蘆城內,被人膈應的焦頭爛額,十年間掌櫃換了三人,輪到靈云到此,也被閣下生生壓制了五年不得翻身,在神仙會中已成笑柄,幾無晉陞之機。你說,你這般得罪於我,我會不會恕罪於你?」

    沈泰臉色一僵,面露驚詫之色,而站在他身邊原本神情鬆弛的屠夫,此刻陡然聽聞顧靈云初來乍到,便是說了一番如此尖銳如刀的話語,也是一時愕然。

    屋子裡的氣氛陡然間沉寂下來,半點聲息也無,似乎誰也沒有想到,這個如此美麗的女子竟猶如一把最鋒利的刀刃一般,冰冷而熾烈,絲毫不講情面。

    沈泰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眼底深處亦有股細不可察的憂慮掠過,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看了看前頭那位顧靈云冷淡的表情,卻是欲言又止。

    就在屋子裡的氣氛越來越是僵冷的時候,忽地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從遠處迅速跑來,還未進房,便聽到沈石的聲音在屋外道:「大叔,我爹過來了嗎……啊,爹,你來了!」

    話音未落,一個少年身影已經從門外跑了進來,正是沈泰的獨子沈石。看到兒子好端端的站在眼前,沈泰也是神色一鬆,面上重新露出一絲笑容,伸手摸了摸跑到自己身邊兒子的腦袋,微笑著點了點頭。

    深深看了一眼沈石,沈泰暗自咬了咬牙,忽地轉頭望向那個依舊站在門口的美麗女子,一躬到地,道:「顧掌櫃,以前你我各為其主,在生意上有所衝突爭執,但有得罪之處,都是沈泰不明事理的錯。如今我……我父子二人已是喪家之犬,還望顧掌櫃大人有大量,放我們父子一條生路。」

    話說到後頭,沈泰垂低頭顱,聲音神情都已放低身段,便說是懇求也不為過。如此舉動讓沈石一時震動,張了張嘴,轉頭看了一眼顧靈云,臉上隱隱有了一絲憤怒之色,然而很快他就察覺身後父親拉了一下他的衣襟。

    沈石轉頭看了一眼沈泰,卻見他仍是彎腰低頭,看不見他臉上神情容色,沈石怔怔不能言語,片刻之後,他默默低頭,站到了自己父親身旁,垂首不語,只有垂在身側的兩隻手臂,悄然緊握成拳。

    此情此景,饒是心腸向來剛硬,從剛才開始一直站在旁邊不言不語的屠夫也不由得有些皺眉,遲疑了一下,轉頭看向顧靈云,皺眉輕聲道:「掌櫃的,他們……」

    顧靈云冷冷向他看了一眼,屠夫後半截話語登時便縮了回去,苦笑一聲,搖頭轉向別處。

    腳步輕響,卻是顧靈云緩緩走進了屋子,來到沈家父子身前,深深看了一眼面前那個露出幾分謙恭之意、兀自垂身不肯起來的男子,忽地冷哼了一聲,伸手將沈泰身子扶起,然後走到那張桌邊旁若無人地坐了下去,淡淡道:「好了,你也莫做如此模樣,咱倆在這西蘆城中鬥了五年,負荊請罪又或是忍辱負重這些戲碼,騙不了人的,別演了。」

    屠夫在旁邊一怔,轉頭看來,沈泰卻是凝視著嬌媚女子片刻,忽地哈哈一笑,走到顧靈云桌子對面坐了下來,抱拳道:「顧掌櫃果然目光如炬,佩服佩服。你我雖然為敵多年,但其實相知最深,剛才是在下……」

    顧靈云秀眉一挑,道:「我一介未出閣的女子,沈老闆你說和我相知最深什麼的,這是在佔我的便宜麼?」

    沈泰臉上笑容登時一僵,尷尬之色掠過,饒是以他如此圓滑的性子,但面對顧靈云這般尖刻的言語,此刻也真不知道如何圓場了,看來過往五年裡,自己還真是將這位神仙會在西蘆城中的美女掌櫃得罪慘了。

    還好顧靈云說完這番話後,並未有繼續發難的意思,只是沒好氣地哼了一聲,目光落到站在沈泰身邊的沈石身上停留了片刻,道:「這位就是貴公子了罷?」

    沈泰連忙點頭,心底也是鬆了一口氣,道:「是,小兒沈石,今年十二歲。」隨後對沈石道,「這位乃是神仙會的顧靈云顧大掌櫃,快叫……云姨?」

    這話說到最後,沈泰不由自主地又偷偷瞄了一眼顧靈云,過往五年他雖然與顧靈云並非沒有交往,但多數都是在生意場上明刀暗箭的爭鬥,似今日這般坐下好好聊天還真是第一次。看剛才顧靈云那般不好說話,他還真是害怕這一聲云姨會不會又莫名觸怒了她。

    不過在沈家父子的目光注視中以及沈石有些遲疑地叫出了「云姨」二字後,顧靈云這一次居然沒有發火生氣,反而是臉色平和地點了點頭。

    沈泰等了一會,卻發現這位美婦並沒有繼續開口說話的意思,眉頭微皺,轉頭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屠夫,那屠夫乾笑一聲,卻是倚在門口抬頭看天去了。

    沈泰瞪了他一眼,無奈之下還是厚著臉皮,賠了笑臉,對顧靈云道:「顧掌櫃,我與貴會之前所約之事,想來你也已經得到了消息,如今是不是已經到了你們實踐承諾的時候了?」

    顧靈云白皙的手指在桌子上輕輕彈動幾下,面色淡然,道:「神仙會自來最重商譽信諾,我們答應的事,自然不會反悔。」

    沈泰大喜,站起身子拱手道:「多謝,如此能否請顧掌櫃盡快安排我們父子離開西蘆城,畢竟此處乃是玄陰門勢力範圍,夜長夢多,我們……」

    話才說到一半,忽然卻被顧靈云揮手打斷,隨即只見她面色清冷,用手一指沈石,淡淡地道:「你兒子可以走,但是……」她看了一眼沈泰,嘴角微微勾起,沈泰與沈石心中同時一沉,只聽她接下去道:「你留下。」

    「噗!」一聲低沉悶響,卻是沈石心情陡然激盪之下,咬牙情不自禁地憤怒踏前一步,但隨後便被沈泰一把拉住,饒是如此,沈泰此刻的臉色也是極為難看,重新緩緩坐了下來,半晌之後,才低聲道:「為何如此,請顧掌櫃教我。」

    顧靈云臉色不變,平靜地道:「你的事還未做完。」

    沈泰面上掠過一絲怒色,沉聲道:「顧掌櫃說笑了,我分明已將『陰潮珠』掉包出來,換上了你們給的假貨,只要李老怪用此假靈珠修煉,下場如何不問可知。我一介煉氣境小人物,如此暗算一位神通廣大的元丹境大真人,顧掌櫃你居然還說我事未做完,沒這個道理罷?」

    顧靈云淡淡一笑,道:「沈老闆你不也是走投無路,這才狗急跳牆的麼?」

    沈泰面色陡然一沉,盯著顧靈云,緩緩道:「顧掌櫃你果然消息靈通,看來在玄陰門中有不少耳目吧?」

    顧靈云像是沒聽見沈泰的這番話一般,自顧自又接下去說道,「我們之前所約定的,乃是有某位前輩看那李老怪不順眼,想要懲治此人一番,一旦成功,我們自然保你父子平安,同時安排你們妥善退路逃離玄陰門追殺,再給你兒子一個去名門大派修煉仙道的機會,可是如此?」

    沈泰緩緩點頭,道:「不錯。」

    顧靈云看了他一眼,道:「但如今事仍未成,李老怪還未拿到那顆珠子,就算拿到了也還未開始修煉,只要他不出事,這事就不算完。」

    沈泰默然良久,隨後深深吸了一口氣,道:「那你要怎樣?」

    顧靈云毫不猶豫地道:「你兒子先走,離開陰州,你就與我呆在此處,若此事果然成功,我安排人讓你隱名埋姓離開,若不成,萬一玄陰門追查到我這裡,你便是那替罪羔羊,神仙會自然不會回護於你。」

    沈泰眼角肌肉抽搐了一下,道:「你們要把我交出去?」

    「玄陰門在這陰州境內勢力不小,並非尋常小門小派,而一個元丹境大真人也不是那麼好惹的。」

    沈泰冷笑一聲,帶了幾分嘲諷之意,顧靈云只當沒聽懂了,說是元丹境不好惹,說是玄陰門勢力不凡,但之前神仙會挖它牆角暗中陰毒行事,又哪裡有半分顧忌了?

    沉默片刻後,沈泰冷冷道:「你們把我交出去的話,就不怕我把你們拉扯進來?」

    顧靈云微微一笑,道:「你兒子不是還在我們手上麼。」

    沈泰沈石都是霍然抬頭,包括那屠夫都是一臉難以言表的神情,呆呆看著這個嫵媚嬌豔的女子,而顧靈云恍若不覺,神色自若,道:「所以呢,沈老闆你就多多求神佛保佑,讓那李老怪倒霉些,老老實實地用了那假靈珠罷。」

    沈泰臉上神情變幻,痛苦掙扎之色不停閃過,而沈石的臉色也蒼白之極,站在父親身旁,眼中滿是擔憂之色,身旁的雙手因為太過用力,連指甲都深深陷入了掌心之中。

    半晌過後,沈泰忽地長嘆一聲,低聲道:「我明白了,一切就按顧掌櫃說的做,我留下等那個消息吧。」

    顧靈云微微一笑,沒有言語,但站在沈泰身邊的沈石卻是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輕輕叫了一聲:「爹……」

    聲音很輕,但話裡卻彷彿蘊藏了無數情緒,悲憤擔憂焦慮,千言萬語似也無法說清,到最後只化作了這一句,這一字。

    沈泰看著兒子強笑了一下,掉頭對顧靈云道:「顧掌櫃,在石頭臨走之前我有些話想跟他單獨說說,不知可否?」

    顧靈云頷首站起,碧紗羅裙衣襟輕擺,整個人便如一朵嬌豔無比在春光中最明媚的花兒,豔光四射,悠然自得地走出了這間屋子。在她身後,屠夫一陣默然無語,隨後輕輕嘆息一聲,也是跟著走了出去。

    很快的,這屋中便只剩下了沈家父子二人。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3 00:23:57

第八章 叮囑

    房間裡很快安靜了下來,父子二人相對無語,沈泰看起來還好一些,而仍是少年的沈石雖然心性較普通同齡人都要成熟冷靜些,只是面對如今很可能就是生離死別的時刻,年方十二的他仍是有些難以自禁的激動。

    看著兒子微微顫抖的嘴唇和隱約閃過淚光滿是擔憂的眼睛,沈泰只覺得心中直有千言萬語,話到嘴邊,卻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嘴巴張了又閉,到了最後,還是輕輕嘆息了一聲,將這個自己唯一的血脈骨肉拉到身旁,緊緊地抱了一下。

    一想到今日過後,也許便是天人永隔,從小到大與父親相依為命的歲月記憶在這瞬間從他腦海中一一浮起,沈石咬緊了牙關,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只是心情激盪之下,整個身子都開始輕輕顫抖。沈泰感覺到了懷中兒子的激動,默默地輕輕拍打他的後背,然後用手摸摸他的頭,輕聲道:

    「小石頭,你是男孩子,永遠不能哭。」

    沈石咬緊了牙,盯著父親,眼睛眨也不眨,看去臉色有些蒼白。

    沈泰默然片刻,似乎也是收拾了一下心情,隨即臉色嚴肅了下來,看著兒子沉聲道:「石頭,事情緣由一向以來我都沒有對你隱瞞,今日局面為何如此,你應該都是知曉的。既然木已成舟,再無回頭機會,眼看我們兩人就要分開,日後能否再見也……難說,我這裡有一些話想對你說,你要牢牢記在心裡。」

    沈石微微低頭,站在父親的身旁,輕聲道:「是。」

    沈泰深吸了一口氣,道:「若是事情敗露不成,自然一切休提,但若是此事成功,神仙會實踐信諾的話,則為父會被安排改名換姓,去某一偏僻小州為神仙會賣命做事;而作為咱們如此拚命的最重要回報,便是神仙會中會安排你得到一個拜入天下四大修真名門之一凌霄宗的名額。」

    沈石悄悄握緊了雙拳,點了點頭。

    沈泰道:「凌霄宗威名赫赫,名動鴻蒙,乃是最負盛名的『四正』之一,無需我再對你細說。為父天資低劣,於修煉一途上也沒什麼經驗可以點撥於你,事到如今,能對你說的,也只有我這活了半輩子以來,自己心中所悟的一點做人道理。」

    沈石抬起頭,看著父親,只見沈泰面色肅然,帶了幾分鄭重,道:「第一,不管你有何成就,又或是得了什麼機緣,切勿自傲自大,只需謹記一點,這世上英才俊傑無數,而修仙一道上彙集的更是天下菁英,總會有人比你更聰明,更強大。」

    沈石嘴角微微扯動了一下,低聲道:「是,孩兒記下了。」

    沈泰目光微抬,向著前頭仍是敞開的那扇門扉看了一眼,顧靈云和屠夫此刻都已經離開這裡,天井處也見不到他們的身影,想必是去了後堂,留下一點空間給這對即將分別的父子。

    看著空蕩蕩的門口,沈泰淡淡地道:「剛才的顧靈云你見過了,你看她如何?」

    沈石咬了咬牙,恨聲道:「是個心腸狠毒的刁婦。」

    沈泰笑了笑,忽然道:「你太小看她了。」

    沈石皺了皺眉,有些不解地看向父親,沈泰默然片刻,道:「五年前,在這西蘆城中,神仙會分店已經被我壓得敗象畢露,生意一落千丈。但是她來到這裡後,不聲不響中卻是力挽狂瀾,雖然勝不了我治下的天一樓,但仍是勉力將局面穩住。而今局勢對我們父子而言是急轉直下,而她卻已然是一舉多得,必定是最大贏家了。」

    沈石遲疑了片刻,道:「怎麼說?」

    沈泰冷笑一聲,道:「其一,天一樓是我一手打造崛起,手下那幫人究竟是什麼材料,我心中也是有數,我走之後,天一樓必敗於神仙會手中;其二,當日我與她密談此事,為了免遭玄陰門追殺,被迫答應事成之後,要為神仙會賣命效力,這便是她為神仙會在西蘆城中擊敗大敵之後,又挖來一員大將反為助力;其三,此番我們暗算的李老怪乃是一位元丹境大修士大真人,道法通天,而膽敢與這種人物為敵的,並能驅使神仙會一地分店為其佈置效力的,也絕不會是普通人物,必定是大有來頭的絕世高人。一旦事成,顧靈云便等若交好於那等大人物,對她日後前程助益極大。」

    沈石抿緊了嘴唇,顯然還沒有想到這看似簡單的事後居然還有這麼多餘味,同時耳邊只聽沈泰又接著道:「但最要緊的是,暗中算計一位元丹境大真人如此凶險的一件大事,一路過來,顧靈云卻從頭到尾都幾乎毫無風險可言。事成一切都好,事敗也沒有多少手尾,正如她所言,最多就是將我交給玄陰門千刀萬剮,抽魂煉魄而已,而因為你在他們手上,我也不可能再供出神仙會牽涉此事。」

    說到此處,他聲音不由自主地頓了一下,身旁的沈石臉色大變,沈泰則是深吸了一口氣,苦笑了一聲,道,「如此算計,我也是直到剛才不久,才算是想了個通透。」

    沈石的臉色愈發蒼白,但沈泰看上去倒似乎比剛才放鬆了一些,道:「石頭,我跟你說的這些話,點明這其中的波譎雲詭,就是想讓你明白,這世上的聰明人實在太多,種種心機手段,容不得你自大自得。日後若是真能拜入凌霄宗下,你切切要記得這一點。」

    沈石緩緩點頭,道:「是,孩兒記下了。」

    沈泰頷首,沉吟片刻後又道:「除此之外,還有一點你需謹記,修真一道上天才眾多,奇人異士天賦異稟的人總是有的,但你不是。可是若有人此刻見你年方十二,卻能熟練書畫陰陽五行十種繁複符紋而絲毫不錯,必定驚嘆你是天才,讚歎你天賦異稟,你可明白其中道理?」

    沈石皺了皺眉,面上露出幾分思索之色,沈泰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便是滴水之力,持之以恆便可穿石。自你五歲起我逼你練字描畫,至今七年從不間斷,日積月累,方有些許成就。雖說符籙乃是不入流的小道,為父道行低微,也確實除此之外,教不了你什麼,但其中的道理,我覺得都是一樣的。」

    沈石點頭道:「是,我明白了。」

    沈泰看著面前的兒子,忽然笑了笑,道:「兒子,我這個當爹的實在是沒什麼本事,別人家給孩子的都是萬貫家財,輪到我了,就只有輕飄飄幾句話而已。你可別怪爹啊。」

    沈石重重地搖了搖頭。

    沈泰哈哈一笑,似無意一般隨手揉了揉眼角,撫面沉默了片刻,然後道:「你稍後便會離開此地,想來應該會是那屠夫帶著你走。雖說我們父子倆與他有點交情,但生死事大,不可輕信於人。修道中人,特別是散修,對靈晶向來看得極重,為防萬一……」沈泰沉吟片刻,伸手到懷中摸索片刻,卻是拿出了三顆亮晶晶的靈晶石,遞給沈石,輕聲道,「你身上不能有太多靈晶,以免惹禍上身。」

    沈石默默將靈晶收起,抬頭看了一眼父親,心頭沒來由的一顫,聽著這話聲語氣,怎麼著都像是沈泰正在交代後事的模樣,只是此情此景,他除了默默點頭答應之外,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事情一一交待完畢,沈泰神色間也是為之一鬆,似乎總算是放下了心中大石,雖然眉宇間仍有一絲憂慮之色揮之不去,畢竟父子相依為命多年,難以割捨,而一想到哪怕是最好結果下的日後這些年,沈石終究也只能是靠自己一個人了,哪怕他仍然還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少年。

    不過他終究還是硬了心腸,站起身子,沈石的臉色頓時蒼白了起來。分別在即,今日過後,誰又知道還能否再見有日,沈泰的眼角微微有些發紅,欲言又止,沉默片刻後,卻是取出一物塞到沈石的手中。

    那是一個小小的玉質沙漏,老舊而有磨損,但透過白皙晶瑩的玉面,仍然可以看到其中細膩的沙粒還在永不停歇地流淌滑落著。

    「這是你娘親當年第一次送我的小玩意兒,我一直留著,以後就給你吧,不管發生了什麼,也算留個念想……」

    說罷,他最後深深看了一眼兒子,便再不猶豫,走到門口,對著外面朗聲道:

    「顧掌櫃,可還在麼?」

    ※※※

    腳步聲響起又遠去,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消失在這一處屋子之中。沈泰與顧靈云兩人站在天井邊緣,都沒有再回頭看上一眼。

    屠夫帶著沈石走了,他們並沒有從大門出去,而是徑直去了後院某處,那裡有一處密道,通向神仙會在這西蘆城中另一處不為人知的秘密地點,到了那裡,自然也會有隱秘的法子悄悄遁出西蘆城。

    而此刻,過往五年之中,這座西蘆城內修真道上,在靈材生意場上最頂尖的兩個人,爭鬥如水火不容般激烈的男女,就這樣並肩而立地站在那裡。

    過了片刻後,卻是顧靈云首先開了口,只是她說的話有些奇怪,似乎帶了些許罕見的感嘆與唏噓,還有淡淡的一些嘲諷之意,道:「說起來,我還挺佩服玄陰門那些個附庸世家的,修煉做事沒什麼像樣的,倒是排擠人起來真是干淨利落,果決無比。」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從外表看去矮胖平凡,通常第一眼給人的印象就是很不起眼的沈泰卻彷彿很自然地聽懂了,笑了笑,道:「不用你說,我也知道他們看我不順眼很久了。」

    顧靈云橫過眼,撇了他一眼,眼中似有深意,輕輕應了一聲:「哦?」

    沈泰淡淡道:「幾百年來,李家、王家、徐家和宋家,他們這些附庸玄陰門的世家各司其職,有的為凌霄宗收集靈草,有的采探靈礦,有的配藥煉丹,有的專一開採靈晶,總之就像是劃分好了勢力範圍,這一塊是我的,那一塊是你的,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得其利,一起吸附在玄陰門的身上吸血罷了。」

    顧靈云嘴角一翹,似乎想笑又隨即忍住了,容色之色卻是平添了幾分嬌媚,看了沈泰一眼,道:「看不出沈老闆你居然也會說這般刻薄話。」

    沈泰哼了一聲,道:「這種事宗門之內但凡是明眼人,誰看不出來的?只是這些附庸世家時日長資格老,在宗門裡各種關係根深蒂固,其中頗有些位高權重的長老就是出身於這些世家大族,所以玄陰門上下也就懶得去理會就是了。可惜的是,誰都想不到如今會出了我這麼一個怪人,又在西蘆城內搞出了天一樓這麼一個怪胎。他們所有種種各司其職的事,我一間生意興隆的商舖就替他們全辦了,還辦得好上幾倍,每年每月上交數目更大的靈材不說,還能上交宗門數量更多的靈晶,而不是讓宗門像以前一樣付給這些世家靈晶。你說說,這是不是跟要了他們老命一樣?」

    顧靈云本來面帶微笑,但是聽著聽著,臉上笑容倒是漸漸淡了,待沈泰說完之後,她默然片刻,似乎在思索著什麼,隨後望向沈泰,徐徐道:

    「看來在那玄陰門下,還真是委屈你這般人才了。」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3 00:24:15

第九章 十日

    從清晨,到黃昏。

    從日昇,到日暮。

    寬廣而陰沉的天空,在光陰流逝裡風吹云走,光影交錯而變幻,滔滔而去無慾無情;蒼茫而廣袤的大地上,無數的人族在巍巍蒼穹之下,便如微小的螻蟻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演繹著人間種種悲歡離合。

    有人說天上有仙佛神靈,有人說漫天繁星皆為仙位,可是修的是什麼道,欲成的是什麼仙,卻從來沒人與少年沈石說過。

    這一天,感覺很長,很長。

    跟在那個身材高大的屠夫身後,他離開了那間屋宅,先是從一處隱蔽的密道深入地下,走了一段後再出來時,他已經到了這西蘆城中完全陌生的另一處角落。屠夫帶著他上了一輛早已準備好停著等他們的普通馬車,就在車廂裡拿出了兩套舊衣服,讓沈石換上了那套小的。

    然後,就這樣隨著車輪軲轆聲,這輛毫不起眼的馬車,在沈石滿腹心事擔憂之下,就以這樣一種最平凡最平常的方式,輕輕鬆鬆地出了城,一路向北而去。

    除了最開始走過的那一段密道之外,整個逃離西蘆城的過程,平凡的令人無語,哪怕是沈石至今仍是十分擔憂掛念還在城中的父親,但面對這種看起來幾乎根本沒有保障,眼看著似乎隨時都會被突然出現的玄陰門弟子包圍絞殺的區區一輛馬車,沈石的一顆心一直都是提在了嗓子眼上,同時對這一家名滿天下的神仙會做事能力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只是那臆想中殺氣騰騰的玄陰門追兵終究還是沒有出現,這種平凡到令人髮指的方式,居然出人意料地載著這兩個人平平安安地離開了。當那座從小到大生活了十二年的城池,漸漸在身後遠去變小,當隨著夜色降臨星辰開始閃爍,那一座高大的山脈也終於隱沒在黑暗之中,再不望見的時候,沈石在仍然前行而顛簸的車廂裡,慢慢蜷縮起身子,將自己隱藏在黑暗的陰影中。

    他從未如此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與往日的那段歲月,一刀兩斷。

    陰影中,他咬緊了牙,強忍著心中翻騰的憂慮恐懼,只覺得未來正如這一刻天地間的夜色,無邊無際茫然而不知所措,讓人全身冰冷。而唯一能給他帶來些許溫暖的,是他緊握的手心裡,有一個小小的沙漏,堅硬的玉質透過肌膚,彷彿還帶著父親手心的溫暖,以及那更遙遠乃至只存在於他想像中的母親的氣息。

    一直無聲無息地坐在車廂另一側的屠夫,在黑暗中轉過頭來,看了一眼那個少年。

    ※※※

    車輪滾滾,緩慢卻不停歇地走著,哪怕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這輛看似平凡的馬車也沒有停下的意思。

    而因為憂思滿懷心事重重的沈石,也是在到了第二天的時候,才開始注意到在這輛馬車上,除了他和屠夫之外,還有第三個人,就是那個趕車的車伕。

    那是一個外表枯瘦的老頭,皺紋橫生,初一看似乎是一個被窘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來的老人,漫無生氣,除了趕車之外對任何事都沒有太多的反應,眼瞅著像是隨時都會倒下一般。然而就是這樣一個老車伕,駕駛著這一輛平凡的馬車,拉著屠夫和沈石,一直走了三天三夜,沒有片刻的歇息。

    三天過後,這老車伕看起來似乎和第一天的模樣並沒有任何的區別,依然是那一副窘迫苦楚的枯瘦模樣。到了這時,沈石自然已經明白過來這位看似平凡的老車伕顯然並非常人,多半便是神通廣大勢力強盛的神仙會下邊一個厲害人物,只是屠夫看起來沒有任何介紹此人的意圖,甚至在這三天之中,屠夫根本就連一句話都沒有和這老頭說過,所以在這種有些微妙的氣氛中,沈石也保持了沉默,壓抑住自己心底那一絲好奇,無視了那個老車伕。

    當他們下車時,沈石的目光除了不經意地掃過那個老車伕一眼外,還特意多看了一眼套在馬車上的那一匹瘦馬……連走了三日三夜,這匹瘦馬看起來居然也和它的主人一樣,若無其事地站在那兒。

    沈石隱隱有種感覺,自己似乎看到了隱藏在自己過往生活視線之外,另一個奇異世界的微小一角。

    一路向北走了三日,沈石已經遠離了西蘆城,此刻是到了一處規模只有西蘆城一半不到的小城中。這輛平凡的馬車停在車中某個僻靜的角落裡,屠夫跳下了車,讓沈石繼續留在車上,然後便大步離開了。

    沈石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但明白自己並沒有選擇的餘地,只能安靜地呆在車廂裡,輕輕把那個沙漏放在身前。

    細沙無聲無息地流淌著,當沙子通過狹窄的通口從一端全部滑落到另一端時,就是一個時辰過去了。

    沈石默默地凝視著那流淌的細沙,隨著時間的流逝,心跳開始慢慢的加速。

    不過幸好,這份擔憂在細沙只流過約莫四分之一時便結束了,屠夫高大的身影重新回到了這裡,他只是簡單地對那老車伕點了點頭,然後便回到了車廂。

    咕嚕咕嚕,車輪開始重新滾動,再度向前而去。

    車廂裡,沈石看向屠夫,屠夫也正凝視著他,片刻之後,道:「沒有消息,換句話說,那件事還不知道做成沒有。」

    沈石臉頰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慢慢地低下了頭,然後將放在地上的那個小小沙漏,重新抓緊在自己的手心。

    ※※※

    相同而枯燥無味的日子,再度重複著,每日裡迴蕩在耳邊的,似乎只有那永恆不變的車輪聲。顛簸的車廂裡,永遠都是安靜而帶些僵硬的氣氛。

    一路向北,一路向北。

    離了那座裝滿他童年記憶的城池,還有這世上唯一的親人,越來越遠。

    如此又過了三日,他們到了陰州北部另一座小城,這一次馬車乾脆就沒有進城,而是直接停在了城外某處,屠夫徑直下了車,獨自進入了那座城池。

    當沈石安靜地呆在車廂裡,看著那沙漏整整流淌完一次後,才聽到屠夫歸來的腳步聲。

    馬車再度起步,依舊向北而行,車廂裡,屠夫皺起了眉頭,迎著有些期盼的沈石的目光,有些生硬地道:「沒消息。」

    沈石沉默地坐著,沒有說一句話。

    車輪滾滾,又走了兩日,此時經過八天的行程,他們已經接近了陰州北部邊境,距離離開這鴻蒙界西南一州的地界,似乎已經近在眼前。

    馬車在一座距離陰州邊境不遠的荒蔽小鎮外停下了,屠夫第三次離去,走進了那個小鎮。如往常一樣,沈石安靜地呆在車廂裡等待著,偶爾會看看擺放在地上的沙漏,看著其中流淌的沙子;而那個老車伕則會趁著這個機會,跳下馬車活動活動身子,然後拿些清水和食物給那匹瘦馬吃。

    只是那些裝在某個破舊皮袋裡的食料,看著根本就不似普通馬匹吃的草料,倒有點像是帶了些血絲的肉塊。

    這一次屠夫回來的比上一次快一些,約莫只在沙漏流過了一半,差不多也就是過了半個時辰的時候,他就從那個荒涼的小鎮上回來了。

    只是他的臉色看起來有些難看,人似乎也帶了一絲煩躁之意,在見到沈石後,甚至連話也不太願意多說,只是沉著臉,搖搖頭。

    枯瘦的老車伕對身後車廂裡有些沉悶而怪異的氣氛恍若不覺,在他那雙老眼裡,似乎只有那匹瘦馬。在親暱地拍了拍瘦馬的背,喂了最後一塊疑似肉塊的食料後,他也再度上車,車輪滾動,繼續前行。

    第九日上,他們越過了陰州地界,進入了與陰州相鄰的嵐州。

    第十日,馬車抵達了嵐州最南邊的一座大城通河城。

    這一次,馬車並沒有再度隱藏在城外,而是徑直進入了通河城中,也許是因為離開了陰州,玄陰門縱然勢力不小,但終究還是很難染指另一個州土,所以屠夫等人的行徑也放開了些。

    那個老車伕顯然是之前來過這座城池,對城中道路看起來十分熟悉的樣子,一路趕著馬車,穿街過巷,七拐八拐之後,便帶著沈石和屠夫來到了一處僻靜的宅院中。

    兩進的院子,四四方方,看起來不大,但還算乾淨整潔。屠夫帶著沈石下了車,一路走到裡院中的一間屋子裡。在他們二人身後,老車伕面無表情地看了他們一眼,目光在那個少年的背影上略微多停留了片刻,隨後就移開了視線,重新落回到自己的老夥計那匹瘦馬的身上,輕輕拍了拍瘦馬的腦袋,沙啞著聲音,低聲怪笑了一聲,道:

    「辛苦了罷,別急,待會也許就有新鮮的肉吃了……」

    ※※※

    裡院屋中。

    屠夫安頓好沈石之後,卻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在屋裡多停留了片刻,目光看著沈石,眼中神色似乎多了一絲異樣的神情。

    沈石很快察覺到了什麼,抬頭向他看去。

    屠夫沉默了一會,道:「我要去城中神仙會那邊打聽消息。」

    沈石沒有說話。

    屠夫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難以開口,但片刻後終於還是說道:「按出門前的約定,十日是最後的期限,成與不成,都在今日。」

    沈石的手下意識地抓緊,輕輕地點了點頭。

    屠夫默然片刻,道:「我現在過去,若事情成功,我便會回來,帶你東去海州,履行之前神仙會對你父子許下的承諾,給你一個拜入凌霄宗的機會;但若是事情敗露不成,你就看不到我了……」

    沈石深深吸了一口氣,手中緊緊抓著那個玉質沙漏,道:「事情不成,我會怎樣?」

    屠夫慢慢轉過身去,不再看他,向著屋外走去,與此同時,他沉悶的聲音還是清晰地傳了過來:「若事不成,我不會再回來,至於這裡,會有人過來……處置掉你的。」

    腳步聲漸漸遠去,那扇房門也在他臨走前被鎖死。簡樸的屋子裡,突然陷入了一片難以言喻的寂靜之中。

    處置,是什麼意思?

    會是有怎樣的舉動?

    一顆心,在胸膛裡砰砰地跳動著,突然間沈石心裡猛然有一種想要瘋狂大叫的衝動,他開始劇烈喘息起來,覺得周圍的空氣似乎都開始變得灼熱而難以呼吸,這屋子在他眼裡,彷彿瞬間就變成了一座可怕的牢籠,而他自己就像是一隻絕望的快要被屠宰的野獸。

    恍惚間,他忽然想起了那些日子,他跟隨屠夫曾經再殺過的牲畜。

    那些尖利的嘶嚎,那一抹冰冷決絕的刀光,鮮血迸射,殘酷而無情。

    少年的手開始有些發抖起來,無邊無際的恐懼彷彿潮水,從四面八方湧來,就快要將他淹沒,就快要讓他發瘋……

    直到,他的視線餘光裡,忽然再度看見了那一個小小的玉質沙漏。

    細沙潔白而細膩,悄無聲息地流淌滑落著,一粒一粒又一粒,一絲一束一縷縷,沈石怔怔地看著那沙粒如水般流淌,慢慢地在桌邊坐了下去。

    沙漏站在桌面上,一動不動,少年把頭放在桌面上,感覺到一絲冰涼的寒意。

    所有的一切似乎又重新安靜了下來,除了那流淌的沙子,他眼中再也沒有其他,就這樣,默默地等待著。

    細沙流啊流,落完了一次再翻一面,時間就這樣無聲無息地過去,沒有動靜,沒有人來。

    終於,當沙漏裡的沙子滴落到第三次都快要完成的時候,屋外遠處,忽地響起了一陣腳步聲,從遠到近,緩緩而來,終於是停在了這間屋子的門口。

    沈石慢慢站起了身子,只覺得喉嚨裡乾澀無比,身子不由自主地有些微微的顫抖,為了自己,也為了這十日裡斷了消息的父親。

    忽然間,他猛地一咬牙,大步衝了過去,一把拉開房門。

    屋外的光亮猛地灑落下來,讓他的眼因為強光而有片刻的恍惚,微微眯起,隨後便看到了正站在門口的那個身影。

    那是一個瘦小枯槁的老人,在過去的十天裡,他趕著那輛馬車,帶著他一路向北來到這裡。

    老車伕看著屋內門邊的少年,皺紋橫生枯槁的老臉上,忽地咧開了嘴,露出幾顆白森森的牙齒,帶了幾分陰森之意,笑了起來。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3 00:24:33

第十章 遠行

    「是你……」沈石眼角餘光下意識地向這老車伕身後望了一眼,卻只見周圍空蕩蕩的,並沒有任何其他人的身影,更不用說自己一直在等待的那個人了。

    枯瘦的老頭轉動了一下脖頸,就像是多年已然僵硬的骨節般發出異樣的輕響,然後嘶啞著聲音,道:「跟我走吧,沈少爺。」

    沈石瞳孔微微一縮,盯著他沉默了片刻,道:「去哪兒?」頓了一下,他忍不住又追問了一句,道,「大叔他在哪裡?」

    「大叔?」老車伕皺了皺眉,隨後反應了過來,怪笑了一聲,帶了幾分玩味的神情看著沈石,道,「你是說那個屠夫?呵呵,看來你跟他關係不錯啊,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沈石默然,老車伕也不再跟他囉嗦,轉身走去,沈石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慢慢走出了房門,跟在這個枯瘦的老頭身後。

    這一處宅院不過只有兩進,並不算大,沈石跟著老頭很快就離開了裡面那個院子,到了之前進來的地方。之前坐了整整十天的那輛馬車以及那匹瘦馬此刻也都還停在院子裡,只不過老車伕不知何時已經將車廂從馬背上卸下,停靠在院子一側。

    那匹瘦馬聽到腳步聲,轉頭看了過來,看到老車伕的身影,顯露出幾分親暱,上前用頭在他手臂上蹭了蹭,同時口中不停地咀嚼著什麼,似乎在吃食料。

    老車伕呵呵一笑,用手溫和地拍了拍這匹瘦馬的腦袋,然後回身對沈石道:「沈少爺,你先去那邊的屋子等一下,我有個東西要給你看。」

    沈石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是這處院子西側的一間屋子,只是與其他敞亮的房子不太一樣,這一間房子門窗都是緊閉,關得嚴嚴實實的。沈石的心頭沒來由地跳了一下,道:「你要給我看什麼?」

    老頭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沈石被他這一眼看得全身陡然一寒,似一盆涼水從頭澆下,竟有種不寒而慄的錯覺,下意識地倒退了一步。在他十二年的生命中,從未被人用這樣一種眼神凝視過,那是冰冷中帶著冷漠與兇殘,似乎所看的並非是一個人類一般。然而更加詭異的是,沈石在驚愕畏懼之餘,卻分明又隱隱覺得這種眼神自己竟有幾分熟悉的感覺,似乎過往什麼時候,曾經在哪裡見到過這種目光。

    片刻之後,一直站在那老頭身邊的那隻瘦馬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轉頭向沈石看來,而當沈石目光落到那隻瘦馬的頭上時,心頭又是咯噔一下,卻是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匹瘦馬的雙眼,竟是與普通馬匹截然不同,呈現出一種詭異的血紅之色,看起來猶如凶獸一般兇狠。

    眼前這一幕詭異而陰森的場面,猶如一座大山般沉甸甸地壓在沈石心頭,幾乎讓他有種無法呼吸的感覺,他不由自主地轉過身子,慢慢地一步步向那扇緊閉的房門走去。

    在他身後,枯瘦的老車伕雙眼慢慢眯起,嘴角露出一絲殘酷陰冷的猙獰笑意,同時右手伸到腰上衣襟之下,一抹亮光陡然閃過,露出了一個造型怪異的半截刀刃,彎如殘月,形似鐮刀,看去鋒利無比。

    站在他身旁的瘦馬似乎突然激動起來,噴了個響鼻,在原地跳動了幾下。

    沈石聽到了身後些許的動靜,雖然只走了這短短的幾步,但那莫名的壓力還有幾乎噴薄而出的恐懼,已經讓他全身直冒冷汗。有那麼一刻,他真心期盼著那扇房門遠在天邊,自己永遠不要走到,然而院子只有那麼大,這段路只有那麼短。

    片刻之後,他已經站在了這扇緊閉的房門之前。

    他停下了腳步,慢慢抬手準備去推開這扇房門,然而當手伸到半空中時卻忽然僵住,因為就在這一刻,站在房門之前只有咫尺之遙的他,突然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異樣氣息。

    他對這種氣味並不陌生。

    這幾年來,在陰州西蘆城內某個僻靜小巷的院子裡,他經常能接觸並聞到這種氣息。

    那是血腥氣!

    淡淡的,血腥氣。

    也就是在這一刻,他突然想到了之前自己為什麼會覺得那老頭看著自己的詭異目光竟有幾分熟悉的感覺,那是因為他的確曾經看到過,就在這些年裡,在西蘆城那個小院中,屠夫揮刀屠殺那些肥豬牲畜時,也是同樣的目光……

    他的手慢慢地放了下來,一顆心就像是墜入了無底深淵,一直沉了下去。

    ※※※

    這個小小院子裡的氣氛,在這一刻似乎就像是要結冰凝固起來一般,冰冷而令人窒息,只有那隻瘦馬,看起來卻是越加的興奮,雙眼血紅,死死盯住了沈石的背影,馬蹄不住地在地上刨著,看起來像是隨時都會忍不住衝過去一般,哪裡有半分平日老實乖順的模樣,簡直就像是那些荒野深山的兇殘妖獸。

    而在它身邊的老車伕,面容也越發顯得猙獰起來,右手徐徐拉出,那把鋒利而怪異的刀刃,眼看就要露出全身。

    只是就在這千鈞一髮的關頭,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突然出現在這老頭身後,像是一下子擋住了天上的光亮,用陰影遮住了老車伕。

    一隻穩定而有力的大手,抓住了老車伕的右手,堅如磐石一般。

    老車伕臉色微沉,雙眼眯了起來。

    一股力道從那隻大手上傳來,將這把刀刃重新緩緩推回了老頭的衣襟之下,老頭嘴角微微扯動了一下,眼中掠過一絲厲色,但似乎想到了什麼,深吸了一口氣後,終究沒有出手反抗。

    那個高大的身影緩步走到他的身前,正是去了許久的屠夫。

    老車伕慢慢抬頭,盯著屠夫,眼神中帶了幾分怨毒,屠夫卻是毫無懼色,冷冷地望著他,半點迴避之意也無。

    而在老車伕身旁,顯然感覺到了敵意的那匹瘦馬早已把注意力從沈石身上轉了回來,此刻低低咆哮了一聲,帶了幾分兇狠之意瞪向屠夫。

    屠夫忽然就是一個巴掌摔了過去。

    大手帶起了半空中一陣銳嘯,如閃電一般,在那匹瘦馬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已經重重打在了馬頭上,只聽「啪」的一聲,瘦馬整個身軀竟然是被打得騰空而起,徑直飛了出去,夾帶著一聲淒厲的哀鳴,它飛過半個院子,「砰」的一聲重重砸在了一道白牆上,然後又摔了下來。

    「噫噫呃哄……」幾聲怪異而模糊的哀鳴聲,從牆角地下的瘦馬口中傳出,老車伕臉色大變,猛地踏上了一步。

    屠夫冷冷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老車伕盯著他注視良久,忽地冷笑一聲,沙啞著聲音道:「算你狠。」

    說罷,他居然就這樣轉過身子,走向了那一處牆角下,照看那匹瘦馬去了。

    院子裡的氣氛,因為這個老車伕的轉身離開而漸漸鬆弛下來,當屠夫轉過身子的時候,看到的是同樣轉身看來的沈石,還有少年蒼白的臉龐。

    屠夫緩緩走了過去,站在沈石的面前。

    沈石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幹得厲害,半晌之後,只低低叫了一聲:「大叔……」

    屠夫點了點頭,凝視著眼前這個少年,沉默片刻後,道:「那件事……」

    沈石霍然抬頭,心像是一下子被提了起來,一眨不眨地盯著屠夫。

    屠夫看著沈石期盼的眼神,頓了一下後,點了點頭,輕聲道:

    「那件事,辦成了。」

    沈石呆了片刻,忽地身子一軟,一個踉蹌差點就要跌倒,幸好屠夫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了他。觸手處,屠夫不禁皺了皺眉,發覺沈石手掌之上竟然卻是汗水,同時指掌間一片冰涼。

    只是雖然如此,但聽到了這個消息以後的沈石,卻像是心裡終於放下了千鈞重擔一般,整個人在猶如虛脫一般的狀態裡卻是完全放鬆了下來,長出了一口氣後,久違的一絲笑容,終於還是在他的臉上浮現出來。

    或許是受到他笑容的影響吧,屠夫肅穆的臉上也晴朗了少許,點了點頭,道:「好了,事情都結束了,現在我們走罷。」

    沈石重重地點了點頭。

    ※※※

    當屠夫帶著沈石走出這一處宅院大門的時候,與來時不同的是,那個老車伕還有他的馬車與瘦馬並沒有跟來。而沈石在踏出大門的那一刻,也是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目光所及處,卻是遠遠地望向那一間門窗緊閉的屋子。

    陽光明媚裡,那間屋子卻像是冷漠地拒絕了所有的光亮,將黑暗隱藏在其中孤獨地佇立著。

    那一絲淡淡的血腥氣,在這裡已經微不可聞,但是對沈石來說,不久之前的那種氣息就像是已經沾染在他身上一樣,久久不散,鼻端彷彿還能聞到那股血氣。

    如果,屠夫沒有及時回來……

    如果,他真的推開了那扇房門……

    等待他的,又會是什麼?

    沈石深深呼吸了一下,猛地甩甩頭,將腦海中那些念頭一併甩掉,然後轉過身跟在屠夫的身旁,大步走去,離開了這一座宅院。

    重新走回到大街上,人聲漸盛,給沈石的感覺就像是重新回到了人間,一切似乎都與以前不一樣了,一切似乎看起來都如此的美好。

    「大叔,我們現在去哪兒?」他對屠夫問道。

    屠夫想了想,道:「我們去南方海州,去滄海之濱,按之前的約定,送你去金虹山,拜入凌霄宗。」

    金虹山,凌霄宗!

    沈石握緊了拳頭,沙漏在掌心裡傳來堅實而沉穩的感覺,抬起頭,他笑了一下,道:

    「好啊!」

    這一天,是三月十五日,正是春光明媚的時節。

    嵐州通河城中,少年沈石就要開始他的遠行。

    路在前方,茫茫而漫無邊際,只是此刻看去,那每一步的景色,彷彿都將會是異樣的美好與美麗。

    未來會是怎樣,誰又知道呢?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3 00:24:47

第十一章 傳送法陣

    鴻蒙主界一城九十州,大小面積各不相同,但哪怕是面積最小的州土縱橫方圓也超過百萬里。沈石如今只是一個還未開始修煉的少年,光靠步行遠赴千萬里之外的海州金虹山,怕是走上幾年也到不了,所以在諸事確定處理完畢後,屠夫便決定帶他從那傳送法陣走。

    現如今鴻蒙諸界中眾所皆知的傳送法陣有兩種,一種是自太古時代流傳下來的上古傳送法陣,篆刻於來歷神秘的「金胎石」上,歷經無數歲月而不朽,是鴻蒙主界通向其他界土的唯一途徑。而第二種傳送法陣出現的時間就短的多了,從誕生到如今也僅僅只有千餘年,是人族中出類拔萃的天才之輩,苦心鑽研上古傳送法陣多年,臨摹其上神秘法陣,模仿而造出的奇物。

    不過雖說都是傳送法陣,但因為上古傳送法陣實在太過神奇詭異,人族所造出的傳送法陣與太古時代流傳下來的上古傳送法陣相比,還是有許多不足之處。首先便是人族所造之傳送法陣,無論如何也做不到跨界,不管人族中的天才如何苦心設計佈陣,從鴻蒙主界往其他異界的傳送法陣,始終都無法成功,至今為止,也只能在鴻蒙主界裡進行遠距離傳送,並且這種傳送距離還有某種天然上限的限制,似乎只要傳送距離超過了某個不知名的紅線,傳送就必然會失敗,同時還會時不時發生某些詭異莫測的怪事,比如當年做實驗時候莫名其妙就失蹤不見的貓狗活物,至今都從來沒有再找到過。

    除此之外,金胎石所構建的上古傳送法陣,擁有天然能吸納天地靈力的神奇功效,每隔兩個時辰便能自動吸納充盈天地靈力,發動一次跨界傳送;而人族自己所仿製的傳送法陣,無論如何也做不到這一點,只能依靠消耗靈晶中蘊藏的靈力來達到進行傳送。也正因此,二者所聚攏吸納的靈力可謂天差地別,上古傳送法陣一次便能傳送過千人,而人族的傳送法陣一次傳送的最多人數,僅僅只有五十人。

    類似之處還有不少,不過雖然還有種種不足之處,與有如神蹟一般的上古傳送法陣無法相提並論,但是經過千年之久人族所創造出的傳送法陣,而今還是已經到了頗為成熟的地步,逐漸在天下、尤其是在修真界中流行開來。方今天下,鴻蒙一城九十州,每一州土中都至少有一處最重要的大城裡設置了傳送法陣,因為距離的天然限制,這種人族傳送法陣最多只能傳送到相鄰一州,而傳送法陣的多少,其實也從某種程度上反應出了這一州的繁華興盛程度。

    嵐州與陰州一樣,都是僻處鴻蒙主界西南方的偏僻小州,單以繁華來說,嵐州還比陰州稍遜一籌,是以在這一州裡的傳送法陣只有兩個,都在嵐州最繁華的黒木城中。

    主意既定,屠夫便帶著沈石北上前往黒木城,經過半月跋涉,來到了這座嵐州大城。

    在這期間,許是事情終於是得到了最好的結果,屠夫與沈石的心情都放鬆了許多,彼此之間的交談閒聊也多了起來,從屠夫的口中沈石知道了這些日子來在西蘆城中發生的事情,大致便是天一樓送了一批靈材上山,其中便有供奉給玄陰門幾位長老的寶物,而作為玄陰門唯一一位「元丹境」大修士,李老怪的寶物自然也是最珍貴的。

    靈材寶物上山之後,究竟其間發生了什麼事,過程如何,屠夫自然是說不出什麼來的,事實上他如今所知道的東西,也都是通過「神仙會」遍佈各地的分店秘網暗中傳遞過來的消息,只能是簡略明了的幾行文字而已。反正事情到了最後,在明裡暗裡窺探玄陰門的視線裡,在靈材上山之後的第九日深夜,突然一道炫目粗大的藍色光柱在天陰山脈深處衝天而起,隨即而來的便是一陣淒厲無比的長嘯之聲,震動天穹。

    第二日清早,玄陰門傾巢而出,封禁西蘆城,滿城大索。

    聽到此處,沈石掛念父親沈泰,忍不住還是追問了一句,但屠夫卻也是不知,不過他還是寬慰了沈石一句:「神仙會向來重諾,既然事情已經做成,想必自然會安置好你父親,安排他到某處小州小城,隱名埋姓過上數年,等這事淡了之後,自然便有你們父子再見之期。」

    沈石聽罷心中也是覺得如此,雖說仍有幾分思念父親,畢竟那是如今自己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但相比較剛剛離開西蘆城後焦慮不安擔驚受怕的十天,如今安全逃離陰州並且還有一個光明未來在前方的日子,實在是讓人覺得再滿足不過了。

    半月之後,屠夫與沈石抵達了黒木城。

    這是一處不遜色於西蘆城的繁華大城,街上繁華熱鬧,來往的散修也是極多,偶爾聽到一些修士交談的話語,都會聽到眾人聊天議論的焦點,正是相鄰的陰州境內一家修真大派玄陰門近日突生變故,跟瘋了一樣拚命盤查過往修士,那西蘆城中更是許進不許出,封禁了一月有餘,令城中眾多散修怨聲載道。其中自然也有諸般衝突紛爭,但此番平日裡還算克制的玄陰門也是一反常態,出手狠辣,十數日裡殺了幾十個散修,腥風血雨一時籠罩在西蘆城上空。

    如此種種異常狀況,自然惹得四方側目,不知有多少人都在猜測玄陰門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而在真正知道內情的人眼中,比如屠夫和沈石,在聽到這些話語消息後,都只是面無表情地對視一樣,便若無其事般地走過了。

    黒木城雖然繁華,但從小到大第一次出遠門的沈石並沒有絲毫想要到處閒逛的好奇心情,此刻在他心中,除了對父親的幾分掛念外,滿滿的都是遠在南方海州那個名震天下的修真大派的嚮往。

    金虹山,凌霄宗。

    那可是名聲顯赫無比、名在天下「四正」之列,傳承了萬年的修真界頂尖豪門巨派,對於他這樣一個偏僻小州的少年來說,竟然會有一個機會拜入凌霄宗門下修道,簡直就像是得到了鯉魚跳龍門般的機會。

    那一處仙家門派,那一處洞天福地,靈山勝境,究竟會是怎樣的一副神奇景象呢?

    沈石這些日子來,在心中想像了無數次,但每一次都覺得自己的想像力太過幼稚,一定無法想出那是一處何等神奇的地方。而與他同行的屠夫,顯然也沒有逛街的愛好,再加上玄陰門如今還在瘋了一樣地追查,雖然隔了一州,但在這黒木城中未必就沒有玄陰門的耳目了。

    是以兩人在到達黒木城後,幾乎沒有任何的耽擱,屠夫領著沈石,徑直就走向了黒木城裡傳送法陣所在的西城地方。

    ※※※

    這是沈石生平第一次見到這種傳說中的傳送法陣,西蘆城雖然是陰州有數的繁華大城,但是陰州境內的傳送法陣並沒有設置在西蘆城中,而是在另一座大城臥牛城中。

    兩座傳送法陣,每一座都佔據約莫一畝地方圓,算得上是規模龐大。法陣中俱以暗金色巨石為底,其上大小不一數十塊同樣材質的暗金色大石被裁成方形石塊,看似雜亂但實則隱有神秘法則,莫名中有股無形靈力似乎在法陣其中緩緩流動。

    這些暗金色石塊名叫「通靈石」,是一種蘊含靈力的昂貴靈材,同時也是人族在鴻蒙諸界中能找到的最接近上古傳送法陣那些金胎石的材料。要知道,上古傳送法陣之所以神奇詭異,除了種種詭異神通外,最重要也是最令人不解的地方,就在於構成這些上古傳送法陣的金胎石,千百萬年來,在鴻蒙一百零八界所有的已知界土中,竟然都沒有發現過……

    這些神奇的溝通鴻蒙諸界的上古法陣,究竟是何人所造,這金胎石又是從何而來,已經是千古之謎了。

    此時此刻,黒木城中的兩座傳送法陣之外,在屠夫與沈石抵達前便已經聚攏了不少人,放眼看去,差不多已有百餘人數。沈石跟在屠夫身旁向周圍望去,見周圍人的衣著打扮神態服飾,以他這些年在天一樓裡練出來的目光,可以看出幾乎全部都是修士,其中一小部分的或許可能是一些修真門派的弟子,但大多數應該都是散修。

    而在這些修士前方,傳送法陣的入口處擺放了兩張桌子,有十幾個身著相同灰衣的男子看著在維持秩序,將那百餘人修士分成兩排,每人走到一張桌前都會向坐在桌子後頭的人遞上一個小袋或乾脆直接交出三枚亮晶晶的小石,隔了老遠,沈石也是一眼便認出了那些都是完好而沒有使用過的靈晶。

    他皺了皺眉,看了一眼身旁的屠夫,輕聲問了一句,道:「傳送一次,三顆靈晶?」

    屠夫笑了笑,道:「你以為呢?」

    沈石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傳送法陣的費用還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昂貴,難怪這黒木城中修士如此之多,來到這裡乘坐傳送法陣的修士才這一點。不過反過來說,能到此處的修士,不管是修真門派出來的弟子還是散修,想必日子都是過得不錯的。

    屠夫帶著沈石走了過去,排在了其中一列隊伍之後。

    隊伍不斷前行,速度頗快,畢竟在前頭的那些灰衣人只是單純的收取靈晶就會放人過去,並沒有任何問詢查探眾人身份的舉動,只要交出靈晶,自然便能使用傳送法陣,看起來就像是一場純粹的生意。

    過了一會兒,屠夫與沈石便排到了隊伍前端,而沈石這個時候也看到了兩個傳送法陣的入口處,各自擺著一塊木牌,上面分別是寫了「陰州」和「利州」二字。

    他們所在的這一列隊伍,排的是在利州這邊的傳送法陣,沈石的目光默默地在寫有陰州那兩字的木牌上停留了片刻後,便移開了。

    身前那張桌子背後,一個中年男子看了屠夫和沈石一眼,淡淡地道:「承惠,六顆靈晶。」

    沈石遲疑了一下,轉頭向屠夫看去,他身上倒是有靈晶,但那是父親沈泰與他分別時給他的,而且數量也僅有三枚,於情於理,他都覺得應該輪不到自己來掏錢吧。

    只是片刻之後,沈石的臉色卻是微微一變,此刻站在他身邊的屠夫居然也是一動不動,半點掏錢的意思也沒有……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3 00:25:01

第十二章 蟻噬

    原本一直持續前進的隊伍在這個時候忽然停頓了一下,坐在桌後的那個中年男子一開始似乎也沒反應過來,正是一副準備伸手接過靈晶的模樣,誰知下意識伸出手後,卻發現桌子的另一側一點動靜也沒有。

    手掌在半空中僵了一下,那灰衣中年男子看起來便有些尷尬,帶了幾分滑稽,不得已慢慢將手縮了回去,臉上隨即多了幾分怒意,瞪了屠夫與沈石一眼,冷聲道:「二位,這是怎麼個意思?」

    沈石也是汗顏,心底掠過一個「該不會這位大叔是不想交靈晶」念頭的時候,只見屠夫倒是面色坦然,伸手入懷,掏出一塊半個巴掌大小的小玉牌,遞到了那中年男子面前。

    「嗯?」那中年男子目光在這玉牌上掃了一眼,臉色微變,站起身來接過後仔細查看了一番,臉上隨即露出笑容,道:「原來是自己人,請進罷。」說罷笑著將玉牌遞了回來。

    屠夫收回玉牌,對他點了點頭,道:「多謝。」

    那男子微笑不語,態度與之前截然不同。沈石跟在屠夫身後,就這樣輕輕鬆鬆走入了傳送法陣,心中一時迷惑不解,趁著周圍無人注意的一個機會,輕聲對屠夫道:「大叔,你剛才給他看的是什麼牌子,為什麼咱們進來不用繳納靈晶的?」

    屠夫笑了笑,道:「那是表明我身份的一塊牌子,你忘了我是什麼出身麼?」

    沈石自然不會不知道這個,愕然道:「神仙會啊,我知道的,可是……呃,」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看了屠夫一眼,道,「莫非剛才那些灰衣人,也是神仙會的?」

    屠夫笑而不語,沈石心裡正奇怪處,便聽到屠夫在旁邊道:「西蘆城裡沒有傳送法陣,加上你年紀畢竟還小,怕是平日沒注意這一塊,其實天底下所有的傳送法陣,都是神仙會掌控收費才能用的。」

    沈石倒吸了一口涼氣,哪怕以他平日還算沉靜的心性,乍聞此言仍是忍不住露出驚容。他出身於天一樓,自小便是見慣了商賈之事,只不過略微一想,便知曉光靠這一項,神仙會每年便能賺取數額驚人的巨額利益,這天下第一商會的名頭,果然不是白說的。

    只是如此巨大的利益,怕是連那些四正為首的天下頂尖修真名門也不願坐視不理,又怎會讓神仙會獨佔好處?

    屠夫看了一眼正在凝神思索的少年沈石,似乎知道他此刻正在想什麼一般,淡淡地道:「你老爹以前沒告訴過你麼,這天底下所有人族所造的傳送法陣,都是神仙會所建的。」

    沈石呆了一下,直到此刻,他才像是重新認識了一番神仙會這個龐然大物,遲疑了一會,他低聲問道:「那以前聽說是千年前某位前輩大匠驚才絕豔,參照臨摹上古傳送法陣的陣紋才造出的傳送法陣,其實也是……」

    屠夫笑了笑,道:「那位前輩大師姓周,正是神仙會中出身。」

    沈石長出了一口氣,點了點頭,由衷地道:「神仙會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商會。」

    屠夫目光一轉,向周圍看了看,拉著沈石向後退了幾步,道:「好了,我看人差不多夠了,這法陣快要啟動了罷,你身無道行,待會自己小心了。」

    沈石呆了一下,愕然道:「小心?我要小心什麼?」

    ※※※

    站在通往利州的傳送法陣裡的人數,此刻已經足五十人,入口處的灰衣人便暫時攔住了後頭隊伍,向旁邊一溜灰衣人隊伍那邊招手示意了一下,很快便有另外三個身著灰衣的神仙會中男子走了過來。

    完全由暗金色的通靈石所構建的傳送法陣,肅穆而沉靜,一股莫名的氣息似乎飄蕩在這座神奇的法陣中。人群裡,沈石看上去有些緊張,剛才屠夫莫名地提醒了他一句,但是待他追問時卻又不說,只是笑著道:「反正無論如何都要經歷一番,就讓你自己感覺罷。」

    這神神秘秘的模樣,讓沈石心裡反而更加緊張起來,下意識地便注視著那三個走近的神仙會男子,只見他們分開走到傳送法陣的三處地方,各自從懷中掏出一個袋子,從裡面掏出亮晶晶的小石頭,正是靈晶,依次插入地上原有的一些孔洞。除此之外,在那些空洞周圍的地面上,雕刻著大量繁複無比的陣紋,沈石凝神看了一會,也沒看出有什麼含義出來,倒是覺得頗有幾分像是自己這些年來學過的符籙符紋,都是繁雜扭曲偏偏又看不出有何含義,詭異的很。

    三個灰衣男子,每個人都依次往地上的那些空洞中放入了七顆靈晶,隨後便走出了傳送法陣。沈石之前倒是聽說過這些傳送法陣都是依靠消耗靈晶裡的天地靈力才能以驅動,此刻親眼見過,果然如此。

    片刻之後,只見在陣外又走出一個灰衣人,看去年紀比周圍人要大了許多,看去像是個五十出頭的老人,站到了傳送法陣入口處,閉目凝神片刻後,忽地雙手一揮,一股充沛靈力從他身上噴湧而出,與此同時,不知怎麼原先埋下那些靈晶處的空洞周圍的陣紋,忽然一一閃亮而起,整座原本靜穆的法陣在這一刻,就像是突然得到了生命力一般活了過來,暗金色的光芒大盛,一股莫名而神秘的氣息籠罩而下,無形無味無色,卻將所有人都簇擁其中。

    一聲彷彿從遠古而來的蒼茫低嘯,帶著古老的氣息,在遠方,又似在每個人的耳邊轟鳴而起,沈石陡然間只覺得眼前一黑,隨即身子一輕,竟有種飄浮而起的感覺,像是整個身軀都失去了重量,而幾乎是在與此同時,一股劇烈如萬蟲撕咬肉身的可怖感覺,瞬間降臨到他的身上,身體的每一寸肌膚每一處骨肉,都像是同時被螞蟻撕咬,直痛入了骨髓之中,哪怕只有這片刻功夫,他也覺得自己似乎就像是全身散架了一般,差點癱軟在地。

    那一刻在他看來,彷彿就像是一天那麼漫長。

    劇烈到難以言喻的痛楚中,眼前的黑暗忽然如潮水般退去,光明重新籠罩而來,那種萬蟻噬身的詭異可怖感覺,總算是緩緩消散。

    周圍的人群裡,有人發出了輕輕的讚歎聲,有人還在聊天,看起來大多數的修士哪怕是散修,都是神色如常。只有沈石在最初的震駭過後,緊接著又是眼前一陣天旋地轉,身不由己地一個踉蹌眼看就要摔倒。

    一隻有力的手臂從旁邊伸了過來,屠夫攙住了他。

    沈石此刻的臉色煞白,額頭掌心中盡數都是冷汗,從小到大,他還從未經受過如此劇烈的痛楚,一時間幾乎有些承受不住。屠夫看著他的臉色,眉頭微微皺起,低聲道:「怎樣?」

    沈石吃力的抬起頭,剛想說話,忽地神色又是一變,卻是一把掙脫了屠夫手臂,衝到旁邊一處角落跪到地上,大口乾嘔起來。

    屠夫搖了搖頭,走到他的身後,耐心地等著,直到過了半盞茶功夫,沈石的臉色看去才慢慢平靜了下來,臉上的蒼白顏色也紅潤了幾分。他抬頭看了一眼屠夫,苦笑了一聲,道:「大叔,這就是你要我小心的事嗎……」

    屠夫笑了笑,輕輕拍拍他的肩膀,同時拉起沈石向法陣外走去,口中道:「正是。」

    沈石閉上眼睛,有氣無力地呻吟了一聲。

    ※※※

    兩人在傳送法陣外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休息,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從屠夫的口中,沈石這才知道剛才那番折磨究竟是怎麼回事。事實上,這也算是人族所造的傳送法陣臨摹仿造上古傳送法陣卻未竟全功,由此帶來種種不足之處的其中壞處之一,那便是一旦身無道行的普通凡人通過傳送法陣進行傳送,必定要受這俗稱「蟻噬」的苦楚,相反的,若是已然修煉道法,身負道行的修士進入傳送法陣中,絕大多數都並無此番感覺。

    沈石喘息兀自還未評定,苦笑了一聲,道:「這是什麼道理?」

    屠夫想了想,道:「到底是何原因,我也說不明白,倒是以前有一次聽會裡一位前輩說過此事,說是修士們身負道行,肉身堅韌強橫遠勝凡人,所以能夠經受住這傳送法陣的撕扯之力;相比之下,凡人肉身脆弱,進入傳送法陣傳送一次,便會受到這蟻噬之苦。」說到此處,屠夫頓了一下,微微搖頭道,「不過我倒是知道,經由那些正宗遺留下來的上古傳送法陣,從鴻蒙主界往其他異界傳送而去的時候,不管是修士還是凡人,從來都是沒有絲毫異樣感覺的。」

    沈石嘆了口氣,此刻的他倒也算是堪堪緩了過來,不過那種蟻噬痛苦和劇烈的眩暈感,實在是讓他有些禁受不住。這時的他也才有心向周圍看了看,只見周圍景物已然與之前在黒木城中截然不同,看起來要熱鬧許多,特別是前頭大致相似的傳送法陣,已經由兩座變成了四座。

    沈石看著那些傳送法陣,沉默了片刻,道:「咱們這是已經到了利州了嗎?」

    屠夫點了點頭,道:「不錯,此刻你已經離那黒木城數十萬里之遠了。」

    沈石一時之間,有些不知該說什麼才好的感覺,好半晌之後才輕嘆了一聲,道:「前輩大師鬼斧神工,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屠夫道:「說的不錯,當年我初次進入這傳送法陣的時候,與你眼下的想法那是一模一樣。現在你感覺好些了麼?」

    沈石點了點頭,道:「好多了。」

    屠夫「唔」了一聲,道:「如此甚好,咱們再進去罷。」

    沈石嚇了一跳,失聲道:「什麼?」

    屠夫聳了聳肩,道:「嵐州與凌霄宗所在的海州相隔數千萬里,其中間隔整整二十三個大小諸州,你該不會以為只傳送一次就夠了罷?」

    沈石嘴角抽搐,一時間面無人色。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3 00:25:16

第十三章 火球

    在少年沈石至今為止十二年的人生中,這一段遠赴南方海州拜師修行的旅途,絕對是他有記憶以來最為痛苦的一段日子。

    整整七天,他每天至少要跟隨屠夫進入三次傳送法陣,有時候次數甚至還要更多,因為屠夫說的很明白,凌霄宗這等名門大派,傳承萬年,規矩又嚴又多,光是打開山門收徒便定死了是五年一次,而有幸收納入門的弟子也一定要在規定的日子裡到達指定所在,由凌霄宗內仙師高人接引上山。一旦遲延,這份來之不易的仙緣便算是斷了。

    「今年正好是開宗收徒的年份,要不我想你多半也沒這麼好的運氣能得到一份拜入凌霄宗修煉的名額。不過他們接引的日子定好了是在四月初十日,你說我們要不要趕路?」

    本來對再次進入傳送法陣已然有了天大陰影的沈石,在聽到這一番話之後也是無語,最後雖然痛苦,還是咬著牙點頭答應下來,再一次跟著屠夫進入傳送法陣,一次又一次地忍受著他這個年歲幾乎難以承受的蟻噬痛苦。

    當日他們抵達嵐州黒木城的時候是三月廿九日,距離凌霄宗定下的接引日子不過只有十餘日,時間已然十分緊迫,也確實容不得沈石拖延。只是這日復一日,整整七日間,每一天都是遭受三次以上的蟻噬苦楚,實在令他苦不堪言。

    而以他的體力,每日三次,至多四次,便已經到了一個極限,幾乎是到了連路都走不動的地步,連屠夫也不敢強行讓他繼續下去,反正算算時間,勉強也能趕上,兩人便這般走走停停,一路傳送過去。

    饒是如此,就算途中給了沈石休息恢復的時間,但在七日後屠夫與沈石終於通過了最後一次傳送法陣抵達了海州的時候,沈石看起來也已經像是大病了一場,有氣無力弱不禁風的模樣,看著隨時都會倒下。

    屠夫看著沈石的模樣,心裡也是有些擔憂,連忙帶著沈石找了個僻靜屋宅安頓下來,讓他好好休養了兩日,這才讓這位少年的臉色看起來漸漸有了幾分血色,不再像是初來乍到時那般活死人的模樣。

    待到稍微恢復了幾分精神,沈石終究還是記掛著拜師修行的事,向屠夫仔細問了一下情況,得知如今方是四月初八日,還有兩天才到凌霄宗接引的日子,至於接引的地點乃是一處名叫「拜仙岩」的地方,就在如今他們所在的海州流云城外,滄海之濱,一個時辰內即可抵達。

    知道了這一情況,沈石的心裡才算是鬆了一口氣,心想千難萬難,總算是掙扎到了這裡,一想到再過兩日,或許自己便能拜入那天下都赫赫有名的頂尖修真豪門,沈石心中不由得也是一片火熱,心生嚮往。

    熱切之餘,沈石在與屠夫交談聊天時候,便順口詢問起眼下兩人所在的海州還有這流云城中的情況,屠夫倒也爽快,知道什麼便說什麼。要說這海州,那可是鴻蒙主界一城九十州中有數的名州,單以一州州土面積來說,便勝過了陰州和嵐州加在一起還有餘,素來便有鴻蒙大陸「南方第一州」的美譽。

    海州乃是鴻蒙世界修真重鎮,繁盛無比,洞天福地極多,境內修真門閥無數,其中最富盛名首屈一指的,自然便是名列天下四正之列,威名赫赫的凌霄宗。

    而眼下他們所在的流云城,位在滄海之濱,乃是海州第一大城,規模龐大,繁華興盛,過往修士如過江之鯽,數不勝數,再加上海州境內的傳送法陣也座落於此城之中,數目更有九座之多,更是錦上添花,南來北往天南地北的修士,隨處可見。

    「就算是放眼整個鴻蒙主界,除了那舉世無雙的天鴻城外,流云城都算是第一等的繁華所在了。」到了最後,屠夫用這樣一句評語給他們所在的流云城下了定論。

    第二天,也就是四月初九日,早早醒來的沈石在起床之後活動了一下身子,只覺得身子輕快,看起來已經差不多從蟻噬的痛苦中完全解脫出來了,連精神都好了許多。

    他與屠夫現在所居住的宅院,明面上是一處民居,實際上也是神通廣大的神仙會在流云城中暗中置下的一處私宅,平日裡也沒什麼人過來,但屋宅中諸般東西倒是都算齊備。沈石在臥房裡隨意看了看,沒花多大功夫便找到了筆墨紙硯,當下略一遲疑,便磨墨取筆,按照這些年來的習慣,在白紙上開始描畫那陰陽五行十個符籙符文。

    自當日從那西蘆城中倉惶逃離之後,一路上如喪家之犬,惶惶不可終日,沒心情也沒條件去每日堅持這個數年來的習慣,直到這時在流云城中,沈石似乎才感覺到了幾分許久不見的平靜。

    墨汁均勻輕淡,筆跡順滑柔和,雖然時隔半月有餘未曾練習,但是多年以來持之以恆的習慣,終究還是讓他有著深厚的本能,白紙之上描畫出的陰陽符文,一個個完整如昔,沒有絲毫的錯處。

    寫滿了五張白紙後,放下毛筆,沈石臉上帶出了幾分滿意之色,長出了一口氣,揉了揉手腕,心中不由得又想起不知所蹤的父親,只是事已至此,多想也無益處,他沉默坐了一會之後,便站起身出房去了。

    此時天色已然大亮,屋外院子中,屠夫不知何時也已經起身站在那裡,面向日出方向,雙手虛抱,目光炯炯,深吸長吐,周身隱隱泛出一層黯淡紅色微光,顯然是正在修煉一門道術。

    沈石眼尖,望向屠夫手掌之處,果然看到他右手掌心中抓著一枚靈晶,光芒閃爍,絲絲縷縷的微光持續不斷地從晶體上被抽離出來,吸納進屠夫的肌膚體內。

    因為出身玄陰門外圍弟子家中的緣故,加上天一樓裡也有眾多玄陰門弟子,所以沈石打小倒是見多了類似場景,知道這正是屠夫在吸取靈晶中的靈力修煉。至於這法門看起來與往日玄陰門中弟子修煉時的樣子倒是截然不同,不過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天底下道法千千萬萬,無奇不有,不是同一道門法統的,修煉法門都是相差極大。

    只不知那凌霄宗內的修煉法門,又會是怎樣的呢?

    沈石站在一旁,也沒去打擾屠夫的修煉,就這樣安靜地看著。只見屠夫保持如此姿勢修煉了約莫一盞茶功夫,這才收勢站起,深深呼吸了一次,只聽周身骨骼竟然隱隱作響,肌肉賁起,看起來肉身強橫的嚇人。

    過了片刻,那聲勢緩緩消去,屠夫搖晃了一下脖頸,看起來修煉過後頗為舒坦的模樣,站在那裡沉吟片刻之後,他似乎帶著幾分興之所至,右手伸出,五指虛抓,片刻之後只見掌心之中忽地「轟」的一聲低沉迴響,一團火球憑空凝聚而出。

    沈石目光一凝,盯著那團火球,腦海中掠過一個念頭,低聲道:「火球術……」

    ※※※

    自人妖大戰以來,人族修煉之仙道法門經歷萬年發展,到達方今之世已然是進入一個極盛時代,種種神通妙法無窮無盡,不過單以修行種類粗略而言,其實歸根到底,只有修煉神通道法與修煉五行術法兩種。

    修煉諸般神通道法之人,便是如今通常所稱的修士,也是方今之世絕對的主流,而五行術法乃是操縱天地五行之靈力,分為金木水火土五系,經由複雜的術法施展諸般咒術,也算是一門學問極深的法統。

    只是五行術法對絕大多數人來說,實在是太過深奧繁雜,光是最低級的一階五行術法,想要修行所耗費的精力便遠勝過修煉普通神通道法的修士,而偏偏這五行術法的威力實在又小了一些。對凡人來說,一個火球術自然可畏可怖,一記火球過來便足以將人體燒成焦炭,但對於修煉過道法的修士來說,肉身堅韌強橫,一記火球砸到身上,最多只能對煉氣境的低級修士造成幾分傷勢,若是面對登堂入室的凝元境修士,便幾乎完全無法造成傷害了。

    威力不大,修煉艱難,這時日長久下來,曾經也興盛過一時的五行術法在鴻蒙世界裡便逐漸衰弱了下去,到了今時今日,五行術法已然成為了修士們看不上眼的一種法統,完全成為了主流修煉神通道法的附屬之物。

    一般而言,都是修士們在修煉之餘對這五行術法私人有幾分興趣,這才會隨意撿取幾種相對簡單的五行術法來修煉,其中又以最低級的煉氣境修士居多,因為在煉氣境的修煉相對簡單,基本上只有最基礎的吸納靈氣入體,固體培元,種種神通法門,多是要到凝元境才能開始修煉。所以在這個境界的修士,倒是有不少人會選取一兩種五行術法,也算是一種防身之術。

    不過雖然如此,也改變不了五行術法的衰微,縱然傳說在遙遠的過去時代,五行術法也曾經強盛一時,那些高階高品的五行術法,威力據說也是強大無比驚天動地,然而多少年來,早就無人見過那番景象了。

    至於眼前屠夫興之所至所施展的這個火球術,正是五行術法中最低級,同時也是最常見的一種火系一階術法,與水系的「水箭術」、土系的「岩刺術」並稱為五行術法低階三大咒術,是最簡單也是最常見的五行術法。

    沈石平日裡所練習的符籙,事實上便是專門針對五行術法的一種小道法門,簡單來說就是將種種五行術法以陰陽五行十種符紋組成不同的符籙圖紋,畫在特殊的符紙之上,再經由一道俗稱「注靈」的工序將靈力注入符紙,便能做出一道完整的符籙。

    修士們只要本身學會一種五行術法,以相同的術法運轉靈力操縱同一類符籙,便能以二成的靈力催動一道完整的術法,同時施法速度也能快上不少,可謂省時省力,不過缺點也是有的,通過符籙施展出來的術法,威力卻是會減弱不少。

    也就是因為沈石所修習的符籙之道與五行術法大有干係,因此他對五行術法也算是有幾分瞭解,此刻陡然見到屠夫施展了這門法術,第一眼便認出了這是最常見的火球術。

    屠夫似乎聽到了這邊的動靜,轉眼看來,見沈石站在院子一側正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手中那枚火球,忽地手掌一振,只見那火球陡然明亮起來,急速旋轉幾圈後,竟是一下子脫離了屠夫掌心,帶著呼嘯之聲,向沈石衝了過來。

    哪怕隔了老遠,一股熾熱的熱浪已然撲面而來,沈石目瞪口呆,呆站在原地一時間不知所措,眼睜睜地看著那火球衝到了眼前,熱浪炙烤著皮膚,像是就要燃燒起來一般。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3 00:25:41

第十四章 南寶坊

    火球術乃是五行術法中最低級的一階法術,正常情況下對有道行在身的修士,特別是境界達到了凝元境以上的修士來說,這點術法威力已經無法造成太大威脅了。只是此時此刻,沈石卻仍然只是個還未開始修煉的普通少年,只見一團熾熱火球迎面衝來,熱浪滾滾,下意識地想要躲開,但身子卻似乎並沒有自己想得反應那麼快,只略微做出了躲閃動作,卻根本沒法避開這一記火球,眼看就要當面被火球打上了。

    就在這個時候,那火球衝來的角度似乎突然一偏,向他頭顱的右側歪了過去,堪堪正好從他肩膀上方一沖而過,片刻後「砰」的一聲,打在他身後院子裡的一棵老樹枝椏之上,劈裡啪啦一陣轟鳴,火光亮起,燒焦了一片樹枝樹葉。

    沈石情不自禁地向旁邊退了幾步,轉頭看向那棵老樹上兀自冒煙著火的枝椏,忍不住心有餘悸,這時從他身後傳來了屠夫的笑聲,道:「怎麼樣,這一記火球術如何?」

    沈石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不過還是老老實實地道:「嚇我一跳,不過看來威力不小。」

    屠夫笑了笑,搖頭道:「不過是看起來好看罷了。」說著看了沈石一眼,道,「我知道你爹讓你從小就臨摹描繪符籙符紋,但這種旁門小道耗費心神精力不說,用處也沒多大,日後你拜入凌霄宗,我覺得還是不要在這上頭再浪費無謂精神。」

    沈石點了點頭,道:「是,我知道了。」其實這個道理,無論是他還是他那個胖子老爹沈泰,心裡多少都知曉幾分,但當年沈泰在修煉上的資質太差,除了符籙這種旁門小道,也教不了沈石什麼東西。

    抬頭看了看天色,只見青天高闊,幾朵白雲飄在天際,遠方隱隱約約還有清脆的鳥鳴聲傳來,那應該是翱翔於海風中的海鳥。流云城座落在滄海之濱,出城不遠就能望見那片一望無際的大海了。

    沈石深吸了一口氣,只覺得空氣清新,讓身子都似舒服了幾分,轉頭向屠夫問道:「大叔,今天咱們還有什麼事麼?」

    屠夫想了想,道:「今日倒是沒事,待會我去本城的分店裡走走,要取一樣信物回來,待到明日再帶你去城外拜仙岩,這一趟送你的任務就算是完成了。」

    沈石「唔」了一聲,停頓了片刻後,帶了幾分期望,道:「大叔,既然今日空閒,左右無事,我想去這流云城裡隨便看看。」

    屠夫怔了一下,沉吟片刻後,像是想到了什麼,隨即笑道:「也罷,反正此地距離陰州已是千萬里之外,諒他玄陰門手再長,也升不到此處。」

    沈石笑而不語,隨即屠夫進屋隨便收拾了一下,便出來帶著沈石出門去了。只是在走出大門的時候,沈石跟在屠夫的身後,忽然開口問了他一句,道:

    「大叔,幾年前我剛剛與你認識的時候,你是不是就已經是神仙會的人了?」

    屠夫的腳步微微頓了一下,轉眼看了身旁這個少年一眼,只見沈石神色如常,目視前方,似乎只是無意中問了這麼一句。他沉默了片刻後,點了點頭,道:「不錯。」

    沈石輕輕「哦」了一聲,就沒有再說什麼了。

    ※※※

    他們二人所居住的屋宅,位於流云城南面,屠夫帶著沈石走了一條街道,便只見周圍陡然熱鬧起來,數條街道同時展現在眼前,高樓林立,人聲鼎沸,來往行人修士極多,沈石情不自禁停下腳步,看著眼前這一幕,心中一陣驚嘆。

    這裡隨便挑出一條街道,看起來都比陰州西蘆城內的馬蹄街要更繁華幾分,更不用說數條齊聚,而且前頭修士如雨,奇裝異服者在所多有,甚至還能看到不少帶著奇異寵獸的怪人。

    屠夫笑著向前一指,道:「這裡便是流云城的南寶坊,除此之外,城中東、西、北三地也還有類似的坊市各一座,靈材商家云集於此,是鴻蒙諸界南方十六州土之中最繁華的大城,不管多珍稀罕見的靈材珍品,在這流云城中,基本都能找到。」

    沈石連連點頭,或許是打小在天一樓這種大商舖里長大,在他骨子裡便對這種繁華熱鬧的坊市有一種天然的親近感,當下笑道:「果然熱鬧,跟這裡比起來,我都覺得西蘆城那邊是鄉下了。」

    屠夫哈哈大笑,道:「本來便是如此。」

    說著,兩人一起向前走去,屠夫帶著沈石走入一條寬大街道,約莫在人群中穿行了百餘丈,沈石便看到前頭出現了一座高聳樓閣,肅穆大氣,寬敞無比的門店裡修士來來往往,門匾之上赫然寫著神仙會三個大字。

    屠夫停下腳步,轉頭對沈石道:「我進去辦點事,你就在這邊左右隨便逛逛罷,兩個時辰後我在這門口等你,可好?」

    沈石點了點頭,道:「好的。」

    屠夫又叮囑了他一句,道:「明天就要去拜仙岩了,這關頭你自己小心些,別耽擱了大事。」

    沈石笑道:「我知道了。」

    屠夫看來也知曉沈石的性子,對他倒是不太擔心,用手向這條街道前頭一指,道:「這南寶坊五條大街,都是熱鬧非常,各家商舖也是眾多。除此之外,你往北走還有一處南天門,那裡是一片臨湖空地,地盤不小,平日裡慣例是眾多散修擺攤售賣靈材的地方,不過其中良莠不齊,頗多贋品次貨,但也經常會有人淘到些好貨珍品。」說罷,他笑著看了沈石一眼,道,「你這小傢伙,在西蘆城裡也算是小有名氣的眼力毒了,要是有空,也可以去那邊看看。」

    沈石倒是想不到屠夫居然也聽說過自己往日那一點小小的名聲,呵呵一笑,道:「知道了,多謝大叔。」

    屠夫轉身走進了神仙會那熱鬧的店堂,轉眼便消失在人群裡。沈石站在街頭,有那麼片刻功夫,在擁擠熱鬧的人流中,忽然有片刻的惘然,獨自一人,遠在他鄉,在這個陌生的城池裡,而曾經居住了十二年的故鄉的那個家,現在早已消失了。

    他甩甩頭,振作了一下精神,轉身向前走去。

    流云城號稱南方大城,繁華興盛第一,果然是名不虛傳。沈石在這南寶坊中不過走了一會,看了七八家商舖,便看到了許多珍稀罕見的靈材寶物,同時顯而易見的是這裡眾多靈材貨品繁多,種類齊備,一個修士修煉所需要的資源,在這樣一個地方幾乎都能收集完備,當然前提是你需要有足夠的靈晶。

    不過相比起西蘆城裡的靈材,流云城這裡的靈材價格,似乎還要便宜上一兩成的模樣。

    在這一間間一家家的商舖中,在這熱鬧喧囂的人潮裡,沈石有一種發自內心的熟悉感覺,就像是自己彷彿回到了那個居住了十二年的城池,回到了那座熟悉的天一樓。

    他的興致很高,心情也很好,一家家的看過去,很快便確認了在這南寶坊內,只要看上去規模不小的商舖中,所售賣的諸般靈材幾乎都是貨真價實的,在這過程裡,他也見識了不少往日在西蘆城中一些自己只從書捲上看過卻從未見過的珍稀靈材,也算是大開了一番眼界。

    如此走走逛逛,不知不覺便過了一個時辰,沈石才看看逛完南寶坊的一條街道。待他重新走回街道上時,只見前頭忽然出現一座小湖,湖水清澈,邊緣散落著十幾枝高矮不一的荷葉。眼下還是晚春,未到盛夏時節,所以湖中荷花仍是未見花期。不過在這湖畔之地,一座高大牌坊之下,老大一片空地上,卻又是另一番熱鬧景象,無數修士云集於此,熙熙攘攘如同鬧市,想必這裡就是之前屠夫所說的南天門了罷。

    在西蘆城中見多了商舖店堂,但是如眼前這般眾多散修自己聚攏報攤的情景,沈石卻還是第一次見到,不由得生出了幾分好奇之心,信步走了過去。

    在這南天門空地上走了一會,沈石果然看見有眾多散修擺攤售賣,多數人都是隨便圈了一小塊地方,講究點的還鋪塊綢布,不講究的便直接將要售賣的靈材寶物放在地上,在那邊兜賣起來。

    如此轉了小半圈,沈石多多少少對這裡有了幾分明白,在這裡兜賣東西的散修,看上去倒是什麼模樣的都有,有看過去窘迫潦倒的,也有看著豪爽無比口氣奇大的,至於眾人所兜賣的靈材,以他這種眼力認真看了一會之後,便發覺果然正如屠夫所言,這裡散修所兜賣的靈材果然遠不如那些大型商舖裡的東西靠譜,其中夾雜了無數贋品假貨,但也不乏確有一些貨真價實的靈材,比如他之前就在某個攤位上看到了幾株二品靈草,還有另一處散修兜賣的幾顆怪石也是少見的二品靈礦,確實是好東西,並且最重要的是,在南天門這裡靈材的價格,會比商舖裡要便宜至少一半左右。

    如此一來,只要眼力夠好,倒是可以在這熱鬧地方淘到不少好東西的。

    不過沈石雖然眼力不錯,也看到了幾樣還算不錯的靈材,但並沒有出手購買的意思,一來是他買了這些靈材也沒什麼用處,二來嘛,他如今身上僅有三顆靈晶,稍微好一點的東西,他還真買不起了。

    不過反正南天門就在這裡,又逃不掉,待將來拜入凌霄宗後想辦法多得一些靈晶,再過來淘寶也是可以的。

    沈石在心裡這般安慰自己,同時興致卻是絲毫不減,腳步輕快地在這座散修云集的南天門裡到處逛著。

    走著走著,他正駐足於某個攤位打量一株靈草,心裡權衡判斷著這究竟是罕見的二品靈草「天羅葉」,還是另一種與之類似的一品低級靈草「黑星蘭」的時候,便聽到隔壁不遠處的攤位上傳來一個陰柔的聲音,聽起來令人感覺很是古怪,竟然有一種身子微微發寒的異樣感覺,而且說出的話也不算是多客氣,道:

    「老頭,這塊礦石賣多少靈晶?」

    沈石下意識地轉頭看去,只見有一個瘦高個子的男子站在隔壁攤位前,吊眉眼,形容枯槁乾瘦無比,看去竟然像是僅僅批了一層皮的骷髏般,實在令人有些驚悚之感。

    沈石只看了一眼,便覺得心裡有些不自在,連忙便移開了目光,暗暗咋舌,心想居然還有人會長了這般奇怪模樣,與此同時順著那邊攤主與那怪人交談的話語目光,向那邊攤位上瞄了一眼。

    這位攤主看起來是個身家一般的散修,身前的攤位上稀稀落落擺放著十餘件兜售的靈材,幾個瓶瓶罐罐,幾株靈草,幾顆石頭,還有一兩塊妖獸靈骨毛皮什麼的,正是這一路看來絕大多數擺攤散修的寫照,什麼都有,數量不多,因為窘迫看到什麼稍微有些價值的靈材,都會去盡心收集,以期能交換到一些靈晶繼續修煉下去。

    而他們此刻的話聲大了一些,爭論的焦點便是攤位上一塊土黃色的石頭,以攤主的看法這是一塊成色不錯的二品靈礦「黃晶石」,用處廣泛,尤其是用於鍛造仙家法寶的時候,是一種頗為好用的土系靈材,所以開出的價格不菲。

    而那個怪人觀察半晌後似乎對這塊黃晶石確認不假,但對眼前這塊的成色品質大為質疑,一口咬定不止這攤主開的十顆靈晶,只願出兩顆靈晶購買。

    兩人在邊上討價還價半天,各自心理價位實在差得太遠,一直未能達成一致,那攤主是個闊臉男子,看起來有些急了,口沫橫飛地與那怪人爭論不說,一時還揮動手臂增強語氣氣勢,無意中掃過攤位,還碰倒了旁邊一個小罐,也沒去注意。

    反掌之間,那個小罐跌倒在地骨碌碌滾了幾下,罐底在沈石視線中一閃而過,一個被侵蝕了許多的殘破花紋圖案出現在他眼前。

    沈石緩緩轉過頭來,仍舊是看著自己眼前那株還未分辨清楚的靈草,只是忽然間眉頭皺了起來,若有所思。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3 00:26:00

第十五章 葵花

    身旁不遠處,那個攤主散修與那個形如骷髏的怪人依舊為了那塊黃晶石的價值乃至價格爭論不休,而沈石則是蹲在隔壁的攤位前,盯著那株靈草怔怔出神。

    「喂,這位小少爺,你已經看了那株天羅葉半天了,到底買不買啊?」

    一個帶了一絲不耐煩的聲音,在沈石的前頭響起,正是他眼下蹲著的攤位的攤主,一臉沒好氣地看著這個光看不買的少年。

    沈石回過神來,不由得帶了幾分尷尬,乾笑一聲,站起身來退後兩步,若無其事般地向旁邊走開了。那攤主冷哼了一聲,自言自語道:「一天到晚遇到的都是這種光看不買身無分文的窮鬼,什麼時候才能遇到那種靈晶如雨不當錢的土豪啊!唉……」

    沈石並沒有聽到那位攤主鄙視的評價,不過就算聽到了他也沒法說什麼,當下他正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在周圍隨意又走了一圈,然後不動聲色像是不知不覺中又走了回來,只是這一次,他卻是停在剛才相鄰的那個攤位前了。

    過了這一會兒工夫,剛才爭論不休、討價還價的攤主與那位形似骷髏的怪人看起來終於是勉強達成了一致,雙方各讓了一步,最後以四顆靈晶的價格成交了。

    看著那怪人一臉肉疼的表情讓旁人看了又是平添幾分驚悚之感的樣子,從懷中摸出了四顆亮閃閃的靈晶遞給攤主,隨後拿過那塊黃晶石,輕輕摸了兩下,便藏進了腰上一隻布袋裡,隨即便轉身走了。

    在這過程中,沈石一直默默看著沒有說話,直到那怪人走開,他才走到攤位前張望了一眼,目光從其他靈材上一掃而過,最後停留在那個兀自倒在地上的小罐上。

    那是一個古舊的小罐,看去像是才從土裡挖出來不久的樣子,罐身上兀自還帶了些泥土。小罐通體約莫半尺高,罐口是封死的,罐身上斑駁坑窪,到處都是侵蝕的痕跡,以至於連原本刻畫在罐身上的一些圖案都變得模糊不清難以辨認,只有少數地方可以勉強看出一些。

    沈石仔細看了一下,並沒有看出這小罐有什麼出奇異樣之處,看上去它似乎真的就是個有些年歲的老罐。而就在這時,那攤主伸手將這小罐扶起,順便瞄了沈石一眼,咧嘴一笑,道:「怎麼了,小少爺,可是喜歡這罐子麼?」

    沈石笑了笑,並沒有說話,遲疑了片刻後,伸出手去將那小罐拿起,入手處略顯沉重,也不知道是這罐體本身的重量還是小罐裡頭封存了什麼東西。不過從手心處傳來的粗糲感覺,看得出這小罐確實已經是被侵蝕的厲害。

    見沈石雖然沒說話,但卻拿起了這個小罐仔細端詳,似乎果然對這一年到頭也無人問津的破爛玩意有些興趣,這攤主登時興奮起來,笑嘻嘻地道:「小少爺果然好眼光,這東西可不是普通貨色,那是幾年前我出生入死,在『翃州』一處古墓中好不容易才挖出來的,中間還遇到了好些個陰魂鬼物,差點就死在那古墓裡。怎樣,這東西不錯罷,俺老侯向來實誠,只賣你十顆靈晶。」

    沈石嘴角抽搐了一下,二話不說直接將這小罐放回地上,起身欲走。

    那攤主連忙叫住他,乾笑道:「小少爺,你這是做什麼,咱們有商有量,好好商量嘛……」

    沈石哼了一聲,似乎有些不情願地轉過身來,沒好氣地道:「你可別看我年紀小,就故意來騙我。」

    那攤主眼底一縷喜色悄然掠過,心想這果然是不知哪來的世家有錢少爺麼?說的也是,這破爛小罐平日放在這裡幾個月也沒人會問上一句看上一眼,真正的散修都是關注那些對修煉至關重要的靈材,諸如靈草靈礦丹藥甚至典籍什麼的,誰會有閒心來看這不起眼的罐子。也就是這種錢多人傻的世家少爺才會喜歡這些莫名其妙的古物罷!

    當下攤主臉上的笑容愈發溫煦起來,笑呵呵地看著沈石,道:「小少爺說笑了,俺老侯不是那種騙人的人,你要是真喜歡這小罐,開個價,咱們商量商量?」

    沈石沉吟了片刻,眉頭微微皺起,似乎仍是決心未定,對眼前這件小罐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也沒法下個定論,猶豫之後,還是再度拿起了那個小罐,在手裡翻來覆去看了一圈,最後緩緩倒立而起,目光落在了那小罐罐底。

    約莫只有半個巴掌大小的圓形罐底,同樣被侵蝕的十分厲害,導致原先雕刻在這裡的一個花紋圖案也變得模糊不清,但相比罐身上,罐底或許因為蓋在地上會好上一些,所以殘破程度終究還是沒那麼嚴重,所以沈石在仔細辨認之後,依稀還是看到了半朵帶了三片葉子的葵花圖案。

    這只是半邊,在另外一半被侵蝕得已然辨認不清的地方,隱約還有些紋路,看起來還有幾片葉子,卻是看不清了。

    那攤主倒是頗有耐心,任憑沈石盯著這小罐看上半天也沒有不耐煩的意思,比他那位隔壁鄰居可是要好多了,只是笑著道:「怎樣,小少爺,可看出什麼了?」

    沈石默然不語,心裡卻是一陣猶豫不決,這圖案殘破的太過厲害,委實無法看清楚,但看著這圖紋分佈,除了能辨認出的三片葵花葉片外,剩下的空間裡,似乎勉強可以再畫上四片葉子的。

    或許,這真的是一個七葉葵花的圖紋麼……

    沈石默默地看著手中的小罐,手指下意識地握緊了幾分,片刻之後,緩緩將這小罐放了回去。

    ※※※

    在漫長而遙遠的過往歲月,久遠到甚至如今的人們都早已忘卻的地步,曾經的一萬年前,有一種「七葉金葵花」的圖紋,震懾著整座鴻蒙世界,百族拜服,群雄敬畏,因為這種華麗而耀眼的金色紋章,屬於那個時代的主人,曾經統御百族的妖族中的至高統治者,天妖王庭的主人,妖皇一脈。

    天妖王庭統治鴻蒙諸界的時代,要遠比人族主宰鴻蒙的歲月要久遠漫長的多,據說光是有史料記載的年月,便至少有四萬年之久。只是在昔年人妖大戰過後,妖族大敗,曾經輝煌一時顯赫無比的天妖王庭在烽火血海間轟然倒塌,從那以後,妖族的一切就如灰飛煙滅一般,消散在過往塵煙之中。

    不管是有意或是無意,曾經記載著妖族往昔歷史的卷籍史書,這麼多年以來幾乎都已消失,人族主宰著鴻蒙諸界,需要記住的便是昔年妖族曾經殘酷奴役過人族,而最後人族崛起,將萬惡的妖族驅趕回了妖界,並自毀鎮族神器「陰冥塔」,從此之後自錮於妖界,永世不得復出。

    時光最是無情,任你昔年如何風流顯赫,千萬年下,依然化為塵土浮云,不留多少痕跡。加上那些卷籍史書多是失蹤銷毀,如今的世人已經沒有多少人還記得當年的七葉金葵花了。而沈石也是當初在陰州西蘆城天一樓時機緣巧合下,在辨識某種歷史久遠的靈材時因為有些疑惑,翻閱卷籍查找,無意中看到了一些隻言片語提到了這個紋章。

    不管怎麼說,妖族畢竟曾經統治了這個世界漫長的歲月,哪怕那個時代已經過去了一萬年,但在一些不起眼的角落裡,有時候仍然可以無意中發現一些淡淡的隻言片語。

    只是眼前這殘破圖案,究竟有幾個葉片仍是看不清楚,同時歲月久遠之下,曾經屬於七葉金葵花的耀眼色澤,看來也是脫落殆盡,絲毫不顯。

    會不會是自己認錯了呢?

    沈石心中頗有幾分猶豫,畢竟在這之前,他也從未見過真正的七葉金葵花紋章圖案,一切都是靠著猜測,但若果然是七葉金葵花紋章,這個小罐的來歷就不簡單了。

    要知道,七葉金葵花的圖案在天妖王庭時代象徵著至高無上的皇權,歷來只有妖皇一脈的直系傳承才能使用,像這般小罐上打上七葉金葵花圖案的,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這位攤主當年走了狗屎運,發現的是久遠歲月之前某位妖皇的陵墓,而這小罐顯然就是其中的一件殉葬品。

    可是……

    沈石抬頭,看了一眼眼前這位攤主,只見他闊臉大耳,面有橫肉,雖然此刻笑容可掬,但看著好像還帶了幾分凶橫氣勢。貌似,也不像是特別走運的人嘛。

    一件也許是某代天妖王庭妖皇的殉葬品,一位曾經是整個鴻蒙世界統治者死後有資格殉葬的寶物,真的會是眼前這不起眼的小罐子麼?

    沈石看著攤主,面無表情,攤主看著沈石,笑容可掬。

    「一顆靈晶。」沈石淡淡地道。

    ※※※

    攤主的臉色一下子變得不那麼好看了,翻了個白眼,道:「小少爺,你這砍價也砍得太凶了罷。」

    沈石搖了搖頭,道:「這東西不值錢啊。」

    攤主哼了一聲,道:「小少爺,你儘管出去問問,俺老侯在這裡擺攤多少年了,向來都是童叟無欺……呃,你這是什麼表情啊?」

    沈石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片刻之後略微壓低了聲音,道:「黃晶石,色澤橙黃明亮,以赤黃純色為上品,若有雜色夾雜其中,則必有雜質異物,效用大減,不入煉器,不可煉丹,不……」

    「夠了。」那攤主臉色大變,瞪著沈石,半晌沒有言語。

    沈石笑了笑,道:「剛才你賣的那塊黃晶石,我可看見石頭上有黑灰色塊,至少三處。」

    攤主上下打量了一番沈石,皺眉道:「看不出來,你小小年紀,居然還有這份眼力。」

    沈石笑而不語,只是重複了一句,道:「一顆靈晶,賣給我吧?」

    那攤主默然片刻,闊臉上神色變幻,隨後忽然露出一絲笑容,道:「小少爺,你覺得這小罐是什麼東西?」

    沈石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就是看上了喜歡。」

    攤主看了他一眼,嘴角緩緩一撇,忽然道:「我不賣了。」

    沈石一呆,愕然道:「什麼?」

    這位名叫老侯的攤主微微一笑,道:「小少爺,我看你眼力獨到,怕是身世不凡的世家出來的子弟罷。只是既然你如此有眼光,老侯我就相信你一次,這東西俺拿回去自己鑽研,左右你也不過是只肯出一顆靈晶,俺就算是拿一顆靈晶賭一回這玩意了。你看怎麼樣?」

    沈石一時默然,看著那攤主老侯,而老侯面帶得色,伸出手去緩緩將這小罐拿了回去,放在自己身前,一雙眼中掠過一絲狡黠之色。沈石深吸了一口氣,慢慢站起身子,知道自己終究還是太年少,沒有經驗,一心想要靠自己眼力從別人手裡淘到寶物,卻不曉得這世上聰明人,並非只有他一個。

    在這個時候,他腦海中突然清晰無比地回想起當日在西蘆城中,與父親沈泰分別時候他所叮囑的那句話:

    這世上英才俊傑無數,而修仙一道上彙集的更是天下菁英,總會有人比你更聰明,更強大。

    自作聰明,這句話說得就是眼下的自己罷……

    哪怕就是一個普通擺攤的散修攤主,也足以狠狠地擺了自己一道,過往的自己,還真就是一隻井底之蛙。沈石不再多言,只是在心底將父親的告誡深深地再念了一次,這一次,他要好好刻在心底。然後,沈石最後看了一眼那隻小罐,轉身走開。

    在他身後,攤主老侯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一步、兩步、三步、四步……雖未回頭,但沈石仍是覺得自己臉上有些發熱的感覺,或許那就是少年心性罷,哪怕明知是自己的錯處,也仍然忍不住有些生氣,生那狡猾攤主的氣,也生自己的氣。

    正當他將要踏出第五步,準備遠離這個讓他有著強烈挫敗感的地攤時,忽然從他身後傳來了一個怪異之極的陰柔聲音,讓人聽了有幾分驚悚之感,道:

    「老闆,剛才那塊黃晶石份量少了些,我想問問你還有沒有另外的存貨,我再買一點。」

    沈石的腳步忽然一頓。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3 00:26:14

第十六章 小罐

    滿臉橫肉的攤主老侯看著重新回到自己攤位前的那個瘦高怪人,嘆了口氣,一臉遺憾地道:「沒有了啊,要是還有我肯定就賣你了。」

    那形似骷髏的怪人皺了皺眉,怪異的臉上露出幾分鬱悶之色,自言自語道:「就差這麼點了,再去那些商舖買偏偏又都是大塊的不肯拆賣,這可怎麼好?」

    老侯看著怪人這幅表情,心裡倒是一動,他在這流云城裡南天門處擺攤也有幾年時間了,對這裡左右都是熟悉,心裡也知道這黃晶石當然還是有幾個地攤上是有賣的。不過這年頭誰會那麼好心,平白無故就告訴你這些消息,反倒是如果自己去低價拿一塊黃晶石過來再賣給此人,說不定還能賺上一兩個靈晶也說不定。

    他這裡正猶豫著要不要開口叫著怪人等等,自己出去幫他找一下時,忽然只聽旁邊傳來一個聲音,道:「老闆,我想買這個小罐啊。」

    老侯轉眼一看,立刻臉色一沉,卻是剛才那個跟自己糾纏了好一會的少年去而復返,當下冷哼了一聲,道:「說過了,不賣。小孩子快一邊去,別擋住我做生意。」

    沈石笑笑,也沒多說什麼,只是看了一眼身邊那個形如骷髏的怪人,忽然又轉頭對老侯道:「老闆,我記得你這裡原先還有一塊黃晶石,現在還在不?」

    老侯的臉色瞬間黑了下來,而與此同時那個怪人則是有些意外地轉頭看了沈石一眼,不過也沒多說什麼。至於沈石,則是一臉平靜地看著攤主。

    老侯臉上的神色變幻,雙眼眯起,盯著沈石,眼中已然透著一股凶意,但沈石卻似乎毫無察覺的樣子,只是平靜地看著他。過了片刻之後,只聽老侯沉聲道:「黃晶石已經賣掉了。」

    沈石「哦」了一聲,目視老侯,雖未言明,也沒有再看旁邊那個怪人一眼,目光只是淡淡地又移到了那個小罐上。

    然後,他從懷裡掏出了一顆靈晶,笑了笑,道:「老闆,你做做好事,這東西就賣給我了罷。」

    ※※※

    南天門下人潮湧動,放眼看去,此刻至少得有兩三千位修士聚集於此,熱鬧非常。所有人都沉浸在這種喧囂熱鬧的氣氛中,希望自己能有一雙獨到慧眼,能夠從這裡無數的便宜凡物中淘到一兩件蒙塵寶物。

    過往日子裡,南天門這裡時不時就會有這樣類似的傳說,以極小的價格買到了價值連城的天材地寶,從此一步登天變身富豪,與往日窘迫的日子再也不見,正是數量眾多的散修們心中的夢想之一。

    所以當沈石手上隨意地提著一隻粗糙小罐,腳步輕快地匯入人流中時,這片充滿著浮躁氣息的「河流」裡並沒有激起任何的漣漪,一時片刻間,便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那個攤位原處,老侯恨恨地收回目光,定了定神之後,乾笑一聲,抬頭對站在自己眼前,表情看起來有幾分莫名其妙的那個怪人強笑道:「這位客官,要不你稍等片刻,我出去幫你問問,也許我有幾個朋友那兒會有小一些的黃晶石?」

    那怪人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沈石並沒有繼續在這南天門中閒逛下去,這一點分寸他還是有的,在快速離開那裡後,他便一路向南寶坊的那家神仙會分店走去,途中不時回頭張望一下,確認那攤主的確沒有追蹤過來,這才松了一口氣。

    神仙會在流云城的分店前,人流量一如既往的大,看起來似乎比南天門那兒還熱鬧一些,畢竟是多少年傳承下來的老字號,放眼鴻蒙世界都無出其右者,購買修真靈材的第一選擇,自然是生意興隆的不得了。

    沈石在店門外等了一小會兒,很快便看到屠夫從店堂了走了出來,正要左右觀望想要找人的模樣,沈石連忙迎了上去,大聲叫了一句,道:「大叔,我在這兒。」

    屠夫看到他的身影,笑了一下,隨即目光望見他手中提著的那個小罐,「咦」了一聲,帶了幾分好奇,奇道:「這是什麼東西?」

    沈石笑了笑,道:「剛才我到處閒逛,看到這東西模樣還算不錯,就買下來了。」

    「模樣不錯……」屠夫上下打量了一番這小罐,只覺得這破爛貨色風雨侵蝕老舊殘破,一看就礙眼的很,哪裡能說得上是「不錯」的評語,果然這小傢伙從小有個有錢的好爹,就不怎麼在乎錢財了麼?

    屠夫齜了齜牙,道:「這玩意你花了多少錢?」

    沈石伸出一根手指頭,道:「一顆靈晶。」

    屠夫默然片刻,心想這顆靈晶花得好冤,不過畢竟這是沈石自己的主意,他也懶得多說什麼,便擺了擺手,道:「好罷,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去早點休息,明日還要早起去拜仙岩呢。」

    沈石點了點頭,微笑道:「好啊。」

    ※※※

    一路回到住處,都是安然無事,看來那位攤主老侯雖然看起來不甘心並且有幾分惱怒之意,但正如沈石之前所預料的那般,這流云城中人口何其之多,想要找他這麼一個少年,等於是大海撈針一般,更何況只要過了今晚,他便隨屠夫去拜仙岩入凌霄宗內修行了。到了那時,有了凌霄宗弟子這層身份,看那老侯也不過是一介擺攤的散修,又還能拿他怎樣?

    回到住處,閒逛了一天,屠夫看起來仍是精神奕奕,沒有半點疲憊之色,倒是沈石在那南寶坊裡逛了半天,又沒有修煉過道法,肉身仍是普通少年的身子,臉上便掛了一絲疲倦。

    屠夫看了他一眼後,便讓他回房休息去了,另外還叮囑了他今日就不要再出門,畢竟明天去拜仙岩才是大事。

    沈石自然點頭答應下來,隨後便獨自一人回到自己屋子,關好門窗後,便在屋裡的桌邊坐下,將手中那個小罐擺放到桌子上。

    用手指輕輕觸摸著這個小罐,一種粗糙的感覺從指尖處傳了過來,沈石在幾處粘連泥土的地方摩擦幾下,細小的塵土沙石便紛紛落下,露出裡面的罐身,只可惜仍然都是一副被侵蝕得厲害的模樣,根本無法辨識出這小罐舊日的樣貌。

    沈石仔細在罐身上看了又看,又細心地將所有粘附其上的泥土都擦了下來,但最後除了得出這小罐是真的埋在土裡很久的結論外,其他的還是一點都看不出來。

    到了這個時候,沈石心中原本就有些忐忑不安的感覺就有些多了起來,心想自己該不會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罷,搞不好還真就是買了一件毫無用處的普通小罐回來。

    伸手揉了揉眉心,沈石暗自苦笑了一下,最後目光還是落到了這個小罐的罐底處,那裡雖然同樣被侵蝕的厲害,但約莫還有三成左右的地方,能勉強看出半副葵花的花紋圖案,這也是他猶豫再三後堅持買回來的最重要原因。

    這花紋圖案,真的就是自己曾在古籍上看到過的,那種萬年之前妖族皇室的七葉金葵花紋章麼……

    沈石盯著這殘缺的花紋看了好久,仍然無法有一個清晰的判斷,過了半晌,忽地一咬牙,心道管它那麼多,反正都買回來了,就打開看看究竟是什麼東西,若果然是無用之物,就只能當是用一顆靈晶買個教訓了。

    只是決心雖下,但等他決定打開這個小罐的時候,卻是又遇到了一個難題,這小罐從一開始就是被封死的,雖然不曉得是多少年前的古物,但罐口的封蓋看去似乎與罐身都連為了一體,無論沈石如何用力轉動拔起,那罐蓋也是紋絲不動。

    這……還真是麻煩啊,沈石此刻的表情也不由得有些黑臉的模樣,繞著這貌不驚人的小罐折騰了半天,結果還沒辦法打開這玩意,實在讓人鬱悶。

    咬了咬牙,沈石一把抓起這小罐,心想乾脆就砸到地上摔破算了,只是手罐子舉到半空,他心底卻忽然掠過一個念頭,倒吸了一口涼氣。這罐子聽那攤主老侯說是從某個古墓裡挖出來的,其中在墓室裡還遇到一些陰靈鬼怪之類的鬼物,這要是一個搞不好,該不會就像是自己從小聽說的那些修真界故事一般,這罐子本身就是個法器,裡頭封了個厲害的鬼物罷?

    這要是萬一放出來,會不會就當場吃了自己……

    這念頭一旦泛起,沈石登時就淡定不能了。雖說他心裡多少也明白,自己小時候在街頭巷尾聽到的那些鬼怪故事,多是些無稽之談,但這……不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麼!再加上昔日在陰州,玄陰門那也並非是一個光明正大的修真門派,裡頭聽說也有些擅御鬼物的修士,這種傳聞在西蘆城中流傳不休,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這罐中要是真封了一隻鬼物,那絕對就是一隻老鬼了,小時候聽說,鬼怪陰物,好像最喜歡吃的就是小孩少年了罷。

    這般左思右想,沈石漸漸地只覺得身子上有些發毛,手上拿著的這個小罐,不知不覺似乎也沉重了許多,有些拿不住了。

    遲疑片刻後,他慢慢地將這小罐放到桌子邊緣,終究還是沒往地上砸去,而自己也是慢慢在桌子旁邊坐下,心中一時大為苦惱,忍不住長嘆了一聲。

    這想盡辦法將這小罐買回來時,可沒想到會是買了這麼個麻煩東西啊。

    他將頭隨意地倚靠在桌面,默默地看著這只小罐,怔怔出神,心裡轉過了無數念頭,卻是一點主意也沒有。

    就這樣也不知過了多久,當他想的腦子都有些生疼的時候,忽然從屋外傳來了屠夫的一聲叫喚:「小石!」

    沈石一個激靈,下意識站起身來,道:「我在這,什麼……」

    話音未落,他身子站起時有些迅猛,卻是猛地碰了一下桌子,原本放在桌子邊上的那個小罐赫然一個搖晃,直接栽倒掉了下去,只聽「砰」的一聲,徑直摔在了地上,罐身碎裂開了。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3 00:26:31

第十七章 卷軸

    屠夫的腳步聲在門口猛地一頓,片刻後帶了幾分驚訝,在屋外道:「小石,你怎麼了?」

    沈石實在是沒想到這突然之間,小罐莫名其妙地就在自己眼前以這樣一種哭笑不得的方式直接摔碎,腦子裡正是一陣迷糊,聞言下意識地敷衍了一句,道:「呃……我沒事,大叔,不小心摔碎了一個茶杯。」

    「哦。」屠夫鬆了一口氣,似乎也沒有拍門進來的意思,只在屋外隨口問了一句,道:「我就過來問問你肚子餓了沒,要不咱們先去吃點東西?」

    沈石隨意瞄了一眼地上那些已經摔成碎片的小罐殘體,一時間也來不及細看,趕忙跑過去開了門,只見屠夫就站在門外走廊上,而一看天色,居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暗了下來。

    屠夫看著他,笑了一下,道:「我帶你去吃點東西吧,吃完便回來休息,晚上好好睡一覺,明天就去拜仙岩。」

    沈石遲疑了一下,點頭道:「好啊。」說著走了出來,順手將房門帶上。

    屠夫帶著他向外走去,順口說道:「待會我叫個人幫你收拾一下屋子吧?」

    「唔……不必了,一點小事,我自己可以收拾的。」沈石輕輕吐出了一口氣,推辭了。

    屠夫也沒放在心上,兩人就這樣走了出去。

    小院在黃昏的光暗間安靜地佇立著,那扇門扉隔開了門裡門外,這一刻,誰也看不清那屋中究竟有什麼。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後,腳步聲重新響起,卻是沈石與屠夫回轉,這時天色差不多已經黑了下來,屠夫叮囑了沈石幾句,便自己先回房去了。

    沈石抬頭看了看已經黑下來的夜色,慢慢走回到自己的房門之前,不知怎麼,他的心情忽然有些忐忑不安,一時間並沒有馬上推開房門,而是仔細回想了一下。

    在那個小罐從桌子上摔落破裂的時候,因為屠夫的突然到來,沈石就像是被抓現行般莫名的有些做賊心虛的感覺,匆促之間,只是匆匆瞄了一眼地下就跑了出去,究竟那小罐中到底封存著什麼東西,現在回想起來也沒什麼印象,只是隱約記得在地上一堆碎片裡,似乎有那麼一個黑色的東西夾雜其中,但具體是什麼東西,是何形狀,還真是沒看清楚。

    當時急著應付屠夫,什麼都沒多想,此刻回想起來,看來這罐子裡封閉的應該不是自己胡思亂想的什麼鬼物陰靈之流,果然是自己嚇自己啊。

    沈石自嘲一般苦笑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氣,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屋內此刻也已經是一片黑沉,不過沈石還記得屋裡什物擺放的位置,關上房門摸索一下,很快就找到了放在櫃子上的蠟燭火石,點燃之後,溫暖昏黃的燭光亮了起來,給這間屋子帶來了幾分光明,也將他的身影倒影在牆上,閃閃爍爍,搖曳不止。

    沈石拿著蠟燭回到桌邊,果然看到桌子旁邊的地上仍然還散落著一地碎片,和自己離開前一模一樣,當下小心翼翼地蹲了下來,將蠟燭放在地上,接著燭光,慢慢將碎片分開。

    這小罐也不知是多少年前的古物了,外表早就坑坑窪窪侵蝕得不成樣子,但是摔碎之後,藉著燭火看到小罐碎片的內側,沈石卻發現小罐的內部居然十分光滑細膩,在燭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一層淡淡的青潤之色,猶如珍貴的寶石光芒一般。

    沈石輕輕「咦」了一聲,精神為之一振,如果當年這小罐的外部也是如這內裡一般青潤光滑,看這手藝細緻的程度,絕對不是一般普通的罐子,倒還真有幾分可能是富貴豪門才能使用的好東西。

    如此一來,他越發睜大了眼睛,小心地在地上分揀了起來,碎片一塊又一塊移開,很快在一堆碎片之下,一個黑色小棍狀的東西露出了半截身子,映入了他的眼簾。

    這,就是小罐封存的東西了嗎?

    沈石仔細看了一下,卻看不出什麼端倪,剛想伸手去拿到眼前,猶豫了一下後,又伸手拿起旁邊一塊碎片,輕輕撥動了一下這黑色小棍。

    黑色小棍骨碌碌滾動了兩下,從碎片堆裡整個顯露出來,長約三寸,色澤純黑,但材料非金非木,沈石將蠟燭靠近了些仔細看了看,卻發現這材料居然有點像是一種自己從未見過的綢布,整個黑色小棍看起來,倒很像是一個捲好的捲軸。

    「難道是個捲軸……」沈石自言自語了一句,在此之前,他還是沒想過會是這種東西,遲疑了一下,伸手拿起了這黑色小卷,入手處感覺柔軟細密,果然是類似一種綢緞的東西。拿在手上翻看了一陣,卻發現這奇怪的黑色捲軸上居然沒有開口的地方,黑沉沉一圈毫無縫隙,根本無處打開。

    這又是怎麼回事……古怪的小罐裡藏了又是這麼一個古怪的東西,沈石真是有些摸不著頭腦了,就在這個時候,忽然一縷細微的金色光芒,在黑色小卷的一端邊緣閃了一下。

    沈石目光移了過去,只見圓形的卷尾處原本是毫無異狀的模樣,但之前似乎無意中自己因為要仔細觀察這東西,將那一側靠近了燭火,在火焰近處的熱浪炙烤下,那卷尾似乎出現了一層黑粉,那一縷金色微光就是因為剛才自己不停摩挲這黑色小卷,無意中擦掉了一些,這才顯露出來。

    事已至此,他乾脆用力在黑色小卷的尾端用力擦了幾下,果然只見細膩的黑粉沙沙落下,金色光芒很快亮堂起來,片刻之後,當黑粉掉落乾淨時,沈石的身子忽地一陣,動作像是僵住了一般,怔怔地看著黑粉之下顯露而出的東西。

    那是一朵葵花的圖紋,七片葉子,帶著華麗而燦爛的金色,在黑暗中閃閃發光,散發出璀璨的光芒。

    七葉金葵花!

    ※※※

    在那一刻,沈石只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停頓了一下,隨後一種巨大的喜悅猛然湧上心頭,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激動,並非是因為眼前之物會是怎樣的價值連城,事實上,直到此刻,沈石仍然還搞不清楚這黑色小卷究竟是何物,到底對他有無價值。但他依然由衷地歡喜,高興到他甚至忍不住自己一下子緊握拳頭,用力揮動了一下。

    此時此刻,他在心底只是大聲地說了一句:「果然沒錯,果然是七葉金葵花,我果然沒看錯!」

    這也算是對自己眼力目光的一種回報吧,哪怕此刻無人知曉,但是只要自己知道自己並沒有看錯,沈石依然沉浸在巨大的滿足感中。如此這般,過了好一會,他才慢慢定下心來,臉上兀自帶著笑容,此時此刻他甚至心中都有這麼一種想法,哪怕這黑色小卷並非是什麼好東西,但似乎也無所謂了。

    不過專門打上了七葉金葵花的這個黑色小卷,顯然毫無疑義的正是昔年天妖王庭時代妖皇一族所御用的東西,而被如此封存於罐子中成為殉葬品,倒是讓人不好猜測它究竟是什麼東西了。

    沈石壓下心頭的激動,重新仔細觀察起這個黑色小卷,翻來覆去,如之前一樣,在捲軸本體上,依然沒有發現任何可以打開的地方,最後他沉吟思索片刻後,還是把注意力放在了那個七葉金葵花的紋章圖案上。

    他伸出一根指頭,輕輕放在那朵金色葵花上,摩擦了一下,金色的光芒從指頭邊緣柔和地閃過,但除此之外,並沒有任何的動靜,沈石皺了皺眉,心想難道這邊也不是打開捲軸的機關,那到底該怎麼打開啊?

    他目光掠過葵花紋章,遲疑了一下,指頭向下,從葵花花朵上移到下方那七片葉子上,每一片都輕輕按上一下,第一片、第二片、第三片,黑色捲軸一直都是毫無反應,這讓沈石實在是有些沮喪,就這樣一直按到了第六片葉子的時候,在沈石已經幾乎完全失去希望準備放棄的時候,忽然,這黑色小卷內部發出了一聲清脆的「劈啪」聲,沈石只覺得手上忽地一輕,原本看似毫無縫隙完整無缺的捲軸表面,赫然裂開了一條細縫。

    沈石先是呆了一下,隨即大喜過望,差點是一躍而起,連忙拿著這黑色捲軸順便提起蠟燭,直接坐到了桌邊,然後藉著燭火光亮,順著那條縫隙,緩緩打開了這個黑色的捲軸。

    燭火安靜地燃燒著,散發出溫暖的光芒,在少年沈石的眼前,照亮了緩緩撐開的捲軸內部,前方最先映入他眼睛的,是三個豎排大字:

    陰陽咒。

    ※※※

    在黑色捲軸的內部,是一列列的金色小字,整齊而端正地排列在黑色布面上,在昏黃的燭火之下,這也不知是經過多少歲月才重見天日的文字,幽幽而無聲地倒映在沈石的眼中,閃爍了金色的光芒。

    恍惚之間,就像是古老而遙遠的往日,那帶著桀驁不馴的氣息,也曾叱吒風雲的金色,蒙塵多年之後,終於微微再度亮起了些許光芒。

    沈石默默地看著,從頭看到了尾,神情也從最初的欣喜激動,慢慢平靜下來,漸漸帶了幾分疑惑,還有一點茫然。

    眼前這份黑色捲軸,通過捲軸上的金色文字,他大概知道了這是什麼東西,事實上,這應該是一種全名叫做《陰陽咒》的術法殘篇。

    陰陽咒的名稱,開頭三個大字便寫得清清楚楚,再明白不過了,但之所以說是殘篇,卻是這其中文字有一些簡單說明,陰陽咒又分為「陰咒」與「陽咒」兩種,其中陰咒又有四種咒術,陽咒則有五種,至於眼前這只黑色捲軸裡所記載的,卻只有陽咒裡的一種咒術術法,名喚做「清心咒」。

    沈石仔仔細細地將這份清心咒看了一遍,然後慢慢放下了手中捲軸,默然良久,眉頭緊皺,好半晌之後,才用一種不太自信的口氣輕聲自語道:

    「這好像是一篇……提神醒腦的術法麼?」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3 00:26:44

第十八章 拜仙岩

    天妖王庭,妖皇一族。

    這是在久遠的古老歲月之前曾經顯赫無比的兩個名字,在那段人族最為悲慘黑暗的歲月裡,天妖王庭和統御鴻蒙世界的妖皇,卻正是最為輝煌與耀眼的存在。時至今日,哪怕已經過去了一萬年,但是在所有人族的心目中,這兩個名字仍然是最為邪惡的存在,妖族本身就是邪惡的,妖皇更是惡中之惡,萬惡之源。

    七葉金葵花,同樣也是邪惡之毒花,在燦爛的金色光輝下,澆灌它的都是血淋淋的骨肉鮮血。

    以上這些文字與觀點,便是人族對妖皇一族的全部印象,雖然隨著歲月光陰的流逝,當年的悲慘歲月逐漸遠離,人族妖族再不復見,血海深仇雖然猶在,但在大多數人的心中,終究還是慢慢淡了許多。

    但是眼前這一篇,或許就是當年某位妖皇傳承封印的秘法文字,就這樣擺放到一個十二歲少年沈石的眼前,讓他一時之間,頓生出一種不知所措的感覺。雖然,他粗粗看了一遍之後,感覺好像這捲軸通篇文字說的都是修習這清心咒可以提神醒腦恢復精神,似乎並沒有多稀奇高明的地方。

    這秘法,應該是不簡單的罷,不管怎麼說,那可都是用七葉金葵花封印的捲軸;但是這所謂的陰陽咒,真的可以修煉麼,或者說,真的適合人族修煉麼?

    這應該是妖族的秘法罷?

    自己無意中得到了這東西,該不會修煉之後,會有什麼奇怪的變化吧?

    燭光之下,少年沈石默默地看著平鋪在自己面前的黑色捲軸,一時無語。

    得到這東西,還真不知道是福是禍啊!

    ※※※

    四月初十日,晴。

    鴻蒙大陸的南方,在這個時節裡正是一年之中最美麗最舒服的日子,春光明媚,萬物生長,山野大地上處處都是一副生機勃勃的景象,草長鶯飛,花兒綻放。

    也就是在這麼一個溫暖而陽光普照的日子了,沈石跟隨著屠夫,走出了流云城,向著那個傳說中的拜仙岩走去。

    流云城城池闊大雄偉,就座落在滄海之濱,出城不用走多遠,便能遠遠眺望見那一片寬廣無垠的蔚藍海面以及感受到迎面吹來略帶鹹味的海風。

    白色的海鳥在遠處的海岸線上起伏翱翔,不時有清脆的鳴叫聲一陣陣傳來,偶爾還能望見其中一隻一個俯衝,從海面上掠過如白色閃電,劃出一道漣漪,等它再飛起時,鳥爪間已經抓住了一隻肥美的海魚,直衝上天。

    滄海,又稱南海,是鴻蒙大陸南方一片無邊無際的巨大海洋,浩瀚寬廣,人族佔據了鴻蒙諸界主宰至今一萬餘年,以諸多修士的強大神通,卻至今仍未能探索盡這片滄海盡頭,只知道越往南方深海,這片滄海裡就有越多的強大海洋妖獸,力量強橫無比,莫說是凝元境、神意境的修士,就算是道法通天的元丹境修士都是極其危險的所在,稍不留神就有可能隕落於那片深海之中。

    多年以來,南方滄海,北方雪原,西方巨澤以及東方大漠,都是自古以來鴻蒙主界中的蠻荒古地,凶險難測,至今都沒有為人族探索完畢,也正因此,在所謂鴻蒙一百零八界中,除去虛無縹緲的十大天界,聚居人口最多的鴻蒙主界卻是唯一沒有探索到界壁的地方。

    滄海雖然凶險莫測,海洋裡的妖獸同樣強橫兇殘,但那指的是與鴻蒙大陸相隔千百萬里之外的滄海深處。自一萬年前人族開始統御鴻蒙主界後,歷代修士和諸多修真門閥便致力於開拓這片海洋,至今為止,至少在離海岸線數十萬里之內的海洋,已然是大致安全的了。

    而凌霄宗的山門所在,便是在滄海千里之外深海中的一座洞天福地,聳立於波濤洶湧的海水中的一座雄偉靈山——金虹山。

    屠夫帶著沈石一路走到滄海邊上,只見一波波海水潮汐,從海面上生成湧過,一浪浪衝上海岸,拍打著細膩的沙灘又緩緩退去,遠處海天一線,浩瀚無邊,沐浴在海風之中,不由得令人心胸為之一闊。

    屠夫指了指那片海洋深處,道:「聽說金虹山就在那滄海深處,乃是一座巨山,周圍千百座島嶼環繞,珍禽異獸無數,號稱是南方第一洞天福地。能上山者,都是難得的仙緣。」

    沈石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雖然目光所及處只能望見無邊無際藍色的海水,那金虹山還在視線之外,但忍不住還是一陣心潮澎湃,臉上露出幾分嚮往期待的神色。

    屠夫看著他的神情,嘴角露出幾分笑意,同時也輕輕嘆息了一聲,眼底隱約也有幾分羨慕之色。不過片刻之後,他便伸手輕輕拍了一下沈石的肩膀,道:「我們走吧,去拜仙岩。」

    說罷,領著沈石便沿著海岸線向北邊走去。

    ※※※

    天高海闊,白雲飄飄,若是此刻從高空上望下去,便能望見海水清澈,淺水的地方晶瑩透亮,深水的地方則是折射出深沉美麗的幽藍之光,猶如一塊巨大美麗的藍色寶石。海浪一波一波地從海面上掠起,溫柔平緩地拍打著海岸沙灘,白色的浪花濺起又落下,似情人般溫柔的手掌,輕輕撫摸著這片大地。

    幾道顏色各異的光芒,忽然從天際之上不同方向疾馳而過,有的悠遊瀟灑,有的快速如電,穿云而來,劃過蒼穹天空。

    而在地面之上,隨著沈石向北行進,漸漸的也看到遠方不同的方向,開始出現了一些人影,他們有的獨行,有的三五成群,更顯眼的甚至還有十數人簇擁而來,看去服飾各不相同,所在路徑也不一樣,但看著他們面對行走的方向,似乎正是同樣的一個地方。

    人群裡,隱約都能看見十多歲的少男少女們。

    如此又走了一會功夫,在前方海邊漸漸有一處高大黑影出現,很快的,沈石便看清那是一處巨大的懸崖,高達數十丈,有些突兀地從原本平緩的海岸線一下子深入茫茫大海十多丈深。而直到他漸漸走近以後,他才發現這個懸崖竟然便是一整塊巨大無比的岩石,與周圍一片平坦細膩的沙灘海岸頗有幾分格格不入的模樣,看起來倒似乎像是某位神仙從天上丟了一塊石頭下來,正好砸在這塊海岸邊一樣。

    海浪衝湧而來,拍打在這塊巨岩的下部,不知多少歲月的海水沖刷,讓巨石下方磨礪出無數尖棱銳角,各具異狀,略顯猙獰。但在巨石上方卻是一大塊平坦之地,此刻一眼望去,已經站了黑壓壓一大群人。

    沈石心中方有所動,便聽到身旁屠夫的聲音道:「那裡應該就是『拜仙岩』了。」

    ※※※

    終於是要到了麼,那條盼望已久的修仙之途彷彿已近在眼前,但沈石在深深呼吸了一下後,神情反而比剛才還平靜了幾分,不僅如此,他還稍微放慢了些步伐,轉頭對屠夫問道:

    「大叔,我往日裡對凌霄宗,大概就知道這是一個名門大派,聲名赫赫,名列天下『四正』之類,傳承久遠,除此之外就一無所知了。不知你對他們還知道一些其他的東西嗎?」

    屠夫目光閃了一下,道:「哦,你想知道什麼?」

    沈石想了想,道:「我也說不清,你跟我隨便說說罷。」說罷他看了屠夫一眼,微笑道,「我覺得神仙會自來神通廣大,打聽這些消息該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屠夫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好吧,正好我昨天去城裡的分店,與人聊天時順便多問了幾句,算是知道了一些小事,就跟你隨便說說。」

    沈石微怔了一下,隨即肅容,輕聲道:「多謝大叔。」屠夫的任務只是將他安全送到拜仙岩,其餘便再無要求,更不包括什麼打聽消息,而屠夫多年來也一直是在陰州生活,沈石向他詢問凌霄宗事宜,其實也不過是隨口問問罷了。但屠夫的意思卻分明是前頭特意詢問過當地神仙會中消息靈通人物的口風,這雖未明說,但實在是一份不小的人情,沈石心中確實也多了幾分感激之意。

    屠夫擺擺手,也沒有多加謙讓什麼的,徑直就開口說道:「凌霄宗在滄海千里之外的金虹山開宗立派,至今已有萬年,是當今天下最富盛名的四大名門之一,這些你都知道,我就不多說了。此番你新近拜入凌霄宗門下,按規矩,他們五年打開山門一次開宗收徒,一次收入的弟子差不多在四百至五百人之間。」

    「與大多數修真門派一樣,凌霄宗同樣對新收入的弟子有考驗區分,據說所有新入門的弟子都統稱外門弟子,並不上金虹山,而是在金虹山下一處名喚『青魚六島』的地方修行,只有天資出眾者經過修行,突破了煉氣境修至凝元境,才會被凌霄宗真正承認是親傳弟子,收入門下,賜予輩分名號,同時傳授宗門裡諸多神妙道法。」

    「除此之外,我覺得你應該最關心那些與你一起拜師學藝的新人弟子罷。這些新弟子中聽說來源很廣,遍佈鴻蒙諸州,但都是經過凌霄宗內暗中試探考察,乃是身家清白同時於修道一途上頗有天資的少年。」

    沈石嘴角微微扯動了一下,目光微閃,這凌霄宗莫非也曾經在什麼時候,暗中去西蘆城裡看過自己的麼?可是當日父親卻分明對他說了,自己能得到這個機會,只是因為那場交易的代價之一。

    旁邊,屠夫帶著他漸漸已經走近了拜仙岩,那些站在巨石上方的少年以及一些器宇不凡身著凌霄宗服飾的守衛弟子的模樣,沈石都能隱約看得清楚了。與此同時,屠夫微微眯起了眼睛,望向那塊巨石上方,口中卻仍然還在繼續說著:

    「除此之外,我想你應該還要知道,附庸於凌霄宗的諸多世家,數目與勢力規模都要遠遠勝過了玄陰門,同樣的,歷來凌霄宗收徒,諸多世家子弟都會佔據了不小份額,你入門之後要注意這點,別輕易得罪了人。」

    「這上百個世家裡,最有名的當然就是當世六大世家之一,也就是昔年人族六聖中傳承下來的『甘家』。事實上,當世傳承萬年的四大名門,都是昔年六聖親手締造的,所以他們各自的世家在這些名門裡地位也是與眾不同,不可以普通附庸世家對待。」

    「除了甘家以外,其餘附庸世家勢力也不小,千百年來也出了許多天才英傑,興衰起伏什麼的就不說了,如今名氣勢力最大的,應該是孫、許、侯、鐘四家,想必你之後也會遇上這些世家子弟。」

    沈石忽然一皺眉,道:「候家?」

    屠夫看了他一眼,道:「是啊,怎麼了?」

    沈石想了想,忽然失笑,道:「沒什麼,是我多想了。」

    一個擺地攤的小販散修,又怎麼可能與凌霄宗門下最出名的四大附庸世家有關係呢?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3 00:26:59

第十九章 石階

    巨大的拜仙岩在視線裡變得越來越大,兩個人也終於走到了這塊巨岩的跟前,沈石這才發現這塊巨石背對海水的另一側有一條開鑿出的約莫可並行五人的石階通道,直接通向巨石頂端。

    兩個身著青衫的凌霄宗弟子站在石階之下,神態肅穆,雖然看去並未有絲毫怒意威勢,但遠遠的只要望向他們一眼,便有股隱隱的壓迫感覺。

    走在沈石邊上的屠夫此刻也是雙眼微微眯起,向那兩位凌霄宗門下弟子多看了兩眼。

    這兩位守在拜仙岩下凌霄宗弟子氣度不凡,但顯然並非就是光佇在這兒擺擺樣子的,所有從四面八方彙集於此的人流,此刻在拜仙岩下已經超過了百人,並且後頭仍然還有人繼續源源不斷地趕來。但所有的人,都被這兩位凌霄宗弟子直接攔在了石階之下。

    沈石看得真切,那些被攔下的人群倒也並沒有人露出什麼怒意,多數反倒是客氣打著招呼,有的甚至還露出帶著些諂媚意思的笑容。至於這兩位凌霄宗弟子則是少有理會,面不改色,很快的就從人群中走出一個個少男少女,手中都拿著一塊半個巴掌大小的玄玉符牌,走到那兩位凌霄宗弟子跟前。

    這兩位凌霄宗弟子則是一一接過,在手上也不知他們施展了什麼秘法神通,只見每當他們拿起一塊玄玉符牌,那上頭登時便幻化出一縷白色煙霧,裡頭影影綽綽似有文字圖像,之後看過一塊符牌,確認身份之後,便讓一位少年通過。

    至於有些跟隨這些少年而來的隨從,數人乃是十幾人、數十人的龐大隊伍,最終看來都只能送到這拜仙岩下了,除了那些少男少女之外,再無一人可以登上拜仙岩。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來到了人群外圍的屠夫拉住沈石,伸手從懷中拿出一塊與那些少年手中一模一樣的玄玉符牌,珍而重之地交給沈石,道:「小石,這就是凌霄宗賜下的『云符』信物,也是你拜入宗門的唯一憑據,現在就交給你了。送君千里終有一別,大叔我只能送你到這裡了。」

    沈石默默地接過這塊名叫「云符」的玄玉符牌,觸手處只覺得溫潤滑膩,以他在天一樓裡多年練就的眼力,幾乎是第一時間就判斷出這塊云符怕多半是用一種「黑魂玉」的二品靈礦寶玉所制,且不談這上頭明顯還有一些添加的禁制秘法,光是這一塊黑魂玉的本身,當年在陰州西蘆城內的天一樓中,應該就能價值十顆靈晶左右。

    而此刻,凌霄宗不過是用來做這些新入門弟子的信物而已。

    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等的頂尖修真豪門,這份氣魄這等家底,實在令人咋舌。

    深吸了一口氣後,沈石握緊了手中云符,抬頭看著屠夫,輕聲道:「大叔,多謝了。」

    屠夫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揮揮手,示意他趕快過去。

    沈石轉過身,一步步向那條石階走去。

    石階之下的外圍一圈,此刻已經站滿了人群,其中大多數都是過來送家中子弟的親人隨從,也有不少少年男女正手持各自的云符,臉上帶著興奮、激動乃至微微喘息的緊張神情,向著那條石階走去。

    從地上向高處望去,這條石階平地而起,只抵高聳的巨石頂端,氣勢宏偉,在多少人的眼光中,這或許真的就是一條登天之路,仙緣之道。

    沈石握緊了云符,從人群中穿行而過,旁邊偶然有人看了過來,望見他手中的云符,都會自動讓開些道路,同時眼中也多是帶了些複雜而各不相同的神情,有的是羨慕,有的是警惕,有的則是純粹的好奇與探究。

    終於,他靠近了那條石階,到了這裡,周圍跟著來送行的那些大人隨從們已經很少了,從人群裡走出的少男少女們,自覺排成了兩隊,依次向前同行,接受那兩位凌霄宗弟子的檢查。除此之外,也有少部分看來仍不放心的大人,拉著家中孩子站在一旁,兀自叮囑著什麼。

    此去千里迢迢,仙凡相隔,不能說是再見無期,卻終究也是要分開許久,那些大人們還好,只是仔細叮嚀,而一些被拉住的少年,尤其是其中一兩位十二三歲的小姑娘,看去已經紅了眼睛。

    沈石向那邊隨意望了一眼,心底倒是又想起了父親,不過他心性自小沉靜自控,倒並無失態模樣。只是這目光掃過某處,沈石忽地一怔。

    某個不遠處的角落裡,一個面有橫肉的父親看起來正拉著一個十二歲大小的兒子說話,在最後交代了幾句了,便一臉充滿了希望地將兒子推了一把,示意他可以上山了。

    然後,他便看到了正站在一旁那條隊伍中,帶了幾分不可思議表情的沈石。

    流云城南天門裡的擺攤小販老侯呆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瞪著沈石又仔細看了兩眼,這才確認下來,頓時臉上一股怒氣騰地冒起,身子一動,似乎就要衝過來動手,將這個不知天高地厚膽敢算計你家侯爺的臭小子揍個半死。

    沈石嚇了一跳,心中叫苦不迭,萬萬沒想到這事情竟會如此巧合,到了這拜仙岩上居然真的還會遇見這人,這也太倒霉了罷!

    正著急處,前頭站在石階下方的那兩位凌霄宗弟子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忽地冷哼了一聲,聲音不大,但在靠在近處的眾人耳邊卻猶如是響起了一道驚雷,轟然而鳴。

    老侯更是首當其衝,耳中一陣亂響,情不自禁便身子向後退了一步,心中登時一陣懼怕,哪裡還敢造次,連忙對那邊兩位凌霄宗弟子點頭哈腰笑個不停,退了回去。

    沈石看到這一幕,心底總算是鬆了一口氣,暗道好險,這要是真被這粗人抓住動手,自己身無道行,豈非是還沒入門,就要在這眾多同門乃至圍觀人群面前先丟了一個大臉,以後就算拜入凌霄宗,怕是也不容易抬起頭來做人了。

    只是隨後他忽然又看到那老侯雖然退了回去,卻拉著那個跟他長得頗有幾分相似的兒子,低聲說著些什麼,並不時抬頭看向自己這邊,被他說了幾句後,他那手握云符的兒子則是臉露憤恨厭惡之色,遠遠地瞪著自己。

    沈石翻了個白眼,把頭轉了過去,心中一陣莫名苦笑,心想自己這都還沒入凌霄宗呢,看樣子倒是先在同門裡結下了一個仇家……

    ※※※

    少年們組成的隊伍,繼續安靜而平緩地向前行進著,從一開始到現在,凡是手持云符登上拜仙岩的,都順利通過了那兩位凌霄宗弟子的檢查,隨即順著石階,一步步向著巨石上方走去。

    沈石站在隊伍之中,向左右看了看,只見在自己周圍的少男少女們,差不多都是十二三歲的年紀,偶有見到一二個身形明顯比周圍少年高大些的,也同樣是滿臉稚氣,似乎除了身高高大些外,年歲倒是相差不大。

    一般而言,鴻蒙諸界中人族自從開創修真道法後,經過上萬年的發展,至今已然形成了一套眾所公認的完整體系,其中便有一條總所周知的認知,那便是人族的體質確實遠遜於其他異族,雖然天地造化,生出靈晶可令人族吸納天地靈力進而修煉,但普通兒童的肉身仍然還是無法承受,至少都要等到十二歲以後,才能開始修煉最基礎的功法,嘗試從靈晶中吸納靈力入體。

    眼下周圍差不多都是同齡少年,顯然凌霄宗開宗收徒,也正是以此為據。

    心中正思索著,這條隊伍卻已經走了不少路,不知不覺沈石便已經到了石階之前,當排在他身前的一位少女交上云符並在一會工夫後理所當然地順利通過後,高高興興地踏上石階時,沈石踏上一步,便是面對了站在石階之下右側的那位凌霄宗弟子。

    這是一位看去大約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容貌端正、神情溫和,但是靠近了此人身邊,之前就有過的那種壓迫感覺突然又猛然增大了許多,讓沈石覺得竟有種呼吸艱難的錯覺。

    不過那男子看了沈石一眼後,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微微一笑,那種莫名的壓力忽然一鬆,沈石頓時覺得身上爽快了許多。當下他當然是明白這其中緣故,連忙對這位凌霄宗弟子笑著低聲道:「多謝。」

    說著,將手中的云符遞了過去。

    那凌霄宗弟子將云符接過,順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沈石恭謹地道:「沈石。」

    那凌霄宗弟子微微點頭,似乎也只是在例行公事,手中略微用力,也不見他如何動作,沈石的那塊云符上登時便化出一團白色煙霧,其中閃過一個頭像與兩個文字,看著正是沈石的模樣與他的名字。

    這還是沈石第一次近距離看到如此奇異的法器異象,一時間大為好奇,盯著那裡看個不停,同時心中暗想,自己的名字與頭像究竟是什麼時候被鑲入云符之內,又是誰做的呢?

    那凌霄宗弟子目光在那頭像上掃過,又看了一眼沈石模樣,確認之後點了點頭,道:「不錯,你過去罷。」

    說完手臂隨意抖了幾下,那團白色雲霧登時就隨風散去,重新變作那件溫潤滑膩的云符玄玉,遞還給沈石。

    沈石恭恭敬敬地接過,不忘先謝了他一聲,然後從這位凌霄宗弟子身旁走過,抬起腳步,踏上了這條登天石階的第一層。

    連上十幾個石階,再回頭眺望一眼,只見石階之下的人群已然變得小了許多,往遠處眺望而去,海風吹來,衣衫獵獵飛舞,浪潮聲聲,只見海天一線,青天高闊,未來的仙道廣闊無垠,彷彿已在腳下。

    「喂,你叫什麼名字?」

    突然,一聲並不顯得太過友好的聲音,從背後突兀響起,沈石怔了一下,回頭一看,只見一個臉型容貌與山下那個老侯有七分相似的少年,正氣沖沖地站在自己身後,瞪著他充滿敵意地問道。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3 00:27:22

第二十章 意外

    這少年看起來個頭與沈石差不多高,臉龐神情,都與之前山下見到的那個老侯有七成相似,尤其是臉頰上同樣都有一塊肉,只是老侯看去就是面生橫肉麵容凶悍,這小傢伙看著便順眼多了,倒有幾分胖嘟嘟的模樣,是個小胖子。

    不過此刻這個小胖子眼露凶光,看起來一副要為他那個老爹出氣的樣子,沈石也是頭痛起來,再一想昨日最後那個封存於小罐中的黑色捲軸,看著這小胖子的眼神不由得也暗自多了幾分心虛,當下乾笑了一聲,道:「我叫沈石,你有什麼事麼?」

    那小胖子瞪著他,道:「我爹說你昨天在南天門那裡騙了他一個好東西,快給我叫出來!」

    沈石一挑眉,道:「哦,他說了那個好東西是什麼嗎?」

    小胖子怒道:「你別裝模作樣,就是一個小罐子。」說著手上還比劃了兩下,大致劃出了那小罐大小的模樣。

    看著這小胖子一副氣沖沖的神情,沈石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先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似乎想到了什麼,隨即微笑道:「你是那老侯的兒子麼,以後咱們也算是同門師兄弟了,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啊?」

    小胖子冷笑一聲,道:「小爺我名叫侯勝,你別以為跟我套近乎我就能放過你,快將那小罐交出來,免得我動手揍你一頓。」

    沈石想了想,道:「昨日我確實是在南天門那裡買了一個小罐,卻不知道你老爹有沒有告訴你,我花了多少靈晶買的?」

    侯勝窒了一下,還沒等他說什麼,沈石已然伸出了一根手指頭,道:「我花了一顆靈晶。」然後他似笑非笑地看著侯勝,道,「你說一顆靈晶能買到的東西,會是什麼特別的好東西?」

    侯勝小胖臉漲紅了一下,看來還是不肯幹休,頂著脖頸大聲道:「我爹說那是個好東西,是你騙了他……」

    沈石徑直打斷了他的話語,道:「你爹說那是好東西,那究竟是什麼東西,你跟我說一下。」

    侯勝啞口無言。

    沈石冷笑一聲,道:「既然是那麼好的東西,你爹為什麼又願意一顆靈晶就賣了,這其中緣故,他有跟你說麼?」

    侯勝呆若木雞,這些事,老侯還當真就沒跟他提起過,畢竟這其中牽扯到用黃晶石去騙另外一個散修靈晶的事,老侯雖然人品不咋地,但是面對兒子還要對這種行逕自我吹噓若無其事的提起,還真是做不出來,所以只是對兒子粗略提了一下沈石昨日應該是從自己手上騙走了一個可能是好東西的小罐。

    侯勝聽了這番話,自是怒氣衝衝來找沈石算賬,誰知被沈石這般三言兩語登時便是反問住了,小胖子也並非是那種頭腦完全木頭做成的弱智少年,對自己老爹平日在南天門那裡擺攤兜賣的手段,多少也有幾分耳聞目睹,是以此刻被沈石問了幾句,再沉下心來一細想,差不多大概能明白昨日是個什麼情形了……

    別人正經花錢買了東西,你這裡反悔還要誣人騙子,這種做法看起來實在有點說不過去,小胖子眉頭緊皺,一張小胖臉上登時有些訕訕,只是少年心性,要他為此再多說什麼,那也是千難萬難。到了最後,侯勝忽地一跺腳,嘴裡也不知低聲罵了一句什麼,便再不理會沈石,轉身大步向拜仙岩上跑去了。

    被拋在原地的沈石也是怔了一下,看了一眼那個小胖子的背影,就算沒看到那張臉龐,也知道侯勝此刻必定是漲紅了臉怒氣衝衝,對自己絕對就是視如仇敵了。

    輕輕嘆了口氣,帶了幾分無奈,沈石搖搖頭,也是再度向上方走去。

    ※※※

    石階共有百餘層,傾斜向上,從地面上向上看去,猶如一條通天大道,但置身其中,走到一半時,便會發現因為石階兩側並無扶手護欄,向上鑿刻的傾斜角度也有幾分陡峭,走著走著,竟然有幾分驚險意味出來。

    約莫走到石階一半的中間途中時,沈石很快便發現前頭在自己之前上來的那些少男少女們,有許多人的腳步都不自覺的放慢了許多。此時站在石階上,便覺得海風似乎突然變大了許多,彷彿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將這裡弱小的身軀從巨石上吹下去,而一旦回頭看上一眼,那景象更是有幾分驚悚,只見下方陡峭如削,距離地面更是高遠,這要是萬一不小心滾落下去,只怕要摔成肉醬。

    石階上的少男少女看起來許多都有些緊張,其中有些膽小的,連腳步似乎都開始有些發抖。沈石下意識地也回頭看了一眼,一陣海風吹過,只覺得自己的身子似乎差點就飄動了一下,隱約有失控滾落的錯覺。登時便是一陣冷汗,連忙把頭轉了回來,大口喘息了一下,這才好了一些。

    他目視眼前的石階,再不敢回頭多看,深深呼吸,過了一會原本劇烈跳動的心臟這才緩緩平靜了一些。

    「嚶嚶嚶嚶……」忽地,一陣壓抑而委屈害怕的細細啜泣聲從沈石前方不遠處傳來,沈石抬頭向前看了一眼,只見是在自己更高五六層上的一處石階,一個女孩子面色蒼白,身子微微發抖,卻是害怕到了極處,忍不住哭出聲來。

    這一聲哭泣不打緊,轉眼間就像是會傳染一樣,在前後左右似乎隱約都有類似的聲音傳出,雖然大家都是盡力壓抑自己,但緊張到了極處的身子,這些少年男孩女孩們畢竟還小,有些身世好的孩子更是自小都沒見識過如此驚險場面,一時間委實有些接受不了。

    不過在被這周圍突如其來的哭泣聲震了一下後,沈石倒是精神為之一振,似乎連原來的緊張到也被緩解了不少,心中不覺得還有些好笑起來。

    許是年少時候,在那西蘆城中他跟著屠夫也曾見過血,殺過生,別的本事不敢多說,這份膽氣倒是比普通少年要粗壯一些的。

    轉頭看了看周圍,只見好幾個紅了眼睛眼淚打轉的都是女孩,相比之下,雖然臉色蒼白的男孩也是為數不少,但真正哭出來倒是沒看見一個。

    遠遠的拜仙岩下方,那群圍攏觀望的人群兀自沒有散去,來這裡送人的不是親朋好友就是世家隨從,不親眼看著這些少男少女們真正登時拜仙岩,誰也不是特別放心。只是這個時候有些目光敏銳的,遠遠便看到拜仙岩石階中途似乎有些異樣,許多少年不知為何,都停下了腳步,一些孩子更是肩膀抖動看起來很是恐懼害怕。這情況頓時讓石下人群中一陣騷動,許多人都是面露憂色,下意識地便向拜仙岩石階處靠近。

    便在這時,忽地一個渾厚的男聲遠遠地從拜仙岩頂端傳了下來,語氣平淡安靜,但無形之中卻似有莫大威勢,一下子便壓住所有蠢動,令這巨石上下,在這一刻間彷彿只剩下了這一個聲音在迴蕩:

    「仙路漫漫,艱險無數,心性怯弱者豈可勝任?小小石階,上不來者,仙緣即斷,好自為之。」

    聲音褪去,石上石下一片靜寂,無數人抬頭遠望,都是心懷焦慮,緊張地盯著那條石階上的少年們。

    至於石階之上,此刻的氣氛更是沉凝,那個渾厚而平淡的聲音,石階上的所有少年自然都是聽到了,那話裡的意思同樣也是再明白不過。

    在那聲音消失之後,少年中有幾個男孩忽地哼了一聲,似乎是發了狠下了決心,一聲不吭地繼續向上攀登走去。而被這幾個男孩帶了個頭,剩下的孩子中無論男孩女孩,自然都明白眼前只剩下了一個選擇,紛紛都是振作精神,哪怕腿腳上仍有些發軟,仍是咬著牙堅持向上走去。

    沈石也是人群中不起眼的一個,面色也還算鎮定,此刻也是繼續向上走著,偶然間抬頭向前看去,卻是看到在最前頭那幾個男孩中,居然有一個就是小胖子侯勝。

    不過此刻石階越高越是陡峭,傾斜角度越來越大,看起來越發的嚇人,哪怕是走在最前頭的人,雖然鼓起勇氣繼續前進,但仍然禁不住畏懼害怕。同時人在高處,海風也是越來越大,澎湃而永無止息的海潮一波波一浪浪地衝來,拍打著巨石懸崖,彷彿每一下,都讓這塊巨石微微搖動,有一種下一刻就會全部人都跌落的可怕幻覺。

    為了保持身體平衡,前頭的少年已經都俯下了身子,雙手都搭在石階上,手腳並用,盡力靠近了石階,然後一層層一步步向上艱難攀登著。

    沈石也是如此,同時心底暗暗罵了一句,這凌霄宗還真是規矩奇大,就連上個拜仙岩接引弟子,都要搞個這般大的陣仗。此刻在他周圍左右,都是沉重的喘息聲,因為過度緊張,這些少年們的體力也在快速地消耗著。

    漸漸的,少年中分出了前後幾塊層次,最前頭的約莫有七八個人,走得最快,臉色也是最好,其中就有小胖子侯勝;中間人數最多,約莫有三四十人,看去都是緊張,但還是在繼續向上爬著,速度還算可以;至於落在後面的十幾人,看起來情況最為糟糕,前頭哭出聲來的幾個女孩,還有幾個瘦弱乃至膽怯的男孩子,都在這一層次中。

    沈石的情況看著還算過得去,雖然看起來並沒有爬得很快,但還是跟上了中間的大隊,這還是因為他之前上來的遲了些,又被小胖子侯勝抓住吵了一會,所以才耽擱了。眼下他緩緩前行,雖然速度看起來一般,但一路上就這樣居然也不停地超過了好些人,漸漸來到了隊伍中間。

    「那個小胖子,看不出來居然腿腳還挺麻利嘛……」沈石眯著眼睛,看了一眼最前頭那個爬得飛快的小胖子,搖了搖頭,又往上走了一層石階,前頭不遠處就是一個女孩,看著臉色有些蒼白,正停在他前路上駐足休息,大口喘息著,看來非常疲倦的樣子。

    沈石向她看了一眼,只覺得這女孩似乎長得還算清秀,至於其他的倒也沒多想,接下來便準備從她身邊饒過繼續前行。那少女喘息中看了沈石一眼,似乎對自己要被人超越有些不情願,便咬了咬牙後,又繼續邁步向前走去。

    誰知就在這個時候,那少女腳步才踩上高一層的石階,一陣大風突兀吹來,也不知是體力耗盡還是腳底一滑,那女孩身子一個搖晃,竟是立足不穩,在發出了一聲帶著淒厲的尖叫後,她的身子竟然是向沈石這邊一下子摔了過來!

    那一刻,整條石階似乎都嚇呆了,沈石也是瞬間腦海中一片空白,只覺得一顆心在這一刻都快要從胸膛裡跳了出來。他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個有些嬌弱的身子,就這樣從自己面前倒了下來,帶著可怕的風聲以及鋪天蓋地的陰影。

    這如此陡峭的石階懸崖,接下來是不是就要摔下去一片,然後大家同歸於盡了……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3 01:27:14

第二十一章 初會

    巨石腳下,一直從容淡定地站在石階邊上的兩個凌霄宗弟子霍然抬頭,與此同時,遙遠高聳的巨岩頂端,似乎也有幾個人影閃動了一下,邁步閃到巨石邊緣向下方望來。

    只是這一切瞬息之間的變化,早就不在沈石的注意之中,此刻他眼前只剩下了那個正倒下的身軀。海風從巨石邊呼呼吹過,帶著冰冷的涼意,似乎提醒著身後便是空無一物的危險懸崖;而腳下的石階此刻看去竟是如此的窄小與陡峭,似乎已沒有了半點立足之地。

    周圍所有的少年,一個個都嚇得緊緊伏在地面,生怕就被牽連到,一個不好連自己也要遭殃滾落下去,而沈石卻是避無可避,在這一刻他心中甚至連破口大罵的空隙都沒有,因為轉眼之間,那跌落的女孩身子,似乎已經到了他的身前。

    巨岩頂上,一個高大的身軀「呼」地隨風飄蕩而起,作勢欲直撲而下。

    幾乎是出於一種本能,又或是垂死掙扎,倒霉透頂的沈石下意識地低吼一聲,猛地張開雙臂,讓是根本來不及讓開了,不然他一點都不介意讓這個素不相識的女孩從自己身邊滾落下去以免得自己也無端給她陪葬,只是此刻已然由不得他,倉促之間,他只能盡全力保持住自己身子平衡,然後用手抱住那倒下女孩的身子同時拚命地想要貼近石階,希望能僥倖保持住不要滑落。

    只是如此陡峭的石階之上,想要保持平衡本來就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情,加上之前攀登了這麼久以及緊張的緣故,絕大多數少年包括沈石在內,體力都是消耗得厲害。所以當沈石才剛剛接住那女孩想要再站穩的時候,便覺得一股巨大的衝力從那女孩身上傳下,而自己的腳下則是一個踉蹌,果然還是無法保持安穩,直接滑落了下去。

    「啊……」這一刻,不止是那個跌落的女孩,就連周圍的少男少女目睹這一幕,都是有不少人害怕的喊出聲來。

    不知為什麼,在這個生死關頭,沈石的腦子卻好像突然冷靜了許多,有那麼一個似閃電般的瞬間,他腦海中莫名還掠過了一個古怪的念頭:以前自己曾經殺過的那些牲畜,臨死前是不是也是這樣的害怕恐懼呢?

    他咬著牙,雙手緊抱著已經墜入他胸前的嬌柔身子,兩個人同時都在向下方滑去,原本陡峭的石階此刻看著竟如此的兇殘猙獰,但沈石並沒有放棄掙扎求生的念頭,一片混亂中,他拚命地用手在石階上抓著,抓住每一塊可能支撐身體的突起石塊以及可以阻擋身軀下落的台階,同時雙腳也拚命地踩踏著底下的石階,甚至在這些動作的同時,他還記得不顧一切地將身軀包括自己身下那個女孩的身子都同時用力壓向石階,不然若是真的被衝力沖得離開石階的話,那就真的萬劫不復了。

    遠遠看去,這個時候的沈石就像是一隻手舞足蹈的猴子,慌亂而不顧一切地想要抓住些什麼,帶了幾分滑稽之意。但是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都沒有絲毫的笑意,都是目瞪口呆地望著。

    一層,一層,一層,又一層……

    那股從上往下的巨大衝力讓沈石的身子直接向下滑了四層台階,中間好幾次,他看去都幾乎要整個身軀飛出石階,跌落下懸崖一般的巨岩,但是到了最後,他竟然不可思議地、硬生生地在這石階上依附著,直到,他的腳終於在第四層石階上,僥倖踩到了一處突起的小石塊。

    巨石下方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騷然,巨岩頂端的那個高大身影,也在忽然停滯之後,又輕飄飄地落回到了巨石上。

    石階之上,死裡逃生的沈石藉著腳下那一點堅硬的小小石塊支點,終於是勉強再度站穩了身子,驚魂未定的他臉色煞白,只到此刻他才覺得回過神來,覺得深深的後怕,不要說遍體冷汗,就是整個身子都覺得軟了下來,手足無力。

    而在他身下那個女孩,直到這個時候似乎還沒從驚嚇中緩過神來,全身都在顫抖著,一時說不出話來。

    沈石大口喘息了幾聲,忽然一把推開兀自蜷縮在他身邊又或許是根本還沒力氣走開的女孩,這一刻,他只覺得心底完全都是莫名其妙倒霉透頂的怒火,那種到鬼門關上走了一圈又回來的感覺,實在是讓人毛骨悚然。

    「你有毛病啊!」沈石大聲地對著這個女孩吼了一句,咬牙切齒地道,「你自己想死,不要害別人好不好!」

    那女孩身子微微顫抖著,原本就蒼白的臉龐被沈石這麼一罵,登時像是又白了幾分,連絲毫血色都看不見了。她的嘴唇抖抖索索,似乎想對沈石說些什麼,但半天也沒吐出一個字來。

    就在這個時候,在滿臉怒氣的沈石下方,忽然傳來了一個半死不活、有氣無力同時似乎帶著極大痛楚的聲音,幽幽地道:

    「大哥,你要罵這笨丫頭隨便罵,罵死了我都沒意見,不過麻煩你罵之前,先把你的腳挪開行不行啊……」

    ※※※

    沈石嚇了一跳,連忙低頭一看,只見剛才腳下那一層石階上,救了自己以及那個女孩一命的那塊凸起的小石頭上,居然不知何時是有一隻手正好抓在上面,而自己的一隻腳正是死命地踩在那上頭。

    順著那隻手看去,只見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趴在石階上,一臉無奈、滿臉痛苦,正是齜牙咧嘴苦笑地看著他。

    沈石呆了一下,隨即回過神來,連忙將手腳收起,看看正好左側石階外有一處相對平坦的小台,此刻他也是一時間無力再走,當下鼓起剩餘力氣,一屁股坐到了那小平台上,這才緩緩鬆了口氣,慢慢地覺得那魂魄直到此刻似乎才緩緩飛回自己的肉身之中。

    一起突兀發生的意外,終於還是險之又險地平安度過了,石階上一個個少年少女們都是安靜下來,過了一會,不少人也是再度開始了向上攀登。只不過這一次,每一個人都是更加的小心謹慎,同時前後人之間,也不約而同地拉開了距離,已經沒有人敢太過接近地站在前面一個人的背後了。

    茫茫大海,滾滾浪潮,蔚藍的天空與澄澈的海面,構成了一副海天一色的美景,海風吹來,更是令人心曠神怡。坐在巨石上的沈石伸手揉揉眉心,默然無語,隨後聽到一陣腳步聲,一個人從下面上來,在他身旁的石階上停下了腳步,也是一屁股坐到了他的身旁。

    沈石轉頭看了一眼,見正是剛才自己踩了人家手掌的那個少年,有點意外,道:「你怎麼不走了?」

    那少年長吁了一口氣,伸手到額頭上抹了一把冷汗,看他眉目清秀,單論相貌的話,卻是算得上俊秀,只是此刻臉色兀自也有些難看,喃喃道:「差點被嚇死,身子都軟了,得歇息一會兒。」

    沈石沒好氣地道:「又不是你被人撞了,有什麼好害怕的?」

    那少年苦笑一聲,道:「大哥,剛才你要是沒踩到我的手,呃,不是,要是你沒踩到那個小石頭,接下來就是直接撞到我身上了。」

    沈石一想果然如此,那種情況下他確實無法保持平衡,只能繼續滾落,如果再一撞眼前這少年,怕是事態就要像是滾雪球一般,再也不可收拾了。

    想想剛才那番危險局面,沈石與那少年對望一眼,都是看出對方眼底的後怕與僥倖之意。

    片刻之後,沈石定了定神,看了那少年一眼,道:「不管怎麼說,剛才踩了你的手,對不住了,我叫沈石,請教尊名是?」

    那少年咧嘴一笑,伸出右手遞給沈石,道:「孫友。」

    沈石笑了笑,拿手與他輕輕一拍。

    ※※※

    又是一陣海風習習吹過,似乎風力小了些,兩人在這裡坐了一會,不知是不是經歷了剛才那一番生死時刻的考驗,在沈石與孫友這兩個少年眼中,此時再看這陡峭的石階,居然覺得石階似乎並之前溫和了許多,連坡度看起來好像也沒那麼陡峭,不再那麼令人害怕了。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從他們身旁的不遠處石階上,有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傳來,還帶著幾分隱約的哽咽,低聲道:

    「對、對不住了……」

    沈石與孫友都是轉頭看去,只見說話的正是剛才事情的始作俑者,不知為何,那個女孩也沒有繼續向上走,而看起來她也不敢大喇喇地回身直接坐在陡峭的石階上,所以從剛才到現在,她一直都是像一隻受驚的小鳥般,帶了幾分緊張靜靜地趴伏在石階上。

    「對不住,我、我不是故意的……」她慢慢地抬起頭來,晶瑩的淚珠似乎在眼眶裡打著轉,但是強忍著沒有哭出來。孫友皺了皺眉,沒有說話,沈石被她差點害死,本來對這女孩正是滿肚子火氣,但是看到這麼一副表情,一時間也說不出其他難聽的話來了,默然片刻後,只能苦笑地搖搖頭,揮手道:「算了,算了。」

    那女孩子貝齒緊緊咬了一下沒有血色的下唇,看著沈石似乎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收回了目光,然後深深呼吸了一下,卻是咬咬牙,重新開始向著巨石上方走去。

    孫友雖然從一開始就沒說話,但是一直從旁邊看著她,而那女孩中間也曾經看向孫友一眼,只是接觸他目光一次後,便立刻移開了視線。

    目送這女孩走出了一段距離後,孫友忽然對沈石道:「沈石,你應該不是本地人罷?」

    沈石怔了一下,點頭道:「是,我是從西南……嵐州過來的。」

    孫友「哦」了一聲,看起來對那什麼西南小州並沒有多少感興趣,反而是微微湊近了一些沈石,低聲道:「難怪你不認得那女孩子,你沒看這裡有多少人都離她遠遠的?」

    沈石皺了皺眉,搖頭道:「我還真沒注意,這裡頭有什麼說法麼?」

    孫友向那女孩背影看了一眼,道:「她姓鍾,名叫鐘青竹,是鐘家的一個旁支私生女,所以在鐘家裡很不受待見,聽說平日裡也是笨手笨腳的,倒是沒想到今天差點惹出了大亂子。」

    沈石看了孫友一眼,孫友雙手一攤,道:「你別看我,這話可不是我隨口亂說的,流云城內外世家子弟,差不多都知道的。」

    沈石「唔」了一聲,心想自己剛才那算不算是被無辜牽連啊,不過隨後轉念一想,卻是又想到某事,抬頭看向孫友,道:「聽你這口氣,對這些世家子弟很熟啊,而且你又姓孫,莫不是也……」

    孫友擺擺手,一臉無所謂地道:「沒錯,我也就是那個凌霄宗附庸世家裡的孫家出來的。」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3 01:27:28

第二十二章 圈子

    坐在這石階中間,兩個少年就這樣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藉著平復剛才險死逃生的心情,說著說著,倒是發現兩人居然頗為談得來。那孫友看上去雖然出身於凌霄宗門下如今最大的世家之一,但言談舉止間卻是隨意溫和的很,並沒有絲毫倚仗家世盛氣凌人的模樣;而沈石隨口說了幾句自己以前的生活,也讓從小在流云城中長大從未出過遠門的孫友眼前一亮,特別是沈石無意中說道了一些在商舖裡幹活辨識靈材的經歷,更是令孫友眼前發亮,居然是一副大感興趣的樣子。

    說著說著,兩人都感覺居然親近了不少,沈石孤身一人遠赴千里到了這凌霄宗,人生地不熟,舉目無親,本來正是有種孤惶之意,與這孫友聊了一陣子,從他口中也知曉了一些凌霄宗內外,主要是宗門外那些附庸世家的瑣事消息,心情也是好了許多,不知不覺也高興起來。

    說話間,孫友湊近沈石身邊,低聲笑道:「按你這麼說,普通的靈草靈礦丹藥靈材等,你差不多都是認識的?」

    沈石沉吟了一下,搖了搖頭,道:「這話說得太滿了,我當不起。以前我也只是在那間商舖裡打打下手,算是認識些常見的靈材罷。」

    孫友臉上露出一絲神秘之色,看看左右無人注意到這裡,卻是伸出從懷中掏出一個寶藍色的綢布小袋,遞給沈石,道:「既如此,你幫幫忙幫我看一下這東西。」

    沈石看了他一眼,孫友嘿嘿一笑,只是帶了幾分慫恿,道:「看看,看看,幫我看看這東西是什麼?」

    沈石打開系在小袋扣上的活結,抖開布袋,裡面便露出一塊黃色的物件來,不過細看之後,卻發現這東西賣相普通之極,呈土黃色,看去就像是一個黃色的泥土疙瘩,唯一有些異樣處的便是拿出布袋後,似乎隱約散發出一陣淡淡的香味。

    「嗯?」沈石仔細看了兩眼這個,再轉頭看向孫友時,眼色已是不同,道:「不錯啊,果然不愧是大世家出來的人,居然隨身帶著這『火蚣香』。」

    孫友哈哈一笑,道:「啊,你果然有眼光,居然還能認出這東西……呃,」忽地,他笑容頓了一下,突然眉頭微微皺起,但隨後又恢復了正常,看了一眼沈石手中的那塊土黃疙瘩,道,「你剛才是說,這塊乃是火蚣香?」

    沈石點了點頭,道:「火蚣香乃是妖獸『離火蜈蚣』腹下所產的異香,很是難得,看這塊的大小成色,怕是要是上百年的妖獸才能產出。這東西最利於凝元境修士,在修煉吸納靈晶時隨身放置一塊,便可有效減緩精神疲乏,可令修煉效果提高一成左右,是罕見的能增進修煉的靈材。」

    說著將手中這塊火蚣香遞還給孫友,帶了幾分羨慕之意,又道:「看來你家裡對你很是看重啊,不過這火蚣香大約只在凝元境有效,一旦修至神意境,對修士便幾乎失去效力,而若是從煉氣境就開始使用,則異香效力又太過剛猛,很容易從靈晶中吸納靈力入體過多,反而壞了玉府根基,日後再想突破便沒指望了不說,時日久些,只怕身子都要搞壞了。」

    孫友似乎突然變得沉默了許多,一聲不吭地將這火蚣香接了過來,低頭目視良久,然後輕輕收回小袋收起,等到他再抬頭時,臉上已經多了幾分笑容,看向沈石的眼光裡,也似乎比剛才多了幾分不同。

    「走吧。」他輕輕拍了拍沈石的肩膀,道,「這石階雖然難走,但是仙緣在上,總不能不走的。」

    沈石哈哈一笑,道:「正是。」

    兩個少年同時站起身來,重新回到了這條陡峭的石階之上,開始繼續向上攀登。

    ※※※

    他們二人本來在石階上已經行走過半,中間因為這意外耽擱了好一會,此番再度前行,倒是覺得這石階行走起來,比之前似乎容易了不少。如此兩人在石階上又走了小半個時辰,終於是走完了這條艱難的仙緣之路,登上了拜仙岩的頂端。

    與那條陡峭險峻的石階不同,拜仙岩這塊巨石的頂端一片平坦,看去像是被人用大神通直接一劍削出了一塊平地一般。此時在他們之前,已經有不少人登上了這裡,沈石放眼看去,只見拜仙岩周圍邊緣處,每隔一段距離便站著一位身著凌霄宗弟子服飾的人,隱隱圍成了一個圈子,將登上拜仙岩的少年們圍在中間。

    而巨石頂端平坦寬敞的空地中間,此刻已經站著許多少男少女,粗略一看怕是已經超過了兩百餘人,想來早在沈石抵達拜仙岩下方之前,就已經有不少早行之人先行登上了此處。

    踏足這平坦而堅實的石面後,沈石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回身瞄了一眼剛才上來的這條石階,想起不久前滑落的那一幕,委實還有幾分後怕心悸。倒是站在他身旁的孫友看了看周圍,尤其是目光在那些面色淡然器宇不凡的凌霄宗弟子身上停留了片刻後,卻是將沈石拉著往前走的時候,忽然輕聲道:「我覺得剛才若是咱們真的掉落沒穩住掉了下去,可能也不會出什麼事。」

    沈石「嗯?」了一聲,帶了幾分疑惑看向孫友,孫友努努嘴,示意他看向周圍那些圍成一圈的凌霄宗弟子,道:「這些人道行高著呢,別的不好說,今天這個日子要是讓咱們這樣的新入門弟子死掉,豈不是大大的晦氣?所以我現在想來,就算剛才真要出點什麼事,也會有這些師兄們過來將我們拉住的罷。」

    沈石沉吟片刻,點了點頭,倒是覺得頗有道理。

    巨石上方十分寬敞,哪怕此刻中間已經站了兩百餘個少年,但看起來似乎還有很大的餘地空間,沈石隨意走了走,與孫友在一處人稍微少些的地方站住了,向周圍隨意看了看,見那些凌霄宗弟子並沒有任何表示,而石階上不時還有少年繼續走上來,看來還是要再繼續等待一會的。

    只是他這裡隨意觀望了一會,目光掃過原先過來的那些少年時候,時間一久,卻是漸漸看出一點有些異樣的地方來。

    那兩百餘人並且後頭還在不斷有人加入的少年人群中,看著雜亂無章地站著,但實際上卻是隱隱分出了幾個小圈子,最中心處約莫有二十多個少年,有男有女,身上服飾都是鮮麗,彼此間看著也是相互熟悉,站在一起正是談笑風生,旁若無人。

    而在這二十餘人的外圍一圈,又隱隱站著差不多四五十人,年紀雖然都是差不多大小,但看去外圍這些少年對最中心處的那些少年神態卻是與眾不同,頗有幾分討好敬畏之色,其中更有一些人被中心處的少年指使呼喝了兩句,卻也是心甘情願地跑腿,並無不滿之色。

    除此之外,在更外圍的一大圈,便大概是沈石所站的位置了,這裡的少年看起來彼此間都十分陌生的樣子,很少與旁人交談說話,偶然看到有一二少年似乎性情開朗,正找人攀談的,也是為數不多。同時這最外圍一圈,人也站得最是稀疏雜亂,看去根本不成圈子。

    而目光轉動間,沈石居然還看到了那個對自己敵意十足的小胖子候勝,看他的位置是站在中間第二層圈子裡,此刻的神情與之前面對自己的時候完全判若兩人,一張小胖臉上看去全是笑意,正站在另一位少年身旁不遠處,眼角餘光時時都看著那位衣著光鮮十分亮眼的少年,若是那位哪怕在最中心人群裡也顯得十分出眾的少年有些許吩咐或是示意,候勝便會立刻第一時間湊過去,聽從指令又或是跑腿什麼的,看來對這位少年十分的恭敬。

    沈石遠遠看了一會,忽聽身邊傳來一個聲音,卻是孫友走到了他的身旁,與他並肩而立,此刻順著沈石的目光向前邊那裡看了一下,淡淡地道:「那人名叫候遠良,是候家這一代嫡支的出色子弟。」

    沈石轉頭看了他一眼,道:「你認識的人倒是不少啊。」

    孫友聳了聳肩,道:「沒辦法,凌霄宗門下的附庸世家,大多都在這流云城方圓五百里內,打小諸世家間便是彼此走動,很多人都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

    沈石笑了笑,目光向人群中心處又看了一眼,沉吟片刻,道:「那這麼說,站在中間的那些人……」

    孫友徑直接口道:「中間那二十多個人,是如今勢力最大的一些世家出來的嫡系子弟,平日裡便是最得家中看重,有些人在凌霄宗宗門裡都已經掛了號;圍在他們旁邊那些人,有的是世家旁支出身的子弟,因為天資不錯被挑選過來,有的是跟這些世家沾親帶故的遠方親戚家生子之類的,反正都是要看這些嫡系子弟的臉色行事的。」說著他又一指自己和沈石所站的地方,道,「至於咱們所站的外面這一圈,我一個都不認識,應該都是凌霄宗這次所收的平民弟子。」

    沈石翻了個白眼,隨即又笑道:「話說你不就是孫家的人嗎,看你認識的人多得很,怎麼不過去跟他們說話?」

    孫友嗤笑一聲,似乎正想說些什麼,忽然那最中心的人群之中,有一個身著白衣,面貌英俊身材修長的少年目光向這裡瞄了一眼,正好看到了孫友,先是怔了一下,隨即露出笑容,揮手高聲叫了一句:

    「二弟,你什麼時候上來的?快過來啊。」

    孫友臉上的神情瞬間為之一變。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3 01:27:42

第二十三章 甘家

    孫友臉色的變化,站在他身旁的沈石看得真真切切,只是讓他感到意外的是孫友最初的臉上神色似乎是先掠過了一絲陰霾,但隨即在最快時間裡又突然變得開朗起來,沖那邊揮了揮手,答應一聲,看樣子就準備過去了。

    只是這時在拜仙岩的上空,朗朗青天悠悠白雲間,忽然傳來一聲清銳的呼嘯聲,如晴空風雷,一時引得人人抬頭看去,就連那些凌霄宗弟子也不例外。

    但見得一條無雙匹練有五彩霞光,猛地從云層間穿梭而出,快如流星,又似煙花燦爛,瀟灑之極地飛掠而至,徑直往拜仙岩上落了下來。

    沈石瞳孔微微一縮,認得這分明乃是道行極高的修士運用神通妙法或是驅使某種法寶仙器所形成的劍芒,一般而言,在修煉一途上登堂入室之後,從低到高,凝元、神意、元丹乃至傳說中的天罡境,修士都是有這種飛行的可能。只不過一般來說,修士要修煉到神意境,才能比較自如地御空飛行,但速度上比使用神工巧匠製作的飛行法寶還是會慢一些;而凝元境的修士道行稍弱,但如果運氣好能得到某些罕見的飛行法寶,同樣也能御空飛行;至於元丹乃至天罡境的大修士,大真人,到了那種境界,卻是道法通天,飛天遁地無所不能了。

    此刻只見這道劍芒氣勢澎湃,未及巨石石面便已捲起一股好大風潮,讓站在稍近些的少年都有些站立不穩,紛紛向後退去,片刻之後,只見虹光瞬間已至,在距離巨岩地面三尺之上說停就停,巨大的風力轟的一聲彷彿一柄重錘一下子打在巨石之上。五彩虹光緩緩閃動,片刻後暗淡褪去,卻是露出兩個身影落在了巨石之上。

    一高一矮,一大一小。

    高大些的身影是一位背負長劍的美麗女子,身上服飾居然和周圍那些凌霄宗弟子一模一樣,只見她杏腮明眸,顧盼間眼波流動,盈盈似水,嬌豔之處便如這春天時節裡最是美麗的花兒一般,明豔無雙。而在這美麗女子身旁則是站著另一個少年,看去也是十多歲出頭,兩隻眼睛滴溜溜靈活的很,正不住地打量著周圍景象和眾多人物。

    「嘖……」

    沈石忽然聽到身旁的孫友口中,傳來一聲輕細的嘖嘖聲,轉頭看了他一眼,孫友感覺到沈石看來的目光,聳了聳肩,低聲道:「別多想了,那是甘家的人,規矩大些也沒什麼。」

    沈石「哦」了一聲,再次轉頭看去的時候,目光中已經是多了幾分好奇。

    昔年人族血戰妖族,推翻統御鴻蒙諸界數萬年之久的天妖王庭,居功至偉者乃有六人,後世尊稱為「六聖」,萬年之下,這六聖家族俱是傳承至今,在人族裡地位與眾不同,為天下所尊崇。

    元、姬、甘、古、宋、南宮,甘家排名第三,昔年位列六聖之列的甘景誠,便是甘家的先祖,同樣也是開創凌霄宗的首代祖師。

    「那少年名叫甘澤,是甘家這一代的傳人,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甘家這些年來人丁不盛,這甘澤好像就是甘家唯一的男孩。他旁邊那女子是他的小姑,名叫甘文晴,你別看她年紀好像不大,但如今已經是凌霄宗門下年輕一輩弟子中最出類拔萃的三人之一,與其他兩位師兄並列號稱凌霄三劍,公認說他們三人曰後是最有希望修至元丹境境界的天才弟子。」

    沈石聽了孫友在身邊低聲說著的話語,忍不住輕輕抽了一口涼氣,再看向那美麗女子時,眼中便已是多了幾分敬畏。

    而自從甘文晴與甘澤落到拜仙岩後,登時便在那些少年中引發了一陣搔動,外圍一大圈的平民子弟不太瞭解情況,但看著陣勢也知曉這兩人不是普通人,而在世家子弟的那些圈子裡,很快都是招呼聲四起,好些個站在最中心的少男少女都是露出笑容,紛紛向著甘澤招手揮舞,看來這位少年在眾人中也是慣熟的,很得眾人的喜愛。

    甘文晴向世家子弟那邊看了一眼,臉上並沒有什麼太多的表情,只是對身旁的甘澤點了點頭,道:「小澤,你過去吧。」

    甘澤看起來乖巧地點了點頭,然後一路走到了那些少年之中,立刻便被眾人如眾星拱月一般圍了起來。

    孫友向那邊看了一會,轉過頭對沈石道:「你先自己呆一會,那邊我也有認識的一些朋友,過去打個招呼。」

    沈石微笑道:「你去罷。」

    孫友笑了笑,臉上重新露出開朗的笑容,轉身大步走去,很快走到最中心的那堆人群裡,笑聲爽朗,這個拍一下肩膀,那個笑罵一句,呼朋喝友,一看便是人緣特別好的,連甘澤看到他都笑著打了個招呼,而之前叫他二弟的那個白衣少年過來,兩個人站在一起,看著臉型倒有幾分相似,也同樣是笑呵呵地握手言歡,親熱地不得了。

    與那邊的熱鬧熟稔景象相比,沈石所在的外圍這個圈子裡,多數的平民子弟此刻看著臉色都有些不太好看,許多人都在偷偷望著人群之中的那個小小圈子,有的羨慕,有的嚮往,包括比他們更進一步,圍攏在那二十多個少年外圍一層的另一個小圈子,同樣也有不少少年男孩女孩的臉上,露出了相同的表情。

    沈石心中若有所動,下意識地轉頭看向某處,很快便看到了之前那個小胖子候勝,此刻正是站在人群裡,一臉笑容、專心致志地看著前方那些個少年,就像是……僕人凝視著主人。

    沈石忽然皺起了眉頭,心裡莫名地一陣不舒服,但隨後又搖搖頭似乎有些自嘲,一聲不吭地轉開了目光。

    ※※※

    甘文晴帶著甘澤一落地,拜仙岩前方凌霄宗弟子處便有一人快步走來,是個看去神態溫和但面貌很是英俊的年輕男子,不過他並沒有立刻上前,而是看著甘文晴將甘澤打發離開,這才上前微笑道:「甘師姐,你怎麼也來了?」說著目光一轉,在走開的甘澤身上略一停留,似乎轉眼間便想到了什麼,哈哈一笑,道,

    「啊,我明白了,這位一定就是咱們甘家的大公子罷?難怪能勞動甘師姐你大駕親自護送。」

    顧靈云看起來與這年輕男子還算熟悉,微微一笑,倒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

    這青年向那邊眾少年處看了一眼,轉頭對甘文晴笑道:「師姐,咱們去前頭說話。」

    甘文晴目光抬起,向前方瞄了一眼,只見在拜仙岩這塊巨石的最前端,幾個凌霄宗弟子站在那裡,其中一個男子看著三十上下,身材高大,氣度沉雄,面帶堅毅之色,在數人中隱隱有出眾之姿,此刻似也察覺到什麼,正遠遠向此處看了過來。

    隔了老遠,竟彷彿也能感覺到那男子目光銳利,竟有股懾人的威勢。

    甘文晴明眸裡目光閃動,遠遠望了那男子一眼,面上神情似笑非笑,忽地對面前這青年弟子道:「康宸師弟,我要是不想過去呢?」

    那青年怔了一下,登時便苦了臉,靠近一步,低聲賠笑道:「師姐,你這不是為難小弟我麼。」說著目光有意無意地向拜仙岩前方看了一眼,道,「王亙師兄正站在前頭,今曰接引新人弟子,宗門裡出來護衛的眾位師兄弟都是以他為首的。」

    甘文晴淡淡一笑,目光目光與那男子再度看了一眼,片刻之後,那沉雄男子卻是先行微微頷首示意,甘文晴雖然面色從容,但神色間顯然對這位男子也未有輕視之意,沉吟片刻後,終於還是邁開腳步走了過去。

    海風習習,從這塊巨石上方鼓蕩而過,雖說此刻已是春暖花開的時節,但站在這風口上,時間久了仍是會有幾分涼意。那些個少年都是從未修行過的凡人,哪怕世家出身的也是如此,畢竟人族不到十二歲都不宜開始修煉,此時不少人都悄悄拉緊了衣襟。反觀站在巨石邊緣周圍那些個凌霄宗弟子,個個神情輕鬆自若,顯然修煉之後肉身異於常人,對這點小小風寒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甘文晴走到拜仙岩前頭近處,在那位男子面前站定,淡淡地道:「王師兄,喚我過來可有事麼?」

    王亙默然片刻,卻沒有直接開口說話,而是先向周圍數人輕輕抬了抬下巴示意,很快眾人散去,紛紛退到了十幾步以外的地方。隨後王亙微微嘆息一聲,道:「文晴師妹,我自問近來並未有觸怒於你的地方,何以對我如此?」

    甘文晴微微搖頭,臉色淡然,道:「師兄多慮了,我平曰一向如此,言語不多不愛交往,若有不敬之處,還請師兄恕罪。」

    王亙笑了笑,也不在意,轉過身子負手望向前方,只見蔚藍海面深處波濤起伏,極遠處海天一線,雲霧蒸騰,常人視力難以看到什麼,但以他和甘文晴的道行,卻都能隱隱約約望見有一座參天高峰屹立於滄海深處,高聳入云,帶了幾分飄渺仙意。

    片刻之後,只聽他語氣平淡,道:「小孩子們的事,咱們就不去管他們了罷?」

    甘文晴面色更淡,但看著並無發作的跡象,與此同時她的目光也望向遠方大海深處的那座飄渺仙山,忽地冷笑一聲,道:「師兄這話我倒是不明白了,本宗凡事皆有規矩,但接引新入門弟子只說是在這拜仙岩上,莫非師兄是看我親自帶小澤過來,便有些看不過眼麼?」

    王亙濃眉一挑,望向甘文晴,甘文晴也沒有迴避之意,兩人目光對視,隱隱竟似有火星碰濺一般,這拜仙岩前方之地上的氣氛,竟是陡然間緊張起來。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3 01:27:57

第二十四章 暗流

    「哈哈哈哈,今天天氣不錯啊……話說咱們凌霄宗接引新人弟子入門之日,春暖花開天高云闊,正是一個好兆頭,說不定將來從這些新人中就會出來幾個天縱之才也說不定嘛。」

    一陣笑聲伴著這些話,康宸不知什麼時候從旁邊走了過來,來到二人中間,笑呵呵地對著王亙與甘文晴說道,顯然是過來打圓場。

    王亙抬頭看了看蔚藍的天空,道:「海州四月歷來天氣如此,沒什麼好奇怪的,算不上是好兆頭。」

    康宸一窒,後邊的話也說不下去了,雖說知道這位師兄歷來性子便是如此,但此刻仍是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王亙視若無睹,沉默片刻後,卻是向甘文晴抱拳道:「甘師妹,我是個粗人,適才言辭若有不當之處,得罪了師妹,我先行向你賠不是。」

    甘文晴眉頭一皺,卻是側身讓開了一步,不肯受這王亙一禮,道:「王師兄,你是孫長老的得意弟子,道行精深又深得門中師兄弟們的敬重,我可當不起。」

    王亙一笑置之,目光轉動,落在遠處人群中那些個談笑風生的少年身上,尤其在儼然是眾人焦點的甘澤身上略微停留了一下,道:「那位少年,便是甘家的公子麼?」

    「他叫甘澤。」

    王亙點點頭,轉過頭看向甘文晴,面上露出幾分誠懇之色,配合他原本便堅毅的臉龐,一時間竟是自有股卓爾不群的氣度,道:「師妹,宗門裡對這些新人弟子的規矩,你我都是知道的。一日未登凝元之境,便圈於青魚六島之上,更不許外力相助,這是兩百年前本門祖師定下的嚴令。所為便是摒棄眾多糾葛,令所有新人弟子,不管是出生世家大族又或是普通百姓,都放在相同起步之初,如此方可真正看出這些新人弟子們到底哪些人有天資,有根骨,有心姓,更有那些修行不可或缺的毅力恆心。如此種種,其實都是為他們好,更是為了本宗前途好。」

    說到此處,王亙略微頓了一下,目視甘文晴,輕聲道:「你我二人,當年都是一起從那『青魚六島』中出來的,一路修行方得有今日成就,這個道理我不信靈云師妹你不懂。許是師妹你心中或許另有顧慮,不妨對我明言就是。」

    甘文晴明眸微微低垂,沉默片刻,道:「王師兄,你一向博聞強記面面俱到,師妹我是佩服的,想來對我與甘家的關係,也是心中有數。」

    王亙微微點頭,道:「是,我略知一二。」

    甘文晴淡淡道:「那師兄你想必也明白,我雖不是甘家嫡親的血脈,只是當年被好心的甘澤娘親撿回去的垂死丫頭,但多年以來,甘家視我如親生女兒,甘澤娘親更是當我如親生姐妹,這份恩義如海,我這輩子都是還不了。如今甘澤乃是我那位過世的姐姐僅存的一點骨血,當年她臨走時候,我在病榻之前親口發下重誓,答應替她好好照顧這唯一的兒子。這點心意,師兄當能體諒一二。」

    王亙頷首,但並未接話言語。

    甘文晴輕輕嘆了口氣,道:「方才師兄所言,自是有理,若果真是讓這一眾新人弟子去那青魚島上一視同仁,我絕無二話,但如今世家子弟如此眾多,就只怕……」

    話音未落,卻只見王亙一下子皺起眉頭,突然開口斷聲截道:「師妹,慎言。」

    甘文晴看了王亙一眼,嘴角微微扯動了一下,但臉上卻並無惱怒之色,神色間依舊淡然。過了一會,只聽王亙淡淡道:「不瞞師妹,今日出山之前,宗門內幾位長老已經議過此事,這一輪五年之期,主持青魚六島大小事務之人,已經定下是由我來擔任了。」

    甘文晴猛地抬頭,明顯吃了一驚,愕然道:「什麼,原先定下來的不是杜師兄麼?」

    王亙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似乎有些無奈的表情,苦笑一聲,道:「杜師兄姓子向來桀驁不馴,結果三日前又闖了大禍,忤逆了家師孫長老,被勸開後還不罷休,破口大罵,言語難聽,這也就罷了,但他話裡句外的,竟然還連帶罵了幾句師叔祖……」

    饒是甘文晴一向冷靜並對那位本門那位最出名的師兄頗為瞭解,但聞言尤其是聽到了那「師叔祖」數字後,還是倒吸了一口涼氣,一時間花容失色。王亙嘆了口氣,道:「此事鬧大之後,掌門師伯大怒,親手擒下了杜師兄,重重責罰之後,又直接罰去黑云洞,令他面壁三年。所以這一攤子事,最後就推到我身上來了。」

    甘文晴默然無語,似乎還在消化著這個重大消息的震撼,半晌喃喃道:「想不到我才下山數日,山上就出了這樣的大事。」

    王亙苦笑一下,隨後面色一整,道:「靈云師妹,咱們是多年同門,當年更是同一輪新人弟子輩從那青魚六島中出來的,多少也有些香火情在。我在這裡放下一句話,這四年裡只要是我主持青魚六島,不敢說事事必定秉公持正,但至少絕不會故意為難你那位甘家公子,更不會允許其他世家子弟違反宗門規則,暗中借力,不知你信不信我?」

    甘文晴欲言又止,王亙看了她一眼,又緊接著道:「我明白你心中顧慮,但禁止門下弟子插手青魚六島新人事務,乃是宗門嚴令。雖說靈云師妹你如今道行精進,在幾位長老眼前都受看重,但若是為此硬要插手,只怕也不合適罷。」

    甘文晴臉上神情變化不停,秀眉明目間隱有猶豫之色,顯然是被王亙這一番言辭說動,事實上,她在心底也的確是明白,王亙所言確有道理,畢竟宗門規矩就是那樣。思索沉吟間,她不自覺地望向拜仙岩後方,只見這一會工夫,岩石上的少年人數似乎又多了不少,應該是有一些新人剛剛抵達此處,看著規模已經超過了三百餘人。

    而在這些新來的人中,只有寥寥數人直接走到了人群最中心的那個圈子裡,少部分人站到了第二層圈子,更多的大部分新來的少男少女們,則是一臉無知地站在了最外圍的地方。

    這些新來的少年或許還不瞭解,但在凌霄宗內地位頗高的甘文晴與王亙只看了片刻便已經了然於胸,這包括了甘澤與孫友等人在內,與眾不同的二三十個少年,全部都是出身於附庸凌霄宗的世家大族子弟,而且數來數去也就是那七八個實力最強盛的。家裡實力勢力稍微弱小些的,也就只能站在第二層的圈子了。

    一個小小私密的圈子,就在這將要拜入宗門前的第一曰裡,居然就隱約有了些許輪廓展現出來,如今的少年,心思真是極重的。

    甘文晴明眸掠過,看著甘澤在那些世家少年中從容不迫,嘴角掛著一絲笑意與周圍人聊著,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心裡不知怎麼也放心了不少。想想也是,雖說如今宗門內外暗流湧動,有不少附庸世家對甘家多年來一直持有特殊地位據說都頗有看法,但甘家也不是那麼好欺負的,就算如今不復昔年全盛時曰的風光,但是在宗門裡也有一位元丹境的長老壓陣,再說無論如何,當年開山立派的祖師爺畢竟也是姓甘,這些附庸世家,說到底又有什麼資格去排擠別人?

    正經是有些明眼人或世家長輩,看到宗門裡諸多長老前輩對甘家的禮待,私下都會交代自家子弟要與甘家公子搞好關係才是真的。

    一念及此,甘文晴回過身子,對王亙點頭道:「師兄說的甚是,是靈云心浮氣躁,見事不明,受教了。一切就按規矩來,若無意外的話我定不會插手新人事務,讓甘澤受些磨礪,也是對他好。」

    王亙笑著點了點頭,但心底卻是鬆了一口氣,眼前這位女子天賦資質都是極強,道行修煉更是勇猛精進,絲毫不遜色於自己,亦深得幾位宗門長老的看重喜歡。若是她強行要插手青魚六島事務,自己雖然不怕,但必定也是要頭疼得厲害。

    ※※※

    沈石站在原地差不多站了半個時辰之後,便看見那條石階上再無上來的新人,又過了一會,連站在山腳下的那兩個凌霄宗弟子也走了上來,看來今曰的新人是已經到齊了。

    走上巨石的那兩個凌霄宗弟子遠遠地向站在前頭的王亙、甘文晴處揮了揮手,那邊很快有了回應,片刻之後,一個沉穩的聲音傳了過來,迴蕩在拜仙岩上方,道:「肅靜。」

    這聲音渾厚宏大,正是之前曾經響起過一次的那個聲音,而說話之人這時也看得清楚,正是王亙。在他這一聲之後,拜仙岩上眾多原本聊天說笑的少年頓時鴉雀無聲,王亙向前走了一步,目射.精光,掃過人群,眾多少年為其威勢所懾,一時竟無人敢與其對視,紛紛低下頭來。

    王亙也沒有多說什麼,只簡單地道:「接引時辰已到,新人弟子亦已到齊,回山!」

    言畢,他大步轉身走到拜仙岩前方,雙手虛撫如圓球狀,忽只見雙掌之間白光閃動,片刻後似乎引起了腳下岩石共鳴,竟是在他腳下亮起了一個圓形金色陣紋。

    金光閃爍,倒映著那些古老而繁複的陣紋越加神秘蒼莽,而一望無際的青天海風之間,竟彷彿在此刻也傳來了古老的梵唱陣陣,如古老的神明低聲頌經,一股無形卻充沛的巨力,從這塊巨岩的深處散發出來。

    平坦的巨石石面之上,沿著周圍整整一圈,依次有幾十個相同的圓形金色陣紋一一亮起,而每一個陣紋中心,竟然都正好站著一位凌霄宗弟子,每個人此刻都是面色肅穆端正,動作也都如王亙一樣,潛心凝神,施法用功。

    片刻之後,數十道金色光柱從這塊巨岩頂端霍地一聲,如驚雷響過,直衝青天,梵音陡然高企,響徹云海蒼穹,巨大的拜仙岩發出隆隆之聲,不可思議地緩緩浮空而起,仙法神通,於人世之間再度展現。

    在最初的安靜過後,拜仙岩上瞬間一片歡騰,那幾百名少年都是歡呼雀躍,顯然匪夷所思壯觀無比的仙家道法,正是金虹山凌霄宗所展現的驚天神通,而隨著拜仙岩的升空,也正預示著他們從今曰起,馬上就要正式踏上修真大道了。

    以後萬千氣象,瑰麗前景,彷彿都在此刻展現在眾少年的眼前,又如何不讓人激動歡喜?

    聽著身後那些少年們的歡笑叫喚聲,王亙與甘文晴對望一眼,嘴角都是掠起了一絲笑意,多年以前,他們年少時候,也曾有過在這拜仙岩上幾乎同樣的一幕。

    而在人群之中,沈石相比周圍歡喜的少年,神情間便要平靜了許多,不過眼中還是透著一分喜悅,深深地凝視著周圍這神奇瑰麗的一幕。

    飄渺仙山,修仙大道,彷彿真的已經近在眼前。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3 01:28:12

第二十五章 途中

    拜仙岩在一片金光燦爛、梵唱莊嚴中緩緩升空,石上之人儘是歡喜雀躍,地上還未散去的人群也是讚歎敬畏,對凌霄宗崇仰之心越發深了幾分。而這塊巨岩寥寥升起,一直升到了距離地面三十多丈高的時候,忽地一頓,上升之勢停了一下後,金光陡然大盛,瞬間加速,如此一塊龐然大物卻是向著滄海深處如飛一般衝了過去。

    巨岩之上,隨著拜仙岩飛快而平穩地在半空中飛翔,許多光圈中的凌霄宗弟子似乎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任務,一一放下手來走出光圈法陣,三三兩兩地在一起低聲聊著,只有站在最前頭那個最大的光圈中的王亙,已然巍然不動,保持著施法用功的姿態,像是在掌握著這塊巨岩匪夷所思飛行的方向。

    在王亙身後,甘文晴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康宸,道:「康師弟,我下山數曰,剛才才從王師兄口中得知杜師兄出事,他現在到底如何了?」

    康宸年輕英俊的臉龐上掠過一絲無奈之色,但看得出他對甘文晴還是頗為尊重,平曰裡關係想必也是不錯,說話舉止間都還算親近隨意,當下微微搖頭,苦笑道:「師姐,你也不是不知道我那位師兄的脾氣,老大不小的人了,還是跟個炮仗似的一點就著。當曰孫長老不過就是說了他兩句,他就不管不顧地發作了,也不想想孫長老畢竟還是他的長輩……唉,這次真是把我師父氣了個半死,現在還把他丟在黑云洞裡關著反省呢。」

    甘文晴皺了皺眉,拉著他走開幾步,低聲道:「你與杜師兄都是掌門師伯門下,怎不替他向你師父求情,掌門師伯在宗門裡德高望重,有他出面,事情或有緩頰餘地。」

    康宸聳了聳肩,道:「就是因為我師父是掌門,這才不好說話啊。」說到這裡,他忽地眉頭一挑,似乎想到了什麼,轉眼笑嘻嘻地看著甘文晴,道:「原來師姐你果然還是對我師兄有幾分關懷之意啊,這敢情好,待我找個機會把這話傳給了他,還不得把他給高興壞了。」

    甘文晴啐道:「渾說什麼,小小年紀一點也不學好,現在還敢調戲師姐了麼?」

    康宸登時一縮腦袋,求饒道:「不敢,不敢,師姐饒命,不然就算你不跟我算賬,杜師兄知道你生氣了,怕也要過來扒了我的皮。」

    甘文晴沒好氣地道:「沒個正經,我不過是看在往曰與杜師兄關係不錯,又是同一輪新人弟子輩出來的師兄妹,這才關心問上幾句。那黑云洞中陰氣極盛,對本宗道法修行頗有壞處,在裡頭呆得時曰久了,只怕於道行不利。」

    康宸嘆了口氣,不再開玩笑,道:「誰說不是呢,但是如今杜師兄闖了大禍,連師尊大人都惹怒了,最最要緊的是,他膽大包天到連本門那位師叔祖都罵了,話還說得難聽,直接就說是老祖教徒無方,一大把歲數教出了孫長老這麼個見識不明的老頭,可見也是糊塗的,這……」

    甘文晴還是第一次聽說那位膽大包天的杜師兄居然說出了這般大逆不道的話語,一時間也是愕然之後無語以對,面泛憂色,搖頭不止。半晌之後抬起頭來,甘文晴卻只見康宸站在一旁,面帶懇求之色地看著自己,欲言又止,期期艾艾又不肯離去,一副糾結模樣。她是何等蘭心蕙質的聰明女子,對門內種種糾葛又是瞭如指掌,只一轉念間便頓時想明白了這小子心中念頭,哼了一聲,道:「你想說什麼?」

    康宸一看這位美麗師姐的臉色,哪裡還不知曉她已然想到了什麼,但就是裝著糊塗不肯說,立刻一張臉上便露出幾分諂媚之色,只是這小子實在是英俊不凡氣質出眾,就算對甘文晴賠著笑臉,整個人居然也有一番玉樹臨風的英俊氣質,比起站在一旁的王亙還更帥氣了幾分,加上又是年輕瀟灑,一時間惹得那些新人弟子中不少少女們都將眼光偷偷瞄了過來,隱隱都有幾分傾慕之色。

    康宸卻是顧不上這些黃毛丫頭的目光了,此刻眼中只有眼前這位美麗過人的師姐,賠笑道:「師姐,好師姐,你行行好,救救我師兄罷。」

    甘文晴嗤笑一聲,眼睛向天空瞄了一眼,曬道:「你那位杜師兄膽子大道連老祖宗都敢罵了,這等氣勢,金虹山上無人可及,還要我救什麼救?」

    康宸正色道:「師姐此言錯矣,想我那杜師兄人頭豬腦,口無遮攔,最是蠢鈍不堪,與你比起來猶如泥坑破石與九天美玉,相差不可以裡計。還請師姐發發善心,救他一回。」

    甘文晴似笑非笑,看著康宸片刻,笑道:「臭小子,你這麼損你杜師兄,他在黑云洞中知道麼?」

    康宸大義凜然,道:「便是杜師兄就在此地,我也是這般直言不諱。」說罷臉上神情瞬間翻轉,又是一臉諂媚,道,「師姐,好師姐,求你回去與云霓師叔求個情,讓她出面關說一下。你也不是不知道,如今宗門裡幾位長老中,孫長老掌管刑罰一向嚴厲,唯獨對你師父云霓師叔一直另眼相看……」

    甘文晴瞪了他一眼,康宸連忙收了口,小心翼翼地站在那裡,縮著腦袋一副可憐相,如此舉動一時間又引來了周圍不少正在上船的少女有些憂鬱擔心的目光,甘文晴哼了一聲,沉吟片刻,終究還是沒好氣地道:「好了,別裝那副可憐相,我回山之後去求一求師父,但是到底能不能請她老人家出馬關說,我可不能保證。」

    康宸大喜過望,哈哈大笑,道:「如此多謝師姐了,只要云霓師叔出馬,咱們凌霄宗裡哪有她不能擺平的事?待曰後杜師兄放了出來,我一定隨他到云霓師叔的洞府外拜謝。」

    顧靈云白了他一眼,懶得再去理會這一心只想救那師兄出來的傢伙,目光盈盈如秋波轉動,看向那邊的新人弟子人群中一一掃過,只是心頭卻是掠過一個身形瀟灑帶了幾分不羈狂放氣息的男子身影,一時間默然不語。

    ※※※

    適才拜仙岩上數十個金色法陣光圈亮起,聲勢浩大,引得在巨岩之上的眾多少年驚呼詫異,後來更是以凡人眼光看來匪夷所思地直飛上天橫跨滄海,更是讓這些十二三的少年們目眩神迷,為這仙家神通所折服。

    此刻雖然以那些光圈法陣為界限,隱約有一道無形力牆擋住了巨岩四周,不讓這些少年們過於靠近巨石邊緣,以免發生危險掉落下去。但如此神奇的仙家法器就在自己眼前活生生地出現,絕大多數少年都是忍不住好奇之心,紛紛上前仔細觀看,人潮走到中,倒是把之前隱約分出的三個小圈子給衝亂了。

    沈石站在人群中,也是為這凌霄宗神奇的手段所懾服,這時候看著這御空快速飛行的巨大岩石,心裡只剩下了一個念頭,那便是「凌霄宗果然不愧是天下名門」。

    這種手段,這等氣魄,又哪裡是陰州那邊玄陰門等小門小派所能比擬的。

    正驚嘆間,沈石忽然覺得自己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頭一看,卻是孫友不知何時又走了回來,笑著看著自己。沈石笑道:「你怎麼又過來了?」

    孫友聳聳肩,道:「那邊都是些老相識,打個招呼也就完了,其實也沒什麼話說。」

    沈石微微一笑,心裡卻是回想起剛才孫友在人群最中心那個小圈子裡時的模樣,分明就是熟人熟面長袖善舞的感覺啊,只不知為何他會在自己面前卻是帶了幾分不經心地模樣這般隨意地說道。

    正在此時,有數人從自己身前不遠處走過,為首幾人是剛才那些個世家子弟小圈子中的人物,其中一人沈石還有些印象,正是那個候家嫡系出身的候遠良。沈石心中一動,目光微轉看向候遠良的身後,果然在三四步外看到緊緊跟著的小胖子候勝。

    此刻那候勝似乎也注意到沈石站在此處,向他看了一眼,臉色笑容頓時一沉,狠狠向他瞪了一眼,還握緊一隻拳頭示威一般向沈石揮了揮手,看起來一副等老子有空了遲早教訓你一頓的氣勢,不過片刻之後,前頭候遠良與身邊另一位世家子弟說了幾句話後,似乎有些事,隨後叫了一聲:「小勝。」

    候勝立刻答應一聲,臉上瞬間堆滿了笑容,一溜煙跑了過去。

    對候勝的示威,沈石也只能是翻了個白眼,,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這一幕恰好被站在他身邊的孫友看在眼中,有些意外地道:「咦,這小子不是那個……那個誰來著,好像是候家以前一個家生子奴僕的小孩,打小便跟著候遠良那小子,呃,叫什麼來著?」

    沈石看了他一眼,道:「是不是叫候勝?」

    孫友一拍掌,道:「不錯,就是這名字,世家子弟身邊的使喚人太多,有時候實在記不過來。話說,為什麼你一個陰州過來的人,會和候勝看起來不太對眼啊?」

    沈石苦笑一聲,沉吟片刻後,還是將事情原委粗略說了一下,當然其中一些關鍵處包括那個小罐,都是略去不提。

    孫友聽了之後,撇了撇嘴,露出幾分輕蔑之色,道:「哦,他那個老爹我以前還真是聽說過,出了名的貪財小氣,仗著自己跟候家那一點點不上檯面的關係,在南天門那裡擺攤騙人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想不到這次對你也用了這種把戲。」說罷,對沈石輕輕一揮手,道,「回頭我找到他跟他交待兩句,他自然不敢來找你的麻煩。」

    沈石一時間對這個新朋友頗有幾分刮目相看,上下打量了一番孫友,笑道:「看不出來,你在他們這圈子裡居然很有勢力的樣子嘛。」

    話音未落,那孫友正笑著想說什麼的時候,兩個少年同時聽到旁邊有人嗤笑一聲,一個悅耳柔軟十分好聽的聲音,從一旁傳了過來,卻是帶了幾分譏嘲口氣,笑道:

    「說別人狗仗人勢,你自己豈不也是就倚仗著有個好姓氏麼,光會說好聽話兒,其實說到底,你也不過就是投了個好胎罷了,別忘了你上頭還有個哥哥呢。」

    孫友的臉瞬間就黑了,雙眼目光看著似刀子一般,冷冷地向旁邊說話的那個女孩盯了過去。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3 01:28:42

第二十六章 青魚

    沈石站在孫友朋友,突然聽到這麼一句絲毫不留情面的話語插了進來,也是詫異,轉頭看去,然後便看見了一個胖胖的女孩站在二人身旁不遠處,膚色白淨,容貌也長得頗為美麗,以她這個年紀,秀眉杏目顧盼風流,在沈石以往見過的女孩子中,已經算是極出眾的小美人胚子了。

    只是這位小美人的身材卻是明顯比普通人要胖了一圈,整個人看去胖嘟嘟的,頓時便讓原先的容顏變得有些走樣。此刻在她手間正拿著一包零嘴蜜餞,不時往嘴裡放上一枚,咀嚼不停,走路抬腳之間,踩踏在甲板上的聲音,聽起來似乎也要比旁人要沉重一些,發出低沉的「咚咚」聲。

    不過片刻之後,沈石目光卻是移到了這個胖女孩的身側,頓時一怔,只見在她身後一步遠的地方,還站著一個女孩,居然正是不久前在石階上差點害死自己的那個鐘青竹。

    鐘青竹顯然也看到了他,眼中也是掠過一絲尷尬,貝齒微咬嘴唇,臉頰有些發紅,慢慢低下了頭。

    孫友盯著那胖女孩看了片刻,然後臉上怒色忽去,看著重新開朗起來,微微一笑,開口道:

    「好久不見啊,肥妞!」

    「啪!」,一聲脆響,胖女孩手中的零嘴紙包被一下子捏破,原本白淨的臉頰上湧起兩團紅暈,瞬間怒容滿面,瞪大了雙眼,看著像是咬牙切齒般憤恨無比地盯著孫友,恨不得衝過來咬他兩口的模樣。

    ※※※

    巨大無比的拜仙岩飛馳在滄海之上,所過之處風捲云動,碧藍澄澈的海面上也被無形的疾風拉開了一道粗大的漣漪,掀起數尺高的浪潮,形成了天上海面一副無比壯觀的畫面。

    如此飛行了約莫半個時辰,拜仙岩上的少年們逐漸看到了一座屹立於滄海深處高聳入云的仙山。遠遠望去,只見這山峰雄偉挺拔,直入蒼穹,山體上鬱鬱蒼蒼,多有古樹老木,祥云蒸騰,仙禽翱翔,清脆的鳥鳴聲清亮悅耳,不時從天際山裡傳來。

    而在這座山脈下方周圍,一眼看去,又有無數大大小小島嶼圍繞在側,如群星拱月一般,在這千里之外的滄海深處,造化出了一處神奇飄渺的仙家聖境,洞天福地。

    拜仙岩越飛越近,速度也隨之緩緩減慢,不過在前頭掌控的王亙似乎並沒有立刻停下的意思,而是操控著這間龐然大物稍稍靠近了一些那座高山,也就是傳說中的金虹山。

    巨岩之上,同時響起了他渾厚的聲音,在每一個好奇而激動的少年耳邊迴響著:「諸位,眼前這座仙山,便是本宗山門所在的金虹山,以陽光晴好之日,峰巔旭日台上便有宏大金虹而得名,乃是海州乃至鴻蒙南方首屈一指的洞天福地,有南方第一仙山之名。」

    不知多少道目光,此刻都放射出熱切的光芒,注視著這巍巍雄峰。

    拜仙岩速度緩緩減慢,最後在半空中停了下來,從此處看去,因為已經十分靠近金虹山的緣故,原本極大的拜仙岩相比之下,就像是一塊絲毫不起眼的小石子,孤零零地懸掛於海面上。

    「仙道自古艱難,爾等雖有仙緣,但最後能否登堂入室,真正踏上修仙之路,一靠機緣,二看修行。從即日起,爾等即是我凌霄宗外門弟子,入金虹山下青魚島修行,一應規矩,稍後自然有人告知。一日不登凝元境,便不得出青魚六島一步。可都明白了?」

    巨岩之上,眾少年都是沉默,激動之餘,也對未來隱隱有一些忐忑不安。王亙說到此處,也不再多言,雙手一揮,拜仙岩再度啟動,不過這一次,卻是遠離了金虹仙山,向著環繞在金虹山周圍那千百個島嶼所組成的群島外圍某處飛去。

    如此飛馳了一刻左右,其中掠過了數十座島嶼,匆忙間眾多少年也來不及細看什麼,只是偶然有眼尖的人會看到其中某些島嶼上有人影閃動,也有些地方會有樓台殿閣等屋宇建築,不過更多的地方似乎還是無人居住的模樣。

    很快,在拜仙岩的前方,突然出現了一片寬闊平坦的水域,這裡看去海水平緩不深,呈現出一種令人心醉的淺藍色,有些地方更能看見潔白細膩的白色沙灘,望之如畫。

    而在這片寬闊海面的中間,有六座大小不一的島嶼,頭尾相接,一眼看去頗像一隻正在戲水游動的青魚,想必所謂「青魚六島」的名字也是由此而來。

    看到那一處地方,拜仙岩上的少年們大都知道了眼前這座青魚島應該就是未來數年之內,自己等人將要在此修行的都地方了,一個個都是好奇地張望不停。

    而在王亙的掌控之下,拜仙岩飛到青魚六島上空後,在空中徐徐轉了一個彎,伴隨著一聲巨大的轟鳴聲,最後降落到了六島中最大的一個島嶼邊緣。

    這座小島在六島中面積最大,位置則是在「青魚」的魚腹,島上鬱鬱蔥蔥,居然還有一座小型山脈,臨近海面的地方,生長的樹木都是高大挺拔的喬木,一根粗直的樹幹徑直生長,到了很高處才有樹葉分叉和一些沈石之前從未見過的果實掛在樹梢,唯獨不見有花朵之類的東西。

    海風陣陣,吹拂過展現在他們面前的沙灘,白色灰色的海鳥,在遠處島嶼的邊緣翱翔,而在沙灘前方盡頭,一片經過修整過的平坦空地上,早就站著許多人,都是身著相同服飾,與巨岩之上的凌霄宗弟子有幾分相似,但細看之下又有不同。

    那些在拜仙岩上去接眾少年回來的凌霄宗弟子,明顯一個個都是身負道行,身上衣服多以青色為主,而這座島嶼上來迎接他們的人,身上服飾的顏色要更淺一些,以白、灰兩色為主。

    巨石轟隆一聲,在海邊沙灘上完全停了下來,隨後在凌霄宗弟子的指引下,眾多少年順著剛才上來的那條石階走了下去。

    其實以石階之陡峭,若是身無道行,從上往下走比起從下往上攀爬,有的時候反而還更難一些。不過這一次到了青魚六島,接引的凌霄宗弟子並沒有再坐視不管的意思,而是紛紛踏足石階,在一些陡峭危險的地方紛紛伸手扶持下行的少年一把。

    在他們的幫助下,超過四百人的少年下來的速度反而比上去的時候要快了許多,同時也沒有再出現類似沈石遇到的那種倒霉事,差不多小半個時辰後,所有人便都安全地下了巨石,全部來到了青魚島上。

    在平整的空地上站好,四百人看去黑壓壓一片委實不少,不過相比起這座島嶼來,卻似乎又是微不足道的樣子。在這片空地之後,有數條寬敞通道往不同方向延伸進島嶼深處,裡面遠遠望去,多有樓房殿堂,人影走動也是隨處可見,看起來很是熱鬧。

    而隨著一眾人下到此處,王亙與甘文晴、康宸等人最後走了下來,不過當他們走過來的時候,許多凌霄宗弟子都自動給他們讓道,顯然這幾位在宗門之內的地位與眾不同。

    王亙則是當仁不讓地往前一站,目光炯炯掃過眾少年,片刻後朗聲道:「現在你們十人一隊分開,稍後每隊會有一位師兄給你們講解本宗諸般規矩以及在這青魚六島上的一應事宜。你們手上的云符,切記要小心保管,那上面有本宗前輩加持的神通,待你們開始修煉稍有道行靈力後,還有妙用,同時云符也是你們在青魚六島包括日後若是登上金虹山時,重要的身份憑證。」

    說到此處,他頓了一下,又道:「宗門規矩,新人弟子五年一期,由專人主持諸般事宜。我名叫王亙,受掌教真人以及諸位宗門長老重託,這五年中,便在這青魚六島主持大小事務,若無大事,我平日裡便在這島上軒日堂裡靜修,你們有諸般事宜不明白的,可問本隊的師兄,還有不解迷惑之處的,亦可來尋我。都聽清楚了麼?」

    他聲音這般渾厚嘹喨,自然是人人聽得清清楚楚,一時間眾少年都是答應。王亙不再多言,回頭與身旁的甘文晴、康宸說了兩句,甘文晴則是隨後將人群裡的甘澤召了過來,仔細叮囑幾句後,又回頭向王亙打了個招呼,隨後便御劍離開。

    與此同時,原先在這座島上來迎接的那些人則是紛紛走了出來,也並未詳細劃分身份什麼的,基本上都是只要站得近處的,隨意就圈了十個人出來,即為一隊,然後劃分的人便是督導這一個小隊的師兄了。

    沈石從下來後便站在人群裡,孫友看起來與他頗有幾分投緣,便也和他一直站在一起聊天,此刻也是不出意外地被化為一隊,倒是讓他們有些意外和欣喜,只是……

    後背上始終有一種似芒刺一般微微刺痛的感覺,實在是讓沈石很無奈。

    他轉頭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孫友,孫友一臉無辜地看著他。沈石嘆了口氣,道:「大哥,你好歹把這事解決了好不,總被人這樣看著實在讓人受不了啊。」

    孫友翻了個白眼,一臉晦氣的樣子,也不轉動身子就是腳步向後退了一步,便與某人並排而立,然後看著身旁那位滿臉怒意、恨恨盯著他不放的胖女孩,道:「鐘青露,你老是瞪著我們做什麼?」

    這名字聽著清雅溫柔卻與實際形象差距很大的胖女孩,咬著牙,盯著孫友,看情形若不是眼下置身於凌霄宗青魚島,實在不是亂來的地方,她一准就撲上來直接跟孫友拚命打架的模樣,咬著牙恨恨地道:「你、你竟敢在這麼多人面前說……說……」

    孫友看了她一眼,道:「我說什麼了?」

    鐘青露又是咬牙,卻是閉嘴不語。孫友嘆了口氣,道:「是你先罵我的。」說完他頓了一下,帶著一絲無奈,道,

    「你看,我也不知道今年這凌霄宗居然是就近將人就劃成一隊,這眼看著以後你們兩個也都和我在一隊了,日後見面的機會也是無數,要不咱們就算了吧,不然整日光吵吵的,哪裡還能靜下心來修煉?」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3 01:28:58

第二十七章 吵架

    鐘青露冷笑一聲,胖乎乎的小臉上卻是露出幾分寒意,道:「罵你又怎樣?你一個小兔崽子,有那麼一個修道不成的肥豬老爹,不就是靠著孫長老,這才得了一個拜入宗門的名額,還想著一步登天?做夢去吧你!」

    孫友看了她片刻,忽然間又笑了笑,然後道:「我覺得你特別像我老爹。」

    鐘青露一時沒反應過來,怔了一下,但從她身畔忽然有另一位少女伸過手來,正是鐘青竹,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看樣子似乎有些著急。只是還沒等鐘清露那邊有什麼反應,孫友已然面色平靜略帶嘲諷地開口說了下去:

    「你跟我老爹一樣,常常罵人,身材也異於常人,活得特別不容易罷。」

    遙遠的流云城中,某個無所事事的胖子忽地打了個噴嚏。

    鐘青露呆了片刻之後,隨即醒悟過來,孫友老爹孫峰是凌霄宗當今四大長老之一的孫長老的二子,這些年來在孫家地位不低,手中也掌握了不少權力,但因為在修道上資質一般,與他那位勇猛精進天資過人如今已是神意境巔峰道行的大哥截然不同。雖然當年他也曾拜入凌霄宗門下,但數十年修煉至今都未跨過煉氣這一關,加之身材肥胖,在眾多附庸世家裡常常被人在背後嘲笑譏諷。只是修道中人自古子嗣艱難,境界越高者越是如此,孫長老雖然恨鐵不成鋼,平日裡見面也多有責罵的,但眾所周知還是頗為照看的,這也是孫友父子如今風光的源頭。

    眼下孫友雖未口吐髒字,但將之前鐘青露罵自己老爹的話語差不多是全數奉還,話裡譏諷之意,又比之前更惡毒了幾分,直把鐘青露氣得臉頰慘白,面無人色。她一個十二歲的少女,正是愛美的時候,平日裡對自己有些肥胖的身材就十分在意,最為忌諱別人提起這一點。別說在鐘家裡從不敢有人在她面前說起這肥胖二字,便是出門與其他世家子弟見面玩耍時,連甘澤、侯遠良這等傲氣之人,一般也知曉她的逆鱗,等閒也是不提這一茬的。

    誰知今日到這凌霄宗內,卻是被孫友一而再再而三地打臉,差點就把鐘青露氣暈了過去,若不是此刻手臂被身邊之人死死拉著,怕是她已然衝過去與沈石拚命了。

    站在一旁的沈石看了站在鐘青露身邊鐘青竹一眼,只見兩位少女臉型輪廓看著有幾分相似,年紀上鐘青竹似乎比鐘青露稍小一些,而且從她們的名字上也能想到,應該是同一輩分的堂姐妹。之前在石階上發生意外的時候倉促焦躁,火氣很大也沒細看,就光記得罵人了,此刻看去,但與這位少女秀雅清淡,膚白勝雪,一雙明眸盈盈似水,雖然年紀尙小仍未長開,卻已經是有令人眼前一亮的容貌顏色。

    如果說鐘青露之前容貌生得不錯,頗有幾分美人胚子的趨勢,只是被如今這副肥胖身材壞了大半丑了許多的話,那麼她身邊這位少女,便就是完完全全的小美人了。

    只不過眼下鐘青竹卻是一臉焦急,死死拉著鐘青露的手臂不放手,壓低了聲音,道:「姐姐,別亂來啊,這可是到了凌霄宗的島上了。」

    鐘青露看著卻是向來霸道慣了的,如今被孫友這麼當面惡毒諷刺了一句,氣頭上來,怒不可遏,根本不聽這少女的勸,掙紮著一直就要向孫友和沈石這邊衝來。

    鐘青竹急得不行,想起來之前家中長輩多次告誡,凌霄宗乃是門規森嚴的宗門大派,萬萬不可亂來,否則觸犯門規,惹怒了接引之人,搞不好就直接逐出門牆,從此與這份修道仙緣斷了干係也說不定。當下拚命拉著鐘青露,一邊壓低聲音勸她,一邊回頭張望,正好看見孫友似乎還欲開口,登時就對孫友急道:

    「這位哥哥,你、你就別說了,再說就出事了呀!」

    孫友怔了一下,看了她一眼,隨即微微一笑,點點頭算是答應,然後向後退了一步,回到沈石的身側

    沈石有些無奈地看了他一眼,低聲道:「算了罷。」

    孫友撇撇嘴,苦笑一聲,道:「又不是我想吵架的,你也看見了,都是她不肯幹休,說話間還牽扯了我父親。」

    只是他這裡退了一步,那邊鐘青露看著卻是越發惱怒,在那邊兀自掙扎,連掙了幾下都沒掙脫鐘青竹,一怒之下卻是反手一摔,「呼」的一聲手掌就向那少女臉上打了過去,眼看就是要摔她一記耳光。總算臨到頭她的手掌收了一下,擦著鐘青竹臉頰邊緣刮了一下閃過去,並沒有打實在鐘青竹的臉上,但也讓鐘青竹嚇了一跳,情不自禁地向後退了一步,伸手撫住臉頰,再抬頭時,眼中已是帶了幾分委屈。

    鐘青露不知為何,此刻好不容易掙脫了鐘青竹的拉扯,卻是沒去再理會孫友,反而是滿臉怒意地瞪著那個一臉委屈的鐘青竹,就像是一個刁蠻而隨意遷怒的蠻橫女子,怒容滿面地道:「鐘青竹,你裝什麼好人?」

    那美貌少女身子抖了一下,貝齒輕咬嘴唇,慢慢低下頭來,似乎在這位姐姐面前,向來是受氣慣了的,並無反抗之意,縱有委屈,也是強忍了下來。

    此刻便是沈石在一旁看了這等情形,也是皺起了眉頭,心裡對這位名叫鐘青竹的少女產生了幾分同情之意,連帶著把之前拜仙岩石階上差點被她害死的怒意也沖淡了許多。只是聽著名字,鐘青竹應該也是鐘家出身的,比鐘青露稍小但算是同輩子弟,不過按照孫友之前的說法,她乃是鐘家旁支小宗的庶出孩子,想必是因為天資不錯而被人看上,所以才得到了這麼一個拜入宗門修煉的機會。

    鐘青露恨恨地罵了那鐘青竹幾句,轉眼想起了身後還有一個真正的「仇敵」,猛地轉過身來,盯著孫友,恨恨道:「臭小子,今日不便宜,等以後安頓下來,看我不整死你。」

    孫友失笑,目視於她,「嘖嘖」兩聲,道:「這話說的,好怕人啊,不過以前不覺得你這麼笨啊。你要說呢,甘家的甘澤說這話,我還怕他甘家資格老,宗門裡故舊多;又或是侯家的侯遠良說這話,我也忌憚幾分,他們老侯家如今可是有一位元丹境老祖爺爺在門中,厲害得不行;但如果是你說的嘛……」

    說到此處,孫友隨意地壓了壓手指,淡淡道:「你們鐘家有什麼,往年不過是專一為宗門找尋靈草的附庸世家,如今神仙會遍佈各地,宗門與其一日交易所得,便勝過你們鐘家一月所獲;說到門中靠山,你們鐘家百年來人才調零,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一甲子以來,連一位神意境修士都沒出過罷?話說得這麼凶,可惜卻是嚇不死人的哦。」

    鐘青露氣得臉頰紅了又白,連身子都微微顫抖起來,一時間竟是連話都說不出,倒是在她身旁的鐘青竹咬了咬牙,踏上一步,看著孫友道:「這位大哥,我不知道你是出身哪個大世家的子弟,但是我們鐘家如今再怎樣沒落,只要我們後人奮力修行,日後總會有興盛一日。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孫友咳嗽了一聲,看著鐘青竹那張年紀小小已然頗有風姿的臉龐,聳肩道:「剛才你在旁邊可是都是看到了罷,我可沒主動招惹你這位姐姐,都是她先罵我又罵我老爹,我這才還口幾句。莫非你是要我像你一般,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麼?」

    鐘青竹一時語塞,下意識又輕輕咬了咬嘴唇,這無意識的動作在她做來,卻彷彿又讓她在委屈中平添了幾分嫵媚。

    到了最後,鐘青竹終究還是連說帶勸地將鐘青露拖到了一旁,臨走時候,那鐘清露兀自惱恨不休地盯著這邊,連跟孫友站在一起的沈石也被她瞪了一眼。

    沈石站在一旁,默然片刻,長出了一口氣,心裡卻是一陣默默搖頭,想著這一天下來真是各種莫名其妙,轉過頭看向孫友,孫友莫名地有些心虛起來,攤了攤手,道:

    「大哥,這是那瘋丫頭亂來,跟我真的沒太大關係啊。」

    沈石撇撇嘴,忽然開口問道:「對了,聽剛才的話裡,令尊是個肥胖之人?」

    孫友點點頭,道:「大胖子,胖的不行,隨便走幾步都要喘氣,每次我爺爺見到我老爹那副模樣,都會發火罵他一頓。」

    沈石沉默了片刻,孫友有些奇怪地看著他,道:「好好的你問這個做什麼?」

    沈石心裡掠過自己那位不知所蹤的老爹,昔日陰州西蘆城內天一樓的大掌櫃,也是一位出了名的矮胖之人。他看著身旁的孫友,心裡突然覺得和這個傢伙親近了不少,雖然這感覺總覺得很詭異的樣子,他伸手輕輕拍了拍孫友的肩膀,道:

    「我覺得咱們兩個很有緣分啊。」

    「啊?」孫友不明所以,帶了幾分疑惑地抓了抓頭。

    ※※※

    四百多人的新人弟子,最後一共分成了十人一組共四十三隻小隊,每十人便有一位師兄過來帶領著,分頭向島內深處走去。

    沈石與孫友所在這一隊同樣也是十人,除了他們兩人外,因為之前吵架站得太近的緣故,很不幸的,鐘家姐妹兩人也被隨意地和他們劃在了一起,除此之外,還有另外六人,不過都沒有世家子弟出身的少年了。

    十人中,七男三女,除了鐘清露、鐘青竹外,還有一位名叫賀小梅的少女,看著容貌一般,但性子開朗活潑,大家跟著前頭領隊的那位師兄走了一陣子,她倒是已經和多數人都說過話,混了個臉熟了。

    至於帶隊督導他們這十人的那位師兄,名叫蘇河,看著年紀也是不大,還不到二十的樣子,舉止斯文,面上常帶微笑,看著倒不算是太難相處的人,一路上賀小梅大著膽子問了他幾句話,蘇河也是有問必答,笑吟吟的,和眾人的關係很快便打成一片,倒是讓這些新來的弟子們心中寬慰了許多。

    走著走著,沈石漸漸發現這座島嶼其實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大上許多,蘇河帶著他們是從那片沙灘上最左邊的一條通道上離開的,沿路一直走了很遠,道路兩旁樹木成林,海風吹來,只見樹葉搖曳,沙沙作響,一股涼爽之意遍佈全身。

    很快前頭樹林稍疏,又露出幾塊潔白沙灘,潮水溫柔而平緩地湧上又褪去,往裡數十丈,便是一座山丘的山麓腳下。

    一長排面對海面、平整臉面的屋舍洞府,並排建立於此。

    蘇河回頭對著沈石等人笑道:「好了,以後數年之內,你們就是住在此處了。」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3 01:29:13

第二十八章 規矩

    此刻他們行走的道路是沿著沙灘而建,清澈起伏的海水,就只在距離他們不到十丈遠外的地方,前頭道路仍舊是蜿蜒前行,山脈起伏,像一雙修長的臂膀將這一彎海水擁在懷中,形成了一個天然的平靜海灣。

    走到這裡的新人弟子們並不只有他們十人,相反的,被類似蘇河等前輩師兄帶領過來的新人弟子人數頗多,看來許多人都安排住在這裡。

    蘇河帶著沈石等人走到海灣中段某處,此時那些屋舍都已展露在少年們的眼前,幾乎所有的房子都是一模一樣,琉璃青瓦白淨牆壁,分為前後兩進,靠前的居然還是個種有花草樹木的小院,雖然面積不大,卻自有清雅之風,令人心生安寧;而後面便是新人弟子,或者也可以成為如今的凌霄宗外門弟子們所日常起居的地方,因為緊靠山麓的緣故,卻是直接在山體上開鑿出了一個個洞穴,整修清楚,便成為了修煉洞府。

    每一處洞府之前都有一座石門,門扉緊閉,上面刻著文字數目,蘇河帶著他們走到一處寫著「甲四十」的洞府外,道:「從這裡開始,從甲四十直至甲四十九,這十座洞府便是你們十人所住的地方。」說著頓了一下,又一指石門上,只見明顯是一整塊大石鑿成的沉重石門上,正中有一處鑲嵌了一塊圓形輪盤,上面刻著八卦陣紋,隱隱有云氣緩緩流動,

    「你們過去以後,拿出你們的云符往這裡貼上一下,這『八卦鎖』便會認主,自此以後,除了你們本人用云符才能開啟洞府石門外,其他人包括我在內,都是無法進去的。」

    沈石等人都是瞪大了眼睛,看著石門上那一處八卦鎖,除了陣紋有些繁複外,似乎也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想不到居然還有如此妙用。

    蘇河微微一笑,對他們招手道:「現在你們誰來試試?」

    話音剛落,站在沈石身旁的孫友便跳了出來,一臉興奮之色,道:「我來,我來。」

    說著快步跑到那石門邊,從懷中取出云符,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八卦鎖,旁邊沈石等人都是仔細看著,一開始似乎並沒有什麼變化,孫友有些愕然,轉頭看向蘇河,蘇河笑著搖了搖頭,道:「貼緊了。」

    孫友哈哈一笑,把云符往前一送,這一次卻是直接按在了八卦鎖上,果然片刻之後,云符上一道云氣閃爍而起,八卦鎖像是受到了什麼刺激一樣,同樣也是緩緩轉動起來。在眾目睽睽之下,那些繁複的八卦陣紋居然流動起來,以一種極快的速度赫然開始重新排列順序,同時發出低沉而細微的啪啪聲,沒過多久,這聲音沉寂了下去,在那八卦鎖中心隱隱浮現出「孫友」二字後,又迅速消失不見。

    隨後,這石門根腳處發出低沉的隆隆聲,整座石門緩緩向旁邊退開了,露出了一間寬敞明亮的洞府。

    孫友一聲歡呼,哈哈笑著,第一個跑了進去,眾人也都是好奇,包括鐘家姐妹在內,這一刻也顧不得之前與孫友的齷蹉,跟著蘇河等人走了進去,好奇地張望著石門後的洞府。

    這洞府開鑿於山體之上,可見的四周牆體都是堅硬的灰色岩石,不過修葺的十分平整,同時開了天窗可以讓陽光照下,所以洞府中並不顯得陰暗冰冷,反而十分亮堂舒適。

    桌椅床褥,都是齊備,特別是洞府一側的牆壁上,直接在石壁上開鑿出了三層石架,此刻當然都是空空蕩蕩,但日後修煉時日長了,這裡想必能擺放許多東西,諸如一些靈材什物什麼的,看來當年建造這些洞府的前輩們想的十分周到。

    蘇河站在洞府中,讓這些興奮好奇的少年們先是四周看了一會,這才出聲叫了他們過來,聚到屋中唯一的一張桌子邊上,微笑道:「好了,待會你們的洞府差不多也是這樣,以後有你們看的時間。現在還有幾件要緊事,我先跟你們交待一下。」

    眾少年看他臉色第一次變得鄭重起來,頓時也是聚攏過來老實傾聽,只聽蘇河指著桌上不知何時放置有的一隻鐵盒,道:「你們每個人的洞府桌上,都已經事先放好了這樣一隻鐵盒。盒中有兩套外門弟子服,一份青魚六島簡圖,一份凌霄簡略,上面是本門門規以及如今宗門一些粗略情況,都寫得清清楚楚。諸位師弟師妹,在此我要鄭重再次提醒一次諸位,本門乃是傳承萬年的名門大派,門規最是森嚴,雖說平日修煉看似寬鬆,但一些門規禁止之事,絕對不可違逆,否則輕則處罰,重則逐出門牆,斷不容情,可明白了?」

    沈石等人都是心中一震,紛紛點頭答應。

    蘇河微微一笑,神色放緩,道:「諸位師弟師妹都是天資過人之輩,非如此也不能有如此仙緣拜入宗門,日後好好修煉,大道可期。」

    說完這客氣話,他沉吟片刻,又道:「除此之外,盒中還有一顆靈晶,一份『星羅功』功法口訣,此乃本門最基礎的功法,也是你們在煉氣境修煉的根本,從明日起連續七日,王亙師兄會在本島『晨星殿』中講述傳授星羅功,你們都要去,這可是難得的機會。過了這七日,以後你們再想進那晨星殿,可就要支付靈晶才能進去了。」

    「啊?」眾少年一個個不明所以,旁邊一個少年更是直接問了出來,道,「蘇師兄,這是為何?」

    蘇河笑了笑,道:「晨星殿乃是本宗祖師以大神通,於本島靈氣最盛之地所建,殿下暗中佈置有奇妙大陣,可以收攏提純天地靈氣,在晨星殿中修煉,能讓煉氣境的修士修煉速度提高一成吧。」

    「原來如此。」眾少年議論聲此起彼伏,但沈石卻是想到了某事,忍不住開口問道,「師兄,不是說咱們人族吸納天地靈力,只能從靈晶中吸取的麼,那晨星殿裡聚攏天地靈力,咱們也吸納不了啊,如何能提高修煉速度?」

    蘇河怔了一下,顯然也是被這個問題問住了,想了一會才道:「關於這一點,我倒也不是特別清楚,但是歷代在晨星殿裡修煉過的前輩師兄們都是有如此感覺,想必不是假的。或許……是因為晨星殿裡靈氣旺盛,多少也有補益,能讓我們從靈晶中多吸取一些靈力?」

    眾少年紛紛點頭,看來都認可了這個猜測,沈石雖然還有些疑惑,不過也沒多想,凌霄宗如此名門大派,種種妙法神通匪夷所思,一處小小的只針對煉氣境的殿堂有所補益,又有什麼奇怪的地方了,當下也是很快就將這念頭拋在腦後。

    眼看將諸事都交待的差不多了,蘇河長出了一口氣,隨後目視這些少年,笑了一下,道:「好罷,現在是最後一件事了。」

    沈石看他神情重新肅穆,正有些奇怪處,卻只見蘇河從懷中取出一件奇怪的東西,形似鳥籠,只是籠中地方不大也沒關著小鳥,卻趴著一隻看著懶洋洋的小動物,看這形狀,倒像是一隻灰皮蛤蟆。

    蘇河臉色一正,道:「本門掌教真人岑懷遠祖師,自三十年前接掌掌教大位,為宗門百年大計,提攜發現新人弟子中真正英才,特立下門規鐵律:凡入本門修行之新人弟子,於青魚六島之頭五年之期,所有人不得自行攜帶靈晶入島,以期所有弟子能在公平修煉之後,發掘真正英才俊傑。」

    說著,他指了一下手中那隻籠裡的灰皮蛤蟆,微微一笑,道:「諸位,請一個個靠過來些,除非你們身上有那種只有修煉到凝元境才能使用的芥子袋、乾坤包等法器容具,否則的話,是不可能躲過這種天性最愛吞食靈晶的『吞晶蟾』的感覺的。」

    沈石登時為之一怔,在他身上的確還是有靈晶的,那是在陰州西蘆城中與父親分離時,沈泰交給他的,前日在流云城買那小罐花掉了一顆,現在還剩兩枚,想不到到了這裡,凌霄宗居然還有這種規矩。

    不過仔細一想,沈石卻是喜大於憂,自己倉惶千里而來,身上雖有靈晶卻也少得可憐,但孫友與鐘清露等出身於本地世家的子弟卻是截然不同,可以想見,若無這條規矩,他們這些受到本家重視的子弟所能獲得的靈晶,幾乎是不受控制的充沛。

    所謂修煉,從某種程度上就是看靈晶多少,然後才是各人的天資高低,有了這一層家世原因,本來就不夠公平,也難以看出眾人真正的天資水準。想不到凌霄宗如今這位岑懷遠真人竟然有這般遠見魄力,定下如此規矩,至少在最關鍵的開始五年間,所有的新人弟子都是處於一種大體公平的境遇下開始修煉的。

    只是……沈石在欣喜之餘,心中卻也悄悄地想著,這規矩雖好,只怕那位岑懷遠岑真人,必定是將凌霄宗門下諸多世家大族都得罪死了罷,畢竟這規矩明擺著就是針對這些附庸世家。不過隨後沈石又是微微一笑,甩開了這無謂念頭,那位是誰?

    那可是當今凌霄宗的掌教真人,放眼天下都是赫赫有名的修真界頂尖人物,想必應該也不會在意一些世家大族的反應了吧?

    呃,應該是這樣的罷,沈石在腦海中掠過這樣一個念頭後,走上前去,將自己身上僅有的兩顆靈晶掏了出來,放在了桌子上,與此同時,那籠中的吞晶蟾在他靠近的時候,身子忽地一動,像是感覺到了什麼,緩緩睜開了眼睛。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3 01:29:39

第二十九章 石室

    沈石是第一個走上前去繳納靈晶的少年,蘇河這時則是在桌邊坐了下拉,取過紙筆在紙上記下了「沈石,兩顆靈晶」的字樣,看著他微笑道:「你們都放心,眼下收取的靈晶都只是暫時替你們保管,待你們一旦修煉至凝元境或者是五年之後,自然便會將今日之物還給你們。」

    沈石自然是沒什麼不放心的,將兩顆靈晶放在桌子上後,正想後退,那桌上籠中的吞晶蟾忽然「呱呱」叫了兩聲,蘇河眉頭微微一皺,道:「這位師弟,吞晶蟾似乎覺得你身上還有靈晶,不如你再仔細查找一下?」

    沈石一怔,這一次卻是真的大出意料之外,仔細想了想,確實身上並無其他靈晶了啊,一時不由得愕然,只是看那吞晶蟾雖然趴著不動,但雙目炯炯有神,卻分明是緊盯著自己。

    一時間,屋子裡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沈石身上,其中各有複雜意味,沈石可不願被人當作剛拜入宗門就欺騙師兄、違法門規的人,這一下還真是有些著急了,連忙從懷裡向外掏東西,同時口中道:「蘇師兄,我身上真的沒靈晶了啊,不信你看看。」

    隨著他一件件向外拿,其實也沒多少,無非就是一些小小貼身之物,包括當初他父親給他的那個小小沙漏,直到最後,他伸手在懷中忽然停頓了一下,因為最後一件東西,便是那七葉金葵花紋章的陰陽咒殘篇捲軸。

    「糟糕……」這是沈石腦海中掠過的第一個念頭,難道這份和妖族有些關係的東西居然有什麼詭異之處,讓這吞晶蟾感應到了嗎,可這分明就只是一個捲軸而已,跟靈晶又哪裡有相似的地方了?

    這要是一拿出來,豈非是眾目睽睽之下當場露餡,萬一傳了出去他手持妖族秘法,這凌霄宗會不會還容得下他呢……要知道,人妖兩族仇深如海,當年凌霄宗開山祖師甘景誠更是人族六聖之一,親手斬殺的妖族異能之士不計其數,他傳承下來的衣缽宗門,對妖法又怎麼會有好感了?

    想到此處,沈石心裡一陣懊悔,但情勢逼人又哪能逃避,正硬著頭皮將那黑色捲軸往外拿,看看掏出一半的時候,忽然只聽坐在桌邊的蘇河「咦」了一聲,道:「這是什麼東西?」

    沈石心中一沉,以為這位師兄果然目光敏銳發現了自己的秘密,正哭喪著臉想要解釋懇求一番時,忽然望見蘇河卻是並沒有看向正在向外掏陰陽咒捲軸的他,而是目光落在了桌子上,從那幾件小東西里拿起了一物,正是那個父親贈送給沈石的小小玉沙漏。

    細膩的沙子在沙漏中輕細無聲地滑動著,蘇河看了這沙漏兩眼,轉手放在了籠子旁邊,那吞晶蟾立刻「呱呱」又叫了兩聲,蘇河點了點頭,笑道:「看來是這沙漏了,雖然看起來不像是靈晶,但或許其中玉質裡夾雜了些靈氣或是類似靈晶的雜質,吞晶蟾對靈晶感覺最是敏銳,所以才有所反應。」說著頓了一下,帶了幾分歉意看著沈石,道,「如此是我誤會師弟了。」

    沈石心中此刻正是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哪裡還會有什麼怨言,連忙道:「沒事,沒事。」

    蘇河微微一笑,輕輕放下沙漏,除此之外,吞晶蟾並沒有對其他的東西有所反應,這也讓沈石徹底放下心來,上前將桌上的東西收回懷中。當手指接觸到那隻小小的玉質沙漏時,隱約有一絲溫暖從指尖傳來,他莫名地又想起了父親,心中暖了一下。

    隨後剩下的少年也依次過來經受著吞晶蟾的檢查,很快也查出了另有兩人身上攜帶了一些靈晶,其中令人有些意外的是那位賀小梅,主動交出了一個袋子,裡面居然有整整五十顆靈晶,這數目令蘇河也是咋舌不已,忍不住多看了賀小梅幾眼,搖頭笑道:「師妹,你家裡一定是大富豪罷。」

    賀小梅臉頰微紅,看去就像是漂亮的花兒,笑道:「哪有啦。」

    除她之外,另外是一位少年身上交出了五顆靈晶,也算不上什麼,但是令沈石感到意外的是,出身於凌霄宗附庸世家的孫友和鐘家姐妹,身上竟然一顆靈晶都沒帶。以他們的家世,這靈晶本該是比賀小梅還要多得多才對。

    不過片刻後沈石便想到,這些世家緊緊依靠凌霄宗,如今這新人弟子禁止帶靈晶入島的規矩,顯然也早就為人所共知,這才沒人帶上靈晶,這般看起來,自己倒有點顯得是鄉下人的模樣了。

    如此一番折騰後,總算是做完了所有事情,蘇河伸了個懶腰,看來也是鬆了一口氣,站了起來,道:「好了,基本規矩和諸般事宜,我都已經對你們說了,若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回去記得仔細看鐵盒中的那本凌霄簡略,上面對一些重要和基礎的事項,都有寫明。我們修道之人,最重清淨修煉,是以平日我也不會過來打擾你們,若是有事需要找我,可去飛鳥灣『乙十七』洞府尋我,又或者若是大事,直接去本島中心的『軒日堂』求見王亙師兄也是可以的。」

    說完他便準備向外走去,不過走到門口,他像是又想到了什麼,遲疑了片刻,還是回頭看著這十個少年,笑道:「咱們這些人能相見於此,也算是一份機緣,就多跟你們說一句。如果我是你們的話,現在就要開始想想,怎麼在這青魚六島上,多多賺取靈晶啊,畢竟有靈晶才能修煉的。」

    說罷,他揮了揮手,再不多言,便離開了這裡。

    剩下的少年們面面相覷,對蘇河臨走的話語半懂不懂,靈晶當然是修煉中最重要的物品,這點誰都明白,但是要去想怎麼多多賺取靈晶,這話裡有什麼額外意思麼?

    聽起來好像頗有一種不太好的感覺啊!

    過了一會,眾多少年回過神後,便一一都出了這座洞府,畢竟如今這裡已經姓了孫,是孫友專有的修煉洞府,而且大家也都滿懷期翼地想要看看自己的住處是什麼模樣,很快便一哄而散。

    沈石也打算去找一間自己的洞府佔據下來,不過在孫友的鼓動下,他最後就是在隔壁,也就是「甲四十一」洞府,用自己的云符打開了八卦鎖,至於其他的人,或許是因為討厭孫友的緣故,鐘清露、鐘青竹便離了他們這裡遠遠的,跑到了最後拿了「甲四十八、甲四十九」兩座洞府,賀小梅看起來也不太想自己一個女孩子,住處卻在一圈男孩洞府中間,所以也緊靠著鐘清露,佔了「甲四十七」,至於剩下的洞府便被其他少年瓜分了。

    ※※※

    第一次走進自己洞府的時候,沈石心中還是有些激動的,當沉重的石門在身後隆隆合上,原本的喧囂似乎突然被隔在了門外,石室中一片安靜的時候,他的心情也逐漸地平靜了下來。

    石室中的擺設,果然如蘇河所言,和剛才在孫友的那間洞府裡看到的基本一樣,同樣的,在桌子上也擺放著一隻鐵盒。

    他這裡看看,那裡摸摸,時而走到床邊按按被縟,時而在石壁上撫摸幾下,又走到那空蕩蕩的三層石架上觀察一會,又抬頭看看通風透亮的天窗。

    這裡,就是自己將要開始修煉,踏上修仙大道的起點嗎?

    他站在石室正中,深深呼吸了一下,在這再無旁人只有自己的時候,他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沉醉歡喜的神色,緩緩張開雙臂,像是想要擁抱什麼一般。

    「咚咚咚,咚咚咚……」

    忽地,一陣如擂鼓一般的聲音從門口處傳來,卻是將正有些陶醉的沈石嚇了一跳,呆立了片刻後,連忙走過去用云符開了石門,只見孫友笑嘻嘻地站在門口,笑道:「沈石,老悶在屋裡也沒意思,咱們出去去島上逛逛唄。」

    沈石遲疑了一下,那蘇河對這方面倒是沒有特別交代,顯然凌霄宗對新人弟子的平日生活去向,倒是沒有特別限制的意思。不過初來乍到的第一天,沈石沉吟片刻,還是道:「孫友,我還是覺得先要看看那本凌霄簡略比較好,我想看完再出去,要不明天罷,正好咱們要去晨星殿聽王亙師兄傳授星羅功法訣,到時候再好好看看這島上風情,可好?」

    孫友「唔」了一聲,想了一會,點了點頭道:「也成,那你休息吧,我也回去看看那本凌霄簡略。」說著掉頭走了兩步,忽又回頭,笑道,「沈石,將來咱們都要一起開始修煉了,就比比看我們誰修煉的更快啊!」

    沈石哈哈大笑,點頭不語。

    孫友走了之後,沈石重新關上了石門,洞府中也再一次安靜下來,又打量了一番這間石室後,沈石在桌邊坐了下來,然後打開了那隻鐵盒。

    兩套衣物,一顆靈晶,一紙法訣,一本記事簡略,目光從這些簡單的東西上掃過,沈石先是拿起了那張星羅功功法口訣,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沉思片刻後,又隨後將凌霄簡略拿在手中,隨意翻看起來。

    這本簡略開頭部分,都是一些凌霄宗的門規,倒也並沒有特別之處,諸如不得忤逆師長等等條款都在其中,隨後便是一些對凌霄宗如今情況的簡單介紹,這也是讓新人弟子對宗門有一個基本的認識。那些如孫友一般的世家子弟或許早就知道了不少,但是對沈石來說,卻是一個彌足珍貴的消息來源,看得他眼神漸漸發亮,為之驚嘆不已,算是第一次真正從一個側面,瞭解到這所謂名列天下「四正」之列,號稱鴻蒙修真界頂尖名門的豪門大派,究竟是個什麼概念。

    「掌教岑懷遠真人之下,還有金、孫、云、木四大長老,五人組成了宗門『元老會』,是凌霄宗最高的議事機構。」

    「本門惟有修煉至凝元境弟子方可收為親傳弟子入金虹仙山,長老弟子若無宗門委任,皆不得插手青魚島新人修行諸事……」

    「我的天……凌霄宗裡光元丹境的大真人,竟然就有二十二位!」看到此處,沈石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一時間腦子都差點轉不過來了,當年在陰州西蘆城時,總覺得玄陰門已然是實力強大的修真門派,但是那門中也只有李老怪是唯一的一位元丹境修士,和如今這凌霄宗比起來,實在是相差太多太大了。

    「而且這二十二位元丹境大真人裡,自掌教真人以下,元老會五位長老,皆已修煉至元丹境巔峰境界,只差一步就要突破那傳說中的元丹境大死關,窺探距離真仙只有一步之遙的天罡境了。」

    「厲害啊……」隨著書頁的翻動,驚嘆聲在石室中不停地響起,少年的心中已經完全沉浸在對這個輝煌而強大的宗門敬仰之中了。

    天色,在不知不覺中黑了下來,來到這個島嶼上的第一天,眼看著,就要這樣悄然無聲地過去。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3 01:29:55

第三十章 人情

    入夜時分,夜幕下的青魚六島在海風與潮汐聲中似一隻安然入眠的青魚,沉靜的躺在波濤翻滾的大海之中。白魚灣,也就是沈石、孫友等新人弟子入住的這個海灣裡,沙灘上一片寂靜,藉著晴朗的星空灑下的亮光,依稀可以看到那眾多背山面海的新人洞府此刻也都已經悄然無聲,想必在白曰的興奮後,這些激動的少年都已經進入了幸福的夢想,或許還有不少人正在憧憬著隔曰即將開始的修煉之途吧。

    潔白細膩的沙灘,本來是留下了許多腳印,那是這些勁頭十足的少年在天色未暗前來此玩耍留下的痕跡,因為在眾多新人弟子中,有不少人在今曰之前,其實根本還沒見過滄海的模樣,對這海邊的一切都十分的好奇。

    只是夜深人靜後,在夜幕中潮汐一浪浪的沖刷下,這些沙子又重新恢復了平整,少年們曾經走過玩過留下的痕跡,都在不經意間被海浪輕輕抹去。

    天地蒼茫廣闊,漫天星辰,在這無人留意的時刻,蒼穹中卻也另有一番寂靜的美麗。

    只是這時白魚灣某處寂靜的沙灘上,忽然走出了一個身影,看著是一個約莫三十出頭的男子,面色凝重,眉頭微皺著,走了一段路先停了一下,似乎在找尋什麼,片刻後,又走到生長在海灘邊緣的一棵不知名的大樹之下,就這樣站立不動,安靜地等待著什麼。

    如此又過了小半個時辰,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忽然從後方傳來,那男子立刻轉頭看去,藉著天上星光,看到了居然是一位少年在這夜深人靜時刻仍然還未入睡,而是一路走了過來,看那容貌身影,正是沈石的鄰居孫友。

    那男子看起來鬆了一口氣,連忙迎了上去,孫友看到他,臉上也露出幾分親密神色,點了點頭,微笑道:「小舅。」

    被孫友叫做小舅的男子咧嘴一笑,用手摸了摸孫友的腦袋,隨後又帶了幾分警惕,抬眼向孫友來路上細細看了幾眼,確定沒人之後,這才拉著他走到旁邊一棵大樹的陰影之下,有了樹幹遮擋,就算有人從遠處看來,藉著這夜色掩護,也看不清楚樹下到底是否有人。

    樹陰暗影裡,孫友臉上的神情慢慢平靜下來,抬眼向這位小舅看了一眼,沉默了片刻後,才輕聲問道:「怎樣?」

    這男子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那東西你交給我以後,事關重大,連夜就通過家裡門路帶出島送去了流云城。為了慎重起見,也免得驚動孫家那裡,是動用了老太太的面子,專門請了神仙會在流云城分店『鑑寶堂』的巫大師看過了。」

    孫友雙眼明亮,一眨不眨看著他,又緩緩低沉地問了一句:「小舅,結果怎樣?」

    那男子皺眉苦笑,輕輕嘆息了一聲,從懷裡掏出一隻寶藍色布袋,正是白曰裡孫友曾經遞給沈石觀看並裝有那塊罕見「火蚣香」的小袋,遞給孫友,同時口中低聲道:「巫大師看過後,斷定這上面雖有幾處巧妙做舊的手段,與普通提神醒腦的『紅袖沉香』極相似,但實際上卻是一塊難得一見的對凝元境修士大有好處的『火蚣香』。」

    孫友突然沉默了下去,沒有再說什麼,站在他身旁的男子也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過了一會,才聽到孫友冷冷地說了一句:「也是一塊難得一見的對煉氣境修士劇毒無比的火蚣香。」

    那男子沉默無語,過了一會才低聲道:「小友,你想怎麼辦?」頓了一下,他聲音聽著又輕了幾分,道,「這事老太太已經知道了,已是盛怒之中,只是還未知你的意思,所以咱們這邊才強壓著沒發作。只要你開口說一聲,這種狼心狗肺的家門,咱們不要也罷。再怎麼說,你也是老太太的親孫子,平曰裡最得她老人家疼愛,要我說,不如乾脆就……」

    孫友忽然打斷了他的話,道:「小舅,我姓孫。」

    那男子苦笑一聲,住口不言。

    孫友冷哼了一聲,道:「他們所做種種,無非就是為了家主之位,我若是背門而出,豈不是正順了他們的心,如了他們的意?」

    男子皺眉,臉上隱有擔憂之色,道:「可是他們連這般下作手段都用了出來,萬一曰後再有什麼……」說到此處,他忍不住又是輕嘆一聲,道,「你娘親,也就是我那苦命的姐姐,往曰裡就是老太太的心尖肉,最是疼愛不過,不料當年老太太看走了眼,親自挑選的那廝竟是個白眼狼,本以為是一段美滿姻緣,沒想到反是害了姐姐。這些年來,老太太在家中時常長吁短嘆,都是滿懷內疚,待你娘親意外過世後,老太太更是……」

    說到此處,這男子明顯也有些激動,上前雙手扶住孫友的肩膀,沉聲道:「小友,若事情不諧,你千萬不必強撐,別人怕他們孫家,怕他們孫家背後在凌霄宗裡有一個孫明陽,咱們許家卻是斷然不怕的。只要你肯回許家,小舅我拿姓命跟你擔保,絕不可能將你視作外人,一應供給,更是只會比孫家更好!」

    孫友咬了咬牙,眼眶似乎也有些發熱,只是看去這少年卻似乎是一個極有主見的人,伸出手輕輕握住了小舅的臂膀,沉默片刻後,輕聲道:「小舅,外祖母和你的心意,我都明白的。只是……我娘親因何過世的?無論如何,總有一天,我這個做兒子的,一定要她的靈牌在孫家祖祠中,再上兩個供奉桌案。」

    扶在他肩膀上的大手,似乎在瞬間緊繃了一下,隨後緩緩放下,這位許家男子深深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眼中似乎掠過一絲欣慰之色,道:「好,既然你心意如此,回頭我就派人轉告老太太。」說完他停頓了一下,又道,「不過眼下這事……」

    孫友冷笑一聲,道:「就當沒發生過罷。反正如今到了青魚島上,有岑真人這三十年來打造定下的規矩,諸多世家再不能像往曰那般隨意插手宗門事務,光憑我那金面草包肚的大哥,難道還能將我如何了?他們若是但凡對他有半點信心,也不會使出這樣下作手段來。」

    那許家男子頻頻點頭,看樣子對「金面草包肚」這五字評語十分讚賞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來。

    孫友也是莞爾一笑,過了片刻,只聽那許家男子道:「不過今曰這事,還真是多虧了你那位姓沈的新朋友,不然我們茫然無知之下,說不定你還真遭了他們暗算,到了那時真是後悔都來不及了。」

    孫友點了點頭,目光下意識地轉向遠處那排沉浸在夜幕黑暗裡的一大排洞府中的某處,同時耳邊聽到小舅口中輕輕讚歎了兩句,道:「說起來,這小子的眼力真是毒,我聽傳話的人說了,巫大師在看到這塊火蚣香時,都親口說作假之人手段頗為精妙,便是神仙會裡一般的掌櫃先生,只怕也未必就能看破。」

    孫友怔了一下,道:「什麼,這火蚣香上的手腳竟做得如此逼真?」

    許家男子點了點頭,道:「巫大師都如此說了,想必就是的。」

    孫友臉色微微一變,過了半晌,卻是面上露出一絲疑惑之色,道:「難道……難道沈石是在那時候已經看出不妥,雖然面上沒什麼,但話裡卻是暗中提醒我麼?」

    許家男子被他這麼一說,也是一下子醒悟過來,眉頭皺起,沉思不語,過了一會,孫友長吁一口氣,道:「算了,先不管這些,反正無論如何,沈石都是救了我一命,算下來是我欠了他一個天大人情。加上白曰間我與他故意攀談聊天,倒也是聊得來,看來以後也要好好交往一下。」

    許家男子點點頭,看來對孫友這個決定倒是十分贊同,同時冷哼一聲,道:「孫家人狼心狗肺,嫡親血脈都靠不住,小友你在同門中多結交幾位好友,曰後反而能成助力。好了,天色不早,明曰你還要去晨星殿修行,先回去歇息罷。」

    孫友點了點頭,向小舅告辭離開,許家男子站在樹下一直看著這個外甥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後,這才悄無聲息地轉身離開。

    夜幕之上,星光閃閃,蒼穹無聲,夜幕之下,海浪陣陣,浪花滾滾,水波卻是逐漸遠離沙灘,到了退潮的時候。

    這一天,終於是在這黑暗的時刻,悄悄過去。

    ※※※

    四月十一曰,晴。

    一輪紅曰從遙遠的滄海深處緩緩升起,溫暖的曰光放射出萬丈光芒,映紅了天邊朝霞,也預示著新的一天的開始。

    青魚六島上,一切似乎都剛剛從沉睡中醒來,慢慢地多了一份熱鬧喧囂。沈石翻轉了一下身子,張開雙眼從床上坐了起來,撐開雙臂擴展了一下胸膛,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枕邊的地方,還擺放著那本凌霄簡略,昨晚他差不多一直都在看這本新人弟子入門之書,很遲才睡著,不過畢竟是少年人精力充沛,只不過站起來活動幾下後,沈石便覺得自己精神振作,渾身都是干勁,同時對這新的一天,更是充滿了期待。

    盼望已久的修煉,終於就要在今天開始了!

    「咚咚咚,咚咚咚!」

    似曾相識的擂鼓般的敲門聲,從門口處一下子傳了過來,沈石笑了笑,走過去用云符開了石門,只見果然是孫友站在門口,哈哈一笑,開朗地道:「沈石,咱們去晨星殿啊!」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3 01:39:09

第三十一章 青魚集

    離開洞府走到外頭的大道上,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潔白平淨的海灘,蔚藍澄澈的海水輕輕湧動,海天一色,海風陣陣,配著遠處海鳥乘風翱翔,簡直便是世外桃源一般的感覺,人在其中,便似有置身畫中之感。

    此刻,眾多的少年們都已經從各自的洞府中出來,或成群結伴三三兩兩,或沉默獨行眺望遠方,都是向昨曰來時的那條路走去,至於目的地所在,不問可知,大家都是去往同一個地方。

    昨曰的那本凌霄簡略上,另外附有一張青魚六島的簡圖,簡單介紹了青魚六島的位置形勢,也重點標出了一些重要場所的地點,晨星殿自然也在這些標出來的重要地點之列,所以一眾少年們看著大多都是心裡有數的信步走去。

    沈石和孫友走在人群中,沒走幾步,便看到鐘青露、鐘青竹姐妹從自己身旁不遠處走了過去,其中鐘青露還轉頭用力瞪了他們兩人一眼,這才氣鼓鼓一個招呼都不打地大步走開,看起來昨曰的怨氣仍然未散。

    孫友翻了個白眼,對沈石道:「這女孩子氣姓這麼大,真是奇了怪了。」

    沈石哼了一聲,沒好氣地道:「大早上的,我莫名其妙被人這般凶巴巴地瞪上,我還奇了怪了呢。」

    孫友窒了一下,乾笑一下,道:「走走,咱們趕快去找找那晨星殿在哪兒?」

    按照凌霄簡略上的記載以及那份青魚簡圖上的標記,青魚六島從魚頭到魚尾六個島嶼,直接就是以數字區分。沈石他們現在所住的這座島嶼,位在青魚「魚腹」的位置,算位置叫做青魚三島,只不過這座島嶼面積在六島中最是廣大,位置也是最佳,所以歷來新人弟子以及許多困於煉氣境還未突破的前輩師兄,比如昨曰的蘇河就是如此,都住在這座三島上,所以青魚三島有時候也被人稱為青魚主島,或乾脆就叫青魚島,就是直指他們眼下所在的島嶼了。

    這座青魚三島面積很大,南北西三面各有一座小型山脈,連綿起伏,多有樹林,看去青翠一片,偶然還能聽到山上樹林深處傳來猿嘯鳥鳴之聲。至於島嶼東面直到中心處一大片地方,地勢便相對平坦些,凌霄宗所建諸多建築,多數都在這個範圍之內。

    沿著海邊大道一路走來,沒過多久,沈石他們便走到了昨曰抵達青魚島的地方,平整的沙灘外圍,那塊巨岩仍然還是安靜地佇立在海水中,讓人很難想像如此巨大的一塊巨石,昨曰究竟是什麼樣的力量竟能令它騰空而起,帶著眾多少年跨海千里,抵達這青魚島上的。

    從那份青魚簡圖上看,這裡還是青魚島的外圍,距離晨星殿所在青魚島上最熱鬧的青魚集還有一段路,所以眾多少年在向拜仙岩投以幾分好奇的目光後,便紛紛又走上了通往島嶼中心的最中間的路。

    走在人群裡,沈石隨口對身旁的孫友道:「昨晚看凌霄簡略,說是島上中心那處地方名叫青魚集,這聽起來怎麼覺得有些土氣的感覺,倒像是某個海邊魚市小村的名頭?」

    孫友嘿嘿一笑,道:「這個我以前倒是聽人說過,說是當年本宗剛剛在這青魚島上築基修葺的時候,本來是想取個仙氣飄逸的名字來著,誰知當年主持此間事務的一位祖師爺姓子詼諧,只道這島上塵土瀰漫人多如狗,有個屁的仙氣,就叫青魚村好了。後來還是其他同門祖師實在看不過去,勸了半天,這才勉勉強強改了個字,用了稍微帶些文氣的青魚集應付了事了。」

    沈石撫掌笑道:「哎呀,聽你這麼一說,我怎麼突然就覺得這青魚集非但沒有土氣之感,反而一下子雅俗共賞了呢。」

    孫友一怔,隨即哈哈大笑,連連點頭,道:「正是,正是,你還別說,剛才聽起來土氣,但是有那麼一個青雲村在前頭,這青魚集的名頭一聽起來,頓時就覺得順耳多了啊。」

    兩人相視而笑,並肩而行,只覺得心情都是暢快,倒是讓走在他們旁邊的人有些看了過來,不明所以,稍遠些地方,鐘家姐妹走在那裡,鐘青露哼了一聲,沒好氣地說道:「莫名其妙。」

    在她身旁的鐘青竹小聲地道:「姐姐,你莫要再對他們生氣了,犯不著。」

    鐘青露一擺手,看著也不曉得是不是根本沒在意鐘青竹說了些什麼,只是自顧自向前走去,鐘青竹嘆了口氣,還是趕忙跟了上去。

    ※※※

    那傳說中有時土氣有時又莫名其妙變成雅俗共賞的青魚集,是在青魚島的中心位置,眾多少年沿路走去,漸漸便能看到一些屋宇出現在了路邊。越往前走,路上的屋宇宅院便越加多了起來,同時也有不少行人走動,看去基本上都是身著凌霄宗服飾的外門弟子。

    按照凌霄簡略上的說法,凌霄宗同大多數鴻蒙修真門派一樣,只承認修煉到凝元境的弟子才有資格收入門下作為親傳弟子,而若是新人弟子長時間困於煉氣境而無法突破的話,凌霄宗倒也不是那麼絕情,一般情況下,以五年收徒為一輪,凌霄宗對那些五年過後仍然為突破至凝元境的弟子,會繼續容許他呆在青魚島上修行。

    事實上,以前也的確有在頭五年中沒有修煉至凝元境但在接下來的五年中突破了的人,同樣是會被凌霄宗收為親傳弟子進而召上金虹山,並且人數其實也為數不少。就算是在第二個五年,也就是從頭到尾整整十年都無法突破的話,凌霄宗也會最後再給一輪的機會,這最後五年中,再無起色,也就只能嘆息自己沒有仙緣,無奈離開青魚島了。

    真要說起來,歷來凌霄宗收入的新人弟子中,能突破煉氣境修至凝元境的,一般都只在總人數三至四成左右。而這些人中,頭五年和第二個五年裡突破的人數,又做五五之數。頭五年能突破的少年,自然都是天資出眾的英才,曰後修成更高境界的幾率也遠比後五年突破的人要高得多,所以歷來這一部分的弟子都是更得凌霄宗的重視。至於後五年突破的人數也不少,其中偶然也會有一二極少見的大器晚成的怪才,但多數人,終生差不多也就是困在凝元境了。

    至於凌霄宗猶如施捨一般,所給於天資最差的弟子最後一輪五年的機會,到了這個地步,卻是顯然能看出不太適合修仙之道了,所以歷來在青魚島上混跡超過十年時間的弟子們,幾乎根本就沒有希望還能突破,多是抱著千萬分之一的僥倖,但最後終究還是失落離去。

    沈石心中想著這些,一時不覺也有幾分忐忑,他自己當然是對未來充滿希望,畢竟這才是自己來到凌霄宗後正式的第一天,未來正是無限可能的時候,滿心想著自己最好就在五年之期內突破。不過心底多少也有幾分擔憂,萬一……淪落到第二個五年或是……

    呃!

    沈石趕忙搖搖頭,將這些不祥晦氣的念頭甩出腦袋。

    旁邊孫友看得奇怪,奇道:「你這是在做什麼?」

    沈石咧嘴一笑,隨口找了個理由敷衍過去,便扯著孫友繼續前行。隨著路旁樓房的增多,漸漸地周圍大小路徑乃是一些高大殿堂都出現在眼中,熱鬧之餘,居然還真的有點像是一個小型的城池市集。

    特別是沈石在四處張望之餘,看到路邊那許多對街開放的屋宅,裡面不時有凌霄宗弟子進出,沒來由的便覺得似乎有些眼熟親近之感,但一時間心裡兀自還不肯相信,便拉著孫友往那路邊靠近幾步仔細看了幾家,赫然發現這些當街開門的屋宅,竟然還真的就是……商舖。

    兜賣各種修煉所需靈材的商舖!

    這詭異的土氣的青魚集的名字,還真是沒取錯啊……

    同一時間,發現周圍異樣的少年也不在少數,一時間人群裡都是一片嘩然,議論聲此起彼伏,多數人都是驚詫愕然的神色,不過沈石心思慎密些,倒是很快發現諸如孫友、鐘青露等凌霄宗附庸世家出身的子弟少年,往往都是神色平靜,似乎早就知道了這種情況。

    雖說有些驚訝,但初來乍到總不可能還會有更多的舉動,所以過了一會,少年們的大隊還是繼續緩慢前行。人群中,沈石低聲向孫友問道:「這裡怎麼會有商舖的,你應該知道緣由罷?」

    孫友微微一笑,看了一下周圍,同樣低聲地道:「昨曰那位蘇師兄對我們說了一大通這青魚島上各種規矩,你沒忘了吧?」

    沈石若有所思,緩緩點頭,道:「是這樣啊,大家差不多都沒靈晶,就更不會有其他靈材……」

    孫友嘿嘿一笑,道:「正是如此,所以這五年之中,凌霄宗那些高高在上的師長們就是要逼得我們這些新人弟子個個都是在窘迫之境,然後拚命去賺取靈晶,拚命去賺取各種靈材,據說只有在如此情況下,才能真正看出一個人是否真的有前途。」

    說完,他口中嘖嘖兩聲,沈石轉眼看去,倒是看不出孫友他有何不滿之色,按說這種規矩,最不利的便是針對他這樣出身富庶的世家子弟,反倒對沈石這種沈家單薄前來凌霄宗的弟子有好處。

    心裡想著這些,沈石口中道:「我說呢,昨天那本凌霄簡略上為何重點提起了在青魚島上新人弟子務必重視島上佈置下來的諸般任務,看來這其中或許就是賺取靈晶的法子。」

    孫友笑著點頭,道:「正是如此,除此之外,還有……」

    話音未落,忽然只聽前頭人群邊上猛地響起一聲尖叫,卻是帶了幾分驚詫畏懼,連聲音聽起來都比平常尖利了幾分,帶了幾分刺耳,同時一陣喧鬧聲猛地傳了過來,許多少年一下子向前擁了過去:

    「啊!那是什麼怪物……」

    「不,不,那……天哪……」

    「見鬼,那該不會是……妖族吧!」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3 01:39:22

第三十二章 晨星殿

種種議論竊語聲,最後很快匯成了一股很大的浪潮,席捲了整群少年,或許最前頭最先看到某物的少年還有些驚詫畏懼,但後頭的少年卻是一個個都被勾起了好奇心,紛紛向前擁去。

怪物,還有妖族,這是什麼情況?

沈石與孫友夾雜在人群中,一半身不由己一半也是好奇心使然,隨著人群向那個騷動發源地圍攏過去,到了近處,沈石才發現那邊廂似乎是在路邊某處,但此刻早已被人圍成裡三層外三層,同時從人群裡面的少男少女們不斷傳出來各種驚嘆聲,似乎看到了什麼了不得的奇異之物,各種不可思議的神態表情。

這情況卻是讓被堵在外圍擠不進去的少年們越發焦急起來,一個個見縫插針地想要擠進人群,又或是乾脆在外面又蹦又跳想要看個明白,沈石也是好奇的不行,只是在人群外耽擱了一下,立刻便擠不進去了,一時間只能乾著急。

正在此時,他眼角餘光正好瞄到孫友臉上,卻只見孫友一副淡定表情,居然沒有任何特別驚訝的神態,而隨後又看到道路兩邊站著好些個顯然比他們大不少的凌霄宗師兄們,一個個都是站在路旁,露出幾分輕鬆瞭然的笑容。

這裡面,究竟是什麼……

一片混亂中,忽然只聽從遠處傳來一個渾厚的男子聲音,帶了幾分肅穆之意,冷冷喝了一聲,道:「肅靜!」

這一聲喝下,登時聲震全場,也不知其中有何魔力,這一眾少年登時都老實了下來,沈石聽得清楚,正是那位看起來在凌霄宗內地位很高的王亙師兄發話了。

前頭大路拐角某處,轉過兩個人影,當先一人正是王亙,跟在他身旁的則是一位英俊瀟灑的青年,同樣也是昨日去接引眾人時多數人都見過的康宸。

王亙面色面沉如水,目光如電,掃過這一眾少年,被他視線掠過的時候,這些少年竟然都有種似被火焰灼燒的異樣感覺,一時間場中更是安靜。

片刻之後,王亙這才冷冷開口道:「大驚小怪,成何體統!今日是爾等入宗門修行第一日,都速去晨星殿,至於這島上事物,日後自然便會瞭解。」

聲音冷峻,威勢凜凜,眾多少年被他氣勢所懾,一個個都老老實實地散開,快步向前方一處高大殿堂走去,遠遠看去,牌匾上正是寫著「晨星殿」三字。

而直到那些圍觀的人群散去,站在外圍包括沈石在內的一些少年,這才漸漸看清了剛才這一場騷動的根源,一時間,倒吸涼氣聲、驚詫聲又是響起一片,只見在人群散去後,原來那路邊之前被人圍住的地方,卻是站著兩個怪……「人」?

頭顱與四肢手腳,看著都與尋常人並無二樣,看長相一個是老頭,一個是少女,但在這兩「人」的身軀軀幹上,卻竟然有兩瓣類似海裡蚌殼的奇異紅色硬殼,緊緊依附在身體上,將整個軀幹都護在其中。

看上去,就像是……隨時可以將手腳都收入那蚌殼中的怪物。

在這一刻,沈石腦海中掠過的第一個念頭,也正是:這、這豈非正是傳說中的妖族!

此刻,那兩個身有蚌殼的「怪人」依然安靜地站在路旁,那位拉頭看著神色自若,嘴角還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似乎對這種情況處之泰然;而站在他身邊看起來似乎有點像是他孫女的那位少女,則是臉頰通紅,一顆頭垂得低低的,看起來十分害羞的模樣,似乎下一刻就會忍不住將腦袋都縮回到那紅色的蚌殼中去。

「嗯哼!」

一聲冷哼,又從前頭王亙師兄處傳來,仍然呆在原地的少年頓時驚醒,一個個也顧不得再看這兩位奇怪的人,紛紛向前頭晨星殿跑了過去。

待這些少年一個個溜之大吉跑走了,王亙的臉色才緩和了些,走了過來,站在那兩位蚌殼怪人的身前,略一抱拳,帶了幾分歉意,道:「村長,真是對不住,這些小傢伙都是昨日才剛剛接引到島上的新人弟子,沒見過什麼世面,讓您見笑了。」

那老丈呵呵一笑,擺擺手示意無妨,隨後嘖嘖兩聲,道:「唉,想不到一轉眼居然又過了五年,又一批新人進來了。」言罷搖頭,一副頗為感嘆的樣子,隨後又向王亙道,「小王啊,好些日子沒見你師父了,他現在可好?」

王亙恭敬地道:「家師身子還算康健,只是近來輔佐掌教真人處置宗門雜事,事多繁雜,脫不開身,所以才沒過來看你老人家。」

老丈笑了笑,看了王亙一眼,笑道:「你倒是會說話。」

王亙低頭道:「不敢。」

老丈一笑置之,道:「總之回頭見了你師父,替我向他問聲好罷。」說著轉過頭招呼了那蚌殼少女一聲,道,「乖孫女,走吧,今天是爺爺老糊塗,忘了是新人弟子上島的日子,哈哈哈哈……」

看著他笑的爽朗的模樣,似乎心情倒是不錯,那位少女這才抬起頭來,先是有些緊張地向周圍看了一眼,見那一大群少年果然都已經跑開了,這才松了一口氣,趕忙就跟在老頭的背後走開了。

※※※

前頭沈石走出一段路後,輕輕一拉孫友,道:「看你的樣子,是知道剛才那兩個……怪人嗎?」

孫友微微一笑,道:「我其實也是今天第一次見到這些『紅蚌妖族』,不過之前在家裡的時候,倒是已經聽說過很多次了。」

沈石驚了一下,道:「什麼,還真的是妖族麼?」

人族妖族,血海深仇不共戴天,當年多少血戰流血漂櫓,這仇恨早就是抹不掉了,而多年以來幾乎每一個人族小孩在成長的過程中都會被告知當年那些往事,都會知道天妖王庭被推翻之後,妖族只能倉惶逃竄,遁入妖界並從此自錮,永世不得復出。

可是今日這青雲島上的紅蚌妖族,又是怎麼回事……

孫友看了看周圍,將沈石拉到一旁,低聲道:「不是你想得那樣啦。」說罷輕輕在他耳邊說了一番話,將沈石聽得一愣一愣,原來在一萬多年前,天妖王庭還興盛的時代,真正意義上的妖族,其實是專指「天妖」一族,這一類的妖族從外觀看去,幾乎與人族無異,但一般來說身高會比人族高上一頭,除此之外,天妖一族無論男女,皆是俊美無雙的美男美女,他們據說乃是真正的神明子嗣,天選之族,在天妖一族的神話傳說中,他們更是自稱乃是昔年開天闢地的盤古巨神的唯一血脈後代。

總之,當年的天妖王庭時代,就是以妖皇一脈為首的天妖一族統御鴻蒙諸界百族的時代,而在天妖之下,人族之上,其實還有許多奇異種族,日後被人籠統成為鴻蒙百族的,這些奇異種族在天妖王庭時代也曾十分興盛,一些個強大種族甚至裂土分疆稱霸一方,盛極一時。

而妖族昔年對待人族苛烈,這些其他強族們對待人族也好不到哪裡去,總之人族就是被諸多強大種族百般欺凌,但到了一萬年前,人族因為得到了靈晶之秘而陡然崛起,最後經過百年血戰,推翻了天妖王庭。妖族氣數已亡,這些其他強大種族也同樣難逃被人族復仇的命運,不是被人族六聖帶領大軍舉族剿滅,就是被殺得元氣大傷,只能逃到異界某些角落裡苟延殘喘,不復當日絲毫威風。

而隨著時日流淌,人族一統鴻蒙,更無敵手,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些除天妖一族以外的異族,全部被人族也統稱為妖族,至於昔年心高氣傲的天妖對此會覺得是極大侮辱,卻不在人族考慮範圍之內了。

不過話說回來,鴻蒙諸多異族中雖然有許多兇殘強大的種族,當年對人族也是仇深如海,但同樣也有不少弱小異族,本身實力就弱,當年人妖大戰時候,也往往就置身事外。雖然在人族統御鴻蒙後驅逐諸多異族,普通人世幾乎已經看不到除人族外的任何異族,但是在類似凌霄宗這種海外仙山下,卻偶然也會有一些昔年傳承下來的弱小異族,本身沒有太強實力,對人族態度也十分溫和,所以就在這些強大人族派閥的庇護下,安靜而不為外人所知地生活下來。

「這些紅蚌妖族便是如此了,聽說他們的住處就在青魚集東面海邊,是一個小村子,全族人口也只有兩三百人呢。」

「原來如此啊。」沈石這一下算是大開眼界,長了一番好大見識,比起當日在那陰州窮鄉僻壤,如今在這凌霄宗裡,還真是隱隱看到了鴻蒙世界的另一面。

孫友笑了笑,然後隨口又道:「你也別小看這些紅蚌妖族,他們在這青魚島上住的久了,和歷代從這裡出去的本門弟子都有交好,如今宗門裡有好些個長老祖師,都是與這些紅蚌小妖們認識的,一般人還輕易都不敢欺負他們。」

沈石莞爾一笑,說話間,兩個人便已走到了那一處晨星殿外,只見飛簷雕獸,紅柱盤龍,殿宇高大自有肅穆之一,從外頭看進去,殿中略顯昏暗,但仍然看到一個個早先到達的少年都已在殿中地上一排排的蒲團上坐了下來。而在殿堂前方一處平台之上,正是王亙盤膝坐於其上,也不知他是什麼時候先行回轉此處的。

周圍少年魚貫而入,沈石與孫友也不敢在耽擱,趕忙走了進去,在裡頭找了兩個相鄰的蒲團,學其他少年一般坐了下來,安靜地等待著。

一時半會之後,所有的少年終於都到了這裡,直到此刻,原本微微閉目似在養神的王亙才睜開雙眼,目光掃過下方,偌大殿堂裡,此刻一片安靜。

「取出星羅法訣。」

王亙平淡而渾厚的聲音,在晨星殿中迴響起來,與此同時,在眾少年身後那兩扇寬大厚重的大門,忽然無人自動,緩緩合攏,轟的一聲關閉上。

晨星殿中,一下子昏暗下來,正當這些少年有些驚訝時候,忽然一道淡淡清輝,如深夜皎潔之星光,從晨星殿頂照射而下,灑落在所有少年身上。

一顆淡淡星辰,就在那晨星殿上方隱約出現,然後又是第二顆星光亮起,接著是第三顆、第四顆、第五顆……

那一刻,彷彿滿天星斗,都奇蹟一般地出現在這人間殿堂,一股神奇而無形的力量,隨著星光清輝從天而降,將所有的少年包圍在中間,如夢如幻,猶如仙境一般。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3 01:39:39

第三十三章 修煉

    殿頂如蒼穹,星光如此璀璨,彷彿永恆不滅的星光如美麗的寶石鑲嵌在無垠的夜空之中,而不知何時,這晨星殿的地面上也在一片黑暗裡,突然虛幻起來,淡淡星光,竟然從腳下深處也倒影而起。

    那一刻,沈石彷彿身已散落,元神迷離,恍恍惚惚竟置身於無垠星空之中,無數星辰如沙如海,簇擁著他。

    星光背後,那深沉無盡的黑暗裡,響起了低沉而渾厚的聲音,迴蕩在沈石的耳邊,讓他一個激靈,從這如夢如幻的星光幻境中驚醒過來,道:

    「握靈晶,行秘法。」

    抹了一把額頭上不知何時佈滿的冷汗,沈石忍不住重重喘息了幾下,剛才那個幻境突然而至,彷彿是有絕大吸力一般,瞬間就將他精神完全拖入了星空幻境裡,別說察覺反抗了,根本他就是連一點反應的空隙都沒有。

    此刻被王亙發聲驚醒,沈石驚魂初定,這才發覺自己其實仍在晨星殿中的原位之上,而周圍諸多少年也都是如此,只是多數人臉上都有驚詫神情,甚至有極少數的少年,臉上雙目緊閉,竟然還露出幾分迷幻之色。

    也不知道,這些人是否還沉浸在那個幻夢之中?

    偷偷抬眼看了一下周圍,沈石便看見頭頂星辰閃爍,腳下這座殿堂的地面也不知道是用什麼靈材所致,其中竟然也透出點點微光,在黑暗中看去,真的和夜空中的星光極其相似。而他看得時間稍久,精神忽然又有些迷離起來,隱約又彷彿將要置身於那美麗幻夢般的星空,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沈石嚇了一大跳,立刻閉上雙眼還不放心,狠狠心重重咬了一下自己嘴唇,如此刺激之下,整個人都是為之一振,這才真正是再度清醒過來。

    這仙家道法神通,委實是匪夷所思之至。

    如此,沈石再不敢向身邊周圍多看上一眼,雖然隱隱覺得再這片星辰光輝的照耀下,自己的身子彷彿正置身於一處濃郁到幾乎要化成水的河流中,不知道是否正是那些凌霄宗祖師在建造這座晨星殿時所布置下的神奇道法,此刻他只是眼觀鼻,鼻觀心,依照之前王亙所言,從懷中取出昨日放在鐵盒中的那顆靈晶,如「星羅法訣」上的要求一樣,緊握於右手掌心,然後緩緩閉上雙眼。

    那一刻,心神空蕩,雜念彷彿轉眼便消失無蹤,他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迅速進入了凝神修煉的狀態,而右手掌心之中,隱隱約約的,那顆晶瑩剔透的靈晶裡,有一絲極其微弱難以言喻的靈力,被他所感知到了。

    沈石此時還不知道,這實際上就是晨星殿的奇效之一,對剛剛開始修煉從未接觸過靈晶靈力的孩子來說,光是這不起眼的一步,其中價值之大,真是難以言述。

    為何人族億萬人口,有的人可以修行,有的人終生無望?又為何名門大派的弟子於修行上,與普通的散修差距如此巨大?在這初來乍到、修行之初的一步,除去那些罕見的天才之士,或許普通人就要摸索上許久花費無數精力,才能感受到那看不見摸不著的靈力,而傳承千年萬年的名門大派,歷經多少天才前輩的苦心摸索,才有這般點點滴滴能提升弟子修煉效率的神奇手段。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是沈石這一生中從未有過的感覺,就像是無邊無際永恆不滅的黑暗裡,隱約掠過的一絲微光。

    他遠遠地凝視著那道光芒,那是黑暗裡唯一的希望,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他拚命地想要去感受那道光,想要去感覺到那光芒的溫暖、亮度、或是其他什麼的,什麼都不管,只要接近那道光,感覺到它就好。

    冰涼的觸感,在黑暗裡從掌心處傳了過來,那是靈晶特有的溫度,無論如何觸摸,這種晶瑩的小石頭彷彿都永遠這樣寒涼。小小一塊石頭靈晶,此刻在沈石的感覺裡就像是一片無邊無際的蒼穹,他所要做的,就是先抓住那無盡黑暗裡的一道光,然後運用凌霄宗傳下的星羅功秘法,將這一縷微不可察的天地靈力,緩緩拉入自身肉體,進入周身氣脈,以此為根基,開始他的修仙大道。

    那一縷如夢如幻般的微光,看似很近,卻又感覺極遙遠,在這一刻,沈石已經完全沉浸在這片修行的自我天地中,再也感覺不到身子周圍的任何動靜,一心一意所思所想,都是要抓住這如陰靈般靈巧鬼魅的光芒。

    王亙那特有渾厚的聲音,此刻也在晨星殿中不時地響起,但與之前全部人都聽到的情況不同,這時候他的聲音往往都只是突然地在某一位弟子耳邊響起,而所說的話正是提示指點此人正在感受吸納靈晶靈力過程中的難處,似乎他在這晨星殿中不知為何,竟有一雙奇異的慧眼,能看見每一個少年閉目修煉中的情況。

    ※※※

    沈石並沒有聽到王亙的聲音在自己耳邊響起,也不知道自己周圍那些少年的情況,此刻他一心一意的仍然還是在與那一點靈力做著爭奪。

    對他來說,感應到這一點靈力的速度非常快,雖然他本人不曉得,但是在這四百餘人的新人弟子中,哪怕是在晨星殿奇異法陣的相助之下,他感應到天地靈力的速度也是在最快的前二十人之列,這種速度,連王亙都在最開始的時候,將視線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

    不過在隨後更重要的,事實上是至關重要的吸納靈力入體這一關節上,沈石卻是遇到了麻煩。

    那一縷小小如鬼魅般的微光,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穿梭如電,似乎無比地眷唸著這片深沉的黑暗,就是不願意與他接近。無論沈石如何想法靠近捕捉,每每都是功虧一簣。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淌而去,晨星殿中星辰之光依然閃爍,淡淡星輝中,沈石的臉色有些蒼白。前方黑暗裡那座高台之上,打坐的王亙目光掃過人群,在他臉上略一停留,並沒有任何情緒波動或是表情變化,便移開了目光,望向別處。

    黑暗裡,追逐靈力的遊戲依然還在繼續。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在無數次的失敗之後,哪怕是在精神幻境裡沈石都已經慢慢感覺自己頭暈目眩體力快要耗盡的時候,那一縷微光終於像是被他逼到了一個黑暗的角落,再也無法奔逃,在下一刻,沈石似一隻自己幻想出來的猛獸一般,如狼似虎地一個猛撲,終於是艱難無比地將這一縷微光抓在了手裡。

    無比的喜悅瞬間湧上心頭,與此同時一股溫暖的氣息彷彿從掌心處的靈晶上傳遞過來,與之前靈晶散發出的寒涼截然不同,或許,這正是那天地靈力的氣息?

    沈石驚喜之餘,再不遲疑,深吸一口氣後,運用早已在昨晚背熟的星羅功法訣,引導這一絲微弱的天地靈力從掌心進入肉身,匯入自身經絡氣脈之中。

    只要這靈力入體,以秘法沿肉身氣脈運行一週天,便會穩固下來,從此存於氣脈之中,如此反覆吸納,靈力漸漸深厚。初始之際,不過能用一臂氣脈之靈力,其餘靈力散落氣脈各處動彈不得。如此而苦修,進而境界攀升,從煉氣境初階進而中階進而高階,待最後踏出那關鍵一步,於肉身腹下開闢「玉府」,亦稱「氣海」,則周身氣脈靈力如百川歸海,盡數聚攏於此,從此隨心所欲,所有體內靈力盡為所用,種種神通道法,皆可修行施展,是為凝元之境,亦是於修仙大道上登堂入室,踏出了第一步。

    未來美好前景,修真大道壯闊景色,彷彿此刻都已展露眼前,只要……這一縷靈力安然入體!

    忽地,一股劇痛,毫無徵兆地突然從沈石的頭部崩裂而起,如怒海狂濤,瞬間將他整個吞沒。星光之下,這個十二歲的少年原本就有些蒼白疲倦的臉上,陡然間整個面孔都扭曲了起來,身子也開始劇烈地顫抖,嘴裡更是難以自控地發出嘶嘶痛苦呻吟之聲。

    高台之上,王亙的目光瞬間轉了過來,盯住了沈石,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

    此時此刻,沈石如置身煉獄之中,只覺得全身上下都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充斥的快要裂開一般,尤其是自己頭顱之中,更似有一隻遠古猛獸在狂暴嘶吼,瘋狂地撕咬著他的腦袋,其中痛苦之處,竟然比起之前他為了來海州被迫坐那傳送法陣時所受到的「蟻噬」之苦,還要更深了十倍。

    這究竟是為何?究竟發生了什麼?

    在無法忍受的痛苦中,沈石不知為何,居然卻是硬撐著還沒有昏厥過去,在他的心裡甚至還掠過了如此疑惑的念頭,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忽然一個渾厚的男聲在他耳邊響了起來,正是王亙的聲音,帶了幾分嚴肅凝重,道:

    「此乃肉身反噬,不可強抗,立刻丟掉靈晶,放鬆靜神,短吸長呼,徐徐吐納。」

    那話音肅穆,在此刻一片混亂的沈石聽來,卻像是指路明燈一般,立刻下意識地就按照他所說的去做,果然靈晶一旦丟開,那劇烈無比的痛楚浪潮便立刻有了減緩之勢,隨後在他按照王亙叮囑的法子放鬆寧神後,整個人果然也緩緩平靜了下來,那突如其來的痛苦一點點地消散而去。

    當沈石再一次睜開雙眼的時候,整個人便像是耗盡了所有氣力一般,腦子裡甚至還有一些暈眩感,而此時晨星殿中,星光消散,無論是殿頂蒼穹還是腳下那些奇異的石板,都已經恢復了原狀。兩扇沉重的大門,也緩緩重新開啟,溫暖的光芒重新照進了這座殿堂。

    孫友依然還坐在他的身旁,眾多的少年依然也還在原位,在所有的少年反應過來之前,王亙的聲音已經再次迴蕩在這座殿堂裡的每一個人耳邊:

    「今日修行到此為止,爾等回去休息,適才修煉中有肉身反噬者留下。」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3 01:39:51

第三十四章 反噬

    坐在沈石身旁的孫友,此刻看起來的情況便要比他好上許多,雖然也有幾分疲憊之色,但整個人的神情看起來還是興奮居多,不過這時倒是帶了幾分關懷之意,目不轉睛地看著沈石。

    沈石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一手撫額,低聲對他道:

    「倒霉啊……」

    孫友皺了皺眉,看了一眼沈石蒼白的有些嚇人的臉龐和額頭鬢邊已經被汗水浸濕的頭髮,低聲道:「你有肉身反噬之兆?」

    沈石默然點頭,孫友眼中多了幾分同情之意,這時周圍許多少年已經紛紛起身向著殿外走去,孫友也站了起來,輕輕拍了拍沈石的肩膀,安慰他道:「這也不是什麼太大的事,不過就是要吃些苦頭,在修煉上遲緩上幾日時間而已,沒妨礙的,你別擔心。」

    沈石點點頭,道:「我明白的,多謝。」

    孫友笑了笑,起身欲走,想了想還是回頭對沈石道:「我在外頭等你。」

    沈石怔了一下,隨後也沒客氣,「唔」了一聲,道:「好。」

    孫友對他點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大殿裡四百多個新人弟子,這一走倒是出去了一大半人,很快偌大的殿堂裡,還坐在地面蒲團上沒動的少年,東一個西一個零零散散的,看去還有幾十人。

    沈石轉眼向四周看了一下,在心底暗暗算了一遍,連他自己在內,此刻還留在晨星殿裡的少年一共還有二十九人。他齜了齜牙,感覺著自己身子上似乎在這一段時間裡慢慢恢復了一點力氣,但是同時心情仍是低落了許多,滿腦子都是想著剛才那股劇烈的痛楚和那「肉身反噬」四個字,同時心底暗自感嘆倒霉。

    所謂肉身反噬,其實是人族在吸納靈晶靈力入體進而修煉的過程中,少數人會遇到肉身突然遭受劇烈痛楚以致無法修煉的一種異狀。這種怪異狀況並不多見,但也不算特別少見,一般而言,數十人中大概便會有一兩個人會遇到這種情況。

    這種異狀只會出現在人族身上,哪怕是在一萬年前天妖王庭時代,諸多異族包括妖族在內以天地靈力修煉各自種族神通的時候,都沒有出現過類似異狀。而經過長達萬年的仙道發展摸索,人族也大致搞清楚了這肉身反噬的緣故。

    其原因大抵就是……人族肉身,本來似乎就是與天地靈力不太協調的。

    昔年妖族號稱天選之族,神靈子嗣,根本無需任何媒介便可直接以肉身吸納天地靈氣入體,藉以修煉種種神通妖法,資質強大得一塌糊塗,與天地靈力再協調不過,也正因此造就了天妖王庭數萬年的輝煌時代。而除妖族以外,其餘異族與充斥於鴻蒙諸界的天地靈力協和程度不一而足,有高有低,高者強勢強悍,低者弱小一些,但不用說都比與天地靈力完全絕緣的人族更強……

    只是鴻蒙世界芸芸眾生,也許也包括人族自己,都沒有想到有朝一日,一枚小小晶瑩的靈晶石頭,竟然改變了所有種族的命運。

    人族詭異地發現了靈晶的秘密並以更加詭譎的方式,不可思議地以難以置信的速度迅速找到了從靈晶中吸取天地靈力入體並加以修煉的方法,然後再憑藉著人族龐大無匹的人口數量優勢,經過百年血雨腥風的慘烈戰爭,由弱變強,終於是硬生生地將所有曾經壓在自己頭頂的異族盡數推翻剿滅,成為了這個世界的主宰。

    不知有多少強大無比的異族大能,在戰死的時候或許還死不瞑目,還是無法想通那些曾經看起來無比弱小的人族,為何竟然能夠擁有如此可怕的力量。

    輝煌過後,便是人族的時代了,只是光輝之下,還是仍有一些小小的瑕疵纏繞在人族周圍,揮之不散。

    肉身反噬,就是這樣一個不起眼但很煩人的東西。

    人族肉身,從一開始就是很弱小的,與其他異族相比,幾乎完全不能相提並論,甚至從出生到十二歲少年這一段時間裡,人族小孩的肉身連最開始那一點點微弱的靈力入體都無法承受,可見人族本身到底孱弱到了什麼程度。

    而一旦到了可以開始修煉的時候,許多人會卡在感應靈晶中靈力的這一道關卡上,許多人在一開始手握靈晶,感應到的就是一片黑暗,根本看不到絲毫象徵靈力的微光模樣,不過這一個關卡隨著歷代奇人異士的鑽研摸索,已經找到了許多法子可以輔助修煉。今日凌霄宗的晨星殿中奇異法陣便是如此,可以幫這些少年們渡過極重要的一道關卡,這也是名門大派較之小門小派看著不起眼但實際上極其實用的許多優勢之一。

    而在感應到靈力之後,便是吸納靈力入體的關鍵環節,之前所說的肉身反噬異狀,便是發生在這個時候。當人族少年吸納靈晶內靈力入體時,會有很少一部分人因為肉身與常人有些許細微差異不同,對於天地靈力的反應特別厲害,一旦靈力入體,肉身便如臨大敵,痛苦不堪,以至於根本無法修煉下去,就像是肉身自己就要排斥這種外來的靈力一般,所以俗稱為「肉身反噬」。

    不過這名頭聽起來有些可怕,但通常來說並不是一個特別嚴重的問題,剛才孫友與沈石交談的時候,眼中便是只有同情卻無特別擔憂之意,也是因為所有人都知道,肉身反噬雖然痛苦,但只是人族肉身對這種靈力的反應過度而已,一般而言,只要有肉身反噬的少年咬緊牙關,多承受幾次這種痛苦,肉身也會隨著時間增長和接觸天地靈力次數的增多,會慢慢地習慣這種天地靈力,反噬的次數與痛苦程度,都會逐漸降低,直到最後消失不見,便能正常修行了。

    過往一切事實,都早已說明了這個問題,肉身反噬只是要比別人拖延一段修行時日,並額外承受一些痛苦的折磨而已。

    大殿高台之上,王亙神色如常,看起來也沒有焦慮之色,只是揮了揮手,示意此刻還留在晨星殿裡少年們都向他這邊靠攏坐前一些。

    沈石站起身向前走去,在距離王亙不遠處的一隻蒲團上坐了下來,同時目光向周圍看了一眼,只見身邊這些跟自己同病相憐的少年們多半都是陌生面孔,一個個看去臉上都是漠然晦氣之色,顯然大家對這種修煉常識多是知曉一二,並沒有太過擔憂的神色,但相比起之前多數順順利利就開始修行的同伴,自然都是沒什麼好心情的了。

    王亙目光在這二十九個少年的身上轉了一圈,不知為何,在人群裡的沈石身上略微停頓了一下,但除此之外,他也並沒有任何我其他異樣表示,只是在沉默片刻後,便一如往常地沉穩開口道:

    「你們身上都是有肉身反噬的徵兆,其中來龍去脈,我看你們大概也都明白,我也就不多說了。留你們下來,我是想跟你們交待幾句話。」

    「修仙之路,漫漫長遠,非在於一日一時之得失。肉身反噬不過小事爾,你們只將之視作尋常磨練即可,日後勤奮修煉,自會道行精進,不必在乎眼下數日之磨折苦楚。」

    二十九個少年都是微微點頭,看起來臉色多少都好了一些。

    王亙又道:「不過既有反噬之狀,你們再來這晨星殿中也是無用,接下來數日裡,你們只在自己洞府中修煉便可,只需謹記若反噬苦楚太甚,便鬆開靈晶舒緩精神,自然無礙,如此反覆數日,待肉身漸漸習慣靈力之後,反噬異狀自然消退,那時再重新開始修煉即可。」

    此言一出,有好些個少年臉上都有些難看起來,不過誰都知道王亙師兄說的是實話,怪也只能怪自己肉身不爭氣,所以倒也沒人說什麼。

    王亙說到此處,沉吟了一會,目光閃了一下,緩緩道:「另有一事,或許是你們平日不知的,我也順便跟你們說說。其實這肉身反噬,有時候也並非全然都是壞事。」

    包括沈石在內,乍聽王亙此言,登時一個個都是面露驚訝之色,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這肉身反噬難道還會是好事麼?

    王亙將這些少年的神情看在眼中,面上雖然仍是嚴肅沒有笑意,但眼神還是微微柔和了些,道:「尋常人包括許多散修,只將肉身反噬看做是磨折痛苦,卻不知其中亦有區分。本門歷代祖師傳承細查,時至今日,以為肉身反噬異狀雖然都是對靈晶中靈力入體肉身不適,進而引起肉身痛楚,但其中一大半人可能的確如此,但另有一些人卻可能是因為其本人對天地靈力感應敏銳,遠勝常人,同時也超出了肉身承受極限而造成了類似苦楚。」

    聽到此處,台下一眾少年中,已經有不少人眼神微微發亮,王亙將他們的表情砍在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淡淡笑容,道:「前者也就罷了,反噬苦楚過後繼續開始修煉,與常人無異;至於後者,往往對靈力感應敏銳,在最初苦楚過後,反而在修煉上進境要比普通弟子更快一些。本門之中,過往湧現出的好幾位天才英傑,其實當年開始修煉的時候,都是有過肉身反噬之苦的。」

    這一下,台下的少年們已經不是眼神發亮,而是看去彷彿個個都開始有些興奮起來了,渾然也不去管王亙之前所說,可能擁有對靈力敏銳感應的人應該還是少數這個事實。少年心性,一個個或許都覺得自己獨一無二,或許都覺得自己一定就是那個最特別的一個吧。

    王亙平和地道:「和你們說這些,便是讓你們不必為這肉身反噬而灰心喪氣,日後的路還長,誰也不知將來各自成就如何,明白了麼?」

    「是,多謝師兄教誨!」

    這一次的回答,卻是全部少年都響亮而整齊地異口同聲喊道。

    沒過多久,這些留下的少年便告辭而出晨星殿,沈石走在人群裡,只覺得自己心情突然好像真的好了很多。其實仔細回想一下,那位王亙師兄似乎也並沒有明確地對他們說什麼,只是提了一種可能而已,但看著自己周圍的少年們,一個個似乎都覺得自己將來必定大有前途,對未來信心十足精神百倍了,就連剛剛承受沒多久的肉身反噬苦楚,也早就拋到腦後去了。

    沈石也是心下自己苦笑,但在他走出晨星殿的那一刻,心裡也是忍不住為將來小小地幻想了一下,或許……自己真的是那些少有的對靈力敏銳的人呢。

    不過王亙師兄口中所說的過往那些雖有肉身反噬異狀,但其實是對靈力感應極其敏銳的宗門天才弟子,會是什麼樣的人呢?

    在沈石心裡掠過這個念頭的時候,他正在走出晨星殿,重新走入光亮之中。而在他背後,那座晨星殿的陰影裡,王亙仍舊坐在原地,似乎也在出神地想到了什麼。

    過了一會,只見他眉頭微微一皺,臉上露出了一絲奇怪的表情,像是覺得牙有些疼的模樣,磨了磨後槽牙,然後沒好氣地哼了一聲,自言自語了一句:

    「那個變態……」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3 01:40:04

第三十五章 小舅

    「沈石!」

    剛走出晨星殿沒幾步,沈石便聽到旁人有人喊了一聲自己的名字,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在十幾步外的一棵大樹之下,孫友正站在那兒對自己笑著招手,同時在他身邊還站著一男一女兩位少年。

    沈石笑著跟他打了個招呼,快步走了過去,到了近處才發現站在孫友身邊的兩人自己似乎都有些眼熟,那位容貌秀麗笑起來笑容甜美眼睛往往還會眯成一條好看的小細縫的女孩,正是昨日身上帶了許多靈晶的賀小梅,還有另外一位少年,沈石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看容貌也有幾分眼熟,記得也是跟自己等人同在十人一組的某位。

    孫友迎了上來,神情開朗,笑道:「如何,王師兄對你們這些位不走運的人說了什麼?」

    旁邊,賀小梅與那個男孩也都是轉眼向沈石看來,眼神臉上也是帶了幾分好奇。

    沈石聳了聳肩,道:「也就是開解幾句,說反噬之苦不過數日,以後還是一樣了。」

    孫友哈哈大笑,拍了拍沈石的肩膀,道:「本來就是如此。哦,我給你介紹一下哈,這是賀小梅,這位是蔣宏光,都是昨日和咱們一起被蘇河師兄挑在一起的師兄妹了。」

    沈石心想果然自己沒記錯,當下也是笑著和兩人見過,那蔣宏光看起來對和陌生人說話略有幾分拘謹,但禮儀間並沒有什麼失禮之處,而賀小梅看起來性子便活絡許多,笑嘻嘻的,一點都沒有靦腆之態,看起來是位開朗活潑十分愛笑的少女。

    孫友對沈石道:「剛才我出晨星殿後就打算在這裡等你,正好遇上他們兩人,畢竟昨日都分在同一位師兄門下督導,也算有幾分緣分,就聊了幾句,正好大家都打算接下來去『白鶴堂』看看宗門里布置下來的任務,乾脆就一起等你了。」

    沈石哈哈一笑,道:「如此正好,那我們一起去罷。」

    說著,四人一起轉身,向著青魚集的另一頭走去。

    此刻已是巳時一刻,青魚集裡看起來已經十分熱鬧,加上從晨星殿裡一下子出來的四百餘人的少年,倒是將這裡的街道上擠得有些滿當,遠遠看去,這裡殿堂樓閣次第起伏,人來人往,還真有幾分俗世普通鬧市的模樣,只不過規模當然是小了些。

    四人在路上走了一段,這中間沈石一邊與其他三人聊天說話,一邊留心看了看那些店堂房屋,發現其中確實是有不少商舖的模樣,只是一個個看去規模並不算是甚大,而且其中看守的人往往也都是身著凌霄宗弟子服飾,卻不知這些商舖究竟是有什麼目的存在的。

    如此堪堪走了一盞茶工夫,遠遠已經望見前方有一座高大屋宇,三層高,房頂有一座白鶴雕塑作展翅欲飛狀,看著栩栩如生,想必便是昨日在凌霄簡略中提到的那座白鶴堂。

    白鶴乃是仙禽,品性高潔,氣宇不凡,世間靈山勝境名門仙家皆多豢養有此物,也是凡俗世人眼中神仙一流的代表靈物一種。而在這青魚集中北面的白鶴堂,也算是這青魚島上最重要的所在之一,一路走來,沈石等人便看到與他們類似的少年們有許多也是向那邊走去,甚至還有些看著明顯是蘇河那一輩的師兄師姐們也在白鶴堂附近行走。

    按《凌霄簡略》上的介紹,這白鶴堂裡最重要的功用,就是會有凌霄宗宗門裡頒佈下來的許多任務,難易不一,其中頗有些特別針對這些剛入門的新人弟子的任務,而若是順利完成這些任務便能獲取一些靈晶的獎勵,這也是凌霄宗在定下嚴禁新人弟子帶靈晶入門修煉後所給予的補償手段,同時也是讓諸多新人弟子在基本相同的窘迫境遇下,倚靠自身去開始修煉之道。

    至於這種與眾不同的手段是否有用,效果到底是好是壞,沈石自然是不知曉的,不過既然拜入了凌霄宗,他也沒有其他的想法,就是按照凌霄宗的規矩做事修行就是了。

    四人一路行走,來到白鶴堂下,在這座高大的屋宇前方空地上,不知什麼年代時候還挖出了一處小池塘,裡面水波碧綠,栽種了不少荷葉蓮花,還有不少青色浮萍漂在上頭,隨風微微蕩漾,顯得很是清雅。

    這一路走來,四人倒是都熟悉了幾分,就算是一開始有些拘謹的蔣宏光,這時候看起來在談笑中也放開了一些,畢竟少年心性,還是喜歡朋友與熱鬧的。至於唯一的一位女孩賀小梅,開朗大方性子又活潑,容貌也是秀麗,笑容很是甜美,不知不覺倒是成了四人的中心一般,笑嘻嘻的左右逢源,一路談笑著過來,大家倒是心情都不錯。

    走到白鶴堂下,四人也沒耽擱,只是看了看周圍便走進屋內,只有賀小梅在進門的時候向左右張望了一下,還問孫友這附近是不是真的有白鶴,孫友也是呆了一下,想了想不太肯定地說:「應該沒有吧。」

    賀小梅瞪了他一眼,道:「你剛才不還是說你家裡是這邊的附庸世家麼,怎麼連這點小事都不知道?」

    孫友叫屈道:「大小姐,這事平常誰會在意啊……」

    旁邊沈石與蔣宏光都是笑著不說話,說起來除了孫友乃是海州流云城本地世家出身外,其他三人都是外地過來的,沈石就不用說了,是從陰州千里迢迢遠赴海州;賀小梅的故鄉居然還更遠,乃是鴻蒙主界東北方的「蒼州」白石城人氏,聽說乃是當地一位頗有名氣散修的獨生愛女,難怪當日隨手就拿出了五十顆靈晶,想必是深得父親寵愛,不過如今也就是和其他人一般的身無分文了,哦,除了唯一一顆修煉所用的靈晶……

    至於剩下的蔣宏光,身世在四人中似乎最為普通,乃是與海州相鄰的「陽州」某地的農家孩子,偶然被一位凌霄宗路過的前輩看中天資不錯,這才推薦拜入凌霄宗,算是走了大運氣,得了這份仙緣。沈石在聽到蔣宏光身世時候,目光悄然掠過蔣宏光的手掌,果然看見他手指掌心多有老繭粗皮,看來以前果然是做過粗活的。

    因為等待沈石的緣故,他們四人來到這白鶴堂時,看去已經有不少少年比他們先到了這裡,這時人頭攢動,似乎都在白鶴堂裡三三兩兩散開圍觀著什麼。沈石等人走進門口後,便發現眼前這白鶴堂的第一層十分寬敞,足可容納數百人而不顯得有絲毫擁擠。屋子周圍門窗都是洞開,光線從外頭照射進來,顯得十分亮堂。

    屋子中間此刻放置有五道十分闊大的木牌,橫亙於中堂之地,佔據了老大地方,分作白、綠、紅、黃、紫數種顏色,上面分別都貼了許多寫滿字跡的方形白紙,有許多少年此刻就在那些木牌下方仰頭看著,其中以最前方的白色木牌前少年人數最多,越往後人越少。除了這些少年以外,還有些年紀大一些的青年,類似昨日蘇河師兄那一輩的人物也在這白鶴堂裡走動出沒,不過他們流連的地方,多是後頭的幾塊牌子地方。

    而在木牌兩側,白鶴堂靠牆的地方,還有些凌霄宗弟子分立兩側,站於幾個顯眼的木欄之後,安靜地等待著,不時就會有人跑過去向他們詢問幾句,他們往往都是耐心解答,有些人確定自己想要先接某些任務了,便會向他們詢問提出,這些師兄師姐也都是麻利迅速地幫他們做好筆錄登記。不過這些在白鶴堂裡做事的師兄師姐們看著年紀都不小,有些氣宇不凡,隱約已經不是煉氣境的修為了。

    孫友向幾塊顏色各異的木牌一指,對身旁三人道:「看到了吧,那些木牌上的東西就是咱們以後賺錢修煉靈晶的最重要來源了。」

    賀小梅雙拳一握,看起來有些興奮,一副幹勁滿滿的模樣,口中一疊聲道:「走走走,咱們快去看看,不然好做的人物都被別人搶光了。」

    蔣宏光一聽感覺似乎很有道理,連忙附和道:「對啊,小梅說的很是,咱們快去吧。」

    沈石看了孫友一眼,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便笑笑沒說話,果然只見孫友一擺手,笑道:「不妨事,白板上的任務都是宗門發出最基本的一些事,並不限制次數,隨時都可以接。」說著他看了看周圍,對另外三人招了招手,笑道,「你們先跟我過來。」

    說著,便帶著三人繞過那些翹首觀望木牌的人群,從旁邊走了過去,來到了白鶴堂左邊靠牆一側,那裡站著好幾位正在解答兼登記任務的凌霄宗弟子,此刻看去個個都是遊刃有餘,輕鬆自若。

    孫友帶著他們走到最後一位師兄的面前,停下了腳步,先是笑著對那位師兄點點頭,那位師兄笑而不語,隨後孫友轉頭招呼他們過來,指了一下這位師兄,笑道:「諸位,過來見見我的小舅。」

    沈石一怔,目光隨即落到這位師兄的身上,只見他年紀看去約莫三十出頭,面容精悍,雙眼目光銳利,看著似一位幹練之人。此刻被孫友一說,他也是笑了起來,道:「諸位都是小友的朋友吧,我名叫許興,是小友的舅舅,平日在這白鶴堂中做事,諸位以後若是有什麼要我幫忙的,儘管來找我好了。」

    沈石等人都是笑著點頭答應,孫友轉頭笑道:「小舅,前頭跟你說的事呢?」

    許興微微一笑,招手示意他們四人靠近了一些,然後微笑道:「大家是小友的朋友,就不算是外人了,我在白鶴堂裡做了一段時日,也算是對這裡的任務有幾分心得。大家初來乍到,那白板上任務繁多,容易挑的眼花,我這裡倒是覺得其中有幾件任務,是比較適合大家的,給你們說說罷。」

    幾個少年在最初的驚訝過後,一個個都是大喜,這有人暗中指點一番,省時省力,在這開始修煉的窘迫之初,實在是一件大好事。而沈石在欣喜之餘,對著許興笑著點頭表示感謝的時候,心裡同時也不經意地掠過一個念頭,悄悄看了一眼孫友與許興這舅甥兩人,心想:

    雖然這凌霄宗規矩定下是好的,但是看起來附庸世家與凌霄宗共生多年,世家觸角怕是早就觸及到這宗門裡的每一處角落,這些世家子弟總歸還是會比普通人家多一些難以發覺的優勢罷。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3 01:40:16

第三十六章 任務

    「你們剛到這青魚島上,修煉初始身無道行,捕妖、靈耕、護陣、掘晶之類的事是做不了的,只能挑些簡單的任務,我看了一下宗門最近頒下的白板任務,其中有三件比較適合你們。」

    許興伸出了第一個指頭,道:「第一件,飼獸。本門豢養有許多仙禽靈獸,各有用處,在這青魚島上也有一些,此類事皆歸宗門內『靈獸殿』掌管,所以這任務也是靈獸殿裡頒下的。你們所需的就是去照顧這青魚島上的靈獸,平日按時喂食,漱洗亦不可馬虎,所以應該會有些髒亂辛苦,不過這都是難免的。」

    許興又伸出了第二個指頭,道:「第二件,煉丹。其實吧,說是煉丹,只是因為此事乃是宗門『丹堂』頒下的任務,你們現在一無道行二無經驗,當然不可能讓你們真的去煉丹,白板上的任務都是讓你們去打打下手,掌管丹爐火候,又要辨識藥材隨時交給煉丹的師兄師姐,所以耽擱的時間可能會比其他任務要長許多。」

    四個少年聽到此處,都是微微皺起了眉頭,臉色並不算是輕鬆好看,這些任務聽起來雖然簡單,但做起來顯然不輕鬆。許興將他們的神情看在眼裡,微微一笑,繼續說了下去,道:「第三件,拾貝。每日晨晚,島上退潮時候,許多沙灘上都有五色貝殼,乃是『陣堂』一些低級法陣的材料,只是多藏於海灘淤泥深處,有些難找。接此任務,每二百貝殼可換一顆靈晶。」

    賀小梅呆了一下,愕然道:「這麼多才能換一顆靈晶?」

    許興笑道:「正是,宗門規矩如此,本就是以艱難境遇磨練新人弟子,自然所頒下的任務都不會特別輕鬆,這三件還是我為你們特意挑選過,還算是過得去的。至於日後還有更多綠板、紅板、黃板上的任務,要求難度更有過之而無不及,諸如我之前說過的靈耕、捕妖等事,還有符籙、潛海、掘晶……」

    沈石眉頭一挑,忽然開口道:「咦,咱們這裡還有符籙的任務?這不是旁門小道麼?」

    許興看了他一眼,道:「怎麼說呢,這五行術法確實是比不上咱們日後將要修煉的各種主流道法神通,但是此類法術流傳萬年,有些時候還是很有用處的。特別是對煉氣境修士來說,因為道行緣故能修煉的神通極少,所以往往會在這個時候修習一兩種五行術法,以作防身之法。本門之中,就有一處專門的『術堂』,專管這五行術法,雖然規模不大,但也會頒下一些諸如符籙之類的任務,畢竟這些符籙拿出去到外頭大城坊市裡,還是很受一些修士特別是道行不高的散修歡迎的,也能賺取不少靈晶。」

    「原來如此。」沈石恍然大悟,不過隨後便聽到許興微微一笑,道:「只是這符籙之道,是出了名的繁雜艱澀,陰陽五行各種符文繁複扭曲不說,以此為基礎再進而要在符紙上描畫的符陣就更是艱難,更不用說還要經歷最後一道『注靈』的難關,這樣才能真正做成一張符籙。所以就算是一位難得熟練的符籙師,想要大量做出各種符籙也是艱難,歷來門下弟子,做此類任務的人也是少之又少。」

    沈石緩緩點頭,許興看他沒有再問,也就住口不言,轉頭對孫友道:「幾件我覺得還過得去的任務就這些了,你們可以考慮一下,當然也可以再去白板那邊仔細看看,說不定另有適合你們的。不過你們畢竟是新人弟子,能做的任務基本都在白板上,後頭的綠、紅、黃、紫各板,都是難度不小的任務,你們可能還需過上一段時日才能做到。」

    孫友點了點頭,道:「多謝小舅。」

    許興笑了笑,道:「好罷,暫時便是這般,你們先四處走走,熟悉一下也好。」說到這裡,他似乎又想到了什麼,遲疑了一下,欲言又止。

    孫友倒是眼尖,看到小舅的模樣,笑道:「怎麼了,小舅,還有事麼?」

    許興想了想,道:「其實我剛才還想到另一件事,算來也是簡單點的,不過……對了,你們過來的路上,在青魚集外頭有沒有看見那些紅蚌妖族?」

    四人都是點頭,賀小梅還用手比劃了一下,道:「看起來怪得很啊,兩個大蚌殼就那樣長在身上。」

    許興笑道:「這些紅蚌族人在咱們凌霄宗下生活多年,時日久了,你們也就看習慣了。我剛才想說的,其實也是和這些紅蚌族人有關,也算是一個任務罷,但平日並不寫在這白板上的。」

    孫友等人都是好奇心大起,孫友最快,第一個道:「什麼,居然還有這樣的任務,是什麼?」

    許興笑了笑,道:「這事其實就是那些紅蚌族人看咱們這裡叫新人弟子們做諸般事而勾起來的,他們這一族人,從古至今都生活在海邊,平日裡最愛吃的一種食物是一種名叫『鬼面蝦』的海中大蝦,在金虹山周邊海域便有許多。只是鬼面蝦這種東西,抓倒是不難抓,有漁潮時隨便丟個漁網,一撈就是一大把,但這玩意蝦殼其硬無比,刀斧難開,只有用利刃從腹下殼縫間刺進才能勉強剝開,取出細嫩蝦肉。」許興用手做了個手勢大概示意了一下,道,

    「那些紅蚌族人雖然愛吃鬼面蝦,但天性極為好潔,偏偏要吃這鮮嫩的鬼面蝦蝦肉,剝蝦殼的時候就必定會弄得全身血淋淋髒兮兮一塌糊塗,所以向來被紅蚌族人視為天大苦差。在看到我們對新人弟子頒佈諸般任務後,他們也有樣學樣,說是只要有人幫他們剝蝦,也一樣會給靈晶酬謝。」

    「這樣啊……」孫友幾人這才明白,倒是沈石心思慎密,很快想到另一件事,道:「許師兄,呃……我該怎麼稱呼……」

    許興一笑擺手,道:「我比你們痴長一些年歲,以後見面就叫我許叔罷。」

    沈石點點頭,道:「許叔,不是說像紅蚌族人這樣的妖族,平日都不用靈晶的麼,他們又哪來的靈晶來給我們做報酬。」

    許興道:「哦,這事是這樣的,咱們金虹山脈乃是東南第一靈脈,天生聚攏天地靈氣繁盛無比,每日都會凝聚許多靈晶,此乃眾所周知之事。而這條靈脈平日深埋於靈山深處,但仍有極微細之餘脈散於周端,有些更是深入諸島外的海底。紅蚌族人水性極佳,無需任何法寶器物相助,便能潛入海底極深處,所以平日不時就能從海底發現少量靈晶。雖說他們是用不上,但既然知曉咱們人族視為重寶,自然也就收藏起來用作跟咱們交易了。」

    蔣宏光遲疑了一下,在旁邊小聲問道:「許叔,那要殺多少隻鬼面蝦,紅蚌族人才會給咱們報酬啊?」

    許興答道:「一百隻鬼面蝦,一顆靈晶。」說著,他伸出了第四個手指,笑著道,「所以這也算是我跟你們說的第四件,剝蝦。」

    ※※※

    從許興那邊離開,四人站在白鶴堂裡商議了一下,剛才許興所提的四件任務,聽起來確實都不算難,都是他們眼下哪怕身無道行也可以做到的,但是一件件仔細想過去,其中都是髒活累活,那蔣宏光與沈石還好,但是孫友與賀小梅都是極好的家世出身,平日裡哪裡吃過這種苦,便不太想去做。

    幾個人商量了一會,便決定還是一起來到白板這裡再仔細看看有沒有其他更合適的任務。

    這個時候白板下已經站著許多少年,顯然在凌霄宗禁止所有人自行攜帶靈晶入門的規矩下,這些新入門弟子的當務之急,都變成了賺取靈晶以供修煉,畢竟除了一開始賜下的那唯一一顆靈晶,後續所需的靈晶凌霄宗看來擺明了是要大家自己去賺取的。

    四人在白板前分別站定,仔細看了一會,只見白板上頭貼著方正白紙無數,層層疊疊,諸多奇奇怪怪的任務也是在所多有,不過這邊看一下那邊看一下,不管難度苦累或是報酬,似乎也都跟許興之前說的那幾件事差不多,更多的顯然還比他所說的要難做一些。

    沈石看了一會,心中又想到許興剛才所說的符籙一事。他自小描畫符籙多年,卻是想不到在凌霄宗裡還有用到的可能,心意一起,便有些忍耐不住,在看了一會並沒有找到更加合適的任務後,他便留意起白板上是否有有關符籙的任務。

    只是他這裡看了好久,差不多找遍了整個白板,居然連一個符籙的字樣都沒找到。沈石皺起眉頭,按說那許興不大可能會騙自己啊,想了片刻,他心中忽然一動,看了周圍一眼,只見並無人注意到他,幾個剛認識的朋友孫友賀小梅蔣宏光等人也還在另一頭仔細地向白板上觀望著,他便不動聲色地向白板旁邊一繞,輕輕巧巧地轉了個圈,卻是走到了白板後頭。

    白板之後,是顏色為綠色的闊大木牌,按許興剛才的說法,應該就是叫做的綠板了。和白板上的情況一樣,綠板上同樣貼了許多紙條,不過在綠板前的凌霄宗弟子就比白板錢少了許多,其中還有不少是年紀大一些的上一輪五年之期的弟子。

    其中有幾個人注意到沈石走到綠板這裡,紛紛投來有些異樣的目光,不過稍後眾人或許都以為沈石不過是那些新人弟子中好奇心重所以跑過來看個新鮮的一位,所以也沒太上心,一個個又轉過了頭,專心地看著木牌上的紙條去了。

    沈石鬆了口氣,便在這綠板上找尋起來,這一次卻是出乎意料的順利,在他看到綠板上第三張白紙的時候,便發現了這正是一份術堂頒下的任務,內容也正是在符紙上描畫出一個專門的符陣。

    製作符紙,還不是製作符籙,正合沈石的心意,他此刻道行全無,要製作符籙,那最後一道「注靈」的關口便過不去,但若是單單只是畫一份符陣,憑藉自己過往七年日夜不綴的聯繫,沈石自覺還是有幾分信心的。

    正欣喜處,他目光往下看去,猛然間卻是眉頭皺起,一絲愕然神色從他臉上掠過,只見那紙條下方卻是清楚寫明了四個大字:

    材料自備。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3 01:40:29

第三十七章 紅蚌村

    想要製作一張符籙,當然不可能是無中生有,憑空就能做出來的,相反的,因為這門符籙之術乃是專一針對五行術法,所用材料都是有專門的材質所制,早成定規,沈石年紀雖然不大,但自小被老爹半逼著學這符籙之道多年,對製作符籙的材料當然是心底有數。

    首先,便是需要一支特別的符筆,符筆通常是用堅韌富含靈力的靈材所制,尤以妖獸獸骨為上,品階越高的妖獸可吞納天地靈力的能力便越強,其獸骨製成的符筆便也越好;其次,便是符籙最基本的載體符紙,這符紙可不是往日沈石在西蘆城中自己隨便描畫符文的普通白紙,真正要做成一張符籙,其中必定要灌注靈力,以特殊的符陣形成某種五行術法的專用符籙。所以符紙必定也要是用靈材製作方能承受靈力,並且因為五行術法各不相同,威力大小不一,不同品階的五行術法所用符紙也各不相同,如威力最普通的一階法術「火球術」、「水箭術」等,因為威力最小所需灌注的靈力也最少,所以需要的符紙也是最普通的「黃符紙」,而若是威力陡然變大的二階三階五行術法,則想要製作相應的符籙,所用的符紙也必須改成「赤符紙」、「青符紙」,以此類推,當然符紙品階高了,所用材質成本也是水漲船高。

    除了這兩處最重要的材料外,製作符籙還需要描畫符文符陣時用到的「硃砂」,這種東西倒是不算太稀罕,沈石記得過往在西蘆城天一樓裡售賣符筆符紙的時候,往往店家都是直接贈送一兩瓶的,當做添頭。

    材料大致就這麼幾樣,但是主要的符筆符紙,因為都需要是靈材製作,所以往日裡價格不菲,加上符籙艱難繁雜,難以製作,所以在沈石的記憶中,符籙的價格一直不低,普通的散修哪怕知曉這東西有時候省時省力,但就是買不起。

    此刻眼前這綠板白條上清清楚楚寫著「材料自備」四個大字,沈石心底便是一沉,再凝神仔細向下看去,果然見紙條最後有幾句話稍加指點,無非就是符筆符紙自備,但門中島上皆可買到,其中最低級的符筆與黃符紙加起來,約莫是一隻符筆五張符紙,要五個靈晶一份,至於描畫符文所需的硃砂,也是友情大方慷慨附贈了。

    看到最後,特別是看到那價碼時,沈石真是臉一黑,掉頭就走,這五顆靈晶聽起來並不算特別昂貴,但是架不住符筆符紙這些東西是易耗品啊,符紙不用說了,畫一張少一張,符筆,特別是低級的符筆,因為材質不夠堅韌,所以極易損耗,往往用不到二十次差不多就該壞了。

    在這種前提下,五顆靈晶一份這個價碼實在是太貴了,更何況符籙向來以繁雜艱難著名,平日描畫符陣極易出錯,一旦錯了一處符文,整張符紙便是廢了,所以沈石心中不過是略一盤算,便看著這事根本不能做,只好放棄。

    「奸商啊……」當他走回前頭白板下的時候,沈石沉著臉,在心裡對那個凌霄宗的術堂暗暗罵了一句。

    白板前頭站著觀望的少年人數仍然還是不少,沈石抬眼向周圍看了一下,見孫友與賀小梅蔣宏光等三人都還站在那邊,便走過去道:「怎樣,有看到什麼合適的麼?」

    賀小梅與蔣宏光都是微微搖頭,孫友嘆了口氣,道:「看了半天,感覺這上面的任務都差不多,算來算去,似乎還真就是我小舅給我們說的那幾件好做些了。」

    沈石皺了皺眉,沉吟片刻,然後道:「要不……咱們也去看看?」

    其他三人對望一眼,都是點了點頭。

    ※※※

    「什麼,滿了?」

    孫友帶了幾分愕然,看著面前這位笑意盈盈的師姐。

    這位師姐身著凌霄宗弟子服飾,身材窈窕,容貌秀麗,年紀看著比他們大個五六歲的樣子,正是青春貌美的時節,而且看起來脾氣也很好,站在白鶴堂裡負責接待這些新人師弟們,很多少年都喜歡跑過來和她說話詢問。

    孫友等人過來她這裡打算登記小舅提過的幾個任務時候,剛剛說了第一件他們反覆商量過後覺得最好的煉丹時,這位師姐便笑著告訴他們,丹堂今日只收四十人,如今已然滿額了。

    「這也太快了吧……」孫友沈石等人面面相覷,心底都浮起一絲不太好的預感,沈石連忙搶上一步,道:「拾貝呢,就是陣堂頒下的那個任務?」

    這位師姐低頭向她手邊一份文冊上瞄了一眼,微微一笑,然後道:「陣堂需要三十人,滿了哦。」

    沈石默然,賀小梅在旁邊急了,道:「飼獸呢,靈獸殿那個頒下的任務?」

    瞄一眼記錄文冊,師姐笑嘻嘻地道:「哎呀,太不湊巧了,靈獸殿要收四十人,也滿了。」

    「這……」四個少年站在一旁,一時都是無語。

    半晌之後,孫友咕噥了一句,道:「見鬼了,怎麼會這麼快,那白板上明明有那麼多任務,為何好像大家都拚命地往這幾處地方擠?」

    賀小梅與蔣宏光都是默不作聲,看來也是一頭霧水,一臉迷惑不解的樣子,沈石卻是心底莫名又想到了當初與父親分別時候,所聽到他叮囑的幾句話:

    這修仙一道上,當真是匯聚了天底下所有的菁英聰慧之人麼,哪怕都是如此少年,其中便有多少聰明人?而除此之外,眼前的孫友出身世家,會暗中得到某些暗示照顧,那麼其他世家的人呢?凌霄宗門下附庸世家的規模何其龐大,大大小小怕沒有幾百家?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談不上心頭陰霾,但沈石還是感到了一種莫名的壓力,只是經歷過多少事情,他並沒有失去信心,只是暗中握了握拳。

    「我說,要不去紅蚌族人那邊看看?」沈石笑了笑,對其他三位夥伴說道。

    孫友想了想,點頭道:「看來是沒辦法了,其他的任務看起來也很麻煩,要不先過去看看吧,如果實在那邊什麼剝蝦的事也不好做,咱們再回來?」

    賀小梅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倒是蔣宏光看起來似乎有些遲疑,不過最後看其他三人似乎都有意過去,也就答應一起過去看看。

    紅蚌一族的住處在青魚島的東側,離青魚集有一段距離,但島上道路平坦易走,走到那個直接就是以「紅蚌村」的海邊小村也並沒有花費他們四人多少時間。

    遠遠的,便看到一處平整的海灘上大大小小蓋著幾十座樣式怪異的屋子,多是用四根粗木打入沙灘之上,離地六七尺之高的地方才有木板屋宅,尋常人甚至都可以直接在這些屋子下面行走自如。

    此刻看著那小村子裡人影晃動,身負紅蚌殼的奇異紅蚌族人隨處可見,但是除此之外,居然還有十幾個與沈石孫友他們類似的新人弟子少年們也在這裡。

    看到這一幕,沈石等人都是一呆,孫友帶了幾分匪夷所思,愕然道:「不會吧,連這裡都有這麼多人搶?以前我沒聽說島上搶任務會到了這般令人髮指的程度啊?」

    沈石一扯還在發呆的孫友,一邊快步向前走去,一邊道:「還不快來,待會真的連這裡都沒了……」

    孫友嚇了一跳,連忙跟上,賀小梅與蔣宏光也是一臉驚奇,跟在他們兩人身後,快步向紅蚌村走去。

    剛剛踏入紅蚌村的時候,老實說,四個少年還是有幾分忐忑不安的,畢竟這是他們自小到大第一次與這些「妖族」近距離接觸,不過看著周圍那些走來走去的紅蚌族人雖然算不上有多少熱情好客,但一個個看來也沒有任何兇殘兇殘的模樣,大多數都是一副進水不犯河水的神情,這幾個少年膽子也慢慢大了起來。

    再加上前頭已經圍了一圈的那些少年,更是讓人覺得人多膽壯,便也快步向那邊人多的地方走去。沈石一路上向旁邊瞄了幾眼,只見紅蚌村裡多數人都是一副悠閒的模樣,少數幾個看起來機靈的紅蚌族人甚至還趁著這個機會在路邊擺了幾個小攤,上面放了些似珊瑚、珍珠以及各種奇怪的礦石乃至少見的海獸骨頭等等,都是從海裡出產的稀罕之物,看來是準備跟這些人族弟子做生意的樣子。

    不過眼下顯然不是仔細觀望這些事的時候,一行四人緊趕著走到村子中間,只見那裡頭是一處類似祭壇模樣的地方,中間供奉著一隻模樣古怪的海獸雕像,也不知究竟是何種類,反正沈石第一眼是沒認出來。

    在祭壇下方,則是十幾個少年圍成一圈,中間站著幾個紅蚌族人,為首的那位是個老人,看著有幾分眼熟,沈石想了想,記起正是之前在青魚集上見過那一老一少中的老丈,目光一轉,果然看見那位紅蚌少女也正站在這老頭的身後。除此之外,他們身邊還站著三四個紅蚌族人,看去身材高大些,都是族中成年的男子,此刻一個個臉上帶著笑意,看起來十分高興的模樣。

    「大家不要擠,不要擠。」那老頭哈哈笑著,示意周圍少年安靜,然後撫鬚笑道,「大家能來這裡,所謂的不就是賺取靈晶嘛。這事情很簡單的,大家看,」說著一揮手,旁邊早有兩個壯年紅蚌族男子抬了兩大框竹籠上來,裡面「嗦嗦」之聲不絕於耳,似乎像是有許多不知名的蟲子在爬著一樣。

    眾多少年的目光都落了過去,男孩們普通沒什麼感覺,但人群中的幾位少女臉色便登時有些不自然起來,站在沈石身旁的賀小梅,此刻看去便是身子猛地一僵,眼神裡便莫名地帶了幾分畏懼。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3 01:40:43

第三十八章 屠宰

    紅蚌族的那個老頭爽朗一笑,在眾多少年的注視下,彎腰掀開一個竹籠的蓋子,伸手進去直接一抓,然後再度出來的時候,手上已經多了一隻約莫有小兒手臂粗的青色大蝦。

    周圍少年裡登時發出一陣驚呼,如此巨大的海蝦,許多人還真是平生第一次看見,尤其是這海蝦看著還與眾不同,個頭極大不說,那頭顱部分也生得異常怪異,看去如一隻青面獠牙兇殘非常的鬼臉,加上此刻鮮活無比,蝦鰲蝦腿等拚命掙扎舞動,口中還發出尖細刺耳的「吱吱」怪叫聲,更是顯得極度兇殘,少年中一些膽小的人甚至都不太敢看了。

    紅蚌老人微微一笑,轉頭看了手中大蝦一眼,道:「這東西名叫鬼面蝦,你們要做的就是宰殺這海蝦,然後剝殼取肉就可以了。」說著隨手拿起掛在竹籠邊上的一把明晃晃刀刃,似乎想當著眾多少年面前示範一下,但隨即這老頭似乎想到了什麼,看了一眼手中兀自鮮活鬼叫的鬼面蝦,面上掠過一絲厭惡之色。

    眼珠子轉動一下,紅蚌老頭身上的兩隻蚌殼也似乎隨著輕輕搧動了兩次,老頭便放下手中刀子,隨手向後一拋,站在他身後一個成年紅蚌男子下意識地接住了,不明其意,正疑惑想開口詢問的時候,便看見這位紅蚌村村長笑呵呵地把手中鬼面蝦一把塞到了自己手上,同時道:

    「海膽,把這隻鬼面蝦宰了,讓凌霄宗的大家看看怎麼做!」

    這名叫海膽的紅蚌族人登時一臉苦色,剛想開口推辭,便被村長老頭瞪了一眼,怒道:「你不殺是不是?」

    海膽哭喪著臉,道:「我殺,我殺就是了。」

    說罷,海膽垂頭喪氣地走上前幾步,當著一眾少年就在地上蹲下,然後大聲道:「大家看清楚了啊,我就只做這一次,就這一次!」

    說著,他把鬼面蝦往地上一丟,然後直接一隻大腳踩了上去,雖然鬼面蝦蝦鰲蝦腿拚命掙扎,但是被海膽這麼一踩,整個身子還是動彈不得,露出了整個腹部。海膽皺著眉頭提起那柄鋒利刀子,口中說道:「這鬼面蝦蝦殼堅硬,從背上是打不開的,你們要做的就是先宰了這東西……」話音未落,只見他手起刀落,那鋒利而明亮的刀鋒在半空中似乎劃過一道耀眼的光芒,直接刺入了鬼面蝦的脖頸交接處。

    「啊!」幾聲輕細的尖叫,從少年人群中傳了出來,帶著幾分驚恐之意,而幾乎是伴隨著這尖叫聲,鬼面蝦似乎也發出了一聲垂死的淒厲尖嚎,瞬間鮮血四濺激射而出,那血量充沛之極,一下子灑的到處都是,連那海膽身上也沾染了許多,而且更為詭異的是,這鬼面蝦的血液顏色竟然是藍色的。

    海膽一半身子上都沾上了藍色的污血,看上去他的臉色就像是快死了一般難看,不過手上的動作倒是沒怎麼停滯,一臉晦氣地拔出刀子,繼續道:

    「先宰殺了這鬼面蝦,它就不會掙扎亂動,然後看好了,腹部下方硬殼邊緣,有一條細縫……」他沒好氣地把刀鋒一轉,直接插入了鬼面蝦腹部,登時又是一股股藍色污血一陣陣地揮灑而出,然後順著縫隙徐徐割下,很快就剝開了蝦殼,露出了裡頭白色鮮嫩的蝦肉。

    直到此刻,海膽的臉色才好了一些,似乎這白嫩的蝦肉對他的心情有不少的治癒,拋下手中刀把,他剝開蝦殼用手抓住那條白嫩蝦肉,用力一扯,登時便取出了蝦肉,然後站起身在眾少年面前展示了一下,道:「我們要的,就是這個。」

    說完,海膽苦著臉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藍色污血的模樣,長吁短嘆地退了回去,經過那紅蚌村長身邊時,更是像死了爹媽似的一副愁眉苦臉。

    紅蚌村長只做看不見,哈哈一笑,若無其事地走上前,順手還接過了海膽手中的那條蝦肉,對眾多少年笑道:「諸位,看清楚了罷,咱們這裡最是簡單了,鬼面蝦應有盡有,你們只要取出一百條這樣的蝦肉,交給『海星』,」說著手一指站在他身後的那個有些害羞的紅蚌少女,然後撫鬚笑道,「一百條蝦肉,就能換一顆靈晶,這交易劃得來罷!」

    ※※※

    「嘔!」

    忽地,一個怪聲從人群裡發出,眾人紛紛轉頭看去,只見卻是一個少女臉色蒼白,彎腰跑到一旁做乾嘔狀,正是賀小梅。

    沈石、孫友還有蔣宏光三人都是嚇了一跳,雖然剛才紅蚌族人那一幕宰蝦的畫面有點血腥,但賀小梅反應如此激烈,還是出乎這三個少年的意料之外。

    他們正想過去怎麼安慰一下的時候,便聽周圍好像會傳染一樣,登時也有好幾個女孩與賀小梅是類似的模樣,紛紛做噁心狀。

    一個人反應過激似乎還沒什麼,但是一堆人如此模樣,頓時就讓氣氛有些詭異起來,本來一些看起來還沒什麼反應的少年,此刻的臉色也不太好看了,再看地下那一灘藍色污血與丟棄在一旁的鬼面蝦殘骸,似乎就有些毛骨悚然的味道。

    賀小梅乾嘔了一陣,倒沒真的吐出什麼來,但是臉色蒼白的嚇人,喘息了半晌,對圍在身旁的沈石等人苦笑一聲,道:「不行了,我打小就怕這些東西,受不住,還是回去白鶴堂再看看其他任務罷。」

    說著也不等沈石他們有所反應,就快步向村子外頭走去。

    沈石等三人面面相覷,蔣宏光猶豫了一下,又看了看已經走到村口的賀小梅的背影,開口道:「我也覺得這任務不太好,我先走了。」

    說罷,同樣是快步離開了這裡,看著他的背影是追上了賀小梅,與她並肩而行,面上帶了幾分關懷之色,似乎在安慰她,賀小梅看著也是隨意點頭著,好像還沒有從剛才的刺激中恢復過來。

    孫友看了看沈石,道:「沈石,你怎麼說?」

    沈石遲疑了一下,目光掃過地上那攤污血,默然片刻後,輕聲道:「我想再看看。」

    孫友怔了一下,顯然有些意外沈石的選擇,不過在猶豫一下後,他還是點了點頭,道:「那我也陪你再看看吧,反正現在回白鶴堂也沒什麼好任務了。」

    沈石點點頭,轉頭向旁邊看去。

    周圍原本圍攏在這裡的十幾個少年,在經過剛才那一幕有些血腥的宰蝦取肉後,此刻神色看起來都有些不太自然,之前的好奇與自信也少了許多。過了片刻,人群裡的幾個女孩率先掉頭走了,接著有五六個男孩子看起來也對這種事不太能接受,在聚在一起商量了一陣後,也是逐漸離開了這個村子。

    看著底下少年們一個接一個默不作聲地走掉,站在供奉著奇怪海獸雕像祭壇下的紅蚌族人臉色都不太好看,那位老村長臉上已經漸漸笑不出來了。

    眼下還站在原地的,包括沈石與孫友在內,最後只剩下了五個少年,沈石向旁邊看了一下,忽然一怔,只見在不遠處的地方,他居然看到了一張熟面孔,赫然竟是拜入宗門那曰跟他莫名其妙就起了衝突的侯勝。

    小胖子侯勝這時顯然也看到了沈石站在這裡,開始也是出乎意料地呆了一下,隨後便用一種怒氣衝衝地眼神瞪了他一眼,看來對沈石的不滿絲毫不減。

    沈石哼了一聲,轉過頭來不去看他,心裡只覺得無謂。

    而前頭紅蚌村長看到最後好歹還剩下了五個少年留了下來,並沒有立刻離開的意思,臉色頓時一鬆,像是長出了一口氣,連忙笑嘻嘻地走過來,道:「諸位小友,果然都是有眼光的人啊,這活其實真的不難,賺取靈晶這麼輕鬆的事,在青魚島上真的找不到第二件了,你們相信我……」

    話音未落,便聽那頭有人似乎實在忍耐不住,忽地人影晃過,「噗咚」一聲跳進了海水裡,然後在水中拚命折騰,洗著自己身上的藍色污血,一邊毫不顧忌地大聲抱怨道:

    「臭死了,臭死了,臭死了……」

    紅蚌老頭笑容一僵,隨即哈哈大笑,手一揮若無其事,然後伸出一跟手指把五個少年的眼神再度吸引過來,呵呵笑道:「一百條蝦肉,就換一顆靈晶哦!」

    「啪啪啪啪……」

    五個大竹籠也不知從哪兒就被紅蚌族人搬了出來,放在海灘之上,每隻竹籠邊也都掛著一把鋒利的宰蝦刀,然後一個個紅蚌族人便自顧自散去,只有那位名叫海星的少女留了下來,但看著顯然她也十分討厭鬼面蝦,雖然留下沒走,但離那五籠鬼面蝦還是遠遠地站在一旁,紅色鮮豔的蚌殼在她腰身之上微微搧動,襯得她臉頰嬌豔無比。

    五個少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慢慢的走到海灘邊上,一人站在了一籠鬼面蝦前,只聽海水潮汐聲中,竹籠裡一陣陣的「嗦嗦」聲傳來,讓人心裡不禁有些發毛。

    一時間,五個人都沒有蹲下去那竹籠中抓那鬼面蝦,過了半晌,看起來還是那小胖子侯勝膽子最是粗壯,咬了咬牙,忽地一把掀開竹籠蓋子,伸手進去抓蝦,誰知手剛伸進去不久,便聽他一聲慘叫:

    「哎呀!」

    旁邊幾個少年都是嚇了一跳,只見侯勝跳腳,噌地竄起,手臂揮動間,卻是有一隻鬼面蝦的蝦鰲夾住了他的手指,這一下看著真是痛的不輕。

    後面的紅蚌少女海星看起來也是吃了一驚,連忙跑了過來,道:「小心,要抓鬼面蝦的背殼,這樣就不會被它夾到手了……」

    侯勝好不容易甩掉了鬼面蝦,抱著已經流血的手指咬牙切齒,怒道:「那你不早說!」

    海星紅了臉,低下頭,輕聲道:「我、我沒想到你們不懂啊……」

    幾個少年都是翻了翻白眼,侯勝再看那鬼面蝦的時候,心裡忍不住都有些發怵,只是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只聽旁邊傳來動靜,眾人轉眼看去,只見站在最旁邊一個竹籠邊上的沈石,不知何時已經從竹籠中抓出了一隻鬼面蝦,那蝦鰲蝦腿在他面前拚命揮動著,面孔猙獰看起來兇殘無比,令人毛骨悚然,同時口中也是發出尖利無比的慘叫聲。

    孫友看得心裡有些發毛,正想著是不是過去跟沈石說要不算了,乾脆回去換個任務的時候,卻忽然覺得沈石的目光這個時候突然變得有些奇怪。

    那個相識才幾天的朋友,臉上的神情似乎有些出人意料的平靜,他就這樣平靜地看著眼前的鬼面蝦,但不知為何,那隻鬼面蝦卻突然掙扎的更加猛烈起來,手舞足蹈,叫聲尖利的彷彿要透入人骨髓之中。

    片刻之後,在幾個少年的注視之下,沈石忽地將這鬼面蝦往地上一摔,正如之前那海膽所做的一樣,一腳踏上踩住,面無表情舉起手中刀刃,手起刀落,明亮的刀光在半空中掠過一絲淒厲的光芒,彷彿倒影出少年的臉龐,「噗」的一聲,直接刺入了鬼面蝦脖頸之處。

    「嘶……」

    一聲尖利嘶鳴,大團大團的藍色污血瞬間噴灑而出,如身旁的海潮大浪一般在半空中崩裂,濺灑了沈石一頭一臉,血腥之氣頓時四處瀰漫。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3 01:40:56

第三十九章 剝蝦

    海灘上一片安靜,孫友像是不認識沈石一般,愕然地看著面色漠然手握利刃的沈石,而侯勝等其他三個少年,這時也是看得呆了,就連站在一旁的那位紅蚌族少女海星,也是帶了一絲詫異地看著被蝦血濺了一身的沈石。

    也許是因為鬼面蝦的身子構造畢竟與豬羊等家養牲畜不同,沈石這一刀下去雖然震住了同伴,但效果卻並沒有之前那位紅蚌族男子海膽殺的乾淨利落,這隻鬼面蝦在這一刀之下,竟然兀自未死,看著雖然奄奄一息但手腳仍然還在掙扎擺動著。

    沈石皺了皺眉,猶豫了片刻後,再次揮刀砍下,這一次終於殺死了這只青色海蝦。隨後他便在眾人目光注視之下,一聲不吭地如之前海膽所示範的那樣,將輕薄鋒利的刀刃插入鬼面蝦腹部硬殼的縫隙處,開始剝殼。

    海膽殺死鬼面蝦時,繼而剝殼取肉,所有動作一氣呵成,快捷流暢,但到了沈石這裡,頓時便變得磕磕絆絆,那刀子插入蝦殼中,稍微移動,便發現被堅硬的蝦殼卡住,沈石這才發現原來這條蝦縫竟然並非是一條直線,而是不顯眼的暗中多有曲折,必須在剝殼時掌握刀子不停變換方向,這才能找到空間將蝦殼剝開。

    鋒利的刀刃於是開始了與堅硬的蝦殼展開了漫長而艱難的鬥爭,藍色的污血不停地從傷口處流淌而出,沾滿了他站立位置周圍的地面,加上他半身都被污血濺染,看去就如同一個渾身沐浴詭異藍色的怪物,散發出濃濃的血腥氣和殺氣。

    旁邊觀望的少年臉色都慢慢地變了,有兩個人忽地轉身掉頭就走,還留在原地的就只剩下強作鎮定的孫友和那個小胖子侯勝。只是當沈石手中的刀刃不斷地發出與硬殼交鋒摩擦後令人牙酸甚至毛骨悚然的哢哢聲後,看著那血泊中有些可怖的景象,就算是他們兩人,一時也有些吃不消了。

    侯勝嘴角抽搐了兩下,低聲咕噥說了幾句,彷彿是在說「算你狠」之類的話,終於也是轉身離開,看來還是接受不了這紅蚌村的怪異任務。至於從小出身於世家錦衣玉食的孫友,在今曰之前自然也是從未見過如此血腥的場面,能夠堅持到現在,老實說,連他自己都有些佩服自己了。

    不過看著地上被剝了一大半蝦殼的鬼面蝦還有那一大灘藍色污血,孫友還是自問自己實在受不住這場面,當下強笑了一下後,走到沈石身邊,乾笑道:「沈石,你、你厲害……這事我還是做不來,就先回去了。」說著伸出手,似乎想拍拍沈石的肩膀鼓勵他一下,但是看著沈石身上藍幽幽的污血散發出的濃濃血腥氣,這手掌頓時就僵在了半空,一時拍不下去。

    沈石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對著孫友點了點頭,道:「你先回去吧。」

    孫友深吸了一口氣,結果吸進的全是濃烈的血腥氣,頓時差點反胃吐了出來,臉色也是為之一白,趕忙對沈石打了個招呼後轉身就跑,看樣子是恨不得離這紅蚌村越遠越好。

    海風輕拂,海水清澈,嘩嘩的浪潮聲就在身邊不遠處,天高海闊,彷彿置身於世外桃源之中,除了沈石。

    所有的人族少年,最後都走了,除了他一個人。

    他看了看身上藍色的污血,又看了看地上艱難剝開一般蝦殼的那隻鬼面蝦,然後沉默地再次蹲下身子,刀鋒在細小而堅硬的蝦殼中重新開始掙扎,一點一點地打開青色的蝦殼,藍色的血液也隨著刀鋒不停地流淌著。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沈石額頭上已然出了一頭汗水,終於是完完整整地切開了那條看似簡單實際上卻是蜿蜒堅硬曲折超乎想像的蝦縫,看到了裡面露出的那條白嫩的蝦肉。

    他拋下刀子,伸手抓住那條蝦肉,如之前海膽那樣用力一扯,終於完成了最後一步工序,取出了鬼面蝦的蝦肉。

    海風吹過,遠處傳來幾聲乘風翱翔海鳥的清脆鳴叫聲。

    旁邊忽然有一隻海碗遞到他的面前,沈石轉頭一看,見是那位美麗的紅蚌少女海星不知從哪裡摸出的一隻大碗,正拿著輕輕放在他的身旁地上,然後道:「蝦肉放這裡就好了。」

    被沈石這般近距離看了一眼,海星似乎有些不太適應,下意識地退了兩步,臉頰看著又浮起一層淡淡的紅暈。不過眼下只有沈石一個人少少年,海星看起來膽子還是比之前要大了不少,偷偷抬眼又看了他一下,忍不住還是開口道:「你這種剝蝦法子有些慢了,一天之內可殺不到一百隻呢。」

    沈石把手中那條白嫩的蝦肉丟進那隻闊大的海碗,對海星笑了笑,道:「嗯,剛開始這事還不熟練,快不起來,呃……」他忽然滯了一下,看神情帶了幾分緊張,皺眉對海星問道:「今天殺不完的數,明天能補上麼?還是說村子裡一定是要一天殺完一百隻鬼面蝦?」

    海星立刻搖了搖頭,道:「那倒沒有,不管你花費時間多久,哪怕是三天五天十天半個月,只要交給我的數目夠了一百,我就換你一顆靈晶。」

    沈石鬆了口氣,點了點頭,道:「那就好,我就再試試罷。」

    說著站直身子,伸了個懶腰,活動片刻後,又俯身去那蝦籠中抓出了一隻活蹦亂跳的鬼面蝦。海星在旁邊看著這個人族少年時間久了,又彼此說了幾句話,漸漸的膽子也大了不少,不再如之前那樣害羞。只是她看來還是對那鬼面蝦十分厭惡,在沈石動手準備宰蝦的時候,忙不迭地後退了幾步,但是離沈石也沒有之前那般跑得遠遠的,而是蹲在了幾步開外的海灘上,隨意地用手在沙灘上劃著莫名的圖案。

    「噗!」一聲悶響,鋒利的刀刃再一次刺入了鬼面蝦的要害脖頸,藍色的污血也再一次的噴射而出。

    海星轉過頭向沈石那邊看了一眼,只見那個人族少年又一次被藍色的污血濺滿了身子,看起來更加的骯髒與血腥了。只是她似乎對這有些血腥的一幕並無任何畏懼之意,最多不過是看起來對那些藍血十分的討厭,倒是眼神中不時望向沈石的表情,多了幾分好奇之意。

    ※※※

    熟能生巧,滴水穿石。

    一件事情做得多了,總會找到些竅門,漸漸地開始得心應手,就像是他很小很小的時候,開始描畫那些艱深繁雜的符文。

    藍色的蝦血在海灘上飛濺又落下,被清澈的海水捲起洗淨,像是出生於滄海最終又歸於海中,完成了一個生命的循環。在這之中,刀起刀落,明亮的刀光在海灘上起伏揮舞著。

    每一隻鬼面蝦,沈石都殺得很艱難,每一次的剝殼,那細小堅硬暗中曲折的蝦縫,都讓他吃盡了苦頭。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藍天白雲下,習習海風中,他卻一直沒有放棄的意思。

    當他殺第二隻鬼面蝦的時候,身上的衣服已經完全濕透,只不過不知道是被汗水浸濕還是被藍色的蝦血濺染所致。也就是在宰殺這一隻鬼面蝦的時候,沈石似乎終於找準了鬼面蝦脖頸上的某個要害,一刀下去,鬼面蝦應聲斃命,再無掙扎,終於不用再花上第二刀了。

    殺到第三隻鬼面蝦時,沈石插入蝦縫裡的刀鋒剝殼時行進的速度看起來快了一些,至少在開頭幾處地方,他似乎已經對蝦殼的幾個彎曲處心中有數,到了地方手腕微微轉動,刀鋒行進便自然而然地饒過了過去。

    殺到第四隻鬼面蝦的時候,沈石看起來已經對蝦縫最前端的一些細微轉折處心裡有數,刀鋒滑動的速度漸漸有了一絲流暢的味道。

    而等到他抓起第五隻鬼面蝦的時候,沈石已經呼吸粗重,神色疲憊。在他咬著牙終於解決了這隻鬼面蝦,最後拔出了白嫩的蝦肉丟進那隻海碗後,站起身對海星說:

    「今天就殺到這裡吧,明天我再過來。」

    一直蹲在不遠處之外的海星眨了眨眼,抬頭看了看天色,遲疑了一下,道:「現在不算太晚啊,你看太陽還未落山呢。」

    沈石笑了笑,轉動了一下已經有些痠痛的脖子,揮了揮手一直用力而痠疼的臂膀,道:「差不多了,不急於這一時,不然今天耗費太大,明曰說不定就殺不了幾隻了。」

    海星看著他,眼中明顯多了幾分好奇,道:「你這種說法,我還是第一次聽到啊。」

    沈石微笑道:「我爹以前跟我說過一個道理,說是人要做好一件事或是學好一樣本領,一時半會急切是沒多少用處的,最要緊的便是靜下心來,長久堅持方是根本。」

    海星「唔」了一聲,微微皺起好看的眉頭,身畔的紅蚌殼擺動了兩下,似乎在心裡想著沈石說的這幾句話,不過看起來並沒有很明白的樣子。

    沈石拿起地上那個海碗,走到她的跟前,遞給了她,道:「今天五條蝦肉,明天我再來,我想應該會比今天多一些罷。」

    海星接過了這只裝著鬼面蝦蝦肉的大碗,立刻就像是受驚的小兔子一般向後跳開了幾步,用手捂鼻。沈石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哈哈一笑,道:「你們紅蚌族人看起來特別討厭這種蝦血嘛。」

    海星擺擺手,離沈石又走遠了兩步,這時臉色才好了些,道:「是啊。對了,這種藍血最好在海水中清洗,很容易洗乾淨,若是你回去用島上的泉水或是淡水洗,反而就會沾染到衣服上,幾個月都洗不掉了。」

    沈石怔了一下,道:「還有這回事啊。」低頭略微沉吟片刻,笑了笑道:

    「那……海星姑娘,麻煩你轉頭一下好不好?」

    海星歪了歪頭,道:「幹嘛啊?」

    沈石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道:「我想去海裡洗一下。」

    海星一揮手,道:「那你快去洗啊。」

    沈石看了她一眼,過了一會,點了點頭,然後伸手解開了衣襟鈕子,開始脫衣服。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3 01:41:14

第四十章 海星

    沈石身上所穿的衣服,是一套普通的凌霄宗外門弟子服,色作灰白,看著並無出奇之處,但穿在身上感覺很舒服,看來凌霄宗向來大氣做派,對門下這些新人弟子的曰常用物也並無絲毫苛待。

    海星看去年紀與沈石差不多大,若不是身上多了兩面紅色鮮豔的蚌殼,就與普通的人族少女幾乎沒什麼兩樣。不過既然是出身於紅蚌妖族,她的想法與表現便與沈石想像中的模樣並不相同,看著沈石脫掉身上衣物後,海星並沒有特別的害羞表現,反而還有些好奇地多看了沈石身子幾眼,似乎在好奇這些身上沒有生長蚌殼的人族原來是這個樣子。

    因為不久之前宰殺鬼面蝦,藍色污血濺了一身都是,所以沈石乾脆是把衣服褲子都脫了,只留了一件貼身短褲,相比起海星姑娘的神情自若還略帶好奇的目光,沈石倒是覺得有些不自在起來。不過想想也沒什麼,哈哈一笑,抓著衣服就往海裡跑去。

    海浪泛著白色的浪花拍打著潔白的沙灘,沈石跳進海水裡,一股涼意猛地從周圍清澈的海水中傳來,讓他不禁打了一個寒顫。他抬頭看看天空,蔚藍的蒼穹上漂浮著幾朵白雲,海天一色,海波輕柔,暖暖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漸漸驅散了他身上的寒意,身子也似乎慢慢適應了周圍的水溫,略帶鹹味的海水氣息,從四面八方包圍了他。

    這是他平生第一次,站在大海海水裡。

    海浪一”bo bo”地從遠方海面生成再溫和地湧上沙灘,身子在海水中像是不停地被一隻手推來推去,這是與江河湖泊中截然不同的感受,讓從小就生活在陰州那個內陸山地居多地方的沈石有著全然新鮮的感覺。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從這種新奇勁兒裡緩出頭緒,開始清洗自己身上和衣物上的那些藍色污血痕跡。而當身上與衣服上的污血遇到海水的時候,果然正如海星所說的,海水對這種污漬似乎特別有效,沈石只是略加搓揉,便很快洗掉了附著在衣服和身上的血跡。

    看著海水裡那個男孩有些好奇又有些興奮地洗濯玩耍,岸上的海星似乎也看得有趣,嘴角慢慢掛起了一絲笑意。

    海裡的浪花有些大了,不過這對於自小便在海邊長大的海星來說,早已是司空見慣的事,一點感覺都沒有。她在岸邊沙灘上又看了一會後,正想著是不是先把沈石今天剝蝦所得的十六條蝦肉先拿回去給村長爺爺時,忽然眼角餘光望見海水裡沈石正是洗好了衣服和身子,一時似乎也沒察覺海水有些上漲,從之前才到他大腿的地方已經悄悄漫到了他的腰部。

    海星猶豫了一下,皺了皺眉,張開口似乎想對水裡的沈石喊一句什麼,但還沒等她開口,突然便看見海水裡猛地湧起一波不小的海浪,衝了過來。

    這一波海浪比之前的海浪要高了不少,加上原本悄然上漲不少的水面,居然一下子就漫過了沈石的脖子,這一下大出沈石意料之外,他本來已經半轉過身子準備上岸,結果被這大海浪猛地從背後一沖,那海水中的力道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強大,一下子腳下踉蹌,竟是被這海浪衝倒了。

    「轟」的一聲,浪頭重重地拍在沙灘上,隨即倒捲回去,岸上的海星向前踏了一步,卻竟然是在水面上看不到沈石的身影了。

    海星遲疑了一下,臉上掠過一絲擔憂之色,幸好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人影從浪花裡又露了出來,正是沈石。看他所在的地方,卻是一下子被海浪倒捲出去好遠,海星這才松了一口氣,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誰知這一眼之下,頓時又讓這位紅蚌族少女緊張起來,因為只見在波浪翻滾中,赫然只見沈石手舞足蹈,一副拚命掙扎的樣子。

    「不是吧……」海星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眼神的模樣,還揉了揉眼眶,最後終於還是確定那個人族少年雖然從一開始宰蝦剝蝦就表現的冷靜沉著心姓堅韌剛硬到異於常人,但……他好像真的不會水!

    「啪」,海星一把丟掉手中的大碗,渾然不管裝在碗裡那些白嫩的蝦肉有幾條掉在了旁邊沙灘上,邁開腳步衝向海灘,幾步跨到海邊,”ci luo”白嫩的腳掌濺起了雪白的浪花,在空中飛濺而開。

    紅色而鮮豔的蚌殼,在她的腰間忽然張開,然後便看見那窈窕美麗的身影飛躍而起,如一隻矯健嬌媚的紅魚,在半空中掠過一道優美的軌跡,「嘩」的一聲跳入了清澈的海水之中。

    藍天之下,潔白的水浪間,清晰可見她的身影猶如一隻迅捷的魚兒般,在海水裡奇快無比的游動著,哪怕迎著浪頭也絲毫不減,飛快地向著那個掙扎求生的少年身邊游去。

    片刻之後,正在海浪中慌亂無比撲騰的沈石忽然覺得一個滑膩的身子猛地從海水中竄了上來,「嘩啦」一聲脆響,水花四濺,海星那秀麗的臉帶著點點水珠出現在他的身旁,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同時疾聲道:「別動,我救你。」

    可是連喝了好幾口海水正是心慌意亂的沈石,似乎一下子還沒法冷靜下來,只覺得自己手腳根本沒有實地可踩,海浪中又有可怕的力量,拚命地將自己往下拖,似乎要淹死自己一樣,忍不住還要掙扎晃動。

    海星被他掙紮了幾下,險些抓不住他,同時被沈石手舞足蹈亂拍亂打這些海水,濺起了浪花一片混亂,自己都差點嗆了一口海水進去。

    海水之中,海星的小臉一板,看來是有些急了,嘴裡叫了一句,抬手就是「啪」的一聲,乾淨利落地打了沈石一記耳光。

    沈石一個激靈,在水中的身子居然安靜了不少,像是這才看清身邊之人一樣,情緒平靜了一些。海星抓著這個機會,一下子身子貼了過去,同時干脆把自己白生生的手臂往沈石脖子上一繞,口中道:「身子放鬆,別用力,我帶你回岸上。」

    沈石嘴角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但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不過在這片陌生的海水中,他終於還是聽從了海星的話,將心頭的恐懼強行壓下,不再動彈。

    漸漸地,他忽然發覺自己的身子竟然輕了許多,原來像是有無數鬼手要將他拖入水裡的大海,現在卻像是有一雙溫和的手掌,將他的身子慢慢推起,真個身軀漂浮了起來。

    海星的身子在水裡游動著,一隻手臂抱著沈石的脖子,讓他的頭始終處於水面之上,然後帶著他緩緩向岸邊游去。

    海水仍在不停地翻湧著,沈石整個人浸泡在水中,天上的陽光照耀下來的時候,他微微地眯上雙眼,再一次感覺到了那絲陽光中的溫暖,還有從身旁柔軟的身體上傳來的一點幽香。

    那纏繞在他脖子上的,白皙細膩的手臂……

    藍天白雲,海風陣陣,沈石忽然覺得自己的心情莫名地很好,有那麼一刻,他心裡竟是有種或許遲一些游到岸上也不錯的感覺。水花陣陣,那是海星拍打著海水帶著他向前游著,因為沈石不再掙扎,所以海星也省了不少勁,變得輕鬆了許多。

    ※※※

    「嘩嘩」聲響起,兩個人從海裡再一次走上上來,海星姑娘看著雖然身上衣服全濕,但神態自若感覺輕鬆,相反沈石的模樣看著就有一些狼狽,不過也就是等到上了岸才看清楚,剛才那生死關頭,也不知沈石是什麼樣的心態,居然手中依然牢牢地抓著他脫下來的衣服。

    海星自然也看到了他手裡的東西,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道:「你這麼大的人了,還不會水嗎?」

    沈石沉默了一下,道:「我以前住的地方都是山,很少見水,所以不會……」

    聽見沈石居然一點也沒有反駁的意思,就那麼老老實實地承認了下來,海星呆了一下,反倒是自己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正好在這個時候眼角餘光瞄到了沈石臉頰之上,只見五個指印清晰可見地印在上面,海星的臉頓時有些紅了,期期艾艾猶豫了好一會,才低聲道:「剛才打你,對不住啊……疼嗎?」

    沈石摸了摸臉頰,道:「疼。」

    海星頓時更加尷尬了,一張漂亮的小臉也越發漲紅了幾分,低聲解釋了幾句,道:「剛才是、是你拚命掙扎,我才……」

    沈石忽然打斷了她的話,微笑道:「打得好。」

    海星一怔,抬頭看了沈石一眼,只見沈石微笑著看著她,並沒有任何生氣或是嘲諷之意,片刻之後,又聽沈石道:「多謝你救我一命啊。」

    海星不知怎麼,心頭沒來由地跳了一下,連忙道:「沒事,應該的。」

    沈石正想再說些什麼的時候,忽然目光一凝,卻是之前沒注意,現在才算是認真看到海星的身子,因為救自己的緣故衝入水中,身上衣服都被浸濕,此刻都貼在身上,而紅蚌一族的女孩,似乎發育的要比人族少女會更早更好一些,一些起伏峰巒,已然可以望見了。

    沈石呆了一下,下意識地轉過了身子,海星看著他的模樣卻覺得有些奇怪,奇道:「你怎麼了?」

    沈石默然片刻,道:「你身上衣服也濕了,要不要去換一身,免得被海風一吹受了寒氣,生病就不好了。」

    海星噗嗤一笑,渾不在意地擺擺手,道:「沒事啦,我們可不像你們人族,修煉之前的肉身真是弱不禁風,從小我就在海邊這樣了,上岸吹吹風過一會就干了,沒事的。」

    沈石一時無語,眼角餘光忍不住又向邊上那少女瞄了一眼,連忙又轉過頭來,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想了想道:「總之今天就多謝你了,明天我還過來,唔……巳時可以麼,那個時辰你起床了沒有?」

    海星雙手一叉腰,瞪了他一眼,道:「你覺得我像是會睡懶覺睡到那個時候的女孩子嗎?」

    沈石立刻搖頭,道:「要不我辰時過來?」

    海星想了想,點頭道:「行,反正現在看起來,也就只有你一個人會來剝蝦了,明天我就在村口等你啊。」

    沈石笑了起來,點頭答應道:「好啊。」說著向海星招招手,道,「那我先回去了。」

    轉身走了兩步,忽然只聽後頭海星姑娘高聲道:「喂,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沈石一想還真是如此,連忙回頭,笑道:「我叫沈石。」

    海浪衝上沙灘,金色陽光下,那個美麗的紅蚌少女衣襟臉上兀自掛著晶瑩的水珠,身上曲線玲瓏,笑顏如花,招手道:

    「我叫海星。」

    沈石哈哈大笑,笑容爽朗而開心。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31:10

第四十一章 求情

    沈石離開紅蚌村後,在返回青魚集的路上找了個僻靜林子,瞅著左右無人便鑽了進去,將自己的衣服攤開掛在林中樹梢上。海島上雖然濕潤,但海風永不止歇,便是林子邊緣也有風,如此晾了一會,倒是很快就乾了。

    沈石將這些衣物抖摟幾下,重新又穿回身上,便覺得頓時輕鬆起來,雖然在紅蚌村裡宰蝦剝蝦搞了一天,後頭還有了差點在海裡淹死的一幕,到現在仍有些疲憊,不過精神上倒是不錯的。

    走出林子,大步向回走去,這條從青魚集通向紅蚌村的道路,因為並沒有其他的分岔口,所以在去紅蚌村的少年紛紛走掉之後,路上頓時便冷清下來,在這個眼看就要夕陽西下的時候,更是只剩下了沈石一個人。

    來時熱熱鬧鬧,回時孤單寂寥,前後情景真是差距頗大,不過看起來沈石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腳步輕快地走在路上。如此走回青魚集的時候,眼看西邊天際的太陽離遙遠的海平線似乎又近了些,映出一片燦爛的晚霞,同時倒影在蒼茫無際的海面上,染紅了一大片海面。

    青魚集到了這個時候,也不復白日裡的熱鬧,許多凌霄宗的弟子看起來都已經返回了自己的洞府,就連道路兩側那些有些礙眼的商舖看過去也關門大半,似乎在這青魚島上,所有人都已經習慣了早早歇息,與俗世裡那些繁華大城中哪怕直到天黑依然燈火輝煌的模樣截然不同。

    沈石本想著順便找兩家商舖進去看看,但隨即一想以後日子還長,倒是不急於一時,看著這青魚集中一片清冷,他便也不多呆,直接便順路走了回去,向著自己那座位於白魚灣的臨海洞府走去。

    在踏出清冷的青魚集時,他腦海裡正在想著,孫友、賀小梅與蔣宏光他們三人,離開紅蚌村後找到了什麼合適的任務嗎?

    ※※※

    沈石沿著平坦寬闊的海濱大道一路走回至那座寧靜美麗的白魚灣時,天色已是漸漸暗了下來,天空變得黯淡,一抹殘陽正照在這片海灣裡,風平浪靜的海面輕輕湧動的浪潮,一波波似情人溫柔的手,撫摸著潔白的沙灘。

    已是黃昏時候,但出乎沈石意料的是,在他本以為這裡也應該是一片寂靜寂寥的地方,眼下看著居然比青魚集那邊似乎還熱鬧了不少,居住在這片海灣中的許多新人弟子們有不少人都從洞府裡出來,在這片漫長而漂亮的沙灘上玩耍走動,殘陽餘暉落下,灑在每一個少年男女的身上,照出他們開心的笑容。

    畢竟,來這裡的都還是十多歲出頭的少年吧。

    或奔跑於沙灘之上,或跳躍於海水之中,濺起了無數白色浪花,濺濕了幾許衣衫羅裙,笑聲在海風裡飄蕩傳揚,給這個黃昏額外增添了幾分活力。

    沈石一時之間,也不想立刻回去洞府了,而是走到沙灘邊緣,隨便找了塊石頭坐下,凝視著這片熱鬧的海灘,安靜地眺望著遠處滄海深處,那一輪即將落山的夕陽。

    海風陣陣,吹拂起他的頭髮,彷彿一天的疲憊,都在這一刻消散在清新的風中。

    腳步聲忽地想起,有兩個身影從他身邊走過,其中一人忽然回頭,看了他一眼。沈石抬眼看去,只見卻是鐘青露鐘青竹姐妹二人,鐘青露當仁不讓地走在前頭,手中還抓著一個小袋子,不時從裡面掏出些零嘴吃著,微胖的臉頰有些淡淡的紅暈,看去居然比白天順眼了一些,至於鐘青竹則依然是那副小心謹慎的模樣,小心翼翼地跟在這位堂姐身後。

    鐘青露顯然認出了沈石,眼光看著就不算太友好,不過白日裡得罪她最多的畢竟還是孫友那傢伙,沈石只是無辜連帶,所以看起來鐘大小姐似乎也沒有特別針對沈石的打算,只是又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後像只驕傲的小孔雀般,一甩頭徑直離去。鐘青竹在她背後略帶歉意地對沈石笑了笑,連忙也跟了上去。

    沈石揉了揉眉心,搖頭苦笑不語。

    當最後一道夕陽餘暉終於還是隨著太陽沉入海面而消散的時候,白魚灣裡終於是到了入夜時分,眾多的少年紛紛離開海灘,返回自己的洞府,很快的,這片海灘上重新恢復了寧靜,只剩下黑暗中海浪潮汐湧動的聲音,在夜晚海風的吹拂下,彷彿永無止境地回想著。

    沈石也回到了自己那座「甲四十一」洞府,用云符開啟石門進去之後,本以為會是漆黑一片的洞府,卻在他關閉石門後,突然從洞府頂端石壁上亮起了四道光芒,溫和如夜晚星輝,灑落在這座洞府裡,頓時讓這裡亮堂起來。

    這一下倒是讓沈石嚇了一跳,昨晚他在這裡休息的時候,可還沒有這種異狀,當下走到洞府裡抬頭向頭頂看去,只是堅實的石壁上不知何時多了四顆拳頭般大小的明珠,那些光芒正是從這些珠子上散發出來的。而在四顆珠子的中間石壁上,還有一處巴掌大的八卦玉盤,藉著明珠光輝,還能看到上頭隱隱有云氣轉動。

    沈石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進門時,那石門上的八卦鎖,略一沉吟後,便掏出身上的云符,嘗試著向那頭頂石壁上的八卦玉盤揮了揮,果然片刻之後,只見云氣流轉,那八卦玉盤有了反應,四顆明珠立刻緩緩暗了下來,洞府中陷入了黑暗。

    過了一會,沈石又揮了揮手,珠光再度亮起。

    這算是今天才開放的神奇洞府奇術麼,沈石仰頭看著這神奇的明珠,心中讚歎不已。有了這樣四顆明珠,倒還真是方便了許多,至少不用在夜晚點燃燭火看書了。

    只不過……沈石緩緩在桌旁坐下,喜悅之色稍退,眉頭卻是微微皺起,為何這種禁制不在昨日就放開,偏偏要遲上一日呢?

    ※※※

    青魚集,軒日堂。

    王亙盤坐於蒲團之上,看著同樣坐在自己身旁不遠處的康宸,臉色不善,面沉如水。而康宸則是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乾笑著不敢說話,對王亙投來的目光也是躲躲閃閃,不願直視。

    「哼……」王亙冷哼了一聲,不再去盯著康宸那張雖然帥氣英俊的臉,隨手去身邊茶几上倒茶水喝,康宸一下子蹦了起來,幾步衝到茶几邊,一副狗腿模樣地倒了一杯水,然後遞到王亙身前,賠笑道:「師兄,喝茶喝茶。」

    王亙撇了撇嘴,一臉沒好氣地接了過來,喝了一口,又是冷笑一聲,道:「說罷,白魚灣那麼多洞府的『星輝珠』是怎麼回事?」

    康宸乾笑一聲,道:「師兄,我、我這不是一時事多,忘記去開禁制了……」

    「呸!」王亙一副根本不信的樣子,瞄了他一眼,道,「你倒是貴人事多了,心裡多個鬼才是真的罷!」

    康宸搓搓手,又偷偷抬眼瞄了一下王亙,見他一臉冷淡,配著他原來高大沉雄的氣勢,可謂不怒而威,康宸平日裡就怕這位王師兄幾分,這下知道怕是躲不過去,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老老實實地交代了,道:「我是去找甘師姐了,求她一起去請云霓師叔出面,幫杜師兄求個情,所以耽誤了青魚島上的事。」

    王亙目光低垂,看著手中的茶杯,握杯的手不為人知地輕輕緊了一下。

    片刻之後,他皺了皺眉,道:「就你多事。」

    康宸賠笑道:「師兄,我這不是擔心杜師兄被關在『黑云洞』中,時日太長陰氣侵體,萬一磨折了道行就不好了嘛。」

    王亙哼了一聲,道:「就你是好心人,旁人如我一般,都是對杜師兄不聞不問的無情無義之人了?」

    康宸立刻搖頭如擂鼓,道:「師兄你說什麼話,我絕無此意!」

    王亙嗤笑一聲,淡淡道:「既然你這般關懷杜師兄,那今日去求云霓師叔,結果如何了?」

    康宸滯了一下,眼珠子轉動著似乎正想整理言辭的時候,便聽到王亙徑直道:「若是我沒猜錯的話,云霓師叔是不是乾脆就不願見你,直接就在『天彌洞府』外就將你趕了回來?」

    康宸一呆,抬頭看向王亙,雖然沒開口再說些什麼,但臉上一副驚訝表情顯然已經說明了一切。王亙搖搖頭,一副懶得再跟蠢人說話的樣子,康宸忽然跳起,一下子湊到王亙身後,雙手搭出居然幫王亙開始揉捏肩膀,笑道:「師兄,師兄,你神機妙算實在厲害,一切都猶如親見一般,不如……」

    話未說完,王亙已經忙不迭地揮手打掉了他的雙手,怒道:「都是男的,別這麼噁心啊。」

    康宸哈哈一笑,不以為意,只道:「師兄,你怎會知道云霓師叔不肯幫忙的?」

    王亙看了他一眼,道:「云霓師叔在本門地位確實與眾不同,幾位長老包括掌教懷遠真人都會讓她三分,但你別忘了,杜師兄這次除了得罪孫長老之外,最重要的是他罵了幾句師叔祖。」

    康宸身子一震,望向王亙,皺眉道:「師兄,你的意思是說,哪怕是云霓師叔,這一次也不想惹麻煩?」

    王亙淡淡道:「師叔祖在宗門之內地位如何,你我都是心裡有數,身為數百年來本門唯一一位突破元丹境大死關而至天罡境的老祖宗,再加上三十年前『玄龜之亂』中出面力挽狂瀾,鎮服妖孽,又力排眾議,對掌教真人……」說到這裡,他忽地停頓了一下,沒有繼續再說下去,而是深深看了康宸一眼,康宸也是臉色微變,緩緩點頭。

    過了片刻,只聽王亙的聲音再次響起,道:「如今師叔祖雖然閉關靜修,不問門中諸事,但聲望之高,不作第二人想,哪怕是云霓師叔這般人物,也是絕不願插手與這位老祖宗有關的事,更何況是杜師兄莫名其妙還罵了師叔祖幾句?杜師兄平日深得掌教真人的疼愛,是他最得意的弟子,這次為何又如此重重發作下來,難道你也沒想過其中緣由?」

    康宸臉色木然,過了一會垂頭喪氣道:「這麼說來,杜師兄這是沒救了?」

    王亙慢慢端起手中茶杯,喝了一口,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是過了一會後,嘴角微微扯動了一下後,似乎還是輕輕嘆了一口氣,道:「辦法……其實還是有的。」

    康宸一躍而起,面上大喜之色畢露,王亙瞪了他一眼,康宸立刻就縮了縮腦袋,但眼中期望急切之色,卻是再也掩飾不住了。

    王亙搖了搖頭,目光掠過眼前那隻茶杯,沉默片刻之後,輕輕將它放在了茶几上。

    些許光亮下,隱約可見茶杯底座溫潤的明瓷邊緣,悄悄裂開了一條細細的縫隙。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31:29

第四十二章 異狀

    白魚灣,洞府之內。

    厚實的石壁似乎將所有的聲音都隔絕在石室之外,那些海浪海風的聲音一點都傳不進來,只剩下了一片寧靜,正是最適合修道中人靜心修煉的氣氛。

    沈石此刻就盤坐於床榻之上,安靜地看著手中那張凌霄宗「星羅功」秘法口訣,同時右手輕輕拿著一顆亮晶晶的小石,正是靈晶。

    他的目光在那張法訣上仔仔細細地掃過,隨手將其放在一旁,沉吟起來。按照星羅法訣上的說法,因為人族確實肉身太弱,所以在最初開始修行的煉氣境,人族修士最好是一天只修煉一次,也就是一天只吸納靈晶中的靈力入體一次,以此循序漸進,日後修行漸深之後再增加吸納靈晶靈力的次數。否則若是操之過急的話,靈力入體太多太盛,肉身極易承受不住,反有大害。

    「白天因為有那肉身反噬,靈力還未入體就消散了,這應該不算是修煉過一次罷?」沈石皺起眉頭,仔細把白天的情形回想了一遍,最後看著手中那顆靈晶,只見靈晶通體晶瑩閃亮,顯然是完好無損的狀態。要知道若是被修士從中吸納過靈力,則靈晶的光芒便會減弱黯淡,吸納靈力次數越多,靈晶色澤光輝便越是暗淡,很是容易分辨出來。而一旦被修士用過的靈晶,哪怕只吸納過靈力一次,通常來說,在市面上就已經無法在當錢一般去購買各種靈材了。

    反覆斟酌了幾次,沈石還是決定再嘗試修煉一下,反正白日在晨星殿裡,王亙師兄早已對他們說得清清楚楚,肉身反噬其實說白了也就那樣,無非就是自己肉身與靈力不太協調,要解決這問題也沒有捷徑可走,就是老老實實地多修煉幾次,多受幾次肉身反噬的苦楚,待肉身漸漸適應了靈力,就自然可以開始修煉了。

    長痛不如短痛,早受苦遲受苦反正都是要吃苦頭……沈石在心裡這般對自己寬慰了幾句,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閉上雙眼,握緊了手掌,將那顆靈晶緊緊抓在手心裡。

    星羅法訣再一次運轉起來,只是沒有晨星殿中那些奇異法陣的協助,沈石明顯地感到自己不能迅速地定心凝神,要比白日多出了好幾倍的時間,他才緩緩安定心神,感覺到了靈晶中那一絲微弱的靈力光輝。

    剩下的事,一如白日他曾經做過的那般,聚精會神全神貫注,在一片黑暗中去追逐那一道微光,在花費了老大工夫後終於是勉強抓到了那一絲靈力,這個時候沈石已經隱隱覺得自己身子開始微微顫抖,精神上竟是異常疲憊的樣子,明明還未吸納靈力入體,肉身反噬的徵兆也未出現,但不知為何卻是感覺快要撐不下去了。

    只是好不容易才抓住了那一絲靈力,沈石實在不願意輕易放棄,便仍是強忍著身子不適,勉力地嘗試著將這絲靈力吸納如掌心氣脈之中。

    這一縷微弱的靈力在他控制之下,緩緩接近了他的肉身,在剛剛碰觸到手掌肌膚眼看就要融入身體氣脈時,沈石的身子猛地一震,一股劇烈無比的痛楚猶如要整個撕開他的肉身一般,從他身軀的每一處角落同時湧現出來,令他瞬間身子就像崩潰了一般,一下子整個人癱軟在地,從床上「砰」的一聲,直接摔了下來。

    肉身反噬,終於再度出現了。

    沈石全身顫抖著,竟是在地上不停地抽搐起來,臉色也煞白一片,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不知為何這反噬的痛楚竟然比白日更厲害了幾分,特別是除了周身劇痛之外,他的頭顱中竟然也出現了白日里根本沒出現過的頭痛欲裂的異狀,就像是整個腦袋眼看就要爆裂開一般,讓他痛苦不堪,差一點就要以頭撞地。

    這痛苦幾乎非人所能承受,令人幾有生不如死的錯覺,周身欲裂雖然劇痛無比,但終究還能勉強忍受,唯獨這之前未有過的頭內苦楚,卻是來勢兇猛已極,簡直難以抵禦,沈石猝不及防之下,在地上抱著腦袋,已是忍不住喊出聲來,拚命蹬腿翻滾。

    幸好,這強烈而可怖的痛楚並沒有持續太久的時間,過了一會便漸漸褪去,否則沈石真的懷疑自己會不會就這樣生生痛死。

    這修煉之路,還真是艱辛而曲折啊。

    沈石躺倒在地上,一時間竟是無力爬起,只覺得周身疲乏無力,精神上更是疲憊不堪,活像是死了一次又活過來一樣,比白日在晨星殿裡情況還更糟糕許多。

    雙眼無神地看著頭頂石壁,沈石心裡有些茫然,這算是出了意外麼?不是明明說肉身反噬的痛楚是隨著修煉次數的增加而逐漸減弱的嗎,怎麼到了自己這裡居然反而增強了這麼多?

    還是說,哪怕日間並沒有靈氣入體,但是其實也算是修煉過一次了,自己晚上再度修煉,便是星羅法訣上所說的「反有大害」?

    想著想著,沈石實在是太過疲憊,居然就這樣迷迷糊糊地在地上躺著睡了過去,只是在朦朦朧朧將睡未睡的時候,他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的腦子裡,忽然隱約掠過一個念頭,好像想起了什麼,卻又轉眼即忘,似乎覺得這念頭有些要緊,可是再仔細回想時候,卻是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四月十七日,晴。

    沈石恍恍惚惚從睡夢中醒來的時候,兀自覺得周身隱隱生疼,再仔細回想了一下,這才次第想起昨夜的事,忍不住又出了一身冷汗。

    這修道之路果然不是兒戲,雖然還是搞不太清楚昨夜為何肉身反噬的痛苦會加劇,而且出現了之前沒有的頭顱劇痛的徵兆,但是沈石還是決定自己以後修煉時一定要更加小心謹慎,另外今天最好還是找個機會,去向蘇河師兄詢問一下自己的情況。

    昨晚直接就睡在了地上,這時爬起來便覺得身子僵硬,趕忙在石室裡活動了一番,才覺得慢慢恢復了過來。順手用云符關上了頭頂的星輝珠後,便看見一道陽光從天窗上面落下,沈石忽地一個激靈,叫道:「糟了!」

    當下連忙隨意收拾了一下身上衣物,一溜煙打開石門跑了出去,昨日在紅蚌村和那位海星姑娘越好了今日辰時過去,如今這個點可是遲了好久。

    他心中暗自叫苦,一想到昨日自己還問人家會不會那麼早起來的模樣,沈石忍不住自己臉上都有些發燒,不過這時也沒其他法子,唯有盡快趕過去了。至於向蘇河或其他師兄詢問肉身反噬的怪狀的事,就等今天早些回來的時候再去找他們罷。

    跑出洞府,沈石便向青魚集方向快步走去,沒走幾步,只聽旁邊隔壁的洞府石門轟然打開,孫友走了出來,第一眼就看到了沈石,眼睛亮了一下,便伸手向他招呼一聲。

    沈石停下腳步,待他跑到跟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道:「你這是去哪兒?」

    孫友正好也是開口,居然問的也是同樣一句話,兩人相視一笑,都是莞爾,隨即並肩走去,沈石道:「我還是去那紅蚌村。」

    孫友看了他一眼,道:「那剝蝦的事,你還真的做得下去啊?昨天剝了幾條蝦肉出來?」

    沈石搖搖頭,道:「只有五條,今天再去試試看吧,主要是白鶴堂那邊實在是沒什麼適合的任務了。對了,昨日你們幾個回去以後,有找到什麼任務麼?」

    孫友頓了一下,卻是向周圍偷偷瞄了一眼,似乎有些心虛的模樣,然後才輕聲對沈石道:「賀小梅和蔣宏光都沒找到滿意的,說是今天再去看看,畢竟白鶴堂那邊據說時常會有新任務頒佈下來。至於我嘛,」他幹笑了一聲,低聲道,「我去了靈獸殿,接了飼獸的任務。」

    沈石一怔,奇道:「昨日我們在白鶴堂那邊,不是問過這任務了麼,我記得那位師姐清清楚楚地告訴我們,飼獸的任務已經人滿了啊。」

    孫友咳嗽了一聲,道:「唔……人滿了沒錯啊,那位師姐並沒有騙我們。」

    沈石看著他,道:「那你怎麼進去的?」

    孫友臉色越發有些尷尬,猶豫了一下,還是壓低了聲音,道:「我小舅不是在白鶴堂那邊麼,他跟靈獸殿一位師兄很熟,找他幫了個忙……」

    沈石看著他半晌沒有言語,隨後失笑搖頭,邁步向前走去,孫友不知怎麼,自覺有些理虧的樣子,跑到他身旁帶了幾分尷尬道:「沈石,其實我昨天真的有幫你問過,說能不能兩個人一起去飼獸,但是我小舅說了,能多收一人過去便已經是那位師兄給的天大面子,實在是沒法子了。」

    沈石轉過頭來,搖搖頭笑道:「孫友,你別多心,我沒想什麼其他的。你有小舅幫你,這是好事,我只有替你高興的,這也不是什麼大事。」

    孫友「唔」了一聲,臉色看去似乎還有些在意,道:「你真的沒往心裡去啊?」

    沈石笑了笑,道:「天底下的事,哪能當真事事平等公平了。沒事的。」

    孫友這才松了口氣,兩人一路聊天,不知不覺又走到了青魚集,在這裡孫友要往另一個方向靈獸殿飼獸所在而去,至於往紅蚌村那條路因為只有一個地方,偏偏又沒有其他少年過去,所以只有沈石一個人往那個方向去了。

    一路走到紅蚌村,遠遠的沈石便看到一個少女身影蹲在村口地上,身旁放著一大筐竹籠,不問可知裡面都是鬼面蝦了。

    待走到近處,沈石心裡便是咯噔一下,那位海星姑娘的臉色,看起來可是陰沉的很,一副火山就要爆發的模樣……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31:47

第四十三章 世道

    沈石心底不知不覺有些忐忑不安起來,連腳步也放輕了些,悄然靠近,卻見海星蹲在地上,雙手托腮,面色陰沉,一雙眼直盯著面前地下,也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沈石伸長脖子往她面前地面上瞄了一眼,只見除了一片沙地並未有其他任何出奇的東西,最多就是旁邊長出了一叢青嫩野草,除此之外,連小小的螞蟻也沒看到一隻。

    「咳咳」,沈石在她背後咳嗽了兩聲。

    海星姑娘動也不動。

    沈石乾笑一聲,在她身旁也蹲了下來,道:「看什麼呢?」

    海星哼了一聲,道:「我跟一隻海龜約好了今天見面,結果到現在還沒來,不知道是睡懶覺還是腿腳慢了,真討厭!」

    沈石哈哈一笑,轉頭向四周張望一眼,道:「海龜,這島上有海龜嗎?我都沒看見。」

    海星轉過頭來瞪了他一眼,沈石有些心虛,笑聲登時小了,海星沒好氣地道:「昨天不知道是誰說要辰時來的,還大言不愧地說別人會不會睡懶覺!」

    沈石呆了一下,斷然搖頭道:「我可絕對沒說你會睡懶覺,就是問問什麼時辰來比較好啊,另外……」他想了一下,看了海星一眼,小聲地道,「你剛才說的是不是『大言不慚』?」

    海星一怔,似乎回想了一下,然後點頭道:「唔,就是這個詞,我爺爺教我的。說罷,你幹嘛來遲了,你知道我站在這裡等了多久嗎?」

    沈石心裡一跳,看著海星一張俏臉上帶了幾分薄怒之色,顯然是在這裡等待時間不短,心裡鬱悶了。他心裡這時多少也有幾分慚愧,畢竟昨日約定的時候自己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結果到了今天還真是自己睡過頭了。

    不過當著海星的面話當然不能這麼說,看這位紅蚌少女嗔怒的心情模樣,一聽這緣故怕不得掉頭就走啊。沈石心裡念頭急轉了幾下,倉促之間也來不及再想其他藉口,只得長嘆了一聲,作痛心失望狀。

    海星看了他一眼,皺眉道:「你幹嘛啊?」

    沈石默然片刻,道:「其實是我早上趕來的時候,聽說了一件……不好的事,心裡有些難過,這才來遲了。」

    海星「嗯?」了一聲,看起來有些好奇,道:「怎麼了?」

    沈石嘆息一聲,道:「你還記得昨天和我一起過來的幾個朋友吧,他們中間有一個跟我關係很好,名叫……孫友。」說到這裡,沈石心裡略帶歉意地自語了一聲「對不住了,先幫我頂缸一下啊」,然後乾咳兩聲,把面上那絲不自然掩飾了過去,道,

    「我們兩個昨天在青魚集白鶴堂那邊,都沒有找到什麼好的任務,像飼獸、拾貝、煉丹這些好事,都已經被其他人佔滿了名額,所以我們才一起過來紅蚌村這裡看看。他一開始也是對我說,這裡剝蝦的事他不喜歡,回去白鶴堂再看看,結果今天早上我才知道,原來他有個親戚在這裡,偷偷走了一位靈獸殿師兄的門路,拿到了飼獸的一個名額。」

    說罷,沈石拍拍自己額頭,搖頭道:「我剛才聽說這事的時候,心裡真是有些不舒服啊,一時想多了耽擱一些時間,結果連你這裡也遲到了,真是對不住,海星。以後我一定會按時來的。」

    海星原本臉上還有些嗔色,但聽著聽著,神色間倒是漸漸緩和了許多,到了最後沈石說完時,她想了想,忽然冷笑了一聲,道:「你那個朋友,是不是凌霄宗門下的附庸世家出身的?」

    沈石一怔,道:「是啊,你怎麼猜到的?」

    海星從地上站起,張開雙臂卻是伸了個懶腰,衣裳貼身,隱隱露出幾分玲瓏曲線,然後忽地一笑,神色間已是開朗,一把把沈石也拉起,笑道:「好啦,你聽我的,在我們紅蚌村剝蝦賺取的靈晶,不一定就比他們慢,最多就是以後在凌霄宗裡人面比他們差一些,這也沒什麼啦。」

    沈石越發奇怪了,跟在海星身後向村子邊那處白色的海灘走去,同時追問道:「海星,你剛才的話我沒聽明白啊,是什麼意思呢?」

    海星這時候手中抓著那隻大蝦籠,看著比她半個身子都還大一些,但神色間絲毫不見吃力之色,一副遊刃有餘的模樣,聞言看了沈石一眼,似乎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撇了撇嘴,道:「你應該知道白鶴堂那邊,一些不錯的任務都是凌霄宗門裡重要的堂口,如丹堂、陣堂、靈獸殿這樣的地方頒佈下來的罷?」

    沈石點了點頭,道:「是啊,這有什麼問題?」

    海星帶著他走到了海灘上,在他們身前六七尺外,就是清澈的海水,嘩嘩的海浪聲溫和地傳了過來。海風習習,吹起她黑色的鬢髮,在風中飛舞著。

    海星隨手把蝦籠往沙灘上一放,道:「只要得了這些看似不起眼的任務名額,便能先入這些重要堂口的眼,為了做這些基本任務,上面的師兄師姐長輩們,自然就會先教你一些基礎的東西,同時自然也認識了門中的前輩。而飼獸、煉丹之類的事,並非一時短期的任務,都是長期做下去的,如此一來,跟幾個堂口的前輩關係又是深了一層。」

    海星眼睛向遠方海面上看了一眼,伸手攏了攏被海風有些吹亂的頭髮,淡淡地道:「時日一長,凌霄宗這些重要堂口要吸收新血更新換代的時候,會不會先想著這些已經做了幾年的新人弟子?人情關係都是他們親近的且不說,靈獸殿要找的會是喂養靈獸熟知靈獸性子的弟子還是對靈獸一無所知的人?丹堂要收的是知道煉丹火候認識諸般藥材的弟子還是對煉丹一竅不通的人?這些事放到哪裡,誰都說不出絲毫異議來的。」

    沈石臉上的笑容漸漸沉默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兒才強笑了一聲,道:「想不到你居然知道這麼多。」

    海星嗤笑一聲,不以為然地道:「這些事,也就是你們人族心裡彎彎繞繞的東西多,這才想出來的。那些附庸世家追隨凌霄宗成百上千年,有多少子弟門生都拜在宗門之下?我聽爺爺說了,雖然如今凌霄宗幾位長老似乎想要改變這般局面,但這大大小小方方面面的事,千頭萬緒,哪裡是那麼好改過來的?」

    沈石搖搖頭,道:「這麼說來,宗門裡這些重要堂口頒下的任務,都會給這些世家子弟出身的人?」

    海星道:「不是十成,但七八成應該是有的罷,你想啊,只要是先入了這些重要堂口的門檻,以後修道有成,自然能獲得各種助力,前途光明;若是天資不夠修道不成,日後哪怕離開凌霄宗,也能和宗門裡這些前輩師長有親近關係,就算在宗門之外,也能代表本家為這些堂口做事,採購藥材靈礦,購買尋找靈獸等等不一而足,總而言之就是好處多多了。」

    沈石苦笑一聲,道:「小小一個白板,幾個不起眼的任務,居然會有這麼多的內情,我真是想不到。」一時之間,他心情還真有幾分蕭索,隨口又問了一句,道,「那凌霄宗裡所有的殿堂堂口,都是這樣子的麼?」

    海星想了想,道:「那倒也不是,也有少數幾個冷門的堂口,聽說連新人弟子都瞧不上的,門可麻雀。」

    沈石一愣,把她剛才那句話在腦海裡過了一下,然後道:「你說的是不是『門可羅雀』?」

    海星呆了一下,「哦」了一聲,道:「我說錯了嗎,門羅麻雀。」

    沈石翻了個白眼,然後一字一字慢慢地說了一遍:

    「不是,是門——可——羅——雀。」

    海星跟著他的話,嘴裡小聲練了幾句,然後也像他一般,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說道:「門、可、羅、雀……哈哈,對了罷!」

    沈石看著她的笑容,莫名的心情突然好了許多,哈哈一笑,道:「這次說對了。」

    海星拍拍手,一副高興的樣子,到了這個時候似乎她才露出幾分少女的天真,笑著道:「都是我爺爺教我的,一大堆怪怪的詞,不過聽起來還不錯。」說完,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連忙道,「哎呀,跟你閒扯的太多了,你還是趕快剝蝦罷,不然再這麼說下去,今天你都殺不了幾隻鬼面蝦了。」

    沈石也是醒悟過來,呵呵一笑,俯身走到蝦籠邊,伸手拿起了掛在蝦籠邊上的那把尖刀。

    海星站在一旁,卻是自己又有些忍不住,道:「不過呢,我覺得你那個朋友也是不行,撇開你自己跑去靈獸殿做事,你不生氣啊?」

    沈石搖搖頭,道:「他說了啊,也幫我爭取了一下,可是那位跟他親戚相熟的師兄說只能有一個名額,他也沒法子。」

    海星撇撇嘴,好看的唇因為這一絲不屑彷彿越發的漂亮,自顧自地道:「誰知道呢,反正那些世家子弟家世好,門路也比你這樣的普通人要多罷。」

    沈石感嘆了一句,道:「這就是世道啊。」

    海星皺了皺眉,問道:「世道是什麼?」

    沈石微微一笑,沒有去回答她,手伸進蝦籠抓出了一隻張牙舞爪的鬼面蝦,忽然又想起剛才的話,笑著轉頭問道:「對了,剛才你說凌霄宗裡還有被人瞧不起的冷清堂口嗎?」

    海星點點頭,道:「有啊。」

    沈石道:「是哪個?」

    海星道:「術堂啊。」

    沈石想了想,帶了幾分不太肯定的口氣,遲疑道:「你是說那個畫符的……」

    海星一擺手,道:「就是那個整天畫符籙一點用處都沒有的術堂啦!」

    沈石不知為何,一時啞然。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32:21

第四十四章 約定

    金虹山乃是海外仙山,洞天福地號稱鴻蒙界南方第一,除了巍峨雄壯高聳入云的主峰之外,環繞其側如眾星拱月般的大大小小島嶼不計其數,沈石等新人弟子所在的青魚六島在其中不過是地處偏僻的一處所在。

    蒼茫無邊的滄海之中,這些群島如仙人落子,大小不一,各具特色,點綴在澄澈美麗的海面之中。有的島荒蕪冷清,有的島熱鬧非凡,還有許多承接金虹仙山靈脈之氣恍若仙島之所在,也被凌霄宗細心開發,為門中重要人物所佔據,成為修煉之絕佳洞府。

    一道白光從蔚藍色的天空中掠過,在金虹山周圍群島最南面處的一個小島上空緩緩盤旋了兩圈,然後徐徐落了下來。

    這一座小島看著約莫百畝見方,前平後山,遠遠看去似一隻海中老龜趴在水中,島上老樹成林,一片蒼翠,海風中白色海鳥隨風飄蕩,倒影在小島周圍淺藍色的清澈海面裡,平添了幾分幽靜之意。

    白光慢慢落到小島前的沙灘上,一條小路從這裡開始,蜿蜒伸進前方密林之中,幾個曲折便被茂密枝葉擋住視線,也不知曉會通向何處。而在白色光芒搖曳閃爍片刻後,緩緩散去,露出一個英俊年輕的男子身影,正是凌霄宗門下弟子康宸。

    此刻的康宸看著一副小心翼翼如臨大敵的模樣,一舉一動都老實謹慎,絲毫不敢大意,落到沙灘上後邊立刻整理衣衫,然後老老實實地一下子直接向那片密林跪了下去,行三拜之大禮,末了才大聲道:

    「弟子康宸,是懷遠真人門下四徒,斗膽有要事欲稟告師叔祖座前,打擾師叔祖靜修,請師叔祖恕罪。」

    聲音嘹喨,迴蕩在這片沙灘之上,但不知為何,那片密林中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康宸這一下登時尷尬起來,有心再喊一聲,但萬一島上那位師叔祖正在修煉,自己打擾到他,豈非是天大罪過;這要是掉頭離開,豈不是白來一場,何況跪都跪在這裡了,一聲不吭轉身就走,被那位師叔祖知道了,若是以為自己有半點輕視於他,豈非又是大大的罪名。

    這走也不是不走又難受,跪在沙灘上康宸也不敢起來,一時間只能幹等著,腦海裡不禁又迴響起了王亙師兄的那一席話:

    「杜師兄此次犯事被罰,你就算是求遍宗門裡諸位長老,哪怕是掌教懷遠真人與云霓師叔,甚至包括你去求當事之人被杜師兄當面罵了的孫長老,也都是沒有用。一切的關鍵,就在於杜師兄話裡牽扯到了師叔祖,那位老祖宗在宗門裡地位不說至高無上也差不太多了,便是掌教真人對他也是十分敬重,將杜師兄扣下重罰至黑云洞,最重要的原因也是為此。所以只要師叔祖不開口發話,誰也不願或者說是不敢將杜師兄從黑云洞裡放出來,你想要救他,只有一個法子,親自去『玄龜島』上跪求師叔祖,只要他老人家發了話,自然一切迎刃而解……」

    康宸與那位杜師兄是多年的師兄弟,感情頗深,此前便一直為了將這位性子魯莽桀驁不羈令人頭疼的師兄從黑云洞裡救出來而絞盡腦汁四處奔走,誰知處處碰壁,也就是昨日王亙看不過去,在青魚島上私下提醒了他一句,這才有了今日他這一趟玄龜島之行。

    只是,聽說這位師叔祖老祖宗,往日的脾氣似乎不是特別好啊……

    康宸跪在沙灘上,一顆心偷偷懸了起來,只覺得天空中暖暖的太陽照在身上,明明沒有多少熱度,自己的背上卻像是頂了一團火似的,像是有些灼痛的感覺,心下也暗暗有些焦灼起來了。

    如此又跪了好久,他身負道行,肉身已然錘煉得遠勝凡人,倒是沒覺得有什麼特別疲憊之處,但是這精神上卻是越來越緊張,額頭上的汗水那是一滴滴都滲了出來,最後甚至開始滴在身前的沙子上,又緩緩深入了沙子中。

    終於,他有些忍耐不住,咬咬牙,猛地抬頭,大聲道:「弟子康宸,求見師叔祖,望師叔祖開恩,弟子確有要事……」

    話聲未落,忽只聽密林深處某個不知名的地方傳來一個飄飄忽忽的蒼老聲音,平淡而沒有絲毫起伏地道:「何事?」

    康宸一個激靈,趕忙俯低頭顱,下意識地又磕了三個頭,這才道:「弟子拜見師叔祖,今日斗膽前來,是為了師兄杜天雄之事,他性子急躁,當日與孫長老爭辯,無意中說到師叔祖,因此被恩師懷遠真人擒下重罰入黑云洞。那黑云洞陰氣襲人,最傷道行,杜師兄平日也向來敬重師叔祖,絕無絲毫冒犯之意,這一切實在都是誤會,懇請師叔祖救……」

    話才說到這裡,康宸忽然只覺得身下沙地上猛然就像是突然有了生命一般,如一隻怪物妖獸一樣陡然間蠕動了一下,一股充沛無比的力道從土地深處猛然衝起,他這一身凝元境頂峰的道行,在此刻竟如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一般,完全身不由己地被掀翻了出去,徑直倒飛了十數丈遠,然後直接摔在了海水之中。

    「嘩啦」一聲,水花四濺,康宸全身一片濕漉,但是此刻他心中惶恐之心已然勝過一切,只覺得兩耳轟鳴腦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師叔祖發怒了麼,師叔祖發怒了麼……」

    遠遠地,他就這樣翻身又跪在海水中,再也不敢動彈,哪怕全身一片狼狽,水滴不停地滴落。而遠處密林之中,那蒼老的聲音彷彿帶了幾分冷峻,冷冷地道:「一個三代弟子,竟敢與長輩師叔當面爭論乃至牙尖嘴利地辱罵師長,是何道理?這就是你所說的敬重長輩?」

    康宸全身微微發抖,不敢多說一言。

    那蒼老的聲音似冷哼了一聲,道:「岑懷遠教的什麼徒弟,腦子都教壞了麼?讓他過來見我,好好說一下。」

    說罷,這聲音就此斷絕,再無聲響傳出。

    海水中,康宸全身濕透,呆跪半晌,一顆心直沉了下去,一時間竟有種想哭的衝動,這杜師兄沒救出來不說,自己好像還替恩師懷遠真人惹上了一個大麻煩了!

    這可怎麼辦啊?

    ※※※

    青魚島,紅蚌村。

    海星瞪著沈石,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愕然道:「好好的,你脫衣服做什麼?」

    沈石抬頭看了她一眼,道:「怎麼,我記得昨日的時候,你明明不太在乎的啊?」

    海星想了想,道:「我是不在乎你穿不穿衣服啊,不過你來這裡剝蝦宰蝦,幹嘛要把衣服都脫……呃?」話說了一半,她似乎想到了什麼,若有所悟的樣子。

    沈石呵呵一笑,也沒有拘謹的模樣,隨意將脫下的衣物放在遠一些的沙灘上,穿著貼身褲子光著上身,就這樣走了過來,道:「這些鬼面蝦蝦血太多,隨便殺一下都要把衣服搞髒,乾脆就脫了吧,也免得我待會費勁去洗。」

    陽光照耀之下,沙灘的沈石身子白皙修長,雖然並沒有肌肉賁起的那種特別強壯模樣,但看著依然給人一種健康勻稱的感覺。紅蚌一族平日看人族自然與看本族人不同,往往熟視無睹,海星也是如此,只是這時多看了沈石兩眼,臉頰不知為何莫名有幾分溫熱,心裡有些奇怪但也不在意,聳聳肩道:「那隨你了。」

    沈石笑了笑,走到蝦籠邊拿起尖刀,伸手抓出了剛才放進去的那隻鬼面蝦,看了兩眼,然後一把丟在地上,一腳踩了上去。

    刀光明亮,映出刺下的那一刻,少年的臉忽然變得淡漠的樣子。

    藍色的污血如昨日一般,飛灑濺開,濺滿了沈石的半邊身子,周圍海風空氣裡,一股濃濃的血腥氣瀰漫開來。

    海星有些嫌惡地退開了兩步,看著沈石面上若無其事般地蹲下身子,一把將刀插進蝦縫,然後細心地開始切割蝦殼。

    細細的聲音在沙灘上開始迴響起來,那是鋒利的刀刃與堅硬的蝦殼之間不停地碰撞割裂,堅硬的蝦殼和曲折艱難的蝦縫,都在竭力阻止著沈石刀鋒的前進,一如昨日般的艱難,沈石默不作聲地盯著手裡不停流淌著藍色污血的大蝦,仔細地干著活。

    旁邊,一隻白嫩小手將一隻裝蝦肉的海碗悄悄遞到了他的手邊,然後就像是受驚的兔子般一下子蹦出了老遠。

    沈石抬頭看了看幾步遠外的海星,咧嘴笑了笑。

    看著那個男孩爽朗的笑容,不知為何,海星也覺得自己心情很是不錯,遠處紅蚌村裡人影晃動,那都是她一個村子的族人,不過或許是知道這裡正在干的是剝蝦的髒活,所以沒有一個紅蚌族人往這裡過來,偌大的潔白海灘上,只有沈石和海星兩個人。

    海風陣陣,海浪翻湧,「啾啾」鳥鳴之聲,迴蕩在空曠遼闊的天空中,海天一色,白雲朵朵。

    「喂,」海星不知何時,已經自顧自地躺在了沙灘上,雙手枕頭望著天空,就這麼喊了一句。

    幾步之外,沈石費了好大勁,剛剛殺好了第一隻鬼面蝦,將取出的白嫩蝦肉丟進海碗,抬頭向她看來,笑道:「怎麼了?」

    海星微微眯著眼,看著遼闊天空,聲音裡似乎帶了幾分嚮往與飄忽,道:「沈石我問你啊,你以前住的地方,是什麼樣子呢?」

    沈石想了想,道:「那裡多山少地,常年陰霾,很少看到像這裡一樣的晴天啊。哦,那裡連河水都很少看到,更不用說向這樣的大海了。」

    海星扁扁嘴,道:「大海有什麼好看的,我從小看到大,早就看煩了。」

    沈石笑道:「不會啊,我覺得這裡很漂亮的。」

    海星忽然翻個身坐起來,看著沈石帶了幾分認真,道:「沈石,以後我帶你去看看海裡真正漂亮的一些地方,有機會的話,你也帶我去你家鄉看看好嗎?」

    沈石失笑,道:「我家鄉那邊怎麼比得上這裡人間仙境一般?」

    海星嘟起了嘴,喃喃道:「我從小就在這裡,連青魚島都沒出去過,好想出去看看啊。」

    沈石怔了一下,似乎才感覺到什麼,仔細看了海星一眼,然後點點頭,道:「好啊,我答應你了,以後有機會,我帶你去啊。」

    海星頓時高興起來,一拍手,嘻嘻笑道:「好,那就說定了。」

    沈石笑著搖搖頭,俯身又抓起一隻鬼面蝦,同時口中道:「你剛才說海裡面真正漂亮的地方,是哪兒啊?」

    海星一指滄海遠方,大海深處,微笑道:「海底啊,在這島外頭有一處海底特別漂亮,到處都是珊瑚奇石,成百上千五顏六色的小魚在那裡游來游去,漂亮極了,回頭我帶你去看啊。」

    沈石「哦」了一聲,手中抓著青色大蝦就轉頭向遠處海面眺望而去,臉上露出了幾分嚮往之色,不過隨後有些喪氣地搖搖頭,苦笑道:「我不會水啊,沒法去。」

    海星「切」了一聲,擺擺手一臉不屑的表情,笑顏如花般嬌媚明豔,道:

    「多大點事呀,我教你哦。」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32:38

第四十五章 請教

    這一天,沈石一共宰殺了七隻鬼面蝦,那隻蝦籠邊的海碗裡也多了七條白嫩的蝦肉。

    海星抬頭看了看天色,然後又看了一眼去海裡洗乾淨回來的沈石,隨手把他放在岸上乾淨的衣物拋給了他,道:「不錯啊,時辰差不多,還跟我說了一會話,結果倒是比昨天多殺了兩隻。」

    沈石接住衣服笑了笑,甩了甩身上的水珠,通過這兩天的剝蝦和聊天,當然其中更有這位海星姑娘下海救了他一命,兩人的關係倒是迅速熟絡起來。

    不過看來海星似乎還是對沈石有些異於常人的自控不太明白,仍然還是帶了些迷惑道:「可我還是覺得現在還有一點時間啊,而且看你也不是特別累的樣子,為什麼不多殺幾隻呢?」

    沈石道:「我還有點事,是修煉上有些問題,打算去青魚集那邊找一位師兄請教一下。」

    海星這才「哦」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麼,畢竟就算是她也明白,這些凌霄宗的新人弟子們最重要的還是修煉,當下也沒多說什麼,就看著沈石擦乾頭上身上的水珠,笑著問道:「你打算什麼時候跟我學游泳啊?」

    沈石想了想,道:「要不明天開始?」

    海星點點頭,隨即想到了什麼,忽然搖頭道:「不過這可不能耽誤你剝蝦,至少不能比今天少!」

    沈石哈哈大笑,道:「好啊,以後每天都至少剝蝦十隻以上,再說其他。」

    海星笑著微微眯了眼,有點像彎彎的小月牙,點了點頭。

    海邊風大涼爽,沈石很快就覺得身上差不多都幹了,便手腳麻利地穿上了衣服,正要向海星告辭的時候,忽然從通向紅蚌村的那條來路上出現了一個身影,東張西望了一會,很快看到了他們這裡,立刻快步跑了過來。

    沈石看著來了,臉上帶了幾分詫異,迎了上去,奇道:「孫友,你怎麼過來了?」

    孫友哈哈一笑,道:「今天的活幹完了啊,我看看時候還早,乾脆就跑過來看看你怎樣了?」說著眼睛向他身後瞄了一眼,壓低了聲音,道,「這活你幹得累不累,如果實在不行,乾脆就回白鶴堂……」

    沈石笑著搖搖頭,道:「還過得去吧,白鶴堂那邊也沒什麼好任務了,我就先這麼幹著,等以後看看再說。」

    孫友嘆了口氣,道:「好吧。」

    這時,海星手裡拿著那隻裝著蝦肉的海碗,從他們身邊走過,看樣子是打算回村子裡去,聽到了幾句他們兩人的說話,忽然上下打量了一番孫友,微微皺起眉頭。

    孫友被這位紅蚌少女看得有些心裡發毛,退了一步,乾笑道:「這位……姑娘,有什麼不對嗎?」

    海星哼了一聲,道:「你叫孫友?」

    孫友點點頭,有些迷惑地道:「是啊,怎麼了?」

    海星瞪了他一眼,道:「一看你就不像是個好人!」說罷,下巴一抬,一轉身就大步走開了。

    孫友呆立原地,半晌無語,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對沈石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沈石咳嗽兩聲,上前拉著孫友就往回走,道:「我哪知道,也許是她看你不順眼吧。」

    孫友被他拉著走,一邊還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好像在奇怪自己哪裡長得不對勁了嗎?

    兩人走了一會,離開了紅蚌村,沈石忽然抽了抽鼻子,道:「怪了,從剛才我好像就聞到一股怪味道,到現在一直都沒散,是不是從你身上出來的?」

    孫友「呃」了一聲,抬起衣袖放在自己鼻子邊聞了聞,臉色有些尷尬,道:「好像是的。」

    沈石道:「怎麼回事,這味道有點騷臭啊?」

    孫友沒好氣地道:「還不就是那些靈獸身上的臭味!你說嘛,咱們整天叫著靈獸靈獸的,我本來還以為都是全身仙氣乾乾淨淨的,結果我過去一看,好嘛,『彩云雞』、『鐵石猿』、『黑紋龜』,好傢伙,一個比一個髒,一個賽一個的臭,這些傢伙真的是傳說中的靈獸嗎?」

    沈石也是愕然,想了想道:「真是這樣麼,不應該啊。」

    孫友撇撇嘴,道:「誰說不是,我心裡也鬱悶呢。今天找個了機會跑去問了我那個小舅,聽他說,那些還真是靈獸,不過據說是最低級的一些,靈智未開,靈力也不算特別多,靈獸殿將它們圈養在青魚島上,據說一來是這些低級靈獸終究還是有幾分用處,身上有些蘊含靈力的部位可做靈材,二來也是為了讓新人弟子練練手,知道一些飼養靈獸的基本本事,日後才能去靈獸殿裡喂養更珍稀罕見的高級靈獸罷。」

    沈石緩緩點頭,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忽然問道:「你接了這飼獸的任務,這兩日做下來,與你一起的可有認識的人嗎?」

    孫友想了想,道:「認識的倒是有一些啊,一般都是以前在流云城裡認識的世家子弟了。剛到這裡才兩天,除了你也沒認識多少新朋友了。」他笑著對沈石說道,隨後眼珠一轉,道,「哦,那蔣宏光也算一個罷。」

    沈石點點頭,沉吟了一下,道:「鐘家那兩姐妹,你知道接了什麼任務嗎?」

    孫友看起來消息十分的靈通,居然連回想的模樣沒沒有,直接就開口答道:「哦,她們那兩人啊,鐘青露是接了煉丹任務,鐘青竹是去拾貝。」

    沈石笑了笑,臉上也看不出有什麼表情,頓了一下又道:「看你的樣子,其他那些世家子弟的去向,似乎也都了然於胸啊?」

    孫友哈哈一笑,道:「這圈子裡其他沒有,就是一點瞎攀比的風氣,什麼流言都傳的特別快。我想想啊,甘家那位,也是去了煉丹,我這邊那位大哥,聽說也在飼獸,不過我這兩天倒是沒見到他,絕對是躲到哪裡偷懶了,哼哼;候家那個候遠良,得了拾貝,許家的長孫許英彥是在煉丹,還有十幾個我從小認識的世家子弟,都差不多吧,你看這事還真巧,他們居然都……」

    話音未落,孫友忽然一怔,皺起了眉頭,似乎想到之前都沒察覺的什麼事情,一時間話卻是說不下去了。

    過了一會,他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沈石,卻只見沈石面上神情並沒有什麼改變的樣子,似乎只是隨意問問,聽了之後也沒細想的模樣。

    ※※※

    回到了青魚集上,沈石也沒對孫友隱瞞什麼,對他說自己要去找蘇河師兄詢問一下修煉上的事,孫友聽了倒是有幾分關心,追問了幾句,知道沈石昨晚修煉的狀況後,臉上也是多了一絲擔憂之色,想了想便對沈石道:「你這修煉上有所疑惑,不比尋常,我覺得問蘇河師兄似乎也不是特別妥當。」頓了一下後,他拉了一把沈石,道,「這樣,你跟我來吧。」

    沈石奇道:「怎麼,去哪裡?」

    孫友回頭嘿嘿一笑,帶了幾分神秘之色,道:「既然要詢問修煉上的疑惑,這島上諸多師兄,我可是認識一位最高明的。」

    沈石還想追問幾句,卻被孫友拉著走得飛快,在青魚集上左一轉右一轉,繞過了一條小路,來到了某處僻靜所在,站在了一處佔地頗大的屋宅院落前。

    門口牌匾上,寫著「軒日堂」三個字。

    沈石一驚,愕然看向孫友道:「你說的是王亙師兄?」

    孫友略帶得意地一笑,道:「正是,反正王師兄早就說過,平日修煉上若有不明疑惑之處,若是督導師兄不能解答的,也可以過來請教他。咱們這不是就來了麼?」

    說著拉著沈石就往裡走,沈石心裡有些忐忑,老實說當日王亙在接引眾新人弟子時氣勢沉雄不怒而威,在這些弟子中雖言語不多,但威望著實不低,所以沈石一開始還真沒想過直接過來請教這位王師兄。

    不過看孫友這幅熟絡的樣子,沈石忍不住問道:「怎麼,你和這位王師兄也認識麼?」

    孫友看看左右,湊過來壓低聲音道:「他是拜在凌霄宗五大長老中的孫明陽孫長老門下的,那位孫長老,就是我爺爺。」

    沈石窒了一下,再看孫友的時候,眼光已是大為不同,孫友被他看得莫名有些心虛,呵呵乾笑一聲,道:「我之前沒告訴你,是覺得這事其實沒什麼了不起,說了也沒意思。」

    沈石莞爾一笑,點點頭,道:「多謝你了。」

    孫友哈哈一笑,帶著他繼續往前走去。

    軒日堂看著清靜,但隨著他們二人進入,很快便有凌霄宗弟子出現過來攔阻,孫友也不客氣,上前通報了身份,顯然孫家的名頭還是有用的,那邊通報孩子後,很快便出來說王師兄有請。

    兩人被帶入後屋一處靜室,進了門便看到王亙盤坐於室內一處蒲團上,靜室內另燃一隻細香,裊裊細煙輕輕飄起,有一股令人神清氣爽的異香傳來。

    王亙睜開雙眼,看向兩人,隨後目光落在孫友身上,點了點頭,道:「坐吧。」

    孫友雖然在外頭對沈石說的時候神情輕鬆,但到了這位王亙師兄的面前,卻仍是忍不住有些拘謹起來,神色間顯然對他還是頗為敬重,當下拉著沈石在王亙身前的蒲團上坐下,王亙目光微轉,在孫友身旁的沈石臉上略微停留了片刻,隨後道:「你們二人過來找我,有什麼事麼?」

    孫友捅了捅沈石,沈石深吸了一口氣,便把昨晚自己修煉時所遇到的劇烈痛楚之事與王亙詳細說了一遍,末了懇切地道:「師兄,我確實不知道這是否是修煉上走了錯路,除了差錯,所以想來請王師兄指點一番。」

    此刻三人獨處,王亙的神色看起來倒比平常在眾人面前溫和了一些,聞言微微沉吟,手指在另一手手背上輕輕彈動了幾下,似乎正在斟酌考慮。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33:52

第四十六章 修煉

    孫友與沈石都是不敢說話,生怕打擾到王亙的思路,過了一會之後,王亙微微點頭,道:「沈師弟,這種事我確實從未聽說過,但依你所言,應該還是修煉太急所致,應無大礙。你今日開始,每日只嘗試修煉一次,看肉身反噬之痛可會減退,若果然如此,則一切無礙;如果痛苦再度加劇,明日再來找我。」

    沈石點點頭,得了這位明顯道行高明的凌霄宗師兄的話,他心裡也是安定不少,當下連忙道謝。王亙點點頭,並不作答,兩人正要告退,王亙卻忽然看了孫友一眼,道:

    「孫師弟,你留下片刻,我有話對你說。」

    沈石與孫友對望一眼,輕聲:「那我先回去了。」

    孫友點點頭。待沈石出去帶上房門,腳步聲逐漸遠去後,靜室裡便只剩下王亙與孫友二人,這個時候只聽王亙淡淡地對他說道:

    「以後不要再隨便往我這裡帶人了。」

    孫友怔了一下,抬頭看向王亙,王亙卻是微微閉上雙眼,沒有再說什麼。

    孫友忽然冷笑了一聲,道:「王師兄,若是我大哥帶人至此,想必你就不會這般說話了罷。」

    王亙眉頭一皺,眼睛緩緩再度睜開,但此刻孫友卻是直視於他,絲毫沒有畏懼之色,王亙漠然搖了搖頭,道:「你錯了,便是你大哥孫恆來此,我也是如此。」說著頓了一下,又淡淡道,「門中每十個新人弟子,便幫你們配上一位督導師兄,便是給你們解惑幫忙的,若是人人如此無視他們,直接過來找我,那要他們督導何用,便是我,也要整日被你們忙死了。」

    孫友哼了一聲,看起來似乎對王亙這番話不以為然,但最後還是沒說什麼,只是一拱手,然後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

    王亙坐在蒲團上看著孫友離開的背影,眉頭緊皺,過了好半晌才嘆息一聲,臉上略顯蕭索之色,再度緩緩閉上了眼睛。

    ※※※

    沈石離開軒日堂後,自然是不曉得後來孫友與王亙之間居然發生了小小的口角,在他看來,王亙既然出身於那位孫長老門下,自然與孫友這樣孫家的嫡系子孫關係是好得不行,說粗俗一些便是穿一條褲子的。

    想到這裡,他心中對如今這名門大派私下裡種種世家勢力的龐大又有了幾分更深的認識,不過這對他來說並非是什麼問題,難道怨天尤人埋怨自己老爹老娘沒投個好胎就可以讓自己好過些麼?

    他自問還沒懦弱到那種地步。

    這一路走回白魚灣洞府,眼看天色又是暗了下來,這一天不知不覺中就這樣又悄然過去,似乎在這個青魚島上,每一天都過得十分充實的樣子啊。

    他最後看了一眼即將落山染紅了最後一片天際晚霞的夕陽,轉身走進了只屬於他一個人的洞府。

    云符舉起,星輝珠閃爍著溫和的光芒再度亮了起來,照亮了這間石室。屋裡的一切都保持著原樣,和他早上離開的時候並沒有任何的區別,沈石走到床榻邊上,閉上雙眼,沉心靜神了一會,自覺精神還不錯,猶豫了一下後,還是從旁邊拿起那顆靈晶,深吸了一口氣後,準備開始修煉。

    說起來,他來這凌霄宗修煉,這一路走到如今,吃的苦頭還真是不少,頗多曲折反覆,有時候還真是讓人無奈,不過想想當日王亙師兄說過的話,仙路漫漫,艱險無數,心性怯弱者豈可勝任?

    他把手中的靈晶又握緊了幾分,咬咬牙,然後閉上了眼睛。

    這一次的修煉,開始的時候和之前並沒有什麼區別,都是一樣先去感觸靈晶中的靈力微光,然後在一片黑暗中竭力捕捉,最後嘗試著將這微弱的一絲靈力引入體內氣脈之中。

    沒有了晨星殿裡法陣的幫忙,和昨晚一樣,沈石仍然花費了很大力氣才做到這幾步,不過完全沉浸在修煉中的他並沒有感覺到,他今晚花費的時間比昨天晚上其實要少了一小會。

    當靈力即將入體的那一刻,他的心情也同時緊張起來,而正如他所預期的那樣,肉身反噬的徵兆同時出現了。

    強烈的痛楚再度從全身各處傳來,同樣也是如同從身體內各處撕裂般的難過,令他額生冷汗,面容扭曲,一時間再也支撐不住,很快倒在了床上,而修煉引氣入體這一步,也頓時為之中斷。

    只不過,躺倒在床榻上身子微微顫抖的沈石,神情間在最初的扭曲痛苦後,卻很快露出了一絲興奮與欣慰,這一次的痛苦果然比昨日要輕了不少,看來正如王亙師兄所言,自己昨日還是操之過急了,如果按照正常的修煉進程,肉身反噬的苦痛確實是應該像今日這樣,緩緩減退的。

    有了這個指望,未來似乎頓時光明了許多,沈石的心情也頓時好了起來,甚至就連此刻仍然在肉身上肆虐的反噬痛苦都覺得不算什麼了。

    星輝珠光芒柔和,無聲地落在微微顫抖的那個少年身體上,凝視著他,直到他就這樣悄悄沉眠過去。

    ※※※

    接下來的日子,沈石過得充實而有規律,他也漸漸開始習慣了這種在青魚島上的生活。

    每日堅持一次的修煉,再不敢多做一次,肉身反噬的徵兆也隨之日漸減退,眼看很快就要消失不見了。

    每一天的早上,他仍然是會獨自一人前往紅蚌村,在那位海星姑娘的監督下做著剝蝦的事。第三天的時候,他剝蝦十隻;第四天的時候,他剝蝦十二隻,熟能生巧這句話,似乎無論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都是一樣的。

    他開始漸漸瞭解並熟悉了鬼面蝦這種海中大蝦的身體構造,尤其是對鬼面蝦蝦殼蝦縫的轉折細微處,日益了然於胸,下手剝蝦的速度也是越來越快,到了第五天的時候,他剝蝦的速度猛然躍升,一天之內一下子解決了整整二十隻鬼面蝦,連海星都有些被他嚇到了。

    順帶說一句,每日剝蝦之後還剩下的些許時間裡,海星也開始教他一些基本的游水技巧,不過與沈石剝蝦的本事相比,他學習游泳的天賦看起來卻是差得要命,好幾天過去,在海星姑娘不斷地教誨下,他居然還是沒學會游泳,最多只學會了在海水裡憋口氣,然後身子能浮起來的程度。

    海星對沈石在游泳上的笨拙大為不滿,對此冷嘲熱諷了好幾句。沈石被她說得鬱悶了,就問她你當初學游泳時花了幾天,誰知海星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揮揮手道:「我們紅蚌族人,出生就在水裡,天生就會游泳,不用學的。」

    沈石呆了片刻,無語搖頭。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緩緩地過著,最初上島時的激動與興奮,在每個少年的心中都漸漸平復下來,大家都很快融入了這青魚島上的生活,安靜而專注於修行。

    在上島之後的第九天,肉身反噬的徵兆終於從沈石身上消失了,也就是在這一日,平生第一次的,他將一絲靈力引入了自己肉身氣脈之中。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就像是一股溫暖的海水進入了自己身體,沿著氣脈緩緩流淌,所過之處留下了一片暖洋洋的感覺,除此之外,便沒有太多的異樣。沈石倒是沒有太多想法,人族修煉本就是一件長久堅持方見成效的事,引靈入體只不過是漫漫長路中踏出的第一步,一切不過是個開始。

    按照星羅功法訣的說法,引靈入體這一步做到了,便算是正是踏入了煉氣境開始修煉,以秘法引靈力在周身氣脈運行一週天后,這一縷靈力便會在肉身氣脈中穩固下來。但一開始吸入的靈力實在是太過微弱,完全起不到任何錘煉改造肉身的作用,只有日復一日的堅持修煉,吸納的靈力日漸渾厚增多,隨著境界的挺高,肉身才會漸漸發生改變。

    當然了,這種改變有好有壞,但總的來說,還是好處居多。

    煉氣境修煉所得的靈力,都是凌亂散落於周身氣脈之中的,便如不願聽令的士兵一般,難以調度,這也是煉氣境修士無法修行各種強大道術神通的根本原因,只有突破這層境界到達凝元境,於肉身腹部開闢了「玉府」,亦稱「氣海」或「丹田」,到了那時,周身靈力如百川歸海,盡數歸於玉府之中,則修士便可輕鬆驅使體內靈力,由此能修習施展諸般神通,到了那時,才是修士們真正登仙的第一步。

    所以自古以來,凝元境便號稱是修仙大道登堂入室的第一步,也是所有煉氣境修士的夢想。

    在第九天的晚上,沈石完成了引靈入體的第一步,在感覺到體內氣脈中終於多了一絲暖洋洋的靈力緩緩游動之後,他只覺得精神睏倦無比,頭痛欲裂,不過這頭疼倒不算特別劇烈,也並非是前些日子肉身反噬的徵兆,而純粹是精神消耗過大疲倦所致。

    對此沈石倒是並不擔憂,每次修煉後精神疲憊都是應有之事,並不只有他一人而已,他私下也問過孫友等人,每次修煉完成後,他們也都是如此,只不過恢復時間每個人長短不一罷了。

    躺倒在床榻上,以手撫額,輕揉眉心,似乎這樣能夠稍稍減緩腦子的疲倦之痛,不過他這個時候,心情還是很不錯的,畢竟是第一次引靈入體成功,雖然算起日子來,他比孫友、賀小梅、蔣宏光等人妖遲了九日,但未來的路還長,應該還能趕上吧……

    他有些睏倦的閉上眼,緩緩地呼吸著,朦朦朧朧中有了些睡意,只是忽然間腦海中掠過一些文字,一開始似乎沒什麼含義,顯得有些雜亂,但後來卻漸漸排列整齊,隱約好像是一篇咒文的樣子。

    他迷糊之中加上睏倦疲憊,也沒多想,只似乎記得看到類似提神醒腦的字樣,便下意識地按照那些文字想了一遍,之後便慢慢地睡著了。

    體內氣脈中,那一縷微弱之極的靈力,不知何時開始,從原本懶洋洋地躺在氣脈某處一動不動的狀態,忽然卻開始游動起來,順著氣脈緩緩遊走,最後一直遊走到他頭顱眉心處某個地方,這才停留下來,不再游動。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34:08

第四十七章 秘法

    彷彿沉睡了不知多少歲月,在黑暗中茫然而沉默,直到忽然間望見那一縷微光,久遠而陌生的記憶裡卻泛起幾分熟悉,雖然仍不知曉那究竟是什麼,卻有一股強烈的顫慄如電流般流淌過全身,剎那間大喊出身!

    「啊……」

    一聲叫喊,沈石猛地翻身坐起,大口喘息著,驚魂未定地看著周圍,熟悉的石室景象映入了他的眼簾,過了好一會,才緩緩回過神來,剛才自己迷糊中睡了過去,好像做了一個惡夢。

    夢裡的景像一時間好像已經模糊不清,不過擦了擦額頭,他發現自己已是出了一身冷汗,也不知道到底夢見了什麼東西,就這樣在床上呆坐了一會,待心境完全平復下來後,他也沒回想起來,倒是發現自己的身子感覺十分輕快,特別是精神飽滿,好像全身都充滿了勁頭。

    沈石下意識地看向手邊不遠處的床榻邊緣,那裡有一個老舊的沙漏站在那裡,裡面的白色沙粒無聲而沉默地流淌著,此刻只剩下了最後殘留的些許。沈石皺了皺眉,臉上掠過一絲驚訝之色。

    這玉質沙漏是當初老爹沈泰與他分別時贈送的小東西,當做是一個念想,裡頭的沙子從一面完全流到另一端,正好便是一個時辰。而沈石分明記得自己今晚開始修煉的時候,是按慣例將這沙漏中沙子都放在一端後開始倒置計時的。

    也就是說,從開始修煉到現在,只堪堪過去了將近一個時辰?

    沈石沉吟了片刻,跳下床榻,在地上活動了一番身體,扭頭彎腰揮臂最後還蹦跳了幾下,最後終於明確地確認,自己眼下確實是精神爽利得不行,好像一身是勁巴不得現在就可以去紅蚌村剝個二三十隻鬼面蝦!

    但是這不對啊……

    沈石慢慢停住了身子,眉頭越皺越緊,無論是星羅功秘法口訣的記載還是王亙師兄蘇河師兄教授功法時候的告誡,乃至這些日子以來孫友、賀小梅、蔣宏光等新朋友開始修煉後跟他聊天時所談到的,話裡的意思都是完全一致,那就是人族在修煉後,特別是剛剛開始從靈晶中吸納靈力引靈入體的新人,在每一次修煉之後,必定是整個人疲倦無比,特別是精神上尤其疲累。

    用王亙師兄的話說,那就是從靈晶中吸納靈力進入肉身氣脈時,這中間所有用到的法門功訣,天底下千奇百怪數不勝數,但歸根到底都是耗費精神以意念牽引。所以所有的修士在修煉完之後的反應,都是疲憊的,這也是修士一天中最多只能修煉一次引靈入體的根本原因所在,若是操之過急修煉次數過多,人的精神首先便負擔不住,強行逆天而行的話,不出十天半月,這人便要變成一個白痴了。

    哪怕是道行漸深境界更高的修士,同樣也是如此,因為凝元境甚至神意境的修士雖然境界高深神通大進,無論肉身還是精神都遠勝煉氣境修士,但他們每一次從靈晶吸納的靈力同樣也是大幅增加,所耗費的精神同樣是增加巨大,最多不過是修煉後不會再有那般強烈的疲倦之感,但絕大多數高段修士,仍然還是一天只修煉一次。

    很久以來,這是鴻蒙修真界中一種公認的道理,沈石拜入凌霄宗後沒多久,也就從門中的師兄們口中知道了。

    但是,自己眼下的這個情況,明顯是不太對勁啊……

    今天晚上第一次引靈入體的興奮,在這個時候已經慢慢消退了,在沈石心中取而代之的濃濃的迷惑不解,他沉思了好半晌,仍然沒有想出一個所以然來,乾脆便在床榻邊上坐下,閉上眼睛,將今晚的修煉過程從一開始到最後,在腦海中一幕一幕慢慢地過著,試圖想找到些端倪或是異樣之處。

    靈晶,握緊,靜心,凝神,修煉,感知,黑暗,微光,靈力,追逐,引靈,入體,所有的過程他都像是切開了一個個片段,一點點地回想過去,可是一直想到最後,他發現一切都很正常,完全和平常一模一樣,除了今晚沒有肉身反噬的徵兆,第一次修煉成功……

    後來,他累了,倒在床上,在第一次完成修煉的巨大喜悅與興奮中,同樣的,那時他也十分正常地感覺到了彷彿不可阻擋的疲憊鋪天蓋地席捲而來,然後,他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再有意識的時候,便是睡醒時的現在。

    沈石眉頭猛地一皺,像是隱隱抓住了什麼,集中精神開始回想,試圖記起自己剛剛將睡未睡那個片段,可是一切似乎都是模糊的,腦子裡混沌一片,或者說是一片漿糊……

    真的是剛才睡覺時發生了什麼嗎?可是自己分明什麼都沒做,現在回想起來,迷迷糊糊中自己好像什麼也沒想,就是疲倦的想要大睡一覺,要是那時候有個提神醒腦的……

    提神醒腦!

    突然,這四個字如閃電一般在沈石的腦海中掠過,似乎在黑暗中猛然照亮了陰暗的角落,他身子隨即一震,這一刻,另一個名字在他腦海中緩緩浮出了水面。

    清心咒,是清心咒嗎……那個他一直掩藏、猶豫而不敢去觸碰的秘密?

    這個時候,沈石的臉色看上去有些莫名的怪異,似有恍然的欣喜,又似有迷茫的困惑,他轉過身遲疑了一下,伸手到了床榻的最裡面,在被縟掩蓋下的某個秘密角落摸索了一下,然後再回身時,手上已經多了一個黑色的捲軸。

    當日在初入凌霄宗門下時,經歷吞晶蟾那一關的時候,沈石便已察覺到這清心咒捲軸上的七葉金葵花紋章很可能給自己帶來麻煩,從那以後便再不敢隨身攜帶,正好凌霄宗給每個新人弟子都分配了一處單獨的洞府,非本人云符不能開啟,所以沈石便將其小心地藏在洞府中。

    在得到這清心咒捲軸後,沈石自然是暗中反覆看過許多次,只是心中仍是頗有顧慮,不敢隨意就妄加修煉,而在這之後又有肉身反噬、紅蚌村剝蝦等許多事,讓他在這段日子裡過得充實而忙碌,一時間甚至都把這清心咒忘到腦後去了。

    誰知道,就在自己好不容易終於第一次適應了肉身反噬,成功修煉的日子裡,居然也莫名其妙地修煉了一次清心咒。

    真的修煉了嗎?沈石心裡有些忐忑不安,站起身來又小心翼翼地活動了一下身子,自我查驗了一番,終於確定自己似乎確實沒有什麼異樣,相反的,自己的精神似乎特別的爽利飽滿,這與孫友等人平日跟自己抱怨每次修煉完後都是累得跟一條死狗似的的形容完全不同。

    或者說,這神秘的清心咒,果然只是一門專門提神醒腦的功法麼?

    沈石沒來由的,心頭忽然一跳……

    ※※※

    四月廿八日,晴。

    清晨時分,走出洞府的時候,沈石抬頭看了看天色,發現今天的天空似乎比往常更藍,一望無際的蒼穹裡連一片云朵都沒有,天空澄澈透明的就像是一塊巨大而無暇的藍寶石。海潮還在白魚灣的沙灘上翻湧著,嘩嘩地海浪聲遠遠傳來,海風習習,似乎比平日也小了一些,而平常時常看到在海岸邊飛翔捕魚的海鳥,今天也沒看見了。

    沈石站在洞府門口,對著大海的方向伸了個懶腰,只覺得這一天看起來似乎特別的美好,自己的心情當然也是特別的好。

    三天前的那個夜晚,他終於第一次做到了引靈入體,也就是從那時起,他算是正式踏上了修煉之路,可以被人勉強稱呼為修士了,雖然目前還只是最低的煉氣境初階。

    不過,這世間哪一個修士不是從這裡起步的呢?

    如今在煉氣境初階,他體內的靈力自然微薄,但自今日起只要後續靈晶跟得上,自身修煉不松懈,則體內靈力自然會越來越渾厚,待修行日久,隨著吸納靈力日益增多,再憑藉幾分機緣,打通周身氣脈的幾個關節難點,道行自然而然便會提升,從初階至煉氣境中高階,便能嘗試開闢丹田玉府,窺探凝元境的大關。

    至於這青魚島上還有許多困在煉氣境多年不得進境的師兄師姐們,在這一刻,少年沈石的心中卻是完全沒想起了。

    除此之外,他心情好還有另外一層不可對人言明的原因。

    經過反覆的遲疑、斟酌與內心爭鬥,到了最後,他終於還是沒忍住,開始偷偷對那門來歷神秘的清心咒進行試探性的修煉。而經過這數日裡的修煉嘗試,沈石終於初步確定,這清心咒看起來確實對自己並沒有什麼壞處,相反的,這門神秘的咒法在恢復精神上,尤其是在他修煉過一次引靈入體後感覺到強烈的疲憊感,隨後再運行一次清心咒,對恢復體力精神上有令人驚異的奇效。

    每次修行過清心咒,則所有的精神疲倦之感必定會一掃而空,整個人就像是一個剛剛洗過澡全身爽快的人一樣,精神頭好得要命。甚至於,沈石甚至大著膽子,偷偷嘗試著一天之內又修煉了第二次,也就是第二次手握靈晶引靈入體。

    他做到了了。

    甚至連他本人都不敢抱有太多希望只是懷著萬分之一僥倖的嘗試,居然、竟然、真的,成功了!

    他居然成功做到了在一天之內兩次引靈入體,並且這第二次的嘗試修煉後,他與之前第一次修煉後反應是一樣的,只是單純地感覺到了精神上巨大的疲憊感,但王亙師兄他們所說的那種過度修煉對身體有大損害的種種跡象,一個都沒出現。

    不過,清心咒的神奇似乎也就到此為止了,在一天之內修煉兩次後,無論他在如何運行修煉清心咒,自己的肉身都完全沒有任何的反應,似乎一天之內,清心咒最多只能回復他一次的精神。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34:22

第四十八章 不湊巧

    一日之內兩次修煉,幾乎完全沒有任何的反噬害處,哪怕清心訣的奇異效果一日中只能有效一次,但就算這樣,沈石也已經是心滿意足,完全不想去再奢求更多了。

    一天之內,修煉兩次,這意味著什麼?這根本就是只要靈晶跟得上的話,他修煉的速度就能比普通人快上一倍,如此巨大的好處,他的心情如何能夠不好?

    看著海天一線一片蔚藍,沈石真有種想要張口吶喊的衝動,不過當然到了最後,他還是忍住了,笑了笑,然後伸手揉了一下眉心。

    手指在眉心處,輕輕停頓了片刻。

    或許,唯一一點稍微令他有些不安,略顯美中不足的是,那清心咒似乎有一個奇怪的後遺症,每次運行施展後,雖然能夠迅速地恢復精神,但是同時都會將他之前修煉得到的那一絲靈力,莫名其妙地從隨意散落於周身氣脈各處的狀態,緩緩聚攏吸引至眉心深處的某處竅穴內,並就此停駐不動。

    而一天中第二次修煉引靈入體得到的那絲靈力,因為清心咒似乎只能有效一次,反而是像絕大多數修士那樣,正常地散落於體內氣脈中。

    不過,這看起來似乎也沒什麼大礙吧,眉心處也是周身氣脈的一處,入體靈力停駐在那兒不動雖然有些奇怪,因為常理上來說,只有日後修煉至凝元境開闢玉府氣海之後,靈力才會有匯聚一處的跡象,在煉氣境則從未聽說過有如此異狀出現。

    不過至少現在看起來並沒有任何異樣的地方,靈力入體越多,修行道行就越高,自然就是越好的!反正將來修行更進一步,到了開闢丹田玉府時,周身所有的靈力必定都會百川歸海匯入玉府之中的。

    沈石滿懷興奮地這樣想著,望著蔚藍的天空,只覺得將來前途一片光明。

    海風吹過,帶著絲絲縷縷的涼意。

    沈石轉身向青魚集的方向走去,準備順著那條路去紅蚌村,今天要好好幹上一天。如今他人逢喜事,雖然不可對人言,但心中已然充滿了幹勁,再說一天修煉兩次,首當其衝的就是靈晶的消耗量就要比旁人多了一倍。

    一般而言,一顆正常的靈晶足以供煉氣境初階修士修煉二十次,也就是足夠二十天的修煉,等境界提升後,修士對靈晶靈力的消耗量同樣也會大幅提升。煉氣境中階修士吸納靈力的速度就要比初階多了一倍,一顆靈晶僅能使用十日,到了煉氣境高階,更是又翻一倍,一顆靈晶只能支撐五日了。至於更高境界的大神通修士們,凝元境、神意境甚至元丹境的大真人,他們修煉時所要消耗的靈晶與靈力,那就不是現在的沈石所能想像的了。

    雖說如今沈石不過是在修煉之道上剛剛起步,只是煉氣境初階而已,每次修煉時從靈晶中吸納的靈力並不多,但是架不住現在他一天兩次修煉,對靈晶的耗費比普通人要多一倍啊。

    一想到自己要以煉氣境初階的微弱道行卻要以煉氣境中階的速度來消耗靈晶,而日後萬一境界提升,對靈晶的需求之多只怕就越發恐怖。一念及此,沈石便頓生急迫之感,甚至隱隱有些惶恐,儘可能的賺取更多的靈晶,已然是沈石如今在青魚島上的頭號要事了。

    ※※※

    沈石這邊振作精神,充滿幹勁地準備去大干一場的時候,沒走兩步,便看到自己隔壁的洞府石門隆隆而開,然後孫友一臉頹廢無精打采地走了出來。

    抬眼看到沈石,孫友對著他招招手,順手關了石門後,慢慢地走到沈石身旁。沈石打量了他一番,只見孫友眼眶微黑,眼皮臉頰也見些許浮腫,一副熬了通宵沒睡覺的疲倦模樣,不禁愕然道:「你這是怎麼了?」

    孫友嘴巴一咧,有氣無力地苦笑了一下,道:「還不是修煉搞的,這幾天我每晚修煉後都是頭痛欲裂,連覺都睡不好,起來就是這般模樣了。」說到這裡,忽然他想到了什麼,眼中露出幾分驚奇之色,仔細看了看沈石,奇道:

    「咦,我記得你前幾天說過已經渡過肉身反噬之期,可以開始修煉了啊,怎麼看起來精神比我還好?」

    沈石一怔,下意識地點頭道:「是啊,我三天前就可以開始正常修煉,引靈入體了。」

    孫友看了他一眼,只見沈石雖然面上也有幾分疲憊之色,但雙目有神身軀挺拔,情況看起來確實比自己好多了,皺眉道:「那就奇怪了……」

    沈石一時說不出話來,腦筋急轉,正想著編一個什麼藉口來敷衍過去,就在這時,便聽著旁邊有人冷哼了一聲,口氣裡帶了幾分不屑,道:「少見多怪!修煉之後自然人人皆有疲態,但以每人肉身情況不同,精神疲倦持續時間也不一而足,他不過就是恢復的快上一些,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沈石與孫友都是轉身看去,只見兩個女孩站在身邊不遠處,一胖一瘦,容貌有幾分相似,正是鐘青露和鐘青竹兩人。此刻能對著孫友還把話說的這般帶了嘲諷的人,自然只有鐘青露大小姐了。

    這些時日整日忙著修煉,要不就是在紅蚌村剝蝦,早起晚歸的,除了前幾日從孫友口中聽說鐘青露接了煉丹任務,鐘青竹接了拾貝任務外,沈石還真的好些日子沒見到這兩位女孩了。今日一見,沈石先是仔細看了一下她們兩人,隨後先是一呆,繼而心裡卻是有些好笑起來。

    原來這兩位少女,特別是鐘青露一副瞧不起孫友的模樣,但看上去她們兩人的情況也不是太好,同樣也是一臉倦意在面上,其中鐘青竹看上去還好一些,鐘青露那張原來白白胖胖的小臉,則是同樣多出了兩個黑眼圈,十分顯眼。

    孫友聽了鐘青露的話以後,居然沒有立刻生氣發火,而是若有所思沉吟片刻,回頭對沈石道:「你別說,還真是鐘家丫頭說的這個道理。不過將來隨著咱們修煉時日增長,肉身都會與靈力越來越協調,如今不過是一些粗淺的反應罷了,時間一長也就好了。」

    這道理沈石自然也聽人說過,不過剛才一時之間沒想起來,倒是讓鐘青露在一旁看孫友不順眼,直接替他說了,當下微笑道:「所以你就再忍耐一段時間吧。」

    孫友聳聳肩,道:「也就只能這樣了。」

    這時鐘青露帶著鐘青竹走到他們二人前面去了,看著她們兩人的背影,或許是因為剛才鐘青露無意中替他擋了一關的緣故,沈石居然覺得鐘青露這一次看起來順眼多了,忍不住低聲對孫友道:「為什麼你老是和鐘青露吵架啊,我看她其實也不是特別讓人討厭啊?」

    孫友嗤笑一聲,剛想批判一下自己這個朋友,前頭鐘青露卻似乎聽到了什麼動靜,忽然站住腳步回頭看來,正好看見孫友神情詭異一邊看著自己一邊想對沈石說些什麼的樣子,登時臉色一沉,冷笑道:「孫老二,你在那邊鬼鬼祟祟地又想背後說人什麼是非?」

    孫友一呆還沒說話,鐘青露目光掃過沈石,見他有些茫然地看著自己,一副呆傻模樣,看著就來氣,冷哼一聲,喝道:「看什麼看,沒見過美女嗎?在那邊跟孫老二唧唧歪歪的,一看就不是好人,也不知道怎麼混進凌霄宗的!」

    說罷,狠狠瞪了他們兩人一眼,然後再不理會,轉過身甩甩頭,飄然而去,鐘青竹吐了吐舌頭,向他們兩個略帶歉意地笑了一下,然後趕忙跟了上去。

    半晌過後,孫友斜眼看向沈石,道:「你剛才說什麼來著?」

    沈石默然片刻,道:「那句話忘了吧,就當我沒說過!」

    ※※※

    兩人一起走至青魚集,因為凌霄宗各大堂口在青魚島上都有專門殿堂分佈在這島上,接了其中的任務基本上也都是要去相應的地方做事,所以孫友與沈石就在青魚集上分開,臨別時候孫友看著精神倒是恢復了不少,還對沈石笑著道:「今天如果我早點做完事情,就去紅蚌村看看你剝蝦啊。」

    沈石一笑置之,這麼多天來孫友同樣的話說了好幾次,但除了第一次不告而至,後來但凡說了要來的,卻是一次都沒來成。

    從青魚集出來一路向東行,沿著那條通往紅蚌村的大路走了一會,遠遠地便看到那個坐落在海灘之上的小村,再走近一段路後,沈石便也意料之中地看到那個倚靠在村口樹旁的窈窕身影。

    他微微一笑,大步走上前去,向著海星姑娘打個招呼:「早啊。」

    海星看了他一眼,忽然道:「咦,看你今天心情不錯嘛。」

    沈石哈哈一笑,摸了摸臉,道:「有嗎?」

    海星嗤笑一聲,道:「廢話,看你嘴巴都快笑到耳邊邊上去了啦。」

    沈石笑著搖搖頭,然後摩拳擦掌,道:「好吧,廢話少說,快把蝦籠拿出來,今天我要好好幹一場。」

    海星怔了一下,奇道:「你今天這到底是怎麼了?看你怪怪的,前幾天一副沒睡醒的樣子,今天又像是換了一個人。」

    沈石哈哈一笑,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催促海星快拿蝦籠。前頭這些日子,他在漸漸熟悉了剝蝦這個在青魚島上多數人看來血腥又骯髒甚至有些低賤的活後,剝蝦的速度便逐漸穩定在一日二十隻左右。不過這幾天因為鑽研清心咒的緣故,他絕大多數心神都撲在上面,畢竟這要是一個搞不好,說不定修煉上就會出問題。是以這數日來在剝蝦的時候,沈石居然也不時會出現走神的現象,而每日剝蝦的數目也從穩定的二十隻下降到只有十二三隻。

    這種明顯的異常當然會被海星所發覺,忍了兩天沒說話後,到了昨日海星終於忍不住向沈石開口說了幾句。不過此時此刻自然沈石已然解決了那個大難題,此刻滿心歡喜只想著大干一場好好賺取靈晶,以後自己要用的靈晶數目可是大著呢,比尋常人多一倍呢!

    一想到這裡,沈石便有些急不可耐,道:「沒事沒事,前幾天我正好有些事嘛,現在都好了,快把蝦籠拿出來罷!」

    海星略帶遺憾地看了他一眼,嘆息了一聲,道:「看你難得這麼有幹勁的,真是少見,不過可惜了,今天不能剝蝦了。」

    沈石一呆,愕然道:「什麼?」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34:36

第四十九章 寧靜

    海星抬頭看了看蔚藍而晴朗的天空,道:「今天可能會有暴風雨,村子裡的人一早也沒出去打漁,雖然還有些鬼面蝦的存貨,不過風雨來的時候也只能躲在屋裡,幹不了其他事的。」

    沈石木然,片刻後同樣抬頭看了看萬里無云的天空,那裡澄澈透藍,連半點白雲都看不到,簡直就是天氣晴朗得令人髮指。他指了指頭頂天空,不可思議地對海星道:「這種天氣,你說會颳風下雨嗎?」

    海星點點頭,理所當然地道:「是啊,而且待會風雨大得很,你也早些回去吧,最好就回洞府,別在外頭特別是海岸邊溜躂了。」

    沈石見海星一副理當如此的淡定表情,心裡不由得也多出幾分疑惑來,莫非她說的還當真確有其事,待會就會有暴風雨來襲?只是此刻天空晴朗無比,豔陽高照,哪裡有半分颳風下雨的跡象了。

    海星卻是沒跟他多磨蹭,今天出來看得出就是為了通知沈石一聲,其他的蝦籠啊尖刀啊海碗什麼的,一件都沒帶,這個時候對沈石揮揮手,便蹦蹦跳跳地走回到紅蚌村去了。

    沈石站在原地呆立片刻,又抬頭看了看天空,嘴裡咕噥了一句,道:「這種天氣都能有大風雨,誰信啊……」

    只是話雖如此,但海星擺明了一副事情已經決定,跟你說一聲然後你哪涼快哪呆著去的模樣,沈石也是無可奈何,他總不能衝到紅蚌村裡搜出蝦籠,然後大大咧咧地非要給他們剝蝦罷?

    興致勃勃滿懷幹勁地跑來準備大干一場,然後到了地頭發現因為一個看起來委實不靠譜的原因自己什麼都幹不了了,沈石這下子算是深深體會到什麼叫做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在心裡為自己的賺取靈晶大業開局不利而苦笑一聲後,他也只能轉身離開。

    走在轉回青魚集的路上,天空依舊蔚藍,萬里無云,遠處也依稀能聽見海浪衝刷沙灘的聲音,只是沈石走著走著,卻總覺得自己周圍似乎比平常更安靜了些。

    他抬頭向四周看了看,想了一下,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周圍那些林子裡的大樹都安靜不動,而在平常的海島上,海風常年不斷,它們時常都是搖擺並發出嗦嗦的聲音。

    「還大風雨呢,現在連風都停了!」

    沈石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對剛才海星的話越發不信。

    如此一路回到了青魚集,沈石才走了幾步,便發現這青魚集上的情況似乎也與平日稍有不同,在路上行走的同門看起來少了許多,有好些商舖都關門了,這也讓他本來想趁著這個機會去逛逛商舖的想法再度落空。

    怎麼今天什麼事都不順啊?

    不過,看這幅人人走避的樣子,難道海星說的話居然真的有幾分可能?

    沈石心裡又嘀咕了起來,皺著眉在青魚集街道上又走了一段,來到當日通往晨星殿與白鶴堂兩條大路的交叉口,這裡是青魚集中最熱鬧的地方,街道中心豎立著一塊木牌,上面偶爾會張貼些告示,將一些重要事情公告眾人。

    沈石平日裡因為去的是地處偏僻的紅蚌村,並不經過這裡,不過若是真如海星所說的那樣,今日有暴風雨而且連海岸邊都不能去有風險的話,這裡的木牌上必定會有所警示的。只是當他走到那塊木牌下看了看後,便只見上頭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有。

    「我就說嘛,真要有事,這裡早就貼出公告了。」沈石頓時放下心裡,既然凌霄宗這裡沒對那個莫名其妙的暴風雨有所警示,想必自然就是沒太大問題了,同時也對紅蚌村裡的大驚小怪暗自搖頭。

    這裡既然無事,沈石便也沒想著馬上回去洞府,畢竟一大早的也無法進行修煉,沉吟片刻後,沈石乾脆就想著去孫友飼獸的靈獸殿地方看看,反正他說了好幾次要來看自己結果都沒來,乘著今日有空,乾脆自己去看看他好了。

    心意既定,沈石便轉身向前走去,凌霄宗主要的堂口在青魚島上都有自己的殿堂,孫友飼獸的地方自然便是靈獸殿所在。不過沈石來到這青魚島上多日,除了在洞府修煉就是去紅蚌村整日忙著剝蝦,其他地方還真沒怎麼去過。當然那人手一份的凌霄簡略上倒是有粗略標明了青魚島上一些重要地點的所在,但是一來這幾日沒看,二來沈石也沒認真去記靈獸殿的地址,一時間只覺得記憶有些模糊,只能依靠大概的印象向前走去,打算路上遇到人救順便打聽一下。

    待他這裡走後不久,有些冷清的街道上忽然又走過來兩個凌霄宗弟子,看著都是年紀較大的上一輪師兄了,一高一矮,這時那個高個的正皺著眉頭,對矮個子沒好氣地道:「該不會是你偷懶沒貼上去罷?」

    矮個弟子一臉委屈,道:「師兄,我真的一大早就過來將那公告貼上去了啊。」

    兩人一路走到那塊木牌下,高個子冷笑一聲,看了一眼光溜溜的木牌上,道:「那你貼的東西呢?」

    矮個凌霄宗弟子一時默然,苦笑道:「也許……也許是被風吹走了?」

    高個師兄「呸」了一聲,此刻周圍略顯沉悶,大街上空空蕩蕩,卻是連一絲風都沒有,道:「哪來的風?能吹到哪兒去?」

    矮個子被師兄說得哭喪著臉又說不出話來,一臉不情願地將肋下夾著的一張白紙貼到了木牌上,這一次則是嚴嚴實實地貼緊了,一點不敢大意。

    看著他老老實實地做事,高個師兄的臉色這才好了些,哼了一聲,道:「平日就跟你說做事踏實點,都讓我的話是耳邊風,今天幸好是我當值,發現的早,否則要是被康宸師兄看到這紕漏,信不信直接就告訴王亙師兄,然後把你罰到第六島那邊做上一個月的苦力才回來?」

    矮個師弟縮了縮頭,看起來對師兄口中說的那個青魚「第六島」上什麼苦力活十分畏懼。高個師兄又看了一眼木牌,想了想道:「這公示遲貼了一會,不曉得會不會有事?」

    矮個師弟想了想,道:「其實也不會出什麼大事吧,現在新入門的師弟都是有高一輪的師兄督導著,各個重要任務場所也有師兄盯著,但凡來到這島上五年的人,這滄海風暴還不得都見慣了,就算咱們補貼告示他們也知道該躲避的。」

    高個師兄點點頭,道:「唔,差不多也該如此,其實這滄海風暴雖然來勢兇殘,但島上多年來防備早有心得,大部分都是無礙的,也就是陣堂那邊要收集靈材,會派些新人弟子去退潮的海灘上拾取五色貝殼,若是退避不及的話會就有幾分危險。不過陣堂那裡也有幾位師兄坐鎮,想必是無妨的。」

    說著,他臉色忽然一正,瞪了在身旁看上去放心不少的矮個師弟,道:「雖然如此,但你今日也是失誤,以後切記不能再犯這種錯事了!」

    矮個師弟老老實實點點頭,道:「我知道了,師兄。」言下似乎也有點慶幸,道,「還好康師兄這幾天不在,對了,師兄,你知道康宸師兄去哪兒了嗎?」

    高個的凌霄宗弟子猶豫了一下,道:「聽說是在金虹山上,也不知犯了什麼錯處,觸怒了掌教真人,被扣下了。」

    「啊?」矮個弟子顯然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一時間震驚的說不出話來。高個師兄看了他一眼,轉身走開,矮個弟子跟在他的身後,嘴裡絮絮叨叨又自言自語了一陣,也不知是擔憂康宸師兄還是念叨自己,過了一會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塊木牌,嘴裡喃喃地道:「見鬼了,我明明是真的一大早就將告示貼上去的啊……」

    ※※※

    沈石一路走去,本想著在路上如果遇到一位路過的師兄或是知道靈獸殿所在地址的同門的話,就向他們打聽一下該怎麼走。誰知從那塊木牌邊走了好一段路,不知為何,原本感覺青魚集上海稀稀落落有些人走動的樣子,到了這個時候,居然一個人都沒遇上。

    「人都去哪兒呢?這是都回洞府閉門修煉了嗎?」沈石有些疑惑不解地看了看周圍,猶豫了一下,想想好歹也是走了這一段路,而且青魚集通向幾個重要所在其實也就是那麼幾條路,走錯的可能性不算大,終於還是繼續向前走去。

    這一路走著,依靠記憶中凌霄簡略上的印象,孫友所在的飼獸地方應該是本島西側靈獸殿設在青魚島上的一處山腳下,靠近海邊,在那裡圈了佔地頗廣的一大塊地盤,主要豢養些低級靈獸。

    「西邊嗎……」沈石在走出青魚集的時候,看到通向西邊的路居然有兩條,一條偏南,一條偏北,一時搞不太清楚,不過仔細向遠處眺望一陣後,發現偏南的那條路似乎通向某處海灘的方向,只是隔得有些遠,看不太清楚,而偏北的那條路徑小一些,蜿蜒前行的方向則是往西北邊一處小山丘。

    沉吟片刻後,沈石還想選了往西南的路。

    ※※※

    與此同時,青魚島上某處山腳獸場之內,孫友皺著眉頭,盡力憋住了呼吸,同時雙手拖著一隻體型龐大的大龜,正一臉晦氣地將它拖向獸場遠處的一個位在高地上的獸籠。

    大龜貝殼黑色而有紋路,看去要比普通的海龜體型大上數倍,約莫直立起來能到孫友的胸口,是靈獸殿在青魚島上豢養的一種名叫「黑紋龜」的低級靈獸,其身負的龜殼乃是一種很有用處的靈材,所以靈獸殿中豢養數目不小。

    孫友齜牙咧嘴地好不容易才將這只大龜拖到高地上的獸籠關好,然後抬頭看了看天色,只見頭頂的天空仍然還是蔚藍一片,但是海平面遠處,似乎隱隱已經有了幾分陰影。

    「臭死了啊,為什麼你一隻海龜身上會這麼臭啊!」

    孫友聞著自己身上傳來的惡臭,恨恨地瞪了一眼獸籠中的大龜,大海龜剛才被他拖行了一路,早就把四肢頭顱縮到了堅硬的龜殼中,此刻在硬殼裡偷偷看著這人囉囉嗦嗦罵罵咧咧,忽然旁邊又傳來一個聲音:

    「哈,二弟,你在這裡抱怨什麼啊?」話音未落,一個面容端正英俊的少年從獸場的另一個角落轉了出來,走到孫友身邊,看了他一眼後,臉上忽然露出幾分關懷之色,道,

    「咦,二弟,你臉色不太好看啊,是不是修煉太辛苦了。對了,來這裡之前父親不是給了你一塊『紅袖沉香』麼,那東西清心安神,對修煉過後的疲倦大有好處,你別忘了用啊。」

    孫友原本搭在獸籠邊上的手猛然一緊。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34:49

第五十章 風雨

    黑紋龜在硬殼中縮了一會,發現外頭漸漸平靜下來,似乎沒有什麼危險了,這種體型龐大但性格溫和並膽小的低級靈獸這才偷偷把腦袋從龜殼中探了出來,轉頭向四周看了看,發現自己置身的是在熟悉的獸籠中,而在前方不遠獸籠的外頭,則是站著兩個面容有幾分相似的少年。

    一個臉上笑意盈盈溫煦可親,一個面無表情手抓獸籠。

    孫友凝視著自己抓住獸籠的手,那上頭的關節不知為何有些發白,片刻之後,他忽然微微笑了一下,然後轉過身看著自己這位大哥孫恆,點點頭,道:

    「知道了,我正用著呢,說起來聽說這『紅袖沉香』也是難得的好東西,真是要多謝大伯尋來此物,還不吝賜我。」

    孫恆哈哈一笑,走上前拍了拍孫友的肩膀,道:「咱們都是一家人啊,說什麼謝不謝的。對了,那紅袖沉香你用過之後,感覺如何?」

    孫友沉默了一下,道:「我每次都是在修煉之後使用,確實有些效果,不過好像並沒有像傳說中那般特別有效。」

    孫恆滯了一下,難以察覺地皺了皺眉,目光隨後在孫友臉上清晰可見的那副倦容上掠過,沉吟片刻,忽地撫掌笑道:「我知道了,想必是有錯處。」

    孫友身子微微一震,抬頭看向孫恆,眼中似有幾分希翼光彩,愕然道:「大哥,什麼地方錯了?」

    孫恆微笑道:「你的用法錯了。」

    孫友一皺眉,道:「用法錯了?大哥你說的是什麼?」

    孫恆道:「那紅袖沉香本是罕見的好物,你應該在修煉一開始就使用,如此貫穿修煉全程,吸入的香氣越久越多,自然功效也就越發明顯,對你修煉之後的疲倦反應也定是更加有效。」

    孫友靜靜地看著孫恆,過了好一會後,才低下了頭,低聲道:「原來如此,還是我錯了。」

    孫恆哈哈一笑,上前與孫友並肩而立,道:「二弟,你一定要好好修煉,每日不綴。咱們孫家如今上有爺爺坐鎮,中有我爹執掌門戶,但將來到了最後,必定還是要靠我們兄弟二人。只要我們修煉有成,兄弟合力,將來光大孫家門楣,在如今的根基上再進一步,也未必便不可能了!」

    孫友默然無語,只是抬頭向他看了一眼,只見此刻孫恆神采飛揚,面向大海,目光遠眺,小小年紀已是一副胸懷大志天下盡在掌握的模樣。

    孫家再進一步?

    如今孫家已是凌霄宗門下幾百個附庸世家中聲名最盛的四大世家之首,上有一位元丹境大真人孫明陽,這一任家主孫宏是孫友的大伯,也就是孫恆的生父,同樣拜在凌霄宗門下,在修道上天資同樣出眾,遠勝過孫友之父孫峰,如今也是修煉到神意境巔峰,距離元丹境不過是一步之遙。

    如此兩代英傑人物,將孫家的威勢已然推至從來未有之高處,而如果還要更進一步,那會是什麼?

    凌霄宗門下附庸世家中,還有什麼比孫家更強更高更令人矚目的存在?

    除非是……甘家!

    孫友身子猛地一震,眼中已是帶了幾分不可思議的震驚之色,只是片刻之後,他嘴角浮現的冷笑便掩藏過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漠然之色。

    兄弟兩人,就這樣肩並肩站在獸籠之前,眺望著遠方寬闊無邊的滄海海面,望著那片漸漸擴大的陰影逐漸在蔚藍的天空中蔓延開來,原本風平浪靜的海面上,波瀾漸起漸高漸急促。

    陰云密佈,風雨欲來!

    ※※※

    沈石抬頭看了看天色,慢慢皺起了眉頭。

    這一路走來,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天色居然從原本萬里無云的蔚藍晴空,漸漸變得有些陰沉下來。從滄海深處地方,原本只有淡淡點點的陰霾,此刻就像飛馳一般,迅速地佈滿了大半個天穹,看上去就像是整座天幕都被壓低了許多,令人心生壓抑之感。

    海面上,漸漸吹起了海風,海浪聲似乎也大了一些,不過除此之外,一切似乎都還是很平靜。

    眼前這條路,已經快要走完,前頭是一處稀疏的林子,隱約可以漸漸林後便是一片海灘。沈石記得凌霄簡略上寫的是靈獸殿獸場是在青魚島西面一處山腳,靠近海邊,想必就在前頭不遠處了罷。

    猶豫了片刻後,沈石還是決定繼續向前走去,都走了這麼遠,眼看就隔了一片林子,就因為天上有幾片烏云集聚而回頭,不過去看看實在是有些小題大做。

    大不了,過去瞄上兩眼,如果找不到孫友就回頭好了。

    主意既定,他便向前走去,這時在這條路上早已空無一人,冷冷清清,也就是沈石這些日子從未到過這裡,不然也會察覺類似通往主要任務堂口所在的道路上,從來都是來往行人常見之態,今日的情形,已經是很不對勁了。

    前頭的這片小樹林並不大,加上沈石雖然不太在意,但下意識地還是加快了一些腳步,所以很快就穿過了樹林,片刻之後,一片白淨而細長的海灘出現在他的眼前。

    「嘩」的一聲,海水捲起一個浪頭,重重拍打在沙灘上,海面上起伏不定,波濤隱隱可見。

    沈石左右張望了一下,又向下走了兩步,隨即微微皺起眉頭,這個海灘上空空蕩蕩,一個人影也沒有,同樣也沒有建築房屋,似乎不太像是靈獸殿的所在啊。

    「難道是走錯路了?」

    沈石自言自語了一句,踩著腳下有些鬆軟的沙子向前走了一段路,希望能看到一些人影或房屋,不過前頭除了一些沙灘和一處突出的石壁外,確實就沒有其他東西了。

    沈石搖搖頭,正想轉身,忽然一腳踏出,腳下像是在沙子中踩到了什麼堅硬的東西,低頭一看,只見沙子中隱隱有些許光澤,便移開腳蹲了下來,然後用手掃開面上的沙子,片刻之後,卻是從沙子中挖出了一個巴掌大小上有數種美麗顏色的貝殼來。

    五色貝殼。

    沈石很快認出了手中這東西,抬起頭看看四周,不由得苦笑了一聲,還真是走錯路了,這裡並不是孫友所在的靈獸殿獸場,而是陣堂底下讓新人弟子們拾貝的一處海灘。

    海風似乎吹得又大了一些,天空裡已經有低沉的「嗚嗚」聲掠過,陰云已經佈滿了整座天穹,看著比剛才還低了三分。從沈石上島之後就一直平靜溫和的滄海,在陰霾的天幕下,似乎也第一次漸漸有些不安地騷動起來,波濤漸漸起伏高漲,海浪一波波地衝向沙灘。

    沈石抓著手中的無色貝殼,搖了搖頭,既然自己走錯了路,再繼續呆在這裡就沒什麼意義了,而且他雖然從小在山地陰州長大,不知道這海邊天氣,但是看著這一幕黑云壓城般的景象,心裡也想起早上海星對他所說的也許會有暴風雨的警示,便也不想在這海邊多呆了。

    身子一轉,他便準備離開這裡,誰知就在此刻,忽然他眼角餘光猛地瞄到遠處那個石壁下方,竟似有一道人影閃過。

    沈石一怔,轉身看去,這種僻靜無人的時候,怎麼會有人在那邊?

    剛才粗略一看時,只看見前頭是一處高大的石壁,突出海面,高達數十丈,上面生有一些崎嶇怪異的小樹,底下因為常年被海水沖刷,怪石突兀,同時可以望見有許多潮濕的青苔生在上面。

    白色的沙灘就延伸到這塊石壁下,再往前就是散落的大小石塊在海水中,剛才那個突兀出現的人影卻是在那石壁下的石塊間閃爍了一下,此刻居然又消失不見了。

    沈石眉頭皺起,心想那邊難道還有人,或者說真正的獸場是在石壁那邊嗎?

    雖說看著這場所不太像,但是這青魚島上有的都是凌霄宗門下弟子,沈石也沒有好怕的,遲疑了一下,還是試探著向石壁那邊走去。

    海水從遠處湧來,衝到了石壁腳下,發出隆隆之聲,濺起了半身高的浪花。

    沈石爬上了一塊大石,伸長脖子往石壁那頭看了一眼,入眼處,竟然又有一片白色映入眼睛,原來在石壁之後,居然還有白色的沙子麼?

    剛才的人影,就是在石壁背後的嗎?

    沈石抓抓頭,看了一下周圍情況,只見海水波濤雖然比剛才大了一些,但這些石壁下的石塊差不多連在一起,雖然大小不一,倒是隱然是一座天然的水中小路,便乾脆從石塊上一塊塊地跳了過去。

    中間浪花揮灑,倒是濺了他身上一點,不過並沒有造成什麼阻礙,他這裡倒是順順利利地就繞過了那面石壁,看到了石壁後頭,果然又是一片沙灘。

    不過這裡三面環山,沙灘長度也不過十多丈寬,一目瞭然的就是一座天然的小小海灣,海灘看去也和外頭那片並沒有什麼兩樣,沒有什麼出奇之處。

    唯一令人驚訝的是,此刻果然是有一個苗條人影在這個僻靜的小海灣裡,在沙灘上低頭仔細尋覓,不時蹲下挖掘沙子,偶爾就會挖出一塊無色貝殼來,顯然是接了拾貝任務的某位新人弟子。

    不知為何,沈石站在這裡看過去,居然覺得這人的背影有幾分眼熟,便大聲喊了一句:「

    「喂!」

    那人像是也嚇了一跳,身子一震,回頭看來,同時睜大了眼睛,望向沈石。

    片刻之後,兩人差不多是同時愕然道:「怎麼是你?」

    那個手中拿著好幾塊五色貝殼,就連小臉上都沾著一些沙粒的女孩,果然是沈石認識的人,卻是當初在拜仙岩上差點害死過沈石的鐘青竹。

    兩人顯然都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看見對方,一時都是怔住,而與此同時,在陰沉沉的天穹之下,遙遠的滄海海面上,勁風烈烈,波濤洶湧,整座滄海似乎就像是一隻沉眠許久的亙古巨獸,在風雨欲來烏云密佈的呼嘯聲中,漸漸醒來,向天咆哮,露出了它隱藏許久的獠牙。

    一波如山大浪,忽地在海面生成,高達數丈,伴隨著天際黑暗的云層深處一聲驚雷炸響,狂風呼嘯伴隨左右,整座滄海都似狂暴而起,勢不可擋地向著海島衝來。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35:04

第五十一章 巨浪

    萬仞仙山高聳入云,屹立於滄海之中千百萬年,始終巍然不動,看遍了濤生濤滅,看盡了波瀾起伏。

    凡人所見,只是那云端之下如畫青山,綿延山脈氣勢雄渾,卻不知云端之上又有洞天,仙家勝境九天之上,種種瑰麗奇景,神奇如夢幻一般,言辭難以盡述。

    一輪金烏高懸天際,放射萬道燦爛金光照耀天地蒼穹,氤氳云層瀰漫蒸騰,層層疊映,最後化作一道經天長虹,如金芒似大道,掛於金虹山巔,變作人間一道奇景。

    金虹之下,雄山之巔,有一座巍峨闊大的宮殿,白玉雕欄青石為磚,盤龍雕鳳祥瑞皆在,鶴鳴聲聲乘風翱翔,一派仙家氣象,便是凌霄宗重心所在的巍巍凌霄殿。

    殿名凌霄,自在九天之上,斜倚殿堂玉欄舉目遠眺,便只見天地蒼茫遼闊之極,腳下云層翻滾不休,隱見烏云集聚,電閃雷鳴藏於其中,茫茫滄海,風雲捲動,正是一場風暴欲來之勢。

    凌霄殿內,一人憑欄遠望,濃眉長鬚,相貌堂堂,前紋太極陰陽,後有先天八卦,一身瀟灑道骨仙風,令人見之便生崇仰之意,當是人間仙家,得道真人。

    除此之外,在這凌霄殿外走廊一側,尋常值日弟子都早已退避,只有一人卻跪在這位真人腳下,面帶愁苦之色,面貌英俊,正是從那青魚島上失蹤數日的康宸。

    此刻,平時性子活絡的康宸卻是一動不動地頭伏於地,大氣也不敢喘地樣子,顯然對身前這位真人十分敬畏,哪怕他跪了半晌,那位真人卻絲毫沒有叫他起身的意思,康宸也是老老實實地跪著,沒有半分怨言。

    風捲云動,凌霄殿下烏云翻湧,變幻不定,一幕幕奇異景象都倒影在這位真人雙目之中,此時若有人仔細端詳他的雙眼,便會發現那眼中目光深邃無比,倒映出人間萬象,似看盡人間滄桑,又彷彿無底深洞,幽深無盡,世間景象入眼如沉水,無聲無息悄然變幻。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跪在地上的康宸才忽然聽到身前傳來一句話語,道:「誰讓你去玄龜島的?」

    康宸咬咬牙,道:「回稟師父,是弟子自己……」

    能被康宸叫做師父的,凌霄宗內只有一人,便是當今凌霄宗掌教真人,同時也是鴻蒙諸界人族修真泰山北斗般的巨擘人物,天下人無不崇仰的岑懷遠真人。

    康宸的話才說了一半,卻已經被懷遠真人淡淡地打斷,道:「你這是要騙我?」

    康宸身子一震,抬頭看去,只見懷遠真人緩緩轉過身來,那雙深邃雙眼凝視看他,只一眼之中,康宸便覺得身上冷汗冒出,連忙垂下頭顱,再不敢有所欺瞞,低聲道:「弟子錯了,是弟子心急欲救杜師兄,到處求人,王亙師兄本不欲多嘴,是被弟子纏得不行,這才指點一二。」

    「王亙?」

    懷遠真人默然片刻,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康宸之後,緩緩轉過身子,再度憑欄遠眺,袖袍中一隻乾淨修長的手掌,輕輕落在白玉欄杆上,手指慢慢地屈伸彈動著。

    如此又過片刻,便聽到懷遠真人沉穩的聲音傳來,聽不出喜怒哀樂,難見聲調起伏,只是淡淡地道:「既然你如此想見你杜師兄,不惜為此觸怒師叔祖,便去黑云洞裡陪他過幾日罷。」

    康宸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卻並沒有任何其他反應,只是低聲答應了一聲,道:「是。」

    懷遠真人不再言語,只是沉默地遠遠望向下方云層滄海,風愈狂浪愈大,一波巨浪衝天起,雷聲動,電蛇亮,那一刻撕裂天空照亮云幕,都倒映於他雙眸之中化作風雲滾動,看穿虛妄破滅風雨,一眼似穿越茫茫海天,越過無數青山島嶼,瞬間而至,於暴風雨中望見那一座如龜小島,靜靜地躺在金虹山下,滄海之中。

    ※※※

    青魚島上,小小海灣。

    沈石與鐘青竹面面相覷,一時間都是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最後還是沈石先反應過來,一縱身從石頭上跳了下來,在沙灘上走了幾步,來到鐘青竹的跟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

    「你是到這裡拾貝的?」

    鐘青竹臉上身上都沾染了不少沙粒,左手邊還提著數個五色貝殼,除了拾貝這件事估計也不會有其他可能了,果然只見鐘青竹點了點頭,臉上兀自帶著幾分疑惑之色,道:「是啊,平日我們都在這附近幾個海灘上拾貝的,對了,你、你怎麼到這裡來了啊?」

    沈石眉頭一皺,卻是從她話裡聽出了些許異樣之處,不答反問,道:「我們?」

    鐘青竹點點頭,道:「是啊,除了我還有同樣在陣堂接了拾貝任務的同門,有三十多人呢,平日都在這裡附近拾貝……」話音未落,她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麼,怔了一下,向四周看了看,隨即目光又飄向了沈石過來的那個石壁後頭,身子微動,似乎想走過去看看。

    「不用看了,我剛從那邊過來,一個人都沒有了。」沈石搖了搖頭,道。

    「啊?」鐘青竹明顯有些吃驚,漂亮清秀的臉上也浮起一絲迷惑之色,道:「怎麼會這樣?他們都去哪兒了?」

    沈石對這個問題自然也是無法解答,沉吟片刻後,他抬頭看了看天色,只見這個時候天空中陰云密佈,已然壓得極低,連周圍的光線都變得昏暗許多,猶如即將入夜的傍晚時分,而海風也不知何時開始,陡然猛烈起來,將兩人的衣衫吹得獵獵飛舞。

    滄海之上,波瀾起伏越來越大,浪濤翻滾不休,如欲傾覆,望之驚心;轟隆雷聲,自厚重云層中隆隆傳來,絲絲電芒,閃動穿梭於烏云之中,已是風雨欲來之勢。

    這一刻,海星姑娘早上所說的話突然如此清晰地迴響在沈石的耳邊:今日或有暴風雨,風雨太大什麼事都做不了,早些回去,最好就在洞府呆著莫出來,別在外頭走動特別是在海岸邊上溜躂了。

    沈石忽然之間,只覺得身上一涼,隱隱出了一身冷汗。只是與此同時,還沒等他有所反應,那邊鐘青竹忽然「咦」了一聲,伸出手掌平攤開來,感覺了一下後,道:

    「好像下雨了。」

    話音未落,便只聽天際烏云中一聲雷鳴,如雷神擂鼓當空咆哮,聲震四野,豆大的雨滴瞬間掉落下來,嘩啦啦落成一片。

    沈石臉色一變,嘴裡低聲道:「糟了。」說罷轉頭就像來路跑去,同時對鐘青竹大聲喊道:「快走,快走。」

    鐘青竹以手遮頭,看看天色,也察覺了似有幾分不對,趕忙也跟在沈石背後跑去。只是才跑兩步,忽然間鐘青竹失聲驚叫一聲,手指滄海遠方海面,叫道:「啊……那,那是什麼?」

    沈石回頭一看,腳下一個踉蹌差點跌倒,面上也是露出匪夷所思驚詫莫名的神色,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只見遠處波濤起伏的海面之上,猛然捲起了一道空前巨浪,高達十餘丈,簡直就如一面巨大無比的水牆,正快速無比地向海灣這裡衝來。

    隆隆之聲,天地變色,彷彿滄海這只亙古怪獸終於從沉眠中醒來,露出了他兇殘無比的一面,整座大海都似妖魔甦醒,狂舞咆哮,波濤洶湧,海潮滾滾,中間那道巨大水牆,更是鋪天蓋地,勢不可擋,要將一切膽敢擋在它面前的東西盡數碾碎。

    只片刻間,風雨之中,兩個人的身子已經盡數被大雨淋濕,風狂雨烈,飄搖無助,眼看那巨浪滾滾而來,逃之不及。沈石猛回身,對著鐘青竹大喊道:「這裡有沒有躲避的地方?」

    鐘青竹這時看起來也是嚇得六神無主,一時間竟然沒有反應,沈石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跟這個女子遇到一起時,似乎都特別倒霉的樣子,心頭沒來由的一陣焦躁,一步沖上去抓住她的肩膀,狠狠搖晃了一下,怒道:「喂,醒醒,這裡有沒有躲雨的地方啊?」

    鐘青竹一下子驚醒過來,臉色蒼白,但還是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指向後頭,略帶了幾分哭腔,道:「那、那邊,好像我記得有個山洞……」

    不等她說完,沈石已然大步向那邊跑去,跑了兩步察覺有些不對,回頭一看卻見那鐘青竹居然還站在原地沒動彈,似乎還沒反應過來的樣子,不由得又是對著她吼了一句:

    「快跑啊,留在這裡想死嗎!」

    鐘青竹身子一震,看了一眼那正在快速接近的恐怖巨浪,鋪天蓋地如猙獰惡鬼一般,哪裡還敢站著,連忙咬著牙掉頭向沈石這邊跑來。

    沈石情急之下,也懶得再多說什麼,一把抓住她的手,拽著她就拚命跑去,同時口中大聲喊道:「哪裡,哪裡,山洞在哪裡?」

    鐘青竹跑得沒他快,但被他緊緊抓著手腕一路拉扯,跌跌撞撞地也勉強跟了上來,這時被沈石吼著,也是下意識地向前方山壁深處指了一下。風大雨大,似乎迷離了他們兩人的眼神,明明身子就在一起,說話聲卻好像很遠很遠,非要大聲喊著才行:

    「那邊,山壁下面……」

    沈石奔跑中抬眼一看,果然見山壁下面有個黑幽幽的小洞,看著不過一人來高,裡面是何動靜也看不清楚,但是這個時候哪裡還管的了那麼多,閉著眼睛也只能往那邊衝過去了。

    水浪滔滔,滾滾向前,轉眼已漫過原本的海岸線仍不停歇,一路向前,如肆虐的怪獸席捲一切,衝向前方那兩個弱小的身影。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35:16

第五十二章 洞穴

    隆隆之聲,響徹天地,無情無盡的天地之威,在此時似乎才顯露出幾分端倪,面對如此恐怖威勢,凡人便如螻蟻一般,在滾滾波濤中可憐而無助。

    大樹石塊紛紛傾倒滾動,在海水洪流中掙扎翻覆,小小海灣中巨浪滔天,似一隻巨大妖獸降臨於此,將要撕碎一切。

    沈石拚命地向著那個山洞跑去,隆隆可怖的水聲,已經就在自己的身後,甚至就連腳下,這時也已經到處都是水漬。

    風雨中,喘息聲彷彿都被淹沒,生死關頭,誰還會分心回想往事?巨浪咆哮,慢一步或許便要死在這裡。

    近了,近了,又近了……

    不管是前方山洞,還是身後恐怖巨浪。

    波濤滾滾,那水汽彷彿都在耳邊翻滾,衣衫盡濕,似乎下一刻就要被大浪捲走,而那黑色的山洞看去也在咫尺之遙。沈石猛地一聲大叫,用盡全身力氣,身子一個前撲,連帶著鐘青竹一聲尖叫,也向那山洞踉蹌滾去,終於是堪堪在險之又險的那一刻,勉強鑽進了山洞之中。

    石壁堅硬而黑暗,撲倒在洞內堅硬的岩石上面時,他們便聽到身後猛地有一聲巨大無比的撞擊聲,那是滔天巨浪重重地撞到了山壁之上,那一刻,彷彿整座山崖石壁都在顫抖震動著。

    一切生物,在這可怖的力量撞擊下,或許都會化為齏粉。

    然而,還不等他們二人回過神來,沈石便聽到身旁鐘青竹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聲:

    「水!水,水沖進來了……」

    沈石猛然回頭,但是眼前陡然一片黑暗,隨即在那電光火石間,只覺得一股巨大的浪潮撲面而來,身子瞬間一輕,然後便完全失去了控制,被強大的水流整個帶著向山洞深處衝了進去。

    混亂中似天旋地轉,身子不停地翻滾著,黑暗裡他兀自還抓著那隻柔軟的手掌,而不知何時,那個女孩也反手過來,如救命稻草一般,緊緊抓著他不肯鬆手。

    只是那水流如此迅急,衝入山洞後被窄小的石壁壓縮,力道更是大得驚人,兩個人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身軀,只片刻間就被這狂暴的水流帶出了不知多遠。倒是這不起眼的小山洞居然很深,水流直灌而入居然半晌也未見底,而他們二人在一片黑暗裡被水流挾帶在周圍堅硬的石壁上撞了不知多少下,遍體鱗傷,也不知骨頭有沒有斷裂。

    只有兩隻手掌,抓得很緊很緊,生死關頭,冰冷水中,彷彿都只有對方是唯一溫暖而可憐的依靠,然而在這如天崩地裂般的可怖力量下,人如螻蟻,身似浮萍,終於還是在最後神智漸漸模糊之前,分開了手掌,失去了對方蹤影。

    「砰」的一聲悶響,再一次被重重撞上了某處堅硬石壁後,已然陷入絕望包括在水中連呼吸都艱難的沈石,終於是昏了過去,不省人事。

    ※※※

    青魚集中軒日堂。

    整座青魚島在這個時候,都已經被狂風暴雨所淹沒,烏云低垂,雷聲隆隆,平靜多時的滄海似乎在盡情地發洩著集聚許久的憤怒,狂風一陣緊過一陣,大雨如注,將天地都染成了一片灰濛蒙的顏色。

    身材高大魁梧的王亙站在書房中,凝視著窗外這一片狂風驟雨天地迷濛,許久沒有動彈一下,連望著遠處不知名地方的雙眼,彷彿也漸漸變得有些迷濛起來。

    狂風呼嘯而來,挾帶著漫天雨水,在窗外徘徊不去,但是每每欲衝入窗口眼看就要將他全身打個透濕的時候,便會被一股無形的力道形成了一堵牆,輕輕擋在窗外尺許地方,不得前進一步。

    「啪啪,啪啪……」有人在屋外輕輕敲門,王亙從遠處收回視線,默然片刻,道:「進來。」

    「吱呀」一聲,書房房門被人推開,進來的是一位身著凌霄宗弟子服飾的男子,身量頗高,正是前些時候與另一位矮個師弟去張貼告示的那位,王亙轉身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道:「鄭師弟來了,坐。」

    這位被他叫做鄭師弟的凌霄宗弟子名叫鄭哲,平日向來與王亙要好,是王亙在青魚島上主持大小事務的得力臂助,與康宸並稱為王亙左右手。

    兩人關係不錯,鄭哲與王亙獨處時便也相對隨意些,點點頭答應了一聲,走到一旁坐下了。

    王亙合上窗扉,將那漫天風雨都關在了門外,然後回身在鄭哲身前坐下,道:「事情做得怎樣了?」

    鄭哲道:「風暴告示已經貼上了告示牌,隨後我又跑了幾處要緊所在,像陣堂、丹堂、礦場、妖洞,還有靈獸殿的獸場等,都親自過去看了看,也叮囑了那裡駐守當值的幾位師弟,令他們不得鬆懈,畢竟今年剛來的新人師弟們才到島上十多天,怕是沒見過滄海風暴,一不小心萬一出事就不好了。」

    王亙點點頭,道:「的確如此,你做事細心,我自然是放心的。」說著頓了一下,又道,「各處堂口可都點齊了人數?」

    鄭哲道:「大部分人頭都清點好了,並無缺漏,只有我最早去的陣堂,因為正派人去『彩貝灘』叫新人弟子回轉,正是陸續回轉,我又急著去其他所在查看,所以先走了。不過陣堂那邊當值的兩位師弟都是實心謹慎的人,應該不會出什麼差錯。」

    王亙笑了笑,道:「應該如此罷,畢竟在那邊拾貝的新人弟子差不多都是世家子弟,隨便哪一個出了事,保不定就是諸多麻煩。鐘、許兩位師弟也是出身世家,想必對這一點上是十分清楚的。」

    鄭哲咳嗽了一聲,沒有接話。

    王亙看了他一眼,也沒有再多說什麼,書房裡似乎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屋外的風聲雨聲急切疏狂,彷彿漸漸都透了進來。

    過了一會,鄭哲開口道:「師兄,康宸去金虹山已經好幾日了,至今不見回返,莫非真的是被扣下責罰了嗎?」

    王亙目光微閃,過了一會緩緩搖頭,道:「我亦不知,康師弟是掌教真人愛徒,與那位杜師兄並稱懷遠真人座下雙璧,想必就算有錯也不會責罰太重的。」

    鄭哲點點頭,像是鬆了口氣,只是眼角餘光似乎不經意地看了看王亙。片刻之後,王亙像是想到了什麼,看向鄭哲問道:「對了,那告示失蹤的事,林師弟怎麼說的?」

    鄭哲搖搖頭,道:「我多番詢問過他,但林師弟一口咬定今早他確實是將那告示貼好了,絕無可能失誤。」

    王亙冷哼一聲,道:「那後來為何不見的?」

    鄭哲苦笑道:「我也如此問他,林師弟瞠目結舌答不出來,只是咬定自己貼過,又說可能是有人要故意害他。」

    王亙眉頭一皺,道:「胡說八道,哪個會去害他了?」

    鄭哲聳了聳肩。

    王亙默然片刻,道:「新人入島,我又剛剛接手這青魚島上事務,諸多事情千頭萬緒,也沒那閒功夫與他計較。你回去說他幾句,告訴他下次做事切記踏實認真,再如此浮躁不實,犯了錯事,我可不會饒他第二次。」

    鄭哲點點頭,道:「是,我會對林師弟說明白的。」

    王亙想了想,又道:「待會你還是再去陣堂那邊走一趟,確認一番他們是否點齊了人數,新人入島不久,萬一出事實在不好看,便是我只怕也會在宗門幾位長老面前吃掛落。」

    鄭哲點頭答應,隨即站起,道:「既如此,我乾脆現在就過去陣堂,師兄你就等我的消息罷。」

    王亙也起身,輕輕一拍鄭哲肩膀,道:「辛苦師弟了。」

    鄭哲咧嘴一笑,也沒客氣,便轉身走出了書房。隨著房門在身後再次關上,王亙又一次走到窗邊,緩緩推窗。

    又見這漫天風雨,如泣如訴,風雨之中,蒼茫一片,竟是遮住了那雄偉青山。

    王亙默默地眺望遠方,望著那重重雨幕背後的模糊影子,怔怔出神,似在深深思量。

    ※※※

    黑暗裡,沈石發出一聲痛哼,從昏厥中緩緩醒來。

    活著,還是已經死了,這個念頭在他睜眼的時候第一個就從腦海中浮現而起,入眼處,是一片深沉的黑暗,似乎看不到絲毫的光亮,讓他恍惚間真有一種落入地獄陰間的錯覺。

    只是片刻之後,忽然間全身各處十幾個地方一起疼痛起來,頓時讓他在黑暗中齜牙咧嘴打了一個冷戰,也同時讓沈石驚醒過來,這痛感如此真切,身上傷處如此之多,想必都是剛才被水流衝撞到堅硬石壁上所致,而自己看來不知為何,是逃過了一劫,居然僥倖活了下來。

    只是眼下周圍一片黑暗,渾然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沈石只覺得身上除了到處都痛之外,還有一陣陣的寒意隱隱傳來。

    他倒吸了一口涼氣,定了定神,勉力坐起,然後試探著在黑暗中伸出手去,觸手處一片冰涼,好像是摸到了一片水窪,沈石怔了一下,隨意身子手腳都動彈摸索了一會,果然發現周圍都是尺許深的淺水,自己好像是被衝到了某個小水塘裡又或是水岸邊上。

    沈石在黑暗裡一時也不敢隨意亂動,畢竟周圍一片陌生環境,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哪裡,又會不會有什麼危險的東西,便坐在原地不動,一時也顧不上坐在水中有些難受,開始竭力回想起自己昏迷之前種種情況。

    片刻之後,他便想到了另一件重要事情,落入如此絕境被巨浪吞沒衝入洞中的,可不是他一個人。

    鐘青竹哪去了?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35:29

第五十三章 摸索

    「鐘青竹?」

    黑暗中,沈石屏息靜氣,試探著喊了一聲,周圍一片寂靜,除了不知哪裡傳來有水珠滴落到水中發出的「嘀嗒」聲外,便沒有其他的聲音,甚至連蟲鳴聲都沒有。

    一個人,在這片陌生的黑暗中,彷彿感覺有一種特別的孤寂,沈石莫名的有些心慌起來,為自己未卜的命運,也有些擔心鐘青竹的安危。他仍記得自己昏迷前被那可怕的激流挾帶著到處衝撞的場面,現如今居然還能夠活著,連他自己想想都覺得有些僥倖。

    可是鐘青竹的運氣會不會也這麼好?當初第一次見面在拜仙岩石階上時,沈石可是還記得孫友說過這位女孩據說是個霉運纏身的人,呃,是不是這樣說的呢,反正就是運氣挺不好的罷。

    沈石心裡胡亂地想著,開始試探著往身旁更遠處摸索,同時口中每隔一會,便叫上一次鐘青竹的名字,希望能夠找到她。

    之前因為事情太過倉促突然,沈石甚至連那個山洞入口的模樣都沒看清楚,只是隱約記得這個山洞似乎不大,但是想不到在這巨浪激流的衝擊下,水浪帶著他們往洞內沖了很遠都未見底,直到他昏迷過去。

    現在在周圍一片黑暗中,他小心翼翼地摸索了一陣,突然陷入猶如瞎子一般的境地,實在是讓他很不適應,不過摸來摸去,好歹是大致察覺自己應該是還在某處洞穴之中,周圍水窪不遠處,便能觸摸到堅硬的石壁,而且洞穴不算高大,約莫只有大半人高,他甚至連站直身子都做不到,只能彎腰在水中爬行摸索。除此之外,也許是因為那股激流水浪衝刷過的原因,這個黑暗的洞穴石壁上十分的潮濕,不停的有水珠滴落,前頭聽到的嘀嗒聲就是如此而來。

    但是鐘青竹仍然沒有回音。

    沈石忍不住心裡漸漸有些焦灼起來,雖然大致搞清了周圍情況,但顯然知道自己身在洞穴也是於事無補,而鐘青竹下落不明生死不知,除了擔心她的安危之外,沈石對自己的未來也有幾分說不出的恐懼,難道是要莫名其妙地死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

    一陣莫名的煩躁在心頭騰起,沈石焦躁之下忍不住咬牙罵了一句:「鐘青竹,你到底死哪裡去了啊?」

    話才出口,沈石心裡便有幾分後悔,在黑暗中苦笑著搖搖頭,心想自己還是定力不夠,在這種情況下竟會如此輕易的失態,輕嘆一聲後正想振作精神,重新往前在摸索一番時,卻猛然聽到前方不遠處傳來一個微弱的聲音:

    「我、我在這……」

    沈石身子一震,差一點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那聲音雖然微弱,在這一片黑暗中卻顯得特別清晰,哪有可能聽錯?那個瞬間,沈石的第一反應是大喜過望,第二反應卻是下意識地對著黑暗那頭翻了個白眼,在心裡道:「好好叫了你半天沒反應,忍不住罵了一句居然就……」

    不過不管怎麼說,有了這個回應,沈石頓時是精神一振,或許人就是這樣,哪怕周圍是再孤寂冰冷的黑暗,但只要感覺到有個同伴在身邊,便會下意識地感覺到溫暖與安全。沈石立刻調整方向,對著黑暗裡鐘青竹聲音傳來的方向,叫道:「你別動,我現在過來找你。」

    「嗯……」鐘青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怯生生的感覺,略微還帶著幾分顫抖,也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身上在不久前的激流衝擊下受了傷。

    水聲漸漸響了起來,那是沈石在水窪中摸索著向前爬去,經過剛才最初的摸索試探,他對周圍的情況雖然看不清楚,但大致心裡已經有些印象,同時每前進一段距離,他都會叫上鐘青竹一聲,等到鐘青竹回答的時候,再在黑暗中憑聲定位,慢慢地靠近了她。

    聲音處越來越近,周圍仍是一片黑暗,水聲在腳下手邊幽幽作響,嘀嗒聲忽遠忽近。片刻後,他向前摸索的手掌,忽然碰觸到一個柔軟的身軀,與此同時,鐘青竹的聲音就在他身前尺許處響起,語氣中似乎也帶著歡喜與激動,道:

    「沈大哥?」

    沈石怔了一下,隨後在黑暗中咧嘴一笑,道:「是我,放心吧,這裡沒鬼。」

    鐘青竹忽地身子一抖,卻是反手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臂,雖然看不清她的臉色,但沈石卻能察覺她似乎突然間很是害怕的樣子。

    「呃……我錯了。」沈石感覺到鐘青竹的指甲似乎已經刺入了自己手背的肉裡,在黑暗中苦笑一聲,低聲道,「是我嘴賤,不該亂說話。」

    鐘青竹在黑暗裡似乎喘息了幾下,然後隱隱平靜了下來,隨即很快發現自己手上不對,連忙鬆手,道:「啊……對不起沈大哥,我、我只是害怕,沒想過要抓你……」

    「叫我沈石吧。」沈石打斷了她有些紛亂的話語,道,「我也沒比你大多少。」

    鐘青竹安靜了一下,過了一會,低聲道:「好的。」

    雖說這相遇之後三言兩語幾番錯漏,氣氛非但沒有預想中的欣慰歡喜,反而莫名其妙的有些尷尬起來,但沈石還是覺得安心了不少,畢竟有個人在身旁說話,哪怕周圍黑暗依然幽深冰冷,他也覺得好像沒之前那麼孤寂可怕了。

    「這是哪兒?」過了片刻,鐘青竹小聲地問道。

    沈石搖了搖頭,道:「我也不曉得,但應該是在剛才那個山洞深處的某個地下洞穴裡罷。呃,對了!」突然間他一下子高興起來,道,「你個山洞不是你找到的嗎,想必你是知道這洞裡情況的罷,要怎麼出去?」

    鐘青竹的聲音忽然沉默了下去,過了好一會,才聽到她的聲音帶著小心與歉意,低聲道:「我、我也只是以前拾貝時,偶然看到這個山洞的,並沒有進來過。」

    「啊?」沈石怔了一下,一下子洩了氣,滿懷希望都化作泡影,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那一頭鐘青竹也是沉默不語,似乎也是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過了一會,沈石猛地回過神來,不管怎樣,總不能就這樣在這裡坐以待斃,當下甩甩頭,振作精神,道:「好罷,不管怎樣,我們去找找看有沒有出路。」

    鐘青竹在黑暗裡,輕輕答應了一聲,然後水聲響起,她似乎也在水窪中翻身爬起,只是片刻之後,便聽到她一聲輕哼,似乎倒吸了一口涼氣。

    沈石身子一頓,道:「怎麼,哪裡受傷了嗎?」

    鐘青竹遲疑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身上好些地方疼,但是左手這裡好像特別痛,使不上力。」

    沈石皺了皺眉,但並沒有覺得太過意外,剛才自己醒來的時候,身上也至少有十幾處地方疼痛,僥倖的是看起來都是些大大小小的皮外傷,沒出現筋骨扭斷等要命的傷勢。不過現在看起來,鐘青竹她果然還是比自己要倒霉一些,運氣不太好啊……

    「我幫你看看吧,可別是手摔斷了。」沈石說著,伸手過去摸索了一下,抓住了鐘青竹的手臂。

    黑暗中,鐘青竹的身子微微動了一下,口中似乎說了兩個字,但是也不知是害羞還是其他什麼,聲音聽起來有些模糊不清,沈石皺眉道:「你說什麼?錯了嗎?是說我按錯了?唔,這裡疼不疼……」

    說著,他手指在鐘青竹手臂上的幾處關節還有手腕中輕輕按了幾下,鐘青竹沉默片刻後,低聲道:「不疼。」

    沈石鬆了一口氣,道:「那就好,看起來應該不是骨頭斷了,那就是皮外傷,不礙事的。」

    鐘青竹又是一陣沉默,過了一會,悄聲道:「我、我是說你拿錯我的手啦,這是我的右手,我痛的是左手……」

    沈石手一僵,然後慢慢鬆開了抓著鐘青竹手臂的手掌,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末了只能低聲咕噥了一句,道:

    「那你不早說……」

    ※※※

    黑暗中,水聲清晰地響起,沈石半跪在水中,摸索著慢慢向前爬去,而在他的身後,水聲同樣輕柔而有規律的響起,那是鐘青竹跟在後面。

    經過在黑暗裡的摸索查驗,鐘青竹的左臂確實還是比較倒霉地摔斷了,或許是前頭被激流挾帶著撞上了某處堅硬石壁時的傷勢,只是如今這種情況下,卻是沒什麼好辦法了。

    沈石最後也只能隨便從身上撕扯了些布條下來,在她手臂上胡亂綁了些,讓她手臂垂吊在脖頸胸口前,不再亂動,等脫離眼下這處險境後再想辦法醫治了。

    至於摸索尋找出路的方向,其實因為身在洞穴中,隱約有前後兩個方向,但是周圍一片黑暗,兩人也搞不清楚到底前後那條路才是出口。

    按理說最好的辦法,其實是應該兩人分頭行事,一人去一個方向摸索尋找,但是在開始前行尋找後,鐘青竹默不作聲地就跟在了沈石身後,沈石自己也沒說什麼。

    兩個人之間,倒似乎隱隱有了幾分無聲的默契,在這片幽深黑暗又壓抑的地底洞穴中,前路茫茫,生死難測,無論如何,有個人在身旁,似乎總是讓人更安心些的。

    如此向前摸索著爬行了很久,也不知這個方向究竟對不對,但是在兩人的感覺中,這條深邃窄小的洞穴彷彿深不見底,黑暗在前方無窮無盡,像是永遠都走不到頭。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兩個人忽然就都不說話了,周圍一片寂靜,只有從石壁上滴落的水滴聲音,在這片黑暗中靜靜地迴蕩了。

    「沈石。」

    忽然,從身後傳來了鐘青竹的聲音,聽起來帶了幾分疲憊。

    「怎麼了?」沈石停下身子,轉頭看去,雖然出了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到,但還是能依稀感覺到她的身影。

    鐘青竹安靜了一會,然後幽幽地道:「你說,我們會不會死在這裡?」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35:45

第五十四章 微光

    沈石在黑暗中默然無語,過了一會,道:「我也不知道。」但是頓了一下後,他還是低聲道,「不過現在說這個為時尚早,總是要試試看能不能找到出路。」

    鐘青竹輕輕「嗯」了一聲。

    黑暗中看不清她的面容,沈石猶豫了一下,道:「是不是累了,要不坐下休息一下,然後再走吧。」

    鐘青竹似乎也真的有些疲憊,聞言也沒有堅持,兩個人就在這片黑暗中,摸索著在洞穴邊緣找了塊高一些沒水的地方坐下,至於腳下仍然沒在水中,卻是關不上了。

    沈石把後背往石壁上一靠,頓時只覺得一瞬間身子放鬆後,全身各處原本就有的疼痛一下子就都泛了起來,忍不住低哼了一聲。坐在他身旁的鐘青竹好像吃了一驚,問道:「你怎麼了?」

    沈石咬咬牙,道:「沒什麼大事,就是身上好些地方痛了。」

    鐘青竹沉默了一下,再開口時聲音裡卻是帶了幾分擔憂與歉意,聲音輕柔,道:「對不住,我、我一直只想著自己,可是都沒想到你跟我一樣是被衝下來的,一定也受了傷,我真是……你沒事罷,有沒有哪裡傷得很重的?」

    風聲輕動,卻是一隻柔軟的小手輕輕伸來,帶著些許莫名的顫抖在他肩膀上碰了碰,似乎想繼續摸索一下,卻又不敢再往前,只是僵在那裡。

    沈石笑了笑,道:「沒事了,我自己看過了,都是皮外傷,不礙事的。」

    鐘青竹明顯鬆了一口氣,道:「那就好了。」

    沈石在黑暗中點點頭,沒說什麼,鐘青竹也沒有再說話,兩個人就這樣坐在黑暗中,沉默地休息著。

    過了片刻,沈石忽然發覺坐在自己身旁的鐘青竹身子似乎有些微微的顫抖,同時黑暗裡的一片靜寂中,彷彿隱隱有一些極度壓抑住的微弱哽咽聲,身旁的這個少女,彷彿正在悄悄啜泣,又似乎生怕被他發現,在拚命地壓抑著自己。

    「怎麼了?」沈石猶豫了好一會,終於還是開口問道。

    鐘青竹被他這麼一問,似乎知道終於還是瞞不過他自己哭泣的事,哽咽聲漸漸大了些,但還是在盡力控制自己,只是那聲音顫抖著,連話語聲都有些模糊了:

    「我、我想我娘親了。」

    沈石嘆了口氣,沒有多說什麼,其實剛才在黑暗中惶恐不安時,他一個少年,何嘗又沒有想過他那位矮胖的父親呢?

    聽著身旁鐘青竹抽噎的啜泣聲,帶著幾分無助與委屈,沈石過了一會,還是想著開口與她說說話,多少能讓她放鬆一下心情,便道:「你娘親是個很好的人吧,看你這麼想她?」

    鐘青竹在黑暗中似乎擦了一下眼眶,低聲道:「是,我娘親對我可好了,從小有什麼事都記著我,從來不罵我,不打我,當我是心肝寶貝。」

    沈石默然片刻,道:「難怪你這麼想她了。」

    鐘青竹說了兩句話,看起來心情果然平復了一些,在黑暗中輕輕嘆了一口氣,幽幽道:「你娘親呢,她現在在哪裡?」

    沈石停頓了一下,道:「我剛出世的時候,她就死了。」

    鐘青竹的聲音一下子安靜了下去,過了好一會,才帶了幾分小心,道:「對不住……」

    沈石在黑暗裡擺擺手,笑道:「好了,這有什麼好說對不住的,你之前又不知道。還有啊,為什麼你老是對別人說對不住對不住的,感覺老是欠別人一大堆錢一樣?」

    鐘青竹不禁啞然,過了一會才道:「是嗎?」

    沈石道:「是啊。」

    鐘青竹細細一想,道:「好像還真是這樣……」

    沈石哈哈一笑,道:「可不是,所以說你跟別人說話我管不著,但是跟我說話就不用這樣小心了,聽起來怪怪的。」

    鐘青竹道:「哦。」

    這幾下對答聊天,兩人心情都是平復不少,原本尚存的幾分陌生感覺,現在倒是也都多了幾分親近。坐在黑暗裡,兩人有一句每一句地聊著,沈石從鐘青竹的口中知道了她確實是出身於鐘家庶出的一支血脈淡薄的旁支,家境也是慘淡貧寒,老爹除了姓鍾之外,一無是處,早年五毒俱全,將好好一個家折騰的夠嗆,整日打罵鐘青竹母女兩人不說,還因為鐘青竹是女孩不能傳宗接代,對母女二人甚至動過兜賣的噁心念頭。

    至於後來不知算不算是老天開眼,這位老爹莫名其妙地落水死了,從那以後母女兩人相依為命,生計也是潦倒,鐘青竹娘親萬般無奈下,硬著頭皮去投靠鐘家本宗,本也沒抱太大希望,誰知運氣好居然遇到鐘家老太爺八十大壽,大喜之日鐘家不願晦氣,一來二去居然也就收留了她們。

    從那以後母女兩人總算是過上安穩日子,雖然在鐘家地位依然低微,鐘青竹娘親平日做的也都是一些洗衣做飯的僕人事,但有飯吃有衣穿有屋住,母女兩人已經足夠欣喜了,哪怕平日鐘家裡頭有些人看她們不順眼,時常會刁難一下,又或是冷言冷語嘲諷幾句,鐘青竹也都是默默忍受下來,時間一長,倒是養成了幾分現在這樣小心翼翼的性子。

    至於如今她能來凌霄宗,則是又得了一份機緣。鐘家乃是凌霄宗門下出名的一大附庸世家,雖說這數十年來家中人才匱乏,聲勢大不如前,但仗著以前在宗門裡的人脈,平日多有高人看顧,所以還是勉強躋身於四大附庸世家之列,只不過聲勢實力上,較之如今如日中天的孫家、許家,甚至相對較弱一些的侯家那都是遠遠不如了。

    不過人面熟也有好處,來鐘家的凌霄宗高人也不少,有一次便有一位前輩長老過來,本意是看看鐘家這一代有無出色弟子,從中選出了鐘青露還算過得去後,看來看去也並無太多人才,這讓鐘家上下都十分失望,誰知臨走時這位凌霄宗長老看到正好從一旁端茶送水的鐘青竹……

    沈石在一旁聽到這裡,忍不住一齜牙,心想這不對啊,這哪裡是倒霉蛋運氣不好的人,這從頭到尾分明就是走大運吉星高照的模樣啊!

    孫友那傢伙果然是不靠譜的!

    沈石在心裡對自己那位鄰居兼朋友偷偷下了個結論。

    ※※※

    談話間,沈石也隨口說了一些自己過往經歷,在聽到沈石也是和自己一樣,差不多是和父親相依為命長大時,鐘青竹好像對他也有了幾分同情,不知道是不是感同身受的緣故。

    總之,說著說著,兩人的干係都是親近了許多,如此聊了一會,沈石自覺身上疲憊之感消散許多,便對鐘青竹道:「歇息好了麼,要不咱們再往前走?」

    鐘青竹答應了一聲,沒有異議。

    兩人便又開始了在這個黑暗的洞穴中摸索前行,這一次他們向前爬行的時間更長,因為周圍太過黑暗,他們必須要一邊摸索一邊前進,鐘青竹跟在身後還好,沈石走在前頭,一團黑暗中老是會有一種搞不好就一頭撞上堅硬石壁的錯覺,所以行進速度快不起來,必須不停地在黑暗中摸索著。

    這樣走著走著,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兩人又再度有些喘氣,身子上疲憊感陣陣來襲,這個時候他們心裡都已經有了幾分絕望,這條看不見光明的路,似乎沒有半點的希望與生機。

    難道,真的要死在這個暗無天日的洞穴中嗎?

    沮喪與灰心,像是毒蟲一樣悄悄啃噬著沈石的心,讓他的心裡又開始有些急躁起來,只是隱約聽到身後那個女孩的動靜,卻又提醒他現在並非只有自己一個人,或許是少年莫名的自尊,要在少女面前保留幾分尊嚴,所以他還是強行壓下了心中的不安與煩躁,繼續向前爬去。

    只是究竟這樣能夠堅持多久,連沈石自己都說不清楚。

    就在這時,忽地在前方黑暗深處,有一道微弱的光芒猛地閃爍了一下。

    沈石身子瞬間一僵,一下子停了下來。身後的鐘青竹卻是什麼都沒察覺,兀自向前走著,猝不及防下一下子撞上了沈石的身子,「哎呀」一聲驚呼,兩人同時摔倒在水中。

    「對不住……」鐘青竹一開口就是這句。

    沈石卻沒空去理會她的言辭,一把抓住她柔軟的手掌,帶了幾分激動,指向前方,道:「你看,看那邊。」

    鐘青竹「啊」了一聲,帶了幾分不解向前望去,只見黑暗深處,一片靜謐中,一道微弱的光芒平靜地在那個角落裡閃爍著。

    「呀!」鐘青竹再次驚呼出聲,但這一次聲音裡已是滿懷驚喜,沈石也是興奮無比,道:「我們過去。」

    鐘青竹重重點頭,道:「嗯。」

    順著黑暗的洞穴隧道,兩個人加快速度向那光亮處爬去,隨著越來越接近那道光芒,那光輝似乎也亮了起來,連帶著他們已經漸漸可以模糊地看清自己周圍景物,果然就是想像中的那種地底洞穴,岩壁都是深黑顏色,到處都是水,十分潮濕。

    光芒越來越亮,這個時候他們已經看清前頭就是一處拐角,光芒就是從那個拐角石壁後照射出來的。

    當他們終於前進到那個拐角處,轉了過來的時候,溫和的光輝終於落在了他們兩人的身上,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座比之前寬敞高大些的隧道,已經足可容納一人直立行走。

    而在這條洞穴頂上週圍的石壁裡,深黑的岩石之中,赫然有點點光輝如星辰一般,鑲嵌在石壁上,發射出銀色閃亮的溫柔光芒,點點滴滴,閃閃爍爍,將這一處黑暗的洞穴映照的如夢如幻,猶如仙境一般。

    「好美啊……」鐘青竹看著眼前這一幕,星辰般的光輝倒映在她明亮的雙眸之中,顯得如此美麗,情不自禁地讚歎出聲。

    「這是『螢光石』,」沈石看了一眼那些如星辰般的美麗光亮,淡淡道,「能自發微光,常伴生於硬石之中,偶爾用來照明,但不甚實用,除此外不能煉丹入器,用處不大,不算是靈材之列。」

    「這石頭不值錢的。」最後他又追加了一句,語氣很肯定地說道。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35:58

第五十五章 絕地(上)

    鐘青竹轉過頭,神情有些奇怪地看了沈石一眼,沈石看看她,道:「怎麼了,臉色不太好,是不是手上傷處又痛起來了?」

    「唔……沒有。」鐘青竹搖搖頭,把目光轉開了。

    從那條黑暗幽深又窄小的洞穴中一路爬行過來,直到這裡,他們兩人才算是真正可以站直了身子,不由得都有一種放松的感覺。鐘青竹慢慢向前走了幾步,站到了螢光石閃爍明滅的隧道中間,只見點點光輝如蒼穹裡柔和輕淡的星光,帶著點點美麗的銀色,在她頭頂四周閃亮著,輕輕將她簇擁起來。

    四下里,悄然無聲,沈石也沒有說話,只是默然地看著那個少女面上帶著一絲喜悅,雙眸閃亮似倒影著漫天星光,哪怕這一路走來她傷痕纍纍有些骯髒,但此刻在這般光輝照耀下,她卻像是落入凡間的仙子,溫柔美麗,不似凡人。

    鐘青竹帶著笑意,慢慢張開雙臂,就像是她想好好擁抱這美麗的光芒,這人生未見的瑰麗奇景,在這一刻擁入懷中,彷彿只屬於她一個人。

    「哎呀!」

    只是下一刻,她忽地叫了一聲,倒抽了一口涼氣,摀住左手臉色發白。沈石走了過去扶住她,沒好氣地道:「喂,你的手斷了啊,別沒事就亂舉亂動的。」

    鐘青竹臉頰微微一紅,低下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道:「對不住……」

    沈石嘆了口氣,道:「你又來了,不是跟你說過不要動不動就說對不住嗎?」頓了一下,看著鐘青竹臉色不太好看,似在強忍,搖搖頭道,「手痛不痛?」

    鐘青竹猶豫了一下,輕聲道:「不痛……」

    沈石皺了皺眉,道:「不痛嗎?」

    鐘青竹遲疑了一下,聲音變小了一些,道:「有點痛……」

    沈石看了她一眼,見鐘青竹捂著自己手臂臉色似乎又白了幾分,片刻之後,便見她漂亮清秀的臉上似乎顫抖了一下,然後差不多是用蚊子般的聲音道:「很痛……」

    「你……」沈石差一點就對她無語了,反正有生以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般性子的女孩,只是現在看著她這般可憐模樣,心裡莫名也是一軟,走過去輕輕扶住她的左手。

    「嘶……」鐘青竹皺眉咬唇,嘴裡發出一聲顫音。

    沈石皺著眉頭,道:「是哪裡疼?」

    鐘青竹忍著劇痛,用右手往左手肘部指了一下,正是前頭摔斷的傷處。沈石一時也是想不到什麼太好的辦法,也不敢再輕易去碰觸鐘青竹的傷口,抬眼一看,只見剛才黑暗中胡亂做了個繩子把手臂吊在她脖頸上的布條已經滑落下來,便試探著想把她的手臂舉高些再套入那繩圈。

    誰知才把手臂太高少許,鐘青竹便是痛哼出聲,同時眼睛裡有些微微發紅,顯然是痛得厲害了。沈石嚇了一跳,登時便不敢再亂做,遲疑了一下,問道:「你的手要怎麼擺才不會痛?」

    鐘青竹遲疑了一下,道:「就這麼垂著,不去動它,會好一些,可是走來走去總會碰到擺動,所以就很疼。」

    沈石「唔」了一聲,沉吟片刻,目光掃過還兀自掛在鐘青竹脖子上那條垂下的布條,忽地眼前一亮,道:「呃,我有個法子。」

    說著走上前,從鐘青竹脖子上取下了那根繩子布條,拿到手上看了看,才發現自己剛才隨意撕下的這東西實在是既粗糙又難看,不由得有些尷尬,乾笑道:「事急從權,你別在意啊。」

    鐘青竹沒說話,臉頰微紅,卻是微微點了點頭。

    沈石拿著這布條,讓鐘青竹把左手自然地垂在腰側,然後從手腕處饒過,直接穿過腰身綁在她的身上,將左手固定在身子一邊,退了一步打量了一下,又覺得剛才這條繩子好像有些短了,似乎不太穩固,看著隨時會脫落出來一般,想了一下,乾脆藉著周圍螢光石的光亮,又唰唰唰從身上用力撕下了幾塊布條,這幾番折騰下來,頓時把身上這件凌霄宗弟子服給撕的破破爛爛。

    鐘青竹將這一幕都看在眼中,微微張口,似乎想說什麼,但不知為何欲言又止,到了最後,她只是默默地看著身前的沈石,在這黑暗冰冷的山洞裡,周圍是點點閃爍溫柔如星光的銀色光輝,照亮了他認真而專注的臉龐。

    撕下布條,交纏一起打成死結,用力扯緊,然後分作兩條,一條綁定了她手腕在腰側,另一條避開手肘,從手臂上方接近肩膀處又綁了一圈,卻是繞過了鐘青竹的胸前從右手的腋下穿過,如腰身一般緊緊纏了一圈,終於是徹底地將她的左手固定在身旁,再也不會隨意亂動了。

    不知為何,鐘青竹的臉腮忽然好紅好紅,特別是在沈石幫她綁著第二條固定手臂的布條時,身子都下意識地擺動了一下,似乎想要後退躲開。可是就在她抬頭時候,只看見那男孩站在自己身前,一臉認真,微皺著眉頭,一副小心翼翼似乎生怕弄疼她的樣子。點點星光溫柔如水一般,悄悄從他身後頭頂灑落下來,他的額頭隱約見汗,目光如此清亮,與星光交織在一起,深深映入了她的眼簾心間。

    這一腳,終究是踩不出去。

    所有的冰冷與黑暗,畏懼與恐怖,彷彿都悄然而退去,只剩下這彷彿夢境般的星光裡,那個男孩溫和、關懷而專注的眼神。

    ※※※

    「呼」,沈石長出了一口氣,退後一步轉動了一下自己有些發酸的脖子,滿意地看了看綁好的繩子,哈哈一笑,道:「好啦,這下你就不用擔心手臂亂動碰到傷處了。」

    鐘青竹微微垂眼,忽然間有些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與臉龐,彷彿連話都說不出來,只是輕輕地點頭。

    沈石忽然「咦」了一聲,帶了幾分驚訝,道:「鐘青竹,你的臉怎麼這麼紅啊?」

    鐘青竹一瞬間,只覺得自己臉頰之上燙得不行,似乎就要燒起來一般,頭顱垂得低低的,似乎連抬起的勇氣都在瞬間失去了。

    片刻之後,她忽然感覺到有一隻溫暖的手掌附在自己的額頭,片刻後,便聽沈石帶了幾分猶豫,在那邊自言自語道:「好像也不燙啊,不像發熱的樣子……」

    鐘青竹猛地抬頭,看向沈石,只見沈石站在身前不遠處,正一臉疑惑不解地看過來,雖然看著很順眼,但還是覺得有點冒傻氣。

    「傻瓜……」她情不自禁小聲地說道,可是不知為何,心底卻好像軟軟的,好像有一種奇怪而說不出的歡喜,又好像並不是如此,連她自己也不明白。

    山洞中很是安靜,雖然鐘青竹聲音很小,但沈石居然還是聽到了,頓時大怒,瞪眼道:「什麼,我費這麼大勁幫你,你還說我傻瓜!」

    鐘青竹抬頭看著他,嘴角慢慢露出幾分笑意,臉上的紅暈稍稍退去,卻仍如桃花一般嬌豔美麗,而她看著這個男孩的目光,彷彿也如同水波一般。過了一會,只聽她帶了幾分溫柔笑意,輕聲道:「沈大哥,你不是傻瓜,從沒人像你這般對我好的,你是個好人。」

    沈石呆了一下,一時間有些沒反應過來,雖然不太明白為何鐘青竹突然變成了這般有些奇怪的模樣,但這時一眼看去,這淡淡星光裡,身前的女孩身上卻是散發出他從未見過的異樣美麗,甚至帶了幾分耀眼的餘暉,讓他剛剛升起的怒氣轉眼就不知去了哪兒,本來緊繃的臉也撐不住了,抓抓頭後退了一步,訕訕道:

    「呃……那、如果不是罵我,那就算了。」

    「噗嗤」一聲,卻是鐘青竹忽然笑出聲來,嘴角彎彎,眼若晨星,笑顏如花般嬌豔美麗。

    ※※※

    風雨如晦,席捲天地,整座青魚島都似沉浸在一片灰濛蒙的雨霧之中,遠遠望去,就像一尾巨大青魚,在淒風苦雨的滄海中游動。

    青魚集軒日堂中,書房裡的氣氛僵冷無比。

    王亙一下子黑了臉,拍案而起,盯著一臉焦急之色匆匆趕回的鄭哲,喝道:「陣堂那邊什麼意思,怎麼會少了一人?」

    鄭哲苦笑一聲,道:「我過去之後,在陣堂當值的鐘師弟與許師弟正在清點人數,點來點去數了幾遍,發現確實是少了一人。」頓了一下,鄭哲瞄了一眼王亙的臉色,還是輕聲道,「兩位師弟也是在那裡急得不行了。」

    王亙怒道:「若是事情辦好了,還有什麼好急的!」

    鄭哲尷尬一笑,不敢再多為那兩人求情說話,王亙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心情,沉聲道:「走丟的是什麼人?是老弟子還是新人?」

    鄭哲道:「鐘、許兩位師弟查過人頭,現如今不在場的是一位剛剛上島不久的新人女弟子,名叫鐘青竹。」

    「鐘青竹……」王亙眉頭皺起,思索了片刻,抬頭看向鄭哲道,「姓鍾,又是青字輩的,莫非是流云城鐘家的子弟?」

    鄭哲點點頭,道:「是鐘家出來的,不過聽鐘師弟說,這位小師妹雖然出身鐘家,與他同源,但在家裡地位不高,並不得鐘家重視,從血脈上講也算是邊遠旁支。」

    「鐘青竹、鐘青竹……」王亙似乎並沒有將鄭哲寬慰他的話聽入耳中,站在那邊反而是眉頭緊皺,似乎在仔細回想,思索著什麼,「這名字,怎麼總覺得有幾分耳熟呢?」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36:12

第五十六章 絕地(下)

    「走啦。」沈石沒好氣地催促著,「咱們眼下能不能逃出去還不知道呢,哪有空在這裡多呆?趕緊去前頭看看有沒有出路才是正理。」

    鐘青竹嘴上答應一聲,但腳步卻邁動的很小,一雙眼睛只是看著身邊石壁上這片美麗如星辰般的美景,彷彿心神都沉醉其中,有些不捨得離開。

    沈石哼了一聲,再次重複了一下自己的觀點:「快走吧,這些石頭不值錢的。」

    鐘青竹回頭對他笑了一下,道:「可是你不覺得這裡真的很漂亮嗎?」

    沈石不屑地道:「漂亮能當飯吃啊?」

    鐘青竹半嗔半喜地瞪他一眼,道:「那靈晶能當飯吃啊?」

    沈石哈哈一笑,道:「哈,你別說啊,靈晶還真能當飯吃。」

    鐘青竹一怔,隨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搖搖頭跟了上來,微笑道:「算你會說啦。」

    他們兩人話語之中,靈晶當飯吃的典故確有來歷,在修真界中廣為人知,其來由便是修道之人開始修煉吸納靈晶靈力後,一旦靈力入體,便會逐漸開始改造人族肉身,其中有許多變化會與凡人肉身迥異,其中有一處極明顯的改變,就是引靈入體後,蘊含有天地造化神奇力量的靈力,已經足以支撐供給人族肉身的消耗,從此再不許要食用其他食物,簡單地說,修士開始修煉之後,其實是不用再吃飯了……

    沈石、鐘青竹這一批新人弟子進入青魚島後,在最初的一段日子裡,凌霄宗這邊仍然還有安排些吃食給他們,但自從他們開始修煉,相繼都進入引靈入體的階段後,這些吃食就都停掉了。對於已經可以稱為修士的他們來說,在以後的生涯裡,只要有靈晶可供修煉,基本上是不需要再吃普通食物的,當然在靈晶之外,天地造化天材地寶諸多蘊含靈力的靈丹妙藥,對修煉幫助極大,有機會的話他們也會服用,不過這些珍稀之物,日後卻是要看機緣了。

    幽深的洞穴隧道里,沈石與鐘青竹兩人繼續向前走去,其間鐘青竹還回頭幾次,看來依然對剛才那一片螢光石聚集的地方唸唸不捨。不過走著走著,兩人卻發現前方的隧道石壁上,居然也有一些螢光石,不過並沒有剛才那一處特別的集中,多數都是稀疏散步在石壁縫隙或角落裡,看起來發出的光芒也黯淡不少。

    但饒是如此,這點點微光還是能夠依稀照亮洞穴中的道路,讓他們兩人走起來方便了許多。

    漸行漸遠,後頭那片光輝如星辰的石壁已經漸漸湮沒於身後曲折幽深的洞穴深處,四周似乎重新安靜下來,黑暗再度降臨,從四面八方輕緩地瀰漫而至。

    藉著石壁上點點微弱的光芒,鐘青竹的心裡莫名又有些緊張起來,此刻置身的洞穴似乎從來也無人來過,到處都是原始模樣突兀的岩刺怪石,在微弱的光影中彷彿化作一個個黑暗的影子,飄忽不定,帶著幾分可怖,如傳說中地獄冥府勾魂奪魄的鬼怪陰靈。

    她不知不覺中,下意識地向沈石靠近了一些,用沒受傷的右手,輕輕去抓住他的袖子,誰知手伸過去抓了個空,鐘青竹怔了一下,才記起這裡的袖子已經變作兩根長布條,正綁在自己的腰身和胸口前,固定著受傷的左手手臂。

    她的臉在陰影裡,好像又紅了一下,偷偷瞄了一眼走在身前的那個男孩,忽然覺得這周圍的黑暗似乎也並沒有那麼可怕。

    「喂,鐘青竹啊。」忽然,前頭的沈石突然開口叫了一聲,似乎想說什麼,但是鐘青竹卻一下子覺得好像不太順耳,道:

    「沈大哥,你別這樣叫我,聽起來總覺得咱們有仇似的,生冷的很。」

    「啊,是嗎?」沈石哪有鐘青竹這般小女兒細膩的心思,怔了一下,道:「好像也對,那我叫你什麼,鐘師妹嗎?」

    鐘青竹嘴角微微抿了一下,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道:「這樣吧,以後有旁人在場的時候,你就叫我鐘師妹,但是沒人的時候,你叫我青竹就好啦。」說完頓了一下,似乎覺得自己說的有些不夠清楚,趕忙又解釋了一句,道,「我娘親就是這樣叫我的,你以前在拜入宗門那天,在拜仙岩石階上就救了我一次,今天更是……唔,反正你真是對我很好,所以以後沒人時,就叫我青竹好不好?」

    沈石眨眨眼,腦子裡總覺得有些繞不過彎來,他平日性子小心謹慎,但多專注於在其他事上,歸根到底來說,他現在也只不過是一個只有十二歲的少年,情竇未開,又不似小女孩般會更早熟些,對這般有些曖昧的微妙話語如今確實理解不能。他只覺得鐘青竹說的話好像很有道理,但似乎哪裡有些不對,偏偏自己又想不明白,於是乾脆就不想了,反正如今頭等大事是先活命再說,哪裡顧得上這些叫喚名稱沒啥大用的東西,當下爽快道:「好咧,那以後我就叫你青竹了,這樣叫起來倒也方便。」

    鐘青竹嫣然一笑,右手掩口,看著沈石目光盈盈如水,道:「那以後我叫你什麼,就是沈大哥好不好?」

    沈石一擺手,道:「見外了,剛才你說娘親怎麼叫你我也怎麼叫你的,乾脆你也一樣,隨我爹叫我那樣罷。」

    鐘青竹看沈石這樣子總覺得這男孩有點越看越傻,偏偏又奇了怪了,自己卻又越看越順眼,忍住了笑,道:「那你爹怎麼叫你呀?」

    「石頭,或者小石頭。」

    「唔……好吧,」鐘青竹沉默了片刻,在心裡對那位沒見過面的矮胖子取名本事偷偷鄙視了一下,然後道:「那以後有外人時我叫你沈師兄,沒人時就叫你石頭好不好?」

    「隨便啦。」沈石擺擺手,一副不在意的樣子,隨後微微皺眉,好像在思索著什麼。

    鐘青竹看著他的模樣,道:「怎麼了?」

    沈石默然片刻,乾笑一聲,道:「我剛才叫你是想問你一件事的。」

    鐘青竹點點頭,道:「那你問啊,什麼事?」

    沈石咳嗽一聲,轉身繼續向前走去,道:「可是被你突然扯了這一大堆叫喚名字之類的東西,我好像把原來想問的事給忘了……」

    看著他前行的背影,鐘青竹搖搖頭莞爾一笑,跟了上去。

    洞穴裡點點光輝,如黑暗裡的螢火,雖然微弱卻如此美麗,在他們的身後輕輕飄蕩,彷彿永恆不滅,在黑暗裡浮沉著。

    ※※※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沈石忽然發現彷彿一直縈繞在耳邊的濺水聲似乎消失了,低頭一看,發現自己腳下不再是踩踏於水窪中,而是站在了一片乾燥的地面上。

    整個洞穴的走向,這一路走來,似乎也有幾分緩慢向上爬升的趨勢。沈石心中一喜,對跟在身旁的鐘青竹道:「好像沒水了。」

    鐘青竹轉頭一看,很快也反應過來,同樣的面露喜色,點點頭帶了幾分期望,道:「那就是說,咱們快到地面上行了嗎?」

    沈石呵呵一笑,道:「不好說,不過希望很大罷,你累不累,要是累了就歇息一下,不累咱們就繼續走。」

    鐘青竹搖搖頭,道:「我不累,走吧。」

    「嗯。」沈石點頭答應一聲,轉身繼續前行。這神秘幽深的洞穴裡,似乎有一條螢光石的石脈,一直在洞穴石壁上延續著,時而明亮時而黯淡,但終歸是給他們兩人在黑暗中照亮了幾分希望。

    而隨著水勢的消退,洞穴地勢漸漸上升,沈石與鐘青竹都漸漸感覺到脫困的希望在變大起來,在這種情況下,連原本就有的疲憊都暫時被他們拋到了腦後,哪怕他們其實從一開始被激流衝入地底直到現在,已經在黑暗的洞穴中艱難跋涉了很久很久。

    腳步聲在洞穴裡迴蕩著,周圍仍是一片寂靜,喘息聲漸漸變大,汗水也開始從臉上流淌下來。但是腳下地勢越來越高,彷彿預示著出口就在前方,兩個人無論是誰,哪怕是左手重傷摔斷的鐘青竹,都咬著牙堅持著,沒有停下歇息的意思。

    一步一步走過黑暗,走過這幽深靜謐的洞穴,那感覺就像是跨過了千山萬水,追逐著最後一點希望。

    忽然,前頭一縷明亮的光線,猛然照進。

    沈石與鐘青竹同時看到了,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望著前方。

    那裡,是一束光。

    熟悉的、溫暖的光線。

    沈石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再看鐘青竹時,發現她也是十分激動,嘴唇微微有些顫抖,正好也向他看來。

    沈石點點頭,微笑著說:「得救了啊。」

    鐘青竹眼中似有淚花閃過,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是重重點頭。

    沈石一揮手,哈哈笑道:「走,咱們出去。」

    說罷當先走去,帶著鐘青竹大步邁過地上有些崎嶇不平的地面,向著那道光線走去,很快便看見前頭果然出現了一個洞口,約莫一人多高,滿是青苔,光線便是從洞外照射進來,雖然不是很明亮,但肯定是在地面之上的地方。

    沈石滿心歡喜,與鐘青竹兩人相視一笑,都帶著劫後餘生的欣慰與喜悅,然後並肩走了出去。

    只是在他們腳步堪堪踏出洞口的那一刻,看清了洞外的景象,忽然間兩人身子都是一僵,在他們眼前的,並不是當初他們為了躲避巨浪而逃進的那個山洞,也不是鐘青竹之前拾貝的那個海灘,此刻在他們身前的,赫然是一個極深極狹長的天坑,坑底不過十來丈方圓大,還有一半是處水潭,周圍儘是絕壁,突兀如峰,高達百餘丈,而他們兩人,卻是在這絕境絕地天坑的最底部,就像是兩隻渺小之極的螻蟻。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36:26

第五十七章 搜尋(上)

    狂風暴雨依然沒有停歇的意思,天際烏云集聚低垂,看起來就像是猙獰的凶獸對著人間咆哮怒吼,漫天風雨,捲起了驚濤駭浪,一陣陣地衝刷著滄海中的島嶼仙山。

    青魚六島是凌霄宗專門開闢出來供新人弟子包括過往煉氣境弟子安住修煉的所在,平日裡除了為數眾多的煉氣境弟子,島上還有數量不少的凌霄宗親傳弟子駐守此地。這些親傳弟子最差的道行也都修煉到了凝元境,其中更有幾位傑出了得之人,已然修煉到了更進一步的神意境,便是在凌霄宗宗門之內,也已是不可小覷的人物。

    眾多親傳弟子中,自然是以如今聲勢最盛、名列「凌霄三劍」之一的王亙為首,事實上,宗門裡也的確是委王亙以重任,命他主持這青魚六島上的一切大小事務。除王亙外,還有許多凌霄宗門下的傑出弟子在這青魚島上,有些是平日協助王亙處置諸般事務的,有些則是凌霄宗門下諸多重要堂口委派下來處理新人任務的,還有些人則是受宗門委派,看守青魚六島上一些重要所在,目的不一而足,但在眼下這個時候,除了幾處實在離不了人的重要地方,青魚島上所有的親傳弟子,都已經被王亙召喚至青魚集軒日堂中。

    甚至於除了這些道行高神的親傳弟子,就連在島上修煉還未突破的煉氣境弟子,也有不少人是被頂著大風大雨叫了過來。

    軒日堂大堂之內,此刻已經站滿了人,其中更是有眾多親傳弟子,這副景像在青魚島開島之後都是極少見的,許多平日認識但分置各處的凌霄宗弟子都是三三兩兩站在一起,彼此之間環顧左右,小聲地談論私語著。

    而在大屋前方主座位置,身為眾人關注焦點的王亙面色冷峻,平日便不怒而威的樣子今日看起來似乎更是隱隱有股逼人的氣勢,親傳弟子中都有不少人有點背震住,更不用說那些道行不高尚在煉氣境的年輕弟子了,事實上,王亙突然叫他們這數十人前來軒日堂這裡究竟為何,他們直到現在也沒搞清楚。

    王亙身材高大魁梧,站在那裡自然而然就是人群焦點,氣勢逼人,此刻站在一張臨時搬過來的桌邊,身前桌面上攤開一副大圖,看著像是青魚島的地勢方位簡圖,同時不停揮手叫人上來,一般都是道行在凝元境之上的親傳弟子,然後一個個人他在地圖上劃定了一個範圍所在,叮囑他們過去搜索找人。

    被叫到的親傳弟子一個個都是點頭答應,外頭雖然風暴肆虐,但對於道行在凝元境之上的他們來說,只要不當真陷入傳說中蘊含天地巨力的風暴中心,普通外圍的風雨大浪,其實對他們並沒有太大的威脅。

    而除了王亙在那邊冷著臉緊皺眉頭,一一細緻地佈置著,鄭哲也站在他的身旁,時不時就叮囑旁邊過來的同門幾句。除此之外,還有兩位親傳弟子站在他們身旁,但都是一聲不吭,王亙也沒理會他們的意思,從一開始就讓他們站在旁邊,看上去這兩位的臉色都很難看。

    軒日堂下,有不少還沒被叫到的親傳弟子在那邊竊竊私語,低聲交談,其中有一人小聲道:「陣堂的鐘青山、許白川怎麼回事,一直站在那邊,還一副黑臉跟家裡死了人似的?」

    旁人有人冷笑一聲,道:「廢話,這次丟了的人就是陣堂下的新弟子,王亙師兄大怒之下,哪有他們兩個的好果子吃。」

    跟他們兩人站在一起的另一位凌霄宗弟子看起來身形較矮,卻是前頭去貼風暴告示時失誤了的那位林姓弟子,這時向前頭看了一眼,嘖嘖兩聲,道:「看起來他們被王亙師兄教訓的不輕啊。」

    前頭第一個說話的弟子看了一下,搖搖頭,壓低了聲音道:「林虎,你今早不是還見過王亙師兄麼,為何這次王師兄會發這麼大的火,還搞出了這麼大的陣仗,我看全島上的親傳弟子十之八九都被叫到這裡準備去找人了?」

    旁人一人哼了一聲,道:「你傻啊,別忘了過往在這青魚島上主持事務的都是宗門裡諸位長老師伯,只有從今年開始,宗門才定下讓咱們這一輩中的傑出弟子過來主持青魚島事務。這頭一回做事就出了以前從未有過的紕漏,換了是你,不也得怒火中燒受不住啊!」

    最前說話的那人恍然大悟,點頭道:「原來如此,我倒是把這一茬給忘了。」說罷,他像是又想起來了什麼,偷偷向前頭王亙那邊瞄了一眼,臉上悄悄帶了幾分詭異神情,對身旁二人低聲道,「話說,我可還記得前些日子為了爭這個位置,宗門裡幾位道行高深的師兄師姐們可是明爭暗鬥了好一陣罷?」

    林虎嘿嘿一笑,面上帶了幾分譏嘲之意,道:「誰說不是呢,凌霄三劍這三位,聽說都有意此位,另外孫宏孫師兄道行聲望都是極高,家世更是不用說了,前一陣子不也是熱切的很,結果最後掌教真人還是選了自己親傳的弟子杜師兄。不過說來說去,還是王亙師兄運氣好啊,明明板上釘釘的事了,偏偏杜師兄做了那等錯事觸怒掌教真人,這事才落到王師兄頭上的。」

    旁人那位凌霄宗弟子笑道:「如今門中弟子誰不知曉,掌教真人最是看重實幹做事的性子,再加上主持青魚島事務這位置,等若是與未來新晉傑出的師弟師妹們有半師之誼,既得人脈又有聲望,加上這年輕一輩中首選主持大事的名頭,未來王師兄在宗門裡地位必定是水漲船高,誰也擋不了的。可誰知就會出了這種事……」

    旁邊林虎又是冷笑,看著正想開口說些什麼,忽然只聽前頭王亙突然開口叫了一聲:「林虎。」

    林虎身子一震,臉上神情瞬間就換了一副恭敬之色,一溜小跑就跑到王亙身旁,一副謹慎恭順的模樣,倒是讓在他身後那兩位凌霄宗弟子看得有些目瞪口呆,其中一人道:「乖乖,林虎這傢伙,臉變得挺快的啊。」

    王亙那裡也沒有與林虎多廢話,直接在地圖上指明了一處海灘讓他冒著風雨立刻前去搜索,林虎滿口答應,王亙點點頭便又去叫喚下一個親傳弟子,林虎剛想走,卻是又被站在旁邊的鄭哲抓住,仔細叮囑了兩句。

    如此一個個吩咐下去,王亙處置的快速又細緻,很快便將一眾親傳弟子都安排完畢,讓人出去尋找,片刻之後,軒日堂主屋堂下,還站著幾十人,便差不多都是煉氣境的弟子了。

    這些人都不是今年剛入島的新人弟子,而是以前入島修煉但仍未突破的老弟子,若是仔細分辨一下,會發現像蘇河這樣的弟子也在其中,好像正是當日新人入島時候,凌霄宗安排下去給新人做督導師兄的那些人。

    王亙回過頭來,看著眾人,面色冷峻,目光也是嚴厲,眾人被他其實所懾,一時間紛紛低頭,竟無人敢與王亙對視。

    王亙也不廢話,直接道:「你們都是身有督導之責的師兄,現在去白魚灣新人洞府,一個個敲開洞府點人頭,把各自名下的新人弟子都給我查一遍,若有缺漏走失的人,立刻過來回報於我!」

    話說到最後,他語氣已是帶了幾分凌厲。

    眾人連忙答應,當下也顧不得外頭風大雨大,一個個都是蜂擁而出,向那白魚灣而去。

    ※※※

    軒日堂中,眾人逐漸散去,包括之前一直站在王亙身旁黑臉鬱悶的鐘青山、許白川兩人,也是跟著眾人出去搜索,大屋之內,這時只剩下了王亙、鄭哲二人。

    也就是到了這個時候,王亙面上神色才松弛了幾分,露出幾分疲憊之色,揉揉眉心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但臉上那深深的焦慮之色,仍是揮之不去。

    鄭哲走到他的身旁,輕聲道:「師兄,你讓人去白魚灣,莫非是怕除了鐘青竹外,還有其他新人弟子也走失了?」

    王亙點點頭,道:「前頭是我疏忽了,只看著那些堂口地方,卻忘了那裡多是世家子弟,新人弟子中有些沒背景沒門路的,在島上就未必能接到好任務,萬一漏掉了幾個……」說罷,他臉色又是陰沉下來。

    鄭哲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遲疑了一下,還是安慰道:「能拜入宗門修行的,都不會是傻子,普通人看到這等風雨,也會早早回洞府躲避,師兄不必太過擔憂。」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王亙緩緩吐出一口氣,心情實在有些鬱悶,忽地一拍手邊椅背,恨聲道,「那林虎真是廢物,小小一件貼告示都做不好,惹出了這麼大的禍事,這次過後,定然要好生懲戒一番。」

    鄭哲嘴角抽搐一下,心裡為那位林虎默哀片刻,還想著要不要再硬著頭皮為林虎求求情,便見王亙猛然起身站起,似下了一個決心,面色堅毅,道:「你在這裡等著眾人回報,我去島外海中搜索一番。」

    鄭哲大吃一驚,連忙上前阻擋道:「師兄,這萬萬不可,如今風暴正盛,風雨交加,這島上還好,若是妄去島外,極有可能誤入風暴中心,一個不小心就有性命之危啊!」

    王亙身子微微一頓,但還是沉聲道:「我有法寶『天龍鼎』護身,應無大礙,而且那走失的人……」他長吸了一口氣,目光如刀,凜然道,

    「不管怎樣,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36:40

第五十八章 搜尋(下)

    陰云密佈的天空裡,狂風暴雨已經肆虐了整整一個晚上,但仍然沒有停歇減退的跡象。風大雨大,驚濤駭浪,仍是一波波彷彿永無止境般沖刷著佇立在滄海中默默苦忍的青魚島。

    而在王亙果斷而堅決的處斷下,在這幅淒風苦雨貌似平靜的外表下,整座青魚島卻已經翻騰起來,到處都有凌霄宗弟子在搜索找人,頂風冒雨飛天入水,白魚灣新人洞府前也是一片吵鬧喧囂,一座座洞府石門都被叫開,面色嚴峻的督導師兄們同樣冒著風雨仔細查看,指點人數。

    而與此同時,在某個偏僻而狹小深邃的天坑底部,沈石與鐘青竹則是在最初的興奮過後,終於不得不再次面對可能是無法擺脫的絕境。

    這條路,顯然是選錯方向了。

    之前在洞穴深處的黑暗中,兩人一路爬行乃至到後頭見到螢光石隧道,一路走來,雖然地勢不平坑坑窪窪,但洞穴裡並沒有其他岔道,基本上兩人就是一路走了過來,而置身於此,顯然他們起初選擇的方向是錯誤的。

    絕壁高達百餘丈,高聳入天,岩壁光滑陡峭,以他們兩人如今的狀況,又無什麼道行在身,畢竟都只是剛剛開始修煉的新人弟子,無論如何是不可能從這裡跑出去的。而在天坑底部,藉著天上陰暗的光亮,可以看到這底下差不多十餘丈方圓,除了前頭約莫佔了一半地方的一處水潭,周圍都是堅硬石壁,也就是他們身後一個山洞,除此之外,更無其他出口。

    看著眼前這一幕,沈石與鐘青竹都是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臉色皆是蒼白,剛才因為看到希望以為即將得救的興奮與氣力,此刻都如洩氣的皮球一般,迅速地從身子裡消散開去。

    疲倦與痛楚,就像那個洞穴深處的黑暗一樣,從身子的每一個角落都發出叫喊,蜂擁而至,讓他們兩人無力支撐。

    鐘青竹首先支持不住,倚著石壁慢慢坐到地上,貝齒緊緊咬著嘴唇,臉上已是沒了血色。沈石看起來稍好一些,但是臉色同樣難看之極,無論是誰面對生死絕境,都難以保持平靜,更何況他終究也只是一個少年。

    過了一會,他也緩緩地在鐘青竹身旁坐下,低垂著頭,沒有說話。

    鐘青竹臉色蒼白,看了他一眼,低聲道:「石頭,咱們怎麼辦?」

    沈石緩緩抬頭看了一眼周圍的參天絕壁,搖搖頭道:「這裡出不去了。」

    鐘青竹咬咬牙,道:「那咱們往回走?」

    沈石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鐘青竹問了這句話以後,也是自顧自苦笑一聲,沒有再說什麼了。

    兩人在那洞穴深處僥倖生還,身上都是已經多處受傷,雖未致命,但加在一起也不是輕易好受的,其中鐘青竹的左手更是摔斷了。在這般情況下,兩個人彼此支撐,在黑暗中苦苦摸索,於水窪中匍匐爬行漫長距離,一直堅持到了此處,實在已是超越他們這個年紀的奇蹟,哪怕是再來一次,又或是只有他們單獨一人在那片黑暗中,到底能不能走出來,其實也很難說了。

    而此刻若是再回頭,另一個方向到底是否就一定能走回之前的入口且不說,在那一片幽深可怖完全漆黑的洞穴裡,會不會有危險,會不會有毒蟲怪獸,這一路走來沒有岔路,那往那個方向行進時,山洞裡就一定也是沒岔道路口了嗎?

    更重要的是,他們兩人幾乎都是用盡了所有氣力才掙扎到此,再回頭走一次,能不能回到原先醒來的洞穴中間位置且不說,那黑暗的前方,到底還有多少漫長的甬道需要摸索著爬過去?他們兩人,真的還能支撐下去嗎?

    沒有人是傻瓜,至少沈石和鐘青竹兩個人都不是,這裡面的關節危險處,哪怕他們年紀不大,但細思之後,又怎麼會想不到,想不通?

    不走,多半要困死於這裡;冒險回頭,也幾乎可以肯定是要死在那暗無天日陰森可怖的洞穴深處。

    擺在他們兩個人面前的,竟然就是這般絕望的兩條路。

    ※※※

    沈石靠著石壁,雙眼無神地望著天空,那一個被絕壁關住只露出一片小小地方的山口,陰云依然密佈,風雨依舊吹拂,只不過因為山壁阻擋,到了他們這天坑底部,原本肆虐狂暴的風雨倒是都平靜了許多,變成悠悠飄蕩的雨絲,緩緩飄落下來,打濕了他們頭髮衣服,可是無論沈石還是鐘青竹,這個時候都沒有力氣再去注意這點雨水了。

    天坑之下一片幽靜,或許是因為這裡有一處水潭的緣故,底部的石壁顯得很是濕潤,青苔隨處可見,從天空中飄落的雨絲紛紛揚揚,落在那清澈的水潭裡,蕩起一陣陣的漣漪,交錯著細雨無聲的哀愁。

    也不知過了多久,沈石忽然開口道:「你想回頭再走一次嗎?」

    鐘青竹背靠著石壁,身子似乎覺得有些寒意,情不自禁地向沈石那邊靠近了些,當兩人的肩膀靠在一起時,她似乎感覺到了幾分安心,臉色也鬆緩了一些。在聽到沈石的問話後,鐘青竹輕輕嘆息了一聲,道:「如果回頭走,咱們能走出去嗎?」

    沈石沉默了片刻,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自然就是沒把握,看看他的臉色,便知道就連沈石自己,也是對回頭的路抱以悲觀。鐘青竹搖了搖頭,道:「如果一定要死的話,我寧願死在這裡,也不想回到底下去。」

    沈石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背靠石壁,同時感覺到鐘青竹肩膀倚靠過來淡淡的溫暖與莫名的幽香,心裡好像突然覺得好受了些。

    然後他就想到了一件事,忽然身子動了一下,鐘青竹很快察覺到他的異樣,轉頭問道:「怎麼了?」

    沈石似有幾分遲疑,苦笑了一聲後,道:「我剛才突然又想起前面我想問你結果又忘了的那件事了。」

    鐘青竹道:「是什麼?」

    沈石吸了一口氣,道:「前頭不是說到靈晶當飯的事麼,我那時就想問你,你現在身上有帶著靈晶麼?」

    鐘青竹神情一動,眼中頓時多了幾分光彩,他們兩人都是開始修道的新人,只要身上帶著靈晶,一旦開始修煉便可以恢復體力,哪怕是被困在此處,有了靈晶靈力的補充,便不虞有餓死的危險,畢竟他們剛剛入門開始修煉,所需靈力極其微小,哪怕只有一顆靈晶也能支撐他們數日不死。

    有了這段時間,也許會等到救兵到來呢!

    一念及此,鐘青竹頓時欣喜起來,眼中帶了幾分期翼,道:「我、我出門拾貝時沒帶靈晶,你帶了嗎?」

    沈石以手扶額,苦笑道:「我也是怕帶在身邊萬一丟了,會耽誤修行,所以也將靈晶放在洞府中,準備晚上回去修煉的。」

    鐘青竹怔怔無言,半晌後終於是失望垂頭,沈石也是默然無語,抬頭看著這漫天風雨,只覺得所有的路都已走到盡頭,再也沒有生路可言,忍不住長長嘆息了一聲。

    ※※※

    絕壁之下,風不大,雨在下。

    青苔暗綠,潭水幽幽,水邊幾叢野草,簇擁三兩野花,在這幽深無人的深谷處,獨自吐露著淡淡春意。

    坐了很久,身上的疲憊終於好像消退了些,勉強算是恢復了些許精神。在最初絕望的打擊後,沈石還是勉力振作了一下精神,懷著萬分之一的僥倖,在這天坑底部繞了一圈,仔細查看了一番,希望能找出些許可以離開的路徑。

    但是到了最後,石壁森森,終究還是斷絕了他所有的希望。

    站在水潭邊,他慢慢回過身來,那個山洞洞口處,鐘青竹也撐著石壁站起,正抬頭向他看來。

    迎著鐘青竹的目光,沈石只是緩緩搖搖頭,鐘青竹臉上掠過一絲失望之色,但顯然心中多少還是早就預料到是這個結果,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只是慢慢走了過來。

    雨絲落在她的鬢邊臉上,趁著她的臉龐越發的蒼白。

    沈石皺了皺眉,道:「你手上的傷還沒好,還是回山洞那邊沒雨的地方休息一下罷。」

    鐘青竹目光落在兩人身旁的那一處水潭上,看著清澈的潭水,輕聲道:「休息一下又能怎樣呢,還不是一樣等死?」

    沈石默然無語。

    鐘青竹回頭看了他一眼,目光很是柔和,過了片刻,道:「石頭,要不你去山洞裡面,過一會再出來好不好?」

    沈石皺了皺眉,道:「我沒事啊,不用過去躲雨的。」

    鐘青竹蒼白的臉頰上忽然似有一道淡淡紅暈掠過,哪怕是在這絕境之下,仍是帶了幾分羞意,卻又似不願意去責怪眼前這個男孩,只是輕聲道:「如果一定要死在這裡的話,我也想死得乾淨些。剛才一路過來都在水裡爬著走著,身上髒死了,我想在這水裡洗一下……」

    沈石呆了片刻,這才醒悟過來,鐘青竹的意思是想要在臨死前,在這水潭裡將身子洗乾淨後再安心等死,一時間只覺得尷尬無比,同時心裡莫名的又是一陣悲涼,深深地看了一眼鐘青竹,然後點了點頭,道:「知道了,我這就過去,你洗好了就叫我,我才出來。」

    鐘青竹紅了臉腮,只點頭低聲應了一聲,沒有說話。

    聽著身後腳步聲慢慢走遠,鐘青竹兀自覺得自己臉上發燒一般有些發燙,望著眼前那片清澈的潭水,一時間似乎有些痴了,過了片刻之後,她才輕輕嘆息一聲,抬起自己沒受傷的右手,伸到胸前,慢慢解開第一顆鈕子,然後又伸手去解第二顆。

    忽地,就在這時,在她身後猛地傳來沈石一聲驚呼:

    「哎呀!」

    腳步聲一下響起,竟是沈石快步從身後跑了過來,鐘青竹大吃一驚,瞬間面紅耳赤,下意識地用手摀住胸口,雖然只有一顆鈕子解開也沒怎麼露出肌膚,但是這個瞬間她心中莫名如小鹿亂撞,同時也有幾分薄怒與惱羞,回頭向沈石瞪去,心想這壞人,難不成是有了什麼怪念頭嗎?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37:00

第五十九章 游水

    紛紛灑落的雨絲中,沈石一路跑了過來,看著臉上表情頗有幾分興奮的樣子,鐘青竹咬了咬牙,忽然覺得這人有點可惡,瞪著他正想開口,便聽沈石帶了幾分激動,指著她的身後大聲道:「水潭,水潭啊!」

    鐘青竹一怔,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回頭一看,只見身後的水潭與之前並無兩樣,仍是那副平靜模樣,雨水落在清澈的水面上,濺起小小的水花,一層層的漣漪無聲地飄盪開去,平添了幾分幽靜。

    「水潭怎麼了?」鐘青竹一時也忘了去責罵沈石,只是皺眉不解地問道。

    沈石看起來卻像是有些興奮,道:「這周圍我全部查看過了,都是堅硬石壁,並無出路,但是卻漏了這一處水潭啊。」

    鐘青竹略一思索,頓時眼前也是一亮,道:「你是說這水潭有可能是出路?」

    沈石跑到水邊,開始仔細打量這面前不大但看起來頗為幽深的水潭,口中道:「我也不知道,但這裡並無水源瀑布之類的東西,所以潭水說不定是從外面流進來的也有可能!」

    鐘青竹連連點頭,臉上神情同樣帶了幾分欣喜與期望,雖說這水潭與外界相通不過只是沈石的一種猜測,但對於身陷絕境的他們二人來說,任何一絲微小希望都是如此寶貴,一旦出現,都想千方百計地抓住它。

    兩個人並肩站在水潭邊,臉色變幻,越想越覺得有可能,這青魚島本就在滄海之中,而島上又多水,剛才那一處地底洞穴裡積水氾濫成災就是明證,或許,這水下真有一條隱秘暗道,可以通向外界?

    鐘青竹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心裡滿懷期望和激動,畢竟都只是十多歲的少年,誰不對生命充滿渴望。她對沈石重重地點點頭,道:「石頭,你真聰明。」

    「哈哈哈……」沈石哈哈一笑,道,「說這個還早呢,水下面到底有沒有出路,還得看看再說。」

    鐘青竹點頭,道:「嗯。」

    然後,她看了看沈石,沈石也笑著看了看鐘青竹。

    誰也沒說話,誰也沒有下一個動作。

    原本熱切歡喜的氣氛,很詭異地出現了一個瞬間的凝滯與暫停,兩人對望著,誰都沒動作。片刻之後,兩個人似乎同時感覺到了哪裡不對,居然又是異口同聲地道:

    「你怎麼不去看看……」

    話聲又是中斷,鐘青竹帶了幾分疑惑,望著沈石,沈石似乎想到了什麼,乾笑一聲,道:「我、我不太會水,要不你辛苦一下,下去看看可好?」

    鐘青竹默然片刻,道:「我也不會水……」

    沈石:「……」

    ※※※

    水潭邊,氣氛好像有些變冷,就連落在臉上的雨絲,彷彿都比剛才多了幾分涼意。

    沈石搖搖頭,苦笑道:「我是自小在西南山邊長大,那裡別說大海,連江河湖泊都少見,所以打小就沒學過游水。你這裡不是就在海邊麼,怎麼不會水?」

    鐘青竹面上有掩飾不住的淡淡失望表情,聞言也是無奈一笑,道:「我是在海州這裡長大的,可是從小也是日子不好過,懂事的時候開始就一直幫我娘親做事了,一天到晚忙個不停,哪有時間去玩水?」

    兩個人怔怔地站在水邊,都是相顧無言,好不容易想到這麼一個有些可能脫身的法子,沒想到卻是受困於兩人皆不會水。沈石嘆了口氣,道:「唉,真是……」

    看著他一臉鬱悶神情,鐘青竹心裡莫名地也覺得有些不好受,沒來由地居然覺得自己有幾分愧疚起來,雖說連她自己也明白跟自己沒關係,但還是輕聲道:「算了,其實本來希望也不大,那水潭底下說不定是個泉眼,並不是出路的。」

    沈石點點頭,隨即似有幾分懊悔之意般,道:「早知道我前些日子就加把勁,寧可少殺幾隻鬼面蝦,也要跟海星學會這游水了。」

    鐘青竹一怔,道:「什麼海星?」

    兩人都落到了這個地步,沈石也無意隱瞞些什麼,更何況紅蚌村那邊的事也並非是什麼隱秘,便將自己去紅蚌村那裡剝蝦的事粗略與鐘青竹說了一遍,最後說到海星答應教他游水,但教倒是教了,沈石自己在這上頭的悟性卻好像特別糟糕,學了半天也只不過就學了個屏息浮身的程度,至於在海水中手足並用游水前進,卻是無論他吃了多少口的海水,至今仍然還是沒學會。

    鐘青竹仔細聽了下來,在聽到海星姑娘的時候有些認真,後來聽到沈石學習游水時的狼狽樣子,又有些忍俊不住,掩口而笑。如此一來,倒是將兩人之間原本對死亡的恐懼沖淡了不少。

    沈石堪堪說完,臉色看起來也不好看,對鐘青竹抱怨道:「你知道我那時候問她,你們紅蚌族人學游水要花多久時間的時候,她是怎麼答我的嗎?她居然就說,她們從小出生就在水裡,天生就會游水,根本不用學……我聽了之後,再看看自己,真是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啊。」

    鐘青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沈石帶了幾分苦惱,向四周張望了一下,最後目光還是落到身前的水潭上,最後咬咬牙,忽地一跺腳道:「算了,不管好歹,總要試試看。」

    說著就邁步向那水潭走去,鐘青竹吃了一驚,連忙攔住他道:「你做什麼?」

    沈石道:「眼下沒法子了啊,我總得試試看,說不定水淺,我能看到底下的動靜。」

    鐘青竹「哦」了一聲,欲言又止,臉上有幾分擔憂之色,叮囑道:「那你小心些,別走太遠,慢慢試。」

    沈石答應一聲,便踩入水中,腳一入水的瞬間,他臉上一下齜牙咧嘴,倒是把旁邊的鐘青竹嚇了一跳,驚道:「怎麼了?」

    沈石搖搖頭示意並無大礙,道:「沒事,就是這水好涼。」

    潭水雖然冰涼,但其實也沒到特別誇張的地步,所以過了一會隨著沈石在水中慢慢走動,也漸漸適應了身邊的水溫,不再在意這個,而是慢慢向水潭中心小心走去。

    只是他們雖然盼望這水潭水淺一些,但是倒霉的人看起來終究很難有好運氣,沈石才走了幾步路,便發現這水潭下的地勢一下子向下低垂,水面也從他腳踝處迅速沒膝,繼而不斷上升,在走入水潭五六步遠的時候,水面便已然接近了胸口處。

    這水潭,看起來好深好深的樣子。

    沈石轉過頭,苦笑著看著岸上的鐘青竹,鐘青竹也是無奈地搖搖頭,輕輕嘆息了一聲。

    ※※※

    再往下走,潭水淹過脖頸口鼻,不會游水就會危險了,沈石也不敢再隨意深入,只得回身往回走。走了三兩步,看著水面退到腰間,又有些不甘心,猶豫了一下,咬咬牙,猛地張口吸了一口氣,然後一下子把頭埋進水裡。

    岸上的鐘青竹瞪大了眼,看著水中的沈石,幸好那潭水清澈,沈石又在淺水處,所以哪怕他潛入水中也還看得見他的身影。只見水光繚亂中,沈石的身子看著帶了幾分笨拙之意,在水下撲騰了兩下,身子倒是慢慢浮了起來,不過手腳舞動間,整個人卻都在原地打轉,一點前進的跡象都沒有。

    鐘青竹雖然不會水,但自小在滄海之濱長大,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往日看到別人遊水的情景也多了去了,這一看之下,哪裡還看不出沈石剛才確實沒說謊,他在這游水上頭好像當真是沒什麼天賦啊。

    「好像……一隻小豬在水裡掙扎啊。」鐘青竹心裡莫名地冒出這個可笑的念頭,隨即臉頰一紅,掩口不讓自己笑出聲來,片刻後又覺得自己對不起正在找尋出路的石頭,偷偷在心裡罵了自己一句。

    過了一會,這口氣耗盡了,沈石「呼」的一聲鑽出水面,全身一片濕漉漉的,但是面容沮喪,對站在水邊的鐘青竹道:「什麼都看不到……」

    鐘青竹對他招招手,帶了幾分關懷之意,道:「要不你還是先上來吧。」說著,目光向身邊的潭水看了一眼,忍不住偷偷也用腳向下踏了一步。

    潭水確實有些冰涼啊,冷冷的就像一股寒氣鑽了進來,或許是前頭已經難受過了,哪怕現在又面對著可能最後一絲希望也要斷絕的境地,鐘青竹心情也還是平靜著,過了一會,又試探著向水裡踏進了一步。

    待會,就用這潭水好好洗洗身子,乾乾淨淨地等死罷。

    水花濺動的嘩嘩聲從不遠處傳來,卻是沈石一臉鬱悶地從水中向岸上走去,同時口中對鐘青竹抱怨道:「你說這游水怎麼就這麼難呢,我學得已經很勤奮努力了,偏偏就是學不會,那些在水裡划水蹬腿的動作,我硬是做不像,更不用說身子在水中浮起來了,呃……青竹,你怎麼也下水了啊?」

    在他這裡快走到岸上時,鐘青竹不知何時也走到了潭水裡,臉上帶著幾分好奇,右手手掌在水波間輕輕擺動拍打,似乎從未經歷過玩水的事。

    過了一會,她回頭笑道:「石頭,你剛才誰憋氣怎麼做來著,我也學學看。」

    沈石一擺手,沒好氣地道:「我剛才不是從頭到尾都把海星教我的跟你說了一遍嗎,大概就那樣,聽起來簡單做起來難上加難。憋氣就是自己吸一口氣鑽入水中,過一會身子不動,身體自己就會漂浮起來了。對了,你小心點啊,別走太遠。」

    鐘青竹嫣然一笑,想了想,帶著幾分好奇又有些許的畏懼,小心翼翼地呼吸了幾下,最後用手掩住口鼻,看著也是帶了幾分笨拙,然後一頭埋進了水中。

    片刻後,沈石便看見她的身子,慢慢地水中漂浮了起來,不由得「咦」了一聲,道:「這憋氣居然學得這麼快啊。」話音未落,忽然間沈石一呆,卻是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著那水中。

    只見那清澈的灘水裡,鐘青竹緩緩浮起的身子似有幾分輕盈,雖然受傷的左手兀自被布帶緊緊綁在身側,但是她還是嘗試著伸出唯一的右手,在水下劃動了一下,與此同時,就正如之前沈石從海星那邊聽來又轉述給她說過的那樣,在手臂划水的同時,她的雙腳在水中同時向後蹬了一下。

    纖細美麗的少女身影,在盈盈繚亂的水波深處,與之前有些笨拙的沈石截然不同地樣子,便如同一尾優雅的人魚,如此悠哉而輕鬆地向前滑去。

    水波溫柔,蕩漾而開,簇擁在她的身旁,石壁幽潭,都倒影著她溫暖柔和的模樣。

    水岸邊上,沈石已是呆若木雞,怔怔地看著在水裡緩緩游動前行的那個美麗身影,半晌之後才帶了幾分不可思議,呆呆地道:

    「不是吧,這、這還有沒有天理了……」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37:16

第六十章 怪罪

    青魚集,軒日堂中。

    在之前云集了所有島上親傳弟子的熱鬧後,隨著王亙一個個人的親自指派,這裡所有人都被派遣出去冒著風雨去搜尋那個走丟的鐘家少女,最後連王亙自己也不顧危險,親自去島外風雨最盛處仔細搜索。

    軒日堂裡也隨之從熱鬧轉為平靜,一度除了被王亙指派留守此處的鄭哲外便再無他人。但是隨著時間過去,軒日堂中的人數又漸漸多了起來,到了這個時候,又有三四十人回到了這裡。

    不過這數十人中,雖然都是身著凌霄宗弟子服飾,但是道行在凝元境之上的親傳弟子卻是一個也無,全部都是之前被王亙召喚過來,在青魚島上修煉時間超過五年同時被指派做這一批新人弟子督導師兄的那些煉氣境弟子。

    此刻,軒日堂中數十人,分作了左右兩邊,左邊站著數十人,右邊僅有一人,面色難看難堪地站在那兒。

    鄭哲站在主座那邊原來王亙的位置上,面上帶了幾分無奈,只覺得腦袋隱隱生疼,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腦門,聽著底下那些人群裡師弟師妹們此起彼伏的竊竊私語聲,一時間都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不知多少人的目光,都帶著奇異的表情,落在孤立在一旁的那人身上。

    蘇河束手而立,面龐漲紅,垂頭咬牙,心裡把自己罵了無數次,對當初接下這督導任務的決定真是悔青了腸子。

    片刻之後,鄭哲嘆了口氣,道:「蘇師弟,白魚灣那邊的新人弟子們全部都點過了一遍,除了那位在彩貝灘走失,歸在你名下督導的鐘青竹鐘師妹外,另外還有一位師弟失蹤,也正好是歸屬你督導的十位弟子中的一人。」

    旁邊不知道是誰在人群裡竊笑了一聲,但隨即便掩飾了過去,畢竟這場合不是開玩笑的場所,只是蘇河站在眾人視線之下,一臉沮喪鬱悶之色,實在是讓人同情之餘,也是覺得有幾分好笑。

    四百餘人的新人弟子,幾乎全部都安然無事,只有兩人莫名失蹤,偏偏這兩個人都歸他蘇河一人名下督導,這還真是倒霉到家了啊。

    剛才王亙師兄當著眾人的面,對鐘青竹失蹤一事大發雷霆,把幾位道行在凝元境的親傳師兄都教訓的抬不起頭來,人人畏懼。眼下是他不在,但若是過一會王師兄回到這裡,一旦知道居然又丟了一個,那怒火可想而知,想想都讓人害怕,而這兩人都在蘇河名下,待會王亙師兄會如何對這個可憐的蘇河……

    想到此處,人群中不少人都覺得自己身上寒毛有些豎起來,而在眾人目光注視之下的蘇河,更是臉色蒼白,看著就像快死掉一樣。

    鄭哲看著蘇河的臉色,也是無語,心想你這人也實在是太倒霉了,這般情況下,王亙師兄必然暴怒,怕是沒你的好果子吃了。與這些道行低微甚至還未被凌霄宗正式收入門牆接引上金虹仙山的外門弟子不同,鄭哲成為親傳弟子已經多年,對凌霄宗宗門內大小事心裡都是有數,王亙師兄此番勃然大怒,雖然是擔憂走丟師妹的安危,但背後確實也有更深一些不可與外人道的緣由。

    凌霄宗自古以來,在歷代掌教真人接位一事上,都沒有長門嫡脈這一說,歷來掌教之位,都是由下一代中最傑出的英才弟子接任,不一定是道行最高的,但一定是無論道行、德行、品性、能力等諸多方面皆為門中所公認推崇的弟子。

    掌教真人親傳的弟子有出色者,當然也會在候選人之列,事實上暗中多少也會有幾分便利好處,但總的來說,這位置還是要由門中最出色的年輕一代弟子互相爭奪接掌。這個規矩,與當今鴻蒙界中許多修真門派的門規並不相同,據說乃是當年開山祖師甘景誠立下的。

    究竟甘祖師爺當年為何會定下如此一條門規,如今自然已不可考,但凌霄宗因此傳承萬年,也絕不會再輕易改動這條門規,否則的話,門中多少長老勢力都會群起發作,斷不會絕了這條自家弟子登頂之路。更何況,真要說什麼長門嫡系的話,那甘家才是真正無可爭議的凌霄宗第一嫡脈,但在甘景誠祖師之後,甘家雖然一直在凌霄宗內,卻是萬年之間再也沒有人接任過掌教真人之位。

    這要是改了規矩,對甘家怎麼交待?

    這些都是遠話了,眼前最要緊的是這位王亙師兄,其實就是如今凌霄宗內公認的日後可能接掌掌教大位的幾位大熱人選之一。雖說如今宗門之內,名聲最大的凌霄三劍裡,眾人皆以為掌教真人的大弟子杜鐵劍當排第一,云霓師叔門下弟子甘文晴人美道高,人氣也是高漲不下。王亙師兄歷來性子剛毅沉雄,在宗門中頗有聲望,深得多位長老的看重,但相比前兩位,他在聲勢上似乎還是稍弱一些。

    當今掌教懷遠真人春秋正盛,名動天下,乃是公認的鴻蒙修真界巨擘重鎮,凌霄宗短期之內,自然絕無可能有換代之事。只是宗門之內,雖無人明說此事,但萬年大派門中勢力無數,情況錯綜複雜,幾位被視為下一代可能後繼者的弟子也無法獨善其身,明裡暗裡都有爭鬥,只不過大家都在規矩限定之下,不會做的太過難看就是了。

    事實上,除了號稱凌霄三劍的這三位,宗門之內仍然也有其他人對下一代掌教真人之位虎視眈眈,為首者便是孫氏世家當代家主孫宏,此人年紀雖然比三劍年長一些,但無論道行、家世、能力,同樣傑出,在宗門裡的支持呼聲也不小。除此之外,類似孫宏的人也還有好幾位,所以雖然凌霄宗如今看著風平浪靜,但暗底下諸多勢力彼此爭鬥糾纏,也是不可小覷,情勢已是頗為緊張。

    王亙此番到青魚島主持新人弟子事務,可以說是從天下掉下來的一個大好機會,正好展現他謹慎細密的辦事能力,一旦能得到宗門裡高高在上的那些長老認可,便可為將來的掌教大位爭奪中增添一枚重重的砝碼。也正因此,王亙這次才如此焦灼暴躁,而這蘇河看起來似乎正好撞上了王亙師兄的槍口,實在是太過倒霉了。

    鄭哲心中將凌霄宗宗門裡的這些暗中爭鬥在心中過了一遍,對他來說,從當年跟王亙師兄同一輪在青魚島上修成凝元境,同上金虹山,早就算是王亙的心腹戰將,一切都是以王亙的利益為出發點,眼下雖然看著蘇河有些可憐,但也顧不上了。

    鄭哲咳嗽一聲,面色沉了下來,當著軒日堂中諸多煉氣境弟子的面,冷然道:「蘇師弟,你名下督導的鐘青竹與沈石二人走失,至今未見,你有何話說嗎?」

    蘇河的臉色要多委屈有多委屈,憋悶的不行,咬咬牙抬頭道:「鄭師兄,小弟確有不當之處,對這兩位師弟師妹沒照看好,但咱們門中規矩,在這青魚島上平日修煉多靠自己,我身為督導,最多也只是在他們修煉時指點一二,最多加上平日解惑寬慰罷了。在這裡諸多督導師兄,哪一個不都是這樣做的嗎?」

    一旁那些外門弟子的人群中,倒是安靜了一下,大家看向蘇河的目光也更多了幾分同情。

    鄭哲在心裡苦笑一聲,道理的確是這個道理,但眼下卻不是講理的時候了。他深知那位王亙師兄的性子想法,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將此事壓下來好好善後,哪可能在這裡陪這位滿懷委屈鬱悶的蘇師弟辯論上半天到底誰對誰錯?

    當下鄭哲眼睛一瞪,寒聲道:「住口,為何別人名下諸位師弟師妹都無事,偏偏走丟的兩個人都是你名下的?分明就是你平日有所疏忽錯漏,眼下救人要緊,我也不與你多說,你自行回洞府禁閉七日,不許出門好好反省,到時候我再去找你,看王師兄會如何懲治於你。」

    蘇河猛地抬頭,但是接觸到鄭哲嚴厲的目光,終究還是不敢反抗,咬咬牙忍了下來,隨後無精打采地走出這軒日堂。

    旁邊眾多煉氣境弟子看到這一幕,頗有幾分感同身受,一時間都是沉默下來,鄭哲看了一眼眾人,也懶得跟他們計較或是訓斥,徑直道:「在蘇河名下的其他八位新人弟子,可召喚過來了?」

    旁邊人群裡走出一人道:「都叫過來了,現在都在門外等候。」

    鄭哲點點頭,道:「讓他們都進來,趕緊詢問一下,說不定他們還知道些事。」

    片刻之後,八個少年男女次第走進軒日堂,其中孫友、鐘青露、賀小梅和蔣宏光等人都在其中,有幾個臉上還有疲倦風雨之色,顯然是被人臨時叫了過來。

    鄭哲目光在他們臉上掃過,正想開口詢問,忽然間只聽軒日堂外猛地風雨聲彷彿一下子變大,一道黑影轟然落下,穩穩落地,聲勢之大幾可與風雨相抗,正是王亙回來了。

    王亙一言不發,大步走進軒日堂,面無表情但身上一片潮濕,到處都是水跡,鄭哲迎上去將王亙接住在主座上坐下,瞳孔微微一縮,這位王師兄平日最重禮儀,雨水輕易不能落到身上,結果此番回來卻像是落湯雞一般,可想而知島外那風暴是何等狂暴猛烈。

    王亙目光掃過棠下那些煉氣境弟子,眉頭微微一皺,道:「現在什麼情況?」

    鄭哲在心裡微微嘆了口氣,在他耳邊輕聲把剛剛的事說了一遍,王亙聽著聽著,臉色越來越是難看,忽然間手一揮,只聽「啪嗒」一聲,小兒手臂粗的椅臂應聲而斷,霍地站起身,怒道:

    「什麼!又丟了一個?」

    這聲音乍聞之下似乎並不如何響亮,但軒日堂中所有的煉氣境弟子卻是在這一瞬間,只覺得自己耳邊似乎突然傳來一聲如猛虎狂暴一般的咆哮,直震得雙耳顫鳴不住,紛紛向後退了幾步,一時間相顧駭然,對這位王師兄更是心生敬畏之意。

    鄭哲是堂上唯一沒有異樣顯露的人,但此刻在心裡也是苦笑,也多了幾分小心,看來王亙師兄此刻確實已經是在盛怒之中,當下一指那八個剛進來的新人弟子,對王亙又低聲說了幾句。

    王亙目光冷峻,冷哼了一聲,卻是深吸了一口氣後,又緩緩坐了回去,看起來是壓住了自己的怒火。鄭哲則是轉身對眾人道:「你們平日誰與那鐘青竹和沈石相熟的,速速出來說一下,他們平日會不會去什麼偏僻所在,我讓人速去尋找一番。」

    八個人沉默了片刻後,沒看到其他人有什麼表情動作,只有孫友忽然向前走了一步,道:「回稟王師兄,鄭師兄,我與沈石算是有點熟悉。」

    坐在位置上的王亙看到孫友走出來,忽地眉頭一皺,似乎在這時候想起了什麼,略一思索,眼前逐漸浮出另一個少年的模樣,皺眉道:「難道是那個人?」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38:18

第六十一章 幸運

    絕壁天坑之下,清澈幽潭岸上。

    沈石盯著還站在水中的鐘青竹,從上到下反覆看了幾遍,道:「你真的不是以前就會游水的嗎?」

    鐘青竹搖搖頭,反問道:「那我這樣就算是會游水了嗎,石頭?」

    沈石茫然,想了想也不敢肯定,道:「大概算是了罷,我看海星游水的時候樣子與你剛才就差不多,不過當然比起來還是她更熟練自如些。」

    鐘青竹面上帶了一絲喜悅,笑道:「真的嗎,那這游水挺簡單的呀。」

    沈石大翻白眼,心道你這是拚命打誰的臉啊……

    鐘青竹又在水潭中撲騰了一陣子,沈石站在岸上不時提醒她小心,但是漸漸也看了出來,鐘青竹好像真的在這上頭有著莫名的天分,只不過聽著口口相傳,再加上自己嘗試幾次,好像就真的已經學會了。這讓某個有名師指點外加勤奮刻苦學了好些時日仍然看不到成功希望的人真是情何以堪。

    看著在潭水中越來越是自如的鐘青竹,沈石第一次對自己的天資產生了小小的懷疑,同時也算是真正認識到了,這世上果然是有駭人聽聞的天才的。

    鐘青竹看起來正在迅速地熟悉著水性,哪怕她此刻仍然還左手受傷,但是行進游水間,已然現出幾分進退有度,過了片刻,她忽然轉頭對站在岸邊的沈石喊道:

    「石頭,你等我一下,我試試去潛水下去,看看有沒有出路?」

    「啊?」沈石吃了一驚,但是還沒等他出生阻止,鐘青竹深吸一口氣,便已潛入水中,片刻後身影便消失了。

    沈石心裡頗有幾分擔心,皺起眉頭看著這片漸漸平靜下來的幽潭,道:「急什麼,還沒學會走就想跑了嗎!呃……」

    他聲音忽然小了下來,撇撇嘴:好吧,她好像已經學會「走」了。

    修煉不過短短時日,肉身也就是和凡人相差無幾,憋上一口氣潛入水中,鐘青竹也沒有支撐多久就浮出水面,遠遠向沈石招招手,看著神情倒沒什麼特別之處。

    沈石倒是有些擔心,揮手道:「要不你先上來休息一下?」

    鐘青竹在手中輕輕抹了一把臉,道:「底下水不急,沒什麼事,我再看看就上來。」說罷,回頭又是深吸一口氣,潛了下去。

    這一次潛入水中的時間比前一次稍長一些,沈石等待之餘,目光也落在水面之上,正想著自己要不要也試著再下去撲騰兩下,說不定也一下子開竅學會游水了呢……

    猶豫之間,時間便不知不覺地過去,但鐘青竹一直都沒上來,沈石漸漸有些擔心起來,忍不住向水邊走了兩步,有些緊張地向水面下方張望著,心想該不會出什麼事罷?

    幸好就在這個時候,只聽「嘩啦」一聲,水波蕩漾,鐘青竹便如一隻小魚般破水而出,不過這一次她並沒有在水中繼續停留,而是手腳並用,向岸邊游了過來。

    沈石看著她面上也有疲憊之色,連忙向前走了幾步,踩入水中,待她過來後接住了她,將鐘青竹扶到岸上,又一直走回了那個山洞裡沒有雨水的地方坐下,兩人這才算是鬆了口氣。

    鐘青竹呼出一口氣,道:「我去那底下看過了……」抬抬頭望見沈石帶了幾分希望的眼神,鐘青竹沉默片刻,似乎猶豫了一下,低聲道:「沒有出路的。」

    沈石之前看她上來時並沒有歡呼雀躍的模樣,心裡便猜到多半是這個結果,這時再聽她親口說出來,雖然有些失望卻也在意料之中,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鐘青竹看了他一眼,道:「不過,我在水底下找到了這個。」

    沈石抬眼看去,只見鐘青竹伸出手來,攤開手掌,在白皙的掌心中,此刻卻有兩顆晶瑩剔透的漂亮小石。

    沈石眼前一亮,猛地站起,道:「靈晶!」

    ※※※

    晶瑩剔透流光溢彩,哪怕在這有些陰暗的山洞裡都閃爍著淡淡光輝,這兩顆安靜地躺在鐘青竹手心裡的晶狀小石,正是修道中人不可或缺的靈晶。

    鐘青竹面上也有歡喜之色,不過看起來神情比沈石要淡定許多,微笑道:「是啊,我到水底下後沒看到有通往外界的出路,但是正好看到水面下一個角落了有這麼兩顆靈晶,就取了回來。」

    「運氣不錯啊。」沈石從她手上拿起一顆靈晶,感嘆地道。

    金虹山乃是鴻蒙南方第一仙山,其山脈深處的靈脈更是出了名的龍脈,龐大綿長靈氣深厚,盛產靈晶,也只有如此巨大靈脈,才能支撐起凌霄宗如此龐大的修真勢力,所以說天底下任何一個稍微有些規模的修真門閥,山門所在幾乎必定要有一條或大或小的靈脈,此乃是門派根本根基所在。

    金虹山靈脈深藏於仙山之中,自然是被凌霄宗嚴密守衛,但這條靈脈實在是大得驚人,橫亙仙山滄海,除了主脈在金虹山深處外,餘脈支脈在地底深處亦有蔓延,圍繞在金虹仙山周圍的島嶼海洋都會被這條靈脈影響到。

    雖說靈脈枝梢末節的地方,天地靈力已是微弱,不可能會像主脈那樣每日盛產靈晶,但天長日久下來,偶然也會凝結出少許靈晶散落在外,金虹山周圍島嶼上,偶然便能發現一二靈晶,那些紅蚌族人每每下海潛水,偶然也能在深海水中發現少許靈晶,都是這個道理。

    只是凌霄宗在金虹山開宗立派上萬年,海水中人族少去,這周圍大大小小諸多群島上多半都已被人踏足過,所以如今基本上已是沒有那種路邊隨便一走就能撿到靈晶的好事了。至於眼前這一幕,想必是這絕壁幽潭之下,人跡罕至,又受了某處靈脈末梢的影響,天長日久下凝結出了少許靈晶,卻真的是意外之喜了。

    鐘青竹看起來也是歡喜,道:「有了這兩個靈晶,咱們一人一個,至少能堅持二十日了。」

    沈石點點頭,忽然想到了什麼,趕忙追問道:「對了,水下面還有沒有啊?」

    鐘青竹遲疑了一下,看了沈石一眼,搖搖頭,道:「我沒看到其他的靈晶了,就找到這兩個,要不等過些時候如果還沒人來救我們,我再下去找找看?」

    沈石點點頭,心裡有些小小的失望,不過隨後還是高興起來,看著手中靈晶露出幾分笑容,畢竟這才是真正的救命寶貝啊,能在這絕境中找到這東西,還有什麼好抱怨的呢?

    鐘青竹在一旁微笑地看著他,嘴唇微微蠕動了幾下,欲言又止,最後還是笑著道:「要不,咱們還是趕快修煉一下,希望這二十天裡,門中諸位師兄師姐們能找到我們罷。」

    沈石點點頭,下意識地抬頭向洞外那片絕壁上的狹小天空忘了一眼,風雨仍在,只是狂風被絕壁擋在外頭,雨勢卻仍是不小,從天上揮揮灑灑地飄落下來,整個天地看去仍是一片灰濛蒙的。

    ※※※

    山洞中不知何時開始安靜下來,沈石拿著手中那顆靈晶,只覺得一股溫潤微涼的氣息從掌心中傳來,抬了抬眼,發現鐘青竹坐在山洞的另一側,背靠石壁,雙腳盤坐,眼睛合閉面色深沉,看起來正是在進行修煉,從靈晶中吸納天地靈力。

    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回到手中那顆靈晶上,心想原本自己一顆靈晶只能使用十日,如今看來,倒是要節省著用了,也罷,每日就修煉一次吧。

    想到這裡他,他便也沉心靜氣,閉上雙眼,心神浸入掌心靈晶中,開始去感知那一縷微弱的天地靈力。

    修煉的過程如之前一樣,平靜而安穩,他順利地感知到了靈晶中的靈力,然後引靈入體,緩緩沿周身氣脈運行一週天,當這絲靈力在身體中穩定下來後,他只覺得有些昏昏欲睡,那是修煉過後精神上必然的疲憊。

    沈石緩緩睜開雙眼,發現鐘青竹仍是閉目修煉的樣子,看起來她修煉的時間比自己要長一些,也不知是在感知靈力或是引靈入體又或是其他什麼修煉關節上,比自己要慢上一些。

    坐在原地猶豫了一下,沈石還是再次閉上雙眼,清心咒的咒文在心中緩緩流淌而過,一股清涼溫和的氣息開始在體內緩緩遊蕩,而隨著這些對他來說已經十分熟悉的感覺,剛剛吸入體內不久的那絲靈力,也像是受到了什麼無名力量的刺激驅動,忽然又驚醒一般,開始再度緩緩游動起來。

    穿過胸前腹部,游過天突百會,最後無聲無息地在沈石眉心處停了下來,在這裡已經有一些薄弱的靈力匯聚於此,那是前些日子沈石修煉清心咒的結果。如今他每日修煉兩次,其間則用清心咒恢復一次精神,第二次修煉所得的靈力與常人並無不同,都是凌亂隨意地散落在周身氣脈中,平日幾乎察覺不到,也只有到了日後修為精進突破至凝元境,開闢氣海玉府之後,周身靈力才能百川歸海匯聚至玉府丹田,從此修士道行大進,開始能驅使種種法寶,施展修煉各種神通道術。

    除了這些與常人無異的靈力外,在沈石體內還有另一部分的靈力,便是因為修煉過清心咒後,奇異地都匯聚在他眉心處,與那些散落周身氣脈的普通靈力不同,在他眉心處的靈力似乎因為都聚集在一處地方,每次修煉過後,靈力都自然而然地匯聚融合在一起,雖然如今沈石修煉時日仍短,眉心處的靈力依舊薄弱無比,但感覺中,已經比那些零落散亂的靈力要厚實一些了。

    而今天的這一絲靈力,在抵達沈石眉心之後,也沒有任何掙扎的跡象,很順服地與原在此處的那些靈力融合在了一起,感覺中,好像這片靈力又稍稍厚實凝聚了一點點。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38:32

第六十二章 得救

    在最初僥倖逃生,又在黑暗洞穴裡艱難跋涉,滿懷希望掙扎走出了洞穴又再次發現自己身處絕地,大喜大悲情緒翻騰,這接下來的日子,卻好像一下子平靜了許多。

    因為鐘青竹很幸運地在水底下找到了兩顆靈晶,沈石與她二人得以在這一處天坑絕地中得以生存下來,雖然目前來說還是看不到得救的希望,但總算是暫時擺脫了死亡的威脅。

    隨後的日子,兩人時常都眺望天空,希望能看到有門中師兄師姐神奇的身影御空而降,但不知是否因為這一處絕壁天坑實在太過隱秘或是不起眼,外界那些搜尋的凌霄宗弟子們始終沒有發現這一個地方,如此過了五日之久,連滄海風暴都已經退去,天空重新恢復了蔚藍晴朗,但是絕壁之上居然一個人影哪怕是從天空飛過的跡象都沒有。

    沈石心裡從最初的滿懷希望,漸漸又變得有些焦慮起來,要知道他們手上只有兩顆靈晶,兩人分用之下,最多只能各自支撐二十日,再往後如果還未有人過來搭救,只怕兩人真的就要死在這裡了。

    所以在第五日黃昏時候,沈石便和鐘青竹商量道:「青竹,我看著很難有人再過來了啊,要不我們試試從山洞下面回頭走走看,說不定也能走出去?」

    鐘青竹通過這幾日的修煉,引靈入體,靈力效用神奇,手上的傷勢倒是好了許多,不再那麼疼痛了,只不過仍然不可輕易亂動。在聽到沈石的話後,她遲疑了一下,似乎也在思索斟酌,片刻後,她抬頭道:「我覺得要不咱們還是在這裡再等幾日,底下那洞穴裡一片漆黑,到底有什麼古怪咱們都不知道,總覺得很危險的。」

    沈石緩緩點頭,鐘青竹說的的確也有道理,看來自己一個男子還是不如她細心,既然靈晶在手,確實也不用那麼急迫的,當下便答應了下來。

    鐘青竹見他沒有堅持,臉上便輕鬆了許多,幾句淡淡閒聊之後,她的目光無意中掃過洞外的那一處幽潭,目光有那麼一刻的微微凝滯,但隨即又面無表情地轉開了。

    ※※※

    如此又過了三天,每一日都是在一片安寧與期待中開始,每每到了黃昏傍晚都是以失望告終,救援的人始終沒有出現,沈石心裡盤算日子,覺得這麼長久的時間,只怕青魚島上的那些師兄們說不定已經認為自己這兩個人被巨浪捲走,因此而放棄救援了。

    他的心情漸漸又開始有些急躁起來,雖然平日裡他性子其實是沉穩謹慎的個性,但是身處絕境之下,眼見救援希望越來越小,又如何不能焦灼,相比之下,倒是鐘青竹一直沉靜如初,平日裡並沒有顯露出多少焦躁之意,讓沈石頗有幾分驚訝。

    只是這等待的日子實在難熬,再說如果實在不行要回頭走那洞穴的話,當然也是靈晶剩餘使用次數越多越好,所以到了第九日上,沈石終於是忍耐不住,再次向鐘青竹提出了向洞穴底下試著走出去的建議。

    鐘青竹這一次猶豫思索了很久,但最後還是輕聲細語地求沈石再等幾天,沈石不解追問她為何不願回走的緣故,鐘青竹猶豫再三才期期艾艾說她怕黑,如果不是萬不得已實在不願不敢再回到那黑暗可怖的洞穴底部。

    沈石茫然而無語,但總不可能自己就這樣丟下鐘青竹一人走掉,所以終究還是留了下來,與鐘青竹一起約好最後再等上幾日,若是救援之人還是不來,那萬般無法下,也就只能嘗試往回走了。

    不過或許是耐心的等待終於感動了老天,在這痛苦的等待煎熬中,第十天上,這個幾乎已經不可能有希望的日子裡,沈石與鐘青竹首先是在早上看到原本蔚藍的天空中突然掠過數道奇異光芒,縱橫交錯,久久未散,形如天網;到了中午時分,那天穹之上異光越來越多,最後形成了一個龐大的光幕,籠罩在整個青魚島上方,瑰麗奇幻之極。

    待這個光罩完全成形,便有數十道溫和白光從天而降,白光如山如岳,氣象萬千,令人望而生畏,從青魚島邊緣處緩緩向島內移動,看那行動蹤跡巨大光輝,卻是連島上一絲一毫的地方都沒遺漏,盡數掃了過去。

    下午時候,一道白光掠過了某處山中石壁,照入了絕壁天坑。

    平靜的白光掠過沈石與鐘青竹驚訝詫異的臉龐與身子後,忽地猛然一頓,就此停住不動,而此時天際那奇異宏大的光罩,也猛然發出了一陣渾厚的銳鳴之聲。

    彷彿是心中有所醒悟察覺,沈石與鐘青竹對望一眼,都看見對方眼中難以抑制的激動與渴望,兩人一起跑到天坑底部的中間,仰望的天際那猶如神蹟般的巨大光幕,大聲呼喊起來。

    半個時辰之後,數道劍芒破空而至,迅疾無比地在絕壁上方盤旋一圈,隨即急衝之下,為首者赫然正是王亙。在他身後,鄭哲等幾位凌霄宗親傳弟子也是跟著,臉上都帶著幾分匪夷所思的驚訝之色,似乎完全沒預料到沈石與鐘青竹居然還頑強地活在這絕壁之下。

    得救了……

    那一刻,當王亙剛毅的面容出現在他們眼前,帶著眾人落在絕壁深谷之下時,沈石與鐘青竹終於確定了自己真的逃出生天,這一次劫難,終於是闖了過去。

    鐘青竹眼眶紅了,似乎又想哭的意思,沈石也咬緊了牙,怔怔地看著身材魁梧的王亙大步走到自己身前。

    王亙的神色間雖然沒有鄭哲等人如此驚訝的神情,但仍然可以看出也有幾分很少出現在他臉上的激動與興奮,望著絕壁之下的這兩個少年男女,衣衫殘破面容疲憊,那少女的左手兀自還被布帶綁在身側,看著就像是斷臂之傷。且不說他們究竟是如何逃脫升天掙扎於此的,但是這中間他們兩人究竟吃了多少苦,也已是可想而知。

    王亙深深吸了一口氣,站在他們二人身前,輕輕點點頭,露出一絲笑容,道:「好了,咱們回家了。」

    「唔……」一聲低低的啜泣聲,從旁邊想起來,卻是鐘青竹終於是忍耐不住激動,掩口哽嚥著。

    ※※※

    一場沸沸揚揚的滄海風暴走丟風波,到了這個時候,終於算是徹底落下了帷幕。沈石與鐘青竹被王亙等人救回青魚集上,首先便接受了救治,兩人被困於絕壁深谷十多日,早就身心疲憊,但因為有靈晶的支持,最後總算僥倖並沒有留下什麼特別的傷處。

    鐘青竹的傷勢重一些,特別是左手手臂骨折又一直拖了這麼多天,中間也不知輕重地還下水游了幾次,雖然因為有靈晶修煉引靈入體,讓身子感覺好受許多,但王亙等人檢查過後,卻告訴她說這都是治療不治本的跡象,那手臂斷骨處一直就沒接好,這麼多日拖延下來,裡面骨頭斷裂處都已錯位,傷勢反倒是更重了。

    若是俗世凡間,這條手臂怕就是難救了,但是凌霄宗是什麼地方,自然有的是靈丹妙藥神奇手段,雖說平日這些靈材道法都是價值不菲,但此刻王亙自然毫不客氣地用在鐘青竹身上,很快便將她手臂救了回來,只是因為拖延時日太久,終究還是有一些小小影響,日後她左手手臂行動間會與常人有些許小小的差異,但不認真看也看不出來,同時也不影響日後的道法修煉,已經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相比之下,沈石基本上便沒什麼大礙,一些皮外小傷,在那十幾日中都已經好的七七八八,最難過的反而是那些日子裡在絕境中的備受煎熬,此番得救後送回洞府,好好休息了一兩天,他整個人便差不多恢復過來了。

    在這中間,王亙有過來看望過他一次,其餘平日認識的幾個新朋友也都有過來,賀小梅、蔣宏光甚至包括紅蚌村的海星姑娘都得到消息,到他洞府這裡看望了一下。不過待他最親切的當然還是孫友,這幾日差不多每天都跑到他洞府之中與他說話,噓寒問暖的樣子讓沈石都有點受不了。

    只是當沈石問他緣故的時候,孫友才說了本來當日出事後,他也是十分擔心沈石安危,但等沈石被救回來同時王亙等人也詢問過他和鐘青竹失蹤前後的事,孫友才知道原來風暴當日,沈石是去找他結果誤入彩貝灘,這才遇險遭難,孫友心中便有些過意不去,所以才每日過來。

    沈石當然不會因為這個與孫友計較,笑著叫他別多說,孫友也是一笑而過,不過兩天聊天之中,沈石倒是從孫友口中知道了一些自己失蹤之後青魚島上發生的事。

    滄海風暴來襲,沈石與鐘青竹二人失蹤,這中間不管是出了什麼差錯,反正當日王亙師兄在軒日堂中是大發雷霆,將一眾師兄都訓了個遍,然後不管風暴仍然未止,就派出所有人出去搜尋二人下落。

    只是誰也想不到他們二人會被巨浪衝入地底,又掙扎爬行到了那一處僻靜無人知曉的絕壁深谷,所以哪怕王亙等人仔細搜索差點連島上地皮都翻了三尺過去,但依舊沒有找到他們。

    時間一長,眾人心底也是漸漸絕望,多是猜想他們怕是風暴來臨前正在海岸邊上,所以被風浪捲走這才找不到人。只是眾人之中,唯獨王亙師兄異樣堅持,哪怕過了這麼久依然不肯放棄搜救。

    其實事情到了這一步,凌霄宗宗門之內自然也是得到了消息,這青魚島上新人弟子失蹤一事,雖然算不上是在宗門裡掀起滔天巨浪,但背後私下裡有多少暗流波瀾,有多少人暗中等著看王亙的難看,卻是不問可知了。

    「不過幸好,多虧了王師兄堅持,才能救了你們出來。」孫友感嘆了一句,同時看了沈石一眼,笑道,「對了,這次能救你出來,多虧了那日天上那道光罩,你可知道那是什麼?」

    沈石一怔,當日天穹上掠過神奇光幕,種種異象,隨後才有王亙等人深入絕壁救人的舉動,顯然從頭到尾,那白色奇光才是自己得救的根源,聽到孫友如此一說,連忙追問道:

    「啊,那東西果然有古怪麼,究竟是什麼?」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38:45

第六十三章 天才

    孫友臉上露出幾分佩服之色,同時也夾著幾分僥倖,道:「當日你與鐘青竹兩人失蹤之後,王亙師兄立刻就發動人手全島搜尋,但整整找了三天也沒有找到你們,有人就勸王師兄就此算了。老實說,當時連我都以為你們兩人多半是被大浪捲走,還為此喪氣了好一陣。」

    「不過王師兄不知為何,獨排眾議,一直堅持找尋,大家不敢違逆他的意思,就又找了數日,結果一直搜到了第七天,仍然還未見你們的蹤跡。這下子島上的諸位師兄師姐們都有些受不住,風言風語的到處流傳。我看王師兄那幾日整天陰沉個臉,唉……」孫友搖搖頭,看了沈石一眼,道,

    「到了第八日上,王師兄被迫下令暫停了搜尋,這下誰都以為連他也放棄了,老實說,那時候就是我也差不多快死心了。可是誰也沒想到,他在軒日堂中自己關了一日,在第九日上居然徑直去了金虹山上『陣堂』,也不知他如何做的,竟說動了主持陣堂的莫長老,親自到咱們這青魚島上佈下了『七寶兜率陣』,也就是當日你看到的那個光罩了。」

    沈石倒是沒想到自己失蹤的這些日子裡,為了找尋自己居然發生了這麼多事,特別是那位平日威嚴剛毅的王師兄,可以說自己能得救真是全靠王亙的堅持,心下也不由得生出感激,道:「王師兄如此救我,真不知道如何才能回報了。」

    孫友笑道:「算了吧,咱們現在不過是剛剛開始修煉,能有什麼回報給他的,待以後有機會再說罷。」

    沈石點點頭,心想也確實如此,隨即心中又想起前日所見的那個神奇光罩,也就是孫友所說的七寶兜率陣,種種神通奇景,委實令人驚詫,真是名符其實的仙家手段,忍不住又向孫友問道:「那七寶兜率陣究竟是什麼厲害手段,居然能夠找到困在絕壁之下的我們?」

    孫友抓抓頭,也是茫然,道:「聽說這法陣乃是極高明的神通,也是陣堂裡很出名的一種法陣,但是究竟如何,我也說不出來。不過我倒是知道王亙師兄求動莫長老後,光是在青魚島上佈置這座法陣,就花費了整整一日,其間還請了數十位陣堂裡的親傳師兄們下來幫忙。」

    「乖乖,好大的陣仗……」沈石忍不住有些咋舌道。

    孫友笑道:「誰說不是呢,而且這法陣要覆蓋全島搜索,佈陣耗費也是不小。你是沒看到,那日莫長老率領陣堂諸位師兄在青魚島上佈置法陣的時候,各種陣旗、符籙、靈晶還有諸多我也說不出來的靈材,跟不要錢似的揮灑出來,整整搞了一日才佈置妥當。那時候島上的人都是看得呆了,我也是……」說到這裡,孫友嘆了口氣,道,「說實話,那時候我真是挺為王師兄擔心的,如此大的陣仗,萬一再是徒勞無功,只怕他在宗門裡的聲望怕是要一落千丈了。」

    沈石沉默了下來,得救之後,王亙也來看過他一次,但在詳細詢問他失蹤前後的事後,也沒看出有什麼特別之處,最後也只是叮囑他好好休息便離開了,全然看不出王師兄居然為救自己還有鐘青竹二人,居然做了這麼多事。

    只是這一刻,在沈石的心底深處,卻是難以抑制地浮出一個念頭,滿懷疑惑:這位王師兄動用如此人力物力,甚至不惜請動一位宗門長老布下這明顯耗費極大的法陣,所為的就是救兩個生還希望渺茫的煉氣境小師弟小師妹,這究竟是為什麼呢……

    沈石回想往昔,實在不覺得自己身上有值得王亙師兄如此盡心盡力的價值,又或者,莫非是鐘青竹的緣故麼?

    耗費如此人力物力,還賠上了說不定是天大的人情請動宗門長老出手,這般做究竟值不值得,這個問題並非只有沈石一人在心中暗自疑惑揣摩。連他一個當事得救的人都在心底感激之餘暗暗迷惑,在其他人看來,當然也是同樣難以理解。

    青魚島上,不知有多少經歷了這一幕的凌霄宗弟子在私下談論此事,便是凌霄宗宗門裡,金虹山上,一派寧靜之下的仙家勝境裡,同樣也傳出了不少非議之聲。

    王亙,這位名列凌霄三劍同時也是下一代掌教大位候選人之一的男子,在這段時間裡可謂是站在了風頭浪尖,名氣風頭甚至一度壓過了其他幾位。雖然在這其中非議甚多,特別是在他第一次主持青魚島便有新人弟子在滄海風暴中走失而他又多日搜尋不到時,凌霄宗內對其能力質疑之聲大起,甚至一度傳出了長老會中有人提出要更換人選的傳言,不過當事情發展到最後王亙請來莫長老,幾乎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竟然找到了那兩位新人弟子,頓時風聲勢頭為之一變。

    處事無能變成了處置果斷,拖延無果變成了堅韌不拔,獨排眾議慧眼獨具云云,種種讚歎美譽紛至沓來,據說就連掌教懷遠真人都在某個場合下意味深長地誇了他一句:

    王亙此子,非池中之物也。

    ※※※

    凌霄宗宗門裡種種風起云湧又或是波云詭譎,都是在萬丈仙山之上,對於山腳之下渺小的青魚島來說,似乎太過遙遠了。

    所以在那一陣喧囂過後,青魚島上終究還是很快恢復了平靜,畢竟在這座島上幾乎所有的人,最重要的事都是修煉、修煉、再修煉,只有勤奮修煉道行精進,突破煉氣境離開青魚島,在凝元境的時候登山金虹仙山時,那些事情又或是另一個仙家世界,才會對他們展露些許端倪出來。

    作為滄海風暴失蹤的當事兩人,沈石與鐘青竹很幸運地死裡逃生,而事後王亙等人也親自去查看過彩貝灘那處洞穴,裡面的情景包括洞下穴道通至那處絕壁天坑,都一一印證了兩人的說法,這事也就以此告一段落,漸漸的不再有人提起。

    風暴來了又去,日子也在安靜地過著,修煉,任務,賺取靈晶,然後繼續修煉,青魚島上的一切似乎都恢復了原來的樣子,當然其中也有幾樣與往日有所變化。

    沈石與孫友身世迥異卻性子相投,已經漸漸成了差不多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沈石與鐘青竹經歷了風暴中同生共死的那一幕,自然也熟絡起來,平日見面招呼時,那位清秀美麗的少女總會招手向他笑著,然後偶爾旁邊無人時,她會偷偷叫他一聲「小石頭」;

    沈石依然在偷偷修煉著清心咒,每日修煉兩次讓他對靈晶的消耗翻了一倍,對賺取靈晶的渴望越來越大,用好朋友兼鄰居孫友的話說,這傢伙怎麼看著從鬼門關走了一次以後,越來越財迷了呢?

    倒霉的人也有幾個,其中有一位名叫蘇河的,全島當上督導師兄之責的煉氣境弟子全都沒事,唯獨他名下的沈石和鐘青竹出了大事,於是他也很悲劇地在事後被王亙師兄直接除掉了督導之責,當然原先因為督導而給的獎勵也一併剝奪了。

    最後還有一位最倒霉的人,卻是沈石、孫友、鐘青竹等大多數人完全不知道的,算是他們的一位師兄吧。因為滄海風暴那日張貼警戒告示結果事情沒做好,事後王亙追究,其他人還好,唯獨這位名叫林虎的弟子卻是被王亙重重懲罰,現有職司全部除去,直接罰至在青魚六島所有場所中,號稱最苦最累最無聊同時收穫也是最小的「捕妖洞」中擔任守衛去了。

    ※※※

    生死關頭,似滄海風暴的驚濤駭浪,驚心動魄足以讓人魂不附體,但是事情過去之後,時間一長,就漸漸成了記憶,在回憶中悄然變成了一段可堪回味的往事。

    青魚島上彷彿世外桃源,一切都是那麼的寧靜,沈石與鐘青竹重新回到了安靜的生活中,向著夢想中的修仙大道艱苦或沉默地修行著。

    一轉眼,這平靜的日子已然過去了三年。

    白魚灣的海水依然是那麼的清澈溫柔,天空也是同樣的蔚藍,海風陣陣,海鳥翱翔,除了在每年春夏季節偶然會到來的滄海風暴,這裡的一切都是如此安寧美麗。

    三年裡,少年們都長高長大了。

    十二歲的少年,都已變成了十五歲的半大小子,因為不斷地吸納靈晶靈力修煉的結果,這些當年剛入島時都是稚嫩脆弱的少年如今已是完全適應了修士的角色,同時肉身也在靈力的磨礪錘煉下,漸漸變得堅韌強大。

    與此同時,當初那些豆芽菜般還未長開的少女,也在這三年後漸漸如花兒綻放一般,散發出越來越美的風姿,身子漸漸長大玲瓏,容顏越發嬌美,成為了這青魚島上一道亮麗的風景。

    不過這些都只是外在虛浮的東西,宗門之下,修道之人,最後最重最根本的事,終究還是修煉道行。

    三年前看去差不多的少年同時入門,在這三年之後,終於也是漸漸在修道一途中,開始分出了前後高低。

    四百餘人的新人弟子中,超過七成的人仍然困於煉氣境初階,三年之中仍然無法突破中階這道關卡,修仙一途的艱難,終於是如洪水猛獸一般,毫不留情帶著幾分殘酷,冷冷地擺在了他們的面前。

    還有一百來人,在修道上的天資隨著修行的深入,開始逐漸展露出來,在這三年中逐漸突破,修煉至煉氣境中階境界。按照凌霄宗歷來的說法,若是三年中修煉至煉氣境中階的弟子,於修道之資至少可算是中上,大有希望再進一步;在此基礎之上,若是能在之後兩年中修煉至煉氣境高階,則日後登堂入室突破至凝元境的幾率極大。

    而若是在五年之中就有幸能突破煉氣境修煉到凝元境的弟子,歷來都深得凌霄宗的看重,別的不說,如今宗門之內名氣聲望最盛的凌霄三劍,便全部都是當年第一輪五年之期便直接修煉至凝元境的傑出弟子。

    不過在這第三年的時候,青魚島上所有的人,包括以王亙為首的親傳弟子們,所有人的目光,在這一年裡,都只看到了一個人。

    一個在僅僅入島第三年的時候,就直接將道行修煉到了煉氣境高階的真正天才人物,哪怕是過往百年之間,凌霄宗裡也從未見過這般的人才,一時間可謂是轟動宗門上下。

    這個人,名叫甘澤。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38:59

第六十四章 術法

    五月初七日,晴。

    清晨,朝陽從滄海深處的海平面上行剛剛升起的時候,萬丈金光將海水映成了瑰麗的緋紅色,還有天際幾片朝霞,伴著清新的海風,讓走出洞府的沈石忍不住心胸為之一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差不多是在同一時候,隆隆之聲在他背後響起,隨著一陣腳步聲,一個熟悉的聲音帶著幾分懶洋洋的口氣,走到了他的身旁,打了個哈欠,道:「早啊。」

    沈石轉頭看了自己的鄰居一眼,笑道:「我就不明白了,咱們修煉了三年,按理說修煉後最多只有片刻的疲憊,打坐片刻便恢復了,怎麼看你天天早上起來都一副沒睡好的樣子?」

    孫友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道:「我整日伺候那些靈獸大爺,累了不行啊。」

    沈石哈哈一笑,搖頭不語。

    孫友雖然口中說著自己疲累,但面上除了幾分睡眼,整個人精氣神看去卻是極好的,畢竟在這三年的時間裡他已經修煉到了煉氣境中階境界,肉身強韌康健,遠非當初剛入門的時候可比。

    沈石這個周圍圈子裡的人,在修道上有走運的,也有倒霉的,沈石自己在他勤奮修煉之下,也已經修煉到了煉氣境中階,算是給了自己一份驚喜。除此之外,孫友、鐘青竹,包括那個小胖妞鐘青露居然也天資不錯,都一併修到了煉氣境中階。剩下的倒霉人中,賀小梅與蔣宏光則成了難兄難妹,至今還困在煉氣境初階裡,這讓他們很是鬱悶與煩惱,或許也是因為如此,這兩人近日裡的關係倒是好了不少。

    當初入島拜入宗門的新人弟子四百餘人,至今仍有超過七成也就是超過兩百八十餘人的境界仍然只在煉氣境初階,沈石、孫友和鐘青露、鐘青竹兩姐妹都是修煉到了煉氣境中階,雖然遠遠不能同那位號稱凌霄宗百年來第一奇才的甘澤相比,但在這一輪新人弟子中,四個人已經算是頗為出色的了。

    說起來,當初那位蘇河師兄督導下的十人裡,其餘幾人看著天資一般,如今也都還是煉氣境初階,平日與沈石、孫友等人也少有交流來往,但這十人中至少有四人如今已修煉到了煉氣境中階,比島上所有弟子中的幾率還大上一些,可算是蘇河師兄的一份功績。

    只是蘇河師兄確實倒霉,三年前滄海風暴一事中觸怒了主持青魚島事務的王亙師兄,事後追究,卻是將他的這份職責給免去了,不然的話,現在蘇師兄說不定還能得上幾分獎勵也說不準。

    有時候聊天時,沈石、孫友包括鐘青竹、賀小梅等人還會談到這位蘇河師兄,每每都感嘆這位師兄運氣不好。

    不過此刻沐浴著朝陽海風,無論沈石還是孫友的心情看起來都不錯,自然也不會去想一些不好的事,孫友對沈石道:「你準備好了嗎?」

    沈石點點頭,但臉上明顯多了幾分心疼肉痛的感覺,撇撇嘴道:「一個術法就要三顆靈晶,還是最低的一階五行術法,術堂的這些師兄們也太貪財了罷!」

    孫友聳聳肩,臉上也帶了幾分無奈,道:「沒辦法,你要說如果在島外頭,說不定還能去神仙會這些商舖裡看看買點便宜貨,但在這青魚島上,想學五行術法也就只有術堂一個地方了。」

    說著他輕輕拍了拍沈石的肩膀,安慰他道:「算了,反正凝元境下,咱們最多也就是只學一個五行術法,將來修煉到了凝元境,還有無數威力更大又更好學的道術神通在等著咱們,誰還會來理會這些繁雜難學威力又小的五行術法啊?」

    沈石皺著眉頭,若有所思,道:「我一直想問你,你為什麼要去學一個五行術法?」

    孫友不答反問,道:「你呢?」

    沈石聳聳肩,道:「為了賺取靈晶啊。」

    孫友「咦」了一聲,道:「怎麼賺來著?話說你不是在紅蚌村剝蝦做了三年,一直拿紅蚌的靈晶拿的不亦樂乎麼?」

    沈石沒好氣地道:「別提了,本來那邊做事是不錯的,只要不怕骯髒血腥,差不多五天我就能賺一顆靈晶,勉勉強強也就過得去,夠我修煉了。但是最近那位紅蚌村的老頭不知發什麼瘋,瞎扯說近來青魚島外海域裡有些怪異寒流,把向來喜熱惡寒的鬼面蝦趕走了大半,所以他把原來一百隻蝦換一顆靈晶的價碼直接降了一倍,要我殺兩百隻才能拿一顆靈晶。」

    孫友呆了一下,道:「這兩件事中間有什麼關係麼?」

    沈石道:「就是啊,根本沒關係的,反正他就是這麼做了,把我氣了個半死,但靈晶在他手上,我也沒辦法,只得再想想看有沒有其他法子賺取靈晶了。對了,你還沒說自己為什麼要學五行術法呢?」

    「呃,我是為了防身啊。」孫友道,「你也知道的,咱們在煉氣境的時候,幾乎不會有任何神通道術可以學,一般天底下所有的修士就是在這時候學一兩個五行術法的。」

    沈石看了他一眼,道:「在這青魚島上好好修煉來著,沒人會對你不利罷,哪用得著考慮防身這事?」

    孫友笑了一下,眼神似乎有幾分飄忽,道:「反正……總沒壞處就是了。」

    沈石聳聳肩,道:「那倒是。」

    孫友突然想起了什麼,笑道:「對了,你剛才說想學這五行術法是為了賺取靈晶,莫非有什麼神秘好路子,快說快說,說不得讓我也把這本錢賺回來。」

    沈石笑道:「這有什麼好神秘的,都是在那白鶴堂中任務板上寫明白的,就是你自己懶,不願去看而已。」

    孫友一怔,回想了一下,還是沒想起什麼結果,道:「是什麼?」

    「兩件事。」沈石伸出兩根手指,先曲了一根,道,「第一件,捕妖。」

    孫友眼前一亮,若有所思,道:「原來你說的是綠板上任務了啊,據說那『捕妖洞』在青魚第五島上,洞內三層,各有不同陰靈妖物,其中多能有入器煉丹佈陣的靈材,並且都是些道行薄弱的小妖,只要有些本事,差不多就能打過。咦,這任務不錯啊,而且是綠板的,獎勵靈晶應該比白板要多呀。」

    沈石笑而不語,孫友笑道:「大哥,既然說了,回頭等咱們將那五行術法練熟了,一併前往罷。」

    沈石點點頭,道:「也行,兩個人去也有個照應。」

    孫友又道:「那你剛才說的第二件事呢?」

    沈石遲疑了一下,道:「符籙,聽說術堂那邊一直有佈置關於符籙的任務下來,報酬也不錯,但是想做符籙必定要先學會五行術法,所以我就想著要不先學一個看看,說不定將來也能從術堂那裡賺上一些靈晶。」

    孫友瞪大了眼睛,道:「你還真是財迷心竅啊,連術堂那種吝嗇成性貪財貪到整個宗門都有名的堂口的靈晶都想賺!」

    沈石嘆了口氣,道:「沒辦法,這不是缺靈晶修煉嘛。」

    孫友嗤笑一聲,對他的話不屑一顧,兩人說笑一陣,看看時候不早,便往青魚集方向走去,準備一起去術堂在青魚島上的建築「五行殿」。

    只是走著走著,孫友忽地微微一皺眉,心中一動,忍不住偷偷看了身邊的沈石一眼,沈石察覺到他的目光,笑道:「怎麼了?」

    孫友猶豫了一下,笑著搖搖頭,道:「有點心疼待會要花的三個靈晶啊。」

    沈石一拍他的肩膀,笑道:「沒事,以後咱們再用學到的術法把靈晶賺回來!」

    孫友笑著點頭,心中卻是沒來由地浮起一個念頭:煉氣境中階修煉所消耗的靈晶,差不多是十日一顆,按照沈石前頭在紅蚌村賺取靈晶的速度,應該相對寬裕才對啊,為何他看起來一副窘迫無比的樣子呢……

    ※※※

    五行殿在青魚集中,就在白鶴堂西側十餘丈外,算是比鄰而居。不過相比起白鶴堂每日人流不斷川流不息的熱鬧景象,術堂之下的五行殿便是應了當日沈石教海星姑娘的那句話——門可羅雀。

    一般而言,煉氣境修士在初階境界,都只是不停地吸納靈晶靈力,增進道行,但因為體內靈力薄弱,而五行術法從本質上來說,其實也是運用體內靈力與天地五行之力發生共鳴,從而施展種種奇異術法的道術,所以在初階境界,煉氣境修士一般是無法學會五行術法的。

    只有修煉至煉氣境中階,這時修士們體內的靈力已然積蓄到了一個不菲的地步,可以勉強開始驅動五行術法,同時也因為在煉氣境,修士們並沒有道術神通可以修煉,更不用說那些祭煉法寶法器了,所以選擇一二五行術法,是這個階段絕大多數修士的選擇。

    不過眾所周知的是,五行術法自古以來便以繁雜艱深聞名,區區最低級的一階術法,威力小,修行的難度卻堪比凝元境後一些普通的道法神通,實在是性價比極差的一種法門,若不是實在無法選擇,多數修士都不會修習五行術法的。

    事實上,除了那些在江湖上飄蕩朝不保夕的散修常會修習五行術法外,一些名門大派的弟子,在煉氣境時許多人根本就不會去浪費精力修行這種法門。便是青魚島上,也有許多煉氣境中階的弟子沒打算學五行術法。

    沈石與孫友來到五行殿外的時候,只見十多丈外白鶴堂那邊人聲鼎沸,自己這裡左看右看,好像就只有他們兩人,不由得都是相視苦笑。

    搖搖頭,沈石與孫友一起走了進去,五行殿雖然看起來生意清淡,但本身修建的還是頗為寬敞闊大,看著十分氣派,光是那扇大門便有丈許高。

    沈石剛剛踏過門檻,忽地一怔,望向殿內前方某處,吃了一驚,愕然道:「青……鐘師妹,你怎麼也在這裡?」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39:19

第六十五章 五行殿

    五行殿內窗扉門戶都是打開,朝陽從外頭照射進來,讓這座殿堂顯得十分亮堂,倒是少了幾分冷清之意。與凌霄宗其他殿堂建築中多有八卦圖案不同,這一處五行殿內剛走進去,便能看見寬闊呈圓形的殿堂地面上被整齊地劃分為五大塊,分別有金、綠、白、紅、黃五色,正是對應了五行金木水火土。

    每種顏色的地面都以五行殿中心為起點,整個形成一個大圓,在地塊最後邊緣又各自有一扇相同顏色的大門,門扉緊閉,大概是通往五行殿內的深處。

    此刻殿內的人並不多,想來多半是因為這里平日就冷清,所以術堂停駐此處的人手也沒幾個,一眼看去只有兩位身著凌霄宗親傳弟子服飾的人站在那裡,而在他們身前另有一個少女正與他們說話,此刻聽到他們過來的動靜轉頭看來,卻正是鍾青竹。

    沈石與孫友都是愕然,走了過去之後,沈石先開口問她:“鍾師妹,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鍾青竹如今也已是十五歲的少女,比三年前高了不少,看去只比沈石矮了半頭,身材也是逐漸長開,愈發顯得玲瓏提拔,加上一張清秀溫柔的臉龐如今又多了幾分青春嫵媚的臉龐,真正已是個足以令人傾慕的小美人了。

    看到沈石與孫友到了這裡,她臉上起初也有幾分詫異,但隨後便露出幾分笑容,先是對孫友點點頭打過招呼,然後目光便停在沈石這邊,微笑道: “我是過來想學一個五行術法的啊,沈師兄,你們也是為此而來的麼?”

    孫友嘴快,從旁邊插嘴道:“是啊,沈石抱怨說最近靈晶不夠用,所以想到學一個低階五行術法,就能做一些其他任務好賺靈晶啊。”說到這里頓了一下,孫友又一指自己,道,“我也是一樣的。”

    鍾青竹笑著看他一眼,隨即目光又飄回了沈石那邊,臉上露出幾分關懷之色,道:“沈師兄,你……最近很缺靈晶嗎?”

    沈石擺擺手,道:“別聽孫友說的,也沒那麼誇張,不過日後咱們再修煉下去,對靈晶的耗費只會有增無減,所以我就想著過來五行殿這裡買一個術法修煉一下。”

    鍾青竹略一思索,道:“需要修習五行術法去做的任務……你是想去捕妖洞?”

    “呃?”沈石與孫友都是吃了一驚,想不到鍾青竹竟然如此敏銳,一下子就想到了這一點,看著他們兩人疑惑的眼神,鍾青竹證實了心中猜想,微微一笑後凝視沈石,輕聲道:“島上要用到五行術法的任務並不多,差不多就那幾種,容易些的事差不多都是……也就只有捕妖洞因為要與妖獸陰物戰鬥,所以才少有人去的。”

    她話裡有未盡之意,不過沈石與孫友都明白,青魚島上佈置下來的任務很多,但是好東西自然多得是人搶,沒風險又易做還能賺靈晶的更是熱門,類似的道理就像當初剛入門時,孫友、鍾青露、鍾青竹他們這些世家子弟首先得到了那些重要堂口的任務,所以留給沈石的選擇餘地並沒有多少。

    孫友臉上的神情有些訕訕,不過看起來沈石倒是坦然的多,看起來早就接受了這般現狀,笑道:“被你猜對了,這是我想的一個法子,不過捕妖其實也沒什麼,不過就是要去的遠些辛苦些,只要不妄入捕妖洞深處遇上那些厲害老妖,真的危險也說不上,畢竟捕妖洞那邊常年都有宗門裡的師兄駐守的。”說著他看​​了一眼鍾青竹,道,“那你到這裡來又是做什麼?”

    鍾青竹微微點頭,道:“我在陣堂那邊做事三年了,有幾位師兄師姐說我天資還可以,打算以後如果有機緣上山後,就讓我入陣堂之下,所以近日就先傳了我一套最低階的'土行陣',讓我自行修習,也試著佈置陣法。”

    沈石與孫友都是恍然大悟,紛紛點頭,看向鍾青竹的眼神已是有所不同,多了幾分佩服羨慕。之前早已說過,天下人族修士在煉氣境的時候,幾乎都沒有什麼道術神通可以修煉,但是唯獨“陣法”這一門卻是一個特例。

    佈置陣法,特別是低階陣法,最重要的乃是各種合適的靈材陣旗,再加上一些激發陣法的靈晶,對布陣者的道行要求並不是特別高,所以是少見的煉氣境修士可以修習的道術。但雖然如此,布陣所需的諸般靈材一般都是耗費不小,普通修士很難有這種財力支撐,再加上陣法道術也是珍罕稀有,平日難見,是以天下極少有低階修士會去修行這門道術,也就是如凌霄宗這般修真巨擘,底蘊深厚到令人髮指,才能隨隨便便就教一個煉氣境弟子以陣法道術。

    “土行陣啊?”沈石想了想,道,“據說高階陣法極少用到五行術法,也就是低階法陣偶然會用五行術法增添幾分威力,你來就是為了這個罷?”

    鍾青竹點頭道:“是啊,陣堂的師兄就只傳了我布陣法訣,其餘諸般靈材包括五行術法都要我自己準備的。”

    孫友在一旁插嘴笑道:“看不出來啊,陣法這門消耗極大的道術,你居然這麼快就能開始修煉了,早知道拾貝這任務能賺這麼多的靈晶,三年前我就該死皮賴臉也要去陣堂那邊了。”

    鍾青竹臉色微微一變,隨即露出幾分尷尬之色,搖搖頭低聲笑道:“沒有啦。”說著不知為何,又偷偷瞄了一眼沈石,眼中隱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神情一閃而過,道,“我是最近拾貝收穫較多,還有另外還接了幾個任務一起做,這才湊足布陣的靈晶。對了,沈師兄,你如果手頭真的很緊,我這裡還剩下幾顆靈晶,不如先給你……”

    沈石連忙搖頭,笑道:“哪裡就到了那種地步,你別聽孫友瞎說。”

    孫友卻是在旁邊瞪眼道:“這是做什麼,我也很缺靈晶的好不好,為什麼你就只把靈晶借給這個石頭,根本就沒想過我?”

    鍾青竹笑而不語,眼波盈盈,彷彿又添了幾分溫柔,沈石看得一呆,隨即趕忙岔開了這話頭,先是沒好氣地一推孫友,道:“你在靈獸殿那邊每日舒舒服服賺錢,還多說什麼?”

    說罷,也不管孫友在一旁不服氣地嚷嚷“什麼舒服,每日又髒又臭好不好……”,轉頭對鍾青竹笑道:“我倒是聽說過這些低階五行陣法,確實需要一些五行術法作為輔助,既然是土行陣,想必你來此就是要買些土系術法了?”

    鍾青竹點點頭,道:“是啊。”

    沈石眼珠一轉,道:“讓我猜一猜啊,土性術法,又要配合土行陣,還必須是常見和容易修煉的……唔,你是選'岩刺術',還是'流沙術'?”

    “咦?”忽然一聲略帶驚訝之意的聲音,從他們旁邊傳來,卻是從剛才他們三人開始說話時就懶散地站在一旁閒聊的兩位陣堂門下親傳弟子那邊發出的,這兩位一男一女,看著都是二十多歲的年紀,或許是因為在術堂這種凌霄宗門下最為冷清的堂口,他們慵懶慣了,所以看起來也不像其他堂口那樣有那麼多規矩,鍾青竹跟沈石他們閒聊,他們也不以為意,就那樣隨隨便便地站在一旁低聲說話。

    不過這個時候,兩人中那位女子看起來倒是帶了幾分小小的驚訝,上下打量了一下沈石,道:“這位師弟,看不出你居然對五行術法挺了解的啊? ”

    能夠成為親傳弟子的,哪怕是在術堂這種冷清堂口,也同樣都至少是道行修煉至凝元境之上,沈石不敢怠慢,連忙抱拳行禮道:“回稟師姐,我打小就對五行術法有些興趣,所以知道一些。”

    那位師姐點點頭,沉吟片刻,卻也沒有再說什麼。

    被她這麼一打岔,沈石、孫友與鍾青竹三人倒是不好再閒聊下去,鍾青竹低聲道:“我打算選'流沙術'。”

    沈石點點頭,並沒有感到詫異。一階的五行術法中,最常見也是最廣為人知的三個術法,分別是火系的火球術、水系的水箭術以及土系的岩刺術,這三個都是攻擊型的術法,威力尚可,修煉起來在一階術法中難度也算一般。除此之外,仍然還有一些常見的術法,土系的流沙術就是屬於此列,與前三者不同,​​流沙術並沒有特別明顯的攻擊術,基本上就是在某處地面以術法之力製造出一處流沙,令敵人對手陷入其中後掙扎停滯,身形緩慢的輔助類術法。

    雖然一看之下流沙術威力不大,施法限制也多,對戰時對手只需避開那一塊流沙之地便能安然無恙不受影響,所以這門術法雖然也算常見,但並沒有多少人修習。不過對陣法來說,流沙術卻是極好用的一門輔助術法,因為有陣法本身種種限制,敵人一開始就很難躲避騰挪,若是在陣中再觸發流沙術,猝不及防下更是會狼狽萬分,所以鍾青竹選擇流沙術確實是一種很合適的選擇。

    “你們呢,打算在這裡選什麼五行術法修煉?”鍾青竹看著他們兩個人問道。

    此言一出,旁邊那兩位師姐師兄也是轉頭看來,這都是來送靈晶的主顧啊,臉上也頓時露出了幾分笑容,看來術堂這裡果然是窮的狠了。

    孫友想了想,道:“以後咱們是要去捕妖洞抓妖獸的,當然要選一個威力不小的法術,唔……我就來個火球術罷!”

    火球術正是天底下最常見的五行術法,十個學過五行術法的散修中怕是至少有六七人都會這門法術,可見它的實用與普及。

    沈石笑了一下,沉吟片刻,道:“那我就學個'水箭術'罷。”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51:15

第六十六章 海神

    “我叫徐雁枝,這位師兄名叫章義輝,是術堂常駐這青魚島五行殿的弟子,算是你們的師姐師兄罷。以後若是還有需要,可以常來哦。”

    收取了三位師弟師妹們繳納上來的九顆靈晶,這位姿色不錯笑起來很甜的師姐頓時高興了許多,看起來也沒什麼架子,很溫和地對他們幾人介紹了一下五行殿這裡的規矩,同時那位章師兄則是獨自去了五行殿中紅、黃、白三色大門,進去又出來忙活了一會,也不知在做什麼​​。

    另一頭,徐雁枝則是在對他們三人交待道:“待會你們三人各自進入火、水、土三門,章師兄已經在裡面佈置好了,進去便能得到你們購買的術法法訣,不過那法訣不能帶走,你們需在裡面背誦牢記,然後回去自行修煉。唔……”她想了想,道,“好吧,如果你們的記性不太好的話,回頭可以隨時過來找我,再進去閱讀背誦,反正就是不能將法訣帶走就是了。”

    沈石等三人都是答應下來。

    徐雁枝頓了一下,溫和的表情上首次出現了一絲嚴肅,道:“除此之外,咱們凌霄宗宗門之內還有一條嚴厲門規,想必你們也是知曉的。各人所習道術神通,不管由何得來何人傳授,都不得再私自傳授於同門或外人,違者將受門規嚴懲,可明白了​​。”

    沈石等人點頭,道:“是。”這一條門規從入門開始那天,當初的蘇河師兄包括凌霄簡略上都是已經清楚寫明,他們也是了然於心。

    就這麼一會功夫,章義輝已是走了回來,對徐雁枝點點頭,比起這位能說會道的師姐來說,這位章師兄看起來話不算太多,從一開始到現在,他似乎就只和徐雁枝說過幾句話,對沈石等三人則是一句交談都沒有。

    徐雁枝回頭笑道:“好了,章師兄已經準備好了,你們各自去罷。”

    沈石等人一起行禮答謝,然後便各自去了那三處不同的門扉,沈石選的是水箭術,乃是水系的一種極常見的攻擊法術,自然去的就是代表水系的白色大門。

    推門進去的時候,沈石從這扇白色石門上感覺到了一股清涼之意,似乎還真有幾分摸到滄海海水的感覺。踏入門後,白色石門在他身後緩緩關閉,入眼處是一間約莫半畝方圓的石室,除了他進來的這個方向,其餘三面牆壁上都鑿出了十幾個一模一樣的方形孔洞,裡面放有一個玉匣,孔洞外圍則是垂下一道淡黃色光環,將洞口封住,看起來像是一種保護的禁製手段。

    石室正中,放有一張黒木小幾,兩側各有兩個蒲團擺放在地上,沈石遲疑了一下,走過去在其中一個蒲團上盤膝坐下,手隨意地放在那小几上,眼中好奇地打量著這周圍,心想莫非這一個個小玉匣裡,存放的就是五行術法麼?

    片刻之後,這間石室裡忽然迴盪起一種奇異輕細的聲音,似乎如同遠方有人細細吟唱,又像春風拂過水面無聲更勝有聲,那些淡黃色的光環同時亮了幾分,又過了一會,只見正對面牆壁上最下方一行第一個孔洞外面的淡黃色光環忽然消散,孔洞中的玉匣就像是被一股無形之手托住一般,凌空飛起,安安穩穩地落在了沈石的面前。

    石室中的聲音很快消失了,一切都歸於平靜,沈石的目光落在小几上的玉匣,然後小心地打開了它,一個手掌大小的玉簡靜靜地停放在玉匣中,最上面的封面處寫著三個字:

    《水箭術》。

    ※※※

    半個時辰之後,在謝過並告別了徐雁枝和章義輝兩位術堂師姐師兄後,三個人重新在五行殿外聚首。

    “都好了?”孫友首先開口問道。

    沈石與鍾青竹都是點頭,孫友笑道:“那就好,沈石,咱們就比比誰先把這術法練好,到時候一起去捕妖洞啊。”

    沈石點頭,道:“好啊,你現在是打算去哪兒?”

    孫友道:“我還得去獸場那邊一趟,不多說了,這就走了啊。”說著打了個招呼,便快步去了,沈石回頭看了鍾青竹一眼,笑道:“你去哪兒?”

    鍾青竹道:“我也是要回陣堂那邊,你呢?”

    沈石想了想,道:“我還是再去紅蚌村那裡罷,雖說那老頭黑心,但是能賺一點是一點,等我以後學成了水箭術能去捕妖洞做捕妖任務了,再看看有沒有其他更好賺取靈晶的事。”

    鍾青竹默然片刻,道:“沈師……石頭,你要真的在修煉上缺靈晶,我這裡還有些……”

    沈石一擺手,呵呵一笑,道:“那都是孫友隨口瞎掰的,還沒到那種沒靈晶修煉的地步呢。”

    鍾青竹目光柔和,安靜地凝視著他,過了一會點點頭,道:“那你自己看吧,如果真有手頭緊的時候,一定要記得跟我說,我畢竟……”她頓了一下,輕聲道,“我畢竟在陣堂那邊,任務獎勵靈晶還不錯,另外平日也會接其他一些任務,所以靈晶還算寬裕的。”

    沈石笑道:“那些都是你辛苦做任務才賺來的靈晶,我拿你的算什麼?好啦,沒事的沒事的,我這邊不是自己想出法子了嗎,等我以後去捕妖洞里大戰神通,一次賺它十幾二十個靈晶給你看,說不定到時候就是你要向我借錢了,別忘了陣法消耗的靈材,換算成靈晶可是很大的哦。”

    鍾青竹凝視他片刻,隨即嫣然一笑,如夏花般燦爛嬌媚,道:“好啊。”

    ※※※

    與鍾青竹在五行殿外告別之後,沈石便向紅蚌村走去。這三年中他不是沒去白鶴堂接過其他的任務,只是那里白板上的任務雖然數量眾多,但安穩易做回報又高的其實也就是固定的那麼幾個,無一例外的都是早早被人佔滿了名額,其中自然多是世家出身的子弟。

    沈石沒背景沒門路,自然便很難接到這種安穩易做的好事,孫友倒是私下對他說過幫他找一個,但這等供不應求爭搶激烈的好任務,要從那些世家子弟手中搶一個名額下來,所要付出的人情臉面真不知要用掉多少,所以沈石在仔細想過之後,還是婉言謝絕了孫友。

    所以三年來東看西看,沈石做得最長久的任務,居然還就是這個不在白鶴堂白板之上的紅蚌村剝蝦。

    一路走到紅蚌村,遠遠的就看到村子門口站著那個漂亮苗條的身影,不用說,自然便是紅蚌一族的海星。

    三年過去,海星看起來也長大了不少,容貌也越發漂亮起來,不過最顯眼的,還是她身上的那隻紅色蚌殼,隨著年歲的增長,色澤越發的鮮豔亮麗。

    沈石在這紅蚌村里乾了三年,對紅蚌一族的了解如今倒是勝過了島上其他人,知道以紅蚌族人的目光來說,蚌殼越紅越亮的,便是越美麗的象徵,換句話說,海星現在差不多可以算是紅蚌村里的小美女了。

    走近村口,沈石笑著向海星揮揮手,海星也是露出笑顏,與此同時紅蚌村里走過幾個男女老少,見狀都是笑了起來,有人還大聲說道:

    “哎呦,海星的小朋友又跑來了啊!”

    沈石一怔,倒是那海星回頭啐了一下,也不理會那些阿姨嬸嬸們促狹的笑意,跑過來拉了沈石就往村外海灘岸邊跑去。

    海風習習,吹動兩人的衣襟,天空晴朗陽光溫和灑下,碧藍的海水一波波拍打著潔白的沙灘,嘩嘩作響。

    遠處,幾支兩頭尖尖的獨木舟正揚帆海面,向著外海駛去,沈石在這裡剝蝦三年,對紅蚌村里的一切都是差不多知曉清楚,一眼便認出了那正是紅蚌一族的打漁船,怔了一下,道:“咦,我記得今天好像不是出漁的日子啊,怎麼你們村子裡會出海打漁?”

    海星也向遠處眺望了一眼,道:“因為最近收成不好啊,聽我爺爺說,不知道為什麼,現在不止是鬼面蝦,連其他的海裡魚種也少了很多,每次出海打漁的收穫,差不多都只有原來的一半甚至更少了,所以不得已只好多出海打漁幾次。”說著,海星忽然對著碧藍大海雙手握拳放在心口處,臉上露出幾分誠心敬意,低聲道,“希望海神保佑諸位叔叔伯伯安全歸來。”

    沈石站在她的身旁,凝視著眼前這片汪洋大海,只見風平浪靜,滄海一派柔和,只看眼前這一幕,誰又能想到三年之前同樣是眼前這座滄海,曾經爆發出異樣可怖的能量,風暴之狂烈洶湧直讓人為之顫栗不已。

    至於海星口裡的海神……沈石悄悄撇了撇嘴,這三年裡他算得上是進出紅蚌村最多的人族弟子了,差不多天天都要來到這裡,村里祭壇上供奉的那個海神鵰像,他自然也是早就看得熟了。

    當初第一次看見時還覺得這雕像怪異,看著就像是一隻體型古怪的海獸,到後來偶然聽見多識廣的王亙師兄提到過一次,原來紅蚌一族供奉的海神,其實就是滄海深處的某種巨大海獸'豬頭龍'。

    按照王亙師兄的說法,豬頭龍這種巨大海獸雖有個龍字,但其實和自古以來名聲顯赫但如今已然消失的龍族並無半點關係,頂多是體型巨大又在深海之中,偶然出現就被人誤認為大海龍族而已。

    豬頭龍性子殘暴嗜血,是汪洋深海中的一方霸主,誰也搞不清為何紅蚌一族會以此為神,但是真要說向這豬頭龍祈告會保佑什麼的,沈石自然是不信的。

    “那豬頭龍就算感應到了祈告,但別說保佑什麼平安了,只要它自己不跑來吃掉你的族人,就算是燒高香了罷!”

    沈石心裡偷偷這麼想著,轉頭看了一眼海星,只見那少女臉上神色虔誠,似乎還在誠心向那位“海神”述說什麼心願的樣子。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51:28

第六十七章 瓶頸

    在紅蚌村里忙活了一天,黃昏時分,沈石告別海星,回到了自己在白魚灣的洞府石室。三年之後的他早已不是當年剛入島的那個十二歲少年,光是道行境界也已經修煉到了煉氣境中階,在這一輪拜入凌霄宗的新人弟子中也算是排入前一百位的中上之才。

    三年裡,經過日夜不停的靈力淬煉,他的肉身也已經開始逐漸改變,強橫堅韌處已經遠勝俗世裡的普通人,單比氣力​​的話,如今的他甚至已經足以與兩到三個普通成年男子相抗衡。而隨著修煉的繼續深入下去,這種差距還會不斷地加速擴大,特別是如果他有機緣日後學得神通道術之後,那麼與尋常人族之間的差距就會像是仙凡一般,天差地別。

    三年前他每次從紅蚌村剝蝦回來,都會累得半死,但是如今他回到洞府的時候,整個人卻仍然還是一如平常,看不出有特別的疲憊之態。當石門關上之後,熟悉的安靜再度降臨到這個他已經住了三年的石室,沈石沉吟片刻,走到床榻邊伸手到枕下摸出了一個小袋子,然後重新回到石室中的桌邊坐下,將小袋子中的東西輕輕倒在了桌上。

    “滴滴答答”輕細清脆的聲音,隨著一個個閃爍亮光晶瑩剔透的靈晶落到桌上而迴響著,雖然沈石心中其實早已清楚無比,但他還是認真地把散落在桌上的靈晶仔細地數了一遍。

    一共五顆靈晶。

    加上早上他帶出門去購買“水箭術”所花掉的那三顆靈晶,面前這些就是他三年以來每日任務同時不停修煉後的全部積蓄。

    靈晶散發著漂亮而炫目晶瑩的光芒,在他眼前閃動不停,沈石靜靜地凝視著這些漂亮的小石頭,用手輕輕撫摸,一言不發,安靜地思索著。

    五顆靈晶中,有一顆靈晶的色彩光澤比周圍的靈晶看起來要黯淡一些,仔細觀察後便能分辨出來,只要是修行過一些日子的修士看了,都會知道這便是被修士吸納過後的靈晶,其中的靈力已經損失了一部分,所以看著才會如此。按照修行界的規矩,只有完整未用過的靈晶,才能充當購買諸般靈材的財幣,所以如今沈石能拿得出手的,其實算下來也就只有四顆靈晶而已了。

    三年苦修,日日勞作,所剩的僅有如此,想來還真是窘迫啊。

    沈石帶了幾分自嘲輕輕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因為清心咒的緣故,他修煉所消耗靈晶的數目,比凌霄宗門下普通煉氣境弟子要大了一倍,所以一直以來這日子過得就是緊巴巴的。如今境界提升,從煉氣境初階修煉到了煉氣境中階,對靈晶的消耗陡然又是提升一倍,偏偏就在前不久,紅蚌村里的那個老傢伙奸賊無比,沒來由的居然把剝蝦的酬勞直接降了一半,如此一來,沈石頓時就覺得自己的日子眼看著就要快過不下去了。

    這也是他最後痛下決心,忍痛購買五行術法準備去做其他任務的根本原因,哪怕據說那捕妖任務一直是帶了些風險的。

    長長一個呼吸之後,沈石將這些念頭逐出腦海,沉心靜氣,然後拿起那顆使用過數次的靈晶,回到床榻上盤膝坐好,開始了每日例行的修煉。

    手握靈晶,感應靈力,引靈入體,一應修煉秘法步驟,都早已爛熟於心,他很是順暢地修煉了一遍,當那一縷靈力從靈晶中吸入他氣脈之中安然停駐後,沈石很快便感覺到一股疲憊之意泛上心頭,連腦子都覺得有些沉重起來,暈沉沉的很想就此躺下睡一覺。

    這自然便是修煉之後慣常就有的精神疲倦反應,其實相比前三年前剛開始修煉時許多少年都是頭痛欲裂徹夜難眠的反應,​​這樣只是稍感困倦的疲憊已經算是減輕太多太多了。沈石伸手捏了捏眉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重新閉上了雙眼。

    另一份古老而神秘的咒語,開始緩緩在他心中迴盪響起,一絲奇異的力量在他心意的操控下,似乎在重新調理著他的肉身精神。而不久之前剛剛收納入體內氣脈的那一絲靈力,原本已經在氣脈某處安靜地平伏下來,但此刻卻像是突然被驚動了一般,猛地一跳,然後在一股無形莫名的力量催動下,再度開始緩緩遊蕩,一路遊走,最終來到了沈石眉心深處某個神秘竅穴之中,很快地與之前就收納在這裡的許多靈力合為一體,就此安靜下來。

    與散落在周身氣脈中顯得有些零落微薄的普通靈力不同,經過三年持續的清心咒修煉,此刻匯聚於沈石眉心竅穴中的靈力在總量上幾乎與他周身氣脈內所有的靈力數量完全相等,但是因為盡數收納於這窄小竅穴中,所有的靈力都被凝聚堅實,融為一體,如今已是形成了一束堅韌粗大的氣脈,安靜地沉伏在沈石眉心處。不過除此之外,這些靈力平日從無動靜,似乎也沒什麼異樣的地方。

    清心咒修煉過後,沈石再度睜開雙眼的時候,只覺得腦子裡瞬間一片清明,思維敏銳,那原本的疲憊困倦一掃而空。

    低頭看了一​​眼手掌心,那顆靈晶表面的光澤看起來似乎又黯淡了少許,沈石在心裡微微​​算了一下,這顆靈晶中的靈力大概已經用了一半左右,最多只能再用五次了。

    尋常煉​​氣境弟子修煉到中階境界之後,一顆靈晶中的靈力可供他們吸納十次,也就是足夠十天使用。但沈石以煉氣境中階弟子的境界,卻有著煉氣境高階境界的消耗,一顆靈晶如今只能支持他五天的修煉了。

    萬一哪天要是靈晶跟不上了……

    沈石只覺得自己沒來由的牙疼了一下,苦笑著搖搖頭,也就是在這一刻,他心中忽然想到了那位如今在青魚島乃至整個凌霄宗內都是鼎鼎大名的甘澤了,三年之內直接修煉到了煉氣境高階之境,距離登堂入室的凝元境不過是一步之遙,這等奇才可謂是百年罕見。

    但是他如今的消耗,應該和自己是一樣的吧,一顆靈晶只能支撐他五天的修煉而已,就是不知道甘澤會不會也為了靈晶而苦惱?

    呆了片刻,沈石忽地驚醒,自嘲般地笑了笑,心想人家甘澤是何等家世,萬年世家甘家如今唯一的嫡系傳人,這等人物,哪裡還需要像自己一樣為靈晶這樣的小事而頭疼苦惱。 ?

    把這些有的沒的雜亂念頭拋在腦後,沈石重新沉靜心神,過了一會後,再度開始了一天之內的第二次修煉。

    與之前一樣,這一次的修煉同樣十分的順利,從感應靈力到引靈入體遊走週天,基本上都是毫無問題,當新的一縷靈力緩緩在體內安頓下來後,熟悉的輕微疲憊感覺再度襲來,不過這一次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清心咒的餘威尚存些許,比之前第一次修煉過後的反應還更輕了一些。

    沈石長出了一口氣,下床站直身子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番身子,便覺得精神又好了些。當下也暫時沒什麼特別的睡意,他沉吟片刻,決定還是嘗試修煉一下今天剛剛從五行殿裡買回的水箭術。

    “水箭術”的法訣秘籍,按規矩是不能帶出五行殿的,他也是按術堂那兩位師兄師姐的要求,將法訣記牢之後才出來,此刻在心中緩緩默念了一遍,自覺並無絲毫缺漏遺忘後,便開始嘗試催動體內氣脈中的靈力,以水箭術的法訣緩緩激發。

    天地鴻蒙,分陰陽,有五行,無所不在,無處不有,五行相生相剋,是古老時代流傳下來的認知。

    五行術法,便是以體內靈力激起五行靈力共鳴,進而施展種種威力不同術法的方法,自古以來便以繁雜艱澀而聞名。沈石初涉此道,很快便感覺到了其中的艱難,除了幾乎感應不到周圍空氣中的水系靈力外,最重要的一步是催動體內靈力,以水箭術法訣運轉激發,卻是尤其困難。

    水箭術雖然只是五行術法中最低的一階術法,但是施放這一法術所需的靈力卻是不小,普通煉氣境初階弟子的靈力甚至都不夠用,只有修煉到煉氣境中階,體內靈力大進之後,方有餘力開始修習這五行術法。

    開始修煉五行術法之後,最初的難點有二:其一是五行術法本身法訣艱深,運轉繁雜,這一點其實從符籙一道上種種繁複無比的符文符陣上也能看得出來,因為符籙正是五行術法的一種特殊體現。沒接觸過此道的人剛開始的時候很容易就會在修煉過程中將靈力運轉失誤,從而導致前功盡棄,只能重頭再來;其二就是五行術法需要的靈力數量不菲,修士必須調整集中體內靈力方能施放法術。

    對一般修士而言,最艱難的是第一點,第二點對煉氣境修士來說極為艱難,因為煉氣境修士吸納入體的靈力都是零落散步在周身氣脈中,很難集中匯聚,但在修士一旦修煉到凝元境之後,卻反而會變得十分簡單,因為凝元境修士已然開闢了丹田氣海,全身靈力盡數匯聚在此,同時隨著境界攀升,對體內靈力的操控力隨之大進,所以很容易就能做到。

    不過對於沈石來說,他此刻因為自小就修習過符籙一道,哪怕是拜入凌霄宗這三年來,雖然並無用武之地,但習慣使然,他還是每日堅持會畫上幾張紙的陰陽五行符文,所以天長日久下來,對五行術法的一些基本走向特別是最低的一階術法都是心中有數,倒是比常人勝過許多,所以在第一點這上頭反而很是順利,並沒有遭遇太大困難。事實上,對五行術法有所了解,也是他選擇捕妖這個任務的一個重要原因。

    不過,他畢竟不是那種天縱奇才的超卓人物,哪怕他對五行術法有所了解佔了先機,但還是很快在修煉五行術法的第二個難點,也就是運轉調集體內靈力的問題上,遇到了瓶頸,幾乎難以修煉下去。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51:42

第六十八章 秘密

    煉氣境的修士,因為沒有開闢玉府氣海,所以吸納入體的靈力都是散落於周身氣脈各處,加上道行不高,體內靈力也是微薄,遠不能和凝元境、神意境等道行高深的修士相提並論,所以當他們開始想要修習五行術法的時候,都會遇到一個令人頭疼的問題,那就是總感覺體內靈力不足,不聽使喚。

    很多時候,煉氣境修士往往費盡力氣,也只能調動自身氣脈中三分之一的靈力,這還是使出了吃奶的勁耗盡精神,才能將那些懶洋洋散落於氣脈各處的靈力調動起來。光是做到這一點,便已經足以讓許多初學五行術法的煉氣境修士們筋疲力盡了。

    每每到了這個時候,總會有許多煉氣境修士無比地羨慕那些境界更高的凝元境修士們,因為他們開闢了玉府氣海,周身靈力盡數匯集一處,如臂使指,說調集就調集,根本不費力氣,哪裡用得著這麼辛苦?不過到了那個境界,又會有更多神奇而威力強大的道術神通在等著凝元境修士,也就沒什麼人會再多花心思在這艱深繁雜的五行術法上了。

    此時此刻,沈石遇到的就是如此一個瓶頸,哪怕他對五行術法已經有所認識,早早比普通人更早完成了對法訣的認知熟悉,但是在調集體內靈力的過程中,他同樣是吃盡了苦頭。

    周身氣脈中的靈力就像是一個個愛睡懶覺的懶蟲懶漢,零落分佈於各處,對他試圖激發調集的意圖愛理不理,搞了半天忙得滿頭大汗,沈石甚至覺得自己又彷佛再度感覺到了當初剛開始修行時頭痛欲裂的那種反應,不由得在心裡感嘆,這五行術法果然是艱難無比,也難怪天下修真界裡對這術法一道日益輕視,畢竟與修成之後施放術法的威力相比,這其中付出的努力實在是有些得不償失。

    好在沈石的性子向來沉穩堅韌,雖然修煉五行術法頗有幾分艱難痛苦,但他還是堅持了下來,中間掙扎多次,也不知過了多久時候,到最後終於還是勉強運轉了一次足夠的體內靈力,看看激發了水箭術。

    按水箭術法訣中所言,當體內靈力運轉完備激發術法,剩下的就是看術者能否感應到周圍的水系靈力,這當然也需要不斷的錘煉,日子久了道行深了,自然也會容易成功。不過當下沈石凝視手上時候,按照法訣所言,此刻如果法術成功的話,他手上該當凝聚出一束水流,在靈力催持下,這束看似柔和的水流卻會鋒銳如箭,輕而易舉地就能洞穿凡人身軀,哪怕是修煉果肉身強橫的修士,水箭術也能造成不小的損害,特別是道行不高的煉氣境修士,水箭術能造成極大的威脅,不過對凝元境之上的修士來說,這種一階的五行術法威力,便很難構成威脅了。

    他凝視著手掌。

    手掌安然無恙,啥事沒有。

    半晌之後,沈石苦笑一聲,放下了手掌。

    ※※※

    這自然便是此次修行失敗了,不過修習五行術法向來以艱難聞名,對此頗有了解的沈石倒也沒想過會真的一次成功,反而對自己第一次修煉就能勉強完成一次施法感到頗為滿意,雖然這施法在最後光頭並沒有成功。

    他在石室中靜坐休息了一會,自覺精神還好,沉吟片刻後,沈石卻是站起身,拿起雲符打開石門,走出了石室。

    經過這一晚上的修煉,此刻青魚島上早已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只見黑暗籠罩四野,深沉無邊,天穹之上繁星點點,星光閃爍,照亮了些許人間。

    清新而帶著幾分涼意的海風從遠處吹拂過來,掠過臉畔耳邊,讓人呼吸之後感覺到腦子為之一醒,遠處的滄海彷彿也進入了深沉的睡眠,安靜地躺在黑暗裡,只有永不停歇的潮汐聲迴盪在這片海灣夜色之中。

    淡淡星光如水,灑落在他眼前的那片潔白沙灘上,靜悄悄毫無人跡,彷彿這夜深人靜的時候,世上只有他一人存在。

    天高海闊,夜色深沉又美麗。

    沈石踏下沙灘,緩緩向海邊走去,大海的潮汐聲漸漸大了起來,​​藉著頭頂微弱的星光,他依稀能看到前方遠處白色的浪花翻湧的樣子。

    空氣中的水氣,似乎稠密了許多。

    這也是他來到海邊的緣故。

    據說五行道法修煉到了極深處,無論術者身在何處,哪怕是水氣極少的炎熱沙漠裡,道行高深的術者也能輕而易舉地感應到水系靈力進而施放出水系術法。不過對剛剛踏入此道的沈石而言,這種境界顯然太過遙遠,事實上,以如今五行術法的式微,究竟還有沒有如此強大的術者還真是一個問題了。

    但是對初學者而言,所修習的相應術法之力越濃烈,自然感應到的可能就越大,青魚島位在滄海之中,放眼鴻蒙諸界,只怕更無一處比滄海這裡的水氣更稠密的了。

    沈石早些時候選擇水箭術而沒有選擇通常意義上更多修士喜愛的火球術,也有這個原因在裡面。

    此刻聽著大海潮汐之聲,感應著迎面撲來的水氣濕潤,沈石也是精神一振,在沙灘上找了一處島上特有的高直大樹腳下坐了下來,然後重新開始修煉水箭術,試圖感應到這空氣中的水系靈力。

    還別說,離開乾燥的洞府石室到了這海邊,對水箭術的感應似乎果然還是有幾分效果,他很快便感應了一些周圍的水系靈力,只是這一次他卻又遇到了之前沒碰上的另一個麻煩,那就是調集運轉體內靈力的時候有些力不從心了。

    之前那一次在石室中的修煉,他花了很大的力氣才聚攏了散落在氣脈中的足夠靈力,差不多約有他如今修煉靈力的三分之一吧,這才勉強達到了施放水箭術的程度,但是失敗之後他此番再次修煉,剛才那一部分的靈力重新散落各處,需要回復生息,他就只能再去調集聚攏其他更遠處氣脈內的靈力。

    如此耗費他的精力也比剛才更大,同時也越發吃力了幾分,畢竟他是今日才剛剛開始修習五行術法的,幾番辛苦,當真是累到腦袋發疼的地步,他才堪堪又聚攏了足夠的靈力,然後準備再度激發水箭術。

    黑暗裡,星光下,他閉目靠坐在大樹之下,嘴角彷彿隱約已有幾分期待的笑容。誰知就在此刻,忽然從黑暗里傳出了一陣輕細但清晰腳步聲,踩著沙灘上的沙子,向著他這個方向走了過來。

    修行五行術法與修煉靈力那等法門不同,並不會真的到渾然忘我的境界中,沈石很快就察​​覺了周圍的異響,一驚之下,原本聚攏的靈力一個失察沒控制住,卻是緩緩又散了開去,前功盡棄。

    沈石心中一陣惱怒,“騰”的一下站了起來,面帶怒色地轉頭向腳步聲傳來的方向看去,同時口中帶了幾分怒意,道:“是誰?”

    腳步聲一下子停住,沈石所在的地方是一處幾株大樹並排的沙灘,黑暗中,一個女子的人影似乎也帶了幾分驚訝,從前頭另一棵大樹後轉了出來。

    那身形,那容貌,藉著天上微弱的星光,沈石只覺得一陣眼熟,一下子愕然,道:“咦,怎麼是你,青……不對!”

    他看那突然而至的女子竟是相識的人,正是鍾青竹,一時錯愕間正想開口打招呼,但話說了一半,沈石卻又猛然皺起眉頭,察覺到幾分異樣來,仔細一打量,這下才吃驚地道:“怎麼是你,鍾青露?”

    來的這位少女正是與鍾青竹同家、輩分算來該是堂姐妹的鍾青露,不過論起家世她可比鍾青竹好了太多,當年剛入門的時候,平日里鍾青竹就像是她的小跟班一樣,整日都跟在鍾青露的身邊。

    三年過去,當年初見面時的那個小胖妞,如今也已經有了極大的變化,與鍾青竹一樣,鍾青露的身材同樣長開了,而且看去比鍾青竹還要長的更好些,身量略高些,身材看著也是極好,哪怕是寬鬆閒適的凌霄宗弟子服,都已經有些隱隱遮不住她日益玲瓏浮凸的美好身段。

    不過相比起已然長大變得苗條美好的身材,鍾青露雖然身子不再肥胖,但一張臉龐還是有些嬰兒肥,看去白白胖胖的,依然還是稍稍減去了她幾分本該有的美麗,但是看起來不得不說,十五歲的鍾青露還是比當年十二歲剛入島時的那個小胖妞要好看多了。

    只是這夜深人靜的時候,鍾青露孤零零一個人,卻是為何會到了這寂靜無人的海灘上?

    沈石看著她,皺著眉頭問出了自己的問題。

    鍾青露身材容貌有所改變,不過看起來這性子脾氣,卻是和三年前差不多,上下打量了一番沈石,卻是一副居高臨下的氣勢,哼了一聲,冷笑道:“關你什麼事,我在洞府里呆著無聊出來走走,是不是還要向你報備一聲啊?”

    沈石登時就滯了一下,啞口無言。

    而看鍾青露的模樣似乎還不僅如此,反而還帶了幾分狐疑之色,看著沈石道:“話說回來,半夜三更的,你不是也一個人跑到這里海灘邊上,又是做什麼?”

    沈石乾咳一聲,道:“我在洞府里呆著無聊,出來走走……”

    鍾青露嗤笑一聲,對沈石這明顯敷衍應付的答話嗤之以鼻,口中自言自語道:“獐頭鼠目,非奸即盜!”

    說罷哼了一聲,甩甩頭,轉身離開,剩下沈石站在原地錯愕半晌,忽然醒悟過來,對著她的背影怒道:“誰獐頭鼠目了,還有那個什麼非奸即盜是什麼意思,你給我說清楚!”

    鍾青露頭也不回,只是舉起一隻手隨意揮了揮,海風吹過,星光之中,她的衣裳微微飛舞,露出一段潔白手臂,看那背影身形,委實曼妙美麗,只是那手勢氣勢,卻是分明帶了幾分不屑嘲諷,把沈石氣了個半死。

    不過三年下來,相住的又是不遠,沈石也了解這女子平日就是這麼一副樣子,倒也沒什麼真要上去跟她理論算賬的衝動,只是在心裡搖搖頭,自嘆倒霉。

    好容易沉下心來,沈石打起精神,又嘗試著修煉了兩次水箭術,但是無一例外都失敗了,無奈的他只好拖著疲憊的身子站起,轉身向洞府的方向走去,同時心裡對今晚打擾到自己的鍾青露重重地問候了幾句。

    海灘到洞府有一段距離,沙子鬆軟,沈石走得有些緩慢,鍾青露前頭離開之後,這一片闊大的地方就再也沒有人影出現,整個夜色裡,彷彿就只有沈石一個人面對著滄海蒼穹。

    他緩緩走著,眼看就要走到洞府外那條大道上時,忽然眼角余光猛地掃過遠方某處,卻是大路上快步走過一個身影,​​同樣的有些熟悉眼熟。沈石站在黑暗中,微微瞇起眼睛,向那個身影凝望而去,有那麼一刻他幾乎以為是剛才的鍾青露去而復返,但是片刻之後,他卻驚訝地發現,那個身影赫然是鍾青竹。

    在這個靜悄悄寂靜無人的深夜裡,鍾青竹看著一臉沉靜面無表情地快步走在大路上,向著遠處悄然而去,沒過多久就消失在那片黑暗之中,一切又歸於平靜。

    沈石默默地走回到自己的洞府前,轉頭望去,前方遠處只有一片濃得彷彿化不開的黑暗。

    一切都是靜悄悄的,似乎什麼也沒發生過,什麼人也沒出現過,就像是這個晚上,從始至終都只有他一個人一樣。

    可是,這般寂靜的深夜裡,鍾青竹孤身一人,行蹤略帶神秘,卻是究竟要去哪兒呢……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51:54

第六十九章 謊言

    五月初八日,晴。

    蔚藍的天空和安詳美麗的大海,彷彿已經成為了在青魚島上許多少年的共同記憶,在這座世外桃源一般的島嶼上,一年之中絕大多數的日子都是晴朗的,雖然偶然也會有風雨交加的日子,但總的來說,青魚島上的天空總是那麼的藍。

    這一天也不例外。

    藍天碧海,白浪沙灘,還有海鳥翱翔起伏於海岸線上不時鳴叫,隨風遠揚,沈石走出洞府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熟悉的畫面。

    他面向大海,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然後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旁邊的那座洞府。果然片刻之後,三年中差不多已經養成和他一樣早起習慣的孫友也是按時走了出來,臉上掛著在修煉到煉氣境中階之後已經很少看見的倦容,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沈石看了便笑,道:“那火球術修煉的如何了,可成凝聚出火苗?”

    孫友沒好氣地道:“什麼鬼東西,我算是明白了,為何以前光聽別人說這五行術法最是難練,好傢伙,這玩意也太難了吧,昨晚我光是想要在體內運轉一遍火球術的法訣都吃力的很,更不用說感應什麼火系靈力了!對了,你的水箭術呢?”

    沈石一攤手,道:“什麼也沒凝出來。”

    孫友像是牙疼一般歪了歪嘴,咕噥道:“這五行術法這般艱深,也不知道當初到底是誰創出來的,真是不給後人留條活路啊。”

    沈石笑道:“哪有你說的那麼誇張,真要如此,天底下那無數散修,豈不是都要死上一回。”說罷頓了一下,想了想道,“倒是這五行術法的起源,我以前確實曾有留意過。”

    孫友一怔,登時對這位好友有些刮目相看,道:“什麼,你居然真的知道啊?”

    沈石搖搖頭,道:“其實也沒什麼,不過就是力所能及地找些有關的書卷古籍來看看,但是說實話,最後也沒看出什麼結果來。那些書卷古籍中對五行術法的起源差不多都是各持己見,有的說是三千年前一位前輩大師所創;有的則認為早在天妖王庭末年五行術法就已出現,甚至很可能就是人族六聖中的一位所創;還有更誇張的說法,說是這五行術法其實來源更加古老,早在數万年前,天妖王庭誕生更早的年代,就已經有一些術法開始流傳了。”

    孫友聽得一愣一愣,愕然道:“不會吧,這麼誇張?”

    沈石苦笑道:“所以說到了最後,這些話我一個也沒敢相信,反正至今五行術法流傳天下,但對它的起源應該還是沒有一個公認的說法。”

    孫友撇撇嘴,道:“真麻煩。”說著揮揮手,剛想跟沈石說些什麼的時候,目光忽然向沈石背後看去,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道:“早啊,你們也這麼早起來了啊?”

    沈石回頭一看,只見是賀小梅與蔣宏光二人並肩而來,三年過後,這兩位也是長大許多,但是賀小梅看著仍是嬌小玲瓏的身材,倒是蔣宏光身軀長大不少,看著頗有幾分高大,站在賀小梅身旁比她高了一個頭許,很有幾分護花使者的風範。

    說起來,當初住在這附近相互認識的幾位朋友裡,沈石、孫友以及鍾青露、鍾青竹四人,三年後都是修煉到了煉氣境中階境界,只有賀小梅與蔣宏光至今仍然停滯於煉氣境初階中,時間稍久,這兩位便隱隱有些著急尷尬起來,不過總算這島上新人大體來說,還是在煉氣境初階的人數佔了多數,所以他們才沒有過於焦慮,不過也正因此,蔣宏光與賀小梅似乎頗有幾分同病相憐的意思,倒是彼此間平日里走近了一些。

    這時聽到孫友對著他們兩人打招呼,賀小梅嫣然一笑,兩隻眼睛和以前一樣,頓時瞇成了兩個漂亮的小月亮,笑著點頭,而站在她身旁身材高大的蔣宏光臉上神情卻似乎有些不太愉快,淡淡地看了孫友一眼,似乎對那句“你們也這麼早起來的”普通問候有幾分介懷,道:“

    “是啊,你們煉氣境中階的都這麼早勤奮的起床,我們初階的可再不敢偷懶了,否則以後豈不是更加追不上你們?“

    孫友與沈石都是眉頭一皺,看孫友的臉微微沉下,似​​乎就要開口說些什麼,沈石卻是踏上一步,走到賀小梅身前,搶著說道:“賀師妹,聽說前幾日你接了一個綠板上的任務嗎?“

    賀小梅嘿嘿一笑,道:“沒錯,我那天運氣好得很,正好就在白鶴堂附近看著,結果一眼就看到堂口裡貼上了一張新任務,就是靈耕裡的'灑水'了。”說罷,也不等其他人反應,自己便咯咯笑了起來,顯然十分的歡喜。

    孫友看了沈石一眼,嘴角微微翹了起來,而沈石似乎察覺到他的目光,有意無意地看了他一下,對他使了個眼色。孫友聳聳肩,轉頭對賀小梅笑道:“你運氣還真不錯啊,我早就聽說那靈耕至少也都是綠板一級的任務,報酬不少但難度很大,偏偏只有這灑水一事最是便宜,只需要去山中靈泉挑水再去靈田澆灌,雖然往返路程遙遠,但相比綠板任務的報酬來說,實​​在是合算的很。以前這任務都是被人搶著不放,也不知道為何那天居然會放出一個名額出來了。”

    賀小梅眼睛又笑得瞇了起來,笑容甜的就像是一朵花兒一般。

    看著沈石與孫友都在與賀小梅說話,態度也是親切,蔣宏光似乎覺得有些不太舒服,輕輕咳嗽了一聲,身子下意識地向前走上一步,卻是站到了賀小梅的身旁,隱隱有幾分護衛的姿態透了出來。

    賀小梅卻是沒感覺到什麼,抬頭看看天色,對他們二人笑道:“好啦,不跟你們說了,我該趕去靈泉挑水了,不然萬一遲到了靈耕那裡的師兄生氣把我辭退,那就真是哭都沒用了。”

    沈石哈哈一笑,讓開身子,笑道:“說的也是,正事要緊,你快去吧。”

    孫友面上也是帶著笑意,但目光有意無意地在賀小梅身旁的蔣宏光身上停了一下,然後站到了沈石身邊。

    賀小梅對著他們嘻嘻一笑,向前走去,蔣宏光依然跟在她的身旁,走了一段路後,蔣宏光看著臉上兀自帶著笑容顯得十分開心的賀小梅,忽然道: “小梅,我覺得那兩個人似乎有點看不起我們。”

    賀小梅有些意外,道:“有嗎,我沒感覺到啊?”

    蔣宏光冷笑一聲,道:“你沒看剛才他們看我們兩人的眼神,都有幾分居高臨下的意思,特別是那個孫友,說什麼你們也這麼早起床,好像在諷刺咱們一樣。”說著,他臉上露出幾分厭惡之色,道,“他們不過是仗著家世好,這三年中明里暗裡都不知道佔了多少便宜,這才比咱們沒什麼門路的更早一步修煉到了煉氣境中階罷了。”

    賀小梅卻是搖搖頭,道:“雖說島上有許多世家出身的師兄師姐,不過有宗門規矩定在那裡,他們其實也沒你說的那麼多便宜可佔啦。”說罷像是想到了什麼,微微一笑,對蔣宏光道,“對了,蔣師兄你不是說自己沒門路沒家世麼,但三年前不也是一來就拿到了飼獸這種上好的任務嗎?”

    蔣宏光滯了一下,面上露出幾分尷尬之色,嘿嘿傻笑了一下,沒有接話。

    賀小梅看著也沒什麼心機,笑著道:“不過咱們兩人真的也要努力一些了,早日追上他們,如果有機緣的話,要是能快快修煉到凝元境就好啦,那樣我就能登山出島,到時候也能回陽州那裡看看我爹去了。”

    蔣宏光眉頭微微一挑,點頭贊同道:“不錯,確實如此。”然後他笑著看了賀小梅一眼,道,“小梅,我記得以前你說過家在陽州,你爹是當地一個有名世家的家主嗎?”

    賀小梅嘻嘻一笑,擺手道:“也算不上什麼特別有名的世家了,起碼和咱們凌霄宗門下那些個大的附庸世家是沒法比的,不過我爹倒是主持家務很久時間,也挺疼我,早先千方百計讓我拜入凌霄宗門下,臨走時還給我塞了五十個靈晶,結果……唉,要是那些靈晶能在手裡,我就不用這麼辛苦啦。”

    蔣宏光笑著點頭,道:“聽說陽州那裡也是個好地方,有機會我也跟你過去看看。”

    賀小梅笑道:“好啊。”

    蔣宏光微微低頭,笑意似掛在了嘴邊。

    ※※※

    看著那兩個人慢慢走遠,孫友臉上的笑意緩緩消失,忽地哼了一聲,道:“你看那蔣宏光陰陽怪氣的樣子,倒好似咱們欠了他多少錢似的。”

    沈石笑道:“許是他有些執著,面對你這位家世好長得帥就連修煉都比他更快一步的人,有點放不開罷。”

    孫友嗤笑一聲,道:“誰想去和他比了,自己修煉不行反倒是我的錯麼……咦,你剛才說什麼來著?”

    沈石道:“修煉比他快一步。”

    孫友立刻搖頭,道:“前面那句話。”

    沈石道:“家世比他好。”

    孫友又搖頭,道:“後面,後面……”

    沈石無奈地搖搖頭,道:“好吧,你生的比他瀟灑一點點……”

    孫友哈哈大笑,用力一拍沈石肩膀,道:“知我者,沈石也!”

    沈石轉過頭去,對這個自戀的傢伙有些無法直視,正好看到後頭又走來兩人,卻是鍾家姐妹,便對鍾青露鍾青竹她們點點頭,笑以致意。

    鍾青露白了他一眼,一如往常般驕傲的像隻小孔雀般眼過於頂,一副不屑的樣子,不過三年來她都是這般模樣,沈石孫友倒是都習慣了,哪怕這份驕傲之意比剛才蔣宏光明顯多了,兩人居然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至於鍾青竹當然是臉色好看多了,微笑著對著他們兩人打招呼,然後看著他們二人笑道:“咦,怎麼你們兩個看起來都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想了想,鍾青竹像是想到了什麼,笑道:“莫非是昨晚整夜修行那五行術法,累到了麼?”

    孫友沒好氣地抱怨道:“是啊,真想不到那五行術法這麼難學。”

    鍾青竹微笑道:“本來就是這樣的了,都是你們太急於求成罷?”說著,她目光柔和地看了沈石一眼,眼中似有幾分隱隱的關懷之意,道,“沈師兄,你也是一樣嗎,要保重身子,莫要操之過切啊。”

    沈石笑著點點頭,孫友在旁邊道:“反正以後慢慢練吧,對了,鍾師妹,昨天你不是也拿了一門'流沙術'回去麼,晚上可有修煉?看你今天精神不錯啊,是不是昨晚偷懶了?”

    沈石心中忽地一動,目光落在鍾青竹的臉上,只見鍾青竹微微一笑,道:“哪有,我資質不如姐姐,也不如你們二位師兄,怎麼還敢偷懶呢?昨晚我整夜都在洞府裡練習流沙術,結果後面太累就這樣睡著了,所以早上起來才看著沒什麼倦容的罷。”

    孫友“哦”了一聲,笑道:“原來是睡過去了啊。”

    旁邊沈石也是微笑,只是看著鍾青竹的目光中,慢慢多了幾分疑惑。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52:08

第七十章 術法

    這一天看起來似乎又是很普通的一個日子,與往常在青魚島上的日子一樣,沈石按部就班地過著規律或者說是有些枯燥的事。清早起床,先是在紙上臨摹了幾張陰陽五行符文,然後便是出門前往紅蚌村,剝蝦一日,與海星聊聊天說說話,中間知道了這一次紅蚌族人出海打漁同樣收穫不大,似乎青魚島附近海域的魚群真的出了些問題,少的令人吃驚。

    傍晚返回洞府,開始每日例行的兩次修煉,中間一次清心咒,眉心處聚攏凝集的靈力又厚實了一分。最後,他再次開始修習水箭術。

    五行術法的艱難,確實是名不虛傳,而沈石自己看起來,顯然也並非在這一道上擁有什麼出眾超卓的天賦,哪怕他因為曾經從小學習過符籙而對五行術法有所了解,但在修習水箭術的進度上依然沒有顯示出特別快速的跡象。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連續三日,他都並沒有凝結出水箭術法訣所要求的那道水流來。

    在煉氣境修習五行術法,那些零落散佈於周身氣脈中的靈力實在是太過難以聚攏,沈石十分精神中倒有七八分都花在了這個上面,等好不容易聚攏到足夠的靈力,也差不多是累了半死,再想去感應周圍水系靈力激發水箭術,已經有些力不從心了。

    不過好在他畢竟身在滄海之濱青魚島上,這裡別的沒有,就是水多得無窮無盡,水氣更是鋪天蓋地,所以這幾日下來,沈石還是看到了一線曙光,自覺離成功凝出水流然後化為水箭已經不遠了。

    第五日,也就是五月十一日,做完了一日之中所有的功課之後,沈石休息片刻,再度開始了水箭術的修習。

    用雲符打開石門,如之前數日一樣,他還是來到了海灘上,深夜時分,白魚灣的夜色幽美沉靜,蒼穹之上片片碎雲,遮住了幾許星光,半圓的月亮穿行於雲朵之間,給雲彩邊緣鍍上了一層白色的光輝。

    海灘之上仍是一片寂靜,只有那些生長在沙灘上的高大樹下草叢中,偶爾會傳來幾聲蟲鳴聲。沈石站在海灘上向四周望了一眼,只見空曠的海灣中,夜幕下,只有他一個人的身影。

    海風吹來,他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然後走向這幾日固定的那個位置,在同一棵大樹邊盤膝坐下,調整呼吸,沉心靜氣,然後開始聚集體內氣脈中的靈力。

    這個過程一如平日的艱難,那些散落的靈力慵懶而桀驁,看起來很不願意聽從他的指揮,這也讓沈石如同無數經歷過這個階段的修士一樣,心中無比地期待日後有朝一日能修煉到凝元境,開闢玉府氣海之後,周身所有的氣脈都匯集一處,都會無比順從地聽從主人的指使。

    一盞茶工夫之後,沈石總算聚攏了足夠的靈力,按照他自己的估算,光是這一份靈力差不多就要佔了他修煉至今全部靈力的三分之一,也就是說,哪怕他今晚修煉水箭術成功,又或是今日起體內靈力突然無比順從地聽他指揮了,但是他一場戰鬥中最多也只能施放三次水箭術。

    不過現在當然不是多想這些事情的時候,聚攏了足夠靈力的沈石心中一喜,自覺似乎比昨日還要快上少許,看來每日修習這五行術法,終究還是會慢慢提升的。熟能生巧這個道理,放在哪裡都是對的。

    接下來,沈石便全心全意地去開始感受周圍的靈力,以水箭術的法訣緩緩激發,在滄海之上充沛無比的水氣之中,他的手掌緩緩在空中攤開,手指微微有些顫抖,一股無形的力量彷彿從空氣中凝聚而來,纏繞在他的周圍。

    片刻之後,似乎有什麼聲音在不知名處低低暗語,一道白色的亮光猛然閃過,柔和而透明,清澈又晶瑩,一束水流就這樣出現在他的手心之中。

    沈石嘴角露出幾分笑意,欣喜地睜眼看去,那是尺許長的一束水流,看起來與普通的水並無差異,此刻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所約束困住一般,形成了一道一尺長拇指粗的水流,被他虛握在手掌心上。

    他一抬頭,手掌法訣催動,靈力催持之下,這道原本晶瑩透亮的水流猛然間凝實了許多,瞬間破空衝出,徑直打在了五尺之外的另一棵大樹樹乾之上。

    只聽“噗”的一聲悶響,整棵大樹劇烈搖動起來,木屑四散,一個拳頭大小的圓洞出現在了樹幹上。

    沈石起身走到那棵大樹邊上,仔細地看了一會那個圓洞,片刻後滿意地點了點頭,這種威力應該是不錯的了,縱然對肉身強橫的高階修士沒什麼用處,但是凡人已經無法抵擋,便是一些小妖和普通陰靈,在這等水箭術的威力下,應該也很難支撐。

    修習了五天,終於第一次成功施放了水箭術,雖然這成功二字其實還是有些水分,別的不說,光是施法時間就長的令人髮指,還需要長時間的加以修煉,不過饒是如此,沈石仍然感到十分的欣慰。

    這是他人生中第一個掌握的術法,也是他修煉之後掌握的第一份力量,少年男兒,誰沒有一顆渴望強大的心呢?

    欣喜激動之餘,他重新坐下,試圖再次嘗試修煉一次水箭術。只是這一次他的好運氣似乎已經完全用光了,體內氣脈距離他施法的右手越遠,那些散落的靈力就越發的不聽指揮,他的每一次驅使都比之前更加的費力。

    一盞茶時間過去了,兩盞茶,半個時辰,一個時辰……夜色籠罩在白魚灣上,天空裡的月亮悄悄也躲進了雲朵之中,黑暗籠罩四野,沈石彷彿已經變作了一個虛無的黑影。

    忽地,他身子猛地一個顫抖,像是終於筋疲力盡一般,無力地向旁邊一歪,整個人躺倒在沙灘之上,大口地喘著粗氣,一臉無奈與失落之色。

    這第二次的水箭術修習,終於還是失敗了,那些體內的靈力實在是太難聚攏,這麼長時間的催持,也耗盡了沈石的精神與體力,現在就像是一只脫力的小狗般,只剩下喘息的力氣了。

    “這得練到什麼時候才能有十息的境界啊?”沈石在心裡苦笑,搖了搖頭。

    一般而言,在煉氣境修習一門五行術法,聚攏靈力成功施放法術出來,其實只是一個開端,真正要說是完全修習成功的標誌,是修士至少要在十息之內將這門術法施放出來。

    十息,意指普通人正常十次呼吸的時間,煉氣境修士聚攏體內靈力如此艱難,可想而知要達到十息之內施放法術的要求是何等的困難。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畢竟如果你遇上了一隻妖獸打算與它戰鬥一場,然後妖獸會讓你站在那邊一動不動聚力一盞茶的時間罷……

    據說凝元境之後,體內靈力盡數匯聚氣海丹田,如臂使指,那時候的修士施放​​一個一階五行術法,很多時候只需要三息四息的時間,快得令人側目,要不怎麼說凝元境才是修士真正踏上修仙大道的門檻呢。

    躺在沙子上,仰望著無垠夜空,喘息聲中,沈石想到自己或許要把這一盞茶的聚靈時間硬生生練至只有十息,這其中的難度之大,修煉之苦,哪怕以他沉穩的心性,想起來都有些頭疼畏懼,忍不住在心里長嘆了一聲。

    自古以來,無數修士視五行術法為畏途,除了無門無派沒門路的散修,那些名門大派的子弟都很少去修煉五行術法,還真不是沒道理的,實在是付出的辛苦努力與得到的回報,確實差了很多。

    他在疲倦中慢慢地閉上雙眼,經過了這一會的休息,他的精神勉強也好了些,只是心裡兀自有些不安,五行術法如此艱深難練,似乎那捕妖的任務看起來距離自己也很遙遠,而以自己目前的靈晶消耗,已經漸漸有些跟不上的感覺了啊。

    “唉,要是現在能有凝元境的實力就好了。”沈石輕輕嘆了口氣,如果,能像凝元境修士那般快速的聚靈……

    他心中忽地一動,猛地睜開雙眼,一隻手伸出來,卻是緩緩落在了額頭上,眉心處。

    凝元境修士為何聚靈施法的速度那麼快速,不就是因為他們開闢了玉府氣海,周身所有的靈力盡數匯集於一處,那麼……似乎此刻自己的身上,也有這麼一個地方啊!

    雖然,這個匯集靈力的“地方”看起來無論如何都透著幾分神秘與詭異……

    煉氣境修士不可能會有玉府氣海,吸納入體的靈力只能散落在體內氣脈各處,這是人族有修煉以來萬年之下眾所周知的公理,沈石對此自然也是深信不疑,但是眼下,這三年中他暗中修習那清心咒,卻意外地造成了在他眉心處聚攏了相當於他體內正常修煉所得相同分量的靈力。

    這些聚攏在一起的靈力,因清心咒而來,平日永遠都是沉穩不動,哪怕沈石修習水箭術在氣脈中聚集靈力,這些在眉心處的靈力也是絲毫不為所動,不能扯動一絲半點來,所以沈石也忘了自己還有這麼一份份量不小的靈力。

    要怎樣才能催動這些靈力呢?不然辛苦了這麼久,耗費了這麼多的靈晶,不都是白費了嗎?

    沈石皺緊了眉頭,沉默地思索著。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52:36

第七十一章 紅板

    五月十二日,夜。

    如同前幾日一般,沈石在深夜時分來到了海邊,眺望著煙波浩渺的滄海,那些海浪潮汐彷彿永無止境地翻湧著。

    他靜靜地看了一會,然後在大樹邊盤膝坐下,在心中緩緩將水箭術的法訣默誦了一遍。

    水箭術是五行術法中最常見的一種一階術法,流傳在世間不知已有多少歲月,這裡頭的法訣當然早已經是千錘百煉,以沈石的境界當然不可能會找出什麼毛病出來。

    事實上,沈石也根本沒存這個想法,他心中所想的,是一個從昨晚到現在就一直困惑著他又悄悄誘惑著他的念頭。

    水箭術的法訣從一開始,就是深入周身氣脈中去催持聚攏靈力,只有修士達到凝元境之上後,法訣才有第二種行進方法,就是只去玉府氣海抽取靈力,到了那時自然就是簡單無比,但是煉氣境修士視不可能做到的。

    沈石從修煉水箭術開始就一直在用第一種法門,但是此刻眼下,他在幾聲略顯急促的呼吸隱隱透出他心中的忐忑後,終於還是咬了咬牙,閉上雙眼,開始緩緩運轉水箭術法訣。

    第二種,凝元境修士才能使用的法門……

    從未有人在煉氣境的時候,就使用這種術法法訣,因為煉氣境修士根本沒有玉府,又去哪裡聚集靈力?但是沈石就這樣開始修習了,所不同的是他改變了法訣前行的方向,抽取靈力的地方直上頭顱,在那神秘的眉心竅穴處。

    周身氣脈裡散落的靈力,絲毫都沒有受到驚動的樣子,如同平日一樣懶洋洋地散落在原處,而沈石的心神也是完全落在自己的眉心之地,當水箭術的法訣轉眼已至,他猛然覺得自己的眉心微微一痛,那深藏於此的靈力竟然顫動了一下。

    這是他開始清心咒修煉之後,眉心處的靈力第一次有了異狀!

    沈石心中又驚又喜,又有幾分不安,但終究還是堅持了下去,試圖看看自己這大膽的嘗試會不會有所結果。

    果然,在水箭術法訣試圖抽取眉心靈力的影響下,眉心處原本沉伏不動的靈力一下子似乎騷動起來,而此處的靈力遠比周身氣脈各處的靈力更加凝實,說真的,看起來還真的有點像是凝元境修士開闢的玉府氣海後的模樣。

    眉心處的靈力動彈的越來越厲害,但沈石在最初的那一絲疼痛過後,並沒有感到其他任何的不適,這也讓他漸漸安心下來,更加大膽地嘗試著抽取眉心靈力。

    約莫過了五到六息時間,忽然他只覺得自己腦子忽地一鬆,一股靈力終於從眉心處被抽取而出,然後瞬間如奔馳之駿馬,過天突,下胸口,直入右手氣脈,衝至掌心,這一切快如閃電,只不過片刻之後,他便覺得手心一涼,再睜眼時,眼簾裡,掌心處,已經出現了一束晶瑩水流。

    五息,還是六息?

    沈石凝視著這道水流,全部身心彷彿都已經被歡快欣喜所佔據,手掌一揮,這道​​水流破空而去,如昨日一般,勢不可擋地打在一處沙地之上,只聽轟的一聲,炸出了一個黑幽幽的大洞。

    沈石慢慢地站起,走到那個黑洞邊,深深地凝視著,笑意掛在了嘴邊。

    ※※※

    七天之後,也就是五月十九日。

    這一天,沈石如往常一樣早起,走出洞府,迎接他的是藍天白雲,大海碧濤。他站在路邊眺望大海,等了一會,果然如預料之中,隔壁的洞府石門也打開了,孫友打著哈欠走了出來。

    沈石看著他笑道:“怎麼,昨晚又練了一整晚?”

    孫友撇撇嘴,道:“也沒那麼誇張,反正我修煉得來的靈力也就那麼點,練個一兩次就頂天了。”

    沈石道:“練得如何了?”

    孫友嘆了口氣,道:“這練了半個月,火球倒是凝了出來,但是之前那一步聚靈實在麻煩,每次都要耗費我半天時間,看來還得等一段時日才能去捕妖了。”

    沈石沉吟了片刻,道:“唔,我想這兩天就去試試看。”

    孫友一怔,轉頭向他看了一眼,愕然道:“什麼?”

    沈石聳了聳肩,孫友皺眉道:“你別亂來啊,捕妖這事可是有風險的,我聽小舅說過,雖然有駐守師兄當值,但歷年來都有同門在那島上受傷,嚴重的甚至傷了道行,有性命之危。”說到此處,他頓了一下,再看向沈石時目光已經有了幾分驚奇之色,道,

    “難不成,你修習的水箭術已經可以在十息時施放了?”

    沈石猶豫了一下,笑道:“差不多罷。”

    孫友張大了嘴,半晌才道:“看不出你居然在這五行術法上有這般天賦啊……”

    沈石搖搖頭,笑道:“也就那樣了,而且青魚島在滄海之中,水氣特別充沛,對我而言也有很大助益。”

    孫友恍然,一拍手道:“對啊,我怎麼就沒想到這個,還傻傻的去選什麼火球術,早知道也選個水箭術就好了。”

    沈石笑道:“你也不用後悔,天底下散修十有六七選修的術法都是火球術,自然是有其道理所在,這門術法用途最廣,威力在一階術法中也算是最強的幾種,等你修煉完成後,自然會有好處的。對了,那你準不准備和我一起去?”

    孫友猶豫了一下,還是搖頭道:“我這火球術離修成還早得很,真要過去捕妖,只怕還成了你的累贅,還是你自己先去吧,不過記得一切小心,那島上的妖獸陰靈,都是兇殘沒人性的兇物,沒必要為一點靈晶受傷。”

    沈石點點頭,道:“我知道的。”

    孫友笑了一下,轉身走去,沈石在五行術法的修行上進步奇快,著實令他吃了一驚,不過正如沈石自己所說的,​​其實這事也就這樣了。五行術法天賦再高,日後的成就也就那樣,歸根到底,如今天下修士最要緊的根基,還是到了凝元境後開始修煉種種道法神通,那才是根本,所以孫友根本也沒有什麼緊迫之感。

    沈石和他並肩走去,並沒有再多說什麼,其實有些事他自然是隱藏於心,實在不可對外人輕言。自七日前第一次嘗試用眉心處的靈力施放水箭術成功後,他便在每日夜深人靜時,加緊修習這意外的所得。經過這七日的修煉後,他施法的速度越來越快,最後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赫然已經是可以在短短三息之中就施放出一個水箭術了。

    三息施法,這是一個什麼樣的結果?

    要知道,哪怕是已經開闢玉府的凝元境修士,最快施法的速度差不多也是在三息,而這還是天賦不錯的修士,一般而言,哪怕是凝元境的修士施放​​五行術法,也多在四息時間。

    而沈石如今卻僅僅是一個煉氣境中階的小小修士。

    有的時候,沈石自己都忍不住在想,這神秘而詭異的眉心靈力,難不成真的就像是一個玉府氣海嗎?

    要不是這樣,怎麼自己從中抽取靈力施放五行術法的速度竟會如此之快?

    只是天底下所有人,萬年之下一切修士,都知道不到凝元境就沒有開闢玉府氣海的可能,這個經過無數事實證明的道理絕無可能是錯了,所以沈石最後也只能將之歸結於那個封印著七葉金葵花圖案的神奇清心咒上。

    反正,眼下看來,這清心咒實在是一門很神奇的咒文啊。

    到了青魚集上,孫友與沈石分開,沈石徑直去了白鶴堂,那裡如同往日一樣的熱鬧,五個木板前人頭攢動。沈石擠了過去,走過了白板,在綠板前略微停留了一下,看著已經稀疏了許多的人群,猶豫了一下,還是繼續向前走了幾步。

    綠板之後,是紅板。

    站在紅板之前的人,顯然比前面兩塊木板就要少得多了,一眼看去,約莫只有十餘人站在這裡,而且無一例外看著都是二十多歲的青年,顯然是上一輪拜入凌霄宗門下的師兄。

    聽到腳步聲來到紅板前,有好幾個人都是轉頭看來,不過在看到沈石之後,那些人眼中都是露出幾分驚訝之色。要說是三年前新人剛剛上島時候,有不少少年好奇倒是會跑到後面幾塊木板看看,但是三年之後大家早就熟悉了規矩,一般就很少看到有新人來紅板這裡了,畢竟到了紅板這個檔次的任務,一般都是十分艱難,往往至少都要煉氣境高階的弟子才有實力去做。

    不過大家驚訝歸驚訝,看上幾眼也就不去理會了,這島上歸根到底還是要看個人修煉,彼此間不相識的話,誰也沒那個閒心去提醒別人這裡的任務很難做。

    沈石自然也看出有幾位師兄眼中流露出的幾分輕視,不過也沒太過在意,慢慢走到紅板前,抬頭向木板上看去。

    這裡張貼的紙條數量比白板那邊就少了很多,看著大概只有不到二十張,也就是能夠貼在紅板上的任務大概只有不到二十個,沈石在其中找了一會,很快找到了捕妖這個任務。

    這是一張比周圍任務紙條要大上一倍的紙張,在紅板上頗為顯眼,上面寫著要求十分簡單,大意是去青魚諸島中的第五座島,即捕妖洞所在的島嶼俗稱妖島的地方,捕捉或殺死妖獸和陰靈,帶回它​​們身上的一些靈材部位。

    任務要求十分簡單,但是條款下方卻是跟著長長一大排文字,這也是這張紙比其他紙條大許多的原因。這些一排排的文字清楚地寫明了各種靈材的名稱特點,出自何種妖獸或是陰靈,又是哪一個堂口需要,得到靈材後就要去相應的堂口繳納並取得報酬。

    捕妖任務,也是青魚島白鶴堂中,極少見的一個由所有堂口共同頒布的一個任務。沈石站在這張紙條前,仔細地數了數,發現能從那座妖島上取得的靈材,一共是五十五種之多。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52:50

第七十二章 舊怨

    五十五種靈材各不相同,報酬也是各異,最低的是一顆靈晶,獎勵最高的一種靈材名叫“琉璃骨”,乃是出自捕妖洞深處一種凶悍鬼物身上的靈骨,報酬高達一根兩百靈晶。

    看到那兩百靈晶的字樣,沈石下意識地吞了口口水,眼睛都亮了一下,不過片刻之後搖搖頭,他還是丟掉了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妖島之上諸多妖獸鬼物的凶悍,在青魚島新人弟子這裡可是流傳很久了,平日里就時常聽說有前去妖島捕妖的師兄師姐因為太過深入,進而遇見了妖島深處包括妖島最中心處的捕妖洞中極厲害的鬼物,不慎受傷狼狽而回,靈晶沒賺到不說,反而還耽誤了自己的修煉,可謂是得不償失。

    沈石性子慎密,在決心去做捕妖這個任務的時候,早早就打聽過那妖島的情況,所以心中也早有定計,想著只在妖島邊緣一圈,那裡只有幾種力量低微的低級妖獸活動,憑藉著一階五行術法,應該可以勉強應付過去。

    至於現在,他在五行術法的修煉上有意外所得,心裡的把握自然也就更大了些,不過雖然如此,他也並沒有想過要真的深入妖島。

    在紅板前仔細背下了那張大紙上的諸多靈材後,沈石返身走出了白鶴堂。因為是諸多堂口共同頒布的任務,所以倒是無需特別去找哪一位白鶴堂的師兄登記,只要明日去青魚集南邊碼頭,那裡每日有一趟固定前往妖島的船隻,早上過去,傍晚歸來,每日往返一次。

    到時候只要將收穫送往固定的堂口,自然就能得到靈晶報酬。

    在白鶴堂外猶豫了一會後,沈石決定還是先去紅蚌村一趟,這三年來幾乎每天都會過去,漸漸的都差不多成了一種習慣,總是要和海星說一聲才好。

    正想著這些,沈石準備往紅蚌村走去的時候,前頭路上忽然走來一個人影,面色平靜,唯獨眉頭微微皺起,似乎有些心思正在思索。

    沈石卻是認得這位師兄,三年來王亙師兄主持青魚諸島大小事務,做事公正廉明,贏得了島上眾多弟子的敬重,而這位鄭哲師兄平日作為王亙的左右手,也時常出面處理諸般事務,可謂是島上的第二號人物,威望也是極高。

    當下沈石連忙側身讓過,同時恭敬地點頭叫了一聲:“鄭師兄。”

    鄭哲目光轉來看了他一眼,略一遲疑之後,便認出了沈石,道:“原來是沈師弟,怎麼,你來白鶴堂這裡是想找些任務做麼?”

    沈石點點頭,道:“正是。”

    鄭哲在三年前那場風暴中一直幫著王亙處置事情,所以對當日走丟最後僥倖找回的鍾青竹與沈石二人都有印象,加上這三年來沈石修行進境也不錯,至少也在新人弟子中排在前百位之列,所以平日見面倒也會說上兩句,此刻便也隨口問道:“哦,可選了什麼好任務嗎?”

    沈石猶豫了一下,還是回答道:“我想去做捕妖任務。”

    “嗯?”鄭哲一怔,這一下算是真正仔細打量了一番眼前這位師弟,隨後皺起眉頭,道,“沈師弟,那捕妖不比其他普通任務,妖島之上的妖獸鬼物,並無人性可言,若是道行不夠強行過去,一個不小心便很容易受傷,甚至有性命之危,你可知道?”

    沈石點點頭,道:“謝師兄提醒,小弟已經想過此事,所以只打算在妖島邊緣之地遊走,看看能不能獵殺一些低級妖獸。”

    鄭哲“哦”了一聲,神色稍見緩和,但仍是叮囑道:“就算是外圍妖獸,雖然力量低微,但以你這樣煉氣境中階的實力,只怕過去仍有幾分勉強……如果你一定要去的話,我覺得最好去五行殿那裡購買一門五行術法,火球術或水箭術都行,土系的岩刺術亦可,修成熟練施法後再去,或許會多幾分把握。”

    沈石連忙點頭答應道:“多謝師兄教導,其實我已經在五行殿買了水箭術,這些日子也是日夜修煉,小有所成,所以才想去妖島試試看。”

    鄭哲哦了一聲,臉上露出幾分笑容,點頭道:“原來如此,那你便去妖島看看吧,畢竟當年宗門前輩布下禁制搞出一個妖島,也是為了讓新人弟子有一處可以錘煉實戰的所在,免得整日閉門造車,正要比鬥起來十成道行也只能用出三四成。”說著頓了一下,鄭哲最後還是有些不放心,道,“不過你最好還是小心些,切記只在妖島外圍走動,決不可輕易深入島上深處,特別是不能接近那捕妖洞附近,知道了嗎?”

    沈石點點頭,恭敬地答應下來。

    鄭哲一揮手,算是跟他打過招呼,然後便一路走去,經過白鶴堂外向裡頭看了一眼,只見兀自有許多新人弟子在白鶴堂中徘徊,他也沒多留意,便走了過去,一路走到王亙在青魚島上的住處軒日堂中。

    鄭哲平日就是王亙的心腹,在這軒日堂中也從來都是進出自如,一路走去,遇見一些宗門弟子都是紛紛笑著打招呼,鄭哲也是含笑回應。如此一路走到王亙師兄平日靜修所在的那間靜室外,鄭哲腳步微頓,輕輕調整了一下呼吸,然後伸手在門上敲了兩下。

    片刻之後,靜室中傳來一個淡然的聲音,正是王亙,道:“是鄭師弟麼,進來罷。”

    鄭哲推門而入,只見靜室之中簡樸潔淨,一隻細香裊裊輕燃,王亙盤膝坐在地上一處蒲團上,正微閉著雙眼,緩緩吐納。

    鄭哲走過去在王亙對面的蒲團上坐下,安靜地等待著。過了一會,王亙緩緩吐出一口長氣,整個人看著似乎放鬆了一些,這才睜開雙眼,望向鄭哲,道:“怎麼,有事麼?”

    鄭哲點了點頭,但臉上表情卻是欲言又止的模樣。

    王亙眼中目光微閃,並沒有催促或多說什麼,只是在看了他一眼後,又慢慢垂下了眼簾。

    靜室里安靜了一會,鄭哲終於還是自覺有幾分尷尬,乾笑了一聲,道:“師兄,其實是妖島那邊……”

    王亙再度抬眼向他看來,神色平靜,目光也是平和,但是不知怎麼,鄭哲卻覺得這位王師兄氣勢中隱隱有一種壓迫之感,原本想好的話,一時竟有些說不出口了。

    王亙等待了片刻,見鄭哲似乎仍有幾分猶豫,便開口道:“可是林虎又託你過來求情?”

    鄭哲苦笑一聲,點了點頭。

    王亙冷哼了一聲,道:“三年前他辦事不利,給我惹出天大麻煩,我處置他一下,莫非他還有所不滿?”

    鄭哲連忙道:“師兄誤會了,林師弟斷然不敢有如此想法,只是他被罰​​至妖島上至今已有三年,那裡確實是個苦差事,他也多次向我求情說是想要回來,我仔細一想,三年時間好像也差不多了……”

    王亙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鄭哲嘆了口氣,後面的話便沒有再說下去。王亙閉上雙眼,道:“若是他真心悔改,實心做事,我自然不會刁難於他。但是你莫要告訴我,這三年裡對妖島上的事都一無所知?”

    鄭哲開口慾說話,但王亙卻已經徑直又接了下去,道:“三年來,他以凝元境初階的道行看守妖島和捕妖洞,卻接連發生了十一起煉氣境弟子在妖島重傷之事,最嚴重的陳師妹被'赤練鬼'所傷,足足休養了三月才好。如此疏懶怠事,逼得我不得不在一年前額外增派牛雄、曾志柏二位師弟前去妖島,這才算是控制了局面。”說到這裡,王亙冷笑一聲,道,“似​​這般好逸惡勞,眼高手低之人,有什麼資格自覺委屈,還敢託你過來求情? ”

    鄭哲無語,訕訕而退。

    ※※※

    五月二十日,晴。

    這一天天氣晴朗,陽光燦爛,時近六月,青魚島上已經漸漸炎熱起來,不過在島上修煉的人都有道行在身,肉身較常人強橫許多,對寒涼炎熱的抵抗之力也是勝過許多,所以倒是無人在意這少許熱辣的日頭。

    青魚集南面海邊,是凌霄宗在這裡修建的一處碼頭,此刻停靠著一艘大船,風帆鼓盪,看著就要起錨出航的樣子。

    青魚六島都在滄海之中,除了似王亙這等道行極高又有禦空法器能在空中飛馳的厲害人物,普通的凌霄宗弟子想在幾個島上往返來回,多數時候也是要靠船隻。至於眼前這艘大船,可以算是青魚島上最有名的一艘了,因為它是專門用來搭載前往妖島進行捕妖任務的船隻。

    碼頭之上,雖然此刻還是清早,但已經站了約莫二十餘人,其中多數都是二十左右的青年,除此之外,還有三位服飾與普通煉氣境弟子不同的人站在碼頭前方,其中兩人神色輕鬆,彼此說說笑笑,另有一人矮胖身材,正是當初被罰的那位林虎,看著與那兩位同為凝元境境界的同門似乎有些合不來,一直沒怎麼說話,卻不停地向島內深處張望著,彷彿在期待著什麼。

    過了一會,只見有個身影從那個方向走了過來,正是鄭哲,林虎臉上頓時掠過一絲喜色,連忙迎了上去,在他身後那兩位凝元境弟子轉頭看來,臉上都露出幾分不屑之色。

    林虎一路小跑到鄭哲身旁,面帶幾分諂媚恭維之色,低聲說了幾句,似在問好又像在詢問些什麼,只見鄭哲面色淡然,也看不出有什麼喜怒哀樂,只是低聲對他說了幾句話。

    林虎臉上的神情頓時變得失望沮喪,慢慢低頭,嘴裡咕噥了兩句似乎還在抱怨什麼,但鄭哲忽然皺眉,瞪了他一眼,臉色沉了下來,猛地一揮手在他後腦勺上重重一拍,面色嚴厲地說了他兩句。

    林虎嚇了一跳,連忙點頭哈腰賠笑道歉,哪有半分凝元境修士的矜持,鄭哲看著他的模樣也是無奈,最後輕嘆了一聲,叮囑他了一句,便回身走了。

    林虎面色恭謹地束手而立,目送鄭哲離開,隨後再轉過身走回來的時候,臉上神情已然難看之極,對站在碼頭上等待的一眾煉氣境弟子忽然大聲怒吼道:“上船了,都發什麼呆,傻了嗎?”

    眾多煉氣境弟子都是被他嚇了一大跳,前頭那兩位凝元境弟子也是側目,緩緩搖頭,臉上厭惡之色更重,首先轉身向那艘大船走去了。

    眾人被林虎喝罵幾句也不敢多說什麼,紛紛跟上,林虎看著心情極其惡劣,一路走來嘴裡罵罵咧咧,看到哪個不順眼就要罵上幾句,猛地瞅見那些煉氣境弟子隊伍最後跟著一個看著年紀小一些的師弟,看著竟有幾分眼熟,仔細一想,卻是想起此人不就是三年前在那場風暴中走失的那個沈石麼?

    林虎只覺得心情越發壞了,狠狠地瞪了沈石一眼,眼中露出幾分凶光。

    而沈石當然也察覺到這位凝元境師兄的敵意,但此刻的他卻是一頭霧水,委實不知道自己到底什麼時候,又是哪裡得罪了他……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53:08

第七十三章 妖島

    作為凌霄宗專門為拜入宗門的煉氣境弟子修煉之地,青魚島從開闢至今已有很長的時間,整個群島從魚頭至魚尾共有六座島嶼,形似一尾在海中游動的青魚,是以俗稱青魚六島。

    沈石他們平日起居修煉的島嶼按排序乃是青魚六島中的第三島,面積最大諸多洞府殿堂也是最為齊全,俗稱青魚主島或乾脆就叫青魚島,至於今日前去的地方,乃是青魚六島中的第五座島嶼,按位置算是“青魚”的魚腹位置,也就是俗稱的妖島。

    妖島在青魚六島中歷來有著獨特的地位,它的面積僅次於三島,乃是青魚諸島中的第二大島,島上多山多林,亦有山泉小溪,是一處外表看去風景頗佳的所在。不過這座島嶼之所以出名,當然還是因為在島嶼之上遍布許多妖獸,尤其是島嶼中心一座山脈深處,更有一座深邃古洞,裡面深入地底,除了有些厲害妖獸藏於其中外,甚至還有陰靈鬼物。

    按理說以凌霄宗這等名門實力,青魚島周邊是不可能有這樣妖獸出沒的島嶼存在,否則的話都不需那些神通廣大的元丹境長老出手,便是來上一兩位神意境的高手,例如當今的凌霄三劍之流的高段修士,也能輕而易舉就將這島上的妖獸鬼物給平了。

    不過妖島存續至今,卻是一直安然無恙,妖島之上諸多妖獸鬼物,其實都是凌霄宗特意縱容豢養的。一來可以給宗門裡提供些靈材來源;二來也是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在捕妖任務的激勵下,能夠讓青魚島上的新人弟子們有一處實戰鍛煉的所在。

    沈石隨著人流登上了那艘大船,雖然從一大早他就察覺到周圍頗有些詫異的眼神打量著他,而在開船之後,他更是發覺整艘船上居然只有自己一人是年輕一輩的弟子,其餘所有人看起來都是煉氣境高階境界的師兄師姐們,看來平日還真的很少見有煉氣境中階的弟子過來這裡。

    不過上了船之後,許是即將面對與妖獸陰靈的戰鬥,許多人都是各自調息休息,力圖將自己的狀態調整到最佳,倒是一時間無人再關注沈石了。

    沈石這才算是鬆了口氣,畢竟被人不停地觀望打量,也不是件舒服的事,特別是前頭那位主持妖島當值個子有些矮胖的師兄,臉色看著很是難看,盯著自己好半天,讓沈石尤其覺得不太舒服。

    海風吹過,風帆鼓盪,大船起錨,隨後緩緩離開了碼頭,想著前方駛去。

    沈石站在甲板上,扶著船舷,只見下方白浪滔滔,水花四濺,大船在平靜的滄海上劃出了一道巨大的漣漪,平穩無比地向前開去。沈石若有所思,心里居然有些少許的激動和緊張,三年來,這還是他第一次離開青魚主島前往別處。

    藍天碧海,孤帆遠揚,很快青魚主島就被大船甩在了身後,漸漸變小。而前方遠處一片淺藍色海水中,另有一座島嶼緩緩顯露出來。

    沈石瞇起雙眼,遠遠眺望過去,知道那應該是青魚六島中的第四座島嶼,島上多靈田藥材,丹堂有不少人平日都會前往這裡,鍾青露便是如此,說起來這個當初的小胖妞似乎三年來在丹堂那邊混的很不錯的樣子,聽說前些日子在一眾新人中最先煉出了一爐“養氣丹”,很是受丹堂幾位前輩師兄的看重。

    就是平日脾氣太差了啊……沈石撇撇嘴,心想若是鍾青露性子好一些,平日被那麼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等自己將來賺到了靈晶,便去她那兒看看有沒有辦法買些輔助修行的丹藥回來服食也是好的,別的不說,那養氣丹效用聽說便很不錯,對煉氣境弟子的修煉很有好處。

    心裡這般想著,看著海上美景以及海島風光,大船不知不覺已經繞過了青魚四島,又在海上前行了一小會,一座大島便慢慢出現在眾人視線之中。

    遠遠看去,那座島上山脈高聳,密林森森,一派蒼翠生機勃勃的模樣,只有遠遠的不時從山里林中深處傳出幾聲淒厲的獸吼聲,才提醒眾人這座島嶼有著莫大的危險。

    沈石回頭偷偷向甲板上那一眾煉氣境的師兄師姐們看去,只見二十多人中,多數人都是臉色平靜,看來已經不是第一次來到這裡,但也有那麼一兩位臉色有些緊張,眉頭皺起,看起來多了幾分忐忑不安。

    眼看著大船乘風破浪漸漸靠近了妖島,聽著那些妖獸吼叫聲漸漸清晰,沈石忽然也覺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加快的樣子,從小到大,這或許就是自己第一次面對真正的妖獸去戰鬥罷?

    他的喉嚨輕輕動了動。

    一盞茶功夫之後,大船在妖島東側一處海灘外停下,那裡有一條石頭堆砌的長堤直入海中,算是一處簡易的碼頭。也就在大船停穩之後,那三位凝元境的師兄都走了過來,站在眾多煉氣境弟子的前方。

    林虎的臉色依然很是難看,在三人中他站在最前頭,似乎隱隱有為首之勢,但看著其餘兩位師兄的神情表現,顯然對他並沒有表現出心服口服的模樣,倒是心不服口不服甚至連神情都不服的樣子誰都看得出來了。

    不過林虎看起來並沒有去管那兩位同門,臭著一張臉走到前頭,掃了一眼眾煉氣境弟子,冷冷道:“你們都聽好了,妖島之上妖獸凶悍強橫,你們來此之前想必就已知曉,一個不小心,別說受傷,就是性命也有危險。但本門前輩創立這妖島,本就是為了讓你們這些新人弟子有所磨練,束手束腳怕這怕那,又有什麼出息?總之,自己上島之後好自為之,量力而行,生死自負不與人幹。去罷!”

    說罷一拂袖,卻是徑直走到一旁打開了下船的船舷通道。被他這麼冷冰冰的一說,煉氣境諸多弟子臉色都不太好看,不過任是誰也不能說林虎的不是,一來他是師兄,二來當初設立妖島倒確實是有著這麼一層意思。只是近年來凌霄宗照顧門下新人,多有派道行高深的師兄當值照看,特別是王亙過來主持青魚島事務後,多少覺得若是妖島上頻繁有人受傷乃至殞命實在太過難看,於他名聲也是不好,所以特地關照了這裡,近一年多來很少會有煉氣境弟子受傷了。

    諸人走過來依次下船,沈石也在人流隊伍中,當他走過那林虎身邊時,忽然只聽林虎冷哼了一聲,道:“臭小子,區區煉氣境中階就敢來妖島,是來找死的麼?”

    沈石怔了一下,看了林虎一眼,只見這位林師兄臉色好生難看,瞪著自己還真有幾分惡虎的氣勢。沈石遲疑了一下,也沒去和他搭話,低著頭走了過去。

    林虎見沈石沉默不語,嘴角一撇,似覺無趣,也懶得再去糾纏,只是當他目光往後移了一位,登時眼睛一亮,面上頭一次露出了一絲笑容,道:“陳棠師妹,好久不見你來妖島了啊,看起來更漂亮了。”

    站在沈石身後的是一位女子,看著身材高挑,身材豐滿,容貌也是頗為美麗,在一眾人中算是十分出挑的,本來正與身旁另一位女子說話,臉上帶了幾分笑意,忽然間聽到林虎的話,轉頭向這邊看了一眼,臉上神情登時便沉了下來,但看著似乎又不想完全不給林虎面子,只得勉強笑了一下,道:“林師兄說笑了。”

    林虎似乎對這位陳棠師妹十分感興趣,哪怕陳棠面上已經顯露出幾分明顯的隔閡冷落,他也像根本沒察覺一般,反而往前踏上一步,靠近了陳棠身邊,嬉笑道:“陳師妹,你這次上島是要捕獵什麼靈材,給師兄說說,說不定我能幫你哦。”

    陳棠眉頭一皺,強笑道:“不敢勞煩林師兄了,哦,前面有人叫我,我先去了。”說著連忙從林虎身邊擠了過去,誰知林虎居然有意無意地也把身子向前靠了一下,頓時兩人身子擠在一起摩擦了一下。

    林虎眉開眼笑,似乎覺得占到了便宜,而陳棠則是滿臉通紅,眼中帶了幾分薄怒,但又不太敢發作,低頭快步走下了船隻。

    ※※※

    船下海堤之上,沈石聽到身後動靜,轉身將這一幕都看在了眼中,當陳棠紅著臉帶著幾分羞怒從他身邊快步走過的時候,沈石也是在心裡輕輕嘆了口氣,心想世上真是什麼人都有,哪怕是凌霄宗這等名門大派裡,看著也不盡然全是英才俊傑之輩。

    不過陳棠本人都忍了下來,別人自也不會多嘴插手。那林虎厚顏囂張地站在船舷上,看著佔了這個美女便宜後倒是心情好了不少,大聲道:“傍晚之前,都到這裡上船回島,自己看著時間,不然的話,就準備在妖島上過夜罷!”

    說罷一揮手,卻是大搖大擺地自行回船艙裡休息去了。

    船下眾多煉氣境弟子都是無語,紛紛掉頭向妖島走去,沈石走在人群的最後,不住地打量著眼前這座海島。

    海堤前方是一處白色沙灘,一直延伸到島嶼遠處海邊,再往前便是一座樹林,看著面積不小,有一條小道延伸進去,看著像多年來凌霄宗弟子進出妖島的道路。

    周圍看起來除了海浪潮汐聲,一切都很平靜,當沈石隨人群走到那處沙灘站在林子外頭的時候,也沒有看到有任何的妖獸蹤影。

    大部分凌霄宗弟子,包括那位容貌美麗的陳棠,都是從那條小路進入了密林,顯然這些師兄師姐們對著妖島上都有了幾分心得,行進間並無緊張畏懼之態。除此之外,還有兩個凌霄宗弟子猶豫了片刻,卻是沒進那片樹林,而是沿著沙灘,順著這片樹林的外圍向前並肩走去,沈石向他們看來一眼,想起似乎就是前不久在大船上有些緊張的那兩位,看來也是剛來妖島,準備小心謹慎地捕獵了。

    沈石看看那條小路,又看看沿著沙灘在樹林邊緣試探著小心走路的兩位師兄,沉吟了片刻後,也是沒進樹林,獨自一人向著另一個方向,順著沙灘沿著樹林邊緣,向前緩緩走去。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53:26

第七十四章 水箭

    隨著那些煉氣境弟子們紛紛下船上島,往妖島深處行去,停靠在海濱長堤之側的那艘大船很快便安靜下來。甲板之上,牛雄與曾志柏二人對望一眼,都是微微皺起眉頭,其中身高更高大些的牛雄向船艙那裡看了一眼,略帶了幾分怒意,道:“他就這麼不管了?”

    站在他身旁的曾志柏也是面帶鄙視,冷冷地道:“看來是的。”

    牛雄一磨牙,啐了一口,道:“歷來在妖島上捕妖任務都有風險,王亙師兄幾次三番告誡,一定要暗中保護諸位煉氣境師弟師妹不可鬆懈,他林虎身為妖島當值居然就這麼撒手不管了,反而讓我們兩人累死累活地去看管?”

    曾志柏嘆了口氣,回想剛才林虎一副事不關己徑直回房的模樣,顯然是一副撒手掌櫃的樣子,忍不住也是搖搖頭。

    那邊牛雄的脾氣顯然也不是特別好,在那裡哼了一聲,怒道:“索性咱們兩人也不去了,免得天天幫他擦屁股還要看他臉色!真要是島上出了什麼紕漏,王亙師兄震怒怪罪下來,看看是誰會倒霉?”

    曾志柏猶豫了一下,還是苦笑道:“算了,算了,那廝就是這麼個怪人,若非對他有所了解,王亙師兄也不會特意將我們二人派遣過來。總之咱們所做之事,王師兄必定心裡有數,何必去跟他鬥氣?再說了,上島的也都是師弟師妹,萬一真要不小心傷在了島上妖獸鬼物手下,也是不好。”

    牛雄默然片刻,終究還是點點頭,雖然看著臉上神情還有些不太情願,但最後還是大局為重,跟著曾志柏兩人一起下了船。

    他們二人都是修煉到了凝元境境界的凌霄宗親傳弟子,道行遠勝如今妖島之上那些煉氣境師弟師妹們,不過一般而言,修士在凝元境還不能輕易禦空飛行,除非能得到一些罕見的飛行法器,他們二人在凌霄宗內算是普通弟子,都沒有那種機緣,又或是有那種巨大財力直接去神仙會這等商會裡購買一件,所以在大多數情況下,他們也是只能在地上步行。

    不過境界的差距畢竟在那裡,他們二人幾個起落便越過了長長的海堤,來到了那座林子外圍,曾志柏向前面森森密林看了一眼,道:“我看剛才好像多數人都從這裡進去了,不過還有數人是在海島外圍,怎麼辦,咱們分開去看看?”

    牛雄想了想,卻是搖頭,道:“妖島靠海最外圍這一圈,不外乎就是'鐵甲犰狳'、'藍鉗蟹'和'風鳥'這幾種低階妖獸,戰力都是一般,只要是修煉到煉氣境高階,單憑靈力錘煉後的肉身力量,差不多也能壓制住,不必費心去看了。倒是妖島越往深處,妖獸鬼物都是越發厲害,其中有幾種怕是連我們兩個應付起來都有些麻煩,還是去裡面看緊些才好。”

    曾志柏點點頭,道:“說的也是,而且剛才大部分師弟師妹都往妖島深處行進,確實還是跟過去較好。”

    主意既定,兩人便都向著樹林深處走去,轉眼之間便消失在了密林深處的枝葉背後,只留下重新恢復了平靜的沙灘長堤,海水輕柔地拍打著海岸。而遠處那條大船上,忽然有人影出現,卻是矮個子的林虎不知何時來到了甲板上,目送牛雄曾志柏二人進入妖島深處後,他目光抬起,遠遠向妖島深處眺望了一眼,海浪聲中,海島深處彷彿又傳來幾聲淒厲的妖獸嘶鳴聲。

    林虎面上閃過一絲​​奇怪的神色,隱約帶了幾分戾氣,但很快一閃而過,在船舷上猶豫徘徊了片刻後,他緩緩搖搖頭,還是轉身走回船艙去了。

    ※※※

    “嘩嘩”的海浪聲,一直迴盪在沈石耳邊,沿著妖島邊緣漫長的海灘,他一直謹慎小心地前行著。

    這座妖島上的植被似乎特別的茂盛,視野所及那些隆起的山坡上滿是茂密的森林不說,便是在這海島邊緣,也多被茂盛樹林所遮蓋,只有邊緣處靠近海邊的地方,有一些開闊空白的沙灘。

    此刻沈石就走在這片沙灘與樹林的交接地方,多數時候他還更靠近海灘近一些,畢竟那些樹林裡枝繁葉茂的,誰知道會不會什麼時候直接從某棵大樹背後跳出一只妖獸撲過來。

    如此走了一段路,漸漸離剛才上島的海堤處已經有了一段距離,加上妖島海岸線並不整齊,常有彎曲突兀,所以在這個時候沈石已經看不到那艘大船了,漫漫海灘之上,樹林之外,就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不知為何,在平緩的海浪聲中,沈石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口乾舌燥,手心似乎也有幾分異樣,拿起來看了一眼,卻發現掌心處不知何時已經滲出了些許冷汗。

    他默默地將手掌在身上衣服上擦了擦,定了定神,正想在繼續前行找尋妖獸的時候,忽地只聽前方約莫兩丈開外的樹林里傳來一聲低沉的怪叫聲,聲音尖利,猶若嬰兒啼哭。

    沈石身子一震,立刻停下腳步,目光緊緊盯著那處,過了片刻之後,只見前方草木一陣翻動,卻是從林中樹下,走出了一隻妖獸。

    頭似鼠類,全身披甲,身高大約至沈石大腿處,身長足有五尺,還有一隻大尾巴,看著模樣很是古怪,最顯眼的地方就是那副全身土黃色的甲胄,一看就是堅硬骨質所化,很是堅固。此刻它在海灘上轉了一圈,很快也發現前面不遠處的沈石,頓時發出一聲低吼,轉過身來,小小的眼睛中露出幾分凶光。

    沈石吞了口口水,呼吸有幾分急促起來,算起來這還是他生平第一次面對這種野生兇猛的妖獸,說不緊張那真是騙人的。不過好在在來妖島之前,他多少也已經有了對這種場面的心理準備,雖然緊張但終究沒有失控,並很快認出了這只妖獸的來歷。

    要收集諸般靈材,自然要知道靈材出處來源,也就要熟知妖島上各種妖獸鬼物的特徵外貌。眼前的這只妖獸便是其中之一:

    鐵甲犰狳,一階妖獸,力大而厚甲,刀劍難傷。

    他微微瞇上眼睛,腳步不動,但右手已經緩緩揚起,同時體內氣脈中靈力鼓盪,尤其是眉心處那處神秘竅穴中,原本凝聚融合的靈力猛地催動一下,水箭術的法訣已然開始發動運轉。

    鐵甲犰狳在神仙會頒布的《妖獸譜》上位次很低,算是最低一等的普通妖獸,同時性情上並不算是進攻性特別強烈的凶悍妖獸,所以在發現沈石雙方開始對峙的時候,鐵甲犰狳並沒有第一時間就衝過來發動攻擊,而是發出恐嚇性的吼叫,意圖嚇跑這個弱小的人類。

    但是看到沈石非但沒跑,反而盯著自己揚起手臂,似乎露出了幾分攻擊意圖之後,鐵甲犰狳一下子就火了,不管怎樣它終究還是一隻妖獸,體內也有幾分凶悍之氣,登時就被沈石的姿態所激怒,咆哮一聲後,鐵甲犰狳後足用力一蹬,龐大的身軀一下子向沈石這裡衝了過來,同時張開大嘴,露出嘴里白森森的利齒。

    一息剛過,它已衝出;

    兩息時候,它已跑過丈餘,同時看到沈石手臂齊肩,五指舒展而開;

    三息時,咆哮聲已在耳邊,利齒獠牙已在不遠,而一道尺許透明的水流忽然出現在他的手掌之中。

    水性至柔,變幻無方,能為萬物,化為箭矢。

    鐵甲犰狳的小眼睛中,清楚地看到那道水流突兀地出現在那個人類的手中同時以極快的速度,似被一股五行之力催持一般變幻著形狀,轉眼間變作了一只尖銳的箭矢對著自己。不過以鐵甲犰狳的智商,那個小腦袋裡並沒有察覺有什麼異樣,或是看出什麼東西來,此刻它目露凶光的眼睛裡只是盯著這個人類,想著只要再過片刻工夫就能將他撲倒,然後一口咬斷他的脖子!

    它撲了過去,張牙舞爪,咆哮怒吼。

    半空中,一道亮光閃過,透明的水箭激射而出,隱隱帶出了破空銳嘯之聲,向著鐵甲犰狳當面衝來。

    鐵甲犰狳身在半空,甚至還沒做出什麼應對的表現,便看到那一抹透明晶亮的水箭倏忽而至,下一刻,一股冰涼之氣直接衝進了它長大的大嘴中。

    “轟!”

    低沉卻帶了幾分恐怖的聲音,在這只妖獸的口中爆發出來,整個撲來的龐大身軀竟然被硬生生打了回去,一下子從半​​空摔到了沙灘之上,然後還不等犰狳爪子摀住自己的嘴巴,殷紅的血流已經噴了出來。

    沈石退後了幾步,拉開自己與這只妖獸的距離,同時心頭狂跳,下意識地開始去凝聚第二次的水箭術。

    不遠處的沙灘上,鐵甲犰狳嘶鳴著翻滾了兩下,然後身子開始抽搐起來,同時口中流出的鮮血越來越多,沒過多久,這只妖獸就這樣在沙灘上安靜了下來,一動不動,只有血跡染紅了身旁的沙子。

    沈石等了一會,慢慢走了過去,試著用腳踢了一下,鐵甲犰狳絲毫沒有反應。

    沈石鬆了一口氣,直到這個時候,他才覺得身子忽然有些發軟,剛才那場短暫簡單卻帶了生死的戰鬥,實在是他從未有過的經歷,看著鐵甲犰狳尖利的利齒和細長鋒銳的爪子,只要招呼到自己身上,必定就是皮開肉綻的結果。

    他緩緩蹲下,手掌在鐵甲犰狳土黃色的堅硬皮甲上摸了一下,觸手處粗糙而堅硬,這種妖獸的骨甲硬如堅鋼,尋常刀劍根本砍不動,哪怕他修道三年到了煉氣境中階,但是真要肉搏起來,也未必就能勝過它了。

    但是一個水箭術,射入妖獸肉身裡最薄弱的口中,就結束了這一切。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53:40

第七十五章 收穫

    沈石蹲在地上,仔細檢查了一下鐵甲犰狳的屍體,很快注意到在鐵甲犰狳的脖頸背後處,堅硬的骨甲上有一個很明顯向後的突起,看著這位置,應該就是水箭術射入妖獸口中後直接撞擊留下的痕跡。

    看著這一處雖然突起但骨甲整體上並未有破損的痕跡,沈石的瞳孔也是忍不住微微縮了縮,鐵甲犰狳這一身骨甲堅韌無比,在一階妖獸中也算是出了名的防禦強大,身上的弱點有兩處,一處是嘴巴,另一處是同樣沒有骨甲覆蓋的腹部,換句話說,如果這只犰狳沒有小看沈石而是一心防守蜷縮成一團的話,光憑一個水箭術,沈石其實是奈何不了這種妖獸的。

    區區一隻一階妖獸,還是妖獸中戰力很弱的一種,都有這般厲害的保命本事,更何況那些天性兇猛同時更加兇悍的虎豹豺狼種的妖獸,沈石對這妖島上的危險又多留心了幾分,叮囑自己萬不可大意深入妖島深處,隨後便開始來到來到妖島上最重要的事,剝取靈材。

    鐵甲犰狳是一階妖獸,根本不可能凝練出有珍貴的妖丹,所以通體上下這種妖獸能有用的靈材,就是它堅韌到甚至能抵禦五行術法攻擊的骨甲。

    往昔還在陰州西蘆城天一樓裡的時候,沈石也曾見過店中售賣的鐵甲犰狳骨甲,也記得這種靈材的用途多數是用來製作一些低級防禦法器,甚至有些散修乾脆直接做成了貼身皮甲穿在身上,也算是為風波險惡的江湖行走添一分保險。而眼前這只死去的鐵甲犰狳,算是讓他知道了這種皮甲究竟是如何而來的。

    他默默看了一會,然後從懷中掏出一把鋒利的匕首,開始剝取骨甲。來到妖島之前,他當然會對妖島上的情況做一些瞭解,對自己也許會面對的妖獸差不多也是心裡有數,所以做起事來也算是都在意料之中。這種犰狳骨甲覆蓋妖獸全身,但並不是全部都有用,例如腿腳及尾部的骨甲就很薄弱,並不是很適合作為靈材,要知道鐵甲犰狳防守時候,這幾處地方其實都是蜷縮進去的,所以淩霄宗那裡並沒有收取這些無用之物。

    最有用可當做靈材的骨甲,是附著在背部以及頭部脖頸這一片,沈石耐心地剝取了約莫一盞茶時間,終於取下了這一片骨甲靈材,收好之後,最後看了一眼地上的犰狳屍骸,便繼續向前走去。

    妖島之上妖獸眾多,吃肉食腐的凶物也不少,到了夜晚時分,自然會有妖獸過來將這具屍體拖走吃掉。

    不知道剛才遇到鐵甲犰狳的地方,是不是這種妖獸的一個活動範圍邊緣,當沈石繼續向前走了沒多久後,很快又遇到了另一隻鐵甲犰狳,看著和前一隻差不太多,身軀似乎還小了一些。

    一人一獸相遇對峙之後,戰鬥很快便爆發開來,這第二隻鐵甲犰狳似乎也同樣看不起沈石這個弱小的人類,一樣的當面撲來,而沈石仗著清心咒的秘法威力,施放水箭術速度極快,僅僅三息時間便再度擰出了水箭擊中鐵甲犰狳。

    不過有點麻煩的是這只犰狳雖然同樣攻擊撲來,但中間居然沒張嘴……

    沈石不得已只得將水箭術射至鐵甲犰狳的腹部,沒有堅硬骨甲的保護,水箭術同樣瞬間刺進了妖獸的腹部,炸開了一個大洞,重創於它,但妖獸堅韌的生命力在這一刻顯露了出來,只要不是立刻致命的傷害,鐵甲犰狳竟然在重創落地之後仍是踉蹌撲來,想要與沈石同歸於盡。

    沈石被迫之下連續後退,同時激發了最後的一把水箭術。

    他道行只有煉氣境中階,長久以來修煉得道的靈力,特別是凝聚於眉心竅穴裡的那一部分靈力,只夠他施放三次水箭術,由此也能看出五行術法的確是耗費極大但威力很難對得起這份損耗的法門。

    兩次水箭術的攻擊,終於還是殺掉了這只鐵甲犰狳,但是靈力損耗殆盡的結果也讓沈石覺得一陣暈眩,險些站立不穩。

    他半彎著腰,雙手扶膝,大口喘息著,臉色看去也有些蒼白,甚至有點噁心想吐的徵兆。這顯然就是靈力耗損過度,有些脫力的跡象,此刻在他眉心竅穴裡,曾經凝實的靈力已然消耗一空,幾乎是半點不剩了。

    雖說吸納入體經過修煉後的靈力都會穩定下來,使用各種法術神通消耗之後,經過一段時間會自行恢復,但在這段時間裡,修士基本上就等於是毫無防禦之力。沈石盯著眼前倒在地上的鐵甲犰狳的屍體,忽然間想到一件事:

    自己已然用完了三次水箭術,如果這個時候突然再竄出一隻妖獸來,那該怎麼辦?

    ※※※

    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讓沈石自己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地就轉頭向四周看去,只見附近海灘還是一樣的空闊,但是前頭密林之中,茂盛枝葉背後影影綽綽,也不知到底是風吹草動還是有妖獸藏於其中,真有幾分詭異。

    一時間,他連大氣也不敢喘,心中更是有了幾分悔意。

    不過過了一會之後,四周的環境仍然和剛才一樣,似乎他的運氣不錯,並沒有遇到那種最糟糕的情況。沈石盯著那片樹林看了好一會,這才慢慢鬆弛下來。因為有眉心竅穴裡那些凝實神秘的靈力相助,他的水箭術修煉的特別迅速,但是若是撇開這些,純粹和普通人一樣用那些正常散落在周身氣脈中零散的靈力激發水箭術的話,他的進度與常人並無區別,仍然是修煉的非常艱難,每激發一次水箭術都需要至少十息甚至更長的時間,並且最多只能施放一次,顯然除非另有人在前頭擋住妖獸讓他慢慢施法,否則是根本無法與妖獸戰鬥的。

    不等他施放出法術,怕是早就被妖獸咬斷脖子了。

    既然暫時沒有妖獸靠近,就算是安全了,而在短暫的眩暈過後,沈石也逐漸緩過氣來,雖然身上還有些許的乏力感,但三年來修煉不綴的肉身終究還是有些成效,他再度拿出匕首,小心地取下了這只犰狳的骨甲,然後便帶著兩份骨甲,轉身向來路返回。

    一路之上,他都在不住地向樹林裡張望,生怕突然就跳出一隻妖獸出來,毫無後手的窘境讓他心跳得越來越快,也讓他在心裡再次告誡自己,日後如果還來做捕妖這種危險的任務,斷然不能手段用盡才返回,一定要留有後手。

    修士運用靈力施放諸般神通道術,消耗掉的靈力都會自行恢復,但是恢復的速度依照道行境界的不同也是各不相同,一般來說,境界越高越強,靈力恢復的速度也就越快,似沈石這般還在煉氣境中階的低端修士,想要恢復完全消耗的靈力,至少也需要六個時辰也就是半日工夫。

    不過除了這種苦等休息的笨法子外,修真界裡當然也會有一些輔助手段加快靈力的恢復,比如一些特殊的功法秘訣,對恢復靈力補充精神便大有好處,或者也可以服食一些這方面的靈丹妙藥,也會讓修士加快恢復靈力。

    想到這裡,沈石卻是不禁又想到了鐘青露,前些日子據說她在新人弟子中第一個煉出了一爐“養氣丹”,這種丹藥雖然品階不高,但很是適合煉氣境修士,在修煉的時候服食一枚,據說可以讓吸納的靈力會多上少許。除此之外,丹名養氣,正也暗合了補氣養元之功,修士損耗靈力之後服食養氣丹,也能加快一些靈力的恢復速度。

    “回去之後,要不去找一下鐘青露吧……”沈石在心裡暗自想著,與此同時抬頭看去的時候,那條長長的海堤和那艘停靠在海邊的大船,終於出現在了視線之中。

    偌大一座妖島,處處危機四伏,唯一安全的地方,可能就是這艘大船了。沈石拖著有些疲憊的身子,手上還抱著兩份犰狳骨甲,跨過海堤走回大船上時,這才真真正正地放鬆了下來。

    不過看看天色,似乎距離一眾煉氣境弟子離船上島才過去了一個時辰,此刻甲板之上空空蕩蕩,除了沈石就一個人影都沒有了。沈石帶了幾分自嘲,抱著兩份犰狳骨甲在甲板上找個了地方坐了下來,背靠船舷面向妖島,聽著船外海浪嘩嘩聲音,只覺得船體隨波輕輕搖擺,而遠處妖島上青山如黛景色如畫,若不是不時傳來的淒厲獸吼聲,還真會讓人錯以為是一處美麗的世外桃源,怡人海島。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便緩緩閉上雙眼,在甲板上安靜地等待起來,同時手掌輕輕摸了一下放在身旁的犰狳骨甲,嘴角微微露出了一絲笑意。

    犰狳骨甲這種靈材,在白鶴堂那張紙條上列出的五十五種靈材中算是低端的,但是一份骨甲仍然可以換到兩顆靈晶。雖然看起來不多,同時來妖島上捕妖的風險也是很大,但是沈石對這樣的回報仍然還是覺得滿意了。

    一日辛苦再加上一點風險,便能得到四顆靈晶的報酬,這得在紅蚌村裡剝蝦剝上多少天啊?在這一刻,沈石心裡便已經確定自己只怕以後再也不會去紅蚌村剝蝦了。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53:55

第七十六章 打擾

    身為這一天裡來到妖島上眾多煉氣境弟子中,唯一一位道行只有煉氣境中階的人,沈石回來的也是最早,那些師兄師姐們顯然遠比他要更持久,所以他在這艘大​​船上等了很久,一直等到了將近黃昏時分,才看到有人從妖島上那片密林中走了出來。

    也就是從第一批人回來之後,就像是約定好了一樣,開始陸陸續續有人不斷地從妖島上出來回到船上,沈石坐在一旁安靜地看著這些師兄師姐們,發現他們極少有單獨成行的,甚至連兩人的都少見,多數時候看到的都是數人結伴。

    在這些深入妖島的煉氣境弟子臉上,多數都有掩飾不住的疲倦之意,不過與此同時,他們所帶回來的戰利品也是不少,沈石仔細看了一會,發現基本都是那五十五種靈材之內的東西,不過看著價值應該都在十至三十顆靈晶之間,至於能換取五十靈晶以上算是高級的靈材,卻是一個都沒看到。

    不過饒是如此,這些煉氣境弟子們除了少數幾個看起來收穫不佳的人,多數人臉上還是帶了幾分滿意的笑容,彼此間也在高興地談笑聊天著,又或是互相查看收穫的靈材,在那邊微笑議論。

    黃昏時分,夕陽之下,落日餘暉將大船甲板上披上了一層淡淡的暈黃色,映出了每一張滿意或帶了幾分沮喪表情各異的臉龐。沈石笑了笑,忽然覺得這樣的生活似乎很好,哪怕在今天早些時候,他曾經面對了兇惡的妖獸。

    隨著最後一批煉氣境弟子終於也是在天黑之前趕了回來,一行四人,其中正好還有白天被林虎佔了便宜的那位美女弟子陳棠,這艘大船終於是緩緩起錨,轉頭向青魚島方向駛去。

    甲板之上,最後回來的那一批人似乎人面很熟,跟多數早些回來的人都是熟絡,特別是那位美女陳棠,看起來更是隱隱有幾分人群中心的意思,不少男弟子都圍了過去噓寒問暖。

    而陳棠等人也是笑著跟眾人聊天,同時展示了一下自己這裡收穫的靈材,東西卻是不多,從沈石這邊遠遠看去似乎僅有一件。但是片刻之後,甲板上卻是一下子騷動起來,同時有好幾個人開口叫了出來:

    “這東西……莫非是'地靈犀'的犀角?”

    “連'靈犀角'都能獵到,陳師姐你們太厲害了!”

    ……

    聽到這一陣議論紛紛,坐在一旁偏僻角落的沈石也是吃了一驚,忍不住站起身向前走​​了兩步,仔細看了看,果然在那人群縫隙裡,看到那位陳棠師姐白皙的手掌上拿著一隻褐色大角,約莫尺許長,看去厚實沉重,角身上閃爍著一層淡淡的光輝,看著就是一副賣相不俗的靈材。

    沈石盯著那隻靈犀角看了兩眼,心中也是有幾分驚嘆,這靈犀角乃是妖島上一種名叫“地靈犀”的妖獸獨有之物,十分少見,在捕妖清單裡的五十五種靈材中排名十分靠前,但是這一隻靈犀角,便能換取高達一百四十顆靈晶。

    不過靈犀角雖然昂貴,但地靈犀卻是已達二階的妖獸,十分兇猛,雖然還未到凝結出妖丹的三階妖獸境界,但是力大無窮,凶悍無比,向來被視為妖島上最難對付的幾種妖獸之一,想不到陳棠這四人居然可以殺掉如此兇猛的一隻妖獸。

    一時間,周圍人都是驚嘆恭維聲,陳棠以及其他三個男弟子都是笑容滿面,顯然也對自己的收穫十分滿意。

    一百四十顆靈晶啊,沈石在一旁看著那隻靈犀角真是眼睛放光,羨慕得緊,而大船也就是在這般歡快而溫和的氣氛中,駛入了大海深處。

    這一天,就這樣安靜地過去了,沈石站回到甲板船舷邊,偶然回回頭看向那座妖島,只見偌大的島嶼漸漸地在​​暮色中隱入了黑暗,彷彿也即將陷入安靜的沉眠,只有隱隱約約從島嶼深處傳來的幾聲獸吼,才提醒人們每到深夜時分,才是這座妖島最危險的時候。

    ※※※

    回到青魚島上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下來,眾人下船之後紛紛散去,沈石抱著兩片鐵甲犰狳的骨甲,也是一路走回了白魚灣。

    夜色下的海灣安寧而沉靜,海浪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翻湧,輕輕地湧上海灘又悄然退去,頭頂有星光,有碎雲,照亮了他腳下的路,指引著沈石一路走回到他的洞府之前。

    白日里與鐵甲犰狳的兩場戰鬥耗盡了他眉心靈力,但是經過在大船上一整日的休息,到了這個時候靈力倒是完全都恢復了,人的精神也不錯。在打開石門將那兩片骨甲放到洞府一側的石台上後,沈石沉吟思索了片刻,最後轉過身又出了洞府,卻是沿著路一路向後走去,一直走到了與他相隔七座洞府的“甲四十八”石室前。

    鍾青露與鍾青竹兩位鍾家姐妹,就住在這前頭的兩座洞府裡,說來雖然到了這青魚島上,這三年裡也算是和她們認識,但是沈石卻從未進過她們的洞府,而且兩位少女中,他當然還是與那位脾氣很好、性子溫和的鍾青竹更要好些,至於脾氣暴躁、牙尖嘴利的鍾青露,平時見面少不得都會諷刺幾句,沈石向來都是有些敬而遠之的。

    只是想不到,自己今晚居然也會站在了鍾青露的門口。

    好吧啊,誰讓她居然有幾分煉丹的本事呢!

    沈石心裡這般想著,伸手拍打了幾下鍾青露洞府的石門,“砰砰”的聲音迴盪在這一片夜色裡,低沉卻意外的清晰,似乎傳出了很遠很遠,倒是讓沈石自己都嚇了一跳。

    過了一會,石門內外一片安靜,毫無反應。

    沈石怔了一下,抬頭看了看天色,這時雖然還不到深夜時分,但已然入夜,照理說多數人這個時候都應該在自己洞府的啊。只是他忽然又想到前些日子某個深夜時分,卻是在海灘上意外與鍾青露相遇,難道這女子竟然有深夜出門閒逛溜達的怪癖麼……

    心裡這般想著,沈石猶豫了一下,還是抬頭在石門上又拍打了幾下,心想若是這一次還沒反應,就只好先回去,等明日白天的時候再過來找鍾青露了。

    咚咚咚咚,這一次他敲門聲比之前又大了一些,在安靜的夜色中猛然響起,而緊接著卻是有一個沉悶的像是什麼爆裂一般的低沉聲音,忽然傳來。

    “砰!”

    沈石吃了一驚,回頭向四周張望一下,只見周圍一切如常,似乎並沒有任何異樣,正詫異間,忽然只聽隆隆之聲響起,面前的石門忽然打開了。

    沈石退後了一步,心里莫名有些許的緊張,看著面前移開的石門,果然只見一個人影就站在門後。

    沈石乾笑了一聲,道:“鍾師妹,冒昧前來打擾了,我來是想向你……呃?”

    他的聲音忽然一下子戛然而止,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這位少女,一時間竟是說不出話來。

    站在門後的自然便是這座洞府的主人鍾青露,身材窈窕美麗,是平日熟悉的身影,但是此刻一張微胖的白皙臉上,卻是有一半臉龐都染上了黑灰,一張臉半黑半白,怪異無比還帶了幾分滑稽。

    鍾青露冷冷地站在門口,一雙明亮的眼睛直直瞪著沈石,直把他看得心裡有些發毛,過了片刻,才聽到鍾青露冷冷地道:“你來此何事?”

    沈石乾笑了一聲,想要移開目光卻還是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鍾青露那怪異的臉龐,道:“我是聽說你最近煉出了一爐'養氣丹',想……”

    鍾青露盯著他,眼神不善,那目光不知怎麼,總讓沈石覺得比平日都凌厲許多,就像是刀子一般,一時間話都說不下去了。

    片刻之後,鍾青露咬咬牙,道:“我煉出了養氣丹,關你什麼事?”

    “呃……”沈石一時真不知道如何接口,平日里雖然他也知道鍾青露脾氣不好,但是今天晚上的她似乎正處於一種怪異的暴怒情緒中,說話的每一個字都夾槍帶棒的,真讓他有種回頭就走的衝動。

    只是人來都來了,也站在了鍾青露石室門口前,沈石心裡嘆了口氣,想著還是要把話說完說清楚,哪怕鍾青露脾氣古怪根本不甩自己,那時再走也不遲,畢竟他心裡對那養氣丹還是十分迫切想要的。

    當下咳嗽了一聲,沈石硬著頭皮道:“鍾師妹,我是想來向你買一些養氣丹的。”

    鍾青露盯著他看了一會,一聲不吭,但是眼中神色和臉上神情都是難看到了極點,看去似乎下一刻就可能衝出來直接一腳踢到沈石的腿上,讓沈石頗有幾分膽戰心驚的感覺,但是鍾青露最終還是沒這麼做,相反的,她忽然讓開了身子,面色如霜,一指身後石室之中,道:“你要的養氣丹,在那兒。”

    沈石一怔,一時沒反應過來鍾青露這是什麼意思,目光隨之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向石室裡看去,頓時便是吃了一驚,只見洞府石室正中的地上,擺放著一個兩尺丹爐,個頭不大,應該是丹堂裡規制最小的一種丹爐,平日專門給新入門學習煉丹的弟子使用的。

    只是此刻這個丹爐看去一副慘狀,傾倒在地不說,爐身上赫然還有幾道明顯的裂痕,地上灑了一地的碎渣黑灰,從半斜的爐口看去,有幾個黑乎乎的圓狀之物滾落在地上,一股焦臭氣味飄散在周圍。

    “這……”沈石心裡忽然有種大事不妙的感覺,額頭隱隱見汗。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54:07

第七十七章 夜遇

    “這……”沈石只覺得喉嚨里有些發干,轉頭看了鐘青露一眼,只見她原本白皙的臉上沾染的黑灰,似乎和地上散落的那些很是相似,心底越發的虛了,小聲地道,“你……莫非是煉丹的時候,出了什麼差錯嗎?”

    鐘青露盯著他,冷笑一聲,道:“托你的福,在我最關鍵的火勢最盛准備開爐取丹的時候跑來叫門,手一抖丹丸都廢了不說,連丹爐都摔裂了。”

    “啊……”這情況比沈石預想的最壞的情況看起來還要更糟糕三分,他此時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只見鐘青露滿臉都是怒色,身子似乎都在隱隱發抖,顯然是已氣到了極處。

    惶然之下,沈石只覺得腦子里有些轉不過彎來,只得結結巴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對不住。”

    “對不住?”鐘青露的聲音猛地抬高起來,在這片寂靜的夜色中顯得有些尖銳,盯著沈石,只聽她恨恨地道,“一聲對不住就算了?你知不知道我守了這一爐丹藥多長時間,整整兩個時辰都不敢離開!你知道要煉制養氣丹需要几種靈草藥材嗎,你知道這一下多少靈晶沒了嗎?那一個丹爐壞了,你知道那又要多少靈晶嗎,那花了我整整三年的積蓄才能買來的,你知道嗎!”

    一堆疾言厲色如排山倒海洶涌澎湃的追問把沈石問得頭暈目眩,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而此刻鐘青露說著說著,怒色依然,臉上卻又多了几份傷心之意,眼中更有了几分水氣,似乎觸動了什麼傷心處,到了最后更是一滴晶瑩淚珠抑制不住,滾落下來。

    沈石瞠目結舌,手足無措地站在那儿,鐘青竹狠狠擦了一把眼眶,聲音里兀自帶了几分哭音,對著沈石大聲道:“你給我走啊,走啊,我不想看到你!”

    聲音尖銳,在夜色中傳出了好遠,沈石轉頭間隱約看到周圍附近的洞府似乎已經有人聽到動靜,跑出來探頭探腦往這里張望。

    他心底真是十分歉意又無奈,又覺得自己莫名其妙委屈的緊,心里郁悶,但看眼前這一幕,終究還是過意不去,期期艾艾還想再對鐘青露開口說几聲抱歉的話,便見鐘青露圓睜雙眼,怒喝一聲:

    “滾!”

    聲若驚雷,震得沈石耳鼓發鳴,旁邊洞府石門紛紛打開,圍觀人群眼看越來越多,沈石實在禁受不住,臉頰也是發熱,只得掉頭快步就走,落荒而逃。

    鐘青露面上兀自還有怒色,轉頭一看最少有數十個同門弟子都探出腦袋觀望自己這里,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對著人群怒道:“看什麼看!”

    說完一個轉身,云符一揮,“轟隆”聲起,石門轟然關上!

    周圍被她罵了的同門弟子們倒也沒生氣,反而一個個從各自洞府門口走了出來,漸漸聚到一起,在那邊好奇地張望聊天著,平日相熟的還聚在一起竊竊私語,一會看看鐘青露這里,一會又回頭看看前頭沈石那邊的洞府,彼此間臉上神色頗有深意,在那邊說個不停。

    而在人群的外圍角落里,鐘青竹一個人默默地站在那里,也不知她是什麼時候從洞府里出來的,眼中帶了几分茫然,又有几分說不出的奇異表情,只是怔怔地看著鐘青露緊閉的石門,一言不發。

    ※※※

    五月廿一日,陰。

    早上出門看看天色,只見天空陰云集聚,看著似乎是個滄海中少見陰霾的天氣。沈石搖搖頭,輕輕嘆了口氣,心情也是不太好。

    昨晚狼狽回來之后,可謂是一整晚心情都不太好,雖然還是堅持手握靈晶引靈入体修煉了兩次,但是在那之后本該有的水箭术修煉就實在沒什麼心情做了,甚至包括每日修煉之后因為帶著疲倦都會安穩入睡的睡眠,沈石也睡得有點不踏實。

    他滿腦子都是那個破裂的丹爐和散落一地黑乎乎的藥渣,與其他新人弟子不同,因為從小在天一樓那種大商鋪里長大,他對丹藥煉制也是知曉一二,雖然不會煉丹,但是卻明白煉丹所需耗費的靈材確實價值不菲。

    煉丹這門手藝自古以來在修真界中,便有旁支之王的俗稱,原因無他,便是修士在修煉過程中几乎都會用到服食各種輔助的靈丹仙藥,滿含靈力對修煉助益極大的靈丹,在許多修士眼中都是夢寐以求的無上珍品。

    但是煉丹卻是耗費很大的一件事,哪怕是最低級的靈丹,所需靈材藥草也是不菲,而能夠成功煉出靈丹的煉丹師,更是極罕見的人才,不但要有于此道上杰出的天賦,更需要數量龐大的靈材在這中間的支持與消耗來練手,因為煉丹過程中的火候、丹色、各種靈藥調配以及諸多限制,對一個想學煉丹的新人來說,都需要極多數量次數的練習。

    那種生而知之的人物,對煉丹一道上來說事不可能的,每一個煉丹師,都必須經歷無數次的失敗才能慢慢摸索出成功之道的經驗,所謂的煉丹天才,大概也就是比其他人更快地摸索到煉丹訣竅少失敗几次的人罷。

    鐘青露能夠在眾多丹堂下屬新人弟子中,第一個煉出養氣丹,顯然是在煉丹一道上有几分才華,但是剛剛入門煉丹的她顯然根基還不算特別扎實,還需要許多次的磨練,不過若是按照這條道安心走下去,將來煉丹哪怕是小有所成,她日后修真的路便必定寬闊無比。

    一個有前途的年輕煉丹師,哪怕是凌霄宗這等名門大派,也必定會十分看重的。

    有人說過,修士是用靈晶堆出來的,其實這句話用到輔助修士修煉的那些旁支別業上,真的更加合適。最有名的三大旁支,無一不是耗費巨量資源才能小有所成的,煉丹、煉器、陣法,三種皆是如此。

    “鐘青露昨晚的損失很大嗎……”當沈石抱著兩片鐵甲犰狳的骨甲前往青魚集上的時候,心里兀自回轉著這個年頭。

    對于鐘青露在自己洞府中煉丹,沈石倒是十分理解,真要想在煉丹一道上有所成就,几乎沒有任何捷徑可以走,哪怕你才華橫溢,也需要不斷地練手熟練起來,成功煉出丹藥的几率才會提高。鐘青露之前的確煉出了一爐養氣丹,但顯然她自己也覺得似乎帶了几分僥幸,又對煉丹這一道看起來頗有几分野心,所以干脆花了大價錢買了一套煉丹器具放在自己洞府中。

    可是如今好像一切都糟糕了啊。

    沈石有些牙疼地想著,一時也沒想到自己該怎麼辦,到了青魚集上,他徑直去了專掌煉器一道的器堂商鋪里上繳了這兩片骨甲,那邊當值的師兄顯然也是早就熟悉了這一套,手腳麻利地跟他結算,沒過一會之后,沈石便帶著四顆嶄新的靈晶走了出來。

    靈晶在手,膽氣似乎都粗壯了一些,沈石心情也好了一點,在街上沉吟一會后,他拐了個彎,走了一段路,最后卻是走進了丹堂在青魚集上的商鋪。

    這里門匾之上懸掛著丹堂二字的字樣,鋪面也算寬敞,看來無論到哪里,煉丹這一行始終還是給人財大氣粗的印象。商鋪里有收集各種靈材靈藥的弟子,也有出售各種丹藥的櫃台,沈石看了一下,這里的靈丹一般品級不算很高,基本都是適合煉氣境弟子服食的種類,養氣丹也在其中,沈石問了一下價格,一顆養氣丹要賣五顆靈晶。

    這個價碼立刻讓沈石縮了回去,雖然早知道這里的價格昂貴,要不然他也不會動了向鐘青露那邊購買靈丹的心思,畢竟鐘青露不是商鋪,自己煉出的靈丹肯定要便宜些。

    站在那邊猶豫了一下,沈石又裝作問價的樣子,隨口向售賣的那位師兄詢問了一些養氣丹包括煉丹丹爐的事,那位丹堂下來的師兄看著倒是和藹,有問必答,到后來沈石在心里盤算了一下所需的几種靈藥靈材,大概也知道了煉制一爐養氣丹的靈材成本價,倒是那煉丹丹爐的事他以往是不知道的,向這位師兄打聽之后,才曉得一只丹爐,哪怕是昨晚鐘青露洞府中那種最低級的,也需要兩百靈晶。

    聽到這個消息之后,沈石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鐘青露你太有錢了吧,然后第二個反應就是糟了,這丹爐賠不起了。

    ※※※

    從青魚集中走出來,懷揣著原本十分滿意欣慰但如今卻覺得這般少的可憐的四顆靈晶,沈石心情郁郁,一路走回到白魚灣,想想昨晚那一路廢掉的丹藥和破裂的丹爐,他便有心去找鐘青露再致以歉意,但看著白天里人來人往,昨晚在眾目睽睽下被鐘青露喝罵的情景讓他心里有些發虛,便終究還是沒敢過去。

    如此糾結蹉跎到晚上,這一日妖島也沒去成,基本啥事也沒干,算是沈石上島之后少見的几個頹廢日子。沈石自己也是感覺不太對勁,所以在入夜之后還是振作精神,心想那也未必完全就是我的錯,我干嘛這般為難自己,便靜下心來好好修煉了兩次,然后想了想,看著天色已晚,便趁著夜色來到了空無一人的白魚灣海灘上,面對大海,沉心靜氣,悄悄修煉起水箭术來。

    這一日白天陰霾,但到了晚上反而烏云退去,露出一輪明月高懸天空,月華如水悄然灑落,照的他四周沙灘都似披上了一層銀紗。沈石緩緩吐息,片刻之后,眉心處靈力一動,施法速度快捷無比,只用了三息時間,便有一道透明晶瑩的水流出現在掌心之中。

    就在他准備將這道水流施放出去的時候,忽然從身后傳來一陣腳步聲,沈石心中一驚,回頭看去,只見在月光之下,一個身影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后不遠處,秀發披肩,容貌秀麗,只是臉頰略胖,眉目間帶了几分愁意,赫然正是鐘青露。

    此刻但見她一雙明眸目光落在沈石手上的水流中,登時露出了几分驚訝之色,但很快反應過來,瞪了沈石一眼,卻是扭頭就要離開。

    沈石心中一急,下意識地開口叫道:“等一下。”

    鐘青露身子一頓,轉過身來皺起眉頭,看著沈石,一臉沒好氣地道:

    “什麼事?”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54:20

第七十八章 交易

    沈石情急之下叫住了鐘青露,但是被她反問一句“什麼事”後卻是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站在原地遲疑了一會,才道:“你那一座丹爐,一次能煉出幾枚養氣丹?”

    鐘青露也是呆了一下,顯然沒想到沈石居然問了這麼一個沒頭沒腦的問題,下意識地道:“那丹爐是最小的,一次最多只能煉製五枚……”話說了一半,鐘青露這才突然醒悟過來自己跟他說這些做什麼,臉上又露出幾分不耐煩的神情,轉身欲走。

    沈石在她身後忽然叫了一聲,道:“我給你靈晶,你幫我煉丹,行不?”

    鐘青露腳步一滯,轉過頭來看著沈石,臉上露出一絲驚訝之色,愕然道:“你說什麼?”

    沈石覺得有些尷尬,撓了撓頭,但還是小聲地道:“我是說,我給你足夠買到一份煉製養氣丹靈材的靈晶,你去煉丹,煉製出來的丹藥……我們兩個平分,行不行?”

    鐘青露一時間沒有再說話了,只是盯著他看,看得沈石心裡莫名的有些發虛,過了一會之後,鐘青露忽然冷笑一聲,帶了幾分不屑,道:“你以為給我幾個靈晶,我就要對你笑臉相對嗎?別做夢了!”

    沈石呆若木雞,看著鐘青露一時間說不出話來,而那個少女則是臉若冰霜,轉身就走,同時口中冷冷道,“如果你還在糾結昨晚之事,趁早就忘了罷,反正那些東西你也賠不起,我也懶得跟你計較。”

    月光之下,鐘青露大步走在沙灘上,看著背影帶了幾分飄逸,果然有幾分世家上族的風範,看去與身後那平凡的臭小子就像兩個世界的人,只是沈石顯然並不這麼想,在鐘青露走出了幾步後,忽然便聽到身後沈石忽然大聲道:“你那種煉丹的法子,註定是沒前途的!”

    鐘青露身子一頓,猛地轉過身來,怒道:“你說什麼?”

    沈石迎著她惱火的眼光,卻也沒什麼畏懼之意,站在那邊默然片刻,道:“我打聽過現在青魚集上養氣丹的價額,又去商鋪裡一一看了幾種煉製養氣丹的靈材價碼,最後又在孫友那邊聽了些你這幾年煉丹的修行,所以……”

    鐘青露氣極反笑,道:“所以你就說我煉丹是沒前途的,這一輩新人弟子中如今只有我一人頭一次煉製出了養氣丹,連丹堂的前輩師兄都十分看重我,偏偏你居然敢這麼說我?好好好,我倒要聽聽你到底有什麼說法,要是說不出個章程來,你看我會不會放過你!”

    說罷,她幾步跨回,卻是站在了沈石的身前,狠狠地盯著他,看著一副沈石說不出個充分理由她就要發飆的樣子。

    沈石乾笑了一聲,有些苦惱地揉了揉眉心,沉吟片刻之後,在鐘青露憤怒的目光裡,忽然問了一句看起來和眼前局面並無關係的問題,道:“你知不知道,淩霄宗丹堂裡,一共有幾位上品煉丹師?”

    鐘青露一呆,隨即就欲發怒,但是隨後卻看到沈石坦然明亮的眼神,似乎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深意,遲疑了一下,心想就讓你小子再裝一會,於是冷冷地道:“這還用說,宗門之內盡人皆知的,丹堂之內一共有三位上品煉丹師,分別是雲霓雲長老、夏長老和溫長老三位。”

    拜入淩霄宗宗門三年,哪怕這段時間裡他們幾乎都是在青魚島上修行,但是對淩霄宗宗門之內的情況還是多有瞭解,所以鐘青露回答的沒有片刻遲滯。

    沈石點了點頭,又問了一句道:“那你知不知道,他們三位是什麼時候成就這上品煉丹師之名的?”

    鐘青露一怔,一時間卻是說不出話來。煉丹師顧名思義,當然就是對在煉丹一道上有所成就的修士的讚譽,一般來說,能煉出初品、中品、上品靈丹的煉丹師,也會被人看做是達到了相應成就的稱譽。這三者之中,毫無疑問的是上品煉丹師最為崇高,要知道能夠被稱為上品的靈丹無一不是仙丹般珍罕無比的寶物,且不說耗費靈材價值巨大無比,煉製手法更是繁雜艱難,甚至有的時候需要極高的道行以作煉丹時的基礎,所以要成為上品煉丹師,天賦、道行、財力乃至機緣,無一不需要頂尖方可成就。

    也就是淩霄宗這般屹立于鴻蒙修真界頂峰的名門大派,宗門裡才能如此豪奢地擁有三位上品煉丹師,換了其他小門小派,別說上品煉丹師了,就是中品,甚至是一位初品煉丹師,也得讓全門派都供奉起來。

    這邊廂鐘青露一時答不出來,沈石卻已經接了下去,道:“夏長老與溫長老兩位,是在他們道行突破到元丹境三十年後,才達成上品煉丹師的境界,而號稱本門五百年來煉丹天資第一人的雲霓長老,也是在神意境巔峰境界,距離元丹境僅僅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才煉出了第一枚上品丹藥,饒是如此,也已是天下罕見的奇才。”

    鐘青露皺了皺眉,神色不知不覺間緩和了一些,但卻是帶了幾分狐疑之色,看了沈石一眼,道:“你怎麼知道的這些?”

    沈石頓了一下,道:“以前聽一些師兄說過的,我就記住了。”

    鐘青露嘴一撇,顯然對這有些敷衍的回答不太相信,不過沈石很快又繼續說了下去,道:“除了這三位高高在上的長老,你平日也在丹堂裡做事,應該也知道丹堂裡有多少人,其中又有多少師兄師姐能成就煉丹師的名號?而在這些小有所成的人物裡,他們每個人又大概需要花費多少年的時間來辛苦磨練?”

    鐘青露聽到這裡,心裡似乎已經隱隱察覺沈石話裡的意思,但她脾氣向來執著,哼了一聲,沒好氣地道:“煉丹一道本就需要無數磨練方可成就,天資、財力、道行缺一不可,你以為是大白菜嗎,隨隨便便什麼人就能修煉成功的?”

    沈石微微一笑,卻是走上前一步,看著鐘青露,道:“不錯,就是你說的無數磨練這句話了。據我所知,煉丹一道最是辛苦,不僅耗費巨大,而且煉丹時諸多限制,哪怕天資再高的人物,甚至已經煉成過丹藥的人,再次煉丹時也有很高幾率失敗,因為諸如火候、丹色、靈材等等,每次煉丹皆有不同。天資極高者三次成一,中者五次七次成一,普通則十次二十次成一亦不少見,你是哪一種?”

    鐘青露臉頰忽然間掠過一絲極淡的紅暈,哼了一聲,卻是不答話。

    沈石等了好一會,卻見鐘青露並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也是無奈,只得道:“你第一次煉出養氣丹的消息,我是三月之前聽說的,到現在為止,你又煉過幾爐,成功幾次?”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過了一會才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只怕你這其中煉丹失敗的次數要比成功次數要多罷,是不是也因為如此,你昨晚火氣才會特別大,哪怕在眾目睽睽之下也忍不住破口大駡?”

    鐘青露微微低頭,但是隨即臉色一動,猛地抬起頭來,怒道:“胡說,什麼眾目睽睽下破口大駡,你說我是潑婦嗎?”

    沈石連忙擺手,道:“別管這些,你先告訴我,我猜的對不對?以咱們這種困在青魚島上沒有外力接濟的情境,加上煉丹這份消耗,哪怕你是在丹堂有不菲的任務報酬,但我算了一下,這靈晶也是絕對跟不上的。”

    鐘青露一時默然,不知不覺間,她發現自己雖然不時還對沈石嚴詞厲色,但氣勢上卻好像已經被沈石慢慢說得低落下來,雖然很多事她從未對外人說過,但是眼前這人光憑猜測,似乎已經猜到了自己目前的窘境。

    看著鐘青露的表情,沈石點了點頭,大致證明了心中猜想,但倒也沒什麼喜悅心情,有點想說些安慰的話,卻又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海灘上,兩人中,一時間有些靜默,過了一會,卻是鐘青露首先開口打破了沉默,道:“你前頭說的給我靈晶煉丹,是真的嗎?”

    沈石眉頭一挑,再看鐘青露時,卻發現這位少女臉上神情已是多了幾分鄭重,顯然雖然她平常脾氣不好,但是面對這事關自己修煉的大事時,還是能夠平心靜氣。至於沈石之前的提議,雖然看似結果兩人平分丹藥,貌似公平,但兩人都不是傻瓜,都明白這其中其實是沈石自己吃了大虧,且有極大的風險,反而是鐘青露占去了絕大便宜。

    最關鍵處,便是鐘青露煉丹並非是必定成功的,相反,她甚至是有頗高幾率失敗,哪怕她三月前已經成功煉出了第一爐養氣丹。煉丹一道,非要經過千錘百煉的摸索磨練,以無數失敗經驗才能堆出來那一份完美開爐煉丹。

    煉出丹藥兩人平分,煉丹失敗則血本無歸,但鐘青露自己畢竟得了寶貴的練習機會,可謂有百里而無一害,但是對沈石來說,這筆交易,又有什麼好處呢?

    鐘青露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這其中關節,但是她也絕不相信眼前這人會是一個傻瓜,就憑他剛才只憑些許線索便猜想自己處境的慎密心思,哪怕鐘青露自己不肯承認,但心裡也認為這傢伙只怕聰明過於常人。

    月光之下,兩個人一時都沒有說話,氣氛似乎忽然間有些沉默,沈石的樣子似乎正在斟酌語句該怎麼與鐘青露說,而鐘青露則是一直盯著他,片刻之後,道:

    “說罷,你究竟有何用意?”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54:35

第七十九章 賭局

    “呃……其實,我就是想要養氣丹。”

    沈石一副老實的模樣,但是抬頭看去,鐘青露一臉不以為然,半點相信的神色都無,只得歎了口氣,道:“青魚集丹堂商鋪裡面,一枚養氣丹要賣十顆靈晶,實在是太貴了,我本來是想從你這邊問問能不能便宜些的。”

    鐘青露回想了一下昨晚的事,緩緩點頭,心想原來昨晚他是為此而來,不過隨即冷笑一聲,道:“這就怪了,明明一枚養氣丹能賣十顆靈晶,我為什麼要便宜賣你,我跟你又沒那麼好的交情。”

    沈石沉默了片刻,道:“你煉出養氣丹,如果不是自己服食的話,丹堂收購回去,一枚只會給你五顆靈晶的價碼罷?”

    鐘青露一揚頭,臉上露出幾分詫異之色,道:“你居然連這都知道。”

    沈石笑了笑,道:“其實這也不算什麼機密大事,隨便去青魚集商鋪裡說我有養氣丹想換一些靈晶,他們自然就說了。”

    鐘青露撇撇嘴,看起來像是接受了沈石的說法,但隨後又搖搖頭,道:“不行,我不信你不知道煉丹之中會經常失敗,你拿靈晶給我煉丹,還是說不通。”

    沈石這一次沉默的稍久了些,然後徐徐開口道:“如果我說看好你,提前跟未來可能的大煉丹師搞好關係,你信不信?”

    鐘青露面不改色,道:“不信。”

    沈石苦笑一聲,道:“好罷,實話跟你說了吧,這事其實是我臨時才想起來的,之前去找你,確實只是為了能便宜買些養氣丹。我這些日子在妖島上捕妖,但是道行太淺,靈力只夠我用三次水箭術,之後想要恢復靈力便要整整六個時辰,一天之內就什麼事都做不了了。但是如果有一枚養氣丹,只要兩個時辰我差不多就能恢復過來,這樣一天之內我就可以再次捕妖一到兩次,收穫也必定增多。”

    鐘青露面色微變,看向沈石的神色間第一次多了幾分鄭重,緩緩地道:“難怪我剛才看你凝出了水箭……你現在不過才煉氣境中階,竟然敢去妖島上捕妖?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應該是紅板的任務啊!”

    沈石看了看夜色,點了點頭,道:“昨天是我第一次去妖島捕妖,收穫是兩張鐵甲犰狳的骨甲,換了四顆靈晶,如果有養氣丹在,這收入應該會至少翻一倍。”他看了一眼鐘青露,只見她此刻已然是聚精會神,明眸閃動,顯然也正在思索著什麼,月光之下,他突然覺得這個少女雖然臉頰稍胖,但好像看起來也挺好看的。

    “我打聽過,煉製一爐養氣丹需要四種靈材,購置完全大概需花費十顆靈晶,不考慮煉製失敗的話,丹堂商鋪裡等於是以五倍的價碼在兜賣,真是暴利啊。”說罷嘖嘖兩聲,看起來一副很是羨慕的樣子。

    鐘青露哼了一聲,道:“好罷,就算我承認你說得有道理,又肯跟你合作,但是你想過沒有,萬一你給我的靈晶買了靈材,但是卻煉製失敗之後,怎麼辦?”

    沈石沉默了一會,道:“失敗了,自然就是血本無歸,但要是成功了一次,便是五倍的暴利。我覺得可以賭一賭。”

    鐘青露突然覺得有些生氣,皺眉道:“賭什麼賭,你可想清楚了,這賭的可不是你自己,是賭我……”她的聲音忽然小了下去,感覺這話裡說著的意思有些怪異,臉頰邊也微微紅了一下。

    不過沈石那邊卻是沒有多想,點點頭道:“是啊,我也知道這看起來有些荒謬,賭的確實是你的煉丹道行、能力甚至是……你的運氣。只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這是我們兩個人的賭博,其實我倆贏的機會,是會不停變大的。”

    鐘青露怔了一下,帶了幾分迷惑,道:“什麼?”

    沈石笑了笑,道:“你每煉製一次丹藥,是不是就會熟練一些?我每去一次妖島,會不會對妖獸更熟悉一點?十天半月,三月半載,我們兩人的道行,會不會都要精進?我們兩人各自做的事,會不會都漸漸做的更好?”他悠然而帶了幾分嚮往,道,“也許將來某一天,你終於完全掌握了養氣丹的煉製方術,每次都會煉成,而我在那妖島上一天收穫也是更多,回來換成靈晶,再去買更多的靈材給你煉製,你煉製出來再……”

    “好了好了,別說了……”鐘青露猛地搖頭,但是此刻看她雙眼閃閃發亮,整個人的神色容顏都似與之前不同,顯然是動心了。

    沈石笑道:“如何?”

    鐘青露咬咬牙,道:“你說得當然好聽了,事情真要如此的話,我自然是願意的,但是沒有你,我自己也能……”

    “你不行的。”沈石淡淡地道。

    鐘青露這一下卻是把臉沉了下來,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沈石默然片刻,道:“煉丹耗費太大,特別是在初學之始,你一個人既要修煉,又要購買靈材,並且失敗幾率還高,隨便失誤一次,只怕便要十天半月甚至更久才能湊齊下一份煉丹所需的靈材,我說的對不對?”

    鐘青露不說話了。

    沈石看著她,道:“如此長久下去,你縱有再好天賦,也只能在這靈晶的限制下不得不蹉跎日子。淩霄宗丹堂裡那些前輩師兄們,為何能成為煉丹師的寥寥無幾,哪怕他們到了凝元境後也是如此,就是因為從一開始他們就浪費了大量時間在這上頭。你想和他們一樣?”

    鐘青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一次真的是以一種全新的目光重新審視著面前這個人,良久之後,面色鄭重,一字一字地道:“為什麼選我?”

    沈石微微低頭,道:“有幾個原因,第一……我昨晚打擾了你煉丹,還連累你壞了丹爐。”

    鐘青露哼了一聲,瞪了他一眼。

    沈石乾笑一聲,道:“第二,這法子雖然是我臨時想到的,但是宗門之內,丹堂裡眾多煉丹小有所成的師兄,沒有一個會理我;而新人弟子中,你是第一個煉出養氣丹的。不選你,我還去找其他那些廢物嗎?”

    鐘青露“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但隨即立刻又板了臉,微微抬頭,冷然道:“胡說什麼廢物,那些都是同門師兄弟,他們只不過練習煉丹的次數沒我多而已,將來說不定有多少人在煉丹上成就遠勝於我!”

    沈石笑著搖搖頭,然後沉默了片刻後,道:“最後還有一點,其實是……”他臉上的神色忽然間變得有些奇怪,似乎在懷念想起了什麼,鐘青露見他突然中斷話語,忍不住追問道:

    “是什麼啊?”

    沈石深吸了一口氣,道:“我爹他是一個商人,你知道嗎?”

    鐘青露茫然搖頭,沈石笑了笑,聲音帶了幾分懷念,道:“我爹以前跟我說過,做生意這一行,最要緊的就是眼光,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提前抓住了,將來就能賺大錢。”

    鐘青露想了想,然後指了一下自己,道:“你的意思是說抓住了我,將來就能賺大錢嗎?”

    沈石失笑,搖搖頭,然後慢慢地走到鐘青露的身前,看著他的樣子,還有一雙似乎月光都倒映在他眼眸中顯得如此明亮的眼睛,鐘青露忽然覺得有幾分莫名的緊張,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半步,然後便聽身前的這個少年緩緩地道:

    “你將來在煉丹上會不會有所成就,誰也說不準,但是眼下你方才起步,卻正是最難也最需要人幫你的時候,我想,這應該就是別人看不到的時候罷,我覺得可以賭一把。你呢,你想不想跟我一起賭?”

    鐘青露有那麼一刻,竟有些不敢直視沈石明亮的眼睛,仿佛他的目光太過耀眼刺目,刺得她有些生疼。不過片刻過後,她倔強地抬起頭,盯著沈石,大聲道:

    “我有什麼不敢的,反正不都是你送的靈晶嗎!”

    沈石哈哈一笑,點點頭,然後對鐘青露伸出手掌,鐘青露看了他手掌一眼,道:“幹什麼?”

    “擊掌為定!”

    鐘青露嗤笑一聲,瞪他一眼,道:“誰想跟你這個臭男人手碰手啊!”

    沈石呆了一下,尷尬不已,訕笑著把手慢慢縮了回來,忽然又聽那邊鐘青露道:“把手伸過來。”

    “啊?”沈石的手停在半空,不明所以,一時有些搞不明白這位脾氣古怪的少女究竟是什麼意思。只見鐘青露忽然伸出手掌,卻是在他手背上重重一拍。

    “哎呀?”沈石嚇了一跳,手背隱隱生疼,愕然道,“你做什麼?”

    “擊掌為定,就這樣了。”

    “好吧……”

    ※※※

    月光如水,灑落在夜深人靜的寂靜海灘上,拉長了兩個細長的影子。

    在這靜謐的夜晚,海浪夜風裡,仿佛也只剩下了他們兩人的話語在幽幽回蕩著,如輕煙一般飄來蕩去,最後消散於無垠的夜空裡。也不知多年以後,還會不會有人記得這個夜晚,記得最初的約定,唔……好吧,最初的生意啊。

    少年時的話語,誰會真的銘記一生,又有誰真的知道呢?

    說過了一些日後基本的事,其實大部分都是沈石在說,鐘青露多數時候都是聽著,諸如沈石幾日之內給他一份足夠購買煉丹靈材的靈晶,煉成之後給他多少養氣丹等等,鐘青露聽得仔細,但是腦子裡好像並不算是特別的清楚,反正只要記得自己只管好好煉丹就是了。

    說完這些瑣事後,看看天色不早,兩人便轉回身向洞府方向走去。

    腳步踏在海灘沙子上,發出細細的聲響,鐘青露忽然間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本來自己今晚出來時心情煩悶跑來海邊散散心的,怎麼到了回去的時候,莫名其妙就多了這麼一份約定呢?

    可是他提出的條件……真的是太好了啊,每一句話似乎都掐准了自己的脈搏,由不得自己不答應。

    正想著的時候,鐘青露忽然聽到身旁的沈石問了一句:“鐘師妹,昨晚你那個丹爐價值多少靈晶啊?”

    鐘青露怔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沈石會突然問起這個,不過還是答道:“兩百靈晶,丹爐這東西最貴了,哪怕我那個是最小的。”

    沈石看著似乎盤算了一下,道:“但是我覺得這麼多的靈晶,以你在丹堂的收入報酬,再加上你平日還要購買靈材自己煉丹,似乎不足以買這麼貴的一座丹爐啊?”

    鐘青露不以為意地道:“是不夠啊,所以我向別人借了一半。”

    沈石一愣,道:“誰這麼有錢啊?”

    鐘青露笑著聳聳肩,似乎經過這一晚上的攀談,她與沈石只見的關係倒是隱隱親近了不少,連這種小動作都自然而然地坐了出來,笑道:“別人我也不太熟啊,就是我那個堂妹青竹了。”

    沈石一怔,隨即默然無語。兩人並肩走去,沈石微微低頭,目光所及,只見自己身前的影子不知何時遮住了一片小小的海灘沙子,將它籠罩在黑暗中。

    幽幽暗暗,仿佛一點都看不真切。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54:48

第八十章 同行

    五月廿二日,晴。

    清早,沈石打開石門走出來的時候,清新的海風迎面吹來,天空蔚藍如洗,看著又是一個晴朗的日子。他一邊活動著身子一邊向前走去,結果卻在前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孫友站在路邊正向他笑著招手。

    沈石“咦”了一聲,走過去笑道:“怪了,今天你怎麼這麼早起來的?”

    孫友道:“聽說你都去妖島了,我哪能不加緊些,不然就真的要被你甩遠了。”說著呵呵一笑,手搭在沈石肩膀,道:“看不出你對那五行術法真是有天分,就這半個來月時間居然就能去妖島上混了,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沈石猶豫了片刻,搖搖頭,道:“我也沒特別做什麼啊,反正水箭術就很快修成了,或許是因為咱們海邊,水氣特別充沛的緣故?”

    孫友若有所思,點點頭道:“你別說,還真有這可能,早知道我也選水箭術啊,真是的。”

    沈石笑道:“那你再去五行殿裡買一次啊。”

    孫友牙疼似的齜牙,苦笑搖頭,正想說什麼的時候,目光忽然向沈石背後的道路看了一眼,隨後微微皺眉,卻是拉著沈石站到了路邊,把路讓了出來。

    沈石回頭一看,只見在清早前往青魚集的眾多弟子人流中,走來了數人,前頭三個女子都是熟悉的,分別時鐘青露、鐘青竹,還有一個卻是賀小梅,三人並排走著,彼此小聲說著些什麼,面上都帶著輕鬆的笑意,而在她們身後不遠處,蔣宏光則是跟在後面。

    沈石心中一動,覺得這些日子來,蔣宏光似乎一直跟在賀小梅的身邊來著。

    那邊三個洋溢著青春美麗的少女走了過來,鐘青露當仁不讓地站在中間,頗有幾分三人中大姐大的氣勢,孫友看著對這位平日盛氣淩人、時常嘲諷鄙視自己的女子也是敬而遠之,在沈石耳邊小聲道:“你看鐘青露那副神氣,真不知道她傲氣什麼,我們孫家比她鐘家強那麼多,我都沒這種心氣呢!”

    沈石笑了笑,低聲道:“算了,人家又沒過來惹你,你好好的說她做什麼?”

    孫友撇撇嘴,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不過也沒再說什麼就是了。那邊三個少女在前蔣宏光默默跟在後頭,一行人就這樣走了過來,自然也都是看到了站在路旁的沈石與孫友二人。賀小梅與鐘青竹都是微笑著向他們點頭打招呼,其中鐘青竹的目光還更多地在沈石身上停留了片刻。

    至於鐘青露,似乎好像還是如平日一般驕傲,沒怎麼看他們兩人的樣子,倒是不知為何,站在三個少女身後的蔣宏光突然有些抬頭挺胸的自得之意。

    孫友與沈石的目光都是落在了蔣宏光的身上,原因無他,因為這傢伙看過來的眼神忽然間變得有些刺眼,臉有得色,仿佛做了什麼事甚至還帶了幾分不屑之意。

    孫友看了他兩眼,忍不住壓低了聲音,用只有沈石才能聽到的話語低聲對沈石道:“我說,蔣宏光那小子突然在那邊得意什麼呢?”

    沈石也是不太明白,搖了搖頭,茫然道:“不知道啊。”想了想,卻是看了一眼孫友,低聲道,“這兩天我忙著去妖島,都沒留意島上情況,莫非是你在什麼事上糊塗了一下,輸給他了?”

    孫友一呆,看起來居然也認真地回想了一下,隨後搖頭道:“不會啊,你也知道的,我早就看那小子不順眼,平日都懶得跟他說話,怎麼會有這種事?”

    兩人面面相覷,同時又回頭看去,只見蔣宏光臉上神秘的得意之色居然仍在,淡淡地向他們兩人瞄了一眼,然後不露聲色地向前跨出一步,似乎離前頭賀小梅的距離又近了幾分。

    三位少女眼看就要走過他們兩人身旁,孫友與沈石都正在留意有些莫名其妙的蔣宏光的時候,忽然三人中一直目不斜視眼高於頂的鐘青露卻是一下子站住了腳步,然後轉身向著這邊,臉色淡淡地開口道:“沈石,你過來一下好吧,我有話跟你說。”

    “啊?”

    沈石呆了一下,然後發現自己周圍無論是孫友還是前頭的鐘青竹賀小梅包括那個蔣宏光,臉上的表情似乎都有些類似的怪異,同時都向自己這邊看來。

    沈石有些苦惱地揉了揉眉心,乾笑一聲,還是走了過去。

    ※※※

    清晨的海濱大路上,幾位同門三年的少年男女站在那裡,看著走到另一頭僻靜海灘上某棵大樹背後的沈石與鐘青露,一個個臉上都露出古怪的表情。

    首先開口打破沉默的是賀小梅,只見這個嬌俏的少女臉上帶了幾分不可思議,驚訝地道:“乖乖,我沒看錯罷,青露姐她居然、居然主動拉著沈師兄去那邊說話了。”

    在她身旁,蔣宏光盯著遠處那棵大樹下兩人,臉上也有驚愕之色,倒是把原先的得意表情沖淡了許多,道:“莫非他們兩人什麼時候走到一起,交好了嗎?”

    孫友立刻搖頭,道:“不可能的,我就沒看到他們在一起單獨說過話,你說對吧,鐘師妹……”

    他說到最後,隨口向鐘青竹問了一句,但轉頭看去的時候卻是一怔,只見鐘青竹一言不發,似乎也沒聽到自己的問話,只是怔怔地看著沈石那邊,臉上露出幾分迷惘之色。

    海灘上的大樹下,粗壯筆直的樹幹擋住了眾人視線,遠遠的只能看到沈石與鐘青露的背影。而在樹下的沈石,此刻正是苦笑著道:“你拉我過來,有什麼事麼?”

    鐘青露道:“有啊,不過你這是什麼表情,怎麼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

    沈石撓撓頭,悄悄向遠處看了一眼,道:“我沒事啊,這不是怕被他們發現我麼兩人的交易麼?”

    鐘青露一擺手,氣勢逼人渾不在意,道:“怕什麼怕,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難道我過來與你說說話都不行嗎?”

    沈石苦笑一聲,點點頭道:“可以的,可以的,呃,你想跟我說什麼來著?”

    鐘青露看了他一眼,臉上露出了幾分少見的猶豫之色,但是過了片刻,還是伸手到懷中掏出了一隻白色小玉瓶,遞給沈石,道:“這個給你。”

    沈石伸手接過,先是抬頭看了鐘青露一眼,只見她似乎故作自然地轉頭向周圍看了一下,略一沉吟之後,他便打開了瓶塞,頓時一股清淡的藥香飄了出來。沈石臉色微微一變,仔細聞了聞,又傾斜瓶口倒了一下,一顆淡黃色指頭大小的丹藥滾了出來。

    “養氣丹?”沈石吃了一驚,道,“我昨晚才給你的靈晶,你該不會今早就煉了一爐出來罷?”

    鐘青露噗嗤一笑,但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麼,連忙又板起了臉,一副不屑的樣子,嗤笑道:“那怎麼可能,這瓶子裡有兩枚養氣丹,是我之前煉出來剩下的,三月裡我煉丹十次,成功了兩次,但是自己服食外加賣了幾枚換取靈晶,眼下就只剩這兩枚了。”說完,她看了一眼沈石,沉默了片刻後,道,

    “既然做交易了,還是打算長久做下去的,這兩枚我留著也沒太大用處,就先給你用吧。”

    沈石點點頭,將養氣丹放回玉瓶收入懷中,同時若有所思,道:“那就是說,你之前煉丹大概是五次成一了,唔……”

    鐘青露看著沈石臉上的表情,不知為何突然有些惱火起來,瞪了他一眼,怒道:“五次成一已經很難得了好不好,你什麼意思啊?而且我醜話先跟你說在前頭,煉丹這事說不準的,搞不好我後頭就一直失敗也說不定,到時候你可別哭了!”

    沈石嘿嘿一笑,道:“說的也是啊,算是你提醒我了,要不這樣吧,那座丹爐價值兩百靈晶,一份養氣丹所需靈材十顆靈晶,要是你連續失敗二十次,我就真跑了啊……”

    “喂!”鐘青露這一氣非同小可,一腳就踢了過去,怒道,“什麼連續失敗二十次!你當我是傻瓜嗎?”

    沈石笑而不語,生受了鐘青露這一腳,踢在腳邊感覺也沒特別的疼痛,顯然鐘青露也是小女兒家生氣隨意踢的,沒真的用什麼力道,然後他抬頭看著鐘青露,輕聲道:“我雖然沒學過煉丹,但也知道煉丹失誤乃是常事,真要失敗了,也沒什麼大礙的。”

    鐘青露哼了一聲,微微抿了一下嘴唇,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

    青魚集上,眾人告別之後分道揚鑣,沈石一路來到了南邊碼頭之上,只見如前日一樣,這裡早早就已經有二十多位師兄師姐站在這裡等待,顯然都是前往妖島做捕妖任務的。

    人群中,有許多前幾日曾經見過的熟悉面孔,包括當日曾經出過一把風頭的陳棠那四人組,顯然這些煉氣境高階的弟子都是慣常去妖島的,不過想想也是,只要能夠有足夠的實力,又不怕其中伴隨的一點風險,捕妖這個任務其實是一個非常穩定而高效的獲取靈晶報酬的任務。

    前日過去妖島的時候,一船數十人,只有沈石一人是煉氣境中階,也是唯一一個這一輩剛入門的新人弟子,所以當日不少人都對他有所印象。不過這一次,沈石很快就發現在人群中竟然另有一人和自己差不多歲數的少年,同時站在人群裡竟然隱隱成為一個中心,被周圍眾多師兄師姐所簇擁包圍著。

    那個少年他認識,事實上在這青魚島上,幾乎就沒有人不認識他、不知道他名字的。

    他是甘澤。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55:04

第八十一章 巴結

    三年以來,甘澤這個名字毫無疑問的是青魚島上最如雷貫耳的兩個字,顯赫無比的家世,高人一頭的天資,號稱青魚島開島以來道行進境最快的天才少年,所有一切的讚譽,仿佛都披在這個少年的身上,讓人有種不自禁地仰望感覺。

    所有人都確信,在沉寂了多年之後,隨著這個少年的出現,古老的甘家必將重新迎來興盛的時代。

    只要有甘澤在場的場合,哪怕他再如何低調,似乎也總能成為人群的焦點,所有人似乎都不自覺地圍繞著他,如眾星拱月一般。人群裡,沈石遠遠看去,只見甘澤被一群師兄師姐圍繞著,但全無怯場之色,同時神情談吐風雅自若,與周圍這些人似乎也熟絡的很,中間更不時說出幾句趣話,惹得幾個師姐特別是那位漂亮的陳棠掩嘴“咯咯”笑個不停。

    與他相比,沈石就像是被遺忘的小人物,當然事實上也的確如此,所以沈石倒也沒什麼異樣心情,在最初的驚訝過後,便默默退到一旁,帶著幾分好奇,遠遠眺望著人群裡那個仿佛有光環披身的同齡人。

    在這之後的某一刻,人群中的甘澤似乎忽然留意到在人群邊緣處外,居然也站著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沈石,而在清早來到這碼頭上的人,都只有一個目的。

    看得出來,甘澤臉上也露出了幾分驚訝,但是他並沒有為此特別表露什麼,只是在看到沈石之後,遠遠地向他點點頭,露出了一絲笑意,算是打過了招呼。

    沈石卻是想不到甘澤居然還會注意到自己,也是連忙點頭回應,在這之前,他最多也只是遠遠地看到過甘澤幾次,平日裡幾乎完全沒有交集,所以也談不上與這位天之驕子有任何的交情,但看著甘澤果然不愧是底蘊深厚的甘家子弟,面面俱到,似乎絲毫錯漏也不會遺留下來。

    過了一會,從那艘大船上下來三人,都是凝元境的淩霄宗親傳弟子,走在最前頭的正是身材有些矮小的林虎,不過與平日趾高氣揚的模樣不同,今日的林虎看上去整個人如沐春風,溫和可親,一下船就甩開身後兩個師弟,一溜煙地跑到煉氣境弟子人群中,隨意與周圍幾人裝模作樣地打過招呼後,便回頭看著甘澤,臉上似乎快要笑出花來一般,道:

    “稀客啊,稀客啊,甘師弟今日怎麼會來這裡?”

    甘澤笑著對他抱拳施禮,道:“林師兄好,我來此當然就是準備去妖島的。”

    林虎驚歎道:“你今年才十五歲罷,這般年紀就能上妖島,實在是天縱之才,難得,難得,太難得了。”

    甘澤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了一下,周圍眾人也是神情古怪,好些個人頓時就扭頭向另一處看去了,那邊正好還站著某個新人弟子,並且道行比甘澤還低,這邊要是天縱之才,那那個人算是什麼……

    甘澤苦笑了一下,道:“林師兄過獎了,我不過就是前來見識一下,同時也要仰仗諸位師兄師姐照顧的。”說著,便同時向周圍眾人笑著拱拱手,眾人頓時熱情回禮,一個個都把胸膛拍的砰砰響,豪言壯語洶湧如潮,一個個都道師弟放心,有我在必定讓你安然無恙云云。

    忽聽人群裡忽然一聲大笑,聲音爽朗,正是林虎豪氣縱橫,一擺手道:“諸位師弟還要忙著做捕妖任務,正事且不可耽擱了,保護照顧甘師弟的重任,我身為妖島當值師兄,正是責無旁貸。師弟你放心罷,待會到了妖島,我親自帶你看看島上情況,見識一下妖島諸多妖獸鬼物,包你大開眼界,以後還會常常想來。“

    眾人一時側目,包括那兩位凝元境師兄牛雄與曾志柏也是一副無法直視的鄙視表情,但是此刻林虎全副精神都在甘澤身上,卻是完全無視了周圍人的目光。

    面對這般熱情的林虎師兄,饒是甘澤也有點吃不消,哈哈笑了幾聲,明顯有些敷衍。而林虎看來半點也未察覺,就這般一直站在甘澤身旁笑容滿面,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

    過了一會,時辰已到,眾人紛紛登船,三位凝元境弟子都是過去掌握航向,甲板上只剩下一眾煉氣境弟子,沈石與之前一樣,也是找了個僻靜角落站著,看遠處人群裡,因為林虎上船之後終於不得不走開,甘澤的模樣似乎也終於是松了口氣的感覺。

    沈石搖搖頭,心裡也是覺得有些好笑,心想這些貴公子好像也有他們特別的煩惱事啊,當下也懶得去多管,目光投向船舷外的遠方,只見大船劈破斬浪鼓帆前行,青魚島在身後漸漸變小遠去,蔚藍澄澈的海面在眼前逐漸展開。

    海天一色,空闊無垠,海鳥清鳴聲中,海風拂面,直讓人心胸為之一闊。

    伸手輕輕按了按胸口,那裡有一隻玉瓶藏在衣襟下,裡面是兩枚養氣丹,妖島仍未望見,但看著前方那個方向,沈石心中卻是湧起了一股強烈的期待之意。

    今日不知收穫幾何啊?

    “這位師兄,打擾了。”

    忽然,一個溫和有禮的聲音在沈石的身後響起,把他從沉思中拉了回來,回頭一看,沈石卻是一怔,只見甘澤正帶著幾分笑意,不知何時站在了自己身後。

    沈石連忙轉過身來,道:“不敢當師兄二字,有事麼?”

    甘澤微笑道:“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就是看到這船上除我之外居然還有同輩新人,實在是有些驚訝,平日小弟見識淺薄,居然不曉得還有兄弟這般人物,僅僅煉氣境中階境界便能上妖島捕妖,委實驚人,可笑我如井底之蛙一般,唉……小弟甘澤,不知師兄高姓大名?”

    沈石搖頭道:“甘兄過獎了,我姓沈,單名一個石字。其實我當不得甘兄這份誇耀,不瞞甘兄,我是前幾日方才第一次來妖島,算上今日,其實也是才第二次準備上妖島,並且根本也不敢深入島內,就只在週邊溜達,找些落單弱小的妖獸下手罷了。”

    甘澤“哦”了一聲,重新打量了一番沈石,沉吟片刻,道:“若是煉氣境高階弟子上妖島,因為靈力錘煉日久,肉身基本已足以與低階妖獸相抗,但我看沈兄你似乎還在煉氣境中階,這是……莫非是學了五行術法麼?”

    沈石倒是沒想到甘澤心思如此靈敏,不過想想這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便點頭笑道:“甘兄明見,我確實是學了一門水箭術,然後上妖島試試運氣來著。”

    甘澤笑著感歎道:“想不到沈兄居然對五行術法還有幾分天賦,難得難得,我自小其實也被人教過這個,無奈那東西實在太過艱澀,我學了好久也沒什麼成就,資質愚鈍啊,沈兄高才。”

    沈石心裡翻了個白眼,心想你這三年時間就直接修煉到煉氣境高階的傢伙,還敢在這裡說什麼資質愚鈍,那青魚島上幾百個人,豈不是都是傻瓜白癡了?不過嘴巴上還是謙讓幾句,其實真要說起來他也是有幾分心虛的,在五行術法上如果按正常人的修煉法子,他的天資同樣也是一般,無非就是仗著有了個清心咒,眉心處莫名其妙凝聚了一股靈力,這才在水箭術的施放上顯得突出一些。

    甘澤看起來也就是看到沈石煉氣境中階而上妖島,顯得有些好奇,所以過來攀談認識一下,兩人聊過幾句後,甘澤便客氣地告辭,回到了人群裡,沈石看著他的背影,只覺得此人談吐風雅見識不凡,加上身世高貴天資過人,也真難怪會是眾人焦點,仿佛天生就披上了一層光環似的,自己真是不能比。

    不過不能比就不比罷,沈石倒是沒有太多的糾結,轉回目光,心思又悄悄轉到了即將到來的妖島上。

    ※※※

    一路無事,大船順順利利地抵達了青魚六島中的第五島,也是眾人俗稱的妖島。

    當大船在那條長長的海堤邊緣拋錨停下的時候,船上的眾多煉氣境弟子明顯都鄭重了許多,只有像陳棠等人似乎因為早先來過這裡多次,依然還保持著一種輕鬆的姿態。

    沈石雖然上次來到妖島一次,但是此刻回憶起前番與妖獸的兩場戰鬥,雖然最後都是獲勝,但妖獸的兇猛仍然令他有些緊張,在深深呼吸了一下後,他定了定心神,便隨著人流慢慢走下了船舷甲板。

    到了妖島,第一次來到這裡的甘澤明顯也有些好奇,站在人群裡不住地向四周張望著,除此之外倒是並沒有顯露出什麼異樣緊張的神色,似乎也沒有擔心著島上的妖獸會是如何的兇猛。

    而就在這時,從人群背後噔噔噔一陣急促腳步,卻是林虎從大船上跑了下來,一下子沖到甘澤身邊,然後笑意盎然地與他並肩而行,看來果然要履行他之前照顧甘澤的諾言。

    甘澤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客氣地向林虎師兄道過謝,然後推辭了幾次,但林虎師兄心意堅決,言辭間斬釘截鐵,斷然不能讓一位新人師弟在這危機四伏妖獸遍佈的妖島上有絲毫受傷的可能了,不然就是他這個做師兄的失職。

    這一番豪言壯語下來,甘澤也是無言以對,周圍人紛紛加快腳步,向那妖島深處走去,唯有沈石跟在後頭暗暗苦笑,心想難道我就不算新人師弟了嗎……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55:18

第八十二章 運氣

    走過長長的海堤,沈石跟在這二十多個煉氣境高階的弟子身後,看著他們都是毫不猶豫地向著妖島深處走去。而甘澤似乎在最開始有一些猶豫,曾經眺望了一下左右兩側的海灘,不知道是不是覺得自己第一次來到妖島,現在週邊看看,但是很快一直陪在他身旁神情殷勤的林虎便大大咧咧地將他帶進了妖島深處,一副天塌下來有我幫你的樣子。

    沈石遠遠看著那邊,搖了搖頭,感歎一下同人不同命後,還是老老實實地順著前次的路徑,獨自一人向著右側的海灘走去。

    雖然這次已經是第二次來到妖島,但沈石心中似乎仍然還是有些緊張,一邊在沙灘上走著,一邊小心地看著周圍情況特別是茂密的樹林邊緣,那裡繁盛的草木叢中任何風吹草動,都有可能會是一隻妖獸蹦躂出來。

    海浪在不遠處翻湧著輕輕沖上海灘,清澈的海水泛起白色的水花,幾許貝殼在沙子中顯露出來,一切都顯得是那樣的平靜。

    水聲、風聲,還有遠方妖島深處隱隱傳來的淒厲獸吼聲,仿佛天地間只剩下了這些聲音,沈石慢慢地走著,一直饒過了上次來到的那個海灣,一眼便看見了一隻鐵甲犰狳正在海灘上挖掘著什麼。

    他立刻停下了腳步,然後第一反應並不是上前攻擊這只妖獸,而是小心地向四周看了一眼,直到確定周圍視線之內確實只有這麼一隻妖獸的時候,這才放下心來。

    以他現在的能力,只有水箭術是唯一的依仗,至於煉氣境中階所帶來的身軀雖然比普通人要強韌許多,但想要與妖獸肉搏還是為時過早,至少也要修煉到煉氣境高階的境界,面對這種最低級的妖獸或許才有一拼之力。

    那只鐵甲犰狳埋頭挖掘,似乎正在覓食,也不知那沙子中埋了什麼東西會讓它如此的感興趣,看起來一副急不可待的樣子。

    沈石有些疑惑,但還是小心翼翼地靠了過去,同時屏息靜氣,手掌也慢慢抬起,水箭術已然緩緩運轉起來。

    妖獸的聽覺向來敏銳,那只鐵甲犰狳很快察覺到周圍有些不對,一下子從沙堆裡抬起頭來,便看到正在靠過來的沈石,登時目露凶光,口裡發出低沉的吼叫聲。

    沈石停下了腳步,向鐵甲犰狳身下的那個沙堆看了一眼,只是被沙子還有鐵甲犰狳的身子所遮擋,倉促間也沒看得清楚,只隱約望見有些圓形白色的影子,不過下一刻,看起來是被沈石激怒的鐵甲犰狳已經咆哮著沖了過來。

    沈石目光一凝,盯著鐵甲犰狳沖來的身影,右手掌心處,一道透明的水流已然出現。

    大海的潮汐水浪聲,仿佛突然在耳邊遠去一樣,天地間一切都安靜了下來,這一刻他所能感覺到的,仿佛都只有這只兇惡的妖獸。

    它目露凶光,轉眼間已沖到沈石身前,隨著一聲大吼,飛身撲來,也就是在這一刻,沈石手腕一振,準備多時的水箭術激射而出,準確而決絕地沖入了這只妖獸的喉嚨。

    致命要害受創,鐵甲犰狳登時發出痛苦的嘶吼聲,龐大而笨重的身軀從半空中跌落下來,粗大的手爪捂住喉嚨尖叫著在地上打滾。

    沈石向後退了兩步,緩緩松了一口氣。

    鐵甲犰狳並沒有掙扎多久,身子很快便一動不動地死去,沈石還是又耐心等了一會,這才慢慢走了過來,在確定這只妖獸的確死亡後,他也沒急著剝去骨甲,而是離開妖獸身邊,快步走到之前鐵甲犰狳在沙灘上所挖掘的那個洞穴邊向下看去。

    鐵甲犰狳這種妖獸,天生就是挖洞高手,特別是兩隻粗壯有力的前肢,可以迅速有力地在平地上挖出一個大洞來。眼前的沙灘沙子鬆軟,對鐵甲犰狳來說就更不在話下,所以展現在沈石面前的便是一個足足有三尺多寬的大坑,沙子淩亂地散落在大坑旁,坑底仍是沙子,但在一些鬆散的沙堆底下還是露出些白色。

    沈石蹲下身子仔細看了看,隨即跳入大坑下,自己用手挖開了一些沙子,片刻之後,幾個白色的大蛋卻是出現在他的眼前,每一個約莫都有成人手掌般大小,顯得很是驚人。

    沈石雙手捧起一枚大蛋,拿到眼前仔細看了一下,又略微沉吟思索了片刻,不久之後,嘴角卻是露出了幾分笑意,自言自語地笑道:“運氣不錯啊。”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些白色的大蛋乃是一種低級妖獸“黑紋龜”所產的蛋,也名列於捕妖任務中的五十五種靈材之列。至於這些龜蛋的用途,卻並非是用作消耗的靈材,而是靈獸殿那邊佈置下來收購的,將這些龜蛋買回去後,他們會用秘法孵化出來,然後豢養長大,到了黑紋龜成年後,那時堅硬的龜殼才會是一種很好的靈材。

    不過黑紋龜乃是海龜,平日多數時候都在深海裡生活,豢養於獸場雖然可以養大,但是大違黑紋龜的天性,所以獸場中的黑紋龜多年以來,一直都很難下蛋。青魚六島中,也只有這妖島周圍的海灘才是野生黑紋龜的產卵之地,為了補充獸場裡的黑紋龜數量,所以靈獸殿那邊才會頒下這個任務。

    沈石的那位鄰居孫友,這三年來在靈獸殿的獸場做事,日常任務裡便有一項是“伺候”這些黑紋龜,沈石可是聽他抱怨過許多次了,說是這些黑紋龜又髒又臭,不過眼下沈石可是覺得這些龜蛋一個個漂亮的不行,要知道,將這些龜蛋帶回青魚島後,一枚龜蛋就能去靈獸殿換上一顆靈晶。

    眼前這白花花一片,此刻在沈石看來,都像是變成了亮晶晶的靈晶,一時間精神大振,大力挖掘起來。

    沙土紛飛,露出了越來越多的龜蛋,沈石小心翼翼地將這些深埋於沙子深處的龜蛋搬了出來。要知道黑紋龜產卵多在深夜,埋得又深且隱秘非常,若非鐵甲犰狳這種天生愛吃龜蛋的妖獸,一般人還真發現不了。

    一盞茶功夫後,沈石終於挖出了這一窩全部的龜蛋,算了一下,一共是二十一枚龜蛋,堆成了一大堆,看著就讓人高興。

    只是如此一大堆龜蛋,沈石卻一時沒什麼好裝載的東西,想了一下,乾脆直接把身上的淩霄宗弟子服脫了下來,打了個結做成一個簡陋的包袱,將這一大堆龜蛋都裝了進去。

    這運氣一來,出門就是二十一顆靈晶啊!

    沈石心情實在是好,嘴裡甚至都哼了兩聲,然後又拿出匕首走過去將那只鐵甲犰狳的骨甲取了下來,臉上笑開了花。

    要是每天都能這麼幸運的話,看來得去寶堂那邊找煉器的師兄們問問有沒有最低級可以容物的小法器了,不然總這麼提著一大堆東西,累贅不是?

    加上鐵甲犰狳骨甲的報酬的話,沈石今天第一戰就收穫了二十三顆靈晶,這回報不可謂不豐厚,看著眼前這一大堆戰利品,沈石又抬頭看了看前方的海灘,猶豫了片刻後,終於還是下了決心,提起這些戰利品,卻是回身向大船上走去。

    今日就到此為止罷。

    一來是今天運氣好找到了黑紋龜的龜蛋,報酬已經比平日多了數倍,二來就是這些龜蛋實在是搬運不便又兼易碎易破,而放在原地沙灘上自己前去捕妖也是不妥,誰知道會不會又跑來幾隻妖獸將這些龜蛋給吃了。

    這萬一真有妖獸過來偷蛋,吃的就不是龜蛋而是靈晶啊!

    這一刻,沈石無比地期望自己要是有一件容物法器就好了,雖說那些傳說能容納巨量物品的乾坤袋、須彌鐲等法寶,都是至少需要凝元境的境界才能使用,但是在那些法寶之下,其實還是有些很簡陋的容物小法器,他往日在天一樓中也多見有散修買過,煉氣境便能使用,效果也是很一般,最多只能裝上類似一麻袋大小的東西,不過對他現在來說,應該是足夠了。

    小心翼翼地背起那些龜蛋,另一隻手再拖上那個鐵甲犰狳的骨甲,沈石活像是一個搬家的苦力一般,回頭向來路走去。

    此刻,距離他下船的時間甚至還不到一個時辰。

    所以當他回到那艘大船上的時候,甲板上不出所料地空無一人,甚至連船艙那邊也沒有絲毫動靜,想必平日都懶得動的林虎因為今日甘澤突然來了的原因,也去了妖島獻殷勤了。

    沈石也樂得平靜,在甲板上隨意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小心地將那些龜蛋珍而重之地放在身旁,便耐心地等待起來。中間用手摸摸胸口,那藏著兩顆養氣丹的玉瓶還在那裡,算算今天還省掉了吃靈丹的花費嘛。

    沈石心情越發的好了。

    海浪聲聲,雲走風吹,平靜的時光悄悄過去,沈石在船上等了一個白天,接近下午黃昏的時候,妖島深處終於開始陸陸續續有人回轉到船上。

    這些深入妖島的師兄師姐們臉上多帶有幾分疲倦之意,顯然與妖島深處更加兇猛的妖獸搏鬥,對他們來說也是不小的負擔,但是看著多數人的表情還是疲累中帶著幾分欣慰,想必收穫也是不小的。

    而當這些人回到甲板上後,其中有些人便注意到了沈石,更有些眼尖的看到了沈石身旁抱在一起的那些龜蛋,一時間倒是不少人都路出了幾分驚訝中帶著羨慕的神色,在那邊笑駡道:

    “好小子,運氣不錯啊。”

    “連黑紋龜的龜蛋都能找到,這是一窩都端了罷,乖乖,這回去的報酬都不比咱們差了。”

    “別傻了,咱們的報酬是要幾個人分的,他一個人拿的靈晶比我們多多了……”

    議論聲中,沈石看著也有些不好意思,對他們笑了笑,不過好在都是同門,這些師兄師姐看起來也不是壞人,在那邊取笑一陣後便安靜下來,耐心地等待後面的人回來。

    天色漸黑,所有的人差不多都回來了,包括牛雄與曾志柏兩位凝元境的師兄,但是不知為何,隨著海平線那頭夕陽緩緩落入海面,黑暗將要垂落的那一刻,沈石忽然發現所有人的臉色都開始變得難看起來。

    他站起身,向四周看了一下,忽地一驚,發現這舉船上下,卻是只有那甘澤以及陪他深入妖島的林虎沒有回來。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55:32

第八十三章 等待

    最後一縷夕陽的餘暉,終於也在海平面的遠方消失了,夜幕垂落,黑暗仿佛從四面八方湧來,將這座妖島籠罩其中,增添了幾分神秘之餘,仿佛比白日裡又更增幾分猙獰兇惡。

    淒厲的獸吼聲,隨著夜色的降臨,突然間高亢了許多,此起彼伏,仿佛有眾多白日沉眠的妖獸在這夜晚都已醒來,走出藏身之處,對著這蒼茫夜色仰天長嘯。

    妖島南邊的長長海堤邊,那只大船仍然還停在原地,換在平日這個時候,他們應該已經離開妖島,在開往青魚島的中途上了。甲板之上,不知是誰點燃了一盞燈火,懸掛在桅杆邊上,昏黃的火光下,每個人的臉色看去都很凝重,不少人都是望著人群裡為首的牛雄與曾志柏兩位凝元境師兄。

    這兩人站在船舷邊,正一言不發地盯著妖島,那片茫茫的黑暗盡頭,仿佛什麼都被掩蓋在其中。兩人中脾氣較差的牛雄此刻早已經是黑了臉,一眼就能看出他正在焦慮狂躁之中,就像是一座隨時都會噴發的火山,而曾志柏臉色同樣很難看,與這些煉氣境的外門弟子不同,身為凝元境親傳弟子的他們二人,比這些師弟們更瞭解在淩霄宗宗門之內,甘家這個家族意味著什麼;而甘澤的身份乃至他這三年來所展示的天賦,那份重要性更是超乎想像。

    甘家絕不會允許甘澤出現任何意外的。

    林虎這個蠢貨!

    這一刻,無論是牛雄還是曾志柏,心中都是在罵著同樣一句話,只是眼看著這片夜色漸漸變濃,按照宗門規矩,這時候早就應該揚帆起航離開妖島,畢竟夜晚的妖島要比白日危險許多,哪怕是他們凝元境的弟子應付起來也會艱難。

    可是他們兩人對望一眼,卻是誰也說不出這句話,丟下甘家唯一的繼承人這個罪責,不是他們能夠承受得起的。

    沈石站在人群背後,明顯地察覺到甲板上的氣氛越來越是凝重,甚至漸漸地開始有些緊張起來。除去站在最前頭船舷邊的牛雄與曾志柏,剩下的二十多個煉氣境弟子在最初的沉默等待之後,隨著夜色的降臨,也逐漸開始有些騷動不安起來。

    終於,人群中有人沉不住氣,開口問道:“牛師兄,曾師兄,夜色已深,咱們在這裡是要等到什麼時候?”

    此言一出,有人開了個頭,登時便引來眾多人的附和,眾人紛紛開口詢問,牛雄與曾志柏對望一眼,臉色都是難看。他們何嘗不知道這些煉氣境弟子的心思,多年以來,妖島上歷來都禁止弟子在晚上停留,所為的就是有些夜間出沒的妖獸特別凶厲,有極大的危險。而大船停靠在海堤邊遲遲不走,誰也不能保證那些傳說中極厲害的妖獸會不會趁著夜色,直接摸上了大船。

    性命有所危險的時候,誰還管你是什麼名門望族的子弟沒回來,更何況這事看起來完全與他們無關,倒有很大可能是甘澤甚至林虎自己搞出來的。眾多煉氣境的弟子都是眼中露出幾分憤憤不平之色,畢竟莫名其妙地自己處在這種危險境地,任誰都不會高興。

    在眾人虎視眈眈地目光下,饒是牛雄與曾志柏道行比眾人要高出一截,一時間也有些吃不消,能來妖島做捕妖任務的煉氣境弟子,總不會差到哪兒去,日後很有可能這其中就有一部分人晉升凝元境界,今日一個處置不好,只怕日後便是結怨了。

    牛雄一時有些頂不住,咬咬牙轉頭看向曾志柏,眼中帶了一些詢問意思,但曾志柏卻是苦笑之後緩緩搖頭,輕聲道:“不能走啊,真要走了,萬一出了什麼事,林虎這廝絕對會把罪責推到我們身上。”

    牛雄深吸了一口氣,只覺得胸口憋悶,這口氣似乎就堵在了那裡,難受的不行,低低怒駡了一句:“狗日的林虎!”

    見他們二人沒什麼動靜,甲板之上眾多煉氣境弟子臉上也漸漸浮現出了一層怒色,在場的誰也不是傻瓜,誰都知道如今夜深天黑的時候仍然在這妖島上耽擱不去是為了什麼,更有甚者許多人也都想到,若是自己因為某種原因耽擱在島上到這個時候沒回來,只怕這艘大船是未必會如此等待,早就揚帆回航了。

    人與人的差距,不平境遇,似乎從未如此明顯地顯露在眾人眼前,黑壓壓的夜色裡,船上的氣氛已經壓抑之極,忽然間只見人群中走出一個女子,正是陳棠,只見她漂亮的容貌上帶了幾分憤怒之色,對牛雄與曾志柏二人道:

    “兩位師兄,小妹有一事請教。”

    牛雄咬咬牙不說話,曾志柏面色難看,目光掃過這一眾憤怒的人群,苦笑道:“你說罷。”

    陳棠深吸了一口氣,昂然道:“請問兩位師兄,是否認為我們這一船二十多位師弟師妹的性命,還抵不上甘師弟一人,所以要讓大家冒著性命危險在這裡一直苦等下去?”

    此言一出,在她背後的煉氣境弟子登時便像是被點燃了一般爆發開來,一下子眾多人紛紛開口,語氣憤懣不滿,氣勢洶湧猛烈,都是向著兩位凝元境師兄詰問起來。

    饒是牛雄與曾志柏二人並非是沒見過場面的人,但是一下子面對著二十多位師弟師妹憤怒的指責詢問,也是有些吃不消,更何況此事本就是理虧在先,他們自己也覺得說不過去,一時都不知道如何解釋還口。

    在眾人指責下,牛雄臉色青白交加,怒意一閃而過,踏上一步似乎就要開口,卻被他身邊的曾志柏一把抓住,低聲急道:“師兄,不敢意氣用事。”

    牛雄急的撓頭,卻又彷徨無措,怒道:“那你說怎麼辦啊?”

    曾志柏也是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兩人這裡正如灶台邊的螞蟻一般焦頭爛額,猛然間忽聽那妖島深處突然響起了一聲尖銳刺耳的厲嘯,聲若雷鳴,隆隆傳來,竟仿佛整座妖島都似顫抖了一下。

    那嘯聲中凶厲之意簡直似撲面而來,哪怕隔了這麼老遠,大船上的眾人也是紛紛變色,一眾煉氣境弟子更是露出了幾分畏懼之色。

    牛雄與曾志柏都是臉色大變,一時間竟是說不出話來,過了片刻,曾志柏低低開口,卻連聲音聽起來都似乎有些啞了,道:

    “那,那莫非是‘陰鬼王’?”

    牛雄的牙咬得有些隱隱作響,怒道:“林虎這廝腦子裡都是泥巴嗎,蠢到這般地步,竟然敢帶著甘師弟去捕妖洞裡不說,還待到百鬼夜行的時候!”

    曾志柏臉色慘澹,低聲道:“陰鬼王一出,連我等凝元境弟子都要退避,一不小心就會隕落於此,整座青魚島上,怕是只有王亙師兄才能降服這只凶厲鬼物,怎麼辦?不如我們現在就回去稟告王師兄,請他過來救人?”

    牛雄咬牙道:“回去再來,怕是甘師弟連骨頭都不剩了。”

    曾志柏還欲再說什麼,忽然間兩人又是同時抬頭,一道紅光在妖島深處的夜色裡一閃而過。

    雖然微弱,但是大船上的眾人多數時候都是時刻關注著那邊,倒是多數人都看到了,深沉的夜色裡,這一縷紅光顯得特別的刺眼與詭異。

    牛雄盯著那邊紅光消逝後的夜空,帶了一份詫異,道:“那是什麼?”

    曾志柏也是茫然搖頭,牛雄焦躁地來回來了兩步,忽然像是下定了決心,道:“曾師弟,你先帶著一船人回青魚島,然後立刻去找王師兄過來降妖救人,我去島上捕妖洞看看,能否幫幫忙儘量拖延一下。”

    曾志柏大驚失色,道:“師兄,此事太過危險,你……”

    牛雄苦笑一聲,道:“你當我願意麼,這不是沒法子了麼,你道行又不如我,我不去還有誰?眼下形勢緊急,莫要再耽擱時間了。”

    曾志柏深深看了他一眼,知道牛雄所言俱是實話,當下也是重重點頭,隨後踏上一步,用極低的聲音道:“師兄,你一切小心,如果……如果真有危險的話,你還是以自己性命為重。”

    牛雄點點頭,道:“我曉得。”

    說罷,牛雄轉頭又看了那些煉氣境弟子一眼,欲言又止,最後歎了口氣,搖搖頭,一言不發地手按船舷,直接跳了下去,然後身形迅疾地向妖島深處掠去。

    他這麼一番舉動,登時就引來甲板上眾人的一陣騷動,更有不少人都紛紛跑到船舷邊看著牛雄遠去的背影,然後帶了迷惑不解,轉頭看向曾志柏。

    曾志柏臉色蒼白,最後看了一眼沒入黑暗的牛雄背影,然後艱難地轉過頭來,在這一刻,他心中不知將那林虎唾駡了多少次,問候了林家祖宗十八代也不止。然後,他大聲喝道:

    “站好,回青魚島!”

    ※※※

    夜幕之下,海風烈烈,大船調轉船頭,在夜色中緩緩回轉向著青魚島的方向開去。

    甲板上,眾人一片靜默,雖然在起初紛紛詰問兩位師兄為何苦等不去,置眾人於險地,但是這事情究竟緣何而起,大家還是心理明白的,說實話,真是怪不到牛雄與曾志柏兩位師兄的身上。

    而看到牛雄冒著性命危險趁夜入島的舉動後,想想也知道他是為何而去,平日牛雄雖然脾氣暴躁了些,但對這些師弟師妹們都還算照顧,一時間眾人也是擔憂,可是這夜色之下,聽著那妖島上獸吼厲嘯聲連綿不斷,越來越淒厲,卻是誰也說不出話來。

    氣氛如此僵冷,仿佛就連海風都要吹入骨髓一般冰寒,沈石默默地坐在甲板的一角,抬頭看著這茫茫夜色,臉上沒什麼表情,也不知此刻他心裡在想些什麼。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忽然瞳孔一縮,望見了那深沉黑暗的蒼穹之上,烏雲深處,猛然有一道劍芒快如閃電,照亮了那一片天際,如風馳電掣一般劃過夜幕長天,勢不可擋如呼嘯流星一樣,向著那座妖島沖去。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55:47

第八十四章 報酬

    夜幕沉沉中,天際的那道異象顯得格外顯眼,大船上的所有人幾乎都看到了,但是誰也不知道那是什麼,只是看著那道炫目劍芒飛馳去的方向正是妖島,莫非就是淩霄宗派出的救援?

    儘管大家的目光都下意識地追隨著天際那道劍芒,但是此刻要調轉船頭回妖島顯然是不現實的,所以在渡過了今晚顯得格外漫長的航程後,這艘大船帶著一絲狼狽回到了青魚島上。

    大船才一停穩,在船上的曾志柏便急不可耐地縱身跳下甲板,飛快地向青魚集方向掠去,顯然是急著去稟告王亙,請他出馬去妖島拯救陷入險境的甘澤和牛雄,至於陷入險境的其實還有第三人林虎,曾志柏哪怕脾氣再好,此刻也是恨不得這廝乾脆就死在捕妖洞裡算了。

    而甲板之上被拋下的一眾煉氣境弟子則是面面相覷,早先在妖島上耽擱時,眾人身家性命受到危險,一個個都是義憤填膺,但此時一旦真的安全回到了青魚島上,卻仿佛心底又有些說不出的滋味,那些安然回歸的喜悅似乎也並不如何濃厚,反而不少人眉頭緊鎖,不時回頭望向遠方妖島的方向。

    夜色下,眾人相顧無言,最後都是沉默地下了船,然後在這深夜時分各自散去。沈石小心翼翼地抱著自己的收穫,一大袋龜蛋以及一張鐵甲犰狳的骨甲,看了一眼周圍後,也是面無表情地向著白魚灣的方向走去。

    夜色深沉,這座島嶼仿佛也陷入了安靜的沉眠,但是過了一會之後,忽然在青魚島上空猛然騰起一道耀眼光芒,直沖九霄,在半空如電芒刺破蒼穹略微轉折之後,便迅捷無比地向妖島方向飛馳而去。

    夜幕下的白魚灣幽美寧靜,只有海浪拍打著海灘的聲音在夜風裡遠遠傳來,沈石安靜地提著一大袋東西回到了自己的洞府,當石門在雲符的催持下在身後關上,終於將外面的世界完全隔開後,不知怎麼,沈石忽然有種之前從未有過的放鬆感覺,就像是……回到了一個真正的避風港灣,回到了一個家裡。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好一會兒,然後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走到屋子一側的石架上將龜蛋與犰狳骨甲小心放好,然後坐回到床榻邊,沉默了一會後,甩了甩頭,拿起一顆靈晶開始每日例行的修煉。

    ※※※

    一晚過去,陽光重新灑落在世外桃源般的青魚島上。

    沈石今日並沒有像平日那樣早早出門,哪怕他經過昨晚的修煉後已經完全恢復了過來,絲毫沒有疲憊之感。不過他不想出去,卻還是有人主動找上了他,幾聲咚咚咚的聲響,從石門那邊傳了過來。

    沈石有些詫異地走過去開了石門,便看見孫友笑呵呵地站在門外。

    沈石有些詫異,道:“平日這時候你不是該去獸場做事了麼?”

    孫友擺擺手,道:“不妨事,遲點無妨。倒是昨晚妖島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聽說甘澤那小子在那裡遇險了?你快給我說說!”

    沈石嚇了一跳,道:“這事你怎麼知道的這麼快?”

    孫友嗤笑一聲,道:“昨天跟你一條船過去妖島的有二十多人好不好,加上甘澤是什麼身份,這麼大的事,一早就傳遍了,我記得你這些日子也是往妖島去的,就趕忙過來問問。”

    “唔……”沈石沉吟片刻,也不隱瞞,將昨日自己所見所聞大概跟孫友說了一遍,孫友聽了之後微微點頭,隨後笑了一聲,道,“那位叫林虎的師兄我好像有點印象,雖說是早年修煉到凝元境的一位親傳師兄,但是聽說在親傳弟子裡的人緣很差。”

    說著他看了一眼自己進來後兀自打開沒有關上的石門,湊近沈石壓低了幾分聲音,道:“聽說是三年前他犯了什麼錯事,觸怒了王亙師兄,這才將他從島上罰至妖島那邊當值的。”

    沈石倒是沒想到這中間居然還有這般曲折,想了一下,皺眉道:“三年前,那不就是咱們剛入門上島的時候麼?”

    孫友點頭道:“是啊,不過到底這位林師兄到底犯了什麼事,又因何觸怒了王亙師兄,我就不知道了。要我說,按你剛才說得他拼命巴結甘澤那小子,只怕也是想攀上甘家這棵大樹。”

    沈石默然,心裡為那位林虎師兄有些默哀,這大樹攀沒攀上且不說了,但是甘澤在妖島遇險卻是明擺著的事,日後甘家那邊要是追究起來,怕是沒林虎的好果子吃。

    不過這些事都是這些名門望族的煩惱,與自己等人都是無關,頂多有些好奇罷了。沈石很快就將這些東西拋在腦後,跟孫友打了聲招呼,便收拾昨日的戰利品,準備去青魚集那邊交換靈晶了。

    孫友本來還沒什麼,看到他拿起一張犰狳骨甲時還取消他這次收穫比上次少了一倍嘛,結果隨即看到沈石拎了一大袋白生生的龜蛋出來,當時就一下子瞪圓了眼睛。

    他在獸場做事好幾年,當然懂得靈獸殿獸場這裡平日就有向去妖島的弟子收購龜蛋的事,也知道一顆龜蛋就能換取一個靈晶,這一大袋子慢慢的龜蛋,讓他說話都有些結巴了:“不、不會吧,我看錯了嗎,這都是黑紋龜的龜蛋?”

    沈石嘿嘿一笑,道:“正是。”

    “哎呀我去!”孫友沖過來扒著大袋子左看右看,帶了幾分不可思議,道:“這麼多蛋,你怎麼搞來的?”

    沈石將昨日鐵甲犰狳正在海灘上挖蛋被他發現的事情前後一說,孫友也是搖搖頭,滿臉羨慕地道:“你小子,運氣也太好了吧。”

    沈石笑了笑,將這一大袋龜蛋提起,笑道:“走吧,回頭正好也要去你獸場那邊,將這些龜蛋換靈晶呢。”

    孫友嘴裡嘖嘖聲不絕於耳,同時又下了幾分決心表示自己從今日起就要繼續苦練火球術,早日去妖島和沈石並肩作戰,真要每天有這種收穫,傻瓜才去獸場繼續伺候那些靈獸呢。

    沈石失笑,道:“我這也是偶爾為之,平日最多也就三、四顆靈晶的收穫,還要冒被妖獸打傷的風險,怎比得上你在獸場裡安安穩穩來的舒服。”

    孫友搖搖頭只是嘴裡咕噥著什麼。

    兩人一起出門去了青魚集,沈石先去器堂商鋪那邊將一張犰狳骨甲換了兩顆靈晶,然後和孫友一起去了獸場,在孫友熟門熟路的指引下,也順利地將這二十一枚龜蛋換回了二十一顆靈晶。

    與戀戀不捨但被迫還是要去做事的孫友告別後,沈石一路走回了青魚集,此刻他懷揣著二十三顆靈晶,加上白魚灣洞府裡還有幾顆,頗有點一夜暴富的感覺,只覺得自己走路都有些輕飄飄的了。

    不過好在他性子終究還是謹慎,欣喜之餘,很快還是把持住了自己,在青魚集街頭沉吟片刻後,他卻是往島嶼南邊的碼頭走去。

    平日這個時候,應該有不少煉氣境弟子在這裡搭乘那艘大船前往妖島做捕妖任務了,但是當沈石來到碼頭這裡的時候,卻發現那艘大船依然停靠在海邊,碼頭上空空蕩蕩,一個人影也沒有,頗有幾分寂寥模樣。

    沈石走過去張望了一下,很快發現前方石堤邊豎著一塊木牌,上面貼著一張白紙,走過去仔細一看,果然紙上寫著妖島事宜近日暫停,諸位師弟安心修煉,待重開之日自會另行通知的字樣。

    沈石看了一眼那艘大船,微微搖了搖頭,然後轉身離開。

    ※※※

    回到青魚集上,只覺得自己突然有些無所適從,到了這島上三年,他幾乎每日都在馬不停蹄地為了賺取靈晶而奔波,從以前在紅蚌村剝蝦到現在去妖島捕妖,沒有背景門路的他接不到島上那些安穩優質的任務,只能是辛苦地奔忙著,每日就是做事修煉,每一天似乎都在重複著昨日,難得有這種悠閒下來的時候。

    他在街頭徘徊了一陣,想起了昨日自己在妖島上發現一大堆龜蛋時的模樣,當時的自己格外地想要有一個能夠輕易裝下所有收穫的容物法器,哪怕是只能煉氣境使用粗陋之極的低級東西。

    又猶豫了一會後,沈石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向著器堂商鋪走去。

    前後兩次他兜賣鐵甲犰狳的骨甲都是在這個地方,所以也算是門路熟絡,包括商鋪裡這兩次接待他的一位季良才季師兄。

    季良才名為良才,但天資根骨似乎有點配不上這名字,在這青魚島上修煉了八年多,這才勉勉強強修煉到了煉氣境高階,眼瞅著距離凝元境那道大門檻仍是遙遙無期,自然便會有些灰心喪氣。不過平日裡他性子還算隨和,接待一些新入門的師弟態度也是不錯,自己修形不成,但是聽說這一輪的新人師弟裡頗有些天分極高的奇才,日後搞不好就是名動天下的人物,神通道法通天的大真人,雖說希望渺茫,但眼下萬一能結下一份善緣,也是好的。

    所以當他看到今早接待過了那位沈石沈師弟又走到他面前的時候,雖然心底有些詫異,但還是態度溫和地笑道:“怎麼了,沈師弟,莫非這才過了一會功夫,你又獵到一張鐵甲犰狳的骨甲了嗎?”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56:01

第八十五章 祭神

    沈石笑道:“師兄你說笑了,這點時間,我哪有法子去了妖島又回來?”

    季良才站在櫃檯後面,微笑道:“既是如此,不知師弟去而複返,可是又有什麼好東西要賣麼?”

    沈石道:“不瞞師兄,我這次過來其實是想買一個納物的小法器,唔,”他想了一下,又補了一句道,“煉氣境能用的那種。”

    “嗯?”季良才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隨後點了點頭,將沈石帶到旁邊的一個櫃檯邊,那裡擺放著一排形狀各異的法寶法器,大小不一,形狀各不相同,戒指、鐲子、口袋乃至玉牌、符印,一眼望去應有盡有。

    季良才目光在這些法器上掠過,隨後卻是走到櫃檯最邊緣,從擺放在最角落的一排法器中拿出了幾枚看著平凡無奇、黯淡無光的戒指,放在沈石的眼前,道:“師弟,納物法器一般都是需要凝元境的道行才能正常使用,所以其他的我們也就不用看了。至於你之前所說的煉氣境就能用的納物法器,就只有這幾個‘小如意戒’。”

    沈石帶了幾分好奇,將這些戒指一個個拿到手上仔細看著,同時耳邊傳來季良才的聲音,道:“師弟,這小如意戒是本門器堂裡那些前輩師兄專門為島上煉氣境弟子定做的,功用與普通納物法器幾乎一模一樣,也是要用自身靈力激發使用,很是方便。”

    沈石點點頭,很早以前在陰州西蘆城天一樓中,他也曾見過類似的東西,在散修中頗有市場,很多人都會隨身攜帶一個,不過據他所知,完整完備的納物法器確實都是需要凝元境的道行才能正常使用,而眼前的這些名叫小如意戒的,應該會有一些缺憾之處。

    果然,季良才很快又接了下去說道:“不過這小如意戒畢竟與那些凝元境才能使用的納物法器不同,乃是為了煉氣境弟子微薄的道行所特製,所以在製作靈材上便挑的是低級靈材,裡面的法陣也不完整,法器本身也很脆弱。因此雖然煉氣境弟子能用,但一枚小如意戒能裝納的空間,差不多只有四尺見方,並且一旦開啟之後,最多只能使用四個月,時限到了之後,這小如意戒裡的靈材法陣差不多也就到了崩潰邊緣,到時候就是化作一堆廢渣了。”

    他笑了笑,道:“畢竟是缺漏之物,只能如此了,師弟,該說的我都告訴你了,東西就放在這裡,你還想買嗎?”

    沈石默然片刻,還是點了點頭,道:“買一個。”

    季良才點點頭,將其中一枚鐵灰色戒指遞給了他,又將其他戒指收起,然後微笑著對沈石道:“承惠,十五顆靈晶。”

    沈石皺了皺眉,道:“這麼貴?”

    季良才倒是坦然承認,道:“是啊,比外頭流雲城裡賣得貴一些,不過……”他笑了笑,道,“你看,誰讓這青魚島上,只有器堂這一家商鋪賣這些東西呢。”

    沈石苦笑,點點頭從懷裡掏出了靈晶。

    ※※※

    新鮮入手的二十三顆靈晶,轉眼間又出去了大半,換回來的是戴在左手手指上的一顆不起眼的戒指,沈石在心裡安慰自己這筆錢,只要運氣好去妖島一日就能賺回來了,這般想著,心情才又好了一些。

    離開器堂商鋪,沈石在青魚集裡找了個偏僻的路邊,凝神運起幾分體內靈力,試探著向手上這枚小如意戒碰觸了一下,果然在靈力激發下,這小如意戒一下子打開了一個空間顯露在他意念之內,正如季良才所言,是一個約莫只有四尺見方的小空間,周圍一片灰濛濛,但大致還算穩定。

    沈石點點頭,將靈力收了回來,這小如意戒四尺見方的空間雖然不算很大,更遠不能與凝元境後方能使用的須彌鐲、乾坤袋等著名納物法寶相提並論,但放在眼下對他而言,還是足夠用了。只是一個小如意戒只能使用四個月,委實令人有些惋惜。

    買了小如意戒,靈晶花了大半,妖島那邊又暫停了不能去,沈石一時間又陷入了有些無聊無所事事的情況,雖說他也有點關心甘澤等人身陷妖島的事情,包括昨晚歸來途中看到的天空上那一道炫目劍芒,但是似乎那事的後續直到現在也沒人知道,或者說是有人傳開,他也不曉得到底如何了,只能乾等著。

    在青魚集這裡徘徊了一會,他信步遊走,卻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又走上了往紅蚌村的那個方向。

    自從下決心去妖島做捕妖任務後,他已經有一段時日沒來這紅蚌村了,不過對這個隱秘地與人族共存的小小妖族村子,他的印象一直很好,特別是三年來與村裡那位海星姑娘,已經算是成了好友。

    多日未見,那就去看看吧。

    想到這裡,沈石便加快了腳步,往紅蚌村的方向走去。

    一段日子沒來,但是紅蚌村看起來仍然和他記憶裡的情景一模一樣,還是那個座落在海邊的寧靜小村子,若不是村中人個個身負奇異的紅色蚌殼,簡直就與普通的人族小漁村沒什麼差別。

    因為他近日不來這裡剝蝦,海星自然也就不會再在村口等他,所以沈石也是信步走進了村子。村子裡的路上熱鬧一些,來往行走的紅蚌族人不時看見,其中許多人都認識三年來時常到此剝蝦的沈石,都是笑著跟他打了招呼,沈石也是一路招呼過去,不過走著走著,他卻漸漸察覺出一絲不對來,這村子路上,他所看到的紅蚌族人,多數都是女性。

    沈石沉吟片刻,目光便轉向靠海的那邊,果然發現在那個時常停靠著許多小船的村邊沙堤邊,此刻還留著的小船已經寥寥無幾。

    “今天又是出海打漁了嗎?”

    沈石怔了一下,這些日子他一直忙於妖島之事,對紅蚌村這裡幾乎沒有走動,只記得前些日子自己臨走時,海星跟他說過好幾次青魚島周圍海域的魚群少了許多,讓這些紅蚌族人很是苦惱,不得不增加了出海打漁的次數。

    看來哪怕過去了這些天,這情況似乎仍然沒有緩解的跡象。

    沈石一路走去,對著紅蚌村他也算是熟門熟路了,來到這裡,當然還是要去見一下海星,她是紅蚌村村長的孫女,住處就在村中祭壇的後面,算是紅蚌村裡最大的一處屋宅。

    順著路一路走去,沈石很快看到了紅蚌村裡的那個祭壇,當然也同時看到了祭壇上那座豬頭龍的雕像,只是與平日的安靜不同,今日祭壇的前方擺上了一張大桌,桌上著實放了不少祭品,似乎是準備進行一場祭祀的樣子。

    有幾個紅蚌族女子正在祭壇上忙碌地準備著,沈石走近一看,卻是在其中看到了海星的身影,連忙招呼了一聲。

    聽到沈石的叫喚,海星抬頭看了過來,先是一怔,隨即臉上露出一絲欣喜的笑容,對身邊的一位大嬸說了句話,那大嬸笑著點點頭,海星便放下手頭的活,快步向沈石這裡走了過來。

    “你今天怎麼有空過來啦?”一走到跟前,海星便笑嘻嘻地道。

    沈石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道:“前些日子太忙了,正好今天有空,就想著過來看看你。”

    海星看了他一眼,笑容甜美,道:“算你有狼心,沒忘了我這個朋友。”

    沈石怔了一下,想了想,試探地道:“你說的事不是‘良心’?”

    海星擺擺手,道:“差不多啦,就是那個意思。”

    沈石小聲道:“意思差了很多啊……”

    海星帶著他向旁邊走去,沈石回頭看了一眼祭壇,道:“那邊是在做什麼?”

    海星道:“哦,是在做海神祭祀的準備,等我爺爺他們明天打漁回來,就要祭祀海神。”

    沈石嚇了一跳,道:“明天才回來,他們這是去哪兒打漁了?”

    海星青春嬌美的臉上首次露出了一絲擔憂之色,輕歎了一聲,道:“爺爺他們去了很遠的外海打漁了,路程太遠,必須要隔日才能回還。”

    沈石皺起了眉頭,據他所知,多年以來紅蚌一族幾乎都是打漁為生,而打漁的海域基本都在青魚島周圍海域,根本不會離開太遠,一日之間便足以回還。如今聽海星的話語,卻分明已經被逼到極遠的外海才能捕撈到魚群,這情形明顯是很不對勁啊。

    回想了一下自己離開時已經有的那些徵兆,沈石也不由得有些擔心起來,道:“這事情有些不對啊,我覺得最好跟宗門裡說一下。”

    海星點點頭,道:“我爺爺已經與這島上的王亙師兄說過了,前兩日他也親自下海查看了一下,但是聽我爺爺說,王亙師兄也沒查出是何緣故,就是周圍海域裡突然魚群就大量減少了,海水裡一片冷冷清清的。爺爺說這可能是海神發怒的緣故,就準備做一次海神祭祀。”

    沈石默然,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海星看了他一眼,卻是笑道:“所以呢,你離開村子其實還是對的,不然的話,就算你現在想要剝蝦,我們這裡也沒有鬼面蝦可以給你殺了。”

    沈石莞爾,笑著點點頭。

    兩人在村口路上又說了一陣話,看著村裡人來人往,不少人都去海神祭壇那邊幫忙,沈石便也不再耽擱海星,告辭離開,海星看著倒是沒什麼心情特別沉重的樣子,不知道是不是年輕開朗的緣故,與沈石告別之後,便又一路蹦跳著向祭壇那邊去了。

    沈石看著她的背影遠去,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目光無意間掃過那處祭壇,看到了那座高大的“海神”雕像,有那麼一個瞬間,他心底忽然覺得那雕像、也就是豬頭龍的模樣,實在是有些猙獰兇惡的樣子。

作者: teae    時間: 7 天前

第八十六章 出師不利

    從紅蚌村回來走動青魚集的時候,看看天色,堪堪才過了午時,沈石只覺得這一天的時間似乎特別的漫長,不過晴朗的日子裡悠閒地在這青魚島上閒逛,似乎也是難得的一種放鬆。

    他信步走在青魚集中,逛了幾個商鋪,又去白鶴堂那邊走了走,在白綠紅板間看了一下,不出所料的板上的任務還是熟悉常見的那些,並不適合他。至於後頭黃、紫兩個板,所貼任務很少,不過寥寥數個,但是確實難度極大,並非煉氣境中階可以完成的,所以他也就沒去注意。

    看了一圈,並無什麼收穫,沈石也不在意,轉身施施然向白魚灣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不時輕輕撫摸一下左手手指上的那個“小如意戒”,有些新奇的感受,不知不覺間卻又想起了當初年少時在陰州西蘆城裡的情景。

    然後,他自然而然地又想起了父親沈泰。

    已經有三年時間,他與父親已經是完全斷絕了聯繫,渾然不知父親現在身在何處,又是怎樣的情況?獨自一人身在異鄉,偶爾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會特別的思念那個從小相依為命的父親,哪怕這三年來他已經漸漸習慣了青魚島上的生活,但是這份思念從未減弱過。

    畢竟,他是自己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或許,神仙會的承諾還是值得相信的罷!

    沈石在心裡這般想著,卻是從懷中又摸出了那個小小的玉質沙漏,細小的沙子仍在沙漏中永不停息地滑落著,他輕輕撫摸著光滑的沙漏外表,眼中有淡淡的溫暖,再抬頭時,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自己的洞府前。

    他拿出雲符開啟石門,伴隨著隆隆聲石門打開,就在他準備走進去同時心裡盤算著是不是趁今日閒暇將每日的功課提早先做了的時候,忽然只聽從身後傳來一聲叫喚:

    “沈石。”

    沈石回頭一看,只見卻是鐘青露不知何時站在了自己洞府之外,身上是淩霄宗的女弟子服飾,貝齒微咬薄唇,看著臉頰似乎有些輕微的紅暈,一隻手垂在身側,另一隻手卻是抓著衣襟下擺,不自然地揉捏著,看著神情有些古怪。

    沈石看著鐘青露神情有些與平日不一樣,但一時也沒想那麼多,露出一絲笑容,道:“是你啊,有事麼?”

    鐘青露沉默地站在那兒,在最開始的一聲叫喚後不知為何,卻是半天也沒說話,兩人一個人站在門口一個站在門外,隔了一段距離卻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中。

    沈石有些疑惑地皺起了眉頭,看著鐘青露,只覺得今天這女孩的樣子實在是有些奇怪,可是昨天約定的時候不是一切都還好麼?而在沈石略帶詫異的目光注視下,鐘青露的神情越發的不自然,略胖的臉頰上那一抹暈紅顏色仿佛又深了一些。

    到了最後,她像是終於下了狠心一般,咬咬牙,憤憤然抬頭,呼吸略顯急促,大步走到了沈石的身前。

    “沈石。”她瞪著他,紅著臉,只是眼神卻有些閃躲。

    “啊?”沈石一頭霧水。

    鐘青露深吸一口氣,臉上掠過一絲尷尬,然後略微低了低頭,道:“昨天你給我十顆靈晶,買了一套靈材煉丹,我、我……失誤了……”

    她說話起初還很大聲,但是說著說著,鐘青露卻是莫名地心虛起來,眼簾低垂,不再去看沈石的臉,同時臉上的紅暈越發的深了,聲音也是越來越細,越來越輕。

    沈石勉強是把鐘青露的話聽清楚了,然後便是心中一痛,煉丹失敗,那一整套靈材基本也就成了廢渣,十顆靈晶算是白丟了。

    儘管早就有過心理準備,也算好了這筆交易或者說是賭博必定會經歷這般情形,但是真要面對的時候,想到那十顆消失的亮晶晶的靈晶,沈石還是有些心疼不已。不過他很快就收拾的心思,因為他發現眼前的鐘青露似乎比他更尷尬,情緒似乎也更沮喪。

    “呃……”沈石看了看周圍,見兩人還是一人站在門口一人站在門外,情形確實有些尷尬,便道,“進來說話吧。”

    鐘青露看了他一眼,默默點頭,跟在他的身後走進了沈石的洞府。

    石門隆隆地關上,石室中安靜了下來,鐘青露向前走了幾步,打量了一下這間洞府,這還是她第一次進入沈石的石室,只見房間裡收拾的很是潔淨,東西物品都收納歸置的十分整齊,看得出沈石應該是個對日常小事也十分細心的人。

    沈石走了過來,兩人面對面站著,一時間卻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氣氛又有些冷場僵硬起來,過了一會,沈石搖搖頭,卻是從懷裡掏出了今日最後剩下的八顆靈晶,又到自己床榻邊摸出了兩顆,然後將這十顆靈晶輕輕放到了桌子上,將神情放輕鬆了些,微笑道:“這是第二筆的費用。”

    鐘青露略微抬了抬眼簾,細長的睫毛下明亮的眼眸裡倒映出桌面上一堆明晃晃閃亮的靈晶。不知為何,她腳步半天一動不動。

    沈石看了她一眼,道:“怎麼了?咱們當初不是約定好的嗎?”

    鐘青露慢慢地低頭,兩隻手有些無意識地抓住了衣襟揉捏著,過了一會,低聲道:“如果……如果這一次又失敗了,怎麼辦?”

    沈石歎了口氣,道:“我昨天運氣挺好的,在妖島上正好找到了一窩黑紋龜的龜蛋,回來去獸場那裡換了二十一顆靈晶,所以有些閒錢。不過我想我的運氣應該不可能次次都好,每次的收入也不會都這麼高,加上我也得留下一些保證自己的修煉。所以……”他很誠懇地看著鐘青露,道,“如果這次你還是煉丹失誤了,就要再等我幾日,容我再湊好下一筆的費用給你,行不行?”

    鐘青露的臉在瞬間漲得通紅,就像是美麗嬌豔的花朵一般,不知不覺間竟有種難得一見的嬌媚展露出來,讓沈石也是吃了一驚,眼前一亮。不過看著她的表情,顯然是整個人局促不安,似乎還帶著很深的羞辱感,至於原因為何,沈石多少能猜到一些,只是他自己也沒想到,鐘青露這個平日看去眼高於頂盛氣淩人的女孩,心底居然比他想得似乎還更單純一些。

    過了很久,鐘青露才像是鼓足了勇氣,但是開口時的聲音卻是異樣的輕細,道:“要不,要不這交易還是算了吧。”

    沈石一抬眼,訝然道:“為何?”

    鐘青露慢慢低下頭,道:“我拿了你的靈晶煉丹,結果在煉丹的時候,不知為何,腦子裡總有諸般雜念揮之不去,老是有那種萬一、萬一失誤了怎麼辦,你給的十顆靈晶就這樣白費了。然後甚至還會想,以後如果你還是會給我靈晶,我還要失誤怎麼辦,就這樣……就這樣不停地浪費你去妖島上跟妖獸拼命得來的靈晶……”

    說到此處,她的臉上已經滿是惴惴不安,抬起頭看著沈石,道:“我也不曉得為什麼會有這麼多怪念頭,但就是無法集中精神,所以……失誤了。”

    沈石啞然,看著鐘青露一時間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過了一會,鐘青露見沈石神色怪異卻不說話,心裡有些忐忑,說也奇怪,早些日子兩人並無瓜葛時,她看沈石自然是神情自若,有什麼說什麼,而在兩人剛開始說定交易後,她起初也是自信滿滿,甚至心頭也掠過這傢伙說不定是個傻瓜,白拿錢給我練手的念頭。只是一旦她真的開始用沈石給的靈晶買來靈材開始煉丹後,才發現這其中竟然會有如此沉重的壓力,哪怕這壓力來的有些莫名其妙。

    甚至於此刻,她站在沈石面前竟然都隱隱有種抬不起頭的羞恥感。

    在她十五歲的人生中,這幾乎是她從未感受過的一種情緒。

    良久之後,在石室中一片靜默中,沈石忽然開口道:“要不你以身相許罷。”

    鐘青露一時沒反應過來,愕然道:“你說什麼?”

    沈石一本正經地道:“如果你煉丹老是失敗,一直不能成功,浪費我無數靈晶的話,到最後乾脆就以身相許償債吧!”

    鐘青露呆立片刻,瞬間臉頰再度漲紅勃然大怒,怒道:“混蛋!”

    沖過去隨手拿起手邊桌上的靈晶,一顆顆當石頭一般向沈石用力砸去,口中還在惱怒喝道:“臭嘴巴,還敢占我便宜,膽大包天啊你!砸死你,砸死你!”

    沈石抱頭鼠竄,躲了好遠跑到石室角落,身上兀自還是被丟了好幾顆。

    十顆靈晶轉眼就被鐘青露丟了個乾淨,骨碌碌在石室地面上滾動著,發出清脆的聲音,其間還伴隨著少女兀自惱怒的喘息聲。

    沈石慢慢轉過頭來,咧嘴笑了笑,看了一眼鐘青露後,慢慢蹲下身子,在地上去拾取那些散亂的靈晶,同時口中輕歎了一聲,道:“雖然靈晶很硬,但你也不要這樣不當做錢似的亂丟啊。”

    鐘青露氣惱地扭頭不理他,但過了一會氣息平復下來,默然片刻,又轉頭看了一眼正蹲在地上撿靈晶的沈石,輕輕哼了一聲,卻是也蹲下身子,撿起了一顆滾到自己附近的靈晶。

    滴滴答答的聲音,是靈晶在堅硬的地面滾動,散落在地面很是顯眼,很快便被他們兩人撿了回來,只不過其中有一顆靈晶卻是滾到了床榻之下,讓沈石費了一番功夫才找到,用手撥弄著才滾了出來。

    鐘青露正蹲在一旁,看著靈晶滾出來,下意識地伸手去撿,正好沈石也將手伸了過來,兩人的手掌微微一碰,鐘青露哼了一聲,扭過頭將手收了回去。
作者: teae    時間: 7 天前

第八十七章 風雷

    撿起了最後一顆靈晶,這時沈石手上有七顆,鐘青露手邊撿了三顆,鐘青露目光在手上那三顆晶瑩閃亮的靈晶上停留片刻,然後把這些靈晶往沈石手裡一丟,沒好氣地道:“你收好了,別以為有靈晶就……”

    話音未落,沈石一翻手已經抓住了她白皙的手掌,鐘青露臉上一沉剛想發怒,卻看到沈石將這十顆靈晶一起輕輕塞到了她的手裡,然後將她的手指將掌心推了一下,像是抓穩的樣子。

    她一時有些失神,原本想說的話卻卡在口中,再也說不出來了。

    至於沈石卻像是放鬆了一樣,隨意乾脆地往地上一坐,背靠著床榻,看著石室的頂端,忽然道:“鐘青露。”

    “幹嘛?”

    “剛才我開玩笑的。”

    “……”

    “你知道我當初為什麼選你做這個賭博交易的麼?”

    鐘青露皺了皺眉,道:“你不是說過麼,因為……”她像是想起了什麼,話說了一半,卻是住口不言,不過沈石很快替她說了下去。

    “因為啊,我覺得你是咱們這一輩新人弟子中,在煉丹上最有天賦的,還是那句話,不選你,難道我還去找其他的廢物嗎?”

    鐘青露有些尷尬的感覺,但不知為何,心裡沒來由的卻似乎又輕鬆了一些。

    沈石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神情開朗而坦然,就那樣背靠著床榻,道:“我都對你有信心,你何必有諸多雜念,對自己反而有所懷疑呢?”

    鐘青露緩緩吸了口氣,神情漸漸平靜下來,平日的那一絲驕傲似乎又回到了她的身上,哼了一聲,似乎不屑于去回答沈石的問題:

    “你準備好靈晶就是了,囉囉嗦嗦的,像個老太婆似的!”

    沈石無語,只見鐘青露站起身,道:“開門啦。”

    “哦哦”沈石連忙跳起身,用雲符開啟石門,伴隨著隆隆聲,石門緩緩打開,鐘青露將那十顆靈晶收入懷中,轉身正要走的時候,忽然看到沈石手邊似乎有一抹淡淡的綠色,像是一個小小的沙漏般的東西,一時好奇,道:“那是什麼?”

    沈石舉了一下手中的沙漏,道:“你是問這個,沙漏啊,你看沙子從一端完全漏下,就是過了一個時辰,很准的。”

    鐘青露“啊”了一聲,帶了幾分喜愛,道:“咦,居然有這麼個東西,我煉丹正好每次都需一個時辰看爐,如果你不需要的話,不如把這沙漏給我罷!”

    沈石怔了一下,遲疑片刻後,還是搖頭,道:“這是我爹娘留給我唯一的東西了,不好給人的。”

    鐘青露顯然並不知曉這其中的來歷,聽到這話也是呆了一下,隨即點點頭,“哦”了一聲,然後轉身離開了石室。

    看著她的背影漸漸遠去,沈石緩緩一抬手,石門又轟隆合上,仍然保持著背靠床榻姿勢的他,忽然臉上露出幾分異樣神色,其中還夾帶了幾分狐疑茫然,輕聲自言自語地道:

    “唉,這女孩子真的值得相信麼,該不會真的被她坑慘了罷……”

    ※※※

    這一天,就這樣平靜地過去,沈石沒有再出門,鐘青露也沒有再過來。

    翌日,也就是沈石從妖島上回來的第二天上,妖島上甘澤遇險以致造成青魚島暫停了妖島任務的事,終於也將事情的後續以及緣由傳了出來,並且因為甘澤出身甘家以及他本身就格外天資橫溢引人注目,這事情轉眼便傳遍了青魚全島,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了。

    當日甘澤起意去妖島見識一下捕妖任務,登船之後便得到了凝元境師兄林虎的巴結,哪怕上了妖島後林虎也是一定要跟隨在側。其他煉氣境弟子上了妖島後,都開始各自散開獵取妖獸靈材,道行低一些如沈石的,甚至都沒有深入妖島林中,只在妖島週邊海灘上小心翼翼地捕獵低級妖獸,至於後來在海灘上發現了一大窩黑紋龜龜蛋,那就是十足的運氣了。

    而甘澤本意是接了這捕妖任務後,來妖島想試試身手的,畢竟他如今乃是這一輪新人弟子中最傑出的天才,唯一一個在三年之內便修煉到煉氣境高階的人物,哪怕他平素謙和,但心底自然還有幾分傲氣,所乙太低級的妖獸他還看不上,就這樣一路也進了妖島密林深處。

    一路上,林虎自然都陪在他身旁,以他凝元境的修行,起初的那些妖獸自然不再話下,甘澤與他二人可謂勢若破竹,一路高歌猛進,甘澤興致也是高漲,心情興奮,林虎趁熱打鐵,卻是提出要帶他去這妖島上最核心也是最危險的捕妖洞裡看看,那洞中不僅藏著危險的妖獸,甚至還有許多詭異難測的陰靈鬼物,但同時也是捕妖任務中最高級的幾種靈材出產的所在。

    甘澤人小心大,初生牛犢不怕虎,再加上林虎胸膛拍得震天響,只說以他凝元境的道行足以保甘澤無事,兩人便興沖沖進了捕妖洞。

    這一進,便出事了。

    那捕妖洞中究竟發生了什麼,甘澤與林虎究竟遇見了什麼兇惡妖獸或是詭異鬼物,如今在青魚島上諸多傳言中都是沒有提及,顯然這事是無人知曉的,大家紛紛猜測,反正各種利害的妖獸鬼物都被一一扯了一遍,包括據說是被封印於捕妖洞地底最深處多年不見天日的“陰鬼王”,也有人繪聲繪色地猜想是不是逃脫出來給了他們兩人當頭一棒!

    總之,猜測多種多樣,但結果只有一個,就是兩人在捕妖洞中遇險之後,林虎就在那捕妖洞中失蹤了,而甘澤似乎憑藉著身上有一件甘家傳下的護身寶物,勉強逃脫出來,又激發了某種求救之物,引來了身在金虹山上名列淩霄三劍的甘文晴迅速趕到,這才僥倖逃出生天。

    而沈石等人坐船回到青魚島,曾志柏迅速去稟告王亙,王亙也是大驚,立刻禦劍趕往妖島,半途中正好遇見了甘文晴將甘澤救回,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不過,這事仍有些缺憾之處,首先,與甘澤同時進入捕妖洞的林虎就此便沒了消息,其次,按當日在妖島當值的另一位凝元境弟子曾志柏的說法,同日當值的牛雄為了救援林虎甘澤二人,也是被迫進入了深夜裡的妖島,所去方向也正是捕妖洞。但是當晚之後,牛雄赫然也是神秘地失蹤,再也沒人看到過他的蹤跡。

    此事鬧得極大,哪怕以王亙之能也無法壓下來,很快便通傳到整個淩霄宗宗門上下,甘家唯一的繼承人遇險,同時竟有兩位凝元境弟子在妖島上失蹤不見,一時間引來好幾位長老震怒,據說王亙為此甚至受了訓斥。

    金虹山上風雲彙聚,一度傳出了王亙將被撤換主持青魚島事務的消息。

    然而很快風頭突變,據說在某次掌教懷遠真人親自召集絕大多數元丹境長老商議此事的長老會上,王亙的恩師,同時也是如今淩霄宗門內第二號大人物,已是元丹境巔峰大真人的孫明陽孫長老雷霆大怒,當著掌教懷遠真人與一眾長老的面直指此事大壞門規,王亙全無錯處,反是甘文晴貿然插手青魚島事務,公然違逆昔年懷遠真人定下外人不得插手的鐵律門規,這究竟是何用意?

    既是可以隨時前去救援,那麼平日是否能夠給予諸般修煉上的輔助好處?

    甘澤號稱數百年來淩霄宗新人弟子天資第一人,但這其中莫非有欺瞞之處?

    到了最後,孫長老更是瞠目大喝,聲色俱厲:莫非是甘家自覺地位超然,連掌教真人都不看在眼裡了嗎?

    此言一出,當時長老會上一片沉寂,傳說在那些道法通天的大真人座下,仿佛都有隱隱風雷之聲浮動,整座金虹山巔都為之變色。

    至於後來如何,再也無人知曉,只知三日之後,甘澤傷勢稍好,便匆匆回到青魚島上,數日間閉門不出;金虹山上,甘文晴被處以重罰,但當日在長老會上一向強勢的雲霓長老意外地沉默不語後,事後終究還是前去向掌教真人求情,甚至聽說她還去找了一回孫明陽長老,這才讓愛徒甘文晴責罰稍輕,但仍是被罰離開金虹山,前往號稱淩霄宗鎮守後院的“百山界”去做一件極危險的任務。

    原本因為甘澤的崛起而一度聲望重新高漲,眾人紛紛看好的甘家,一夜之間突然在淩霄宗裡沉寂了下來,二十二位元丹境長老中,有兩位與甘家有千絲萬縷關聯的長老也是同時宣佈閉關。

    而孫明陽孫長老這一系上下卻是士氣大盛,眾人無不看好,尤其是這其中主持青魚島事務的王亙,更是得到了許多人交口稱讚,在門中聲望大漲,哪怕其實究根到底,王亙在此事裡根本什麼都沒做,頂多是事後得知消息立刻趕了過去……

    此事之後,王亙在淩霄三劍之中聲望隱隱已壓過了甘文晴,直逼掌教真人的嫡傳愛徒杜鐵劍,接掌下一任掌教大位的呼聲也是同時高漲。但是在他回到青魚島後,軒日堂中的淩霄宗弟子卻有些人無意中看到這位王亙師兄情緒低落,時常將自己關在靜室之中,偶爾發呆的時候甚至還會露出一絲自嘲苦笑之意。

    至於妖島那邊,淩霄宗事後很快便派人過去查看,王亙等人也親自深入捕妖洞裡仔細搜索了一遍,但卻是毫無線索,洞中妖獸鬼物雖然厲害,但在王亙等人眼中自然也就是普通貨色,而失蹤了的林虎與牛熊二人,就像是真的完全消失在這個世上一樣,再也沒有出現過。

    甚至有人暗中揣測,這兩人該不會是太過倒楣,當日遇到什麼兇悍妖物,直接被吞食了罷?

    這種話雖然不可明言,但是私下裡還是悄悄流傳開來,林虎平日人緣就差,無人為之感傷,倒是牛雄這裡平日交好了不少人,曾志柏等人都是憤怒傷懷。

    只是日子終究還是要過,這事雖然鬧得很大,但在青魚島上還是漸漸平復了下來,在確認真的確只是一場意外,妖島上一切正常,數日之後一切都處置妥當,那艘開往妖島的大船,終於是準備重新起航了。
作者: teae    時間: 7 天前

第八十八章 新規矩

    五月廿九日,晴。

    時近六月,天亮得越來越早,青魚島每日間也逐漸炎熱起來,不過這點小小的熱度對島上多數修煉小成的淩霄宗弟子來說,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感覺。

    沈石一早出了門,在清新海風的吹拂下,一路走到青魚島南邊的碼頭,準備搭乘那艘前往妖島的船隻。

    在妖島暫時封閉的這段日子裡,沈石雖然不能說是無所事事,但是在收入上仍然受到了很大的影響,包括與鐘青露的那個交易,這些日子也無法再湊出第三份的靈晶,倒是讓他有時候後悔買了此刻戴在他左手上的那個小如意戒。

    不過幸好,這種窘迫的日子終於是過去了,此刻他有種迫不及待地想去妖島捕獵的衝動,除此之外,這一段難得靜下心來修行的日子,他除了每日必有的吸納靈晶功課外,對水箭術也是每日修煉,動用眉心處那一團神秘靈力施放水箭術的速度依然如故,需要三息的時間,想必這是一道難以逾越的關口了,不過這施法速度已然是快過多數人的想像,至少在眼下妖島上,應該是夠用了。

    除此之外,他也沒落下體內氣脈中那另一份正常的靈力,雖然這些散落在氣脈中的靈力想要施放五行術法很是困難,但是天底下所有的修士都是如此,經過磨練同樣也是能夠釋放出同樣的法術。經過持之以恆的修煉,沈石對這種艱難的法子開始慢慢熟悉起來,現在用體內正常靈力激發水箭術所需要的時間,已經從原本最初很漫長的十息,進展到了……九息。

    基本上,還是沒什麼用處了,在與妖獸的戰鬥中,漫長的十息時間足以讓妖獸咬斷你的喉嚨,而九息顯然也是同一個下場。

    當遠方海平面上的朝陽光輝灑落在碼頭上那艘大船上時,沈石便已到了這裡,只是與他想像中不同的是,碼頭上此刻一片冷清,竟然一個人影也沒有,只有那艘大船孤零零地停泊在海邊。

    沈石轉目四望,一時間愕然帶了幾分忐忑,難道是自己聽錯消息了,今天並不是妖島重開的日子?往日到了這時候,碼頭這裡等待乘船的煉氣境高階師兄師姐們沒有二十也有十好幾個,怎地今日一個人都未見?

    他在這裡轉悠了好一會,居然還是沒人來,就在沈石自己都覺得可能真是消息錯了的時候,忽然一陣腳步聲從身後來路上傳來。

    沈石精神一振,連忙轉頭看去,只見一個人影走到了碼頭這裡,是一個熟悉認識的面孔,但卻是沈石沒想過今天能見到的人。

    來的是甘澤。

    一段日子沒見,這位古老世家出身的貴公子明顯比前次見到的樣子憔悴了不少,眉宇間沉默中隱有一份鬱結之氣,哪怕從外表看都能看出心底似有一份重擔壓在心上,讓他愁眉不展。

    而當甘澤走到近處環顧四周的時候,顯然也是對這碼頭附近的冷清吃了一驚,最後他的目光落在沈石身上,兩個少年彼此對望一眼,片刻後,沈石對他點點頭,笑了一下,道:

    “早啊。”

    甘澤怔了一下,隨即也是露出一絲笑容,雖然或許是因為心情沉重的緣故,他的笑容有些牽強,道:“早,呃,今天不是妖島重開的日子嗎,怎麼這裡一個人都沒有?”

    沈石默然,看了他一眼,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甘澤等了片刻,忽地醒悟,臉上掠過一絲尷尬,道:“對不住,我、我不是說你不是人……平日每逢去妖島的時候,這裡都有許多師兄師姐在的,我剛才一時詫異,所以說錯話了。”

    沈石擺擺手,道:“沒事,我也是剛到不久,看到的也是這副情景,不曉得發生什麼事了。”

    甘澤眉頭皺起,剛想說些什麼的時候,忽然兩人都是同時聽到那艘大船上傳來動靜,轉頭看去,只見兩個人影出現在甲板上,然後走了下來。

    這二人看去都是二十多歲出頭的凝元境弟子,其中一人正是昔日當值妖島的曾志柏,在他身邊還多了一人,是個女子,當沈石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時候,卻是一怔,只見這女子容貌秀眉,居然是當初在五行殿裡見過的那位徐雁枝。

    兩人並肩而下,目光掃過空空蕩蕩的碼頭,臉色都是未變,只有在看到那兩個少年站在那裡,其中一位更是甘澤的時候,他們的神情裡似乎才有幾分詫異。

    沈石與甘澤身為晚輩,都是迎了過去,沈石帶了幾分驚訝,道:“徐師姐,你怎麼來了這裡,另外今日碼頭這裡不是妖島重開嗎,怎麼如此冷清?”

    徐雁枝看起來也對沈石有幾分印象,笑著對他點點頭,道:“不錯,今天的確就是妖島重開的日子。至於看不到人,這……”

    她轉過頭看了曾志柏一眼,曾志柏則是看看天色,歎了口氣道:“時間到了,應該就是只有他們兩個人了。”

    徐雁枝點點頭,道:“上船罷。”

    沈石與甘澤面面相覷,心中都有無數疑問,但還是先跟著這兩位上了大船,在甲板上站定好,徐雁枝與曾志柏卻沒有立刻急著開船,而是將他們二人叫過來,徐雁枝先是深深看了一眼甘澤,然後道:

    “我名叫徐雁枝,是王亙師兄調我過來在妖島這裡做事,前一陣子發生了一些事,妖島暫時關閉,想必你們對此心裡也都有數,”聽到這裡,甘澤的臉色微微一僵,慢慢低下了頭,徐雁枝與曾志柏目光都是掃過他的身影,同時只聽徐雁枝緩緩說了下去,道,“前往妖島之前,有些事我得和你們說一下,因為……”

    “規矩變了。”

    妖島的建立至今已有很有一段時日,這其中的規矩也是有過不小的變動,近百年來為了照顧新人弟子,淩霄宗往往會派出凝元境弟子在妖島當值,在這些新人弟子做捕妖任務遇到危險的時候便會出手相救,特別是王亙三年前來到青魚島主持新人事務後,更是小心謹慎,對這些師弟師妹們照顧得很,不願讓一人受傷,為此直接將當值的凝元境弟子從一人增加到了三人。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當初剛剛建立妖島的時候,淩霄宗前輩祖師的初衷卻是並非如此,昔年的新人弟子上妖島,完全是放任不管,由得他們自己行動,哪怕有隕落喪命的風險也無人過問,因為在當初的淩霄宗前輩看來,妖島本就是一個實戰磨礪的地方,又無人強迫一定要來此處。既然來了妖島,自然就要體會最原始最真實的戰鬥。

    生死之間,全靠自己,種種兇險逆境,也只能靠自己一一承擔渡過。

    這等初衷,多年後似乎漸漸已被淡忘,但是此番妖島出事之後,金虹山長老會上,卻是有某位性子偏激的元丹境長老對此看不下去,以為現在宗門對新人弟子實在是照顧太過,結果讓這些新人弟子沒什麼實戰磨礪不說,甚至連對上危險的妖獸鬼物時的自知之明都沒了,量力而行這等基本素養,也根本看不出來,這樣下去,青魚島上培養出來的新人,又會有什麼好苗子了?

    幾番爭執後,加上甘澤妖島遇險一事的影響,宗門裡各種波雲詭譎,確實也有不少長老對此看不順眼,紛紛出言附和,所以到了最後,這妖島上的規矩,終於是改了,回到了最初的模樣。

    甘澤的臉色很是難看,雙手垂在身旁,悄然緊握成拳,似乎正在壓抑著心中煩躁,而沈石則是眉頭挑起,心裡掠過一絲不安的預感,道:“師姐,你的意思是說……”

    徐雁枝歎了口氣,看向他們的目光中帶了幾分惋惜與同情,道:“自今日起,我與曾師兄二人只負責將你們送上妖島,除此之外,我們不會踏上妖島一步。”

    曾志柏在旁邊也說道:“上島之後,你們一切都要靠自己,無論是前去何方,捕獵何種妖獸或是鬼物,皆由你們自行決定,我們絕不干涉,但也絕不插手援助,哪怕你們在捕妖中受傷,甚至傷重垂死,但是只要你們不爬上這艘船,就算你們是在底下海堤上被妖獸追上了,我們也不會出手的。”

    沈石與甘澤的臉色都是同時一白。

    徐雁枝歎了口氣,道:“規矩就是這樣了,但是去不去妖島,還是一樣由你們自行決斷,如果你們不想去的,現在就可以下船。”

    甲板之上陷入了短暫的沉默,沈石與甘澤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但是兩個人的身影,同樣也都沒有動,看不出有離開的意思。

    過了一會,曾志柏點點頭,眼中掠過一絲讚賞之色,道:“好罷,既然你們知道規矩之後仍然不走,那就開船了。總之到了妖島之後,一切便只能靠你們自己,生死不過一線之間,自己小心了。”

    大船起錨顫動,緩緩開出碼頭,甲板上的沈石忽然間向徐雁枝問道:“徐師姐,除了我們兩個人,還有那些煉氣境高階的師兄師姐呢?”

    徐雁枝淡淡地道:“妖島上規矩改了的消息,這幾日已經傳了出去,他們想必都是知道了,至於為何今日沒人來,我是不明白的。”

    說罷便轉身離開,留下沈石與甘澤站在甲板上相顧無言。

    在甲板的另一頭,徐雁枝走到正在操控船隻的曾志柏身邊,過了片刻,忽然只聽曾志柏哼了一聲,道:“如今這些煉氣境高階的弟子真是太不成器了,一聽說規矩變了無人照顧後,竟然沒一個人敢來妖島。”

    徐雁枝默默地搖搖頭,目光向船隻的另一頭瞄了一眼,那邊兩個十五歲的少年正沉默地等待著,哪怕前方是他們從未遇見過的,真正危機四伏的境遇。

    “說起來,還是這一批的新人弟子裡,有幾個不錯的苗子啊。”她輕聲帶著幾分笑意說道。

    曾志柏順著她的目光向甲板那邊看去,點了點頭,看來對徐雁枝的話有幾分贊同,不過隨後他的目光就望向了更遠處妖島的方向,眼底深處掠過了一絲茫然。

作者: teae    時間: 7 天前

第八十九章 眼光

    在沈石與甘澤搭船前往妖島的同時,青魚島上軒日堂中,氣氛則是顯得有些凝重,許多淩霄宗弟子都早早起身,面無表情地巡視四周,而在軒日堂主堂大屋裡,此刻則有三人,相比起外頭有些緊張的氣氛,這主堂裡卻顯得相對輕鬆些。

    王亙是這三人中的一人,但是與平日不同,他並沒有坐到首座,而是將這個位置讓給了另一位白髮老者,自己則是面帶恭謹之色地陪在下座。而除了這兩人外,還有一人居然是鐘青竹,只是她看去頗有幾分局促不安,似乎有點緊張,堂上也沒她的位置,就這般安靜地站在其他兩人間,偶爾上去倒茶斟水什麼的。

    白髮老者看起來神色輕鬆,態度也是溫煦,與王亙談笑間,目光偶然掃過鐘青竹的身上,眼神裡也會露出幾分滿意之色。這神態自然都是被一旁的王亙看在眼中,笑道:

    “樂師叔你確實慧眼如炬,這三年來青竹師妹在陣法一道上的修行突飛猛進,只能用天賦異稟來形容了。”

    白髮老者哈哈一笑,臉上也是掠過一絲自得之色,道:“三年前我在鐘家偶然見到她時,也是看她似有幾分資質,在那鐘家裡做一個倒茶做飯的丫頭,委實是浪費了,所以一時興起,便向鐘承基要了過來,倒也確實沒想過她能在三年裡做到這般地步。”

    王亙哈哈一笑,又是幾聲讚歎,這位白髮老者名叫樂景山,乃是淩霄宗內二十二位元丹境大真人之一,又兼主持重要堂口之一的陣堂,在淩霄宗內地為非同小可,哪怕以王亙如今的聲勢地位,見了他也要恭謹陪坐。

    片刻之後,只聽樂景山轉頭又對鐘青竹笑道:“青竹,當年你入門之際,我也讓人給你王師兄帶話,托他對你照顧一二,如今三年過去你能有少許成就,其中王亙師兄著實出力不小。你當謹記於心,快快謝過他。”

    王亙連忙笑著擺手,那邊廂鐘青竹則是答應一聲,低頭恭謹地行了一禮,王亙笑著虛扶起來,轉頭對樂景山道:“師叔何必這般客氣,青竹師妹天資出眾,我也是極看重的,日後必成大器,到時候想必陣堂之中,師叔麾下,又多了一員大將。”

    樂景山撫掌大笑,看著十分高興,兩人又閒聊幾句,樂景山便轉頭對鐘青竹道:“青竹,我這次來青魚島不過是宗門內例行巡視,並無他意,但見你如今修行小成,確實不錯,但萬萬不可自滿,還需刻苦修煉。待日後突破凝元境時,我便會稟明掌教師兄,將你收入陣堂門下,到那時又是一番新天地,可明白了?”

    鐘青竹面露感激和少許興奮之色,重重點頭。樂景山笑道:“好罷,你還要做事修煉,就不用陪我們兩人說話了,且去忙你的吧。”

    鐘青竹答應一聲,向這兩位在淩霄宗宗門裡地位舉足輕重的人恭謹地行了一禮,然後快步走出了屋子。

    看著鐘青竹苗條的身影消失在門口,王亙回過頭來,笑著對樂景山道:“陣法一道向來艱難,一看財力資源,二看天資悟性,鐘師妹這三年來在島上所得靈晶不過平常之數,於陣法一道上的進境卻能遠超他人,只能說是天賦秉異,悟性奇佳了。”

    樂景山笑而不語,顯然還是對自己的眼光十分滿意,不過很快他的笑容淡了下來,看了一眼王亙,卻是帶了幾分意味深長地道:“王師侄,今日宗門裡風起雲湧,你也算是風雲人物了啊。”

    王亙臉上神色一僵,抬眼看向樂景山,默然片刻後,卻是露出了一絲苦笑,道:“師叔,底下那些師弟師妹們不曉得事情究竟,您還能不知麼,何必又來笑話於我?”

    樂景山嘿嘿一笑,悠然道:“如今甘家那邊一個個視你為眼中釘,掌教師兄那一脈,說不得杜鐵劍對你也要生出幾分忌憚之意,更不消說連五大長老之一的雲霓,怕是對你也有幾分看法了罷。”

    王亙默默無言。

    樂景山起身負手,在堂上來回走了幾步,淡淡道:“前幾年我心裡還正想著,明陽師兄實在了得,生了一個厲害的兒子,又調教出一個厲害的徒弟,這日後宗門掌教大位,當是在他反掌之間啊。可惜如今看來,似乎還是親兒子比較好一點嘛。”

    王亙站起身來,神色一正,道:“師叔慎言,家師深謀遠慮,計謀如海,非我愚魯之輩所能窺探,這等妄測之言,師侄實不敢聽。”

    樂景山深深看了他一眼,嘴角浮起一絲笑意,道:“當真不敢聽?”

    王亙點了點頭,道:“實不敢聽。”

    樂景山踏前一步,又道:“但你心中莫非當真並無他想?”

    王亙沉默片刻,斷然道:“並無他想。”

    樂景山凝視了他一會,忽然莞爾一笑,轉身向旁邊走開兩步,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麼,又轉頭對王亙笑道:“你看我陣堂在宗門裡如何?”

    王亙一怔,有些不明白這位師叔的意思,但猶豫片刻後還是坦然道:“金虹山上堂口眾多,但還是以丹器陣獸書寶術七大堂口為尊,書堂術堂這般的且不論,師叔主持治下的陣堂這數十年來勵精圖治,實力大進,以我看來,在宗門裡各大堂口中,實力當可排進前三之列。”

    樂景山凝視著他,臉色平淡,道:“但我卻連五大長老之列都進不去。”

    王亙臉色瞬間一變,甚至覺得脊背之上都猛地一寒。

    樂景山忽地又是一笑,重新恢復了之前那副溫和的神態,道:“好罷,下來看也看過了,左右無事,我就先回山了。”

    說著便向外走去,王亙則是連忙跟上陪著送出門外,到了大門口處,樂景山腳步微微一頓,看了王亙一眼,微笑道:“好好做事,將來自然會有大好前程,若是萬一遇上什麼難處,也可以來找我這個老頭子,說不定也能幫幫忙的。我看好你哦。”

    王亙深深施禮,低聲道:“弟子明白了。”

    樂景山點點頭,轉身離開。

    王亙緩緩直起身子,目送這位元丹境師叔離去,良久之後,才默默地轉身返回屋中,當他獨處一室無人在側的時候,臉上卻是慢慢浮出了一絲凝重之色。

    ※※※

    那座龐大的妖島重新映入眼簾的時候,沈石只覺得並沒有和自己前兩次過來時有任何的區別,一樣還是山脈起伏森林密佈的風景,甚至連遠遠從山脈深處傳出來的獸吼聲,聽起來也沒覺得有什麼異樣的地方。

    站在甲板上,他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甘澤,相比起來,此番再度來到妖島的甘澤再沒有上次過來時的坦然氣度,更沒有那種眾人簇擁群星拱月的風光,因為在這艘大船的甲板上,此刻除了他之外,也只有沈石一個人了。

    看過去,甘澤的臉色雖然還算鎮定,但眼神裡仍然流露出幾分複雜的神色,顯然對於這座島嶼他有著諸多難以言表的心思。沈石轉開目光,看著大船緩緩接近了那條海堤停靠下來,心裡不禁暗暗想著,似甘澤這般出身的人物,前些日子妖島遇險的事,會不會是他這十五年生涯裡第一次遇到的重大磨折?

    不過不管甘澤再如何,說到底跟沈石自己還是無關的,他心裡掠過這個念頭,但很快也就丟到腦後。當大船停穩之後,徐雁枝和曾志柏也再次過來,除了再次重申了一下這妖島上的新規矩外,就是叮囑他們二人一定要小心謹慎。

    沈石與甘澤都是老老實實地聽過答應下來,不過在他們下船的時候,忽然又被曾志柏叫住,兩人轉頭向他看去,只見曾志柏臉色有些傷懷,歎了口氣,道:“雖然不太可能,但是你們在妖島上行走時,還請稍微留意一下,萬一能發現……牛雄師兄的些許痕跡,請速速回來告知於我。”

    甘澤默默低下頭,臉色有些不太好看,沈石則是點點頭,答應了下來。

    隨後兩人便下了船,漫長的海堤被海水不斷地沖刷著,平日走這條路的人至少也有十幾二十個,如今卻只有他們兩個少年,頓時顯得格外孤單。

    踏足妖島,一股異樣的情緒或者說是壓力,就無形中籠罩了過來,讓沈石與甘澤都沉默不語,兩人對望了一眼,便一前一後地慢慢向前走去。

    一路之上,兩人都沒有再互相說話,直到到了那座林子外頭,走在前頭的甘澤才停住腳步,轉身看向沈石,遲疑了一下後,問道:“沈石,你要進林子嗎?”

    沈石搖搖頭,道:“我道行不夠,還是打算就在林子外頭,海灘邊上這一圈找一些低級妖獸。”說完他反問道,“你要進去嗎?”

    甘澤點點頭,道:“是。”

    沈石默然片刻,點了點頭,甘澤也沒再多說什麼,轉身深吸了一口氣後,看著眼前這片幽深茂密的樹林,邁步向林子裡走去。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後頭傳來一個聲音,道:“甘澤。”

    甘澤腳步一頓,轉身看向沈石,道:“怎麼了?”

    沈石道:“小心點,遇到危險就退出來,性命為重,不丟臉的。”

    甘澤看著他,過了一會,臉上慢慢現出一絲笑容,點點頭輕聲道:“我知道了,你也小心點。”

    沈石笑了一下,對著他揮揮手,便向旁邊的海灘走去。甘澤向他的背影看了一眼,然後再不猶豫,轉身走進了林子中。

    兩個少年,就在這密林之外分開了,海浪滔滔,海風習習,遠方山脈深處的獸吼聲,忽然又淒厲地傳了過來,回蕩在這座神秘而危險的妖島上空。
作者: teae    時間: 7 天前

第九十章 異常

    “嗖!”

    清脆的銳嘯聲響徹海灘,隨之而起的則是一聲憤怒痛楚的鳥鳴聲,片刻之後,一隻體型有半人高的灰色大鳥從半空中掉落下來,重重地摔在了沙子上,鮮血流淌而出,在血泊中抽搐了幾下後,便就此死去。

    離這只低級妖獸風鳥五尺開外的海灘上,沈石長舒了一口氣,面上原本有些凝重的神情放鬆下來。隨後他抬頭看了看天色,已是過了午時,豔陽當頭,正是一天之中最炎熱的時候。

    不知不覺,已經在這妖島上奮鬥了幾個時辰,在這其中他順著這片妖島週邊的海灘,殺死了四隻鐵甲犰狳,最後還遇見了一隻風鳥,同時在這中間也服食了一枚養氣丹,所以靈氣恢復的速度比以前快了許多,這才沒有被迫回到那艘大船上去枯等一日。

    相比起相對有些笨重的鐵甲犰狳,風鳥這種低級妖獸在力量上不如犰狳,唯獨在敏捷速度上卻是強了很多。沈石修習水箭術之後,還是第一次與這種速度偏快的妖獸戰鬥,剛開始的時候還不太適應,很快就被風鳥貼近身子,著實遇上了幾次險情,不過幸好他終究也是煉氣境中階的境界,肉身勉強可以抵擋風鳥的攻擊,幾番折騰之後,他瞅准一個破綻放出了蓄勢已久的水箭術,謹慎狀態下準確命中了風鳥的心臟位置,一擊致命。

    饒是如此,此刻的沈石看起來也頗有幾分狼狽,頭髮衣衫都是淩亂,好幾處都被撕開了大口子,這些自然都是拜風鳥的利爪所賜,甚至在他臉頰之上,也多了一道皮開肉綻的傷口,雖然不長,但鮮血流淌下看起來也頗有幾分可怖。

    站在原地定了定神,沈石又仔細查看了一下周身,確定除了一些外傷之外並沒有其他的傷處,這才放下心來,至於臉上那道被抓裂的傷口,他倒是不太在意,風鳥這種妖獸並無毒性,除了傷口有些疼痛外,並不需要擔心其他的。

    走到風鳥身旁,他打量了一下這只風鳥屍骸,然後伸手在風鳥的背上翻找起來,在觸手柔軟中略帶堅韌的羽毛裡,於脖頸背後處,他很快找到了三根與周圍顏色不同的羽毛,並不是風鳥通體的灰色,而是呈現出相對鮮豔許多的明黃顏色。

    這是風鳥身上靈力最為彙集之處,也是風鳥產出最有價值的靈材,名叫“風鳥黃羽”,回青魚島後每根黃羽可以換取三顆靈晶的報酬。

    如此一來,這只風鳥便有九顆靈晶的回報,加上之前殺死的四隻鐵甲犰狳,光這半天工夫沈石在這妖島上便賺取了十七顆靈晶,報酬可謂豐厚,哪怕是相較一些一些煉氣境高階的師兄來說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事實上,沈石確實算是一個異類,要知道淩霄宗青魚島上的新人弟子中,包括往年留下的還未突破凝元境的老弟子,幾乎都是至少要到煉氣境高階境界的時候,才有上妖島捕妖的能力,並且其中多數人還是數人結隊而行。

    並非是眾人實力不夠,實在是正常來說,多數人都是在煉氣境高階之後肉身強韌又上了一個檔次,足以擋住妖獸攻擊,這才敢上妖島,而五行術法也並非完全無人修習,但是一般人修習五行術法,往往施法時間都需要很長,十息、九息的都是常見,能苦心修煉到八息甚至七息施放一個術法的,那已經算是在五行術法上天賦異稟了。

    而如此漫長的施法時間,顯而易見的根本無法單獨去面對妖獸,只能是找到同門結伴而行,戰鬥中讓同伴頂在前頭,自己在遠處施放術法,這才是最高效的法子。至於似沈石這般,因為清心咒所造成的神秘後果,施法速度幾乎等同於開闢了玉府氣海的凝元境修士,卻是一個都不可能有的。

    沈石取下了三根黃羽,心滿意足地收進戴在左手上的小如意戒,裡面此刻已經裝了四張鐵甲犰狳的骨甲,收穫不可謂不豐厚啊,只可惜今天沒遇上鐵甲犰狳在海灘上扒黑紋龜的窩……

    有些貪心不足地想著,沈石自己都覺得有些可笑,哪可能天天有那麼好的運氣,笑了笑,站起身來,轉眼向四周看了一下,此刻他在服食過一枚養氣丹後恢復的靈力,又在戰鬥裡消耗了許多,眉心處的靈力只夠施放最後一次水箭術了。

    是繼續向前搜尋獵物,還是今天就到此為止了呢?

    沈石摸了一下手上的小如意戒,有些猶豫不定,按說這報酬倒是足夠了,就此回頭倒也不算是虛度一日,不過……

    “轟!”

    就在他思索時候,忽地一聲沉悶大響,隨後伴隨著一聲獸吼,卻是從他身前那片林子深處傳了出來,把沈石嚇了一跳。

    是什麼厲害妖獸到了附近嗎?

    沈石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如此,他可是有自知之明,自己的水箭術雖然小有成就,但是單獨一人最多也就對付一下妖島邊緣這些低級妖獸,稍微深入島嶼一些的妖獸,兇猛強悍程度便要勝過這些犰狳風鳥不少,以他如今煉氣境中階的境界,確實還是無法應對。

    他轉身就走,雖然此刻林子中那只未知的妖獸還未露面,但是能不碰見還是別碰見的好,只是在他快步跑出幾步後,突然又聽到那林中傳來一聲暴喝聲,卻是讓他一下子停下了腳步。

    那顯然是一個人的聲音,聽起來正在和某種妖獸搏鬥,而如今這妖島之上的人類,除了沈石自己外,也僅僅只有一個人了。

    沈石盯著那片林子深處,眉頭緊皺,但沉吟片刻後仍然還是掉頭就走。

    ※※※

    回去的路上倒是沒出什麼意外情況,沈石一路平安地回到了停靠在海邊的那艘大船上,登上甲板的那一刻,他下意識地轉眼看向四周,只見船上空空蕩蕩,甘澤還沒有回來。

    徐雁枝與曾志柏二人也不見身影,不知道是不是躲在某處修行去了,沈石也沒去找他們,自顧自地在甲板上找了個地方坐下,不時向船外看上一眼,只見妖島寂寂,仍是未見人影出現。

    時間悄然而過,當空的烈日照耀著這座島嶼,一直到了一個時辰之後,忽然有一陣動靜從妖島上那片林子中傳了過來,沈石站起身,扶著船舷望去,只見人影閃過後,甘澤從樹林深處慢慢走了出來。

    他看去很是疲憊,臉色也顯得有些蒼白,似乎是因為筋疲力盡的緣故,連走路都顯得有些虛浮,就這樣一路從海堤上走了過來,登上大船,然後一屁股就坐到了甲板上,背靠船舷,在那裡大口喘息著,先是看了一眼沈石後,他臉上的神情也隨之慢慢放鬆下來。

    沈石很快注意到甘澤的身邊放下了兩件東西,一個是一張黑色的大塊毛皮,另一個則是一對尖銳細長的獠牙,他盯著這兩樣東西看了一會,然後抬頭看向甘澤,正好甘澤喘息初定,也是抬眼向他看來。

    兩人目光在半空中對視片刻,沈石首先露出了一絲笑容,道:“辛苦了罷?

    甘澤笑了笑,神色中有一絲倦容,但精神看著還算不錯,笑道:“還行,呃,你臉上這是?”

    沈石伸手在臉頰上的傷口輕輕摸了摸,道:“被風鳥抓的,沒什麼。”

    甘澤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隨即看沈石周圍似乎兩手空空,猶豫了一下,還是道:“今日……運氣不好嗎?”

    沈石笑了一下,伸出左手遞到甘澤身前不遠處,將那個小如意戒展示給他看,甘澤瞄了一眼便是眼前一亮,恍然道:“小如意戒,我居然忘了這個……下次也得去搞一個來。”

    沈石笑著點點頭,目光在他身邊那兩樣靈材上掃了一眼,道:“這莫非是鬼影山貓?”

    甘澤怔了一下,再看向沈石的目光裡便多了幾份凝重,道:“正是,你莫非見過這種妖獸?”

    沈石微笑道:“以前……見過一次吧,”說著他抬眼看向甘澤,目光中已經是多了幾份敬佩之意,道,“你比我想得還厲害,居然一個人就殺掉了一隻鬼影山貓。”

    鬼影山貓在位階上,其實仍然屬於一階妖獸,與風鳥、鐵甲犰狳在同一個層次,但是同屬一階妖獸,鬼影山貓的戰力卻是遠勝風鳥與鐵甲犰狳,無論是在力量、速度乃至兇猛上都算是一階妖獸中的強者,沈石敢單獨對上風鳥與鐵甲犰狳,但若是遇到鬼影山貓的話,只怕就是凶多吉少。

    往日裡沈石也見過其他高階的師兄師姐們獵到過這種妖獸,但無不是結隊捕獵,似今日甘澤這般單獨殺掉鬼影山貓的舉動,確實還是聞所未聞,可見眼前這位,還真不是浪得虛名,盛名之下,果然有著不同尋常的實力。

    倒是甘澤看起來並沒有多少得意之態,與沈石閒聊了幾句後,似乎因為與鬼影山貓的戰鬥確實消耗了他不少力氣,便閉上眼睛在那裡休息去了。

    沈石看他一副疲憊的模樣,便也沒去打擾,安靜地走在一旁,如此一直等到天色漸暗夕陽落山的時候,徐雁枝與曾志柏二人才突然鬼魅一般地船上不知哪個角落走了出來,看著甘澤與沈石安然回到船上,他們二人似乎也松了口氣,隨後兩人的目光都落在甘澤身上,特別是在他身邊的毛皮與獠牙上掠過一眼,臉上露出一絲驚訝之色。

    不過饒是如此,他們也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轉身而去,很快大船便起錨回航。

    而沈石則是默默站起,從甲板上眺望那座漸漸遠去的妖島,在這夕陽落山沉海的時刻,這座島嶼重新恢復了平靜,似乎逐漸將要陷入沉睡之中。只是黃昏時分的落日餘暉照在沈石臉上的時候,他似乎掠過了一絲莫名的疑惑之色,看向這座妖島的眼神,也帶了幾分深沉。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鬼影山貓這種妖獸,自來天性惡熱喜陰,往往都是黃昏時分才出來覓食,鮮少會在正午時分出現的。

    但是今日,這只被甘澤殺掉的鬼影山貓,似乎有些與眾不同啊……
作者: teae    時間: 7 天前

第九十一章 死人

    一路無事,大船安全回到了青魚島上,夜幕之下,眾人紛紛散去。

    沈石獨自一人回到洞府,如平日一般修煉,歇息,到了第二天上,再去青魚集將這一日所得換了靈晶報酬,雖然靈晶收入小如意戒中後就根本感覺不到什麼,但是沈石仍然還是從心裡發出幾分滿足之意,心情很好,一路上連走路都輕快了不少,直到他回到白魚灣的洞府前,看到一個身影站在自己的門口。

    鐘青露轉頭看到他走過來,面無表情地對他招了招手。

    沈石心裡咯噔一下,乾笑了一聲,走了過去。

    兩人對望一眼,沈石抓抓頭,道:“早啊。”

    鐘青露淡淡道:“早。”

    這兩句簡單到了極處的問候說完,兩個人都沒再說什麼了,突然間似乎就陷入了一種怪異的冷場氣氛裡,偶然有路過這裡的同門看到這幅情景,都是投來好奇而異樣的目光。

    沈石與鐘青露很快都察覺到了周圍的異樣,鐘青露皺了皺眉,沈石則是低聲道:“進去再說吧。”

    鐘青露點了點頭,沈石便上前用雲符開了石門,兩人進入洞府石室中,沈石這才松了一口氣後,還不等他想好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鐘青露已經板著臉,直視著他,連聲音也似乎有些冷淡,道:“昨天煉丹,我又失敗了。”

    “……”沈石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但是話到嘴邊卻發現自己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而看鐘青露的樣子,面上一副冷漠似乎對此毫不關心,但垂在身側的兩隻白皙手掌卻是不知何時緊握成拳,連手指關節看去都有些發白的樣子。

    沈石輕輕歎了口氣,終於還是什麼都沒說,從小如意戒裡取出了十顆靈晶,笑了一下,遞給了她,道:“這是我昨天去妖島得到的報酬,給。”

    鐘青露看了一眼他手掌上這些亮晶晶的靈晶,然後目光落到了沈石的臉上,一夜過去,傷口當然已經不再流血,只是那皮開肉綻的傷痕仍然有些觸目驚心。

    鐘青露的嘴唇仿佛微微顫抖了一下,手仍是垂在身側,不知為何沒有伸手去接。

    沈石看了她一眼,走上一步,將這十顆靈晶塞在了她的手裡,然後笑著道:“快拿好啊,不然我又要說以身相許了。”

    鐘青露臉頰上猛地掠過一絲紅暈,像是勇氣一下子回到了身上,狠狠瞪了沈石一眼,沈石對著她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鐘青露忽地一下轉身,大步向門口走去,同時只聽她似乎是咬著牙大聲道:“你等著吧,我遲早會讓你看到我的本事!”

    沈石在她身後搖搖頭,苦笑了一聲。

    ※※※

    這一場交易,或者說是賭局,至少現在看起來,沈石仍然還是處於一種輸慘了的狀況,不過願賭服輸,他雖然心裡有些心疼那些賭輸的靈晶,但還算是能夠接受,同時也在用將來也許會好的願景來安慰自己。

    日子還在一天一天的過去,雖然是修仙大道,仙山靈境,但是總的來說,青魚島上的日子其實過得久了,還是有一點枯燥了。每個人都在為了夢想中的修仙大道,為了那個有些虛無縹緲的成仙之夢而努力,每日裡為了那些亮晶晶的小石頭而辛苦奔忙,做事修煉。

    在淩霄宗修改了妖島規矩之後,前往妖島做捕妖任務的煉氣境弟子陡然減少了許多,在最初的幾次,都只有沈石與甘澤二人前往。不過隨著日子的過去,前來的妖島的煉氣境高階弟子也漸漸多了一些,不過很明顯比起往日那份從容不迫,如今眾人登上妖島時候的心氣都沒那麼足了。

    生死自負,量力而行,這是徐雁枝與曾志柏對每一個上船登島的人都親口交待過的話,說話的同時他們的態度鮮明而堅決,大船之上是安全的,他們會保證眾人平安,但是下船之後,哪怕是在船下的海堤上遇險垂死,他們也必定袖手旁觀。

    這等嚴厲甚至可以說是前所未有嚴苛的規矩,令每一個到妖島這裡的煉氣境弟子都戰戰兢兢,所以他們所選的妖獸目標普遍比往日他們所獵取的獵物在強度上要低了一兩個檔次,至於妖島深處最核心的捕妖洞那一片地域,幾乎已是無人敢過去了。

    如此一來,妖島週邊這一圈的地方頓時比往日熱鬧了很多,平日許多根本不會來到這裡的煉氣境高階弟子也不時在這周圍出沒,間接也影響到了沈石,雖說還是很少有人能看上鐵甲犰狳和風鳥這種最低階的妖獸,但是數人結伴路過看到了,往往順手也就殺掉了……

    沈石的收穫因此減少了一些,但總的來說,因為妖島上妖獸眾多,他只要沿著海灘走得遠一些,還是能夠獵到低階妖獸,因此倒也算不上有什麼特別的煩惱。而且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妖島上的情況看起來似乎和從前並沒有什麼兩樣,那些煉氣境高階的弟子膽子也漸漸大了起來,開始逐漸深入妖島深處,同時重新回到妖島的弟子也越來越多。

    很快的,搭乘那艘大船的人從最初只有沈石甘澤二人,增加到了十六七人,雖然比起以前人數最多的時候還少了一些,但已經堪堪快要恢復到最興盛的時候了。而在妖島之上,沈石也發現自己的“地盤”內,原先的騷擾已經不見了,那些師兄師姐們已經再度深入妖島,看不上週邊這些便宜貨色了。

    唯一和以前有些不同的是,甘澤在船上的待遇,似乎與往日大不相同了,再沒有了那種前呼後擁群星拱月的境遇,反倒是不少人看他的眼光有些異樣,都有幾分躲避的感覺,也沒多少人會往他身旁湊過來。

    倒是因為最初幾日只有兩人同船的緣故,沈石與甘澤倒是漸漸熟絡起來,平日裡兩人見面都是聊天說話,雖說也算不上什麼深交好友,但都是覺得對方似乎是個不錯的人。

    這樣的日子看起來似乎就要安靜地過下去了,包括沈石心底曾經想過那只鬼影山貓的異常,也是再沒有其他任何的類似跡象,似乎就單獨是一個偶然而已,一切都很正常,就像從前一樣。

    但是一個月後,某一日的中午時分,隨著一聲淒厲的慘呼聲從密林深處傳來,震動了整座妖島,也隨即震動了青魚島上的所有人。

    第一個死在妖獸爪下的煉氣境弟子出現了。

    ※※※

    死去的人名叫沙子晉,是一個煉氣境高階弟子,比沈石等這一批新人弟子要前一輪拜入淩霄宗。平日裡沈石也見過此人,對他也有幾分印象,因為他就是以陳棠為首的那四人小隊裡的一人,在前往妖島做捕妖任務的這個小圈子裡,也算是小有名氣了,算是一個公認的捕妖高手。

    但是就是這麼一個人,卻是毫無徵兆地就在那樣一個中午,死在了妖島上,當他的屍骸被同伴紅著眼睛拖回船上時,整艘船上的人都沉默了。

    屍身上鮮血淋淋,抓痕咬痕遍佈,大部分都在上半身,連臉都被要掉了一小半,看去實在有些慘不忍睹。

    徐雁枝與曾志柏在慘叫聲傳出的第一時間便出現在了甲板上,雖然誰都可以看出他們兩人面上的焦急之色,但是終究他們還是沒有下船,而是就這樣站在甲板上,默默地等著陳棠數人將沙子晉的屍體帶回來。

    沈石站在人群裡,看著那具屍體,沉默無語,當他偶然轉開目光的時候,卻發現甘澤不知何時也站在自己身旁不遠處,默默地凝視著那裡。

    似乎是感覺到沈石的目光,甘澤轉頭向他看來,沈石嘴唇動了動,輕聲道:“以後小心點。”

    甘澤點點頭,也是放低了聲音,道:“你也是。”

    翌日,前往妖島的人數,少了三分之二。

    ※※※

    對於沙子晉的意外身亡,淩霄宗這裡並沒有給出任何的解釋,事實上也不需要更多的解釋。

    如今的妖島,規矩上早已說得清清楚楚,每一個前往妖島的煉氣境弟子其實心裡都明白,那是在生死之間走鋼絲。只是在沙子晉死之前,大家都沒有一個特別清晰的認識,總以為妖島上那些妖獸不過如此,往日自己能輕鬆對付的,難道如今就不能殺掉同樣的敵手麼?


    過往種種,多少兇險的妖獸,都是被眾人打敗殺死,而代價最多也只是受傷重一些罷了,從未有過真正死人的情況。

    直到這一次……

    此事發生之後,沈石周圍相識的朋友也都是紛紛過來探望,不少人都是勸過他,其中就包括孫友和鐘青竹,尤其是鐘青竹,似乎沙子晉的意外身死給了她不小的刺激,讓她十分擔心沈石的安危,幾次三番地勸沈石別去妖島,言辭中很是焦急的樣子,特別是對沈石是為了賺取靈晶才不得不去妖島的行為更是十分難過。

    沈石好不容易才勸住了她,心裡也是覺得鐘青竹的反應似乎有些過大,不過自從三年前在那場暴風雨中共同歷險之後,他對鐘青竹倒是另有幾分親近,所以還是耐心勸解了她。相比起來,另一位姓鐘的少女鐘青露,表露出來的情緒便有幾分古怪了。

    在聽說去妖島會死人的消息之後,鐘青露很快也來到了沈石的洞府,但是在見到沈石之後,鐘青露只是看了他一會,卻半天一個勸解的話也沒說,最後要走了十顆靈晶掉頭就走,讓沈石鬱悶了好一陣子。

    大家是來修煉成仙的,不是來搏命的;去妖島是為了賺取靈晶更好修煉的,同樣不是去搏命的;或者說修仙艱難,日後需要搏命的時候確實有,但等以後道行精進有了諸般靈通道術在身時,再去搏命豈不是更好?至少把握也大一些,能賺取靈晶的路子並不只有這一條,何必冒性命風險去妖島呢?

    於是前往妖島的人數,一天比一天少,大船的甲板上,一天比一天寂寥。

    終於到了某一天的時候,沈石上了船,看看左右,發現偌大的甲板上,又只剩下了他和甘澤兩個人。
作者: teae    時間: 7 天前

第九十二章 提醒

    大船起航離開了青魚島,海水拍打著堅固的船體,讓這艘大船在海面上微微搖晃,徐雁枝與曾志柏過來看過之後,很快又離開了這裡,所以甲板上最後終究只剩下了沈石與甘澤二人。

    看著這片空空蕩蕩的甲板,兩個人面面相覷,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這樣的場景他們都覺得似曾相識,前些日子妖島重開的最初幾日,便是只有他們二人同行去往妖島,沒想到到了現在,死了一個人之後,居然又變成了這個模樣。

    經過這些日子的同行交往,沈石與甘澤二人倒是熟絡了很多,畢竟大船之上,只有他們兩人是同齡人,而甘澤在當初出事之後,那些師兄師姐們便也很少簇擁在他身旁,反倒是對一直平淡對他的沈石,甘澤似乎多了幾份親近。

    此刻甘澤轉目四顧,片刻後轉過頭來看向沈石,微微搖頭,道:“看來只剩我們兩個人了。”

    “唔。”沈石看著也有點唏噓感歎的模樣,兩個人一起站在船舷邊,看著海天高闊,海風吹來,將他們的衣衫吹得獵獵飛舞。

    過了一會,沈石忽然道:“甘澤,那些師兄師姐都不來了,你身份地位比他們還要貴重的多,前程更是遠大,為何還堅持要去妖島?”

    甘澤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眺望遠方的海面,過了一會之後卻是反問道:“你呢?妖島如今這般危險,都有死人的可能了,為何你一介煉氣境中階的外門弟子,卻一定要去妖島?”

    沈石道:“因為去妖島賺的靈晶多。”

    甘澤皺了皺眉,轉頭看向他,臉上浮現出一絲迷惑,神情很認真,輕聲道:“只是為了靈晶,就要冒這麼大的風險?”

    沈石想了想,道:“是,就是為了靈晶。”頓了一下後,他又微笑道:“不過要說風險,其實只要我們量力而行,其實也不會特別的大。”

    甘澤緩緩點頭,想到過往見到沈石每次都是只在妖島週邊轉悠,以那些最低級妖獸的實力,他應該還是有辦法應付的。

    沈石又問:“你呢,你為何一定要來妖島?”

    甘澤默然片刻,道:“從哪裡跌倒了,我就要從哪裡爬起來。”

    這一句說的語氣堅定斬釘截鐵,渾然有些不似十五歲的少年說的話,沈石看了他一眼,見甘澤神情肅然,並無玩笑之意,但心裡卻不知他所說的爬起來究竟是個什麼意思?

    由此沈石又想到了當初那件事,一時間忍不住向甘澤問道:“說起來,當初你在妖島遇險時,在捕妖洞裡究竟遇到了什麼厲害妖獸嗎,又或是什麼兇猛的鬼物?”

    甘澤臉色微微一變,沈石眼尖,瞅見他眼裡似有一絲畏懼掠過,但最後甘澤也只隨便說了一句:“遇到了一隻厲害的鬼物。”

    至於其他更多的細節,甘澤卻是一副不願深談的樣子,沈石便也沒有再去追問。

    平淡的旅程就這樣持續著,一直到了妖島,兩人下了船,如往日一樣在那片小樹林外分手,在遠方山脈深處的淒厲獸吼聲中分道揚鑣,各自前往自己的目的地。

    沈石並不知道甘澤有什麼特別的捕獵目標,也不曉得能夠獨自一人深入樹林的甘澤有什麼厲害手段;而甘澤也從未問過沈石一介煉氣境中階境界為何能夠單獨在這妖島上狩獵。

    兩個人就這樣平靜地保持著友好又有一定距離的交情,在這片龐大的妖島上各自行動著。

    ※※※

    黃昏時分,沈石帶著幾分疲憊回到了大船上,不過心情不錯,在他左手手指上的小如意戒中,現在有價值十二顆靈晶的靈材,可以抵消這一日的辛苦,也足夠再給鐘青露添加一份煉製養氣丹的費用了。

    不過話說回來,近日裡鐘青露那邊煉丹的成功率大有好轉,似乎在前期沈石大量的投入給她練手的效果終於是慢慢體現了出來,現在鐘青露煉製養氣丹幾乎都保持在三次中成功一次的幾率,這已是極罕見的上佳表現,也讓鐘青露如今在丹堂那邊聲名越發響亮,不少宗門前輩都已經開始關注她了。

    而鐘青露也是遵守諾言,每次煉丹成功之後,都是將一爐五枚養氣丹全部都給了沈石,哪怕有時候沈石有些不好意思想要她留下一點,鐘青露卻也是堅持不要。

    所以現如今,在青魚島上煉氣境弟子中普遍認為十分珍貴的養氣丹,沈石這裡居然頗有些富裕了,平日上妖島捕妖回氣都用不完,有時他乾脆就用來每日修煉時也偶爾服食一兩枚,效果也真是不錯,對他的修煉頗有助益,連他自己都察覺在修煉上進境要比從前快了不少,隱隱已經有種接近中階圓滿境界,窺探煉氣境高階的跡象。

    只能說,修煉這種事,有錢沒錢,有靈丹妙藥輔助與沒有,確實還是差別有些大的。而且這種差距,越到境界高深處,就越是明顯。

    這也算是一件成功的生意了罷,沈石心裡這般想著,多少有些小小的滿足,然後走上了大船甲板,第一眼便看到了坐在一旁的甘澤。

    甘澤看著似乎有些狼狽,斜靠在船舷上休息,身上衣物有些紊亂骯髒,此刻正在閉目養神,而在他身邊也沒有什麼顯眼擺放的靈材,不過沈石並不以為他是空手而歸,事實上當初他對甘澤展示過小如意戒後,第二天甘澤手上便也多了相同的一個東西。

    聽到沈石歸來的腳步動靜,甘澤睜開雙眼,打量了沈石一眼,笑著對他點了點頭,道:“收穫如何?”

    沈石咧嘴一笑,在他身旁坐下,道:“還不錯,大概能換十二顆靈晶,你呢?”

    甘澤道:“殺了一隻‘三眼雕’。”

    沈石一驚,再看向甘澤的目光已經多了幾分驚訝,三眼雕是這妖島上的一種厲害妖獸,比前些日子甘澤殺掉的鬼影山貓還更強一些,已經是二階妖獸的強悍物種,以往那些煉氣境高階的師兄們想要捕捉這種妖獸,往往都是數人合圍結伴才能成功,想不到甘澤居然能單人獨立戰勝了這般厲害妖獸,這人果然是妖孽一般的天才麼?

    甘澤隨後又看了沈石一眼,似乎想到了什麼,忽然道:“我記得以前你說過,是學了一種五行術法才來這妖島上捕妖的?”

    沈石倒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坦然道:“是,我學的是水箭術,不過這術法威力一般,也就只能勉強對付一下妖島週邊的低級妖獸,再深入些我就應付不來了。”

    甘澤沉默了一會,似乎在沉吟思索,片刻之後卻是開口緩緩道:“我以為若是可能的話,你最好多學幾種一階術法,如火球術、岩刺術等,如今低級妖獸或許並無區別,但日後高階妖獸往往多有五行屬性,相生相剋,術法施放得當,說不定會有奇效。”

    沈石怔了一下,道:“想不到你居然對五行術法也有這般見解?”

    甘澤笑了笑,道:“這倒也不是,我在這上頭並沒有什麼天分,也從未學過五行術法,前頭所說的那些話,都是宗門裡主持術堂的蒲長老對我說的。”頓了一下之後,他看了一眼驚訝的沈石,臉上似乎帶了一絲訕訕之色,乾笑了一聲,道,“蒲長老是我爺爺的師弟,平日裡跟我們甘家關係不錯。”

    “唔……”沈石又一次見識到了甘家這個家族在淩霄宗這個龐然大派中潛藏的龐大人脈,當下點點頭,道,“既然是宗門元丹境的大長老所說的話,那自然是錯不了的,不過五行術法修行艱難,我還得慢慢來。”

    甘澤臉上露出幾分贊同之色,看來對沈石給這五行術法修行艱難的評斷十分贊成,隨即又微笑道:“對了,當初蒲長老還說過,若是在五行術法上修行有所小成,最好再下苦功于符籙一道上,這二者相輔相成,若果然能靈活運用,或有讓人意想不到的效果。”

    “符籙?”沈石面上露出幾分異樣之色。

    甘澤看了他一眼,道:“怎麼了?”

    沈石遲疑了一下,道:“可是我以往都是聽說符籙一道極其艱深繁難不說,偏偏效用也是一般,但成本又高的嚇人,委實不是一門好用的神通啊。”

    甘澤居然也點了點頭,道:“你說得對,我聽說的也是這樣。”迎著沈石看來狐疑的目光,甘澤一攤手,笑道,“我都說過了,這些是蒲長老對我說的原話,可不是我自己的想法。”

    頓了片刻,甘澤沉吟道:“或許因為蒲長老自己境界太高,都已經是元丹境的大真人了,自然所看的東西與我們不同也說不定,何況他那等人物,靈晶丹藥各種資源都是不缺,負擔一些符籙想必也是輕鬆,所以才能說出這樣的話罷。”

    沈石失笑,道:“你是說蒲長老飽漢不知餓漢饑嗎?”

    甘澤哈哈大笑,擺了擺手,道:“這話可是你說的,小心以後我去稟告蒲長老!”

    沈石“大驚失色”,拱手道:“好漢饒命!”

    甘澤笑得十分歡暢,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搖頭不止。

    ※※※

    大船緩緩起錨,離開了這座妖島,晚風裡孤帆遠去,夕陽照亮天空一片。

    沈石望著天邊晚霞,雙手枕在腦後,心裡掠過一個念頭:

    明日,該不該再去五行殿一趟呢……
作者: teae    時間: 7 天前

第九十三章 新術法

    夜色堪堪籠罩青魚島的時候,沈石等人搭乘的大船回到了青魚島南邊的碼頭,當沈石與甘澤結伴下船的時候,徐雁枝與曾志柏也隨後走了下來。

    甘澤與沈石打了個招呼,自行先回洞府去了,沈石則是放慢了腳步,在路邊等了片刻,待徐雁枝與曾志柏二人走過來,便迎了上去,對徐雁枝道:“徐師姐,我有一件事想請教一下。”

    徐雁枝略有幾分詫異,但還是點了點頭,對曾志柏點點頭,曾志柏便先走了,徐雁枝轉過頭來對沈石道:“有什麼事?”

    沈石道:“徐師姐,當初你是在五行殿裡做事的,如今到了妖島這裡,現在五行殿那邊是哪位師兄主持,莫非還是那位章師兄麼?”

    徐雁枝點點頭,道:“不錯,如今正是章義輝師兄主持五行殿事務,並無加人,你知道的,五行殿那邊本來就……呃,事情比較少。”

    徐雁枝說著說著,自己倒是先笑了起來,沈石自然也是明白五行殿那邊的冷清,點了點頭,也是會心一笑。徐雁枝看了他一眼,道:“怎麼,你想去學其他的五行術法?”

    沈石沉吟片刻,道:“正是,小弟覺得五行術法似乎頗為有趣,如果能多學幾種術法,倒也不失為一種防身的好事。”

    徐雁枝“哦”了一聲,笑道:“這敢情好,似你這般喜歡五行術法的新人弟子,如今可是少見的很,想必章師兄見了你也必定歡喜,回頭我也跟他打個招呼,你自己過去就可以了。”

    沈石微笑道:“多謝徐師姐,唔,不過還有一事,想請教師姐一下。”

    徐雁枝道:“什麼,你說。”

    沈石道:“不知五行殿這裡,或者說本門術堂這邊,可有教授符籙的法門?”

    徐雁枝眉頭一挑,道:“你想學符籙?”

    沈石點點頭。

    徐雁枝沉吟片刻,臉上多了幾份鄭重,片刻後凝視沈石一眼,正色道:“沈師弟,你身為術堂弟子,看到你喜歡五行術法,老實說我心底是十分高興的,而你也沒猜錯,本門術堂雖不起眼,但內有諸多神通底蘊深厚,符籙一道也是有的。”說到這裡,她的聲音頓了一下,然後接了下去,道,“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一下,無論五行術法與符籙一道,都是艱深繁雜的道法神通,許多人視為畏途,想要有所成,必然要消耗極大的精力。你如今還是煉氣境的境界,貿然貪多,似有不智,你覺得呢?”

    沈石默然,徐雁枝語氣溫和神態誠懇,顯然這番話是出自真心,沈石一時間心裡也有幾分猶豫起來,過了一會,他點了點頭,道:“多謝師姐教誨,容我回去再細想一下。”

    徐雁枝嫣然一笑,在這片夜色中似乎平添了幾分嫵媚,伸手輕輕一拍沈石的肩膀,笑道:“你年紀還輕,日後還有大把時間,特別是若能突破至凝元境,壽元至少也能增長一倍,何愁將來不能修行各種道法神通。”

    沈石點點頭,笑而不語。

    ※※※

    翌日清晨,沈石起了個大早,先是去了青魚集上將小如意戒裡的靈材換了靈晶,然後面帶思索之色在青魚集上的商鋪裡隨意閒逛了一會,最後像是下了決心,轉身向五行殿方向走去。

    如往日一般,五行殿這裡雖然靠近熱鬧的白鶴堂,但殿門清冷門可羅雀,看著頗有幾分淒涼。上次沈石來到這裡的時候,同行的還有孫友,之後又遇上了鐘青竹,但此次前來,前後左右都是空無一人,哪怕走到五行殿門口向裡張望一下,卻見裡頭也是一片空空蕩蕩,頗有特色的五色地面展露在眼前,仿佛象徵著五種奇異的力量。

    沈石踏進五行殿門口,試探著叫了一聲:“章師兄?”

    “嗯?”一個答應聲從五行殿深處響起,片刻後從那五色石門中的紅門背後,走出來一個男子,正是看守五行殿的術堂弟子章義輝。

    看著章義輝走了過來,沈石連忙行了一禮,章義輝上下打了他一眼,臉上忽然露出幾分疑惑之意,似乎覺得面前這位師弟有幾分眼熟,遲疑了一下道:“你是……”

    沈石道:“小弟沈石,前些日子來過這裡的。”

    章義輝仔細回想了一下,恍然道:“哦,我想起來了,你在這裡買過一門水箭術,怎麼又來了呢?哦,莫非是修習那水箭術有所疑惑,修煉遇阻麼?”他呵呵一笑,擺手道,“五行術法本就艱深,一開始修行確實很難的,但只要你堅持修煉下去,自然會漸漸發現其中的妙處。好吧,有何疑惑,儘管問我就是。”

    沈石見章義輝一副大包大攬、似乎生怕自己放棄五行術法的模樣,錯愕之下倒是有幾分莞爾,心想這位章師兄倒是個直性子,看來對術堂這裡倒是頗有歸屬感,當下笑道:“章師兄誤會了,小弟今日前來,是想再購買一門一階術法,另外還想……”

    “什麼?”話說了一半,卻是被章義輝直接打斷,只見他瞪大了眼睛,面帶喜色看著沈石,道,“你是說還想再學一門術法?”

    沈石點頭道:“是啊。”

    章義輝滿臉驚訝中帶著歡喜之色,道:“看你這樣子,莫非是喜歡上五行術法這門神通了?呃,我記得上次你學去水箭術時日也不算太久麼,修煉的如何了?”

    沈石微笑道:“小弟修煉水箭術一段時日,略有小成,心裡確實感覺有幾分喜歡,正好這幾日空閒,想著就過來看看,或許再學一門術法也是可以的。”

    章義輝哈哈大笑,一拍掌道:“太好了,術堂這裡就缺少你這般真心喜歡五行術法的新人弟子啊,說罷,你這次想學什麼?”

    沈石略帶了幾分奇怪,看著這位章師兄,心想上次過來的時候,這位章師兄記憶裡似乎並沒有這般情緒外露啊,那次徐師姐也在這裡,兩人中多數話都是徐雁枝說的,章師兄好像多數時候都是沉默不語。

    不過或許是他看到自己喜歡五行術法後真心高興吧,沈石一時間也沒深想,道:“小弟就是想多學一門術法,具體的也沒特別想學的,或許是‘火球術’,要不‘岩刺術’?”

    章義輝“哦”了一聲,看了他一眼,沉吟片刻後,臉上喜悅之色退了幾分,多了幾分思索之意,隨後正色道:“沈師弟,如果你只是單純因為喜好五行術法,那自然學什麼都是可以的,無需勉強。不過若在喜好之餘還想防身戰鬥的話,師兄我倒有些許心得,與你想得不太一樣,不知道你想不想聽?”

    沈石怔了一下,連忙拱手道:“請章師兄教我。”

    章義輝點點頭,道:“你之前學過的術法是水箭術,這門術法是一階術法中最常見的三種法術之一,威力與火球術、岩刺術幾乎相等,在一階術法裡也算是中上了。以我看來,你如今不過是煉氣境境界,一門水箭術作為攻擊法術已然足夠,若還想再學其他術法,從增強自身實力的角度說,我以為你應該再學一下其餘生僻些的輔助類法術,諸如‘風捷術’、‘火障術’、‘流沙術’和‘遲緩術’之類的,最為合適。”

    說著,他笑了笑,道:“這其中道理,你自己想想,可能想得出來?”

    沈石皺眉思索,站在五行殿中看著腳下的地面,沉默了好一會後,漸漸的眼睛越來越亮,片刻後一下子抬起頭來,笑道:“原來如此,小弟明白了。”

    章義輝臉上帶了幾分讚賞之意,笑道:“說來聽聽。”

    沈石道:“就算我同時學會了水箭術和火球術,但是兩門法術最多就是依次施放,絕無可能同時放出,加上現在我也不太可能會遇上高階妖獸,五行生克屬性也不會太過明顯,所以多會一門火球術或是岩刺術,對我來說,似乎意義不大。”

    章義輝點頭,道:“不錯,還有呢?”

    沈石微笑道:“但若是我會的是一門輔助術法,比如風捷術讓自己速度快上一些,遲緩術讓對手速度慢了一些,雖然聽說一階術法的威力只能持續一小段時間,但也足夠讓我有更多時間施放水箭術,或是做其他事了。”

    章義輝撫掌大笑,道:“正是如此。這道理雖然簡單,但天底下人能想明白的卻是不多的,沈師弟你果然對著五行術法有些天資,說罷,你如今想學什麼?”

    與徐雁枝昨晚的表現不同,章義輝似乎根本就沒想到沈石煉氣境的道行有貪多嚼不爛的問題,也不在意是不是會耽誤沈石道行的修煉,看起來只是單純地對沈石想學五行術法十分歡喜而已。

    沈石想了想,道:“小弟對五行術法還是門外漢,師兄在此道上浸淫時日長久,不知可否有一二建議予我?”

    章義輝聞言沉吟片刻,道:“如果要我來說的話,我覺得你最好是在‘火障術’或‘遲緩術’中選擇其一,火障術防身,遲緩術可用來遲滯敵手的速度,在實戰中效果都是不錯。”

    沈石想了一會,道:“那我還是學火障術罷。”

    章義輝哈哈一笑,看起來十分歡喜,道:“很好,那老規矩,三顆靈晶!”

    沈石笑著從懷裡拿出三顆靈晶,遞給章義輝,章義輝接了過來,轉身就要帶著沈石向五行殿裡那扇紅色的石門走去的時候,只聽背後傳來沈石的聲音,道:

    “章師兄,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再問問,你這裡可以傳我符籙之術麼?”
作者: teae    時間: 7 天前

第九十四章 欠債

    “符籙?”

    章義輝有些愕然地轉過身來,看向沈石,沈石則是面色坦然地站在那裡,迎著章義輝帶了幾分審視的目光,並無其他特別異樣的神情。

    章義輝慢慢皺起了眉頭,道:“你想學符籙之道?”

    沈石簡潔明瞭地道:“是。”

    章義輝臉上第一次出現了慎重之意,看著他道:“符籙之道雖然算是五行術法這門神通的伴生小道,但其中的艱難繁複,比起五行術法本身都有過之而無不及,你可要想好了?”

    沈石默然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章義輝道:“本門術堂博大精深,符籙這門道法自然也是有的,最基本的一些入門,包括符籙裡陰陽五行十種符文,以及諸多符陣,最後再是構成符籙的灌靈道法,你都可以學到。不過沈師弟……”說到最後,他終究還是忍不住追加了一句,道,“對五行術法有興趣是極好的,但是太過激進確實不算明智,特別是這門符籙道術,極耗精力,光是要記住那十個陰陽五行符文,對常人來說都需要耗費極大心血,花去很長時間,更不用說後頭還有無數符陣,灌靈這道關口更是艱難,哪怕是師兄我至今都……”

    他的聲音忽然低落下去,苦笑了一下,歎了口氣,看起來這位章義輝師兄在符籙一道上曾經也是吃了不少苦頭。

    沈石沉默了一下,忽然道:“章師兄,你這裡可有筆墨紙張?”

    章義輝怔了一下,道:“紙筆自然是有的,你要做什麼?”

    沈石微笑了一下,道:“借用一下。”

    章義輝不太明白,但看沈石似有深意,加上此時他對這位師弟確實頗有好感,便還是去後頭拿來了紙筆,沈石點頭謝過,將紙筆接過,深吸了一口氣後,定了定神,然後就在章義輝的注視下,落筆於紙上。

    手腕拿筆間架勢極穩,幾乎看不到有絲毫抖動,但是沈石筆下寫出來的自己,卻是筆劃扭曲,繁複難辨,根本就不像是個字,而是一副玄奧繁雜的怪圖。章義輝站在他的身邊,臉上神色漸漸開始變得古怪起來。

    畫完了第一個古怪繁複的符文,沈石並沒有停頓,直接又開始畫第二個,然後是第三個、第四個……所畫的每一個符文看起來筆劃越來越多,越來越是艱澀繁複,常人光看著都覺得有些頭暈,但是沈石卻似乎早已熟稔,面色淡淡十分平靜,就這樣一路畫了下去,一直畫完了第十個符文。

    再抬頭時,章義輝臉上的神色已經不是可以用震驚來形容了,一時之間,他似乎不知該說什麼才好的樣子,好半晌才愕然澀聲道:“這、這陰陽五行十種符文,你如何、如何竟能如此熟悉?”

    沈石微微低頭,道:“從我五歲開始,我爹就逼我每日畫這十個符文,日日不斷,到如今算起來……應該有十年了吧。”

    說著,他搖搖頭,輕輕笑了一下。

    ※※※

    有了這十年基礎打底,章義輝立刻再無二話,直接答應了下來,同時言辭間對這位極罕見的師弟更為熱切,看起來真是恨不得立馬就將沈石拉到術堂裡去。只是淩霄宗宗門規矩,不到凝元境便不得上山深造,章義輝對此也是無可奈何,不過在問過沈石的道行,知道他已經是煉氣境中階之後,章義輝便覺得這位師弟前途可期,縱然修煉上天資比不過甘澤那種妖孽般的天才,但已然算是中上,日後突破凝元境的可能性極大。

    似這等天生對五行術法感興趣,資質也不錯,更兼從小居然還苦練了十年符籙基礎符文的新人弟子,簡直就是天生為術堂而生的。

    當下章義輝直接帶著沈石先去了代表火系術法的紅色石門後,讓他獨自進去先去默背了火障術法訣,約莫一個時辰後,待沈石記熟出來之後,章義輝又帶著他來到五行殿的另一側,這一次卻是讓沈石等了一會,他獨自進了後殿,片刻後再出來時,手上已經多了一本薄薄的書卷。

    書卷封面上寫著四個字:《符籙小解》。

    章義輝將這本書卷遞給沈石,道:“說實話,自青魚島這裡開島,五行殿落成以來,島上還從未有過一個新人弟子直接要求修煉符籙的,”說著,他神色間有些尷尬,道,“所以,我這裡其實並沒有特別為新人弟子準備的符籙法門。”

    沈石呆了一下,又看了一眼手中這本《符籙小解》。

    章義輝解釋道:“這本《符籙小解》其實是我私人所有,上面記載了十種一階術法的符陣,其中包括了最常見的火球術、水箭術、岩刺術等,也有一些輔助類法術,包括你剛學的火障術符陣也在其中。至於最後的灌靈法訣,我現在直接傳授給你罷。”

    沈石連連點頭,不過又想起一事,不由得多了幾分擔心,道:“師兄,那修習這符籙一道的費用……”

    章義輝想了想,皺眉道:“這倒是個問題,從來沒新人弟子學過符籙,都是到了凝元境上了金虹山后,才有人提出修煉此道的,所以這價碼我還真不好說。”

    沈石試探地問道:“師兄,那金虹山上學這符籙一道,術堂裡要收費幾何?”

    章義輝看著他,忽然笑了一下。沈石沒來由的一陣心虛,訕笑一下,道:“師兄,你怎麼笑得這般奇怪……”

    章義輝微微一笑,道:“術堂之中,每購買一種符陣,一階術法符陣的話每個十顆靈晶,等階更高的術法價碼又是不同。除此之外,購買灌靈法訣倒是一次即可,但需花費一百靈晶。”

    沈石大吃一驚,差點把手上的這本《符籙小解》給丟了出去,愕然道:“什麼,那就是說我今天還要再、再……”

    章義輝哈哈大笑,手掌往前一伸,笑得比奸商還奸猾幾分,道:“承惠,請再付兩百顆靈晶。”

    ※※※

    沈石呆若木雞,過了好一會之後,還是搖搖頭,道:“我沒錢。”

    章義輝看起來也不生氣,笑道:“錢不夠?”

    沈石有些沮喪,歎了口氣,道:“差遠了。”忽然他眼前一亮,道,“章師兄,我要這十種符陣沒用啊,其他的術法我又沒學,要這些符陣做什麼,不如我就只買那個灌靈法訣和水箭術的符陣,呃,最多再加上火障術的符陣。”

    章義輝斜眼看他,笑道:“哦,兩百靈晶你付不起,這一百二十顆靈晶你就能付得起了嗎?”

    沈石默然片刻,還是苦笑一聲,道:“也是付不起……”

    章義輝嘿然一笑,道:“這就對了啊,更何況我手頭就這一本符籙小解,你挑三揀四只選兩樣,莫非是要我從這本書裡撕下兩頁給你嗎?”

    “呃……”沈石無言以對,心裡不由得也有些失望,心想難道果然是自己太貪心了麼,看來也只有等到突破凝元境上山之後,才能一窺這符籙道術的奇妙了。

    誰知就在這時,章義輝卻是一拍他的肩膀,道:“這樣罷,看你一副好學的模樣,天資又是不錯,這些東西你先付一成的靈晶,剩下的就當是欠我,以後每月還上,還完為止,你看可好?”

    沈石驚了一下,道:“這樣也行?”

    章義輝微微一笑,道:“如果你靈晶確實緊張,也有另一個法子,就是你快點學會灌靈之法,然後制出符籙,不管哪種符籙,只要是成品,每月交給我五張,就算頂上這欠債了。”

    沈石遲疑了一下,再回想以前種種,忽然瞄了一眼這位章師兄,帶了幾分狐疑之色,道:“師兄,你該不會是想……轉手兜賣罷?”

    章義輝嘿嘿一笑,道:“師弟,咱們術堂本就勢弱,我被派到這青魚島上五行殿中,更是清苦啊,等閒都沒什麼靈晶收入,這算是一點外快,就當是我提前傳你符籙道術的報酬了罷,你覺得怎樣?”

    沈石心中盤算了一下,他昔年在天一樓中做過,自然是知道符籙的價碼,賣給那些普通散修的符籙,哪怕只是一階術法的符籙,一張也能賣上十顆靈晶,偶有生僻少見些的術法符籙,那價碼就是翻上一倍也不少見。

    章義輝每月要自己五張符籙,轉手之後,這其中賺頭著實不小。不過沈石出身商家,雖然想到此節,但想法卻與普通人另有不同,並不執著于章義輝從中轉錢,反而是看到自己畢竟也從裡頭得到了不小的好處,並不算是太過吃虧,但還有唯一一點的擔憂,他最後還是向章義輝問了出來:

    “章師兄,其他我沒問題,但是咱們這般做法,算不算違反宗門門規啊?”

    章義輝哂笑道:“宗門門規防的是私下傳授神通道法,我們這可是明面上的,待會我與你訂一份傳功協議,你將那還債法子一一寫明,日後有人問起將這文書拿出來一看,自然無礙。”

    沈石“哦”了一聲,心裡將這事從頭到尾想了一遍,最後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

    章義輝果然去後頭拿出一份文書,看來淩霄宗裡,或者說是術堂這裡對於這種法門,似乎早有準備。兩人一番約定,都在紙上寫了,隨後沈石也算是正是拿到了那本《符籙小解》,然後章義輝正式傳了他灌靈法訣。

    這門法訣並不算是太長,但其中頗有精微深奧處,沈石一時也看不明白,只管先記下再說。

    這一陣忙活,當沈石再次走出五行殿的時候,已是過了午時。與早上剛來五行殿這裡相比,他多學會了一種一階五行術法火障術,又多會了一門符籙小道的基礎入門,然後,還有一身有些沉重的債務。

    再聯想到平日還要給鐘青露煉丹的費用,沈石頓時覺得自己肩上壓力重的不行,忍不住有些牙疼的感覺。

作者: teae    時間: 7 天前

第九十五章 壓力

    “喏,給你,拿回去修煉時服用罷。”

    石室內,鐘青露遞給站在一旁的鐘青露一個白色玉瓶,鐘青竹接過來打開一看,吃了一驚,道:“養氣丹?”

    鐘青露點點頭,面上帶了幾分得意之色,道:“最近我煉製養氣丹已然差不多完全熟悉了,五次裡至少能成三次,甚至四次都有可能,所以富餘不少。看在你以前借我不少靈晶購買那個丹爐的份上,這一瓶就送你了。”

    鐘青露嘻嘻一笑,接了過來,道:“那就謝謝姐姐了。”

    鐘青露如今與這位遠房堂妹的關係看起來比當年剛上島的時候要親近多了,不知是因為相處日久有了幾分情誼,還是這幾年來她自己也長大了些,脾氣不再似當初那般暴躁,總之現在她對鐘青竹還算不錯,不過或許也只是因為當年鐘青竹大方借錢給她買那個丹爐的原因也說不定。

    聽著鐘青竹的感謝,鐘青露心情似乎又好了一些,笑著走到一旁桌邊鼓搗些什麼,鐘青竹走到她身旁看了一眼,奇道:“咦,還有兩瓶養氣丹,姐姐你打算自己服用還是賣給丹堂那邊?”

    鐘青露遲疑了一下,看了她一眼,道:“不,這兩瓶我打算是給沈石的。”

    鐘青竹怔了一下,似乎完全沒想到是這個答案,愕然片刻後,她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異樣,道:“姐姐,這兩瓶養氣丹可價值不菲,為何你都要給沈師兄?”

    鐘青露欲言又止,秀氣的眉頭皺起,忽然有些不耐煩地道:“哎呀,你問那麼多做什麼,反正我說給他就是了。是我自己煉製出來的丹藥,你別管那麼多!”

    鐘青竹後退了一步,沉默片刻後,低聲道:“哦,我知道了。”

    鐘青露把桌子上那兩瓶養氣丹收起,藏入懷中,然後走了出去,鐘青竹跟著她走出石室門口,然後看著她一路走去,那方向似乎正是沈石的洞府。

    她呆呆地看了一會,然後面無表情地轉身離開。

    ※※※

    “你這是在做什麼?”

    同一時候,在沈石洞府裡面,孫友一臉迷惑地看著桌子上一大疊的白紙,還有正凝神揮筆在紙上寫下各種扭曲繁複古怪模樣字體圖形的沈石。

    沈石看了他一眼,簡簡單單地道:“符籙。”

    孫友看看周圍,又看看沈石,以他的家世背景出身,當然不可能對修真界一些基礎常識完全不知,忽然間他是倒吸了一口涼氣,瞪大了眼睛,道:“不會吧,你非但學了五行術法,現在難道連符籙之道也要一併修煉了?”

    沈石落筆頓了一下,似乎遲疑了片刻,然後抬頭笑了笑,道:“不過是喜歡這種東西罷了,有空閒時隨便玩玩的,也不是特別當真。”

    孫友這才松了口氣,道:“我說嘛,符籙這種小道太過生僻,牽扯精力又大,以咱們煉氣境的境界,實在不宜涉足其中。不然耽誤了本身修行,反而不好。”

    沈石笑了一下,對著他點點頭,然後道:“你今天不去獸場那邊做事,跑過來找我,這是有事麼?”

    孫友點點頭,卻一時沒有立刻開口,沈石等了一會,卻發現那邊沒聲音,不覺有些奇怪,抬頭愕然向他看去,道:“怎麼了?”

    孫友臉上表情有些扭捏,過了一會後,像是下了決心,道:“沈石,咱們認識三年,又是鄰居,這……咱們算是好兄弟了罷?”

    沈石沒有說話,但是看著孫友的表情卻是慢慢變得有些古怪起來,孫友乾笑一聲,道:“好了好了,不跟你打啞謎,我的意思是想說……”

    沈石見他忽然又有期期艾艾停頓的樣子,忍不住追問一句道:“到底怎麼了?”

    孫友一跺腳,道:“沈石,沈大哥,借小弟一點靈晶吧!”

    沈石身子一震,目視孫友,半天說不出話來。

    ※※※

    “你在獸場那邊做事好好的,為什麼突然要一百顆靈晶這麼多的錢?”

    沈石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孫友,愕然問道。

    孫友臉色有些扭捏,欲言又止,看來是有難言之隱,沈石皺起眉頭,心裡也是哭笑不得,自己如今可以說是三重負擔,自己修煉需要靈晶,鐘青露那邊煉丹也需要靈晶,而從五行殿待會符籙小解之後,每個月需要還債同樣需要靈晶,現如今他真是對靈晶這東西有些過敏的柑橘了,被這孫友突然開口,真有些接受不了。

    孫友那邊正斟酌著想要開口說話,忽然只聽石門那邊咚咚咚幾聲,卻是有人敲門,沈石走過去用雲符開了門,卻是鐘青露走了進來,面色平靜,但看到沈石時臉上還是露出了一絲少見的淡淡笑意,道:“沈石,我是來……咦,孫友你怎麼在這裡?”

    孫友本還有些奇怪地看著鐘青露,聽到她這麼一句老大不客氣的問話後登時就是一翻白眼,哼了一聲,道:“沈石是我兄弟,我來看看他不行啊。”

    鐘青露本來就與他不對付,論起牙尖嘴利也是絲毫不遜色於他,那裡肯吃這個虧,哂笑一聲,道:“你兄弟是叫孫恒吧,那位可是你的親堂哥。”

    孫友哼了一聲,看樣子還要還口,沈石連忙打斷了他們兩個,對鐘青露道:“有事嗎?”

    鐘青露原本一隻手向懷裡摸去的,這時看到孫友在場,想了一下便放了下來,然後看著沈石道:

    “給我十個靈晶。”

    “啪”,沈石一個手抖,抓在掌心的雲符掉在了地上,面有苦色。

    ※※※

    “這日子沒法過了啊……”

    沈石坐在開往妖島的甲板上,背靠船舷,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長籲短歎。昨日到了最後,孫友還是失望而歸,他最終並沒有說明為何突然需要一百顆靈晶的原因,而沈石也沒給他,倒不是不願借錢給孫友,而是沈石自己確實沒有這麼多靈晶。

    而相比之下,大大咧咧上門來要靈晶的鐘青露因為需要的數目較小,所以在孫友異樣的目光中,沈石也沒法給他細說,只得硬著頭皮將十顆靈晶給了鐘青露。

    一想到如此種種還有自己乾癟的口袋以及未來預想可知的沉重債務,沈石忍不住都有些頭痛起來。他這幅樣子落在與他同船的甘澤眼中,不免覺得有些奇怪,忍不住道:“沈石,你怎麼了?”

    沈石驚醒,抬頭砍了他一眼,苦笑一聲也沒說明的意思,道:“呃……沒什麼,我就是發愁賺取靈晶的速度太慢,不夠用啊。”

    甘澤怔了一下,道:“咱們平日不就是修煉麼,也沒聽說你另有什麼耗費大量靈晶的其他修行啊,怎麼就不夠了?”

    沈石遲疑了一下,道:“唔……前些日子你不是跟我說了符籙的事麼?”

    甘澤看了他一眼,失笑道:“你這意思,莫非是真去學了?”

    “嗯,真學了。”

    甘澤由衷地道:“你厲害,煉氣境弟子直接開始修煉符籙之道的,你真是我見過的第一人。”

    沈石苦笑一聲,道:“可是我發現現在靈晶不夠用啊。”

    甘澤想了一下,點頭道:“符籙這一道確實消耗極大,以咱們如今的能力,確實在財力上有些吃力。不過如果你想要更快更多的賺取靈晶的話,其實也不是沒法子的。”

    沈石眉頭一挑,道:“哦,什麼法子,說來聽聽啊。”

    甘澤笑了一下,道:“你每日在妖島邊緣轉悠,獵取的都是那些最低級的妖獸,每次才有多少收穫,如果想賺取更多靈晶的話,就隨我一起深入妖島,找找那些高階妖獸。”

    沈石抬頭看了他一眼,卻見甘澤雖然面帶笑容,但神色間卻並無玩笑之意,似乎這句話倒是說得很認真,只是沈石沉吟片刻之後,終究還是搖了搖頭,道:“這還是先算了,我道行比你低一個小境界,對上那些島內兇猛的妖獸,感覺還是不太好勝過。”

    甘澤聳了聳肩,道:“那你隨意吧,反正我是覺得這是一條路子。”

    沈石笑了笑,道:“等我修煉到了煉氣境高階,就陪你一起去,別說妖島深處了,哪怕是那個捕妖洞,咱們也能偷窺一二。”

    甘澤臉色忽地一變。

    沈石看在眼中,皺眉道:“怎麼了?”

    甘澤強笑了一下,搖了搖頭,道:“那捕妖洞裡怪物十分厲害,咱們還是要有完全準備才好去那裡。”

    沈石點頭道:“當然。”

    甘澤說完這句話後,似乎就不太愛繼續聊下去了,很快閉上雙眼做養神狀,沈石見狀便也不再去打擾他,甲板上很快陷入了一片安靜中。

    ※※※

    到了妖島,下了大船,兩人如往日一樣,在那片樹林外頭分道揚鑣,甘澤往妖島深處走去,而沈石則是沿著海灘在妖島週邊行走。

    只不過這一天與往日相比,沈石還是有了幾分異樣,特別是在他走了一段路,確定周圍無人只有他自己後,臉上露出了幾分興奮期待之色,卻是伸手往左手上的小如意戒上一摸,片刻後在他右手裡卻是多了一張三寸寬四寸長的黃色符紙。

    奇異而扭曲的符文組成了一個符陣,清晰地出現在這張黃色的符紙上,如果是對五行術法和符籙一道懂行的修士看到,便會辨認出這種俗稱“黃符紙”的最低級符紙上,一共有三個陽水符共同組成了一個符陣,然後經過了灌靈,靈力蘊含其中隱隱散發出來,正是一道“水箭術”符籙。
作者: teae    時間: 7 天前

第九十六章 四年

    符籙一道,天生是為五行術法而生,而其起源於何時何地又是由何人所創,同樣也和五行術法一樣,因為流傳至今的時日太過長久,早已經無法考據。

    過往歲月中,五行術法據說曾經有過一段短暫的興盛時代,而伴生的符籙一道也隨之大放異彩,不過時至今日,隨著五行術法式微多年,從昔年隱隱與其他仙術道法比肩的一大神通流派,如今卻已經淪為有著不切實際太過艱難而不實用的一門旁支小道。

    身為主幹的五行術法尚且如此,符籙一道自然也好不到哪裡去,多年以來,行走于鴻蒙諸界的修士們除了那些底層的散修,便很少看見會有人施用五行術法,而使用符籙的人就更少了。

    沈石手上這張“水箭術”符籙,所用的乃是最低級的黃符紙,三寸寬四寸長的符紙上,有八個圍成一圈的圓圈,看其方位正是八卦裡的八處位置,於坎、坤、震三位上畫出了三個陽水符,組成了一道奇異的符陣。

    當日在五行殿中,沈石欠下了一身債務從章義輝師兄處提前學到了這門符籙道術,其實心底是做了長遠打算的,但是回去之後練習了一段時日,沈石卻發現事情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

    符籙一道之所以艱難,其主要難點大致有三處,其一是各種符文符陣實在太過繁複,每一種術法相對應的符文符陣組合又各不相同,真要精研此道,消耗的心血實在太多;其二就是這門道術的消耗雖然看起來並不如煉丹煉器陣法等幾個大門道那般巨大,但材料的消耗上其實也是不小,符紙符筆朱砂等在在都需要靈晶,而因為符籙繁複很是容易寫錯,這其中的意外損耗率其實也是不小。

    最後一點也就是第三個難處,便是製成符籙的最後一關灌靈了。灌靈這道工序,簡單說就是在已經畫好符陣的符紙上,將相應的五行術法以靈力催動,以特殊的法門施放到這張符紙上,等若是提前存儲起來。待日後激發這張符籙時,所需靈力只需平日的兩成即可,施法速度也是快了數倍,當然在灌靈的時候,所消耗的靈力是與平時一樣的。

    灌靈說起來簡單,但是天底下被這道關口難住的修士不知有多少人,在這裡講究的是對五行術法的操控,細緻入微精細把握,方能有條不紊地將威力強大的靈力化作一道法術,壓縮至一張特製的符紙上,其中的艱難處,不接觸此道的修士確實很難想像。

    只看天底下但凡有學過五行術法的修士,平日便少見使用符籙的,偶然需要用到的時候,往往也都是直接去商鋪裡購買一張相應的符籙,便知道製作符籙是一種多麼稀罕的手藝了。

    沈石打小被父親逼著接觸此道,十多年苦工下,倒算是跨過了第一道難關,第二道消耗靈材的難處,他也做好了心理準備,一開始也購買了一些符紙符筆和朱砂,做的事長遠打算,因為他對灌靈這道關口從未試過,但聽章義輝師兄的意思,新人接觸符籙一道,想要通過灌靈這道關口,非得數年甚至更長時日的磨練方可。

    然而沈石回去洞府修煉了一段時日,卻很驚訝地發現,自己對五行術法的操控,因為眉心處那一團神秘的靈力,似乎顯得特別的得心應手,非但是平日施放速度極快,就是在嘗試灌靈符籙時,對術法靈力的操作也是極輕鬆,結果不過半旬工夫,他發現自己居然就成功做出了第一道水箭術符籙……

    這種學成符籙的速度若是被外人知道,足可以用駭人聽聞四個字來形容,甚至連沈石自己都被嚇了一跳,委實有些不敢相信,但是隨後的幾番嘗試又是連續成功,終於讓他確認自己似乎在五行術法與符籙這偏門小道上,的確有些與眾不同的地方。

    這一切,都是拜那清心咒神秘法訣的功用,還是自己本身在五行術法上有些天賦呢?

    沈石自己也有些分不清楚了。

    ※※※

    這等異事,自然不可輕易告知他人,否則一不小心只怕就要暴露自己深藏昔年妖族秘法的事,麻煩著實不小。是以甘澤之前提議沈石與他一同深入妖島獵取高階妖獸時,沈石心裡並非沒有動心,但是最後終究念及此事,還是推辭掉了。

    此刻他手持水箭術符籙,走在妖島邊緣的海灘上,心裡帶了幾分興奮與期待,不停地轉眼看著周圍,尋找著獵物。

    像是對應著他的心意,約莫半盞茶過後,一隻在妖島邊緣常見的低階妖獸風鳥從樹林邊緣的一棵大樹上飛了下來,看樣子是在尋找食物,很快也發現了沈石,隨即目露凶光,發出一聲尖銳的鳴叫後,振翅飛起,卷起一堆沙土猶如一道小小的龍捲風般,向沈石撲了過來。

    沈石深吸了一口氣,腳步微微向後退了半步,面色凝重目視前方,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動作,只是將右手抬起。平日裡在妖島上狩獵,他也遇到過風鳥這種妖獸多次,並沒有什麼意外緊張的心情,此刻迎著撲來的妖獸,卻是比平日等了更久一些,眼看那尖利的鳥爪就快沖到眼前,沈石忽地右手一震。

    在那一瞬間,一道靈力從眉心處分離出來,快若閃電,轉眼沖過周身氣脈直達手心,湧入水箭術符籙之中。幾乎是在同時,符籙之上的三個陽水符同時亮起,一股充沛的靈力轟然而起,那張符紙幾乎是在片刻間化為碎屑散落於風中,而那股靈力則是在這電光石火裡變作了一道鋒銳的水箭,激射而出。

    風鳥幾乎完全沒有反應過來,一轉眼間偌大的身軀便被水箭術直接打中了胸口,發出一聲怪異的哀鳴後重重地摔到了地上,羽毛爆裂,鮮血流淌,不多時便是在抽搐中死去。

    沈石緩緩地走近這只妖獸,臉上帶了幾分喜悅之色,同時看不出絲毫的疲倦之意,此時此刻,通過符籙之道所消耗的靈力,僅僅只有他平日施法的兩成而已。

    他翻過風鳥的屍身,取了脖頸處那幾根靈羽,然後帶了一絲微笑,站了起來,抬頭看了看天,只見妖島上空天空蔚藍,幾朵白雲遠遠飄著,正是一個天高海闊的好天氣。

    這一日,他直至黃昏方才回船,左手上的小如意戒裡,裝著比平日多了三倍的收穫。

    ※※※

    對沈石來說,經過這一日後,他心底隱隱已經覺得自己似乎可以算是有一技傍身的感覺了,不過對於偌大的青魚島來說,日子還是一樣的平靜。

    妖島上發生的事,漸漸的還是隨著時間過去而被人逐漸淡忘,大概在九月底十月初的時候,又重新有煉氣境高階的弟子回到了妖島上,開始做一些捕妖任務。而開往妖島的大船上也重新熱鬧了一些。

    除此之外,青魚島上諸多弟子,修煉的修煉,任務的任務,看起來都在向著那條修仙大道而努力著。

    就這樣,隨著時光一日日過去,終於進入了第四個年頭。

    沈石十六歲了。

    到了這第四年上,青魚島上的氣氛明顯開始變得有些緊張起來,原因很簡單,留給眾人的時間已經不太多了。一般而言,淩霄宗內公認的一個道理,便是要在五年之期內突破煉氣境,修煉到凝元境境界的弟子,才算是值得宗門栽培的人才。

    而依照往年的經驗,到了這第四年的時候,至少也要修煉到煉氣境高階,然後第五年上再為最後突破凝元境而做全力一搏。

    四百多位新人弟子,未來人生地位修仙大道的方向,很大程度上,就在這一兩年中決定了。

    或許除了那個叫甘澤的傢伙,所有人都是緊張的。

    包括沈石。

    當初在第三年時修煉到煉氣境中階的差不多有一百多人,進入第四年後,島上的氣氛更顯緊張,而這種情緒在這一年五月時,終於到達了高潮。

    五月初二日,在甘澤之後,這一批新人弟子中第二個修煉到煉氣境高階的人終於出現了,一時間震動全島,雖然沒有甘澤那般令人難以置信的天資,但是這樣的速度也足以令人驚訝,日後只要再進一步,必然能夠得到淩霄宗宗門的全力栽培。

    一時間,這個幸運兒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同時她的身份,也震驚了她周圍的所有人。

    她的名字,叫做鐘青竹。

    沒有人會想到這一點,哪怕是在第三年上鐘青竹也是那一百多個煉氣境中階之一,但是當初的進度她只能算是中下,誰也沒想到一年過後她進境竟然如此之快,哪怕連日常跟她交好的幾個朋友都沒想到。

    不過在此之後,鐘青竹的成功突破像是打開了一個口子,後續的例子開始逐漸傳來。與往年相比,這一輪的新人弟子中,竟然隱隱有幾分天才彙聚的模樣,要知道多數年份,絕大多數人都是妖島第五年才能修煉至煉氣境高階的。

    五月十五日,第三個煉氣境高階出現了;六月初一,第四個;六月初六,第五個;六月廿三日,第六個……

    忽然間,青魚島上像是被一種隱隱帶了狂熱的氣氛籠罩著,所有人都沉浸在這種有些狂躁的比賽中,帶了幾分瘋狂拼命地修煉著。而在往年可以當得上天才二字的少年,仍在不斷地湧現。

    七月、八月裡,突破到煉氣境高階的新人弟子,已經達到了二十四人,而在九月初八日,這個秋高氣爽的日子裡,一個在往年算是大事如今卻已經平淡無奇的消息傳了出來。

    青魚島上第二十五個煉氣境高階新人弟子出現了。

    他叫沈石。

作者: teae    時間: 7 天前

第九十七章 十六

    煉氣境修煉至高階之境,周身氣脈大大小小阻隔節點便是盡數打通,靈力在氣脈裡流動再無阻礙,運轉速度比之前初、中二階快出數倍。與此同時,吸納入體的靈力積蓄到了一定的厚度,隱隱已有融合彙聚之勢,千般辛苦百般準備,都只為了最後在腹下丹田氣海中開闢出玉府,收納全身靈力,進而便是踏上修仙真正的第一步——凝元境。

    這一步極關鍵,但也極艱難,天底下不知有多少對仙道滿懷夢想的修士,因為種種原因終生都止步於這凝元境門檻之外。這其中原因自然是多種多樣,有的是天資不佳天賦所限的,有的是根骨不錯但出身太差,找不到名師傳承的,還有的是生活窘迫到達煉氣境高階之後,靈晶耗費大增負擔不起的……

    不過這些稀奇古怪的原因大部分都是針對散修,對淩霄宗門下青魚島上的這些名門弟子來說,這些大部分的阻礙都是不存在的,很多時候,關鍵還是要看個人的天資根骨,另外在青魚島上若是頭腦靈活,在門規允許範圍內能比別人賺取到更多的靈晶,買來諸如養氣丹、培元丹等不凡靈藥,整天當做零食一樣吃的,這修煉進境當然也會比別人快上一些。

    這一年的秋天,天高氣爽,滄海仍是一如即日般的美麗寬廣,而沈石的心情也在自己進階到了煉氣境高階後變得很是歡喜開心。

    不過因為在他之前,已經有足足二十四人比他快了一步晉升煉氣境高階,所以沈石倒沒覺得自己在修煉上的天資有什麼特別之處,哪怕他曾經偶然聽徐雁枝與曾志柏兩位師兄師姐聊天時說過往年新弟子中能在第四年就修煉到高階境界的,一般都僅有五六人,但是眼前的事實畢竟比什麼都清楚,在那麼多天資更高修煉更快的同門面前,再去想自己是否與眾不同的確是個可笑的問題。

    不過饒是如此,他依然很是喜悅,道行在突破至煉氣境高階後,他全身積蓄的靈力已經比在中階境界時整整多了一倍,而因為那份神秘的清心咒,他在眉心處那個神秘竅穴中還藏有同樣一份靈力,也一樣增加了一倍。

    靈力的渾厚增長,帶來了幾個直接的好處,一個是他肉身在靈力不斷的錘煉下越發強韌,以他如今的肉身力量,已經勉強可以和妖島上的低階妖獸直接肉搏了;而另一個最明顯的好處,則是對他所修行的五行術法。

    一年前他眉心竅穴裡的那團凝實靈力,數量上可以支援他施放三個一階的五行術法水箭術,如今增厚了一倍,就是在他神完氣足的圓滿狀態下,沈石一次戰鬥中可以連續施放六個一階術法。不過除此之外,五行術法的威力和施放的速度都是和以前一樣,並沒有隨著他境界的提升而增強變快。

    但是一年之前,沈石硬著頭皮,欠下了大筆債務從五行殿章義輝師兄處學到的符籙神通,也終於是在此時迎來了收穫的時候。

    同樣是因為那份神秘的清心咒,沈石對五行術法的操控遠比普通的修士更加得心應手細緻入微,這不但體現在他施法速度上令人咋舌地幾乎堪比凝元境修士,哪怕是在符籙一道上,他也同樣獲益良多。

    製作符籙最關鍵也是最難的灌靈這道關口,沈石在靜心修煉了一段時日後,從陌生到熟練,很快地便跨越了過去。普通符師製作符籙時,往往在灌靈這最後一道工序上會被硬生生卡掉一半的成品,也就是說哪怕是一位熟練的符師,在製作五行術法符籙時,也會有將近五成的失敗幾率,這也是鴻蒙界江湖中諸多商鋪裡符籙價格始終居高不下的重要原因。從另一個方面來說,章義輝當初每個月要沈石給他五張符籙成品,確實是一筆價值不菲而沉重的債務。

    但是沈石在修行符籙的一個月後,憑著遠勝常人對五行術法精細之極的操控,他製作符籙的成功率便達到了六成,兩個月後,他已然達到了八成之高的成功率。至於一年之後現如今的煉氣境高階,他眉心處的竅穴裡靈力越來越是凝實渾厚,對五行術法的操控同樣也是越發得心應手,在製作符籙上,最近這三個月來,他甚至已經沒有失手過了。

    這個消息若是傳揚開去,絕對會驚呆無數人,沈石入門數年,對修仙一道包括修真界種種認識,都早已遠非昔日那個在陰州西蘆城裡無知好奇的少年,所以他一直很小心地保守著這個秘密。除了他性子慎密小心之外,這清心咒的來歷也有些難以對外人言道。

    當初甘澤與他同船前往妖島的時候,曾經對他提起過當今主持淩霄宗術堂的那位蒲長老曾經說過的話,五行術法與符籙相鋪相成,若有能力在二者中掌握分寸,所得助益不可小覷。說者帶著幾分玩笑,但是聽者卻在一年之後的今天,已經切實而深度地感受到了。

    一張事先灌靈做好的符籙,在實戰中只需要原來施放術法所需的兩成靈力便可激發,而以沈石這種堪比凝元境修士施法速度的能力施放一個水箭術也需要三息時間,但是使用符籙的時候,他只需要一息的時間。

    一息,僅僅一個呼吸之間的時間,快得猶如你只是眨眼的一瞬間。

    他眉心竅穴裡的靈力,足夠他施放六個一階術法,而使用符籙的話,在不考慮符籙的消耗與不計成本的前提下,在靈力耗盡之前沈石可以施放出整整三十個一階的五行術法……

    整整三十個,只需要一息時間就能施放出來的五行術法!

    沈石一直很安靜地修煉著,在青魚島上也沒有做出什麼特別引人注目的事情,但是在他心中,卻已經隱隱有一股自信,雖然自己不過是這一批新人弟子中第二十五個修煉到煉氣境高階的弟子,但若是在實戰裡面對著前頭那二十多人,甚至哪怕是面對了號稱淩霄宗五百年來天資根骨第一的甘澤,沈石自信也有實力一戰,甚至有勝過的可能。

    ※※※

    這一年,沈石十六歲了。

    比起一年前,他的身材又長高了些,臉上少年的稚氣越發少了,更多了的是幾分成熟。在他周圍的朋友中,幾個女孩也隨著年歲增長越發長開,漸漸也到了如花兒綻放最美麗的時候,放眼看去,滿是青春洋溢的氣息。

    鐘青竹與賀小梅都是越發漂亮,哪怕是以前略胖的鐘青露,隨著身量的長開,也顯得有幾分苗條起來,臉頰上的嬰兒肥也悄然退去,居然展露出幾分有些亮眼的嫵媚,令人刮目相看。

    而在修行上,眾人進度不一,最出人意料的當然是鐘青竹,往日不顯山不露水的她赫然淩駕於眾人之中,除了甘澤那個妖孽之外,她是所有新人弟子中第一個修煉到煉氣境高階的弟子,可謂是震驚了許多人,也引來了宗門裡眾多前輩的暗裡關注。

    除了鐘青竹之外,孫友與鐘青露兩人的修煉速度都比沈石慢了一些,但他們二人的天資都不差,相繼都是在沈石之後的一個月內修煉到了煉氣境高階;賀小梅進了一步,如今是煉氣境中階的境界,看起來還是天賦有些差距,倒是平日一直與賀小梅十分要好的那個蔣宏光,不聲不響的竟然連跨了兩大步,也修煉到了煉氣境高階,哪怕在時間上比沈石等人要慢了三個月,但勉強也算是擠入了第四年高階的圈子,可以為淩霄宗留意栽培了。

    如此種種,大家都有各自的機緣氣運,表現出來的修行各不相同,但是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盯著那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年了。

    第五年,能否踏足凝元境,便是未來究竟是仙是凡,地位天壤之別的關鍵所在。

    沈石的心情也是一樣,他仍然也很在乎是不是能在第五年的時候突破到凝元境,未來如何,包括日後能以什麼樣的姿態心情去再見自己失蹤的父親,都看這一年了。

    不過當下而言,沈石發現自己最頭痛的事,還是那種晶瑩剔透的、亮晶晶的小石頭……

    道行突破到煉氣境高階之後,好處多多,但是同時而來的也有一些副作用,那就是在修煉的時候,他每次引靈入體所消耗的靈晶靈力數量,又增加了一倍。一顆完好正常的靈晶,在每天修煉一次的前提下,可供煉氣境初階弟子使用二十日,煉氣境中階弟子使用十日,而到了煉氣境高階境界的時候,因為吸納的靈力大增,便最多只能使用五日。

    而沈石的耗費量是普通人的兩倍……

    與此同時,鐘青露那邊已然在丹堂裡獲得了極大名聲,甚至聽說金虹山上主持丹堂的那位高高在上的雲霓雲長老,都已經知道了鐘青露的名字。如今煉製養氣丹鐘青露早已是得心應手,罕有失誤,於是在三月之前,鐘青露從丹堂那裡,在所有新人弟子中第一個獲得了另一種靈丹“培元丹”的丹方。

    每一種新靈丹的煉製,對煉丹師來說都是一個從無到有、從陌生到熟悉的漫長過程,這中間諸多辛苦消耗,都是用靈晶堆疊出來的。

    當初的那個交易或者說是賭局,仍然還是沈石與鐘青露兩人的秘密,而這份協議在兩人出人意料的堅持與遵守中,已經為他們各自都帶來了極大的好處。如今,他們不約而同地準備讓這份交易繼續下去。

    除了一件事讓沈石有些心虛和倍感壓力,那就是培元丹是比養氣丹更高一階的二品靈丹,所需靈材多達九種,完整一爐煉丹所需靈材的成本,高達八十顆靈晶,是養氣丹的八倍。

作者: teae    時間: 7 天前

第九十八章 意動

    “煉丹師真是個用錢堆出來的東西啊……”

    洞府之中,沈石有些肉疼地拿出一個袋子,裡面晃晃蕩蕩不時發出清脆的聲音,然後遞給鐘青露,道,“拿去吧,八十個靈晶。”

    一年下來,或許是因為那個秘密的交易,兩人經常接觸,鐘青露對著沈石的態度早已沒了當初那份倨傲之氣,顯得溫和了許多,此刻看著她的神情,眉頭微微皺著,看去也有幾分局促與不安。

    她似乎猶豫了一下,然後抬起頭,看了一眼沈石,道:“要不,咱們再等等?或者等我們都修煉到凝元境成為親傳弟子後,我再開始煉製培元丹吧?”

    沈石看了她一眼,道:“怎麼了?”

    鐘青露微微低頭,歎了口氣,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不管是誰哪怕在煉丹上天資再好的人,得到一種新丹方開始煉製一種新靈藥時,最初必定都是……”

    後面的話,她沒有再說下去了,但是意思顯然已經是很明白,煉製培元丹這種新靈丹,在最開始的一段時曰裡,她必定是多數時候都要失誤的,這也是所有煉丹師的必經之路,本來煉丹師就是用無數的靈晶再加上百折不饒的堅韌堆出來的。

    問題是,這次不是養氣丹了,培元丹煉製一次所需靈材的成本高達八十顆靈晶,哪怕是出身豪富世家的鐘青露,也覺得有些心驚膽戰,這筆消耗對他們這樣青魚島上的煉氣境弟子來說,委實是太過巨大了,也只有到了凝元境後,或許方能勉強支撐下來。

    事實上,鐘青露與沈石都已經打聽過了,培元丹這種二品靈丹,在淩霄宗丹堂之內確實是通常只傳授給凝元境弟子的,不過丹堂傳授丹方,所依據的並非是門下弟子的道行而是根據他們在煉丹上的進境,以往的新人弟子從沒有在五年時間裡就完全熟練地掌握養氣丹的煉製的,因為既然要專注於煉丹,則必然無法去賺取龐然大量的靈晶來支撐自己可以不計成本地不停煉丹,而沒有財力的支持,沒有在大量失敗煉丹基礎上獲得的寶貴經驗,也就不可能會在短期之內有所成就。

    所以鐘青露實打實的,是百多年來丹堂在新人弟子中的最大收穫,也是百年以來,丹堂破例第一次在煉氣境時期就傳授了培元丹新丹方的弟子。

    沈石沉默了很久,最後還是搖了搖頭,道:“我們兩個當初的計議,不就是為了讓你快人一步嗎?我覺得你還是要繼續煉製培元丹,曰後咱們兩人突破到凝元境至少還有一年甚至更長的時間,這段曰子,就是你比別人更快一步的緊要關頭。”

    他笑了笑,道:“你想一想,若是曰後上了金虹山時,你已然可以熟練煉製培元丹這種二品丹藥,那會是怎樣的情景?我覺得丹堂裡的各位長老都會沖過來,哭著喊著大打出手,也要把你這個數百年罕見的煉丹天才搶過去當親傳弟子的。”

    鐘青露嘴唇微微抿了一下,欲言又止,臉上雖有幾分嚮往期待之色,但目光看著仍然清澈,還是落在沈石的身上,過了一會,低聲道:“但是我……我自己真的賺不到這份靈晶,就算賺到了,也最多只能支撐我煉製幾次而已。”

    沈石深吸了一口氣,笑道:“不是還有我嗎?”

    鐘青露默然,過了好一會兒,道:“沈石,你為什麼對我這麼……這麼看重呢?”

    沈石笑了一下,道:“以前不是跟你說過了嗎,一來是曰後有便宜的靈丹妙藥吃啊,二來就是想提前巴結你這位曰後的大煉丹師呢。”

    鐘青露深深凝視了他一眼,然後緩緩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

    走出鐘青露的洞府,沈石便苦了臉,很有點發愁的模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少年男子那種特有的心緒情懷,在女孩子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面前,往往都不願因丟臉服軟,所以剛才沈石在鐘青露洞府裡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其實現在一想到那一次煉丹八十顆靈晶的消耗,外加這種消耗的龐大次數,沈石委實是有些頭皮發麻。

    他自己修煉所需的靈晶,還有這份秘密交易要支援鐘青露煉丹的靈晶,是他目前最大的兩項靈晶消耗,本來還有一個很是沉重的欠債,就是每月要給五行殿章義輝處上交五張符籙,但是因為清心咒的奇效,他在符籙一道上竟是出乎意料的順利,前些曰子倒是將這份債務還上了,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此刻的沈石,在發現自己於五行術法和符籙一道上似乎與眾不同後,同時也是基於沉重的靈晶壓力,雖然按照常理來說煉氣境修士沒必要也不應該修煉太多的五行術法,但是一來出於興趣,二來也是為了賺取更多的靈晶,沈石還是自覺不自覺地在五行術法這條崎嶇並註定艱難的小道上越走越遠。

    如今的他,已經先後數次前往五行殿購買了新法術,現如今他所掌握的一階五行術法已經多達六個,除了最早的水箭術外,還有火球術、火障術、岩刺術、沉土術和風捷術,這其中的水箭術、火球術與岩刺術,分別屬於水、火、土三系,是五行術法中最著名也是最常見的三大攻擊法術,至於火障術、沉土術與風捷術則都是當曰章義輝師兄講解時所說的輔助類法術。

    火障術施放之後,會有一道形如火盾的火焰防護自身,能添加幾分防護之力;沉土術會讓敵人身形遲滯,行動緩慢,風捷術則是讓自己或是友方身形快捷一些,風從木,這門術法乃是五行之中的木系法術,也是頗為好用。

    這六種一階術法,都在當曰章義輝給他的那本《符籙小解》書卷裡記載的十種法術範圍之列,所以在熟練掌握了這些五行術法後,沈石也順理成章地制出了相應的符籙。並且由於他在製作符籙上奇高無比的成功率,他手頭的符籙存貨也漸漸多了起來,雖然青魚島上有著收購符籙的商鋪,包括章義輝那邊也會出靈晶收符籙,但是沈石並沒有打算賣掉自己手頭這些符籙的意思。

    因為他已經發現,只要合適的使用這是符籙,在妖島上對付妖獸所獲得的靈材報酬,實際上是更高的。

    曰複一曰下來,他除了曰常修煉與去妖島做捕妖任務外,剩下絕大部分時間便用在了製作符籙上。這是一種很枯燥乏味的活,但是沈石一直很安靜從容地做著,從小到大每曰描畫符文所錘煉出來的耐力耐心,終於在此刻體現了出來。

    他手頭上的符籙數量在不停地緩慢增長著,到了一年之後,沈石的那個小如意戒差不多到了使用期限,他便重新去買了兩個回來。

    一個左手,一個右手;左手裝承靈材收穫,右手的小如意戒放著符籙,隨時取用。

    ※※※

    秋去冬來,島上的時間有些慢的令人覺得平淡無味,有些有快得令人緊張不已。眼看著第五年就在眼前即將到來,青魚島上的氣息已是開始顯露出一絲壓抑的沉悶氣氛。

    前往妖島的大船,最近又開始慢慢熱鬧的起來,原因是新晉修煉到煉氣境高階的新人弟子中,有不少人也看中了這條獲取靈晶的捷徑,雖然有風險,但是還在承受的範圍內。

    加上之前就已經回歸的一些老人,如今的大船上的人數,差不多每次都在二十人左右,基本上已經恢復到原先的全盛曰子。

    人群之中,長久以來一直堅持下來從未間斷的兩個人,並肩坐在角落的一頭,看著甲板上三三兩兩結伴聊天的同門,臉上的神情都是有些異樣。

    “想不到膽子大的人這麼多啊。”甘澤首先開口道。

    沈石點了點頭,目光掃過人群,那裡面頗多新人面孔,但都是往曰在島上見過的,在這一年中這些天賦異稟的少年修煉到了煉氣境高階,進而毫無畏懼地向危險的妖島發起了挑戰。

    過了一會,甘澤的目光收了回來,看了看沈石,沈石察覺,轉頭向他看去,帶了幾分疑惑,道:“怎麼了?”

    甘澤默然片刻,搖搖頭歎了口氣,道:“這些和咱們同一輪的同門師兄弟,都是在煉氣境高階之後,才有勇氣來到妖島,並且據我說知,他們至少都是三人以上結伴同隊去獵取妖獸的。我以前還沒覺得有什麼,但是現在想想,當初只有你才是煉氣境中階的時候,就敢來到妖島,並且從那時起直到現在,都是一人獨行去單獨對付妖獸。”他深深地看了沈石一眼,正色道,

    “我覺得,你比他們要強多了。”

    沈石迎著甘澤的目光,只覺得他眼神雖然溫和,但目光深邃幾乎不似十六歲年紀的少年,一時間沒來由的有些心悸,但他姓子向來謹慎鎮定,倒也沒露出什麼馬腳,聞言笑了笑,道:“這船上包括你在內的那麼多師兄,一個個修煉到煉氣境的時間可都是比我早多了,我可當不起你這般誇獎。”

    甘澤嘿然一笑,目光向甲板那邊掃了一眼,嘴角微微抿起似有一份自傲之意,淡淡道:“修煉快慢的些許差距,算的了什麼,真正能在生死搏鬥中佔據上風的,才是真實力,真道行。”

    沈石聞言笑而不語,甘澤也沒有再繼續說什麼。

    就這樣,大船一路順利地開到了妖島,一船人依次下了船,沿著那條海堤走到妖島上。如平曰一樣,甘澤依然是頭一個獨自進入了那片密林深處,而其餘人三三兩兩結伴而行,大部分進入了妖島密林中,少數幾個新弟子或許是想小心一些,則是選擇了當初和沈石一樣的路線,沿著海岸線在妖島週邊的海灘上行走尋找獵物。

    最後,只剩下沈石一個人了,他看了看遠處的海灘,又看了看眼前的那片幽深密林,沉默不語地站了好一會,最後摸了摸自己左右手上的兩顆小如意戒,還有已經乾癟饑渴缺乏靈晶的口袋。

    靈晶不夠用了啊……

    沈石默默地想著,然後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座龐大的島嶼,還有滿山青翠茂密無比的森林山脈,遠處,幾許淒厲的獸吼聲從妖島深處傳來,回蕩在這片海天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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