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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凌淑芬 -【情關(烽火四)】《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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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00:29
標題:
凌淑芬 -【情關(烽火四)】《全文完》
凌淑芬 -
情關
(烽火四)
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被他吸引去心魂
他牽動了她的每絲心緒,讓她無法不想著他
他就像是一個迷離的夢境,讓她完全不願抽身
這個謎樣的男人雖誘人,卻也有著致命的危險
但他永遠不會傷害她,她是如此地相信著
只不過事實證明,就是他親手將她推入險境裡……
這個男人從頭到腳真的很讓人迷惑
既輕視她表現出來的天真純美
卻又不由自主的被她這個特質所吸引
不但沒對她痛下殺手,反倒變成她的保護者
雖然國仇家恨讓他們站在對立的立場
她卻能看出在他冷酷外表下有著受苦的靈魂
一心想撫平他的傷痛,解放他內心的陰暗──
在相識的最初,便注定她逃不出壞胚子的糾纏
只是當最後結果來臨,無論輸贏他們都得付出代價…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00:50
第一章
「朱、家、玉!」嘩!媽咪來了。在地板上玩木頭拼圖的小丫頭匆匆起身,回頭就跑。救命啊!爸爸救命啊!
「朱家玉,妳給我站住!」
跑跑跑,趕快跑。
三歲的小人兒努力邁著短短的小腿,四處找救兵。
爸爸呢?爸爸在哪裡?爸爸快來救我啊!
小人兒匆匆跑到一樓的起居室。有時候爸爸會在這裡看報紙。
沒有!爸爸不在這裡。
嗚,爸爸快來救樂雅,樂雅危險了。小家伙轉個方向,很吃力地擺著短腿往樓梯上邁進。大人輕松的一階,對她可是吃力的一座小山丘。嘿咻,嘿咻,嘿咻。
「小公主,妳又惹麻煩了?」管家正從樓上走下來,同情地停在她身邊。
「爸爸,爸爸!」她扶著扶手繼續往上爬。
「朱家玉,妳給我停下來聽到沒有?」
嗚,媽媽要追上來了。快跑快跑。
「啊,夫人,關於下個周末的園游會… … 」管家技巧地擋住女主人,替小家伙爭取一點時間。
快快快,趁現在媽媽被纏住,快快跑。
爸爸在哪裡?
小家伙試了左手邊第一個門,這是爸爸媽媽的房間,可是爸爸也不在裡面。
對了,爸爸白天的時候都不會待在房間的,她的爸爸是最偉大的爸爸,都不會偷懶睡覺呢。
一定是在書房,爸爸除了那裡,不會去別的地方。小家伙潤潤的雙頰都是大汗、堅定地往書房咚咚咚跑去。「朱家玉!」啊,管家拖延失敗,媽媽快追上來了。
書房門打開,有人!終於有人了!爸爸呢?
「爸爸,爸爸。」她急得亂叫。
一雙強壯的手臂把她抱進懷裡。「樂雅,我的小公主,來,多亞伯伯親一下。」
啊,是多亞伯伯。她在自己最喜歡的伯伯懷裡膩了一下。
可是,不行。媽媽不怕多亞伯伯,所以伯伯也救不了她,一定要找到爸爸才行。
「爸爸!爸爸來!爸爸!」小家伙著急地直叫。
與書房連接的另一扇門打開,那個順長高大的身影終於走了出來。
「爸爸!爸爸!」小人兒急得兩手伸得長長的。
「塞爾,你女兒在找你。」多亞伯伯的笑聲震得貼在他胸口的她都跟著震動。
「朱家玉!」門嘩一聲打開。小家伙搶先一步落進她父親的懷裡。啊,安全了!她的臉緊緊埋在爸爸脖子,在他強壯的臂彎裡尋求庇護。
「妳又做了什麼了,小丫頭?」阿比塞爾疼愛地揉揉女兒。
朱菲雨看著丈夫懷中的小包袱,又好氣又好笑。
「她就知道逃到你這裡來!」
「她又做了什麼?」阿比塞爾聞著女兒甜甜的乳香味。
發現女兒在偷偷查看她的神情,菲雨立刻板起臉,雙手抆腰,沉下聲音問:
「樂雅,妳把艾妮的娃娃藏到哪裡去了?」
小丫頭嚇得馬上藏回爸爸頸窩裡。嗚,媽咪還沒忘記生氣!
「不過就是個娃娃嘛,也用得著妳這樣氣洶洶的追殺她?」小公主的第一道防護網!多亞,立刻歐動。
菲雨給他一個大白眼。他們兩個人一有機會就要斗起來,大家早就習慣了。
「她把幼兒園另一個小朋友的娃娃藏起來,人家一回家就找父母告狀,她媽媽從老師那裡,一路問到我們家來,我好意思說我女兒做的事我不管嗎?」菲雨目光立刻投回女兒身上。
「樂雅,快點把娃娃還給人家,那不是妳的東西,妳不可以拿!」小人兒坐在父親的手臂上,盯著他的下巴,不敢看媽媽,可是也不回答。她這個固執的脾氣,也不知道像到誰!
菲雨改瞪那個寵壞她的罪魁禍首。
阿比塞爾輕咳一聲,避開妻子的目光,柔聲問懷中的小女兒:「樂雅,乖乖,妳把娃娃藏在哪裡?跟爸爸說。」
「…… 她先的。」小家伙細細地低語。
「什麼?」阿比塞爾低頭聽得更仔細一些。
「她先的!」小家伙盯著爸爸的衣服,可憐兮兮地說。
「誰先的?」菲雨問。
「艾妮壞壞,說我的娃娃丑,抓娃娃頭發,她娃娃才丑,她壞壞我就藏起來。」她低著頭一副委屈兮兮的樣子。
菲雨歎了口氣,走到丈夫身邊,把小女娃兒的臉轉過來。
「艾妮壞壞妳要跟老師報告,老師會跟她說。妳不可以隨便把人家的東西藏起來,知道嗎?這樣子叫做偷東西呢!偷東西是壞小孩才做的事。」小家伙清澈晶瑩的大眼睛當場變得淚漣漣,多亞看得簡直心碎了。「也不過就這麼小的一件事,一個娃娃能值多少錢呢?妳告訴我是什麼娃娃,我買一個賠她們就是了!」
「這個不是錢的問題,是樂雅本就不應該隨便拿人家的東西!」菲雨瞪他。
「好了好了,我負責把娃娃找出來。」阿比塞爾出來仲裁。「小公主,告訴爸爸,妳把娃娃藏在哪裡了?」
「… … 櫃櫃裡。」小家伙倒在父親肩頭上,憂郁地說。
於是,這國家最有權力的兩個男人,先放下商討到一半的數億元軍購案,讓國防部長陪抱著女兒的司法部長去找她藏起來的洋娃娃。
爸爸最好了,樂雅想。在這個世界上,她最喜歡最喜歡的人就是爸爸了。她要永遠跟爸爸在一起,一輩子都不分開。
「你這個沒用的東西!這麼好的機會,你竟然還不出手!」啪!一具瘦到見骨的小小身軀被這記掌風一帶,整個人飛了出去,直接撞在一堵牆上,然後砰的一聲重重跌在地面。
施暴的男人怒氣未息,沖過去一把拎起他的衣領,啪啪啪啪又是一頓狂揍。男孩習慣性地護住頭臉,全身蜷成蝦米狀,盡量讓傷害性降到最低。
等男人終於覺得出了一口氣,將他往地上重重一損,他的兩只眼睛已經腫成兩道細縫,唇角破裂,鼻梁青紫,身體露出來的部分全布滿青紅交錯的傷痕。
男人踱開兩步,用力深呼吸幾下,眼角一瞥到地上那個蜷縮的身影,一股怒氣又沖上來。他沖過去再踹那個小身體幾下!
「你這個不爭氣的東西!丟盡你父親的臉!你忘記你爸爸是怎麼死的嗎?那個殺死你父親的凶手親口承認了,你自己聽得一清二楚!你說啊!你自己聽到了些什麼?你自己說!」
其中一腳正中小腹,小男孩抱著肚子「嘔、嘔」地干嘔起來。但空空的胃裡實在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吐,只嘔出了幾口黃水。
嘔出所有黃水之後,他機械性地舉起手,拿破裂的衣角擦一擦嘴角。眼角有劇痛後迸出來的淚水,但表情奇異地木然,木然到不該像個六七歲小男孩的神情。「整個林子裡只有你和他,他對一個這麼小的小孩絕對沒有防備。我們以前訓練了你那麼久,為的都是什麼?不就是為了這樣的機會嗎?你竟然還錯過了!如果那個時候你挨近他身邊,刀子直接插進他的腹部,他絕對只有死路一條!這麼好的機會你竟然還把它放掉,你這個笨蛋!」
男人解下自己的皮帶,用力咻咻地狂揮。瘦弱的男孩滿地打滾,但小小的房間裡,實在沒有多的空間可以讓人躲,一條一條的血痕逐漸在那瘦骨磷的的身體上添加新傷痕。
「你一定要為你父親報仇,聽見沒有?你的這一生,只有這個目標,你聽見沒有!回答我!」
「聽… … 聽見了… … 」半晌,小男孩終於微弱的響應。
雖然骨架比同齡的孩子高,其實他才剛滿六歲而已,卻因為長期被處以責罰而全身只剩皮包骨。
男人眼睛掃過他一身破敗的景象,心頭微微掠過一抹心虛,隨即被更凶狠的氣勢取代。
「霍德,你不要怪我。加那叔叔這樣管教你,都是為你好。」他改換套說法。
「想當初我們在戰亂之中是多麼辛苦的把你母親救出來,當時她肚子裡已經懷了你。如果不是因為還有你這絲血脈,將來可以為你父親報仇,她早就跟著你父親去了。所以,你絕對不能忘記你被生下來的目的。告訴我,你的殺父仇人是誰?」
「阿比塞爾… … 」他機械性地回答,所有答案早就爛背於心。
「再說一次,你的殺父仇人是誰?」
「阿比塞爾。」
「沒錯,就是阿比塞爾!這是一個你一輩子都不能忘記的名字,你要永遠的記牢它!」
司法部長的二公子,今年十歲的思克,好奇地趴在走廊窗口上,看著樓下大刺刺曬著的床單。
媽媽說,陽光能殺菌,而且又環保,曬出來的衣服香香的,所以他們家洗過的衣物都是用曬干的,而不是用烘衣機烘干的。可是那件床單看起來好眼熟喔…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思克突然捧著肚子大笑,邊笑邊回頭跑進妹妹在玩畫圖的游戲室裡。「樂雅又尿床了!哈哈哈,樂雅尿尿鬼!」
「沒啦!」小公主俏臉漲紅。
「還說沒有,那個明明是妳的床單!六歲了還尿床,哈哈哈哈!樂雅尿尿鬼!愛尿床的尿尿鬼!」
「沒啦!沒啦!」小公主滿臉通紅,最後惱羞成怒干脆大哭。「沒尿啦!嗚哇- 」
「你們兩個又在吵什麼了?」媽媽好奇地探頭查看。
「嗚- 」小丫頭撲過去抱著媽媽的腿放聲大哭。「沒啦,就說沒了還一直講!就說沒了!嗚!嗚- 」
「尿尿鬼!尿尿鬼!」啦啦啦。
「思克。」菲雨瞪二兒子一眼。「你干嘛這樣笑人家?你自己小時候還不是一樣會尿床?」
「可是我現在沒有啦。」思克幸災樂禍地道。
「嗚!氣死我了。好生氣好生氣!」小公主蹬蹬腿,咕咚咕咚沖回房間裡。到了晚上,氣到不吃飯的小丫頭終於肚子餓了,不過,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客廳的大鍾當當當的敲了十下,一個小身影鬼鬼祟祟的從房間裡溜出來,躡手躡腳跑進門口還透著燈光的書房。
小家伙滿意地找到她最堅強的靠山!爸爸。
阿比塞爾一手支著下顎,正在翻看一份重大刑犯的假釋申請,驀地,一團粉嫩嫩的小身體鑽進他的懷裡。
「爸爸。」
他嚴峻的神色霎時舒緩了,把心愛的小公主抱坐好。
「小家伙怎麼還不睡覺?」
「爸爸,走。」小公主拉著他的手,急切地要跳下來。
「去哪裡?」他一怔,起身跟她走了幾步。
「我們一起離家出走。」樂雅堅定地道。
… … 這小東西離家出走還不忘帶上他?阿比塞爾真不知該感到榮幸或怎地。
「我們為什麼要離家出走?」他牽著女兒的手走下樓梯,一邊慢慢地問。
「二哥壞壞,我們不要跟他住了,我們去找大哥。」原來她的離家出走不是要隱姓埋名,而是從家裡換到大哥的軍校宿捨。
「那媽媽怎麼辦?我們一起跑掉了,媽媽會想我們呢,樂雅不會想媽媽嗎?」
阿比塞爾故意問。
樂雅掙扎了一下。
二哥欺負她的時候,媽媽有幫忙罵二哥。可是今天晚上她不出來吃飯,媽媽也罵她了,這樣子要怎麼算呢?
經過一陣天人交戰,親情的偉大還是戰勝了小小的沖突。
「那我們去找媽媽,我們一起離家出走。」她堅定地握起粉拳。
阿比塞爾肚子裡暗自好笑。
「好吧,不過爸爸肚子餓了,我們先吃宵夜好不好?吃完宵夜才有力氣離家出走。」這小家伙晚上沒吃,他知道她一定撐不了多久。
果然,公主的小肚子一聽見食物,立刻應景地咕嚕嚕叫起來。
「… … 好。」吃飽才有力氣跑走。於是父女兩人腳步一轉,轉而往廚房的方向進發。菲雨一如慣例在熱廚師事先准備好的宵夜。多年來,宵夜時間一直是夫妻倆獨享的寧靜時光。
「我馬上就好… … 」她回頭一看,嗯?怎麼多了一個?「這小家伙也知道餓了?」
阿比塞爾牽著女兒走過去,輕吻妻子頰畔。「我們要離家出走。」
「對。」小公主嚴正附議。
「那你們是來打包食物的?」菲雨挑了下細致的眉。
「沒啦!我們吃飽飽再走,媽媽一起來!」小家伙熱情邀約。
有人離家出走還帶著父母的嗎?
「好吧,先吃完再說。」孫猴子怎麼逃得過如來佛的手掌心?菲雨老神在在。
夫妻倆陪著女兒吃了一頓宵夜。果然,某人的小肚子才剛值一飽,就不爭氣地在父親懷裡四仰八叉睡到翻過去了。
於是,生平第一次的離家出走,只走到廚房,就轟轟烈烈的畫下句點。
「跑?你能跑到哪裡去?」咻!鞭子重重地揮在年輕瘦削的軀體上。被鞭打的少年約莫十三四歲,兩手手腕被縛,高高地吊起來,只有腳尖勉強著地。
執鞭的中年美婦有著驚人的美麗,臉上涕淚橫陳,反而比被鞭打的少年更激動。少年從頭到尾只是仰著頭看著被吊高的手腕,面無表情,不動聲色想將手從粗繩的綁縛下掙脫。
「你知道我在你身上用了多少的心血嗎?你知道你對我有多重要嗎?我是你的母親,如果不是愛你,我怎麼會用這麼激烈的方式訓練你、管教你?你竟然想逃走!」美婦尖叫著,瘋狂地揮打。「你是你父親唯一的希望,你忘了嗎?你走了,還有誰能替他報仇?」
粗麻繩磨破他的皮膚,腕間一片紅爛,他只是專注地拉扯著,對其他聲音充耳不聞。
「你的父親是勒裡西斯的第一英雄,卻被阿比塞爾害死了… … 他死得多慘哪!」美婦啜泣。
「你還記得阿比塞爾自己是怎麼說的嗎?啊?你說啊!」啪啪啪啪!鞭聲不停。「他說,你父親的下場是咎由自取!他說,他已經夠仁慈了,其實他想一刀一刀剮了你父親!他們曾經是最好的朋友啊!這一切,你當時躲在一旁也聽得一清二楚。」
啪!
「我當初那麼辛苦,躲躲藏藏生下你,為的是什麼?你竟然還想跑!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
啪!
每一記長鞭下去,瘦削的身體就抖一下,身上多一條紅痕,破爛的上衣下露出更多歷史痕跡。
男孩已經習慣皮肉痛苦。一如以往,他把心神抽離,讓自己的身體變成一具空殼,他的心思專注地在解開手上的粗結。
用麻繩綁他的好處就是他太瘦,綁不牢,他的手腕已經一吋一吋掙脫死結。
啪!「我只有你可以指望了!我對你這麼嚴厲,還不是為你好?如果不是愛你,如果不是關、心你,我何必為你花這麼多、心神?」啪!
為他好!
他們每個人都是為他好!
因為「為他好」,所以他從小受盡責難。
這是愛嗎?這是關心嗎?他不知道。他從來沒有同齡的朋友,沒有其它人可以比較,他只知道森林裡的幼獸受到的待遇都比他好。
他不懂,如果「愛」是一件讓人這麼痛苦的事,為什麼還有人要把它口口聲聲掛在嘴上?
不再了!
他不再忍了!
從現在開始,他不是任何人的,不需要任何人的愛,他只屬於他自己!
男孩奮力掙脫手腕,整個人摔在地上。
中年美婦嚇了一跳,揮出的鞭子在空中一頓,回彈的鞭尖反而打在她自己的手背上。
「啊!」她痛叫一聲,鞭子掉了下來。地上年輕的軀體一滾,帶著出人意外的敏捷襲到她腳邊,正好接住鞭子。
中年美婦一驚,大步往後退,才猛然想起,剛才以為他已經沒有行動能力了,就把其它人叫了出去,現在這間囚室只有自己和他而已。
「你… … 你想做什麼?」她盯著兒子炯炯發光的雙眸,背上突然竄上一陣又一陣的寒意。
那不是一個人的眼睛,而是一只野獸。一只年輕、暴戾、充滿野性的獸。
「讓開!」男孩輕蔑地推倒美婦。
美婦大驚。「你… … 你-- … 你敢對我動手?」
少年朝地上悴了一口口水,雙眼中都是恨意。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恨誰比較多。是恨這個叫做「母親」卻讓他的生命如地獄的女人?或是恨那個早逝的無能保護他的父親?
最後,他決定去恨那個造成這一切的根源。
「我不會再逃了,我會殺死阿比塞爾!」他揮抽抹去嘴角的血痕,眼神如一只嗜血的狼。
「可是你們要是敢再動我一下,我就先殺了你們!」
作者:
匿名
時間:
2024-11-14 00:01:26
第二章
軍歌悠揚,旌旗飄蕩,看游行的人潮排在道路的兩旁,將大街小巷擠得水浪不通。五月對勒裡西斯來說,是一個重大的月份,除了國慶節在這個月之外,國立第一軍事學校的校慶也在本月份。
雖然新建立的勒裡西斯民主共和國不再是軍事主義的國家,第一軍校依然是這個國家重要將領的搖籃,因此校慶游行常有各界的重要官員參與。
每一年五月,人民剛欣賞完國慶游行,緊接著便是一個星期後的校慶游行。對勒裡西斯人來說,國慶游行是一種展現國力的表現,是全國人民的驕傲,象征著他們從以前貧困的軍事國家,正式進入國力增強的開發中國家。
校慶游行就有趣多了。參與游行的軍校生平均年齡是二十一歲,正好是年輕充滿生命力的年齡。大家可以看到正規游行,雄壯的軍樂儀隊,以及操槍、甩旗等精采的花式演出,全部由現任軍校生一絲不苟的完成。校慶的高潮一直來到最後一隊!首都侍衛隊的游行。首都侍衛隊是勒裡西斯最重要的一支精英團隊,是一支獨立的勁旅,直接聽令於總統,其目的是保護國家重要人物,並確保國家在危難中依然能維持運作。除此之外,他們也是軍人中的警察,若軍隊中發生任何弊案,首都侍衛隊會立刻介入調查。同樣的,他們也是警察中的軍人,若警政單位出現疏失,他們也扮演中立的調查單位。
全隊只有四十五名成員,全部是各個軍種、部門挑選出來的精英中的精英,整隊分成五支分隊,計有隊長一名及分隊長五名。
一般人能進入第一軍校就讀已經不容易了,畢業之後,必須先分發到各單位磨練,依其表現,只有最頂尖的人才能被選入侍衛隊。
一旦進入侍衛隊,每個成員都必須接受最嚴苛、最致命的訓練,隨時維持優越的體能和行動力,個個有以一當十的身手,因此所有軍校生都以成為侍衛隊員為終極榮耀。
在國慶大典上,由於各級官員雲集,首都侍衛隊必須肩負起保護的職責,因此反而沒有參加國慶游行。直到大典結束,軍校邀請畢業學長回來壓陣,而侍衛隊員幾乎都是從第一軍校畢業,每一年侍衛隊通常會派出一支分隊參加校慶的游行演出。
平時人民對這支精銳隊伍大都只聞其名,只有在軍校游行時,他們才可以見到一部分的成員。而學弟們能直接面對這支令人望而生畏的學長,心中更加興奮。
今年的校慶游行更重要的一點是,有兩名分隊長申請退役,所以將有兩名隊員升任為分隊長,授階儀式是校慶的最後一個節目,將由國防部長多亞親自主持。
今年新任的分隊長之一,是二十八歲的諾蘭• 埃勒維亞德,司法部長阿比塞爾的長子。
二十幾年以來,阿比塞爾夫婦的聲望隆盛不墜,因此他們兒子的授階儀式也備受媒體重視。
游行一直走入難得開放的軍校校園,最後進入禮堂,一般民眾只能在外面圍觀,並由警察維持秩序;參與游行的軍校生全數進入禮堂內,連同兩個新分隊長的侍衛隊員,國防部長在講台上進行短暫的精神訓話。
二樓的貴賓席有其它高階將領、教職員及兩位分隊長的家人,阿比塞爾一家自然也在其中。當司儀唱出諾蘭的名字時,最前面第一排正中央直直地步出一條人影,方方正正地向右轉,以軍人特有的筆挺姿態,昂然步向台階。
二樓的貴賓全部站起來,以示對授階儀式的尊敬。
阿比塞爾覺得手心一暖,妻子溫軟的手塞入他掌中。他握緊,兩人相視一笑,結璃二十六載的深情盡在其中。
他的兩鬢已經霜白,嘴角和眼角寫下歲月的痕跡,但看在菲雨眼裡,依然和當年那威武昂藏的革命軍領袖沒變多少,剛正的脾氣也一如他的背心,永遠挺直不屈。
「真可惜二哥不能來,大哥這麼帥的樣子他都看不到。」他們的女兒開心地挽著父親的另一只手臂。
對於二兒子選擇跟美國教授去做學術探勘,而不是回國來參加哥哥的授階儀式,阿比塞爾原本有些不快,但菲雨的溫柔軟語化解了這份不悅。
「人各有志,思克是個自由主義者,本來就對這些階級、儀式的事不太看重,你兒子都養到二十五歲了,難道還不明白他的個性?」菲雨笑道。他的三名子女,個個性子不同。老大諾蘭最像他,人生選擇的路也差不多,將來從侍衛隊退役之後,應該也會走向高階軍官的路子。
老二則幾乎是菲雨的翻版。差別的是,菲雨喜愛石頭,思克則從小就喜歡研究植物。長大之後,他們夫妻倆送他到美國去念植物系,如今思克已經是布朗大學植物系研究所博士班的學生,生平最愛的事是四處流浪,和研究各地的奇花異卉。
他們夫妻倆已經很習慣他一年才回來幾個星期,而且即使回國,大多時間也耗在東漠的實驗農場研究那裡的麥種生長狀況。
老三樂雅,他們漂亮的小寶貝。這個今年才二十一歲的女孩,不只是阿比塞爾家的甜蜜寶貝而已,也是勒裡西斯人心中的小公主。
她有著和兩位哥哥一樣濃密的巧克力色頭發,蓬松的長發在背後彈跳著。與頭發同色的巧克力色美眸生動跳躍、永遠閃耀著小精靈般愉悅快樂的光芒。唯一讓她自己不滿意的是,她只有一百六十五公分!其實以女生來說,這已經算高眺了,可是和家裡三個巨人一比,她和母親都嬌小得像可以在父兄掌中跳舞。
甜蜜嬌美的她,生平的唯一克星是媽媽,最大靠山是爸爸,最愛惡作劇的對象是二哥,最仰慕的男人是大哥,心腹則是詭計多端的翡莉嫂嫂。如今她已是國立大學三年級的學生。本來到了要上大學的那一年,她媽媽覺得她依賴心太重,再這樣下去對她不好,所以想把她跟二哥一樣丟到美國去學習獨立,結果也真的送去了-…
兩個星期之後,思克送回一個哭哭啼啼的妹妹,抱著頭對母親大叫:「我求求你們,你們收留她吧!她每天就在我的耳朵旁一直哭著想家、想爸爸、想媽媽、想大哥,哭到我一個頭兩個大,我真的受不了了!」
何止她,這兩個星期阿比塞爾一樣吃不好睡不好。
菲雨又好氣又好笑,對這對父女真是無可奈何之至。
依照她的個性,她是捨得的。其實依照阿比塞爾的個性,如果被丟出國的是兒子,他也絕對比誰都狠心,不過換到女兒身上… …
唉!
最後,邪惡的母後不敵愛嬌的小公主和思女成性的國王,就這樣小公主被接了回來,改進入勒裡西斯的大學就讀。
任何人看著樂雅那絕美的五官、伶俐逗人的眼神,都知道這一定是個從小被珍愛到大的寶貝。菲雨費了很大的心力讓她不會變成一個被寵壞的富家千金。她讓女兒從小就跟她一起在孤兒院和收容所裡打轉,樂雅的心樂觀卻易感,總算一路成長過來,也知民間疾苦。
「今天游行結束之後,諾蘭要回隊上去嗎?」菲雨向丈夫詢問。
「這個周末他們的小隊輪休,他應該會回家。」阿比塞爾低沉回答。
侍衛隊分隊長的軍階是上尉,像一般軍官一樣有配給的宿捨,所以平時諾蘭是住在軍營裡,休假時才能離營。
「太好了。」菲雨回頭對女兒笑道:「那我們干脆在『 菲普勒斯飯店』 訂一間VILLA,這個周末去住上兩晚,好好放松一下,算是幫妳大哥慶祝。」
「菲普勒斯」是國內最有名的五星級飯店,有全國最好的法國餐廳。他們一家人不太過奢華的生活,但是如果有什麼重要的事要慶祝,大多是到「菲普勒斯」去;阿比塞爾是半個法國人,兒子承襲到他的口味,父子三人都偏愛法式料理。
「好啊… … 」樂雅不知想起來了什麼,忽爾雙頰飛紅,連忙轉頭看向正在進行中的授階儀式。夫妻倆聽見女兒回答的聲音有異,不禁多看她一眼。樂雅感覺到父母的目光,嬌顏更透紅。
「你們… … 你們干嘛這樣看我?」菲雨眼光轉了回去,悄悄在丈夫耳邊低語。
「你慘了,看到女兒又開心又害躁的神情沒有?我敢打賭,你的小公主一定談戀愛了。」
本來側身聽妻子咬耳朵的阿比塞爾立刻挺直腰,震驚地看女兒的方向一眼,再看回妻子,黑眸森然地瞇了起來。
菲雨對他淘氣地笑。
吾家有女初長成,這男人不會以為他可以留女兒一輩子吧?
夜風輕捻慢捻,星芒敲上樹梢,月亮不甘示弱地爬到夜之中天,將夜風與星光的纏綿都籠在它的銀華之下。
樂雅推開落地門,輕悄地踩進溶溶月夜裡。
反手關上玻璃門之前,她回頭傾聽片刻,確定父母的房裡已經燈滅。菲普勒斯飯店是一間由國際集團出資的度假飯店,當年標下首都邊緣郊區地帶的荒地,大舉開發。如今這裡除了有一個大型人造湖、湖畔枝影搖曳的人工林,每一間VILLA都有自己獨立的門戶和庭院。
她穿出院子的灌木叢,再往林子深處走,人工湖閃爍的水光漸漸映入眼簾。
來到湖畔,她扶著一株榕樹的樹干,深呼吸一下,清新的樹木氣息沁透心脾。
月光眷戀地籠罩著這晶透的人兒。細肩帶的連身裙輕薄柔軟,如第二層皮膚,讓她玲瓏的身形更發嬌美,雙肩和嫩臂在夜色裡泛著潤潤的瑩光;裙身迤邐而下,在修長的小腿間擺蕩。
原本只有孤獨的一人,下一秒鍾,他就在那裡了。
不遠處,一道高大的身影靠在樹干的背光處,不知何時而來,又從何方而至。
黑影完全隱在暗處,只有一點紅紅的煙頭在黑夜裡放光。然後煙頭飛離,一陣白煙飄漫,朦朧了高大的輪廓。
她微微一怔,隨即雙頰浮上兩朵嫣紅,如在月夜下初開的異花。
「你怎麼會-… 」在這裡?但這裡是他工作的地方,他會出現一點也不奇怪,所以她的問題說了一半便自動斷去。可是,在這裡工作,不表示兩人深夜的相遇也是尋常。所有關於月下相會的浪漫故事在年輕女人的腦中浮現,薄紅的容顏越發嬌艷。煙頭擰熄,彈掉,隨意的動作自帶著一股率意的灑脫。男人微挺直腰,對她伸出手。
那只手掌探進了夜色裡,樂雅盯著它片刻。
那是一只很好看的手,手指粗大強健,掌心寬而厚實,指腹的老繭說明這只手屬於一位善於勞動的主人,古銅的膚色則說明了他勞動的地方經常在戶外。
樂雅只矜持了兩秒鍾,終於款款走過去,只有他一半大的纖掌偎進厚手裡。
男人的大手逐漸施力,一點一點地,將她帶近自己身體,女孩也一步一步地走向他。
月光讓她的玲瓏嬌艷盡現眼中,沐浴在銀華裡的她,彷佛從未知深處飛來的月之精靈一般。
終於近在咫尺,她依然立在光暈中,他依然藏在暗影裡。
「看我抓到了什麼。」他慢條斯理地低喃,嗓音如低音鼓一般,醇厚卻危險。
樂雅仰頭看他半晌,終於輕歎一聲,投入他的懷裡。驚人的體熱瞬間包裹住她。她在他懷裡了,真好。
「你怎麼還沒睡?」半晌,她讓自己從他的懷裡退開一小步。男人對這個距離很不滿意,又把她拉進懷裡。她終於不再掙扎,溫馴如一只小
貓般蜷伏在這寬廣的懷中。
她喜歡聽著他平穩的呼吸聲,聞著從他身上散發的男性氣息。她喜歡他的一切。
在男女之事上她依然青澀,她知道他想從自己身上得到一些「什麼」,而不只是單純的吻和擁抱。
他們每一次的相會,最後總演變成熾烈而饑渴的大火。如果他是個心思苟測的男人,她早就被他吞吃入腹了。但是他從來沒有。
他彷佛看出她還沒准備好,即使已經用吻與熱烈的愛撫將她撩撥得意亂情迷,即使他自己也脹熱得疼痛,他依然放開她,讓她回到自己安全的小窩去。
霍德永遠不會傷害她。她是如此地相信著。
他的力量,足以徒手扭斷她的腰,但他永遠不會傷害她!肉體上。
心靈上,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終有一天,要為這飄泊的浪子心碎。是的,樂雅很清楚自己留不住一個這樣的男人。張開的手掌是抓不住風的,而,一開始,不就是他如風的個性吸引了她嗎?他們的初識,是在她的一位大學女同學的家裡。
當時她們幾個姊妹淘到女同學家慶生,不需要多久就注意到在園子裡悠然穿梭的那位園丁。
老天,那真是全世界最性感的園丁。
樂雅從小被帥哥包圍,並深深相信自己對美男免疫了。這世界上還有誰俊美得過西海哥哥?論英姿煥發也少有人比得過大哥諾蘭,瀟灑率性更非思克莫屬。
直到看到霍德之後,她才知道自己錯了。原來男人還有另外一種典型,跟外表的俊美與否無關。
後來她才知道,那叫做「性感」
是的,霍德絕對不是個英俊的男人,但是他全身每一吋都性感到破表。
「很贊吧?他是園藝公司派來的園丁,每個星期來一次。」女同學跟她們一起趴在窗台上,吃吃地笑著。
他高偉而強壯,園藝剪刀在他的手中有如玩具一般。他的全身上下都是肌肉,手臂和大腿一條條的肌理紋路,讓人垂涎欲滴。那些肌肉並不是健身房練出來的很誇張的線條,而是靠勞力為生的男人才有的精實之姿。他的頭發並不算短,發尾碰到衣領,狂野散亂,還點綴著汗氣的濡濕。大腿把牛仔褲繃得緊緊的,寬闊的肩膀幾乎將襯衫撐破。
他的每一吋看起來都是男人,幾個女孩湊在一起嘰嘰咯咯的吃笑起來。
吸引樂雅的卻不是他強壯、充滿男人味的外表。
他身上有一股明確的自信心,讓他的每個舉動都更加吸引人。
他的眼角余光瞄到二樓一群犯花癡的少女,並不感到別扭,反而愉快地向她們揮了揮手;回頭繼續工作。
他修剪庭樹的方式輕松而隨興,有一名跟他一起同來的園丁年紀較大,似乎是他的老板,走過來對他叨念了好幾句,好像在教訓他什麼。他嘴唇一撇滿不在乎地笑笑,然後等那人走開,自顧自做他自己的事。
念了幾次之後,那個老園丁氣憤地走開來,似乎對他徹底放棄了。他轉頭對那名園丁的背影聳聳肩,一副「來咬我啊」的樣子,樂雅看得忍不住笑出來。
那間園藝公司是契約工,來她同學家進行一個星期的維修工程。那天晚上,幾個女孩就睡在同學家,樂雅也不例外。在他們第一個相識的夜晚,跟今天差不多,她睡不著,去院子走走,然後遇到了出來抽煙的他… …
就像開啟了某種奇怪的緣分,她又在其它幾個地方遇見了他,朋友家、同學家、某間餐廳,他總是在幫那些地方照顧園木,總是找個角落躲起來抽煙,總是遇到出來散步的她… …
他說他叫霍德,和她大哥一樣,都是二十八歲。
他是個飄泊者。總是在世界各地旅行,錢花完了,就回來工作幾個月,等賺夠了錢之後就離開,周而復始,踏遍地球各個角落。
同樣常旅行,他和二哥思克又不相同。思克與其說是熱愛旅行,不如說只是把它當成達到目的的一個過程,他的最終目標是去世界各地研究奇花異卉,但霍德卻是真正飄泊的一只孤狼。
一切都發生得如此自然。他們談話,聽他說許多他在世界各地的見聞,然後漸漸的,指尖的輕觸,手與手的相挽,擁抱,親吻,他們是如此迅速而熱烈地戀愛著。
「要不要一起來看看?」他總會這樣有意無意地引誘她。「我說的再多,都不會有妳親自看的一眼真實。」一開始她都是當玩笑,聽聽就算,淘氣地對他吐舌頭道:「不要,我會想念我爸和我媽,然後我會一直哭一直哭,過不了三天你就會想把我打包丟掉了。」
「我永遠不會丟掉妳。」他專注的眼神,總是讓人心坪然。
漸漸的,他們對彼此的愛戀加深,他的邀請,越來越像無法抵抗的誘惑。
或許,她會喜歡和他一起去旅行,跟他一樣,隨遇而安。或許她可以克服自己戀家的毛病。
但是一切都進展得如此之快,她有些彷徨。
她習慣被高大強壯的男人包圍,她家裡就有三個,其它叔伯大哥們更不知凡幾,但霍德是另外一個完全不同的品種- 神秘、性感、危險,像捕蠅草之於昆蟲一樣的難以抗拒。
可是,像他這樣的孤狼,即使要一段關系,也是暫時性的,他的腳步不會讓任何人牽絆。她有勇氣為他拋下一切嗎?
最重要的是,他笑過她是一朵溫室裡的花,而她也真的是。帶著這樣的一朵花上路,如果最後他覺得她縛手縛腳呢?如果他不再能負荷她,有一天她終將心碎。生平第一次動心,就是這樣一個謎樣的男人。他牽動了她的每絲心緒,讓她無時無刻無法不想他。
「你會在首都停留多久?」她倚在他懷裡輕問。
「我錢存得差不多了,大概下個星期就會走了。」霍德的臉埋進她發間,深深吸嗅她甜美的體香。「要不要一起來?」
她停頓一下,最終,還是悵惘地搖搖頭。
以前,他通常是等她回絕之後,低笑地逗弄她幾句,然後抓抓她的頭發,像拂亂貓咪的毛一樣。
今夜的他卻不同。
他的黑眼微微一瞇,突然用力將她鎖在他的懷裡。
「啊。」樂雅輕呼,腰被他勒得幾乎折斷。
她的手緊貼著他的胸膛,結實的肌肉在古銅色的皮膚下滑動。
他低下頭,輕啃著她的耳垂,誘惑地低語,「跟我一起來吧,小花… … 如果妳不喜歡,我隨時可以送妳回來… … 」樂雅的嬌顏暈紅,前額抵著他的肩膀。一根長指抬起她的下顎,她抬起頭,扇形的睫毛如蝶翼般翩翩顫動。
低沉的一聲輕歎在她耳畔蕩開,然後,一道灼熱的唇覆在她的唇上。
熱度直接從他們貼合的唇,一路迸放,輻射到他們相貼的每一吋。他的舌饑渴地鑽入她的齒間,一如他的人一樣強勢堅定,完全不讓她的每一絲肉體心神有抽離的空間。
溫存的輕吟從她的唇問逸出,更挑動了他男性的掠奪本能。他的寬掌貼住她的腰,不滿足地隔著薄薄的布料滑動,她的肌膚滑膩,絲料滑膩,擁著她就像擁著一匹上好的絲綢,讓他整個人可以墜在其中而不願抽身。
「跟我來… 任我們一起探險世界… … 」他的唇移到她的眉眼間,吻著她顫動的長睫。
「我還要上課-- -… 」她父母的隨扈一定在某處巡守,隨時會冒出來,然後撞見她鎖在一個男人懷裡… …
但她的全身像著火一樣,無法抗拒他。他就像是一個迷離的夢境,讓人完全不願意抽身。他的唇移向她的鼻尖,再滑往她的頰畔,輕咬一下她玉白柔嫩的耳垂,她全身一顫,不由自主地緊偎向他。
他的前身感覺到她火熱的溫度,一個充實的硬挺越發突出。她再天真也知道那是什麼,而這個事實只是讓兩人的體溫都不斷升高。
「國慶還有三天的假期… … 我們不必去太遠的地方… … 」他輕喃著,引誘著。
「不行… …不行… …」一切都太快了。
「來吧,寶貝,我們在一起會很好的… …」
「可是… … 」
「跟我一起來,寶貝,我會給妳更多這個… … 」他的臀更用力地抵緊她。「還有這個。」舌在她唇內輕舔一下。「還有這個。」粗長的手指在她的腰際游移。
「還有很多很多… … 跟我走,寶貝… … 」
不對,這樣不對!
「霍德!」樂雅緊緊抓住即將退去的清明,猛然推開他。
他跟鎗了一下,獰不及防,差點被她推倒。霍德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她竟然推開他?她退後一步,走回月光裡,嬌麗無方的容顏依然暈紅,眼神卻已恢復清朗透明。
「你吸引我的,並不是這個。」樂雅微微一笑,輕快地揮揮手。「再見,我期待你帶回來的另一個故事。」
霍德微微瞇了一下長眼。
然後,月光的精靈踩著輕巧的舞步,跳離他張織的網。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01:49
第三章
被她逃了。這只滑溜的小東西。懊惱很快過去,他輕笑起來。看來要捕捉這一尾小魚,過程會更具有娛樂性。
之前他考慮過以朱菲雨為目標,當然那就需要另一套完全不同的策略。
失去朱菲雨帶給阿比塞爾的沖擊絕對不亞於失去女兒,甚至可能更強,但最後霍德改變主意了。除了朱菲雨本身也是個重要人物,帶走她必須費更多功夫策畫之外,一個成熟睿智的女人絕對比天真不知世事的小丫頭難對付多了,所以最後他還是維持原案。
霍德很慶幸自己沒有改變主意,因為誘捕樂雅的過程有趣多了。
他是如此精心的策畫這一切!一個性感強壯的園丁,飄泊成性的浪漫,夤夜中的相會,月下的隅隅私語。一切的一切都直攻浪漫少女對愛情的幻想。他沒有意料到的是,他對她的興趣會比預期中更大。
他對她的興趣不是佯裝的,起碼肉體上不是。
他不是塊木頭,他是個正常男人。他的身體對年輕漂亮的女人有反應,而樂雅是個漂亮-- -… 不,不只漂亮,是美麗、清新、誘人,嬌艷得如同一朵春花,讓他體內黑暗的那一面忍不住想染指。
他渴望她在他身邊,渴望把自己深深埋入她嬌軟的體內。
她一定青澀得無法承受他,但他會誘哄,愛撫,讓她放松下來,然後他會完整地嵌入她。
一陣欲望竄過他的全身,光是想象就讓他幾乎爆發。
她身邊隨時都有人,他不可能直接把她帶走而不在幾分鍾內被人攔下來,起碼不是在她父親勢力范圍以內。於是他試著誘惑她跟他一起離開,也差一點點要成功,卻在最後一秒鍾被她逃掉!
真沒想到,這看似天真的女孩,在緊要關頭竟然能全身而退。他不知道該感到失望,還是贊賞。樂雅顯然不是他以為的那種只要有浪漫愛情故事就會拋開一切的小女孩。而且,她退出他的懷抱時,他很清楚地看見她眼中閃過一絲失望。
這小丫頭對他威到失望!霍德又好氣又好笑。
他很清楚自己的外表對女人的殺傷力,當他下定決心要獵取一個女人,還沒有失手過。那個青嫩的小丫頭倒是大言不慚。
她說,吸引她的,不是他的肉體,那又是什麼?
更奇怪的是,她的話竟然讓他感到一絲不悅,而且不是因為任務失敗而感到不愉快,是一些其它的感覺… … 最後,他把這份沒道理的情緒推開。無論如何,小公主已經在他的掌握中了。既然無法引誘她跟他走,或許他該退而求其次… …
「大白!大白!」
他閒散地走在林子裡,在腦子中過濾一遍接下來的事。還未見到人影,遠遠便已聽見那一聲聲焦急的呼喚。
大白?霍德皺了皺濃眉,繼續走過去。咻的一聲,一道白影突然空降在不遠處的一根樹干上。長腿一頓,他停下來,發現自己瞪進一雙黃澄澄的貓眼裡。
「… … 」
白貓驚人的巨大,那體型都快要是一只小山貓了。黃色的貓眼微瞇起來,盯著他。
霍德的眉皺得越深。他竟然有種威覺這只貓好像看透了他。
他伸手探向牠,看牠有什麼反應。
「凹!」貓咪冷冷地叫。
反正從來不是個愛護動物的人,他冷笑一下,舉手想將牠拍走… …
「大白!」
小徑旁陡然沖出來一道嬌麗的人影。
樂雅松了口氣,對著貓咪大大地張開雙臂,霍德有點不是滋味的看著那只大白貓跳進她的懷抱裡,一臉幸福地膩在她酥胸前吃豆腐,一面回頭繼續盯住他。
「謝謝你,幸好你把大白斕下來。」樂雅揉揉白貓耳朵,牠舒服地閉上眼呼嚕。
「你這個懶家伙!你以為沒有人敢丟下你嗎?我硬要帶你一起來,爸爸已經很不高興了,如果你賴著不回家,他鐵定把你丟下來不管,你信不信?」一提到自己最怕的人,大白凹一聲慘呼。下午兩點的陽光依然很烈,不過漸漸退去熱度,枝影婆娑的密林也有阻隔高溫的效果。她穿著米白色調的連身裙,依然像朵鮮嫩的嬌蕊。
霍德知道他們要退房回家了。她那位難纏的大哥今天早上先收假回營,問題少了一個。
「這只貓多大了?」他沒有伸手去摸牠,因為大白貓好像不會領情的樣子。
「大白是大大白的小孩,今年四歲了!」樂雅揉揉大白的腮幫子,給牠一個疼愛的親吻。「牠爸爸在我小時候,自己跑到我們家的院子裡來,我鬧了好久我父親才答應讓我養牠。所有大大白的孩子裡,就只有大白長得最像牠,所以我就把大白留下,取跟牠爸爸一樣的名字。兩年前大大白過世了,所以現在只有大白陪我了… … 對不對,大白?你要替你的爸爸守護這個家哦!」
一堆「大白」和「大大白」在半空中亂轉,霍德瞇著眼觀察白貓。
有牠卡在中間,他無法像昨夜那樣盡情的擁抱她,霍德有點懊惱。
更荒謬的是,他感覺這只貓彷佛看穿了他的居心,知道他打算對牠心愛的小公主不利。你知道了又能如何?霍德冷冷地瞪回去。大白靜靜地看他一會兒,突然長叫一聲,從女主人的懷裡跳了出來。
「凹嗚!」牠輕巧地往地上一躍跑走了。
樂雅確定牠是跑回villa 的方向之後,松了口氣。
「過來。」霍德霸道地對她伸出手。
她毫不遲疑地投入他懷裡。
相擁的那一刻,兩人同時歎了口氣。
她的感覺就像天生屬於他的懷抱。霍德將之歸類為肉體的吸引力,這點他從不隱瞞自己對她的興趣。
「你跟我爸爸一樣不喜歡貓?」她路著腳,輕吻他粗糙的下顎低笑。
「……還好。」他身上沒有任何一絲地方跟阿比塞爾一樣。「令尊日理萬機,應該沒有時間理這些貓貓狗狗的事吧。」
樂雅深深呼吸一下,同時吸進了樹林與他的氣息。
今天好難得喔!他不是穿輕便的工作服和牛仔褲,而是一件比較正式的白襯衫,黑色長褲,看起來又是另一番不同的英朗。「你今天有約會?」她淘氣地問。他輕吻她的鼻尖一下。「答對了。」
她一怔,反而問不下去。
終究還是個生嫩的小丫頭,霍德笑了出來。
他不該太擔心的,她沒有他後來想得這麼復雜。只要用對方法,瓦解她最後的一絲戒心,她就是他的了。
「你們今天要回去了嗎?」
他轉開話題,反而讓她錯過了那個細問下去的時機,樂雅有點懊惱,又不曉得怎樣問得有技巧又不著痕跡。
「本來是,不過我爸又被一通電話纏住了。最近他們黨裡的事情很多,他反而比以前兼任副總統的時候更忙。」她皺了皺鼻子。
阿比塞爾推動半生的政黨組成法案,在三年前,也就是建國二十五年時終於過關了。為了帶頭「試法」,他注冊成立了勒裡西斯民主共和國的第一個政黨!只是,他始料未及,竟然所有人都跑來入黨了。洛提伯伯要入黨是理所當然的,因為父親就是找他搭檔副黨主席。多亞伯伯要入黨,也說得過去,總是老革命同志嘛!接著艾莫伯伯、其它老朋友,乃至於一堆政府官員統統入黨了,連現任總統- 也是父系的子弟兵- 都踴躍的申請入黨了。
明明是勒裡西斯第一個在野黨,突然變成了執政黨!阿比塞爾啞口無言,菲雨都笑了他好久。
可是出於民主公平原則,又不能莫名其妙把人家開除黨籍,或是不讓人家入黨。
幸好,除了阿比塞爾以外,有一兩個小型的政黨也注冊成立,雖然在民間和國會間的勢力還小,卻也有一點輕微的影響力,政黨政治的基本雛形算是已經展現了。
「令尊的志向相當偉大,勒裡西斯在他的帶領下,一定會一步步走向強盛。」
霍德藏住所有感覺,說了些場面話。
「哪天如果爸爸不耐煩和這些人混,『 黨主席』 自己退黨再去組新黨都有可能!」樂雅笑了出來。
「嗯,或許等我下一次回國,也應該申請入黨共襄盛舉一下。」他半真半假地道。他常覺得奇怪,為何阿比塞爾那樣嚴厲冷酷、居心險惡的男人,竟然養得出一個如此天真純美的女兒!
點點金芒從樹梢篩落下來,成為她最美的裝飾,看起來更像個無憂無慮的天使。
「你不喜歡我父親。」樂雅退出他懷抱,負著手打量他半晌。
霍德心一跳。每每當他覺得她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孩時,她就會突然冒出一句讓他一驚的觀察。
「妳這麼說的依據是… … ?」他故意問。
「不為什麼,就是感覺。」她輕快地旋了一圈。
「感覺是全世界最不可靠的東西。」他輕笑。
樂雅又轉回來,偏頭看著他,霍德兩手盤胸,索性和她對看。
那雙清亮明媚的眼眸,竟然和剛才那只大白貓有點像。他再一次覺得,或許自己不該輕敵才是… … 最後,她笑了起來,拍拍他的臂膀,然後轉身走開。
「放心!這個世界上不喜歡我父親的人很多,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我不會介意的。」
霍德跟了上去,並決定他們談夠阿比塞爾了。
「你們會留下來吃完晚餐再走嗎?」
「應該不會吧,為什麼問?」她跳到他面前倒退著走。
「如果你們現在就要離開,那我先在這裡向妳道別了。我明天就要離開勒裡西斯,這或許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她的步伐停下來,眼中立時浮出一層悵惘。
「你要走了… … 那今天有什麼約會?」
「只是一個從尼泊爾來的朋友約我一起吃飯,我算是幫他接風兼餞別吧。」他露出一個白牙閃閃的笑容。
她的水眸一亮。「你是說,那個尼泊爾的弄蛇人?」
「我跟妳說過這個人嗎?」他當然跟她說過。
「你當然跟我說過!」
「既然如此的話,妳想不想順便見見他?」餌丟出去。魚兒的俏顏露出一絲猶豫。
「我媽他們還在等我… … 」
「吃個飯要不了多少時間,我們就約在城西的印度餐廳。如果妳不介意的話,飯後我可以送妳回家。」線慢慢收緊。
她很想去,真的很想,可是… …
「這樣會不會太冒昧了?」魚兒猶自掙扎。
霍德輕觸她的臉旁。他告訴自己,這是因為碰觸可以拉近人與人間的距離,而不是因為那張香滑軟嫩的鵝蛋臉讓他的指尖癢癢的,非碰她不可。
「出來走天下的人,沒有人會在意這種小節的。」該收網了。他瞄了下腕表,「不過,如果妳還有其它事要忙的話,我也不勉強,再見。」
身後的小魚兒眼睜睜望著他走開幾步,再回頭望望父母的villa…
「等、等一下!」
咬餌了。
他停下長腿,看著魚兒雀躍地游了過來。
「我和你們一起喝杯咖啡再回來,應該花不了多少時間。」她攀住他的手臂,滿臉都是開心的笑容。他輕吻她的鼻尖一下。「沒問題。」
然後,阿比塞爾的女兒,就此消失無蹤。
阿比塞爾家的小公主失蹤了,所有人霎時鬧得人仰馬翻。
派駐在他身邊的侍衛隊猶如被人打了一記耳光,更何況他的長子還是他們新升任的分隊長。
剛升官的諾蘭立刻成立項目小組,和警方連手偵查,侍衛隊以最高且最迫切的案件偵辦此事,幾個垂頭喪氣的隊員如今只想盡快找回小姐以挽回顏面。
多亞、洛提、艾莫和警政高層也在司法部長府邸穿梭。由於狀況還不明,綁匪尚未提出任何要求,整件事被列為高度機密,任何人都不得輕易洩漏。
菲雨不願讓人在秘魯考察的二兒子擔心,所以目前尚未通知他。
諾蘭、西海、費森與所有調查干員詳細過濾飯店的監視影片,非但一無所獲,最關鍵的倒數兩個小時影片竟然失蹤。他們只能密切訪談所有可能的目擊者,試圖找出究竟是誰帶走了他們的小公主。菲雨站在女兒的臥室裡,看著長窗外明朗的天空。太陽融融地灑在身上,她卻覺得從骨子裡透出來的陰冷。
三天了,如果只是尋常的綁架,綁匪早就應該提出要求,但他們沒有接到任何電話。
每一個小時過去,就代表著女兒生還回來的機會又少了一分。她完全不敢想象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麼事,只能用雙手把自己抱得緊緊的。
一個寬暖的胸膛從身後抱住她。
她倒入丈夫懷裡,把臉埋進他的頸窩間,終於忍不住啜泣。
「塞爾,我好怕… … 」
阿比塞爾緊緊摟著妻子,輕吻她的發絲。他的臉龐卸下嚴峻,露出深深的疲憊。
這幾天下來,他們兩人都感覺自己彷佛老了幾百歲,但是他不能倒,也不會倒,他的妻子和女兒都需要他。他從各種險惡的環境生還過,躲過無數次的暗殺,甚至不畏迎面而來的槍火,那是因為面對這一切強橫的人是他自己,他可以無懼。但,他的女兒… 他疼若性命的女兒… …
「諾蘭已經找到幾位目擊證人,正在畫那個人的畫像,等一完成之後,各單位都會收到畫像,警察會全面去清查。」阿比塞爾低沉地安慰。
菲雨連忙從丈夫懷中抬頭。「那些壞人如果知道警察在找他們,樂雅會不會有危險?」
阿比塞爾搖搖頭。
他沒有說出來的是,只有傳統綁架,綁匪發現警察已經知情,才會考慮撕票,但這不是一樁典型的綁架案。
帶走樂雅的人很可能要的不是錢,所以他們若不是現在已經殺了她,就是會留著她直到他們的目的完成為止。
「媒體那裡的消息依然被封鎖,各警察單位也只會以緊急的通緝犯名義去找人而已,我們會盡量控制情勢。」
菲雨聽著丈夫低沉的安慰,心一緊,枕回丈夫肩上閉著眼。「我不在意他們帶走我,為什麼是帶走我們的孩子… … 」
「我在意!」擁著她的懷抱緊了一緊,阿比塞爾把臉埋進妻子發裡,低聲道:「無論誰被帶走,都不可以!你們都是我的生命。」
菲雨伏在丈夫懷裡痛哭。
他們共同攜手渡過多少難關,難道這一關真的會過不去了?
房門響起輕輕的敲叩,大兒子英挺順長地站在門口,和父親幾乎是同一個翻版。
「嫌犯的畫像已經完成了。」諾蘭沉靜地道。
經由目擊證人指認,樂雅是被兩個男人帶走的,她那時的神態跟兩人有說有笑,所以沒有人懷疑她不是自願的。
其中一個較高大的男人,奇怪的是沒有人見過他的正面,他總是走在人的視線焦點之外。另外一個是四十出頭的南亞人,相貌被目擊得較清楚,完成的畫像就是這名中年男子的。
「把它發下去吧。」阿比塞爾沒有回頭,只是低沉地道。
「是。」頓了一頓,他走了進來,在父母的身旁站定。「媽。」連聲音,閉著眼睛聽,都會以為是他父親在說話。
菲雨從丈夫懷中抬起頭,看著一老一少的兩個男人,就像看著兩個不同年紀的阿比塞爾同時站在她前面一樣。
「我知道你們都很擔心,我也很擔心。」諾蘭輕柔地按住母親的肩,「不過,樂雅沒有我們想象中那麼嬌弱。她從小就聰明機靈,只要對方沒有-… 她一定會盡量拖延時間,直到我們找到她為止。」
阿比塞爾低頭對妻子微笑。「沒錯,妳不要忘了那小丫頭是讀什麼的。她可是連續三年都拿第一名。」
菲雨深深吐吶一下,然後伸手撫向兒子的臉,對她最愛的兩個男人淺笑。
是的,樂雅雖然不像父兄都從軍,不甘示弱的她就讀的卻是政治戰略大學。她的主修,是心戰系。
如果這個世界上,有誰從小就懂得用心理戰術替自己免除屁股挨湊的命運,非這滑溜的小妮子莫屬。她一定會運用各種方式活下去此相信。
直到父親和哥哥把她救出來為止!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02:11
第四章
樂雅倏然睜開眼睛。隨即後悔自己的魯莽,因為眼前的一片昏花引發劇烈的偏頭痛,她立刻閉上眼,並捺回一聲呻吟。再一次睜開眼時,她比較小心一些了。
先撐開一條縫,確定刺骨的頭痛已經和緩一點,然後慢慢地全張開。
她在一間臥室裡。
她茫然地坐起來。這不是她的臥室。她的房間沒有這種巨大的四柱床,只有父母房間有,可是這也不像她父母的床。她努力想回憶發生了什麼事,腦子裡卻像被一團棉花塞滿了,整個糊成一片。她再試一下,突然來襲的偏頭痛讓她閉了閉眼,暫時放棄嘗試。
她改為觀察自己的所在處。四柱床兩側的床簾都垂了下來,只有床尾的那一面微微撩開,將她包裹在一個巨大的蠶繭裡。她悄悄掀起一角側邊的床帳,只看到一點點落地窗。窗上的布簾也放了下來,不過從光線判斷,外頭應該天黑了,目前全靠房間的主燈照明。
房間很安靜,如果不是沒有其它人,就是守衛的人還未發現她醒了。
她縮回床上,查看一下自己。她的嘴發干,嘴角疼痛,所以她猜想,她有一度是被堵住嘴的,因為某種原因,在她昏迷期間堵嘴物被解開了。
她看見自己的手腕上有兩圈深深的紅痕,腳踝上也有,所以,她的四肢也曾經是被綁住的狀態,跟堵嘴物一樣在她昏迷期間被解開了。
為什麼?
無論帶走她的人是誰,一直將她綁著堵著,不是比較容易控制嗎?
除非他們很肯定她一定逃不掉,或… …不准備讓她活著回去。
樂雅心頭一寒,擁緊了自己。
這個動作讓她嶺覺,她身體沒有其它的不適,尤其是來自… … 呃,女性部位。
這表示她在昏迷期間並沒有遭受侵犯。
雖然貞操問題是她最後一個應該擔心的事,但是出於女性本能,她還是松了一口氣。又等了片刻,房間裡依然沒有任何聲音,樂雅大膽假設,這間房間只有她一個人而已。
她不能就這樣困在一張床上。她大膽地掀開床簾,房間裡果然沒有其它人,但她的疑猜並未減少。
這間華麗寬敞得不該做為一間牢房。她剛才掀簾偷看的那一側,是一整排落地窗,以昂貴的織錦做為窗簾,如果是在白天且窗帷全拉開來,光線一定很棒。房裡全是典雅的古董家具,牆上有著上好的桃花木鑲板。
她走到床頭右側的穿衣間,打開房,裡面是一排男性的衣物,從昂貴的手工西裝,到平價的休閒服都有。
所以,這是一間男人的房間。
她關上門時,看見鏡子裡的自己。她穿著的,是一襲細肩帶連身洋裝,和她平時穿的家居便服一樣。
這不是她昏迷前穿的衣服!這個念頭才剛閃出來,一連串記憶跟著潮浪般的湧回來- 林中的小會。相約去見弄蛇人。霍德帶她從一條他發現的快捷方式中離開林子,那個弄蛇人已等在那裡。霍德和她一樣驚訝,然後那個弄蛇人說怕迷路,要等他一起去餐廳… …
後來的情景有些模糊。她被介紹給弄蛇人,三個人有說有笑的往外走。本來他們是要走向大門的,但是她怕被門口的侍衛斕住,所以還是自己帶著他們走一條很少人知道的通道,避開那些侍衛… … 中間有一段有點混亂,好像某個地方有幾個人突然沖出來,然後… …
然後她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老天爺!
霍德呢?他還好吧?
這一切都是她的錯!如果她沒有特意走小路,他也不會跟著一起被綁架!
他,真的一起被綁回來了嗎?或是他已經被… … ?樂雅心慌地按住胸口,不敢再想下去。
她慢慢走到門後,遲疑地握著門把。
門一定是鎖上的,沒有哪個綁匪會大意到把人質放在一間未上鎖的… …
門是沒有鎖的!她瞪著手底下的門把,幾乎不敢相信。或許門外有警衛站崗,在未決定好策略之前,她不應該被對方發現她已經醒了。
腦子裡激烈的沖突一陣。她決定,她不能坐以待斃!綁匪遲早都會進來查看,而現在可能是她唯一的機會。
她小心翼翼地打開房門,門外竟然也沒有守衛。
外頭是一條橫向延伸開來的走廊,燈沒有開,只有左邊底端的一盞小壁燈提供光亮。她往外邊看過去,右首大亮,她看到一盞巨大的吊燈,應該是樓下大廳的照明。
樂雅輕悄無聲地踏上走廊,赤著的玉足感覺到大理石板的冰涼。她的背緊貼著壁面,先朝黑暗的那一端走去。
試了幾間房門,都上了鎖。她無奈又失望,只好回頭朝有亮光的那一端走去。
短短的幾公尺,她卻像走了一世。她的心跳在耳裡如雷鳴一樣,血流像海潮奔湧。終於來到扶手梯的頂端,某個角落傳來開關門的聲音,她趕快縮身躲在一個邊桌下方。等了片刻,確定沒有其它聲響,又慢慢地站起來。大門就在五公尺以外。只要她能縮短這五公尺的距離而不被嶺現,她就自由了。
往下看,巨大的玄關和大廳都沒有人,華麗的掛鍾指著一點三十分,以天色來看應該是半夜。
她不懂她為什麼沒被綁起來、關起來、鎖起來,有可能綁匪對自己下的藥量太有自信,以為她不會那麼快醒來。無論如何,機會只有一次,她必須把握!
樂雅深深吸了一口氣,如輕巧的羚羊迅速沖下樓梯!
呼、呼、呼!她胸口緊繃到必須用力呼吸,才吸得進氧氣。她甚至擔心自己那麼大的呼吸聲會不會被人聽見,但腦子裡的一個角落告訴她,一切是她的想象,她的呼吸聲其實和任何人一樣輕緩。
她沖!沖下樓梯,沖向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沖向大門!
「啊!」
一個黑影猛然從旁邊鑽出來,她如雲的長發被緊緊扯住,然後粗魯地將她整個人往後拖甩!樂雅痛苦地撞在地板上,往後滑出了好幾尺才停住。她驚恐地抬起頭,一張狠惡的臉孔出現在她面前。
「妳醒了。」那人對她獰笑。
樂雅肺裡的空氣全被抽干!
她認得他!
這是她從孩童起,大人就囑咐她要記住的臉孔。任何時刻看到這張臉,一定要向他們報備。
這個人叫「加那」!
他是前大將的侍衛隊長,曾幾次三番地想對她親愛的家人不利!基頓叔叔、西海哥哥、費森哥哥、翡莉嫂嫂都差點死在他手裡。雖然最後他們都安然無恙,這個人卻像只狡猾的狐狸,一再地逃脫。
樂雅渾身發抖。
如果是普通的綁匪,只是想勒索金錢,或許她還有一條活路。如果是他……
她的眼前迅速看到自己的生還機會消失!更恐怖的是,她知道這人不會讓她死得太快,因為他的目的是帶給她的家人最大的痛苦。他會用盡各種方法折磨她,而且確定她所受的一切折磨她的家人都會知道。樂雅臉色慘白,強烈的恐懼讓她全身麻痺。
她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壞人,她也知道她的父母有敵人,但是,這是她生平第一次孤單無依,沒有強壯的父親和哥哥保護她,沒有對她嚴厲但深愛她的母親在她身旁。
爸爸,媽媽,哥哥… … 她想哭出來,但是骨子裡的一股硬氣讓她硬是含住淚水。
「看來,妳似乎認識我。」加那對她獰笑,緩緩走近兩步。
樂雅滿心警戒地向後縮。
從小被灌注「這個人很危險」的觀念,在她的想象裡他應該是個兩公尺高的大巨人,有著如石頭一樣堅硬的外表,看起來滿臉橫肉。實際上,加那只是個中等身高的老人,甚至比她爸爸和哥哥都矮上大半顆頭。
他已經是個將近七十歲的老人,頭發凌亂花白,指節彎曲,這並不減損他帶來的威脅性。他微微混濁的眼睛是如此的充滿惡意,神情猙獰,樂雅完全不懷疑他隨時能撲過來將她的脖子扭斷。她骨子裡的每顆細胞都寒到幾乎凍結的程度。看著加那,她第一次真正了解什麼叫「邪惡」
加那狂笑,大步向她走過來。她翻身跳起來,狂亂地搜尋四周,想找個武器和他做最後的一搏!
突然間,大門從外打開。
加那的腳步倏然一頓,和她一起看著走進來的人。
來人總共有四個,三個走在後面,身上背著槍,一副不好惹的模樣,但吸引她注意力的是走在最前面的那個人……
「霍德!」
她從地上跳起來,沖進他的懷裡。
他還在!他沒有受傷!太好了!
他和她在一起。一切都會沒事的。沒有人能把她從這個懷抱裡移開。
她的臉孔緊緊貼在他的頸窩,全身劇烈地發抖。直到這一刻,她終於敢讓自己的恐懼展現出來… … 被擁抱的男人靜靜地站立半晌。突然間,一雙大手硬生生將她從他的懷裡扯出來。
是他自己。樂雅呆呆地仰頭看著他。
霍德卻沒有看她,他的眼光落在她身後那個男人身上。
「我說過了,她由我來處置。」
由他處置?有一瞬間,他低沉的嗓音和那副聲音所說的話,完全無法在她腦子裡形成意義。
「將她帶回房裡鎖起來。」霍德簡潔地命令身後那三名保鏢。
「是。」
然後他自己大步走離大廳。
從頭到尾,沒有看她一眼。
樂雅模糊感覺到有人在拉扯她的手臂,她茫然地顛躓著,臉上的血色完全抽干。
逐漸地,冰冷的事實沁進她的腦海裡,直到她不得不接受為止- 霍德,和他們是同一伙的。
霍德在自己的房間裡大步走來走去。
不,這不是他的房間。他的房間被某個女人占去了。現在這間是他的客房。
天知道他把自己的房間送給她做什麼!可是她被帶回來的時候,整個人還在昏迷中就雙眉緊蹙,細嫩的手和腳都在發腫了。他一時意動,便把她的綁縛都解開,讓她安安穩穩地睡在他的床上。
加那對此顯然很有意見,但是自從他大到他們「管教不動」之後,那人就聰明地學會了「語言溝通」的藝術,而不再嘗試動手動腳。
霍德用力揉著心髒,感覺那裡有著一團東西糾結著,讓他整個人很不舒服。
他無法忘記樂雅奔向他的神情。
她是如此蒼白,如此恐懼,可是在看見他的那一刻,她嬌艷的容顏整個亮了起來,毫不猶豫地沖進他的懷裡。
她沖過來的模樣,有如一朵怒放的白蓮,讓他在那一刻幾乎無法呼吸。他知道心頭的那抹扭痛是怎麼回事,因為緊接著,他就抽干了她的所有希望。他不是她的救星,不是她的保護者。他是那個准備傷害她的男人。
當事實剖露出來的那一刻,他完全無法迎向她的眼光。
那雙眼神,曾經如此無憂,像個快樂的小精靈,如今只剩下一片冰涼驚恐。
她從來沒有遇過這樣的事吧?
她從小就被父母和兄長疼愛地保護著,她的每個笑容、每段話語,都訴說著這是一個認為世界上的黑暗沾染不到她身上的幸一福女孩。
她之於他,就像光明吸引著黑暗。他想要避開她,怕自己的陰影在光亮下一覽無遺,卻又像一個美麗的夢境一樣誘引他靠近。她所擁有的一切,正好是他從不曾擁有過的。
他無法面對她失望的眼神。
所以他走開了。
但他不能走開,他必須憤怒。對她,對她的家人。
是的,他該感到憤怒的。因為樂雅所有的一切,原本他也應該得到的,沒有一個小孩應該像他這樣的長大。她的父親殺了他的父親,造成了這一切痛苦的根源。如今他已經擁有了可以傷害阿比塞爾的能力,一如阿比塞爾傷害他父親一樣!
如果這表示他必須摧毀那份天真,他會的!
霍德用力丟開手中的酒杯,然後大步走向他原本的臥房。
房門外現在站著兩個手下,其中一個正是那個「尼泊爾弄蛇人」。他們看見他暴怒的神情,眼睛甚至不斜視一下。
一開門,一股奇異的酸臭撲鼻而來。霍德皺了皺眉,讓房間在身後重新落鎖。
床帷是放下的,他知道她躲在裡面。
很奇怪,每一次只要她出現在他附近,他的知覺都會敏銳地鎖定她的位置。他曾經說服自己,那是因為樂雅是他的標靶,他的本能驅使他辨別她的存在。
可是,現在她已經在他的掌握裡了,他的男性本能依然蜂擁著、叫囂著鎖定她。
他慢慢走向床尾帷簾拉開之處。她就坐在床上,兩手抱著膝蓋蜷成一團,神情憂郁,沒有看他。他的視線繼續移轉,尋找那份酸味的來源。眼光鎖定之後,霍德大怒。他拿起餐盤,大步走向門口,打開門一把就摔了出去。
「是誰送這種東西進來的?」
她的食物,根本不能稱之為食物,只是一盤發霉的面包和一碗散發著餿臭味的濃湯。
從昨天把她關回房裡,到現在晚上九點,已經過了快一天了,她整天就是面對這樣的食物嗎?
之前來的路上,昏迷的她也一直沒有進食,算算已經超過四十八個小時了,想到那份發霉的面包還真的有咬了一小口的痕跡,如果不是真的餓得受不了了,她應該不會吃。
他的心又是一擰。
「那個… … 是廚房送過來的 … 是加那先生吩咐的 … 」守衛支吾回答。
「以後我吃什麼,她就吃什麼!誰再送這種東西過來,就等著一輩子吃同樣的東西!」他大吼:「還不叫廚房再送一份正常的餐點過來?」轟!門甩上!走廊匆匆響起守衛下去傳報的腳步聲。他怒氣不息,依然在門口的附近走來走去,試著散去體內的怒意。餐點很快地送過來。這些人跟他久了,知道他的脾氣是出了名的不好,尤其在氣頭上,沒有人敢直櫻其鋒。
他砰一聲又把門甩上,端著餐盤放在床側的矮桌上,粗手粗腳把所有床帷都掛起來。
「吃!」命令。
然後他的懷裡,多了一個香軟的身體。
「霍德,你來了… … 真好。」樂雅伏在他的懷裡,軟軟地說。
霍德全身僵住。他來了,真好?
她知道他是來做什麼的嗎?
該死,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來做什麼的。
她身上的幽香,一絲絲地沁入他的鼻觀。他深呼吸一下,吸進滿滿她的香氣,然後突兀地推開她。
「先吃東西。」語氣跟剛才的命令句完全不一樣,沙啞了許多。
「嗯。」她溫馴地點頭,慢慢拿過一片面包,秀氣地吃了起來。她應該餓很久了,天生的教養還是讓她的吃相優雅而好看,她的母親許多心力在教養這個女兒。
想到兩邊的國仇家恨,他的心又是一硬。
「妳不問為什麼嗎?」他冷冷地盯著她。
樂雅慢慢咬著面包,仔細想了一想。「我問了你就會說嗎?」
「妳不問我都會告訴妳!」他冷笑。
她歎了口氣。「那你就說吧。」
什麼叫「那你就說吧」?好像是他求她聽的一樣!
本來自信滿滿,從一見到她開始又什麼都不對勁了!
「妳的父親殺死了我的父親!」他瞪著她,用很凶猛的眼神。
樂雅偏著頭望他,那個樣子-- -… 該死地可愛極了。
「你的父親是誰?」
「亞裡斯朋。」霍德冰冷地道,「他曾經是阿比塞爾最好的朋友,但是我想他應該不敢在你們面前提起我父親吧!」
「我當然聽過亞裡斯朋叔叔的事,」她點頭。「可是,爸爸沒說他有孩子。」阿比塞爾竟然跟子女提過他父親?
「他說了些什麼?」霍德突兀地問。
「很多,都是他們以前一起長大的事。」樂雅微笑。「我後來才知道,原來我爸爸那麼嚴肅的人,小時候也是愛惡作劇的,而且都是亞裡斯朋叔叔跟他一起搗蛋,他們兩個是最要好最要好的朋友。」
霍德長眼一瞇。「他大概不敢告訴你們,我父親是怎麼死的吧?」
樂雅的視線垂下來,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
「我知道後來他們兩個人變成敵對的兩方,叔叔最後戰死了 --… 」她輕聲道,抬起眼看著他。「這就是戰爭殘酷的地方,父母顧不到小孩,哥哥顧不到妹妹,好朋友也會因為立場的不同反目成仇。」
霍德兩大步踱開,然後旋身狠厲地盯住她。
「我不是為了戰爭而怪他,大家各為其主,本來就是如此!但是,我的父親… … 沒有人應該那麼痛苦地死去!阿比塞爾可以給他一個痛快的,他卻選擇了一個這麼殘忍的方式!」
「什麼方式?」樂雅蹙著眉放下面包。「他讓他最要好的朋友,落進酸液池裡,一吋一吋地腐蝕,直到斷氣為止。」
樂雅大駭,立刻激烈地否認。「不可能!我爸爸不可能做這種事!即使戰爭中不免傷亡,他也都是用速戰速決的方式,他不可能用這麼殘酷的方法殺死一個人的,何況是他最好的朋友!是誰告訴你這種事的?」
「這重要嗎?」
「當然重要。」她固執地盤起手臂。「我知道,以你的年紀是不可能親眼看見的,當時你應該還是個小嬰兒吧?所以一定是有人轉述給你聽的。那人是誰?」
「我的母親,還有前大將的侍衛隊長,我父親的戰友,這樣夠不夠?如果這樣還不夠的話,阿比塞爾親口的承認呢?夠不夠?」他冰寒地道。
「我父親親口承認?」她皺起秀眉。
霍德永遠不會忘記他親耳聽見的那些話。
在他六歲那年,那個樹林裡,他初見阿比塞爾。他聽見的那場對話。
「好,說算你非殺他不可好了,難道不能、痛快干脆一點,一定要這樣零碎折麼?!他們對付我的父母親和其它人,又何嘗給過痛快?他最後的這個下場已經夠仁惑了。如果換成是我,我會親自一刀一刀劃了他!
是的,阿比塞爾無法一刀刀的凌遲,便決定讓他的父親一吋吋的腐蝕而亡。
「那是你自己的胡思亂想,不定我父親講的不是這麼一回事。」樂雅立刻反駁。
「他是妳的父親,妳自然不會相信他有那麼殘忍的一面。」霍德瞇起眼,慢慢走回來,用力挑起她的下顎。
「所以呢?你打算讓我受一樣的痛苦嗎?」樂雅無懼地迎視他。「你打算一刀一刀地凌遲我,或是拿酸液一吋一吋地將我溶掉嗎?」
這兩個畫面輪流在他的腦中播放!兩個畫面他都不喜歡。
他走到床畔,運用身材的優勢,脅迫性地壓向她。
樂雅高跪在床上,兩手抆腰,俏眸瞪得圓圓的,毫不懼怕的瞪回來。
吃過了東西之後,她又是他印象中那個精神十足的嬌嬌女了。
她的呼吸拂在他的臉龐,搔弄著他的下巴,縷縷幽香悄悄鑽進他的鼻間裡,霍德的鼻翼張動著,眼眸變深。她是如此靠近,只要他一伸手,就是他的了… … 該死了!
「妳會知道我的打算的!」
霍德猛然退後一步,大踏步離開房間。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02:34
第五章
「你打算拿那個女人怎麼辦?」一大早,加那滿臉陰沉地闖進書房裡。霍德深沉地看著他。
他真的老了。曾經挺直的背心已經佝樓,曾經力大無窮的手臂變成枯瘦的柴
霍德猜想,是哪種情況讓加那更難過?是知道阿比塞爾的女兒就在眼前,他卻無法依照自己的心意處置她?或是知道他種種為難樂雅的手段都在進到那個房間以前就被斕了下來?
這兩種其實代表的是同一件事- 加那曾習以為常的權力,隨著霍德的漸漸成熟而被瓦解分化了。
如今,他不再對所有的「臣民」有著一言定江山的威權,這個角色,已經被霍德取代。有幾次,加那氣極之時,霍德還是可以從他混濁的眼神中看見那抹熟悉的獰惡,彷佛他隨時打算抽出腰際的皮帶,一如霍德年幼時那樣劈頭夾腦就揮過去。
這個情況是在何時結束的?
啊,霍德想起來了。是在自己十五歲那年。
當時是什麼事又觸怒了加那呢?嗯,他不記得了。總之,若不是他進森林獵殺的速度比預期中慢,就是一些芝麻蒜皮被喻之為「訓練」的小事。
當時加那拿起鞭子,不由分說就揮了過來。前幾下,他一如以往縮成一團讓加那鞭打,後來他實在受不了了,神智昏蒙下突然沖過去一把抓住揮甩的鞭子,把長鞭丟掉,然後將加那推倒在地。
他倒是記得加那的眼神,充滿了震驚、不敢置信和保留。
從那一刻開始,他們都明白,情況已經顛倒。霍德會越來越強壯,而加那會越來越老。
有一天,加那不會再是他的對手。
從此之後,霍德迅速地強壯,加那再不敢動他一下。不,或許讓加那痛恨的不只這一點。霍德不只是體力上贏過他們,他的頭腦也比他們都好。當年,從他祖父那裡帶出來的財物,早就因為這群人不知經營,只知坐吃山空,幾乎被花用殆盡。是霍德成年之後接管所有財政大權,透過幾項海外投資讓消失的財富迅速回籠,而且增值。
喔,是的,加那最痛恨的絕對是這一點。
現在他是仰霍德鼻息而生!
不過霍德還是會給他留點面子。畢竟他們周圍還是有許多祖父的老臣子在,這些人和加那的交情都比他深,他必須顧慮到其它人的感受。
不過最重要的是!加那手中握有「那個東西」!
這「東西」威力太驚人,一個不小心,會死很多很多人。
這樣的「東西」落在狂人加那手中,委實太過危險,這才是霍德最忌憚的。
在他確定那個「東西」的下落之前,他不能和加那翻臉。
「我們抓到阿比塞爾的女兒才四天而已,這四天對他們來說一定像四十年一樣。我打算讓他們再多受一點精神折磨。」他平穩地道。
加那懷疑地瞇起老眼。「你不會對那個黃毛丫頭心軟了吧?」
「你見過我什麼時候對任何人心軟?」霍德冷冷地道。加那想了一下,似乎對這個回答還可以接受。
「然後呢?你打算怎麼做?」
霍德對他的急切感到不耐,但是他勉強自己隱藏下來。
「加那叔叔有什麼建議呢?」
「這個女孩是阿比塞爾最疼愛的女兒,我要阿比塞爾親自嘗到喪失愛女的痛苦!」加那陰森的臉孔閃過一陣狠戾。「我們每隔一天,寄一根這個女孩的指頭回去!十天之後改寄腳趾!放心,我們不會這麼簡單地就讓她解脫的。我們會好好地照顧她的傷口,確保她會活到我們把她的心髒取出來,送給她父親的那一天為止。」
霍德神色一陰。
把樂雅的手指和腳趾剪下來?
他想著她柔軟潔美的玉手玉足。她的掌心嫩呼呼的,似乎被他長繭的手稍一用力緊握就會磨破。她的十片指甲像花瓣一樣,可愛地覆蓋在手指的頂端。她不愛擦指甲油,所以指甲片兒是天然的粉色,有好幾次他都忍不住抓起那十根藕白的王指,在嘴邊啃咬。每次他一吃她的手,她就會格格笑地鑽進他懷裡,笑他一定是去亞馬孫河旅行時被食人魚附身了… …
砰!一只檔案夾重重摔在桌上,霍德倏然起身。
「這個女孩我會處理,而且我希望『 其它人』 不要干涉這件事情!」
「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被那個小娘皮迷住了,對不對?不要忘了你自己是什麼身分,你的父親又是誰!」加那像只毒蛇一樣地嘶嘶作響。
「我不會忘記我父親是誰的,你們每分每秒都確保我不會忘記,不是嗎?」他譏刺地道。
加那血紅的眼中寫滿恨意。「她的母親是個東方來的妓女!生的女兒也是個小妓女!我絕對不容許你以一個阿比塞爾家的妓女來污蟆你死去的父親!你不要以為你長大了,我就拿你沒辦法了!」
霍德的眼神冰寒到極點。
「哦?不然呢?」加那抽了口氣,老臉漲紅,威嚇地走上前一步。「你這個小畜生- 」霍德不會主動惹他,但是加那若想動手的話… … 他的心裡湧起濃濃嗜血的沖動。
從小生長在暴力的環境下,他本來就不是個好脾氣的人。他暴戾,殘酷,必要的時候可以和毒蛇一樣陰險無情。
如果讓他的狂怒沖掉理智,管它什麼「東西」不「東西」!只要加那再靠近一步,只要再一步!
加那臉色陰沉,衡量了一下兩人的實力差距之後,終於偏頭悴了一口。
「好,我就等著看你怎麼做!」
老人怒氣匆匆地離去。
霍德盯著他的背影,臉上的血意反而加深了。
砰!房門被粗魯地推開。窗前的人兒正靠坐在一張貴妃椅上,聽見開門的聲音,放下正閱讀的書抬起頭。一看見來的人是他,她的唇角直覺地揚起,愉悅的光彩躍進那雙明亮的眼眸裡。
金陽灑在她的發絲間,讓她整個人淡淡地融進陽光裡,跟窗外那片完美的大自然融成一體。她彷佛被光之精靈包圍著,隨時會幻化成一道純潔的光影消失。
霍德的胸口發緊。
在知道他是將她帶離家人身邊,並極有可能對她不利的人之後,她怎麼還能夠用那毫不設防的燦爛笑容迎接他?
「你為什麼總是看起來這麼生氣的樣子?」樂雅把書往窗台一放,輕歎了口氣。
一個人質,應該這麼優閒地占據綁匪的房間,還大大方方看他的書嗎?
霍德的心情更加惡劣了。
「我沒有!」
「有。」她很肯定地點頭。他大步走到躺椅前,居高臨下的想以體型壓迫她。「妳!妳就是讓我總是生氣的原因。」他低吼。樂雅頓了一下,慢慢垂下頭,委屈萬分地露出潔白的後頸。
「… … 又不是我自己願意來的。」
霍德一頓。
--… 該死的!他一點都不必有罪惡感!天下沒有綁匪對人質產生罪惡感的道理!
「哼!」因為沒有台階下,只好用哼的。
樂雅的俏顏微微一偏,露出半張臉,嘴角上分分明明是調皮的笑意。
霍德為之氣結。
大手將這個不知道害怕的女人抓進懷裡,嘴用力堵住。
樂雅柔軟地偎進他懷哩,連掙扎都沒有掙扎,唇在他的壓力下溫柔地輕敵。
霍德從來不特別喜歡「吻」這件事。個性裡隱藏的孤僻讓他覺得「接吻」是一種對個體的侵犯- 這個個體是指他。
但是他喜歡吻她。她整個人抱起來就像一團柔軟的棉花,可以在他懷裡任意塑形,彷佛生來就是為了枕在他懷裡而存在的。她的唇舌香軟,吻到激情處,喘不過氣來時,會發出一種細細的嚶嚀聲,聽起來可憐又可愛得要命。
抱著她,就像抱著一道光一樣。明朗,清亮,開懷,舒暢,所有他性格的陰暗面,好像都因為有她在懷裡而暫時消失。
阿比塞爾為什麼可以養出這樣的一個女兒?那麼污穢險惡的男人,卻養出了一個如此光麗玉質的女孩 …
他終於松開唇,兩人都氣息急促。
她雙頰嫣紅,有如一只貓咪,軟綿綿地伏在他的懷裡,剛才那滿肚子的氣惱,在這一瞬間都消失了… …
窗外望出去是一片森林,這間房子的地勢略高,二樓看見的是整片森林樹冠的部分。
遠遠的,某樣東西閃了一下亮光,樂雅不禁好奇。
「那是什麼?我白天偶爾都會看到它閃一下閃一下的。」
「那是… … 」他直覺要回答,猛然停住。頓了頓,他低頭陰森地看她,「妳是想知道自己的地理位置嗎?沒用的!妳的爸爸和哥哥永遠想不到我們會在這個地方,妳更不可能有機會向他們通風報信。」
樂雅不開心地推開他。
「你這個人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只是好奇而已,根本沒想到那麼遠。」
「妳真的一點都不害怕?」霍德看著這小精靈在臥室裡游走,對他的藏書摸摸看看。
「我應該感到害怕嗎?」樂雅拿起一本書翻了幾下,隨意丟給他一眼。
「應該!」
她面對著書櫃,想了一想,把書放回去,慢慢走回他的面前。
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 眼看就要貼在他的臉上了。
霍德冷著臉,和她對看。
樂雅踏起腳尖,鼻子觸著他的鼻子,幾乎是斗雞眼的和他對看。
半晌,她突然咯的一聲笑出來,攬住他的脖子,淘氣地對他笑。「我才不相信呢,你根本不會傷害我!」她柔嫩的頰輕輕和他的臉摩孿。老天!霍德胸口彷佛受了重重的一擊。他該拿她的天真怎麼辦?他快要受不了她用這種全然信任的眼神看他了,因為,他很可能會讓她失望… …
他舉手想把她推出他的懷裡,她突然又說了起話來。他的手一頓,慢慢環抱著她。
「但是,有一個人我很害怕 … 」她突然一陣細微的顫抖。「那個人… … 你叔叔… … 我很怕他… … 我知道他一定會做很殘忍的事,他很可怕… … 霍德,你千萬不要讓我單獨和他在一起,好不好?」樂雅在他懷中抬起頭央求:「我很怕他。我不知道為什麼… … 我就是覺得他很可怕… … 」
霍德也毫不懷疑,加那一有機會一定會對她痛加折磨。
他想到他稍早的威脅!把樂雅的手指一根根的切下來,身體一吋一吋的切開… …
他黑眸一寒。樂雅是他的!
他的所有物!他的!任何人都沒有權利碰她一根寒毛,只有他自己!她抖得越來越厲害,水眸中閃著懼意。他的手不自覺地輕撫著她的背心。
「我不會讓他靠近妳。」
樂雅心情一松,又軟軟地靠在他的肩頭。
夕陽已漸漸西斜,將他們的身影拉得長長的,他的心頭溫和而寧靜。感覺上,他已經許久不曾有過這麼平靜的感受了… …
是不是就因光和暗的差別,所以他總是不由自主的被她吸引,無法推開她?
他知道自己為什麼無法對她痛下殺手了。
她代表著他從不曾擁有過的天真和善良,一旦將她完全撕碎,他整個人會真正的沉淪。
如果在以前,沉淪對霍德而言並不算什麼,他從六歲懂得用刀開始,就沉淪了。
可是她讓他看到生命的另外一面,有美好的家庭、正常的成長、父慈母愛兄友弟恭的那一面。毀掉她,便等於毀掉他才窺得一角的人生。另一種人生。霍德突兀地退開一步,她身前的溫暖霎時移開。「我要把我的房間要回來!」
「啊?」她迷惑地眨眨眼。
霍德對她沒有笑意的一笑。「這是我的房間,我的床,我要把它要回來。」
她又眨了眨眼。
「噢,那我要搬到哪裡去?」
「妳哪裡也不去。」
滿意地看到她一臉飛紅後,霍德轉身走出門外。
他所不知道的是,在房門關上的那一刻,她臉上所有的天真和笑容,立刻消失。
樂雅靜靜看著那扇上鎖的門,靜靜等待。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02:56
第六章
三天後的夜裡,房門突然打了開來,半睡半醒的樂雅立刻驚醒。進來的人當然是霍德。他說他要把房間討回去,害她連續好幾天睡不好,沒想到三天來一點動靜也沒有,她還在想,他是不是故意說這種話讓她寢食難安,結果今晚就來了。
霍德看也不看她一眼,把袖扣解開,手表放在門旁的置物幾,然後解開襯衫鈕扣,轉頭直接往浴室走去,動作一氣呵成得彷佛他每天晚上都睡在這裡一樣。
樂雅跳下床,呆呆地站在床邊看著他。
十分鍾後,他一身清爽地走出來,墨發濡濕,上身打赤膊,露出精壯的胸膛,下半身穿著一條寬寬的四角褲當睡褲,然後往床上一躺,眼睛一閉舒舒服服地歎了口氣,准備睡覺。
樂雅又站了一下,看看床上那個高大的身體,再看看四周。最後,她委委屈屈地抽出他旁邊那個枕頭,走到窗前的貴妃躺椅,拍松了枕頭躺上去。眼睛閉不到五分鍾- 她整個人突然騰空了!「啊!」她嚇得睜開眼睛。
一陣天旋地轉,她又被拋回大床上。
在床上彈了兩下,肺裡的空氣都震出來。她火速坐起來,旁邊一只熱烘烘的大腳丫直接壓過來,把她扣在床上。
「睡覺!」霍德低吼,臉埋進她的頭發裡閉上眼睛。
樂雅只能側躺,整片背後貼在他又熱又硬的胸膛裡,他的大腳跨在她腳上,手臂沉重地壓著她,她形同被他鎖在懷裡動彈不得。
這是她第一次跟家人以外的男人躺在床上,而且從她不再是小孩子開始,她爸爸和哥哥也沒再陪她睡過了。現在這樣子,她怎麼可能睡得著?
他的男性味道在她鼻問流轉,兩人的氣息在床帷之間交融,她沒辦法睡,連想翻身都動彈不得,整個人只好僵著。
十分鍾過去,她心頭惴惴了半天,耳畔卻響起霍德均勻的呼吸聲!他真的睡著了?
「霍德?」
「… … 」呼吸聲。
「霍德?」
「… … 」還是呼吸聲。
「霍-- -… 」
「吵死了!叫什麼叫?」被吵醒的男人低吼。
她委屈地翻身躺平。「我睡不著… … 」
一只漆黑的眸子睜開。「妳再不睡覺,我可以想點『有趣的事情』來做。」
其實霍德也不知道自己在裝什麼紳士!通常他跟女人躺在床上的原因都是為了讓兩人搞得滿身大汗,可是這女人在他的手裡已經好幾天了,他竟然連她的一根手指頭都沒動。
他看得見的那只耳朵迅速染成深紅色,樂雅冒險地看他一眼。
剛剛她一直僵僵地躺著,目不敢斜視,只知道他手啊腳啊都在自己身上,卻不知道兩個人實際上是什麼樣子。現在看明白了,不禁想笑。
他簡直像只超大無尾熊,雙手雙腳圈著她,將她鎖在懷裡;只是他們兩人的體型差很多,對比之下,更像一個緊抱著芭比娃娃的小孩!當然,她相信他小時候也絕對不是抱著芭比娃娃睡覺的男生。「我睡不著,你陪我說話好不好?」她軟軟央求。
「不好。」
一聽她想做的是「說話」,他不感興趣地閉上眼,又准備睡覺。
男人有這麼長的睫毛真是罪過!樂雅扁了扁嘴,過不一會兒,又推推他。
「霍德- 」還是軟綿綿的叫聲。
「妳到底要干什麼?」他不耐煩地撐開一邊眼睛。
「我們… … 我們… … 」她搜索枯腸,勉強想出一個主題。「你不是說你有個母親嗎?告訴我你媽媽的事好不好?」
「她死了!」簡單利落,話題結束。霍德閉上眼准備繼續睡。
她吃了一驚。「死了?什麼時候的事?」
這個女人真的不打算讓他好好睡一覺!霍德懊惱地睜開眼。
「我十六歲的時候,她出車禍死了。這樣夠了嗎?」
「她是個什麼樣的人?」顯然不夠。
「冰冷,嚴厲,沒什麼感情的女人。我和她不親。」他翻個身側過去。「好吧,那我跟你說我媽咪的事好了。」所有的熱情嘗試都碰了個冰釘子回來,可是樂雅完全不氣餒。
「我對妳的家人一點都不戚興趣!」霍德受不了地翻回來瞪著她。
「我媽媽是個台灣人。」她自顧自地說下去。「她認識我爸爸的那年,才二十四歲而已。當時整個國家還在打仗,聰明的人早就夾著尾巴逃走了,但是我媽與眾不同。她認識我爸爸,愛上我爸爸,於是為了他留了下來!」
阿比塞爾和朱菲雨的愛情故事,在幽暗的床帳裡淡淡地飄浮著。
霍德閉上眼睛裝睡,以示他完全不戚興趣。但是過不了多久,他就發現自己竟然很認真地在聽。
在這樣黑暗的籠罩裡,故事人物可以很簡單地被抽離。他們不必是「殺父仇人和他的女人」,可以只是很遙遠的一對男女。
他聽著一個勇敢的女人,為了心愛的男人,在烽火間穿梭。
他聽著一個男人為了見心愛的女人一面,不惜穿越重重炮火,只為回到她的身邊陪她一個夜晚。有些事他聽了,只是無稽地哼一聲,覺得太不切實際了,任何有腦筋的人,尤其是在前線作戰的男人,都不會做這種事。但是故事中的男主角做了。
也有些事他聽了,覺得理所當然,因為女人一定就是這樣。可是當他聽見女主角是因為懷了身孕,怕對男人造成負擔才離去,心裡又是一動。
為對方生而生,為對方死而死,自己面臨最大的危險時可以不退,卻因為可能讓對方陷入危機而匆匆逃離,那是一個他不了解的境界。
「-… 媽媽說,她和爸爸有一個約定。」樂雅溫柔的嗓音飄著。「爸爸答應她,絕對不會比她早死。可是,你知道嗎?」
樂雅偏頭看他,兩人視線相迎,她的唇角微微一揚。
「所有人都覺得爸爸是一棵強壯的大樹,媽咪啦、我啦、哥哥啦,都是在他的庇護之下,我卻覺得不是這樣。」她的視線幽幽移回床帳頂端。「我一直覺得,其實是媽咪在支撐爸爸走下去。每次他在外頭為了什麼事生氣,只有媽媽了解他,說個幾句話就能讓他心平氣和。
「媽媽是他的萬靈丹。她才是真正堅強的那一個。如果有一天爸爸真的走了,為了我們,我相信媽媽還是會努力地活下去,直到我們都讓她可以放心地走為止。但是,如果換成媽媽走了… … 」她打了個寒噤,似乎無法想象那個畫面。「我覺得爸爸可能連一天都受不了。真的,他一定會受不了的。他能成為那個鋼鐵一樣的阿比塞爾,是因為朱菲雨。如果沒有她,他也當不了阿比塞爾了-… 」
霍德瞪著天花板。
這算什麼?愛情嗎?
如果愛情是這個樣子的,那他父母親之間又算什麼?
他的母親必然是愛他的父親,才會那樣千方百計的只想為他父親報仇,甚至不惜對唯一的遺腹子如此殘酷狠厲。
可是如果換成朱菲雨呢?如果阿比塞爾早逝,她應該會很珍惜心愛的男人唯一留給她的孩子吧?
正常人都會如此才對。
她會把那個小孩帶到安全的地方,讓他快樂地長大,然後告訴他許多跟他父親有關的傳奇故事。
那麼,為什麼他自己的母親不是如此呢?從他母親身上,他完全感覺不到任何愛,只有仇恨。各式各樣的仇恨。恨丈夫的早死,恨兒子的不濟事,恨自己的無能為力,恨時間過得太慢兒子不快長大幫她報仇,恨時間過得太快她丈夫的死亡離她越來越遠。
從小他看見的,只有恨,沒有愛。他又怎麼知道愛是什麼?
霍德煩躁起來。
「什麼情情愛愛的,果然只有妳們這些千金大小姐才會把這種不切實際的事掛在嘴上!」他諷刺地道。
「-- -… 難道你媽媽不是這樣愛你父親的嗎?」她偏頭看他。
霍德冷笑一聲。
「我不知道她是怎麼愛我父親的,我只知道她對妳父親的恨是她人生的全部!」他嘰嘲的語氣更加明顯。「妳想知道我是怎麼長大的嗎?我和妳不一樣。我受傷了沒有父母幫我揉揉,過生日沒有人幫我辦派對,嘿,我甚至不確定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因為從來沒有人把這種小事告訴我。
「我的母親既不溫柔也不美好!在我三歲那年,她把我扔到加那面前,要他開始『訓練』 我!我連路都還走不穩就要開始繞著房子練跑步。六歲那年,我學會怎麼把一只狗活生生的開膛剖肚,八歲那年殺的是狼,妳想不想知道我是怎麼殺狼的?「加那命人捕了幾只野狼,關在我們的後院裡,餓了好幾天都不喂食。有一次我因為跑步二十圈的速度比他設定的還慢,他把我扔進後院,只給我一把小刀,說只要我能在裡面待滿三個小時,他就不處罰我。
「天知道我可以做任何事只求不被處罰。可是我沒有預料到會那麼辛苦。我的力量和牠們相比,根本無濟於事。直到我被咬得血跡斑斑,我終於明白,不會有人來救我的!我母親和加那,真的會任由我被那群狼咬死。或許,我一開始選擇處罰還比較輕松一點。我要活下去的唯一方法,就是先把牠們殺死!最後,我活下來了。
「我十二歲殺了第一個人,而那不是最後一次,也不是唯一一次。我猜妳小時候從來沒有過這種『娛樂』 吧?
「妳的哥哥呢?妳那個在侍衛隊裡的偉大哥哥,我敢打賭他絕對沒有受過這樣的訓練。妳的另一個哥哥呢?他一定從小就拿著放大鏡,讓他媽媽教他怎麼研究石頭、植物吧?嘖嘖,比起我精采的成長過程,你們真是錯過太多了!」沉重的靜默降落在床帳裡。除了兩人的呼吸聲,好一會兒,都沒有人說話。
「牠叫什麼名字?」半晌,樂雅輕輕問。
「…… 誰?」
「那只狗狗。」她撐起來跪坐在他身畔,柔軟的長發如上好的黑緞流淌了他一身。「他們叫你殺死的第一只狗狗。那是你的狗,對不對?牠叫什麼名字?」
霍德瞪著她。
過了許久許久。
「牠叫石頭。」他粗嘎地開口。
因為牠一身黃灰相問的雜毛,縮成一團的時候就像一顆石頭。
石頭是自己晃進他們宅邸的,然後牠就待下來不走了。牠是三歲的霍德唯一的朋友。
六歲那年,加那和他母親認為應該讓他學會「堅強」,石頭就是最好的實驗品。
其實他們可以挑任何一只狗,效果都一樣,但他們偏偏要挑石頭。因為,「一個強壯的男性不能有弱點」為此他大哭大鬧,死都不肯動手,最後換來的是嚴厲的懲罰。連續三天他被不斷地鞭打,而且不給任何食物。到了第四天,他的鞭傷開始發炎,全身發高燒,整個人陷入意識半昏迷的狀態。
強烈的痛楚終於讓他受不了了。模模糊糊中,他接過刀子,跑進院子裡殺了石頭。
他還記得石頭的表情。牠看著他的眼神是那麼的充滿信任,直到他的刀子刺進牠的身體為止。
從此以後,他不再養任何寵物。
樂雅的眼眸越來越迷蒙,最後,她輕歎一聲,軟軟地偎進他懷裡。
「但願那時候我能陪著你。」
霍德迎上她溫柔的眼。她看著他的樣子就和石頭一樣,充滿了信任。
他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寧可選擇樂雅而不是朱菲雨,不是為了任務的困難度,而是因為樂雅的眼神讓他想到石頭。
溫暖,信賴。他已經許久許久,不曾被任何人這樣注視過。她的眼神是毒藥,吸引他一口喝下,然後無法自拔地上癮。他翻過身,將她壓在身下,捧起她的臉龐,深深地吻住她。他吻過她許多次,但這個吻不同。
這個吻柔軟而溫存。他從來沒有這樣被一個女人吻過,也沒有這樣吻過一個女人。
原來,女人真的如水。
現在,這攤水越來越熱,半是被他偎燙的。
原本柔柔的輕吻,逐漸變了調。當需求被沖開,之前的克制和壓抑突然顯得非常可笑。
他要她!一直都要!從一開始就想要!
他被她吸引了,他的仇人之女。從一開始她天使般的燦斕笑容,到現在她百分之百的柔軟女性。
從沒有任何一個女人帶給他如此復雜的戚受,同時是純真和性感的綜合體,同時是他受吸引與必須傷害的對象。
他推高她的薄睡衣,兩朵鮮嫩的嬌蕊立刻暴露在他的眼前。樂雅輕嚶,雙頰粉紅,緊閉著眼羞怯地想將衣服拉下來,霍德不讓,然後用自己的唇取代衣物覆蓋在她的嫩紅上。她的輕吟更響,全身無法克制地細顫,興奮和不安交雜成一道復雜的網,牢牢籠罩住她的意識。
她甜得不可思議,軟得不可思議,香得不可思議。他可以永遠沉醉在她的體香裡,永不醒來。
帶繭的手掌摩擦著她柔嫩的小腹,她輕顫一下,他的唇立刻移到磨痛她的地方,在不斷的細吻之間呢喃著歉意的話。
她是如此柔弱與女性化,他的陽剛彷佛一把刀襯在一匹絲緞上。
稍後,他確實會如一把刀地切開她。
她太小了,他會弄傷她。雖然痛苦是必不可免的,但霍德百般溫存,盡量將她可能的痛苦降到最低。
樂雅咬著下唇,手緊緊搭在他的肩上。堅硬如鐵的肌肉被一層平滑的肌膚包裹,猶如包著石塊的天鵝絨。他的肌肉在她的手心裡起伏,隨著每一個動作在她身上揉捻點火… … 他越移越低,突然移到她的下方,將她的腿分開-
「不行… … 」她又驚又羞,緊閉著眼不敢看,努力想把雙腿合緊。但她腿中間卡著他龐大的身軀,根本沒有逃躲的地方。
驚人的羞意席卷她的全身,兩手改為緊捂著臉,羞得甚至無法看人了。
霍德盡情地品嘗著她,讓她為他綻開。
他的身體強烈脹痛,終於,他再也承受不了!
他移上來,將她修長的腿圈在自己的腰上,開始試探!
「痛… … 」突兀的不適應讓她猛然睜開眼睛。
「噓,一下就好了,寶貝,忍一下。」他抵著她的唇溫柔低語。
但是那並不是一下子就好,反而越來越痛。
她最嬌嫩的部分被無情地展開,延展到超過她能承受的程度。樂雅的淚迸了出來,開始推撼他。
「不要了!你走開!好痛!我不要了 … 」
她咬著唇流著淚的樣子,看起來可憐得要命,也!誘人得要命。
任何男人都受不了這樣嬌媚的神情!霍德鐵軀一僵。「該死-… 」他受不了了!他的臀部緊繃,毫不容情地沖進她體內。樂雅緊緊咬住他的肩膀,痛楚的叫聲全喊在他身上,直到她嘗到鹹鹹的血腥氣。
公平了吧?他們兩個人都見了血,他努力捺下瘋狂沖刺的沖動,在她耳畔不斷柔聲呢喃。
「現在沒事了。寶貝,一下子就不痛了:-… 」
「誰說的,明明痛得要命。」她嬌蠻地推他,「你起來啦,討厭!」
霍德苦笑。這種時候叫他起來,不是要他的命嗎?
這該死的小女巫,將他蠱惑得這麼深,臨到頭卻想抽腿走人?
他牙一咬。反正不管怎樣都被她記恨了、這是女人的宿命,長痛不如短痛。
「准備好了嗎?寶貝。」
「才沒有!你、你趕快出去… … 啊!」
長聲嬌呼下,她身上的男人開始展開讓自己投入天堂的律動!
痛,痛死了,痛痛痛。一點都不愉快,什麼美麗的顛峰、極度的狂喜,和浪漫小說裡寫的根本不同。「女人第一次都是這樣的。」霍德看著縮在他懷裡賭氣不理他的小女人,無奈又好笑。
「才不是,是你太粗魯了。」她吸吸鼻子,一副委屈得不得了的樣子。
霍德啼笑皆非。天知道這是他對女人最溫柔的一次了。
「妳以前又沒有經驗,怎麼知道什麼叫粗魯?」
「粗魯還要人家教嗎?」她翻身坐起來,然後輕呼一聲,軟軟地跌回去。
霍德立刻探向她的雙腿。
「不要!」她紅著臉推他的手。
「我只是幫妳揉一揉腿,妳想到哪裡去了?」他沒好氣道。
她的臉紅得更厲害,「不是腿… … 你不要亂揉了。」
霍德不理她,徑自揉起來。
雖然最痛的地方不是腿,可是被他這樣一揉,好像真的有點比較舒服,大腿內側僵硬的肌肉慢慢放松下來。嘰!嘰-
「霍德… … 」樂雅推推他的臂膀。
「別吵!」
啡- 啡-
「霍德… …」樂雅又推推他。
「妳到底要不要我幫妳揉腿?」他沒好氣地抬起頭。
「窗子外面好像有人。」她怯怯地指了指窗簾。
「外面離地十幾公尺,不可能… …」
嘰!嘰- 尖銳的刮擦聲再度響起。
霍德倏然坐起:窗外真的有人。
所有警覺狠厲在一瞬間回籠!
他大步翻身下床,肌肉緊繃,從床頭櫃抄起一只銅制燈座,輕悄無聲地滑向窗簾全拉下的窗戶旁。
樂雅忽然有點後悔,干嘛提醒他呢?說不定是來救她的人,可是現在也來不及了。霍德高高舉起銅燈,猛然將窗簾翻開!「搞什麼 … ?」
喀、喀、喀、喀!一團黃黃髒髒的毛,隔著窗玻璃拚命爬搔。
「大白!」樂雅大叫,顧不得身體酸痛,一個箭步沖到窗戶前。
「凹嗚、凹鳴… … 」大白掛在三層樓的窗台外,拚命狂叫。
霍德震驚地瞪著牠。那團糾結的毛,根本看不出是一只貓形。
「大白!是大白!」樂雅熱淚盈眶,死命巴著他的手臂請求。「求求你讓牠進來!這裡好高,牠摔下去會死掉的!大白,大白!」
她的貓騎士竟然來找她了!
霍德簡直不敢相信。
他驚愕交集地取來鑰匙,打開窗戶上的鎖,那團狼狽的毛球立刻沿著剛開的一道小縫鑽進來。
貓會做這種事嗎?牠們做得到嗎?他猶然處在驚撼之中。
他很清楚此地離樂雅被帶走的地方有多遠。事實上,他們正在當年革命軍的老巢附近,東北部的深林裡,因為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裡距離首都,就算開車都要三天,這只貓到底是怎麼在幾天之內找到他們的?
而且這一路過來,有高原,有礫漠,氣溫從最冷的近零下,到最熱的五十度都有,更別提各種野獸和惡劣的地象。這只和牠主人一樣嬌生慣養的貓,竟然徒步跑了這麼長的距離?
樂雅抱著心愛的貓咪又哭又笑。
「大白、大白… … 你怎麼變得這麼瘦?你一定餓壞了吧?乖乖,我馬上喂你東西吃!」她仰起頭,懇切地看著屋子裡的老大。「可不可以麻煩你:-… 不!不然,我自己做就好了!請你帶到我到廚房去,我自己可以幫大白做一點水煮肉,我保證我不會逃跑!」
「凹嗚。」
霍德猶然瞪著公主和她的貓騎士。
「大白一點都不難養,你們以後也不必特別煮牠的飯,只要給我的食物統統不要加鹽就好。貓咪不能吃太鹹,我可以跟大白一起吃白煮肉,沒關系的!」她連忙強調。
「瞄嗚。凹嗚!」
「把牠扔出去!我這裡不是收容所!」霍德的臉色鐵青。
「大白好不容易才找到我,你如果把牠丟出去,牠一定會餓死的!」她用力抱緊愛貓。
搞什麼?她是人質!有人質竟然要求養貓的嗎?
「好,妳要把牠留下來也可以,我的幾只獵犬正好需要一點娛樂。」霍德怒極反笑。
樂雅嚇得瞪大了眼,倔強的神情立刻出現在她的眸中。
「你如果傷害大白,我就絕食!我不管你們想拿我威脅我父親什麼,只要我餓死了,你們就什麼都沒有!」她堅決地宣示。
他們才剛做完愛,她竟然就以死相脅?
「妳一定要這麼難搞嗎?」他火大。
樂雅也氣得瞪圓了眼睛,不過又笑了起來。
「你覺得我難搞?有一天我一定要介紹你認識翡莉嫂嫂才行。」他但願她沒有這麼說。他但願她不再提起任何跟家人有關的事。因為,他已經想清楚了,他還沒有決定要拿她怎麼辦,但是可以肯定他不會再把她還給阿比塞爾了。
他要自己留下她。她的家人永遠不會有機會再見到她,她也永遠沒有機會讓他去認識她的家人!天知道,他最不想要的,就是認識更多跟阿比塞爾有關的人。
可是,霍德對著她精神十足的眼神,竟然說不出狠話。
「凹嗚。」她懷中那團髒毛球露出一雙黃澄澄的貓眼,和女主人的眼神一模一樣。
「求求你,」樂雅改弦易轍,可憐兮兮地垂下腦袋。「大白就是我的『石頭』 … … 」
該死的!
霍德低咒一聲,大步走向門口。「你們兩個給我乖乖在這裡蹲著!」
他去拿吃的東西了。
樂雅松了口氣,抱著大白又親又摟,一點都不在乎牠髒兮兮又發黃的毛。「大白,大白,你來了,真好!你一定受苦了吧?來,我們先去洗個澡,等一下就有東西吃囉。」
「凹鳴!」貓咪淒慘的長呼。
為什麼萬裡尋主的好貓,到頭來還是躲不了落水的惡運呢?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03:17
第七章
「有消息了嗎?」西海一走進阿比塞爾的宅邸,劈頭就立刻問。跟在他身後的費森神色一樣凝重。「還是讓大少爺跟兩位報告吧。」管家頹喪地垂下頭。
這樣一聽就是沒什麼正面的消息了。兩個男人互相交換一個眼神,心裡同時一沉。
諾蘭正好揉著脖子從樓上走下來。他全心辦妹妹的案子,已經熬夜好幾天。侍衛隊的人倒是不怕沒睡覺,因為只要給他們機會,隨時隨地他們瞇個幾十分鍾就又能回復活力。只是整天心這樣懸著,不偶爾出來活動一下筋骨不成。
一看見兩位大哥,他俊朗的表情立刻轉為慎重,走下來迎接他們。
三個大男人在客廳裡碰頭,迅速交換意見。「我們已經過濾了各種可能的目擊證人,除了通緝海報上的中年人之外,我們另外查出一個契約園藝公司的園丁很可疑,可是園藝公司只有他基本的聘雇資料;我們找到他的登記住址,那裡也只是一間提供旅人臨時落腳的青年宿捨,這個人沒有任何朋友、親人或永久住址,竟然就這樣人間蒸發了。」諾蘭神色還算平靜,帶著薄絲的眼睛卻顯示他也許久沒睡好了。
「有他的畫像或照片嗎?」
「我們把他在園藝公司的檔案拿回來,上頭的照片是有胡子的,目前正請計算機人員配合目擊證人,將他的胡子修掉,看能不能得到一張精確的正面照。」諾蘭揉揉酸痛的眼睛。
為了保護人質安全,樂雅失蹤的消息被全面封鎖,只有相關的偵查人員才知情。
西海去歐洲十幾天跟幾家礦業公司談代理權,費森則陪著妻子回美國探望岳父,菲雨不願這些親友知道了,跟著白操心,所以兩人都是這兩天回國才知道出事了。
「你媽媽還好吧?」西海最關心的是這點。菲雨之於他一直亦姊亦母,兩人的感情多年來如一日。樂雅失蹤的事,他除了替那小娃娃擔心,最憂慮的還是做媽媽的人。平時,雖然和樂雅感情比較好的是阿比塞爾,但是花最多心思教養女兒的卻是菲雨,母女連心,如果小公主真的… … 西海不知道菲雨承不承受得了。
諾蘭頓了一下,緩緩點頭。「這些日子我和爸爸盡量陪著她,不讓她一個人胡思亂想。」
西海歎了口氣,拍拍他的臂膀。「大家都辛苦了。」
「綁匪依然沒有主動聯系?」費森低沉的嗓音像雷嗚。
諾蘭搖搖頭,一面揉一下眼角。這些天他一方面要安撫父母,一方面要參與偵查,一根蠟燭兩頭燒,是真的累了。
「思克呢?他有沒有回來?」西海問。
諾蘭搖頭。「他回來了也只是多一個人擔心而已,父母都希望先不用驚動他,等有進一步消息之後再說。」
「辦案的警察說,飯店的監視記錄遺失了,這聽起來有點問題,你們有沒有問過那天當班的警衛人員?」費森又問。
「有。當值的四個警衛裡,有三個已經通過測謊的統統不知情,至於最後一個,目前還是在失蹤的狀態,我們也還在找他。」諾蘭停頓一下。「… … 我想,他如果不是畏罪潛逃,應該就是被滅口了。」
所有線索目前都斷了,除非綁匪主動聯絡,否則他們真的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追查。
費森深思地點點頭。「嗯,我想再找那三個人談談。」
「我跟你一起去。」諾蘭主動表一丁。
西海對他們兩個人道:「你們先去吧,我想上去看看菲雨。」
諾蘭點頭。「她和我爸在書房裡,你直接進去就好。」
三個男人互相拍拍臂膀,然後各自行動。
西海上了樓,輕叩了下書房的門,聽見裡面傳來阿比塞爾低沉的一聲「進來」,才推門進去。
裡面,阿比塞爾和幾名警政首長,神色凝重地開著會,旁邊有幾位探員守在電話監聽系統旁邊。菲雨並不在裡面。
阿比塞爾對他短暫地笑了一下。「菲雨在裡面。」書房旁還有一間連接的小辦公室,放一些計算機和傳真設備。
「你們慢慢談。」西海自己走向隔壁的房間去。菲雨一個人靜靜地抱著胸口,站在窗前,望著明亮刺眼的午後庭園。
「你回來了。」一看見是西海,她輕輕牽動唇角。
她的神情有些憔悴,不過整體來說精神倒是還好。
「我回來了。」西海走過去,緊緊地擁抱她。「不要擔心,一切都會沒事的。」
菲雨輕歎一聲,在他懷裡輕靠了一陣。
這個曾經比她還要矮小的孩子,竟然不知不覺間就長大,自己甚至也是一個父親了。
本來他和妻子許平藍是堅持不生小孩的。後來她看看周圍的女人,菲雨是一個大基金會的執行長、婆婆雅麗絲是基金會重要干部、費森的妻子翡莉是個電影紅星,幾乎身邊每個女人個個都有一套。想想她自己唯一能跟人家拚的,竟然只有生孩子而已。
於是她一改往常,奮發圖強,十幾年下來,一口氣替西海生了三男一女,現在肚子裡還懷著第五個。本來最堅持不生的人,卻成了生最多的一個。雅麗絲笑得簡直像檢到寶一般。「每一次覺得日子總算安穩下來,可以過幾年平靜日子了,卻總是會發生一些讓人不得安生的事。」菲雨歎了口氣。
西海拍拍她的背,眼神深思。
「這些事,是拖太久了-- … 」
菲雨心口一緊。「你… … 你也覺得是那同一群人嗎?」
這是她心底最深沉的恐懼。她終於親身體會當年在打仗的時候,阿比塞爾將她藏在總部不敢讓敵人發現的心情。
她終於忍不住地趴在西海肩頭,渾身輕顫。
「不要太擔心。我不相信他們把樂雅帶走,只為了無聲無息的殺害她。他們一定會有進一步行動,這些日子的沉寂只是心理折磨我們而已。只要他們有接觸,就一定會留下線索,我答應妳,我們一定會安安全全地把小公主救回來。」西海安慰她。
菲雨伏在他肩頭低泣。「我只是怕… … 我不知道他們會怎麼對待樂雅… 她還那麼小,那麼善良… … 她從來沒有傷害過任何人… … 」西海歎息,輕撫著她的背心安慰。
有人拍拍他的肩頭,西海回頭一看,是阿比塞爾。
這剛強如鐵的男人,這兩天頭發白得比前兩年都快。
無論帶走樂雅的人想做什麼,起碼他們的第一目的是得逞了- 阿比塞爾夫婦確實因女兒的失蹤而深深受苦。
阿比塞爾把妻子抱回自己懷中,輕吻著她的發心,低聲安慰。
過了一會兒,菲雨終於停止啜泣。
「大白也不見了… … 樂雅就是去找大白的時候失蹤的,你想,他們會不會連大白也… … ?等樂雅回來之後,如果發現大白不見了,她一定會更傷心的。」
「那只貓比誰都機靈,我們找過現場,並沒有找到貓咪的屍體,牠應該只是受驚跑掉而已,不會有事的。」阿比塞爾輕吻妻子額心。「等樂雅回來,我們再給她找一只跟大白一樣神氣的貓咪。」
「但是,那也不會是大白了… … 」菲雨沮喪地低語。
大白,你在哪裡?你是否跟你的小公主在一起?是否正替我們守護著她?
「凹嗚。」大白打個呵欠,尾巴懶洋洋地拍打著地毯。「大白乖。」樂雅心不在焉地揉著牠肚皮。
她被帶來這裡已經十四天了。可能是關了她這麼久都沒有什麼狀況,門外那兩個人戒心降低,開始會趁著無人的時候聊起天來。
樂雅總是坐在門後偷聽,希望能聽到一些有用的消息,而今天閒聊的內容卻讓她越聽越心驚。
「喂,」站在左邊的守衛先開口。「大爺和頭頭越來越不和了,你覺得他們倆有一天會不會翻臉?」
聽了幾天,她已經分辨得出來,「大爺」應該是指加那,而「頭頭」則是指霍德。
「遲早的問題吧。」右邊那個她曾經短暫的看過一眼,就是那個霍德騙她是「尼泊爾弄蛇人」的人。樂雅當然知道他應該不是這個身分,可是心裡還是習慣性的叫他「尼泊爾人」「如果他們兩個人鬧翻了,你說兄弟們跟哪一個?」左邊問。
尼泊爾人倒是乖覺,對這個問題只是嘿嘿笑兩聲,不置可否。
原來霍德和加那的不和已經是眾人皆知的。樂雅深思。
被綁架回來已經十四天了,每一天她都期待父兄會奇跡式的出現在她面前,但一天又一天的失落。
不過她並不氣餒。霍德想必已苦心布置了許久,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她帶到這裡來,父親他們卻是要從零開始做起。只要她耐心地等著,同時盡力維持自己的安全,他們遲早會找到她的。
只是,她沒有預料到,她的心竟然真的會被霍德所觸動。
這是一個怎樣受苦的靈魂呢?
他的外表光鮮亮麗,見識廣博,英俊強壯吸引人,他的靈魂卻是如此的陰暗… …
從小她就知道,無論受了怎樣的委屈,只要一回到家就會有人愛她保護她,撫去她所有的不平,而他卻沒有;本應保護他的家人,卻是將他推入痛苦深淵的人。當他不自覺地在她面前剖露那顆鮮血淋漓的心,她的整顆心也都為他而痛。他們每個晚上熱情地纏綿,他索求她像索求著全世界最後一點明亮。
雖然打死他都不會承認,甚至清醒的時候會以譏嘲來談這些事,但他的潛意識裡,一直渴望擁有一個和她一樣的生活,所以一部分的他才會不由自主的被她吸萬寸。
她不知道,如果自己丟下他,最後他會變成什麼樣子… …
「凹嗚!」大白抗議。
「對不起。」她連忙放開收緊的雙臂,低頭親親寶貝貓咪。
這時,門外的閒聊再度引起她的注意。
「噗嘶,喂。」左邊那個突然壓低聲音,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
「干嘛?」尼泊爾人懶懶的問。
「我告訴你,你不要跟別人說,這是我昨天無意間聽到的,沒有人知道我知道,你要是說出去我就死定了。」
「噢。」尼泊爾人好像不怎麼鳳興趣。「我是說真的!昨天我有事要跟大爺報備,在他的房間外面等的時候,無意間聽到他在講電話。這件事情一定連頭頭都不曉得,所以你絕對不能說出去是我講的。」
「什麼事?」尼泊爾人終於聽起來感興趣一點。
左邊的壓低聲音道:「大爺正在籌劃一個秘密行動,雇汽車炸彈客去阿比塞爾的車子放炸彈。」
什麼?樂雅大驚!
瞄嗚… … 大白整只貓跌在地上。
「什麼?」尼泊爾人非常驚訝,語氣裡開始出現不安。「這件事-… 頭頭不知道嗎?」
「他們兩個人各行其事,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從頭頭成年之後,大爺就指揮不動他了。這次我們把阿比塞爾的女兒帶回來,依大爺的意思是每天送一段斷肢殘骸回去的,頭頭非但不聽話,還跟那個女的混得如膠似漆,他們兩個早就不知道吵過幾百遍了,大爺怎麼會把這種事告訴他!」
「你覺得,這種事應不應該讓頭頭知道?」尼泊爾人顯然比較深思熟慮。
「不要開玩笑了!如果追問起來,我可不敢承認是我偷聽的。而且,現在要阻止也太遲了,聽起來大爺跟對方已經談好了,下手那天會挑一個大日子,有很多重要官員在場。我想這兩天應該就會有消息了,我們等著看新聞就是了!」
樂雅整張臉慘白。
國慶假期結束後兩周,就是總統就職周年慶,通常總統會邀請重要的政府官員到總統府餐敘。如果最近有什麼大日子,就是這一天了。
怎麼辦?怎麼辦?她一定要想辦法阻止!情況不容她只是被動地等待,她必須逃出去!
可是,要怎麼逃?
她看向窗戶。下面是三層樓直落地,而且緊接著一道陡坡,所以實際上是比三層樓更高的距離。她不是大白,沒有辦法在樓層的夾縫間跳來跳去。
她緊緊抱著心愛的貓。「大白、大白-- … 如果現在叫你回去,你還找得到回家的路嗎?」
「凹。」大白神情嚴肅。
就算大白找得到路,時間可能也來不及。她根本不曉得自己在哪裡,只知道應該還在勒裡西斯境內。無論如何,大白都不能再待下來了。「大白,我得想辦法逃走,不管成不成功,他們生氣的話一定會把氣出在你身上,你得先逃出去才行!」
她抱著貓走到窗戶前,拿起一個座墊墊在窗玻璃上,再用硬物隔著椅墊將玻璃敲破。
霍德很警覺,房裡雖然有一大排落地窗,但都是鍛鐵制的小窗格,她的身體鑽不過去,但是大白可以逃走。
樂雅四處找著任何書寫工具,沒有筆,最後她扯下自己裙子下襬的一圈蕾絲邊,再撕下一頁書末的白紙。
血書似乎不切實際,因為沒有辦法把字寫得很小,一大張紙上頂多只能放幾個字母。最後,她想到一個折衷的方法。
她去浴室取來一把尖柄梳子,忍著痛把食指咬破,再用細的那端沾著血,在紙上快速書寫。
血干得比她想象中更快,她只好不斷地咬著傷口,痛得雙眼蒙矓,最後湊成一張簡單的血書!
通知阿比塞爾。小心炸彈。總統府宴。有重酬。樂雅。
最後在尾端畫個山峰和閃光的符號,這是她唯一知道自己所在之處的線索,然後用那段蕾絲綁在大白身上,將牠從破窗送了出去。「去!大白!去找人,任何人!讓他們看這張紙,快去!」
「凹。」大白也不知聽懂了沒有,輕巧地跳上窗台柵欄。給了心愛的小主人最後一眼,貓咪無聲無息地離去。
樂雅含著淚緊緊抱著自己。
她不曉得大白聽不聽得懂,或是碰不碰得到人。如果這附近都是霍德的手下怎麼辦?她可能把大白送上死路!她不敢再想下去。
求求妳,上帝,幫助我,幫助大白 …
「妳在做什麼?」
樂雅全身一震,身後的門不知何時打開,霍德竟無聲無息地進來。她火速回身,下意識一路後退,擋住自己打破的窗格。霍德雙眼瞇緊,盯著她周圍的狼藉。「妳做了什麼?」他危險地輕語。
她用力搖頭,什麼都說不出口。
外頭,加那從走廊上緩緩經過,他的眼睛裡總有一股邪惡,讓她每次看見他都忍不住發抖。
霍德砰一聲把門甩上,隔開了他陰涼的視線。
「妳做了什麼?」他低滑如絲地問,卻不會讓人錯認嗓音底下的威脅。
她一步一步地後退,直到背心抵著窗戶,再也無路可退為止。
她一直在努力博取霍德的信任,今天的行為,會讓之前的努力前功盡棄,讓她接下來的處境陷入危險之中,但是她無法不這麼做。
「啊!」她一腳踩上碎玻璃,痛楚地低叫一聲。
霍德臉色鐵青,猛然將她往旁邊一甩,樂雅整個人飛出去,撞在沉重的五斗櫃上。她痛苦地叫了一聲,跌落在地板上。
霍德看見窗格上的破洞,再回頭搜尋房間裡。那只瘟貓不見了!他事前用儀器掃描過那只貓,確定牠身上沒有植任何芯片可以讓人追蹤上來,卻疏忽了牠是一只會認路的貓。
果然還是不應該心軟。
「洛揚!」他陡然揚聲長叫。
「頭頭!」那個尼泊爾人回應。
「帶幾個弟兄和獵狗出去找那只貓。白色的,體型很大,一看就是只家貓,很好認。」他雙眼緊盯著樂雅,一字一句地道:「一看見那只貓,格殺勿論。」
「不!」她驚喊。
「是。」洛揚立刻領命辦事。
熱淚立刻迸了出來。
霍德大步走過來,一把將她從地上揪起來,逼近眼前,神色猙獰。
「看來,我是讓妳的好日子過太多了。」
然後樂雅才知道,自己以前錯得有多離譜!她完全忘了他其實是一個危險的男人。他是個亡命之徒,而從小在暴戾的環境下長大,本身就性情乖戾,遠比她想象中更凶暴嗜血。以前她一直用天真的外表做掩護,讓他卸下心防,沉醉在她的溫柔中,直到這一刻,所有粉紅色布幕揭開,他立刻明白,她跟他永遠不可能是同一邊的!
他獰笑一聲,將她整個人抱起來,重重地拋在床上。
樂雅全身的空氣都被擠出胸腔!
高大強硬的男性軀體壓迫而來,他制住她的全身,一手揪住她的頭發無情地往後拉,她柔弱帶淚的臉龐脆弱地仰高,他獰惡的氣息全噴在她的臉頰上。
「那句話是怎麼說的?男人不壞女人不愛?或許我不該再對妳太好,用一點會讓妳痛苦的方法,妳才會記住自己的身分!」
嘶!薄薄的衣物從她身上被撕開。
「不要-… 不要這樣… … 」她嗚咽,想掙脫他的掌握,掩住自己暴露的酥胸。
他強硬的手腕像鐵扣一樣,只用一只手就讓她反折在後的雙拳動彈不得。
「既然妳不知好歹,就嘗嘗這種待遇吧!」他的雙眼怒紅,另一手狂烈亂撕,將其余的布料從她的身上完全撕開。
「不要這樣,求求你,住手… … 」她哭泣著,在他身下拚命掙扎亂動。他腿間明顯的硬挺已完全興奮起來,嗜血的一面完全釋放出來。霍德用全身的力量壓制她,然後騰出一只手解開長褲的拉煉。
貼在她腿間的熱燙讓她全身僵直,只能不斷地轉頭哭喊。
「霍德!霍德!」
已經失去理智的他根本聽不進她的哀求,他用力拼開她的大腿,在她嫩粉的嬌軀上留下無數青紫。
他的心頭有些什麼東西要爆炸,讓他只想傷害她!弄痛她!讓她和自己一樣痛苦!
「不要這樣!霍德!求求你不要… … 不要這樣!」她哭喊一聲,突然不知道哪裡來的神力,兩只手掙脫他的掌握,死死地抱著他的脖子。
憤怒的男人用力地拉扯她手臂,指甲陷入她白哲的玉臂裡。
「霍德,你不要這樣 … 我好怕 … 我好害怕… … 你不要嚇我… … 嗚 … 」她哭著,埋進他的頸窩裡,無論如何都不松開。
他全身一僵。樂雅縮在他懷裡,哭得全身發顫。灼熱的淚燙在他的肩上,他的神智卻彷佛被冰水一淋。
「霍德-- -… 你永遠不會傷害我的,對不對,對不對… … 我好害怕,你不要嚇我… … 」
這個小女人不是推開他,而是抱緊他。
即使在這種時候,她依然對他存著近乎玫瑰色的幻想。
這個女人,這個天真到近乎盲目的女人,他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霍德將她壓回床墊裡,深深地吻她,吻裡充滿了挫敗。
他懷裡的嬌小身體依然哭得全身發顫,他吻著她的額心,她的眉眼,吻遍了她的每一吋,然後深切地和她做愛。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03:41
第八章
「有線索了!」經過多天的沉寂,即使是沉穩如諾蘭也不禁露出振奮之色。
「我們找到那個失蹤的飯店警衛。他帶著一筆錢喬裝改扮,正想從東部邊關偷渡出境,被守關的士兵逮捕了。
「基頓將軍在第一時間審問那個警衛。他只是拿錢辦事,負責交涉的是東漠一個幫派的頭頭,將軍已經前去緝拿那些相關的人了。
「無論這些人是不是就是主持這一切的主使者,總之,線索目前是落在東漠。
我們的國境從案子一發生就加強戒備,連只蚊子都飛不出去,所以樂雅一定還在國內,而且很可能就被藏在東部。」
基頓將軍差點氣歪了嘴,他的小天使竟然被綁到他的地盤上,而他自己渾然不知情。阿比塞爾手中的筆握緊,沉沉地交代兒子。「他們可能在等我們松弛戒備之後,伺機將樂雅偷渡出國,所以我們一定要在這幾天內查出她的下落。拖得越久,對我們越不利。」
「是!」
就算翻,他們也要將整片東漠一吋一吋地翻開來。
「太愚蠢了!你知道那天會有多少侍衛隊和警察在場嗎?這種行動非但不會見效,反而增加被逮捕的風險!我們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有更多人落在警方手上!」
霍德鐵青著臉咆哮。
「如果不是你在那裡婆婆媽媽,我會需要自己另起爐灶嗎?」加那用力將威士忌酒杯摔在地上。「我問你,你是不是愛上那個女人了?不然為什麼我們把她帶回來這麼久,你都不讓我處置她?他媽的!你爸有一個這麼娘娘腔的兒子簡直丟盡了臉。」
霍德眼神帶著隱隱的血紅。「我以為我們已經有共識,再等幾天。阿比塞爾他們不可能封鎖國界一輩子,等我們把樂雅帶出國境,到時候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阿比塞爾鞭長莫及,不會有任何人阻止你!」
「樂雅,樂雅,叫得這麼親熱!她這塊肉嘗起來也一定又香又軟吧?跟她娘一樣,都是張開腿伺候低等人的命。」加那不屑地吐了口口水。
霍德怒火一沖,猛地上前一步。
加那雖然有恃無恐,也不禁後退。「你… … 你想怎樣?我警告你,你不要以為你年紀大了,我就對付不了你。」
兩人又嘶吼了半個小時後,霍德暴怒地殺回自己的房間裡。
他發誓,只要他掌握了「那個東西」的下落!他發誓!
門砰地一聲被推開來,門內的人兒彈了一下。
一看見她,萬般怒火轉為陰沉。
樂雅慢慢縮回原樣,盤著腿端坐在地毯的中央,長裙在她身邊散成圓形,懷裡抱著一只圓圓的抱枕,而不是那只熟悉的大白貓。
他的人最後也沒有獵到大白。終究是一只貓逃進森林裡,要抓到太難了。不過林子裡野獸很多,以牠的能耐要逃到有人煙的地方,機率微乎其微。即使這只四腳騎士求救成功,他們可能已經離開了。他就不相信一只貓能濟得了什麼大事!霍德沒有換地方關她,只把破掉的窗戶換掉,反正她哪裡都去不了。
這兩天她變得安靜下來,嬌柔的臉龐看起來總是憂心而憔悴。
霍德知道她在擔心父親。
加那買通那個守衛,故意說這些話讓她聽見,就是為了引誘她做些什麼,連帶的引發自己暴怒。霍德已經把那個多嘴的守衛處理掉,換來另一個可以信任的手下。
那個白癡老人!他也不想想看,現在大家都是在同一艘船上,讓樂雅變得不安分,對他有什麼好處?
「你-- -… 」看見他進門,樂雅遲疑地開口。
他們剛才吼得這麼大聲,她應該聽見了。
霍德知道她在期待,他會不會阻止加那的炸彈計劃。
何必?他也希望阿比塞爾死。
雖然那個計劃很蠢,比較有可能的結果是一堆阿貓阿狗連著做案的人一起炸死,主要人物毫發無傷,可是不妨一試。霍德板著臉,進浴室洗了個澡。樂雅看著他走出來,黑發潮濕,古銅色的皮膚灑著銀色水點。他隨意地撥撥濕發,開始穿衣服。長褲,襯衫,外套,他把袖口扣起,拉整一下衣領,從衣櫃抽出一條領帶系上。
「我有點事必須離開幾天。為了妳的安全起見,妳最好安分一點。」他不願意在這種時候離開她。
今天他和加那吵得更難看,難保那家伙不會動歪腦筋動到她頭上,可是有一個在法國的投資案,必須他親自過去簽約,這牽涉到上千萬美金的事,他已經拖了好幾天了,不能再拖下去。
為了以防萬一,他已經把整間房子都換成他的心腹,加那的人全部被排除在外。他只去三天而已,憑加那的能耐,三天裡應該還搞不出什麼鬼來。
樂雅慢慢地點了下頭,然後垂下腦袋,柔絲的黑發垂下來,掩蓋住她的神情。
霍德提起行李袋,走到房門口。
低咒了一聲,他驀然走回來,把地上的女人拉進懷裡,近乎野蠻地吻了她一下。
這個該死的女人!她簡直鑽進了他的骨髓裡!「我很快就會回來。」他硬邦邦地重復一次,像遠行的丈夫交代妻子。
樂雅柔順安靜地伏在他懷裡。他歎了口氣,重重抹了下頭發,然後強迫自己放開她離去。
這兩天,屋子裡的氣氛有點奇怪,連深鎖在房間裡的樂雅都戚受到了。空氣突然緊繃了起來,彷佛山雨欲來風滿樓。
再一天霍德就回來了。她安慰自己。
即使他們是那樣的對立著,在盛怒中,他都克制自己不傷害她。他對她,終究是有情的吧?
只是,如果他真的放任她的父親被殺死,她會寧可死,都要回到家人的身邊去,不願意再留下來。
那一天夜裡,樂雅在不安穩的情緒下,終於迷迷糊糊的睡去。凌晨兩點,門外突然傳來激烈的交談,樂雅立刻在床上坐了起來。
「你們要做什麼?」洛揚驚怒交加地大喝。
「做什麼?還用說嗎?讓開!」外頭聽起來雜杳紛亂,來了不少人。
「你們這樣亂來,不怕頭頭回來了追究起來?」洛揚怒喝。
「頭頭?你的眼裡只有你們家頭頭,還有我這個大爺嗎?」加那陰森蒼老的嗓音響了起來。
樂雅全身的寒毛」二刻豎了起來。她怕他!她從不掩飾這一點!因為她很清楚,加那對她,絕對不會像霍德一樣手下留情。
兩方人在門外立刻吵了起來。
不久之後,門外乒乒乓乓的,開始動起手來!
「他× 的!你們敢動手?你們找死!」加那大怒,門外沖突的聲音更激烈。
加那反撲了!樂雅立刻明白。
他故意選在霍德離開的期間窩裡反,想將控制權搶回來。而且他挑的不是前兩天,而是霍德即將回來、他的人戒心降低的前一晚!
不能!她不能落在加那手裡!樂雅冷汗直冒,迅速跳起來沖到窗戶旁。沒有用!她打破了幾個窗格,可是那些鍛鐵讓她無論如何都無法撼動。她想起哥哥以前教過的,可以拿布套住兩根鍛鐵,然後用力扭轉,就可以將鐵條扳彎。
她狂亂地四處尋找,把枕頭套褪下來,繞過兩格窗格。神哪,求求你,再給我一點時間,再給我一點時間… …
砰!
「喝!」她倒抽一口氣,反身緊緊貼在牆上。
幾個男人沖了進來,當中的,是加那。
他看著她的那兩抹寒光,讓她從腳底直接冷到頭頂上來。
來不及了… … 來不及… …
那蒼老的男人,從發黃的牙齒到昏蒙的視線都讓人不寒而栗。
「阿比塞爾的小公主,我們終於見面了。」加那陰笑一聲,慢慢地走向她。
樂雅的呼吸淺短急促。她必須穩住,再拖一陣子,霍德一定就快回來了… …
阿比塞爾緊握著聽筒,指關節泛白。「舊總部的附近傳來槍聲!」諾蘭在電話那端快速報備。
「聽見的人是上山打獵的狩獵隊。那些狩獵隊員以為是總部的人在森林附近打獵發出來的,而總部的人則以為是山上的狩獵隊發出的,所以兩邊的人都不以為意。直到今天下午,狩獵隊的人下山,兩邊的人一問起來,才知道那些槍聲都不是他們發出的。總部的人立刻打電話聯絡基頓將軍,我們現在馬上就要去那附近搜索。」
「槍聲是大概何時傳出來的?」阿比塞爾沉定地問。
坐在他旁邊的妻子緊緊揪著胸口,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丈夫。
諾蘭頓了一下。「大約十個小時以前。」
十個小時。這中間可以發生多少事?阿比塞爾閉了閉眼,隨即冷靜地睜開。
「那附近有任何建築物嗎?」
「只有一個氣象站,基頓將軍派過幾個人去查問,整個氣象站只有三個常駐的工作人員而已,運作正常,平時首都的氣象資料中心也都定期收到他們傳來的資料,所以之前沒有人對他們有任何疑心,但是槍聲就是從這個方向傳出來的。」
「我現在立刻搭專機過去,三個小時之內可以趕到。對方有武裝,又不確定人數,我們趁天黑之後突擊。」他把話筒放下,立刻起身。
「塞爾… … 」菲雨撲進丈夫懷裡,緊緊抱著他。
「沒事的。」阿比塞爾用力揉著妻子的背心,吻著她的發頂低柔安撫,「我親自去一趟。如果樂雅真的在那裡,沒有人阻止得了我把她帶回來。」
菲雨沒有吵著要一起去。她一直都知道何時要跟在丈夫身旁,何時讓自己最不會影響他的行動。
她倚在丈夫強壯的懷裡,緊抱著他依舊筆挺的背心。這個男人,不管時間過去多久,他的硬骨頭都不會彎折脆弱!
「嗯,你一定把那個淘氣的丫頭帶回來。」她用力深呼吸一下,從丈夫懷中抬起頭,勉強擠出一絲微笑。
阿比塞爾溫柔地抹抹她的發。
「先、先生。」驀地,管家遲疑的嗓音在書房門口響起。
兩人一起回頭,管家一臉蒼白,手裡拿著一個小型的郵寄包裹,大約是十公分乘十五公分見方,已經被拆封檢查過了。
「什麼事?」阿比塞爾低沉問。「這… … 這是家裡剛剛收到的包裹。」管家的臉色越發蒼白,並且不安地瞥菲雨一眼。
菲雨的心咚地一沉!
「什麼東西,我看看!」她急急要搶過來看。
阿比塞爾知道裡面可能不是什麼愉悅的禮物,長手長腳搶先一步搶在手裡。
菲雨掙扎著要看盒子裡的東西。
阿比塞爾將層層的碎紙撥開,露出躺在中心的一個血紅色物事!
一段手指。
是小指的最後一個指節。
獰黑的字體躍在旁邊那紙短箋上-
明天你會收到其它部分。
菲雨整個人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樂雅在濃密的森林間盲目地奔跑。跑… …快跑… … 跑得遠遠的… …
她的臉色慘白,雙眸因過度的驚恐而失去焦點。求生的本能只告訴她:要跑!
拚命跑!
「媽的,讓她逃了!人呢?」
「快找!沒找到我們都不用活著回去了!」
追兵的聲浪隱隱約約從樹林裡透出來。
她的全身只穿著一件薄薄的連身裙,是她平時睡覺時穿的衣服。深夜的蟲蟻無情地叮咬著她柔嫩的皮膚,大口大口吸取她已流失許多的鮮血。
必須跑… … 不能被抓住… …
她的腦子不願意去回想之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可怕的鉗子,好幾只手的壓制,極端的痛楚… … 不行,不能想!要跑!她茫然地抱著受傷的右手,任血跡一股一股地流在身上。有人拿著條布胡亂地將她的傷口裹起,然後想對她… …
但是洛揚帶了另一群人沖了進來,人數雖然較少,卻比較強悍。在兩批人馬的沖突之中,洛揚對她大喊:「快跑!」她不及細想,赤著足沖了出去!
她知道自己在哪裡了。小時候她曾經來過這附近。
沒有人可以想得到,霍德他們會藏在這裡。他們的大本營外觀,竟然是一個氣象資料收集站,而且是真正運作中的國家級氣象資料收集站。
霍德吸收了整個氣象站的人員,然後把總部蓋在氣象站的後面,沿著山而建,有一大半的建築物躲在山壁裡。就算之前有人來盤查過這個氣象站,都不會對它的外觀和值班工作人員感到懷疑。
樂雅的手部劇痛,過度失血讓她越來越蒼白,整個人有如月光下一道森林裡的幽魂。
「有沒有看到人?媽的,回去放狗!」
追兵的聲音已經離她越來越遠了。為什麼會這樣呢?為什麼… … 她終究算錯了,沒有人保護得了她,連她也保護不了自己… … 她是那樣的努力… …
其實她根本沒有外表上展現的那樣柔弱,她只是讓自己「看起來」很天真而已。
從第一個晚上發現霍德是一切的主謀者時,她的心沉到谷底。有一下子她整個腦袋都空了,慌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但她是阿比塞爾和菲雨夫人的女兒,冷靜理智的天性本來就藏在她的基因裡。
驚慌的那一瞬間過去之後,她開始思考。
當務之急,她必須先確保自己的人身安全。不管她樂意與否,霍德依然是這些人之中她唯一能信任的。
有什麼方式能讓霍德、心甘情願地保護她呢?
從兩個人交往開始,她就注意到霍德對她的特殊情結,他既輕視她的天真,卻又不由自主的被這個特質吸引。
為此,她這些日子以來將「天真純美」發揮到淋漓盡致- 外表看起來開心、依賴,每次見到他只有滿滿的信賴和笑容。她做的每件事、說的每句話,都擊在他對她的憐惜。她知道,無論如何都不要讓綁匪把你看成一個「囚犯」,而是一個「人」。
如果你只是個「囚犯」,綁匪可以很輕易地在心裡將你的人格特質去除,那麼當他們必須殺害你,或對你動刑的時候,他們可以輕易地無動於衷。如果你在他們心裡是一個「人」,當他們要傷害你時,他們會比較猶豫。
所以她跟霍德說了許許多多跟她有關的事。她的童年,她的成長,她的朋友,最重要的!她的父母。
霍德對她的恨起源於對她的父親。所以她幾乎不提「阿比塞爾」這四個字,而只是「我爸爸」,「我媽媽」,「我哥哥」。她讓他感覺這只是一個家人的稱謂,沒有名字,漸漸熟悉這些人不同的層面,在潛意識裡灌輸他「這些人其實也都是普通人」的思想。
她應該是成功的。
一開始只要她提到她家人,他就會說一些嘲諷的話,但她一臉天真的樣子,彷佛不在意或沒聽懂,只是有意無意地提兩下。漸漸的,他會聽,然後聽到小時候她怎樣調皮,可是每次惡作劇完都能抽身而退,反而是逃不掉的二哥被處罰,他甚至會露出一絲絲笑意。然後是最難的那一點!性。
在第一個晚上她就想過,如果爸爸和哥哥不能及時把她救出去,她應該躲不掉。
這是她的第一次,但是生死大事擺在眼前,少女的矜持微不足道。
她的母親是朱菲雨,勒裡西斯女權運動的推動者。她沒有處女情結。
如果這種事免不了要發生,那麼就要她自己來選擇一個最不痛苦、傷害最輕的方式。
她沒有預料到的是- 她竟然漸漸的在這個過程裡感到愉悅。
可是,霍德終究也救不了她… …
為什麼呢?她千般盤算,小心翼翼,為什麼還是這樣的結果?
爸爸,樂雅真的很努力了!很努力很努力活下去,等你和哥哥來救我… …
她的腳陡然一滑,整個人虛弱地輕叫一聲,直接滑落陡峭險峻的山谷裡。
樂雅昏蒙地躺在泥土地上,感覺身體被許多尖銳的枝極刮傷。但是她好累… …
她動不了了… …
她無意識地睜著眼,靜靜躺在谷底深處。感覺陰涼冷月慢慢地移動,東方漸漸發白。感覺太陽終於取代了月亮,重新主宰這個世界。
感覺冷。感覺無助。然後感覺神智慢慢地飄離她的身體,整個人變得好輕好輕,連痛楚都變輕了… …
爸爸,媽媽,大哥,二哥 --… 我終於可以飄回你們身邊了嗎?
霍德心焦如焚。除此之外,他還感到恐懼。他不曾如此恐懼過,即使早年為自己的生存時都沒有。
加那帶著人窩裡反的消息在第一時間傳到他身邊,那該死的航空公司卻沒有更早的機位換給他,最後他向一位法國富豪借用私人飛機,直接飛回來。
他知道此舉無疑太過招搖,但是他什麼都顧不得了。
他無法想象自己若來遲了,而樂雅落在加那手中的景象。他只留了一部分的人手在那個氣象站,不過這些人都是個中好手,應該還可以抵得過一時,可是要他們拿出命來拚,他不敢期望。這些亡命之徒,說穿了只是拿錢辦事的人而已。他的錢買到他們的暫時忠誠,但他不確定有多少人被加那反收買。
即使他們沒收加那的錢,也不見得願意為了他頑強抗衡到連生命都不顧。
他唯一能完全信賴的是洛揚,也就是一直以來守在樂雅門外的右守衛。洛揚那幾個弟兄欠他一命,他們會誓死完成他交辦下來的任務。
但是,洛揚那群人的力量有限-…
霍德和他從其它地方調來的人手在山腰處會合,然後一舉攻向氣象站。
這場混戰一定已經引來基頓耳目的注意,他必須速戰速決!
在槍林彈雨中,他終於和洛揚碰頭。
「樂雅呢?」他一把揪住洛揚的手臂問。
「加那的人抓住她,動了一點刑… … 不過我們沖進去搗亂,她乘機逃了… … 」
洛揚看起來一臉愧色。
動了一點刑?霍德的心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描住,扭絞。「她往哪裡跑?」他毫不拖泥帶水的問。
「右邊峽谷的方向。」
「你接手!」霍德連想都沒有想地往外沖。
從小無數次被丟在森林裡,自己找路出來,他早已練就了追蹤的身手。
一整個白天的混戰,讓她的行跡被破壞許多,不過他還是從她赤足的腳印、勾破的衣物纖維,一點一滴尋向她奔逃的方向。
樂雅的腳步虛浮不穩,而且找到的衣物纖維沾著血跡。
樂雅,樂雅,他們對妳做了什麼?
不論加那對妳做了什麼,我發誓我會百倍千倍的回報在他身上,我發誓!
數不清搜尋了多久,可能是一小時,也可能是一輩子,太陽堪堪下山的那一刻,他終於見到一排的灌木叢中間有一處破損!下面直通一個接近垂直的山谷。
霍德檢起一片勾在灌木叢上的裙襬,所有的血色從他臉上流失。
「樂雅?樂雅!」他不顧天色,整個人連滾帶滑地沖下去。
枝葉勾破了他的衣袖,劃傷他的皮膚,他渾然無覺。
她了無生息的雪白身影終於出現在他眼前。霍德的心被狠狠地劃開,淌血。他跪在她的身旁,輕觸她的臉。她全身都好冰,還有血,為什麼有這麼多血?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出血的地方- 她的右手。看清了傷勢,他用力閉了閉眼,第一次知道心痛會讓一個人完全麻痺。
加那剪掉她的一截小指… …
「寶貝,是我,我來了… …」霍德小心地將她抱進懷裡,臉頰貼著她雪白的臉頰,不斷吻著她緊閉的長睫毛。「對不起,寶貝… …我不知道他會… …我回來了,一切都沒事了。」
他顫抖地將她抱進懷裡,開始找路回到上面去。
「別怕,妳馬上就不會痛了,我送妳到醫院去。我不會讓妳出事的… … 」
他使出奇跡般的力氣將兩個人帶回崖壁上,從頭到尾她都沒有任何反應。霍德不敢探她的呼吸,他怕他探不到… …
她毫無意識地癱在他的懷裡,臉頰隨著震動枕進他的頸窩裡,他的皮膚隱隱感覺到她呼吸的氣息,雖然微弱,可是還在。
他緊緊抱著她,不敢想象那精靈般美麗的女孩,若就這樣從他的生命裡消逝… …
「寶貝,求求妳,活下去。」他喃喃念著,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喃喃自語。
「為了我,求求妳,活下去,我愛妳… … 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妳了,我發誓!妳要做什麼我都答應妳,只要妳活下來!」
他跌跌撞撞地沖向自己藏在林蔭深處的越野車,渾然未覺四周發生的事。他早已不在乎了,只要樂雅安然無事… …
「停下來。」
這聲低沉到近乎無聲的低語,幾乎被森林的各種聲響掩蓋。
霍德全身一僵,但是真正讓他停下來的,是一聲細細的「喀嗟」聲。
步槍上膛的聲音。
阿比塞爾。
經過了二十二年,他們終於重逢了。
霍德緩緩轉過身。
那雙眼神,一如他記憶中一樣銳利,歲月絲毫沒有讓阿比塞爾軟化下來,反而
賜給他更堅韌的意志。這個樂雅口中疼她愛她的好爸爸,在霍德面前,是另一個完全不一樣的男人。他的眼神冰冷,沉靜,致命,尤其在瞄見女兒碎碎地躺在這年輕男人的懷裡時,寒意直直落入冰點。
「把我女兒還給我。」阿比塞爾冷冷命令。
「你何不自己來試?」霍德下意識把懷中的人摟緊。沒有人可以把樂雅從他懷中搶走。
阿比塞爾突然動了。
他的速度讓霍德微微一驚。他今年已經超過六十歲,速度竟然不比年輕的時候還慢,自己是太輕敵了。
霍德閃身急退!然後,他發現,他沒有地方可以退。
背後一支冰冷的槍管抵上他的背心。
「把女孩還給他。」另一聲低沉得近乎無聲的命令。如果閉上眼睛聽,會以為和阿比塞爾是同一個人。
這一個遲疑,已然讓阿比塞爾搶了上來,將女兒奪回懷中。
霍德反而冷靜下來。樂雅跟在父親身邊,一定會安全,現在他必須謀求自己的脫身之策。樂雅在昏昏沉沉間,陡然聽見父親熟悉的聲音,聞到父親熟悉的味道。「趴趴?」她緊閉著眼,半昏半迷地低喃。
恍惚問彷佛回到了小時候,她在客廳裡玩累了就隨地一躺,是父親強壯的臂膀抱著自己回床上睡覺。
「乖,不怕,爸爸在這裡,爸爸帶妳回家。」阿比塞爾約略檢查一下女兒的手,忍著心疼,溫柔地親了親女兒的額頭低慰。
「趴趴… 汨趴趴… … 我好怕-- -… 我要回家… … 」淚水從緊閉的眼睫間迸出來,不住低喚著父親。
「乖,別怕,爸爸帶妳回家,我們回去找媽咪。」
阿比塞爾沒有繼續逗留,他的目的只是來帶走女兒,掃蕩匪徒是基頓的工作。
霍德眼睜睜地看著他心愛的女人一步一步離他而去!
「轉過來。」幽冷的聲音從他身後靜靜傳來。
霍德繼續直立著,直到阿比塞爾和女兒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林蔭深處為止。
然後,他緩緩轉過去。一個高大強壯的黑影,隱藏在枝與葉之問,塗著黑彩的臉龐幾乎和四周融為一體。有一瞬間,霍德以為他又回到六歲,看見當時的阿比塞爾,然後他明白!這是阿比塞爾的兒子,應該是那個侍衛隊的長子諾蘭了吧。
「手舉起來。」諾蘭冷沉的嗓音與父親如出一轍。
霍德面無情表情地舉起雙手。
一陣火光從對准他的槍口冒出來,他的右手末端揚起一陣血花,原本是小指的部分,剩下一個冒血的傷口。
「如果樂雅有什麼狀況- 這不會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平靜地說完,諾蘭和來時一樣無聲地消失在密林裡。
霍德只是一直站在原地,甚至感覺不到痛,直到整個人和他的心一起麻木為止。
「… … 瞄嗚?」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04:02
第九章
病房裡的空氣沉靜到幾乎停滯,讓所有醫護人員不自覺地放輕步伐,連呼吸都小心控制。淡淡的藥水味,在經過驚心動魄的急救之後,此時聞起來反而充滿了令人安心的氣息。樂雅輕輕睜開眼睛,望著雪白的天花板。
好一會兒她不知身在何處,而且全身關節彷佛生了銹一般,輕輕一動就酸痛不堪。她難受得閉上眼,繼續靜躺一會兒。
左手突然被一只溫暖的大掌輕握了一下。她嘴角浮起一個模糊的笑,然後微微睜開。
「爸爸… … 」
阿比塞爾另一手撫過女兒的發絲,並探探她的前額,查看她體溫有沒有恢復正常。這些日子,她幾乎都在發燒,醫生說,那是她的免疫系統正在和外侵細菌對抗的緣故。她的傷口受到感染,差點引發敗血症,在加護病房躺了三天才移到普通病房。
「妳覺得怎麼樣了?」阿比塞爾俯身親吻女兒的額頭。
「骨頭像生銹一樣。」她虛弱地笑了笑,稍微轉動頭部看看病房裡的樣子。
安靜的房裡,只有父親坐在她床畔。
他高大的身影一如往常帶給樂雅無比的安全戚。然後,她腦海快速閃過另一個同樣高大的身影…
包著繃帶的右手突然劇烈地疼了起來,疼得她眼淚都流出來了。
「怎麼了,寶貝蛋?」阿比塞爾撫著女兒的頭發,不斷低沉地安撫著。
樂雅吸了吸鼻子。「媽咪呢?她一定很生氣吧… … 我不但又闖禍了,還闖了一個這麼大的… … 」
阿比塞爾低笑,吻了吻女兒紅通通的眼眶。
「妳媽咪在外面哭呢!」
樂雅吃的這一驚讓她一時之問連痛都忘了。「媽、媽咪在哭?」
她堅強勇敢的媽咪?他們這幾個孩子從來沒有看過媽咪哭過!「何止哭,她還昏倒了。」阿比塞爾好笑地撥弄女兒的劉海。
「那些人寄回來妳的 … 她一打開包裹就昏倒了。妳媽咪這輩子只昏倒過兩次,一次是她還懷著妳的時候,另一次就是這次了。」
樂雅越想越難過。
「聽起來好像每次害媽咪昏倒,我都有份… …是我不好,是我自己跟他們走的… … 」頓了頓,她輕輕問:「爸爸,你 … 你抓到他了嗎?」
「我和妳哥護送妳先回來就醫,妳基頓叔叔留下來抓匪徒。」阿比塞爾安慰她,「那些人一定會被抓到的,妳不要擔心,爸爸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妳。」
樂雅聽出了言外之音。
如果人全抓到了,她父親會直接回答抓到了,但這模稜兩可的響應,表示基頓叔叔並沒有抓到全部的人。
「是、是他嗎?他走脫了嗎?」她的心提著。
天知道,其實她並不希望霍德被捕的。她無法想象那個人被關在牢籠裡的樣子。
「帶走妳的那個人,比我們想象中更狡猾。他似乎早就建好了密道,趁亂的時候帶著加那離開了。我和妳哥哥急著回來,錯過了逮住他的機會。」阿比塞爾也沒有隱瞞女兒。「以前加那千方百計從我們的掌中逃脫,我們只以為是他神通廣大,現在想想,滑溜厲害的應該是那個小子。」
「嗯。」樂雅長睫半掩。
阿比塞爾又親了下女兒的額頭。「放心,妳哥哥已經回頭追捕他們了。這次,我們無論如何都要把加那逮捕到案。」
父親柔聲的嗓音之下有著鋼鐵的冷硬,她知道自己的這場劫難是真正讓他震怒了。
可是 … 樂雅並不是懷疑她大哥的能力,只是她更認為霍德不會那麼輕易被捉住。
哥哥再怎樣是體制內的人,所以必須透過體制內的方法來緝捕他,那男人卻沒有任何顧忌,所以有用不完的手段。
她只是不懂他為什麼獨獨對加那如此寬容?很多時候霍德已經瀕臨爆發邊緣,可是他都忍了下來。
如果說是因為從小到大的「養育之情」,他和加那之間絕對不存在這麼感性的事!在神智迷蒙中,她感覺自己聽到了他的聲音,彷佛她的傷是砍在他自己的身上。而在那樣憤怒的情況下,他依然冒險去帶走加那… …
那男人,到頭來還是留下一堆謎。
「爸爸,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亞裡斯朋叔叔是怎麼死的?」
「妳怎麼會問起這個?」阿比塞爾微訝道。
「因為,他… … 霍德,他是亞裡斯朋的遺腹子。」
阿比塞爾眉頭微皺了一下,輕嗯了一聲。
她呢喃道:「他的童年過得很辛苦 --… 都沒有人愛他,每個人都對他很殘忍 … 他其實很可憐的… … 爸爸,他的父親到底是怎麼死的呢?」
阿比塞爾和全天下的父親一樣,寧可子女在平靜安寧中長大。這是他第一次和妻子以外的家人說起戰場上的事。
「那一場戰役相當慘烈,我們身邊的人都越來越少。」阿比塞爾陷入記憶裡。
「亞裡斯朋和我都太了解對方了,我們很清楚對方在什麼樣的情況下,可能會做出什麼樣的戰術,所以最後就是比快而已。誰比對方快一步,誰就贏了。
「我們正面短兵相接,是在史瓦哥城外的一家化學工廠。因為戰亂的緣故,那間工廠暫時廢棄了,不過還留下許多化學原料,和作業用的巨型凹槽。「那些槽非常巨大,起碼有四公尺深,十公尺寬,直接在地面挖築而成的,表面上用鐵板覆蓋。可是鐵器在戰時價格高昂,所以有好幾個槽的鐵板被一些宵小偷走了,裡面殘存的化學物質,漸漸氧化成像泥沼一樣。
「我和妳媽媽曾經在高地的一處沼澤受困過,是那件事給我的靈感,我決定用這些化學泥池解決那些追過來的敵人。」阿比塞爾將中間慘烈的戰役過程簡化,直接跳到結果!「總之,亞裡斯朋中了陷阱。」
這就是戰爭最恐怖與最無奈之處,它會讓最親近的人,因為立場的不同而必須反目成仇。
「我知道他會死,他也知道他會死。在那一刻,什麼立場的問題都不重要了。
突然之間,我們又回到以前一樣一起吃喝玩樂長大的好朋友。」阿比塞爾的嗓音極為低沉,直接震進人的心靈深處。
「亞裡斯朋在池子裡看著我,對我說:『塞爾,陪我聊聊天吧。』
「於是我叫所有的人都退下去,就坐在泥池旁,陪著他聊天,像過去二十年常做的事一樣。
「他早就結婚我是知道的。我告訴他妳母親的事,我說:『我終於找到這輩子願意共度一生的女人了,亞裡斯朋,我真希望你能見見她。』
「他說:『我也希望能見見她,那一定是個很特殊的女人。』 」阿比塞爾在回憶中,露出很溫和的微笑。
「然後我們又聊了許多其它的事情,而他的身體在一吋一吋地下沉。
「在最後一刻,他告訴我:『塞爾,如果可以的話,請你善待我的女人。』
「我並不知道他的女人躲在哪裡,但是我答應他,只要我找到她,一定會將她送到國外安全的地方去,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然後亞裡斯朋沉到只剩下鼻子露在外面。」阿比塞爾盯著白床單。
「他知道我不會讓他太痛苦的死去,我一直坐在旁邊陪著他,直到他的整個鼻子淹沒了,無法再呼吸;我感覺他的眼睛笑了一下,知道他的時間到了,所以我對他點點頭,然後抽出槍,對著他的兩眉中心開了一槍。」
樂雅緊緊握著父親的大手。這雙手保護了他們全家,也背負了許多刻骨銘心的傷痛。
「那不是爸爸的錯,是戰爭-… 」
「我也不認為我做錯了。」阿比塞爾直接道,「因為我知道,如果情況反過來,亞裡斯朋也會做相同的決定,那個時代由不得我們做其它選擇;只是,我們都會坐在旁邊,陪對方走完最後一程,因為我們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樂雅輕歎一聲。「他們騙他-… 」
「嗯?」
「加那騙他。」樂雅解釋道:「他說,你讓亞裡斯朋跌進一個化學池子裡,全身一吋一吋地溶掉,而且你還在旁邊看著他死。」
「那些化學池早就失去作用了,而且,我就算對待最窮凶極惡的人,也不會用這麼不人道的方式!」阿比塞爾蹙著眉道。
「可是他們必須在霍德面前丑化你,他才會認同他們的嚴厲和殘忍,才會心甘情願地為他們做牛做馬。」樂雅輕歎道:「我真希望有一天他能知道真相。」
阿比塞爾安靜了半刻。
「妳愛上了他,是嗎?」
「爸爸,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一定以為我得了『斯德哥爾摩症候群』 ,但不是這樣的… … 」她漾起一個帶淚的笑。「我是學這個的,記得嗎?我不會那麼輕易就愛上一個人。只是… … 他… … 」樂雅的眼光落在虛無縹緲之處。
「爸爸,我曾經問過媽咪,愛一個人是什麼滋味?媽媽說:『就是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妳都為他感到心疼,寧可這些事是發生在妳身上,由妳來替他承受。』
「媽媽是這樣的愛著你的,所以這些年來她永遠站在你旁邊,和你一起並肩作戰。而我-… 我對他,真的只有無止無盡的心疼,他對我,也是一樣的… … 」
樂雅歎了口氣,輕舉一下包著紗布的右手。「我知道你很痛恨發生在我身上的事,其實這不是他的錯。他只是沒有預料到,加那會選在這種敏鳳的時候叛變。
「他跟你一樣的痛恨!我甚至不懷疑,他帶走了加那,是為了懲罰加那在我身上施加的痛苦,他不會讓那個人太好過的。」
想到加那可能面臨的後果,她忍不住抖了一下。
樂雅絕對相信,霍德要狠起來,加那只是算小兒科而已。
阿比塞爾顯然已經知道女孩接下來要說什麼了,臉色頓時一沉,臭臭的很不情願。「他一定會回來找我的。除了我,他沒有別人了。」她輕柔地央求,有件事情,求求你幫幫忙好嗎?」阿比塞爾歎了口氣。
他的小公主!他從小如珠如玉般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小公主!
在女兒開口之前,他先開口。
「寶貝,有件事情,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連妳母親都不知道。
「爸爸,現在,我認為我應該告訴妳… … 」
熱鬧的國慶假期過去,生活又歸入平凡裡。嗯,其實也不全然平凡,司法部以「接到線報」為由,從那個氣象台為起點,一路往裡查,又追出一批私下收受黑錢的貪官污吏。
事情沸沸湯湯了好幾個星期,接下來便是「烽火基金會」最重要的年度慈美星我賣會了。
早年烽火基金會的經費來源由政府全額補助。隨著時間過去,基金會的運作越來越龐大,救濟的對象也不斷在增加,不再能只是仰賴政府的單獨補助,於是年度慈善拍賣就成為最重要的收入之一從基金會一開始成立之初,年度義賣便是由知名的「佛爾斯國際拍賣集團」負責,今年也不例外。
每一年佛爾斯集團都煞費苦心想主題,以期讓這群從世界各地邀請來的由昌豪慷慨解囊之余,還能乘機推廣勒裡西斯的觀光業。
在所有的拍賣業務裡,烽火基金會的慈善義賣可能是他們傭金最微薄的,卻也是辦得最用心的!這除了慈美口的緣故之外,也因為集團總裁安東尼• 佛爾斯與阿比塞爾夫婦是多年好友。
「噢,媽咪,不要再弄我的裙子了,它後面的褶本來就是這個樣子!」
菲雨退後一步,看看女兒裙後的那個褶,還是不滿意,動手又調整一下才放她過關。
「嗯,美極了,真不愧是我朱菲雨生的。」她滿意地看著自己制造出來的成品。
「為什麼妳可以穿那樣,我就要穿這樣?」樂雅對鏡子裡的盛裝佳人皺了皺眉頭。她穿的這襲淡綠色絲質禮服,是安東尼伯伯特地從巴黎帶來送她的,價值不菲。正面看起來是簡單合身的剪裁,包裹她玲瓏姣好的上半身,臀部以下突然散放開來,猶如淡綠色的絲滑水流,每走一步都纏綿地勾弄她的雙腿。
禮服的正面雖然高雅簡單,背面就相當大膽。後面一直開到腰際上方!是那種會讓天下父親看了都拚命皺眉頭的剪裁- 在腰中間有個華麗的皺褶向下灑開。
這件禮服無疑讓年輕嬌嫩的她看起來更光華璀璨,不過為什麼媽媽可以穿一般的套裝就好?
「哩觸!這種場合,有誰會看我們這種年紀的女人?當然是妳們這種青春正盛的丫頭要多賣弄一下!」
才不呢!她媽咪長了一張耐老的臉,平常穿著襯衫牛仔褲陪育幼院孩子玩的樣子看起來更年輕,有一次,有個不長眼的送貨員看見了,還死纏著要約她出去,媽咪笑著講出自己的年齡時,那個小子都心碎了。
不過,也幸好她爸爸不知道這件事,不然那小子碎的可能不只他的心而已-
「天下有母親會叫女兒賣弄色相的嗎?」樂雅抗議。「怎麼沒有!連妳大哥都被我叫來了。」菲雨愉快地道,「我命令他一定要給我穿上他授勳的那套白制服。妳哥穿那套制服帥透了,妳看那群女富豪不把他生吞活剝才怪。」
「媽咪,妳有那麼絕望嗎?」樂雅大叫。
「怎麼沒有?最近幾年全球不景氣,每年能籌到的款項越來越少。如果今年還是沒有起色的話,我就把你們兩個拱上台賣了。」菲雨瞪她一眼。
樂雅咕噥兩聲,不敢再多話。
菲雨站在女兒後面,看著鏡子裡的兩個女人。半晌,她輕歎一聲,走到女兒面前緊緊地抱著她。
樂雅緊緊抱著母親,熱淚盈眶。
從小家裡對她最嚴厲的人就是媽媽,有一度她很不能諒解,私心裡甚至想,媽咪是因為爸爸和她的感情最好,所以在吃醋,才會對她這麼嚴格。
經過這樣的一場劫難,她才明白,母女天性,而且自己比想象中的更像母親。
她們外表都是嬌小柔軟的女人,內在卻有著鋼鐵的意志。她們都會在最困難的環境裡,為自己找到一條活路,並且努力活得自在。菲雨吻了吻女兒的太陽穴,又緊了緊她,才退後一步。「我最好先去會場看看,不然那幫人可能會把它變成馬戲團。」她溫柔地理了理女兒的秀發,然後笑著離去。
「妳去忙吧,哥哥待會兒會來接我。」
樂雅送走母親,又發了一會兒呆,才歎了口氣,坐回妝鏡前替自己上一層淡淡的妝。
諾蘭接她到會場時,已經是半個小時以後的事了。
慈善義賣會選在首都最有名的五星級餐廳,原本父親不喜太鋪張,又覺得既然是「慈善義賣」,把那些租昂貴場地的錢拿來捐贈更符合原意。但是安東尼伯伯說服了他,「花小錢換大錢」是必要的- 是說主要決策者也是基金會那邊啦- 父親才沒有異議。
他們兄妹倆一踏上會場,男的英俊煥發,女的嬌艷動人,出身又不凡,當場成為注目的焦點。
「啊,諾蘭,你們來了,真好。」雅麗絲帶著一臉歡欣的笑迎了上來。
她的這一生和菲雨是越活越精采了。十幾年前和洛提離婚之後,她並沒有讓自己停頓與消極下來。相反的,她更主動接過募款的工作,活躍度連菲雨夫人都自歎不如。約五年前,有位從以色列來的商人對她一見鍾情,可是雅麗絲並沒有再婚的念頭。
那個以色列商人一番癡心,干脆就賴在勒裡西斯不走了,從此對她展開熱烈的追求。最後,雅麗絲終究拗不過那人的熱情,答應相與。
雅麗絲雖然還是沒有和他去辦結婚登記,但在眾人眼中他們已經被視為一對夫妻了。
「夫人心」
諾蘭點頭應好,警覺地望著她身後的貴夫人團。這些夫人若不是本身如狼似虎,就是家裡有幾個年齡剛剛好,而且如狼似虎的女兒。
他握著妹妹手肘的大掌緊了一緊,給她一個警告的眼神。
樂雅恍若不見。「啊,那不是安東尼伯伯嗎?我去跟他打聲招呼!」
「我們一起去吧。」諾蘭的手指陷進妹妹的手肘裡,語氣中有著不容置疑的堅定。「諾蘭,不急不急,有一堆阿姨想和你聊聊呢!」雅麗絲熱情地道。於是威風凜凜的諾蘭分隊長,就這樣一步一步地被拖進狼虎群裡。樂雅彎彎手指道別。好好享受美人恩啊,我親愛的哥哥。
「樂雅,我的小美人!」
她轉過身,投入安東尼• 佛爾斯的懷裡。
「安東尼伯伯。」
「小美人,看看妳,還能更美麗嗎?妳什麼時候要嫁給我那不成材的兒子?」
安東尼疼愛地說。
「可能要等到他願意為我離婚以後。」樂雅對他眨眨眼。「不過據我上次調查,他們夫妻的感情非常好,而且第二個孩子不久就要出生了,所以您可能有得好等。」
安東尼歎了口氣,親親她漂亮的前額。
「看來,我得另打主意了。來吧,我介紹個法國朋友給妳,你們年輕人認識一下。」安東尼扶著她的手肘往旁邊走。
樂雅笑歎了口氣。「什麼朋友… … 」她的話語和笑容一起消失。一個風度翩翩、高大英挺的男人,朝他們舉了下酒杯。他的頭發像其它富豪一樣,全往後梳並抹得光亮,露出剛毅俊美的顎線,嘴角噙著一抹玩世不恭的笑。
「來,這位是皮爾斯• 卡維埃,他的父親是勒裡西斯人,母親是一位法國佳麗,從小在法國出生長大,名下擁有許多事業,是個年輕有為的好男人。」安東尼愉快地介紹。「皮爾斯,這位是建國英雄阿比塞爾的掌上明珠,樂雅,也是許多人心中的小公主。你若敢讓她傷心的話,最好小心一點。」
「小姐。」
那位之前叫做「霍德」的男人對她舉了下酒杯。
樂雅的笑容立刻冷了下來,禮貌地點點頭。
安東尼的眼神在兩人之間來回移動。皮爾斯眼底的火花說明了他很有興趣,可惜小姐不太賞臉的樣子。
「皮爾斯,我先去後面忙了,幫我娛樂小姐一下。」他決定退場,讓兩個年輕人有機會碰出一點火花。樂雅送走伯伯,面無表情地轉過身,看著滿場的達官貴人。她看起來美極了。霍德想。高貴優雅,冷淡矜持,就像任何世家千金一般。
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移到她的右手,一只絲質長手套掩去一切,只有小指末端那一段看起來有些空虛。
她不但美麗,而且冷漠,完全不是他記憶中那個溫暖愛笑的小精靈。
她以為這樣就阻攔得了他嗎?霍德澀澀地想。
不過也是,她最信任的爸爸就在同一個房間裡,那個跟鐵釘一樣的哥哥也在,她大概覺得自己很安全吧,所以已經不必再和他虛以委蛇了。
小姐?壞胚子是不會理妳擺出什麼態度的。
「很失望不是在牢裡看見我?」
懶洋洋的嗓音從她的頭頂正上方傳下來,樂雅感覺背後一陣暖熱,是他貼近了。
她早就知道他沒有被抓住。她只是沒想到他會那麼大膽,竟然還堂而皇之參加這種高調的慈善晚會。勒裡西斯曾經發布過他的通緝海報呢!不過,這男人無法無天的個性,她又不是第一次才知道。他現在的樣子就像個富家公子哥,和以前的浪拓園丁完全兩個樣,就算他的舊雇主走到眼前來,只怕也不敢說這就是同一個人。
而且,只有小偷小賊才會躲躲藏藏,掩人耳目,像他這種「大尾」的,就是越往這種不可能的地方來,人家才越不會將他和通緝海報上的匪徒聯想在一起。
警察徹底搜索過曾囚禁她的那問房子,最後,竟然找不到任何他的指紋。他們推斷,他應該一直塗著某種美國情報人員研發的特殊藥水,平時塗上去看起來和一般皮膚無異,可以隱匿指紋,除非用專門的藥物加以清洗掉。
所有留下來的衣服也都是全新的,他固定換穿的幾套全放在行李裡帶走了。
他們的寢具每一天都會有人來換過,換下來的直接拿去燒掉。
由此可知,這人是處心積慮了多久。
「我有話要跟你說。」樂雅突然開口。
霍德本以為她會忽視他個徹底了,不禁有些意外。
「請說。」樂雅回頭看他一眼。
「這裡不行。今天晚上我會住在飯店裡,半夜十二點,我在後花園的涼亭等你。」
不等他響應,她冷淡高雅地揚首而去。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04:25
第十章
霍德在十一點五十五分來到後花園涼亭,手裡端著一只威士忌酒杯。一圈冷月淡漠地與他相對、他嘲諷地勾了下嘴角,向它舉了下杯,然後一口氣喝掉。如果他夠聰明的話,他就不會來,天曉得會不會有什麼天羅地網布下來等著他。
或許他甚至不該回勒裡西斯!起碼不是在這麼短的時間內。
霍德想過很多次,他們再相見會是什麼樣子。他一直記得他們上一次分手時的情景!她臉色蒼白,無意識地靠在她父親的懷裡。
他當然不期待什麼熱情的歡迎,可是,也不是像今天晚上這樣。
今晚的樂雅,高雅,尊貴,冷淡!一如所有教養良好的世家千金。
但,他的樂雅不是世家千金。他的樂雅是快樂的、天真的、無憂的美麗精靈。世故和冷淡這兩個影子出現在她身上是如此地令人訝異。她的手沒事了嗎?那只礙眼的手套擋住,讓他有個沖動把它撕開來。勒裡西斯這陣子風波動蕩,阿比塞爾借著這個機會清了一批貪官污吏,這一次幾乎將他的暗勢力在政府中連根拔除了。
不過霍德倒不擔心。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錢,錢決定一切,而他有錢。
他只是很慶幸,沒有人知道這波肅貪活動和樂雅有關。這個國家在許多方面還很傳統,女孩子被擄走,會被視為是一種失了名節的事。雖然樂雅有父母的護佑,名節也不算什麼,不過他依然不喜歡她被人指指點點。
「抱歉,我來遲了。」一聲清涼淺淡的低語,然後她就站在他的面前。
樂雅已換下那襲絲質華服,改穿著普通的家居裙裝,肩上罩著一件薄紗披肩。
她臉上的尊貴冷淡不見了,可是也沒多熱絡的意思,只是站在涼亭外,偏著頭看他半晌。
有一會兒,霍德以為從前那個一看到他就興奮地撲進他懷裡的女孩會回來。
但那個女孩終究是離去了。可能,永遠都不會再回返。
「我該准備掉頭就跑嗎?」他放下酒杯,把手插進褲袋裡。封閉的黑眸看不出什麼情緒。樂雅回頭看看一片漆寂的後院。樹影交錯間,有不知什麼樣的世事正在展開。
「只有我一個人來而已,沒有其它人。」
「有鑒於以往,這似乎不是個好主意。」霍德扯一下嘴角。
「我只是說,沒有人跟我一起進來這座亭子,不代表沒有人在後面。」
「妳找我有什麼事?」霍德低沉地問。
她攏了攏披肩,慢慢走上涼亭。
「或許你會覺得我多管閒事,但是我覺得應該告訴你。」她直視著他,「這件事,本來只剩下我父親1 個人知道,如今多了我,而我打算告訴你。」
「妳為什麼會認為我需要更多阿比塞爾的謊言?」
「因為我父親從來不說謊。」樂雅的眼睛美麗清亮得不可思議。「而且,這件事和你的父親有關。」
「如果妳是要為了他殺死我父親的事辯解,妳可以省省了,我已經知道結果。」霍德挑起唇角。「那沒有什麼好解釋的,我父親確實殺了亞裡斯朋,雖然不是用加那騙你的那種恐怖的手段,不過亞裡斯朋確實是死在他手上。」樂雅轉身望著無邊夜色。「我想說的是另一件事。」
「什麼?」霍德皺起眉頭。
「我父親和亞裡斯朋是最好的朋友,你已經知道了。他們從小一起玩,一起鬧,一起上學一起長大,直到他去法國念大學,而亞裡斯朋留在勒裡西斯升學,兩個人才分開。」樂雅的語氣變得飄忽。「有些事,我們會告訴自己的好朋友,卻不見得會告訴家人。」
霍德微瞇起眼,等她接著說下去。
「念大學的時候,亞裡斯朋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子,可是那女孩出身卑微,他深知大將絕對不會允許他娶這個女孩,同一時間,大將已經在為他物色門當戶對的妻子!」樂雅繼續盯著夜色,語氣悠悠。
「也就是我母親,薇塔夫人。」霍德冷冷地道。他母親在亞裡斯朋大學畢業不久就嫁給他了,不過多年之後才懷上孩子。
可借,他的父親甚至來不及看見親生的孩子出世。霍德拳心一握,一股熟悉的憤怒又湧起。樂雅微微一笑,繼續道:「當時亞裡斯朋打電話給我爸爸,問他該怎麼辦才好。年輕男孩子能出什麼鬼主意?兩個臭皮匠商量了一下,就決定用最古老的方法!先斬後奏。如果那個女孩懷了亞裡斯朋的骨肉,即使他不能娶她當正妻,要納進門還是沒有問題的。」
這一段霍德不知道的往事,他不禁皺了皺眉頭。
「不用皺眉,你一定在想,你從沒聽說過父親還有其它房妻子,對吧?」樂雅說:「那是因為他確實沒有。兩個月後,那個女孩依然沒有懷孕。亞裡斯朋心急起來了,他和薇塔夫人的婚事在畢業之後就會舉行,如果他沒有先把這女孩的事安頓下來,婚後就更不可能了。所以,他決定帶這個女孩去醫院檢查。」
樂雅回頭看著他。「去醫院檢查完之後,亞裡斯朋就放棄了。他給了那女孩一筆錢,讓她去外地重新展開新生活,最後回來遵照大將的意思,娶了薇塔夫人… … 之後的變化,你就都知道了。」
「所以,妳想告訴我什麼?你們後來查出我可能有個不知名的哥哥流落在外地?」
「我只是很好奇,你從來沒有想過,為什麼亞裡斯朋和薇塔夫人結婚了十幾年,都沒有消息,卻在他臨死之前懷了你嗎?」
「這種事似乎妳們女人家會比我了解。」霍德危險地放低嗓音。
樂雅很想多賣弄一下懸疑,但是他眼裡的警覺讓她心軟了。
「亞裡斯朋無法生育!」她直接丟出真相。
「… … 」
好一會兒,霍德啞口無言,只能瞪著她。
「他可以正常行房,只是天生精蟲過少永遠無法令任何女人受孕。這件事亞裡斯朋不曾告訴過任何人,只有他的至交好友阿比塞爾知道- 」
「不可能!」他直覺爆出否定的話。
「霍德,亞裡斯朋從來不是你的父親。」樂雅直直看進他眼底。
他瞪著她,久久。
「妳說謊,不然就是阿比塞爾說謊!」
「我試過要回去那些醫院找資料,但是經過戰火的波折,許多醫療資料早就遺失了,所以我沒有任何的證據證明這一切,但是我相信你若有心要查證的話,這些事並不難證實。」
心情大受震蕩之下,霍德直覺地就想以反擊來取代防衛。「妳以為妳說這些能改變什麼?我就不會再和妳父親為敵,然後你們一家人就
可以擺脫我了嗎?小姐,醒醒吧,讓我告訴妳一個事實!站在妳面前的這個男人才是徹頭徹尾的大壞蛋!
「六歲那年,是我提議自己去誘騙基頓將軍。他對一個小男孩沒有防備,才會走入陷阱,被我們俘虜!
「西海會坐牢也是我的創舉!是我建議加那派人去和那個叫穆拉圖的低能兒結交,然後在西海面前褊風點火,目的是要讓他出手傷害穆拉圖!是我一手促成他被下放到拓荒隊!
「所有西海在拓荒隊裡遇到的難關都是我策畫的,要去傷害妳費森哥哥和翡莉嫂嫂的人,也是我去挑撥離間的。沒有我,加那那個莽夫的腦汁連十歲小孩都不如,他連個鬼都想不出來1
「一切都是我!我才是那個大壞蛋!我只是讓加那那個蠢材以為是他的點子,在後面沾沾自喜,然後讓你們都把他視為幕後那只大黑手。我每次攻敗垂成?就是錯在那家伙到最後總是心急,自己胡亂插手,最後把我好好的計劃全盤打壞,不然,現在妳的西海哥哥、費森哥哥、基頓叔叔和一堆哥哥伯伯,早就是一團屍骨了。
「我就是這種壞胚子!就是我!妳以為妳的這番話可以改變什麼嗎?我會因此痛哭流涕,向妳投誠嗎?妳太高估自己的魅力了,小姐!」
他的手憤怒一揮,樂雅怔怔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她抓住他揮揚的右手。
她撫著他原本是小指的那個虛空,怔怔無語。
霍德滿心憤怒,被她這樣輕輕一握,突然消失無蹤。
樂雅慢慢放開他的手,輕聲道:「那麼,我有個新的消息要告訴你這個壞胚子!我懷孕了。」
霍德愣住!
她懷孕了?懷了他的孩子?
她就這樣輕易地丟出第二顆炸彈,他還來不及有任何想法,她停也不停地繼續往下說。
「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又哭又鬧要求你負責什麼的,因為我並不打算留下這個孩子。」她的口吻平鋪直敘到令人生氣。「我已經和我父親說好了,下個星期,他會向個朋友借私人飛機,安排我到法國處理掉。我被縛的事沒有多少人知道,所以這種事還是在國外動手術會比較妥當。我想,這樣對我們每個人都是最好的安排。」
然後,樂雅平靜地轉身,像貓一般輕悄地離去。
他不是亞裡斯朋的兒子?他不是亞裡斯朋的兒子!他怎麼可能不是亞裡斯朋的兒子!
如果他不是亞裡斯朋的兒子,這些年他受的苦,為的都是什麼?
他曾經如此僧惡這個身分,認為自己畢生的苦難都是因為身為亞裡斯朋之子而起的。可是,這也是他唯一知道的「身分」,一個明明白白的「定位」
雖然亞裡斯朋早逝,霍德甚至來不及認識他,但是那是他唯一所知的父親。
即使是個早已不再存在的人,依然是他唯一的父親。如今,他不但失去了唯一的父親,連他整個人生的定位都是錯的?霍德心情大亂,在第一時間悄悄離開勒裡西斯。他奔跑了幾個地方,做了些檢查,最後,他去見那個勢不可免必須一見的人-
加那從陰濕的地板上抬起頭。
他已經很老了。
年過七十的他看起來不應該這麼蒼老,但是過去幾個星期讓他迅速老化下來。
他的神情蒼白,灰發凌亂骯髒,昏花的眼角結著厚厚的分泌物,呼吸之間都是穢臭的氣息。
整間地下室有五公尺見方,只有正中央一盞昏黃的燈泡在晃動著。加那一身破爛的衣褲,左腳被一條兩公尺長的鐵鏈鎖在牆上,在他的行動范圍所及,只有一張行軍床和一個洗手台、馬桶,整個環境比監牢裡的囚犯還不如。
他已經被鎖在這間暗無天日的地下室長達六個星期了。霍德將他從那片山區秘密帶到法國,接著就是丟到這個陰暗濕冷的老鼠洞裡。
沖著他對樂雅做的事,霍德很仔細地考慮過要用鐵鉗把這人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剪下來,任他流血致死。但是,「那個東西」的下落依然只有加那知道,他還是不得不留這人一命。其實,他能容忍自己和加那混那麼久,憑恃的也就是加那手上的那張「護身符」而已,這一點,他們兩個人都很清楚。
「你這個賤種!有什麼厲害的手段你盡管使出來吧!」加那嗓音沙啞,嘿嘿地冷笑。「但是你不敢殺我,對不對?因為你殺了我,世界上就再也沒有人知道『那個東西』 在哪裡了。」
「或許那樣東西對我來說,已經不再那麼重要了。」
霍德站在光線最昏暗的角落,整個人隱隱約約只有一抹高偉的剪影,幽冷的嗓音如暗夜裡傳來的魔鬼低語。
「放屁!你這個賤種從小就膽小怕事!你敢放手不理才有鬼!」加那吐了口唾沫在地上,眼神惡意地盯著他。「我早就知道你是什麼貨色!幸好亞裡斯朋沒有看見他兒子長成多沒志氣的男人,為了一個小娘皮就什麼血海深仇都忘了!你只會讓你死去的父親蒙羞!」
「是嗎?」霍德的臉隱在暗處。「我們就來談談我的父親吧。你說,他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呢?」
「呸!你連提都不配提他的名字!亞裡斯朋是個大英雄,領導我們和革命軍對戰,如果不是阿比塞爾使詐,現在的國家還會是我們的!」
「所以,你對這種大英雄的遺腹子,最好的方法就是從小把他當成狗一樣的打罵?」
加那的眼神閃了一閃。「…… 我們是在鍛煉你的心志。」
「我的母親為什麼從來沒有抱過我?」他忽然問。
加那的眼神又閃了一閃。「她是個堅貞的勒裡西斯女人,即使跟自己的兒子也要保持距離的。」
「如果我年紀大了,她要保持距離,我可以理解。」霍德的長腿慢慢跨前一步,他整個人終於出現在光的范圍裡。他面無表情,神情冷漠,令人看不出任何心底的想法。「可是即使在我年紀幼小的時候,我都不曾記得她抱過我!若我是她為心愛男人生下來的兒子,她為什麼會這麼冷漠?」
「哈!那種女人的心情你來問我?你比我想象中還要娘娘腔!」加那的神情變幻不定。以前這種話會讓霍德動怒,但是它不再對他有任何影響了。
「因為我根本就不是他們的孩子,對吧?」
「你… … 你胡說什麼?」加那整個人怔住!
霍德沒有笑意地扯一下嘴角,更走近委頓在地的老人。他龐大的陰暗投射在地上,猶如吐著黑色的火焰。
「你還記得『我父親』 留下來的那件迷彩外套嗎?」他涼冷地道,「口袋是這個世界上最容易保留皮膚細胞的地方,你們一定沒有想過有一天我會去做檢驗吧?」
加那微張著嘴,怔怔地看著他,甚至忘了要反駁。
霍德蹲下來和他平視,危險地低語!
「不只亞裡斯朋,連薇塔都不是我的母親。我只是個戰地留下來的孤兒,對嗎?你們需要一個奴隸,一個隨你們描圓搓扁、任勞任怨的奴隸,所以把他安上一個遺腹子的名號,就可以讓你們隨自己的心意養大他,在他心裡灌入仇恨的毒液,把他變成你們復仇最好的武器。」
加那的眼緩緩瞇起。然後,他大笑。他笑得是如此用力,笑到最後整張嘴裡只吐出干啞的哈哈聲,依然在笑!最後他抹著笑出來的眼淚,指著霍德的鼻子擰惡的臭罵:「你這個賤種!混蛋!你以為你配得上當亞裡斯朋的兒子?讓我告訴你吧!你只是一個軍妓被搞大肚子生下來的雜種。你一出生就把你娘克死了,本來我打算把你丟在戰俘堆裡自生自滅,是薇塔夫人那個時候丈夫剛死,情緒不穩定,我才想說抱個小孩給她養,讓她有個東西可以分心。
「後來養了你兩年,竟然有人誤以為你就是亞裡斯朋的遺腹子,我才發現這是一個可以利用的事!自從亞裡斯朋死後,我們的人分崩離析,如今聽說他還有一個『兒子』 ,那些本來想要退出自立的軍官又回來了,你這輩子唯一的功用就是假扮亞裡斯朋的兒子!不然我早就揉死了你!」
霍德心裡的一角抽離出來,冷眼旁觀著這一切。
他早該知道的。如果他是加那所敬重的亞裡斯朋之子,加那不會動不動就罵他「雜種」、「賤種」,因為這等於侮辱了他的父親。
而薇塔夫人從來不願意碰觸他,即使勉強和他接近,冰冷的表情也說明了一切。他早該知道的。這些人和他一點關系也沒有。這些年來,他究竟在做什麼?他甚至讓他們傷害了他最愛的女人… …
霍德慢慢地起身。
「賤種!你想怎樣?你想殺我嗎?來啊!來啊!我不信你敢!」加那破口大罵,唾沬四濺,罵到連嗓音都嘶啞,藉此來隱藏自己的恐懼。「你不要忘了,我手裡還有你最想要的東西!你殺了我,就一輩子都得不到它了!哈哈!哈哈哈哈!」
曾經,「那樣東西」對他很重要,所以他願意隱忍一切暫時和加那周旋,但是一切都不再了。
他不再關心「它」的下落,甚至不再在意「它」最後會落到誰的手中,這一切都跟他沒關系了。
清算的時候到了。
霍德一步一步退回陰影裡,森幽幽的冷語飄蕩在空氣裡。
「我不會自己殺你。沒有必要弄髒我的手,我只要讓你嘗嘗我小時候曾嘗過的滋味就好。」他的嗓音越飄越遠,到最後,變成一道飄浮在空氣間的絲線,尾端縛著加那抽緊的心髒。
「小時候,我逃過一劫,那你呢?」
然後,他的人和他的嗓音,徹底消失。
加那被鎖在地上,瞪大了眼,突然聞到一陣陣野生動物的腥氣!
「吼!」
幾道饑餓的身影和血紅的眼,猛然往地上無助的老人撲去!
「妳確定嗎?」阿比塞爾靜靜地環著女兒。樂雅枕在父親的肩上,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阿比塞爾輕歎口氣,撫著女兒滑順的頭發。
「幫我跟媽咪說再見,我不想她知道了又擔心。」
「嗯。」阿比塞爾摸著她豐潤的秀發。依偎半晌,她從父親懷中抬起頭,掛上一抹燦爛到讓太陽都為之失色的笑。「爸爸,不要擔心,一切都會沒事的,我會盡快回來的。」
阿比塞爾微笑一下,摸摸女兒的臉頰。他最小的幼鷹,終於也展開了她自己的飛翔。
「去吧。」他把女兒往前一送。
樂雅走向等待中的私人飛機。站在登機梯的最頂端,她回頭對父親揮了揮手,阿比塞爾揮了回去。然後,她再不回頭地走進機艙內。
「小姐,起飛之前您需要一點飲料嗎?」隨機空服員立刻過來安頓她。
「請給我一杯花茶,謝謝。」
她在豪華的皮座椅坐下來,將椅背調整成最舒適的角度,再接過空服員送來的毛毯,輕輕蓋在身上。
機門關上,鎖緊。
飛機的引擎開始隆隆作響。
在等待空服員送來她的花茶時,她向後一躺,閉上眼假寐。身體感覺到飛機開始移動的輕微震蕩,要起飛了。看來,她的花茶要等到升空之後才喝得到。飛機在跑道上的速度加速,她睜開眼先把椅背升起來,待會兒在升空時,耳膜才不會太難受!
「喝!」
樂雅猛然彈坐起來,腿上的毯子都嚇得掉在地上。
「對不起,又嚇到妳了。」
那個惡名昭彰的男人坐在對面,拿著酒杯對她一舉。
然後,飛機轟隆騰空,沖向不知名的遠方… …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04:51
尾聲
媽咪:對不起,隔了兩年才寫信,妳一定擔心死了吧。我想,爸爸這兩年耳朵一定被妳念到出油了。他那人對誰都一副剛正不阿的樣子,唯獨在媽咪面前永遠沒脾氣,所以我一定要幫他跟妳說-
一切是我自己頹意的,媽咪不要再怪他了。
這封信是我這兩年來斷斷續續的生活片段,整理好之後寄給妳,希望媽咪看了放心。
樂雅過得很好。樂雅沒事的。請大家不要為我擔心。
我想,就從那天我去法國的飛機上談起好了!
那天我一上機的時候,這個膽大包天的男人就在那裡了。
飛機一起飛,我也跑不掉了,他就大大方方地現身,坐在我對面,第一句話就對我說:「對不起,又嚇到妳了。」我怔了許久,終於接了一句:「你做的任何事都不會讓我意外的。」真是的,看那男人的表情竟然還挺得意的呢!
「你到底想做什麼?」我歎了口氣問他。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卻天外丟來一句不相關的。
「妳可以不用再擔心加那了。」
聽見那個恐怖的名字,我的心裡一緊。
媽咪,不瞞妳,其實直到現在,我偶爾還會夢到霍德不在的那一晚,加那闖進房裡把我帶走的情景。
我真的很怕他,真的。
雖然霍德曾經說過,他自己才是最壞的那個人,但是他和加那其實還是不同的。
加那就是我們課堂上教過的「完全沒有道德良知」的人。這種人最恐怖,因為你沒有任何方法可以阻止他!除非他死亡。
還好他沒有霍德的心計,要不然他會更可怕。我問霍德:「為什麼?」
「我已經做了最好的處理。」霍德只是淡淡地道。我沒有問他什麼是「最好的處理」,我只是心頭寒了一下,更深的,卻是如釋重負。
媽媽,我不是什麼以德報怨的聖人,我只知道這人永遠從我們的生命裡消失了,這樣很好。
直到很久之後我回想起來,才發現這是我和他最後一次談到跟那個恐怖男人有關的話題,此後,這個名字不曾再出現在我的世界裡。
我有點累的神情,問著霍德:「你想要什麼呢?我們這樣糾糾纏纏的,難道你還不感覺厭煩嗎?」
他轉頭看著機窗外,好久好久都不說話。終於,他轉回來看著我說:「你們家還欠我一條命。」
我只差沒跳起來。
「我們家哪裡欠你什麼命?」我氣呼呼地問他。
「你們還欠了我一個父親。」他說。「我們哪裡欠了你父親的命!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亞裡斯朋沒有兒子,你不是他兒子!」他說:「那是你們自己講的,我怎麼知道是真是假?我選擇不相信,所以,你們還是欠我一命。」
這男人竟然說這種話耶!氣死我了,媽咪,妳能相信嗎?
我氣到躺回椅子上,眼睛閉起來連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他竟然自己一個人在旁邊笑起來,然後說:「所以,妳肚子裡的孩子是我的,我要了。妳把他還給我,我就當作你們家不再欠我一條命。」
我驚得彈坐起來拚命瞪他。
這個男人接下來就完全不理我了,自顧自喝他的飲料,看他的雜志。
既然整架飛機都已經偷換成他的人,我也沒地方跑了。飛機一到法國,我就被他帶到某個秘密的地方去了。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懷孕的緣故,我整個人脾氣變得很差,而且很愛哭,連我都覺得自己不像自己了。
我開始處處挑他毛病,想讓他日子跟我一樣難過。媽咪,妳別看,他這人脾氣大得很,如果是在以前,他早就大聲小聲地跟我吵了。可是,好奇怪,霍德好像一夕之間轉性一樣。
無論我怎麼無理取鬧,他都不生氣。有時候我氣得急了,躲到房間裡去哭,他會走進來,什麼話都不說,只是抱著我,任我怎麼罵他都不回
話,只是很溫柔地抱著我。
這是另一個我不懂的霍德,他真的很讓人迷惑。
有一次聊到孩子的性別,他說我肚子裡的應該是男孩,可是我想到媽咪以前說過,妳懷兩個哥哥的時候都風平浪靜,獨獨懷到我,狀況特別
多,整個人也特別不舒服。我現在說覺得不舒服到極點,所以我認為我肚子裡的應該是女孩。
我們兩個人爭論了一下,我為了要整他,就故意跟醫生講,不要告訴我們孩子的性別,等出生的那一刻再說。
霍德啼笑皆非,說:「這樣小孩子的東西不好買。」
我才不理他呢!平時他看得我很嚴,出入都一定有人跟著,家裡的電話也不能隨便撥外線,所以我想購物的時候只能拖他出門。我只管買女生的,他只管買男生的,結果我們家裡堆了一堆嬰兒用品,男女生的都有。
到了要生的那一天,我終於明白了什麼叫「痛不欲生」。媽咪,妳竟然還能生三個,真是辛苦妳了。難怪東方人有那句話:「養兒方知父母
恩」
我陣痛了足足二十個小時,最後終於把孩子生出來了!結果,是他贏了。孩子是個小男生。
他把我們的孩子取名叫「裡斯」,說是為了紀念「我們家欠他」的那個父親。我本來想三天不和他說話的,可是後來又想,亞裡斯朋是爸爸最好的朋友,孩子取名「裡斯」,爸爸應該也會很高興才對,才不和他計較。
不知道為什麼,懷孕期問一直忙著和他斗氣,沒有時間想家,照理說孩子生出來之後,應該更忙才是。可是我卻突然突然好想爸爸媽媽!
看著哇哇哭的孩子,我一直想著小時候爸爸媽媽一定也這樣看著我哭。看著吃奶的孩子,我一直想著小時候你們也一定這樣喂我。我變得越來越憂郁,霍德急了,以為我得了什麼產後憂郁症,直到有一天我告訴他:「我想我爸爸媽媽。」
他臉色一沉,什麼話都不說轉頭說出、房間去。
我一個人陪著小寶寶,覺得更委屈更難過,忍不住哭了起來。
那天晚上他回來之後,就……咳……這一段略過。
總之,我左思右想了幾天,在孩子大約四個月大的時候,我跑進書房找霍德談。
我說:「你說你要孩子,孩子歸你就算還你們家一命。好吧,我同意,孩子可以交給你,現在我們家什麼都不欠你了,你可以放我回家了吧?」
他臉色大變!
我從來沒有看過一個人臉色變這麼快的。不騙妳,媽咪,我那時候真的有點嚇到,可是一想到我要回家,我又很勇敢地站在那裡對抗他。
也不知道是老天幫忙還是怎麼的,在裡斯五個月大的時候,我… … 我又懷孕了… … 我沒有想到第二個孩子會來得這麼快,霍德也沒有想到。當我告訴他,我又懷孕時,他呆住了。
接下來… … 嗯,他變得非常古怪。
這次他不再像第一次我懷孕那時一樣,隨時黏在我旁邊,而是站在一點距離以外,用一種很小心很護慎很… … 奇怪的神情瞄著我。
隨著我的肚子越明顯,他的神色就越陰暗。
這次我不等了,一待孩子的性別可以確認之後,我就請醫生告訴我們。
這次是個女孩。
知道是女孩的那天,霍德神情陰郁地走出門。這一次,足足三天都沒有回來。
媽咪,我終於對這個男人失去耐性了!
天下怎麼會有這麼、這麼、這麼、這麼、這麼笨的男人呢?
他說開口說一句愛我,希望我留下來,又會怎樣呢?
他也不想想看,他怎麼可能那麼輕易就可以把我帶走?我第一次落入他手裡,勉孩可以說出奇不意,情有可原。可是都已經第二次了,我身邊一堆爸爸叔叔伯伯哥哥,個個身手了得,他怎麼會以為他能輕易接近得了我?
他以為他去那個慈善晚會,哥哥和爸爸會不知道嗎?
他以為晚上和我約在涼亭裡,在我身後林子裡的都是些什麼人?
如果我自己不頹意,他怎麼可能帶得走我?哥哥再怎麼不滿,怎麼可能讓我一個人進那個涼亭見他?爸爸又怎麼可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他把滿飛機的人都換掉還裝作不知道?
我已經給他制造夠多的機會,讓他說出他是愛我、要我的,讓他想出其它更好的方法把我留下來。這個笨蛋卻圍著我打轉半天,只想得到讓我不斷懷孕這個斕方法!
男人全部是未開化的史前生物!
我終於明白了。對這個男人耍什麼女人家的心機是沒用的,他就是要人家一棒子打醒,他才會明白。
他以為我不知道,所謂他「不在家」的那幾天,其實半夜他都有回來,偷偷模摸到我房裡,想看我的情況。我只是瞇著眼睛裝睡,其實心裡又好氣又好笑。他怕我一睜開眼睛又抓著他談要走的事,所以死都不敢在我醒著的時候出現。
最後我失去耐性,我跑到他面前,直戴了當地問他:「霍德,你愛我嗎?你希望我留下來嗎?」
他愣愣地看著我。
我用腳底板打拍子,不耐煩地說:「說啊!」
他臉色又紅又白了半晌,終於慢慢地點頭。
我立刻說:「好,那我也愛你,我答應留在你身邊。」
然後我就跑去廚、房烤蛋糕了。
這個男人足足在書房裡呆了半個小時才回過神來。
不久之後,有個瘋子大叫地沖進廚房,抱起我就開始轉圈圈,我女兒都差點被他給轉出來。
他笑得跟孩子一樣。
媽咪,我想,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笑得這麼閉心呢!
對了對了,媽咪,妳一定想象不到我在這裡見到誰了。我見到大白了!耶! ! ! ! ! ! (我真想書二萬個驚歎號)那只笨貓,原來兩年前牠在森林裡迷路了,是霍德檢到牠,把牠帶在身邊的。
霍德說,牠冒出來的時候,整只又瘦又髒,身上還綁著我寫的求救信呢!
我就知道,牠平時那麼貴吃又愛睡懶覺,偶爾一次跟到我身邊來,已經算僥幸了。期待牠每次都找對路,好像要求太多了。
大白跟在他身邊的這段期間,被他養得超級肥的。我第一眼看到就驚叫出來:「怎麼會變得這麼胖?」
「會嗎?」他不高興地說,好像在講:我幫妳養貓妳還嫌?
「唔?」大白也無辜地看著我。
於是我堅持,一定要把牠的食物換成減肥貓糧!一開始霍德還不頹意,堅持他沒把我的貓「養壞掉」直到有一次,大白叼了他亮晶晶的袖和,跳到高高的台子上去玩,他很不爽地一路追到底下,抬頭命令大白:「下來!」
大白想了半天,可能想到他是自己的衣食父母,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從台子上往下一跳!
跳在他的頭頂上,再落到地上來。
「… … 」霍德揉著扭到的脖子,無言地瞪著牠。
那天晚上,他以為我沒看見時,自己抓著大白據了一據,喃喃自語說:「好像是沉了點。」
「嗚。」大白抗議。
「減肥吧!」他下定決心。
從此大白吃起了牠最痛恨的減肥貓糧。
媽咪,妳曾說,要找一個能讓自己心疼的男人。
霍德就是這樣的男人。妳知道,所有新手爸爸媽媽一定會買一堆育兒書籍,「第一胎照書養,第二胎照豬養」,裡斯出生之前我也買了一堆育兒書,看得很認真。我注意到,霍德常常也在看書,可是他卻不讓我知道他看的是什麼書。
後來我終於發現了- 原來他看的是心理學叢書。
所有的研究都說,從小受虐的人,長大之後也會重復同樣的歷程。
他是如此?怕自己會成為一個失敗的父親,以至於他必須去買那些心理的書,先治療自己。
這樣的人,我怎能不為他心疼?
不過這事也有反效果就是了。為了怕自己天性太暴力嚇到小孩,他現在完全反常,小孩不聽話,他連罵都不為一聲,變成只有我一個人在扮黑臉,真是氣死我了!
這男人只敢對我作威作福而已!
不過,經過我一年多的灌輸,他終於克服心理的不安全感,答應陪我一起回家看看了。
我知道,他還是很怕我一回到家之後,就不肯再跟他回去。其實我是真的回到家就不走了,不過,當然會抓著他一起留下來啦。他也不見得多喜歡法國,只是為了把我帶得離家遠遠的,跑不掉而已。既然我已經嫁給他,也答應陪伴他一生了,我們沒有理由再繼續住在法國,妳說是吧?
所以,我們要回家囉!
大白,妳的女充,妳的外孫,妳的女婿,統統要回家囉。
對了,幫我跟爸爸和哥哥他們講,霍德已經是我的老公了,請他們見了面之後客氣一點,不然我是會生氣的。
其它的事,等回到家再說吧。
樂雅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14 00:05:15
後記
本來凌某人預定故事是結束在樂雅帶著一家大小回來見父母,不過後來想想,這種有趣的事,還是放在下一本當開頭好了,所以,《烽火四》 就結束在這裡。開始寫《烽火》 之後,有朋友突發其想,說:反正中東那個老大韓偉格距離也很近嘛,叫他出來放兩顆飛彈,幫幫革命軍好了,這樣一定贏得更快。
是這樣的,以下是凌某人親自走訪的結果!
凌某人虛心求教:「韓老大,您自己對此事意下如何?」
韓偉格冷冷看我一眼:「別的國家打仗,跟我有什麼關系?」
嗚,不愧是冷血無情的韓老大,這就是他會說的話沒錯。
凌某人不死心,猶自掙扎:「不是啦,我是想說,地理關系上您大哥離勒裡西斯也沒太遠,而且認真來看,您和阿比塞爾也算是前後期的『同事』 ,大家都是同一個作者寫的,互相幫忙一下也沒什麼不好嘛!」
韓偉格冰涼涼地看我一眼:「這種自訓為世界警察的蠢事是美國人才會做的,妳去找美國人好了。」然後凌某人就被一棒打出來了… …
嗚,你們這些男主角也不要太有個性啊,這樣會害作者很認難的… …
總之,仗要自己打,這才是王道。
其實,在寫《烽火》 這一路下來,凌某人自己覺得較感興趣的角色,其實是亞裡斯朋。
我一直覺得他才是一個真正的悲劇英雄。
他符合所有希臘史詩上對於悲劇英雄的定義!出身高貴,身不由己,最後慘死等等。
阿比塞爾雖然也是個英雄,也有著悲哀的故事,但是他參戰不全然是因為不得已,而是有著屬於他自己的理想抱負,並且最終得到勝利。
亞裡斯朋就完全相反。
亞裡斯朋並不是一個特別受寵的孩子,因為他的母親也只是眾多女人之中的一個。這輩子對他來說,最重要的關系可能就是跟阿比塞爾的友情。然後戰爭爆發,接著他摯友的雙親(前國防部長)被自己的親人(大將)害死,這就注定了兩個人的友情要出現裂痕。阿比塞爾是為了理想和復仇而投入戰爭,但亞裡斯朋什麼都沒有,理智上他甚至知道自己的父親是殘暴貪瀆的那一方,他只是單純因為他自己的親人在立場的另外一邊,所以不得不投入戰爭。
他們兩個人都是將才。兩個生平摯友要在戰場上廝殺,其實光這段爭戰的故事就可以寫成一本書。
和阿比塞爾比起來,他必須投入戰爭的理由是那樣的空虛,我一直在想,即使他打勝了幾場戰役,他應該也沒有什麼喜悅之情吧?
戰爭恐怖的地方,就是它會制造出許多身不由己。亞裡斯朋的死,可能就是他最好的解脫。
我甚至想過為他專門寫一個番外篇,就叫「亞裡斯朋」,但是後來還是沒有寫。
因為這個角色的悲劇性太高,凌某人不知道要怎樣將他寫得傳神。為此,寧可保存這個角色在書中的樣子就好。亞裡斯朋從來沒有真正在書裡出現過,而且死得很早,但是他的存在無比重要,他在死後持續影響著每個人的命運,甚至一直影響到下一代去。好,《烽火四》 就到此為止。
下一本,也將是烽火故事的最後一本了。希望讀友們還喜歡這些故事。
寫信給凌某人:台灣台北市信義區忠孝東路五段五○八號四樓之一凌淑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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