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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馥梅 -【福星貴人(千年套書)】《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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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26 00:05:56
標題:
馥梅 -【福星貴人(千年套書)】《全文完》
馥梅 -
福星貴人
(千年套書)
多冷?不過是晚風吹過雙人床,
而他,只有一個人睡,
沒關係的,他已經習慣這空曠……
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藥草香,或許是這樣吧,
他才會忘了發脾氣、忘了不喜人靠近、忘了──
眼盲的孤單,因為他可以在心裡描繪她的模樣作伴,
但她呢?會不會怕他這已經有三任妻子離奇暴斃的人?
很冷?那就挪個位置一起睡吧,
既然,命運讓她成為他唯一的希望,
她就能突破時間和空間的界線……
他們這樣不算是大夫病患的關係吧?!
她冒著逆天會倒楣的危險,也要下血咒治他的眼,
而他,讓她摔壞古董沒關係,她跌個跤就緊張兮兮,
還跟她承諾未來要……未來?差點忘了,她沒有未來……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26 00:06:54
第一章
初春,料峭寒風拂過屋角,流連于窗邊,趁隙而入。
元宵剛過,街上到處都還殘留著過年的氣息,未時,衡山城後街偏僻的巷子裏,一棟簡陋的民房外頭,沿著牆邊排了一列隊伍,個個都面帶病色。
“三號。”一名少年走到門口朝外頭喊。
“啊,到我了。”一名佝僂老翁拄著柺杖,一步一顫的走進民房。
他不是第一次來了,雖說這兒的規矩有些奇怪,不過收費便宜,大夫醫術又好,所以病患還是很多。
“坐。”陸紫蓉微笑招呼他坐下,接過他手上的號碼牌,放在一旁的小竹籃裏。“老丈哪兒不舒服?”詢問的同時,一手已經搭上老翁的脈。
“我最近全身骨頭痛得緊。”老翁說。
“嗯,我知道了。”陸紫蓉凝神專注,好一會兒才緩緩的開口。“你這是由於風、寒、濕三氣雜至,留滯關節,阻礙經絡,氣血運行不暢,所以全身關節才會痛不可止。”拿筆開藥方,說:“拿著藥方到櫃檯繳費領藥,回去之後以水六升,煮取三升,去渣,溫服一升,一日三服,懂嗎?”
“是,多謝陸大夫。”老翁接過藥方,感激的起身鞠躬,依照指示繳費領藥去。
“小非,請下一位進來。”陸紫蓉喚,一邊擺好另一張紙。
旁邊位子有人坐下,她一抬頭,看見一名年約五十左右的中年漢子,一臉懷疑的看著她,身穿新穎溫暖的衣袍,完全與這個環境格格不入,看起來不像病人,而且……瞥了一眼門外,那些人個個都一副既敬畏又忍不住好奇的模樣,挺有趣的。
“哪里不舒服?”她還是問。
“你就是陸大夫?”郭峰心中滿是狐疑,看著眼前這個看來不及弱冠的年輕男子。“人稱妙手神醫的陸大夫?”
妙手神醫?不會吧!她什麼時候多了這麼一個聳又有力的稱號
“我是陸紫蓉,至於那個‘妙手神醫’,我就不清楚了,可能有另一個陸大夫……”
“妙手神醫就是你,陸大夫。”一旁的小非接話。“外頭的大家可以作證。”
“對啊!陸大夫,您可是我們大家的活菩薩啊!”外頭的病患們喊著。
陸紫蓉忍不住閉了閉眼。“好吧!是我就是我。”認了。“這位大爺哪兒不舒服?”
原來這年輕人真的是妙手神醫“陸子容”!
“郭某乃雷霆山莊總管郭峰,為我家主子求診而來,請陸大夫收拾收拾,隨郭某入莊一趟。”
“現在?”她挑眉。
“當然。”
還當然咧!這老傢伙沒瞧見外頭排了一堆病人嗎?
“外診啊……”陸紫蓉乾脆一手托腮,另一手置於桌面,食指輕點,笑笑地望著郭峰,一會兒才道:“你家主子快死了?”
“當然沒有!”郭峰皺眉,一臉不悅。
“劇痛難忍?”她又問。
“也沒有。”這陸大夫沒聽過爺的傳聞,不知道爺的病症嗎?
“都沒有啊?既然你主子不是急診病患……”她又笑。“郭總管,和你聊天很開心,不過我外頭還有很多病人,就不陪郭總管閒聊了。”
這大夫到底在說什麼?誰在跟他閒聊啊!
“陸大夫,我家主子是雷霆山莊的莊主。”言下之意就是請他照子放亮點。
“哎呀,我真笨!”陸紫蓉誇張的一拍額頭。“你是山莊總管,主子當然就是莊主嘍,這麼簡單的推理我怎麼沒想到呢!”她嘲弄地挑眉笑問:“所以呢?”
“陸大夫不知道雷霆山莊嗎?”
“聽過,就是城郊依山而建的那間山莊對吧!”據說那山莊的後山是一座寶山,奇花異草甚多,只可惜是雷霆山莊的私有土地,外人不得其門而入。
當然啦,關於雷霆山莊的傳言,比較精采的是雷霆山莊莊主的,不過她對八卦的興趣向來嚴重欠缺,比較有興趣的反而是那座寶山啊!
“雷霆山莊乃是江南首富,我家主子是江南東西兩道獨霸一方的商業霸主,于廟堂亦有不小的影響力,就連地方官見著了我家主子都得禮讓三分。”
“呵呵,那真是恭喜啊!”
恭喜?郭峰被這個古怪的大夫給弄得更加混亂了。
“如果郭總管在此為你家主子歌功頌德的目的,是要陸某撇下這些病患,立即隨你進莊的話,那陸某要讓你失望了。”陸紫蓉搖搖頭,表情一點也不抱歉。
“為什麼?”他皺眉。
“在醫者眼中,只有病症的輕重緩急,至於其他無謂之事,不在考量之內。郭總管若要陸某為你主子看診,那麼請照陸某的規矩,否則就另請高明。陸某相信,既然你老是掛在嘴上的勞什子雷霆山莊如此要得,那麼要請動什麼江湖神醫應該輕而易舉才對,不必委屈在陸某這間破屋子裏。小非,送客!”她對一旁的少年說。
郭峰望著他,眼底閃過一抹激賞。
“陸大夫仁心仁術,令人感佩,不知陸大夫家中可有妻小?若尚未婚配,小女……”
“噗!”名叫小非的少年忽然噗哧一聲打斷他的話,背過身子顫抖起來。
沒好氣的瞥了他一眼,陸紫蓉才說:“郭總管,陸某甚少外診,如果可以,最好請你家主子親自來一趟。”
“我家主子眼盲,出門不方便。”
她一怔。“所以郭總管這次求診,是因為你主子病了,還是為了他的眼疾?”
“正是眼疾。”
“這樣啊!”她沉吟,點點頭。“讓我先為其他病患看診,麻煩郭總管到外頭候著。”
“失禮了,郭某到外頭等。”他點點頭,站起身,朝陸紫蓉一拱手,轉身走出大門。
陸紫蓉目送他,忍不住搖頭失笑。
真是的,不過是圖方便穿男裝,簡單的梳個男人髮型,就把她當男人,他的眼睛是裝飾用的嗎?她一沒綁胸,二沒喉結,三也沒故意壓低嗓音,而且她長得雖然不矮,胸部雖然不大,可是整體來說也算玲瓏有致,哪里像男人啦!
“小非,我像男人嗎?”她望向一旁好不容易停住笑的少年。
小非咧著嘴,“要聽真話?”
“當然啦!要聽假話的話,我自己想就成了,問你幹嘛?”
“穿夏衫的時候,就算你穿男裝,從你的身段還看得出來你是個姑娘家,可現下你裹得像一隻熊,行為舉止沒有一絲姑娘家該有的樣子,可也不至於真的像個男人,所以結論就是,你現在看起來就像一個不男不女的閹人!”沒見過這麼怕熱又怕冷的人,初識她時是夏日,怕熱到袖子褲腳都撩得高高的,簡直不成體統。
“你的嘴巴真惡毒,我要告訴蓮姊!”蓮姊,小非的娘。
“是你問我的!”小非皺眉。
“要我不告狀也行,稱讚我一聲美人姊姊就好。”她笑嘻嘻的威脅。
小非翻了一個白眼,懶得理她。“你去告狀吧。”
“真是,嘴巴一點也不甜,將來怎麼追媳婦兒?”陸紫蓉誇張的搖頭。
“媳婦兒為什麼要跑給我追?”他疑惑了。
“聽不懂就算了。”她翻了一個白眼。“叫下一位進來。”
就這樣,忙碌的看診直到傍晚才終於結束。
“呼──??總算結束,真是累死我了,下次得叫姜大哥控制掛號人數才行。”陸紫蓉站起身舒展筋骨。
“陸大夫,還有一位。”小非小聲提醒。
“啊?”她正高舉著雙手,看見站在門口的人,又慢慢放下手。“我都忘了。郭總管,現在就過去嗎?”
“如果陸大夫方便的話。”
“我是沒什麼差別,不過我得住下嗎?”
“如果陸大夫判定我家主子的眼睛你無法救,那就不必;如果有救,希望陸大夫能住在山莊,直到我家主子眼睛複元為止。”
“我懂了。”陸紫蓉點點頭。“如果要住下,我得先說說我的條件。”
“請說。”
“第一,雷霆山莊不管有任何規矩,都不能規範到我身上。”據說大戶人家規矩特別多,這點不可不防。
“當然,陸大夫是貴客,雷霆山莊必以禮相待。”
“第二,我每天都要沐浴,請準備好兩個大浴桶,供應熱水以及所需清潔用品。”
每天?郭總管難掩驚訝。就算富貴人家也少有每天沐浴,最多就是三天一沐,五日一浴,就連官吏們頂多也是十日一休沐。不過他只是有點驚訝而已,這個條件不是問題。
“可以,雷霆山莊建有幾處浴池,洗浴非常方便,還有天然的溫泉池,陸大夫可以自由使用。”
有溫泉!陸紫蓉雙眼一亮,光是沖著這點,她就一定會入莊。
“很好,條件說完了,接下來說說我的規矩。”
還有規矩?不喜歡守別人家的規矩,自己規矩條件倒是挺多的。“請說。”郭峰忍耐的說。
“一次看診,診金十兩銀,診完立即付費;開一次藥方二十兩,一手交錢,一手交藥方。另外,如果你家主子的眼疾需要特殊療程,價錢則另計,端看到時候的狀況,價錢隨我開,不過特殊療程必須先付費。”她雙手抱胸,微抬起下巴。
“當然,聽說雷霆山莊是江南商業霸主,看在你家主子很有錢的份上,我是有可能獅子大開口,所以你可以考慮清楚要不要請我。”
這陸大夫說話的方式還挺奇怪的,“看在某某的份上”之後,不是應該更優惠嗎?怎麼會接個獅子大開口呢?
不過——“特殊療程是指什麼?”他比較在意這點。
陸紫蓉挑眉笑了笑,“抱歉,無可奉告。不過請放心,我是很有職業道德的,接下這筆生意,我就會盡心盡力做好。”她微笑地望著他。“所以呢?成交嗎?”
原來……他們剛剛是在談生意嗎?
算了。“成交。”
“很好,請稍等。”回到桌子旁坐下,她在紙上開始書寫,好一會兒之後,抬手對郭峰招了招,將毛筆遞給他。“郭總管請在這張合約上簽名按指印。”
“這是……”郭峰看著上頭書寫的內容,發現是剛剛她說的條件和規矩。
“工作契約。為預防雙方偶有健忘之症,白紙黑字會比較清楚明白。另外,我加了一條但書,除非我醫治不了你家主子的眼睛,否則不可無故將陸某遣離,若有違者,罰金一萬兩銀。”
一萬兩??郭峰驚愕的瞠大眼。
“請放心,我這人的個性可以就是可以,不行就是不行,不會死賴著不走,要是總管不放心,也可以加一條但書,若陸某說可以醫,患者也完全配合我,最後卻還是醫不好,我也可以給個罰金一萬兩,如何?”
“不用了,我相信陸大夫。”郭峰點點頭,簽上自己的名字,蓋上指印,看著大夫也簽上名字蓋上指印。原來陸大夫的名字叫“紫蓉”……
咦?這名字分明就是個姑娘家的名字
“啊,對了,郭總管,我不是男人,我是個姑娘。”
這是一棟很……累人的房子。
陸紫蓉心中暗暗歎息,背著她專用的醫箱,緊緊跟在郭峰身後,藉由他手上燈籠微弱的亮光,勉強看清路徑。
他們抵達雷霆山莊的時候天已經暗了,他的意思原本是請她明日再看診,不過她向來不喜歡拖拖拉拉,反正對她來說,時間還早得很。
打從踏入雷霆山莊那道高聳的紅木大門之後,他們已經至少又走了一刻鐘以上,繞過好多小橋流水、庭園造景、假山神木,簡直就是跋山涉水嘛!她的腳很酸耶,到底還要走多久啊?
“到了。”郭峰停了下來。
聽到萬分期待的兩個字,陸紫蓉松了口氣,總算到了。
抬起頭,眼前是一座磚雕門樓,高約兩丈,寬約一丈餘,中間字匾書有“清靜幽居”四字。
推開高高的紅木門,郭峰跨入門檻,招呼她一同進來,又領著她沿石徑繞過景致優美的庭園,來到主子的寢樓“風清樓”,輕叩兩聲門板之後,便立於門外,揚聲道:“爺,陸大夫到了。”
裏頭久久沒有回應,陸紫蓉正疑惑時,房門從裏頭打開了。
“總管,爺請你們進去。”雷展侑的侍從煌安說,跟著站到一邊。
“進來吧!”郭峰回頭對陸紫蓉低聲道。
她跨了進去,第一眼就看見一名面容冷俊的男子端坐在廳內,身穿白色綢袍,如果不要看他緊皺的眉頭和冷凝嚴肅的表情,這會是一個令人著迷的男人。
“爺,陸大夫到了。”
“總管,這麼年輕的公子,真的是陸大夫嗎?”煌安疑惑的問。
“哦——?其實陸大夫她……是位姑娘。”不安的瞥了一眼主子。慘了!主子變臉了。
雷展侑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他剛剛聽見什麼?郭峰請回來的大夫,竟然是個姑娘
“郭峰,你是老糊塗了嗎?”他憤怒的一拍桌,站了起來。“你竟然請了一個女人回來!”
“可是爺,這個消息是林公子給的,林公子的消息應該不會錯才對。”他趕緊搬出主子的摯友林偉哲。
雷展侑更加皺眉。偉哲竟然說這個女人是大夫,醫術頗高明,還有個“妙手神醫”的稱號?連他都要欺他眼瞎嗎!
還有,他的眼是瞎了,可感覺卻比以往更敏銳,打從這個女人踏進房裏,他就感覺到她的視線一直停在他身上,簡直不知羞恥!
“郭峰,送客!”被注視的感覺太過強烈,他惱怒的命令。
“等一下。”已坐下來歇腳的陸紫蓉,總算被他一句“送客”勉強拉回心神,依依不捨的收回視線。沒辦法,那張臉帥極了,有著江南人的儒雅外貌和修長高??的體格,可是渾身又有種難掩的霸氣,給人一種天塌下來他絕對會頂住的氣勢,剛好對了她的味,害她一看著迷,回不了神。
只可惜,脾氣好像不怎麼好呢,一開口不像說話,倒像在噴火。
“你還想說什麼?”雷展侑勉強忍下不耐,坐了下來。
“雷莊主,要送客也不是不行,一萬兩拿來,我馬上走人。”早料到會有這種狀況,她才會加這條但書,並在契約成立之後才說出自己是女人。
“一萬兩?”他的眉頭蹙得更緊了。
“我與郭總管簽了工作契約,除非診斷之後確定我醫治不了你的眼睛,否則無故將我遣離,就必須付一萬兩罰金。”
“郭峰!”雷展侑倏地怒吼。
“爺,就讓陸大夫診診吧!”抹抹冷汗,郭峰實在很佩服陸大夫處變不驚的氣勢,一點也不像姑娘家。
“我不會讓一個女人看診!把人給我攆出莊,否則就是你滾!”站起身,他拂袖便要回內室,只是才跨出幾步,身後便傳來帶笑輕浮的聲音。
“雷莊主是怕了嗎?”陸紫蓉不疾不徐地笑道。老套的激將法,不過向來很有用。
那帶笑的語氣以及出口的話,果真讓雷展侑氣怒,緩緩的轉過身來。
“怕什麼?”
“怕讓我看診,再得到一句無藥可救的結論。”站起身,她慢慢走到他面前,仰頭仔細的望著他的眼。
若非焦距不對,實在看不出這樣一雙眼睛是瞎的,不知情的人絕對不會發現他是失明的。
這雙眼,若能視物,該是一雙炯炯有神的黑亮眸子,可能有著銳利精明的眼神,依他時時發火的脾氣,也可能是一雙燃著火焰的眼神,而且……是一雙很好看的眼睛。
雷展侑自然感覺到她的接近,而且是非常近,連他的頸子都能感覺到她的氣息,鼻間也儘是她身上的味兒,那是一股淡淡的藥草香,清清淡淡的,像是長時間浸淫於草藥間,自然沾染上身的,聞起來還挺舒服,可是他就是厭惡!
不過他並沒有退開,直覺認為退開就是認輸的表現。
“可笑!無藥可救這句我已經聽過很多次了。”自從他瞎了之後,看過的大夫何其多,只是不管多有名的名醫,遇到他的眼疾,也是束手無策。
如果連江湖名醫都束手無策,他不以為她會有什麼不同!
“可是聽郭總管說,雷莊主您下令這次是最後一次,往後不准旁人再提找大夫的事了,不是嗎?”在來雷霆山莊的路上,郭峰是這麼說過。“也就表示我若說出這句話,代表你一輩子將與黑暗為伍,所以你怕了,抓住我是女人這點作文章,不讓我看診。”
“胡扯!”這個女人簡直是胡言亂語,被她這麼一說,不讓她看診就好像被她說中一般。
“是嗎?”陸紫蓉輕笑。“那麼雷莊主就乖乖坐下來,讓陸某把個脈,檢查一下眼睛吧。”
她的笑聲讓他覺得刺耳,聽起來就像是在嘲笑他不敢。
他以自己的感覺推測她的高度,低下頭準確的和她面對面,雖然眼前一片黑暗,可是卻聽聞她的呼吸似乎微微一窒,這讓他感覺稍微愉快了一點。
“陸某?哼!你是女人,自稱什麼‘陸某’?”
“咦?原來律法有規定女人不能這樣自稱啊?”她還是笑,眼睛又離不開他的臉了。“我覺得這樣說滿有趣的,原來女人不能這樣說嗎?”
“哼!”說得好像真這樣以為似的,偏偏她帶笑的語氣讓人聽了,就有一種敷衍的感覺,讓雷展侑更加氣惱。“你不讓開,我怎麼回位子‘乖乖’坐下?”他嘲諷的挖苦。
“咳咳。”清了清喉嚨,摸摸鼻子,她趕緊站開,轉身先回到椅子上坐下,端起不知何時送上的茶,先讓溫暖的杯子暖暖手,然後才慢慢的啜了一口,強迫自己暫時別去看他,免得又失了神。
唉,他剛剛的動作犯規啦!突然湊近她,這麼近距離面對一張那麼好看的臉,對心臟很傷啊!
“雷莊主不用擔心我的醫術,我爹是個大夫,我從小就跟在他身邊學習,還不會認字就會背藥方了,要不是年齡不足,憑我的能力,早就能拿到中醫執照。”
一室沉默,好一會兒,雷展侑才問:“你說拿到什麼?”
“咳!”她一口茶水差點嗆到。真是的,她說話怎麼不經大腦呢!“沒什麼,那是我家鄉的話,是一位大夫有資格行醫的證明。”
“你不是大唐人氏?”
“不是。”別說不是大唐人了,她根本……根本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啊!
當初要不是和老爸到大陸做中醫研習交流,老爸利用空閒時間拉著她到處觀光,才到了西安的大雁塔,原本聽說觀光客挺多的,據說登塔者已到“摩肩接踵”的程度,結果很奇怪的,那天遊客非常稀少,當時,她明明有種詭異的感覺,可是卻選擇忽略,結果,她也不知道事情怎麼發生的,就莫名其妙失足從塔頂翻落。
本來以為死定了,誰知道醒來之後,她是還活著,可是世界全變了!更離譜的是,她是在一輛馬車上醒來的,小小的馬車車廂裏擠著十一位姑娘,全都是賣身的,而她是被人口販子發現,抬上馬車,打算順便賣掉。
她根本不知道身處何方,那些個姑娘見她奇裝異服,覺得她很古怪,所以也沒人肯理她,她只能以日升日落的方位判斷馬車是一直往南走的,沿途一些姑娘上上下下,人口販子賣了些又買了些,至於她,因為還氣虛體弱又瘦骨如柴,所以暫時沒將她帶下車“展覽”。
她一直在找機會逃離,當馬車來到衡山城時,機會來了,她成功脫逃,卻在脫逃時不幸跌落一處山溝,在山溝底下昏迷。
最後,她是被姜氏夫妻給救了,薑家一家四口為人和善好客,她有什麼問題他們都很熱心的回答,就算那些問題非常古怪,他們也只當她大概傷了腦袋,記憶有些混淆不清,所以她很快便從他們口中厘清現況。
可是一旦理解,她還真希望自己不要知道,怎麼也無法接受自己竟然穿越時空來到唐朝!
無法接受,所以開始瘋狂的嘗試很多方法想要回去,不管是從電影、電視或小說看到的各種方法,她幾乎都試過,可是除了一身傷以及漸漸累積的絕望之外,什麼都沒有發生,她依然在這裏。有一次她甚至跑到一座山崖打算跳下去,想說怎麼來就怎麼回去,不過被蓮姊給阻止了。
她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才終於接受這種非現實的現實,開始學著融入,努力思考如何在這個時代生存,並且尋找回家的辦法。
可是她歷史很差,所以沒有辦法讓自己成為能夠預知未來的天女。
她也不懂任何科學,無法製造什麼稀奇的“神物”,成為這個時代的能人。
唯一熟悉的,就是幾乎打從出生就開始接觸學習的中醫了。
她在古代的第一位病人就是姜老爹,姜大哥本身是個大夫,姜家就是一間小小的藥鋪子,可是姜大哥卻對姜老爹的病束手無策,所以當她醫治好姜老爹之後,在姜氏夫妻的力勸之下,她就留在他們的藥鋪子,開始行醫謀生。
想到這半年多來的心酸血淚、惶惶不安的心情,連她這種生性開朗、皮性十足、嘻笑人生的個性都招架不住,幾度差點崩潰呢。
“難怪你的口音有些奇怪。”雷展侑若有所思。“你是何方人氏?”
“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小地方,說了你也沒聽過。”聳聳肩,陸紫蓉嘻嘻笑,把無奈收藏得很好。
“你不說,怎能斷定我沒聽過?”她越是避重就輕,就越是啟人疑竇。
“那並不重要,還是先讓我看看你的眼睛吧。”她起身走到他面前,正想搭上他的脈,冷不防伸出的手就被快速準確的抓住,手腕一吃痛,她忍不住皺眉。
“你幹什麼?”他發現抓握住的手腕很纖細,並不柔軟,感覺只是一根骨頭。
“雷莊主,雖然我自認醫術還不錯,可是並沒有神到可以懸絲聽脈,不碰你,我怎麼知道你的病症?”好痛!陸紫蓉暗暗吸氣,話裏卻依然帶著笑意。“放心好了,我不會趁機對你上下其手,非禮你的。”
上下其手?非禮
雷展侑立即甩開她的手,這種話她也說得出口,不知羞恥!
“以後不要突然接近我,下次我可不敢保證不會傷了你!”
“是是是,那現在我可以幫雷莊主把脈了嗎?”不甚正經的回答,三歲孩童都能聽出她語氣的敷衍,更遑論雷展侑了。
“不必了!”他惱怒的拒絕。“晚了,我要休息,明天再說。”
“又花不了多少時間,也許我也沒法治你的眼,這樣你不就可以馬上擺脫我了嗎?”
“我說,明天再說!”他知道她說得沒錯,可是他不喜歡下達的命令被違背。
“真是的,難不成看病還要挑良辰吉時啊……”她沒好氣的低聲咕噥,說話聲他剛好聽得見。
雷展侑咬牙,命令自己當作沒聽見。“郭峰,送陸大夫到客院!”
“是。”郭峰轉向陸紫蓉。“陸大夫,請。”
“等等。”陸紫蓉沒動,心裏有個預感。“請問客院在哪里?”
“客院在山莊的最東側,陸大夫放心,郭峰會送陸大夫過去。”郭峰回道,以為她擔心迷路。
“那這裏位於山莊哪個方位?”
“最西側。”
她就知道,這個脾氣不好的傢伙一定是把她安排在離他最遠的地方!
住哪里她是沒差,問題是,雷霆山莊占地這麼遼闊,光是從大門走到這清靜幽居就差點走斷她的腿,更遑論從最東側走到最西側了!
“再請問,後山在哪個方位?”
“那邊。”郭峰手一指,指向西北方。
“這樣啊,那我不住客院,請給我一間離後山最近的住屋就行。”
“哦,這個……”他瞥了一眼臉色鐵青的主子。
“不准!”雷展侑怒道。
她訝異的很假。“咦?為什麼?”
“陸大夫,清靜幽居就是離後山最近的一處院落。”郭峰解釋。
“咦?真的嗎?那清靜幽居可以直通後山嗎?”
“可以,庭園最西側有一處小門,那兒便是通往後山的出入口。不過陸大夫不能住在清靜幽居裏。”瞥了一眼主子鐵青的臉色,郭峰實在忍不住替她捏把冷汗。
“為什麼?”
還問為什麼?雷展侑額暴青筋。這個女人鐵定是故意的!
“因為清靜幽居是爺的寢院啊。”郭峰說,好像這樣就夠清楚明白了。
“我知道啊,這樣不是更好嗎?住在同一個院落,更方便我看診啊!”
“就算你是外族人,也該知道男女有別,同住一個院落不合體統吧!”雷展侑口氣甚差。
“噗!”她忍不住噴笑。
“有什麼好笑的?!”
“拜託,清靜幽居這麼大,如果沒有刻意要見面,想巧遇也難吧?拘泥這種無聊的禮教體統很可笑耶!”陸紫蓉很受不了的說。“更何況我都不擔心了,你一個大男人還怕被我吃了不成?”
這下子雷展侑更是“瞪”著她的方向。這個女人根本是口無遮攔!
“陸大夫,拜託你別說了。”郭峰撫額暗歎。
“我又沒說錯。”看見他一臉大難臨頭的表情,她才好心的收斂了些。“好吧,不說這個,說別的吧。”
“你還有何高見?!”雷展侑簡直不敢相信,這女人竟然還有“別的”要說!
“如果我住在客院,光是想到要幫你看診,就要頂著寒風‘千里迢迢’的‘跋山涉水’、‘翻山越嶺’而來,就會變得很懶很懶,懶到乾脆不出門,到時候雷莊主是不是要親自到客院讓我看診呢?如果是,那我沒意見。”陸紫蓉皮皮地笑著威脅。
“陸大夫……”郭峰閉了閉眼,難道她都沒看見主子已經快氣炸了嗎?
“還是說,雷莊主擔心我住在這裏,你會對我想入非非?”話更勁爆,她甚至聽見有人磨牙的聲音,也仿佛聽見青筋斷裂的聲音。
“我不喜歡住的地方有閒雜人出入,那會讓我心情很差!”雷展侑實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請一個讓他氣得咬牙切齒的女人回來。
“呵呵,幸好我是你的主治大夫,不是什麼閒雜人。”她拍拍胸脯,一臉慶倖,反正他看不見。
“你!”她分明是故意裝不懂!
“我看這清靜幽居占地也很廣,就撥一間最靠近西側小門的睡房給我好了。運氣好的話,你可以馬上擺脫我;若運氣不好,我因為能治你的眼而留下,我想除了看診的時間之外,我們應該不會碰到面,也許你根本不會感覺到我的存在。”
“爺?”郭峰望向雷展侑,等待他的裁示。真擔心爺直接命人將陸大夫丟出山莊……
雷展侑額上冒著青筋,一會兒才咬牙道:“帶她到梅林小築!”
郭峰詫異的張嘴,不過隨即恢復。“是。”他轉向陸紫蓉。“陸大夫請跟我來。”
“謝啦,雷莊主,明天見。”耶,贏了!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26 00:07:21
第二章
梅林小築雖屬清靜幽居的一處建築,可實際上,它可以說是獨立的一處小庭園。建築本身是兩層樓設計,樓上是居室,樓下則為四面廳,四周開敞,環以簷廊,整體造型輕巧玲瓏。
小築南面設有湖石花台,遍植梅樹,陸紫蓉猜想,梅林小築應該就是因此取名的。
小築北面堆疊體積大的黃石假山,氣勢壯觀,山上疏植紅白兩色梅,如今正值開花季節,山上紅白交錯綻放,形成回然不同的景色,美不勝收,也成為自身的一道屏障。
小築西北側是一條連貫整個清靜幽居的曲廊,除了與風清樓以及其他建物相通之外,盡頭便是通往後山的小門。
唉!有錢人。
不過,也只有有錢人,才能夠這般享受吧?
陸紫蓉舒服的坐在溫泉池裏,來到古代半年多,這是她第一次這麼舒服的洗熱水澡,剛剛下水的那一瞬間,她感動得差點哭了出來。
仰頭靠在池邊,映入眼簾的燦爛星空讓她一愣。這溫泉池上方並無遮蔽,滿天星空一覽無遺,對曾經住在光害嚴重市區的她來說,很不可思議呢。
望著天際那輪彎彎月兒,古月照今人……呵,還真是古月、今人呢!她忍不住自嘲地苦笑。
如果她再也回不到二十一世紀了呢?如果她必須就在這裏生活,直到老死呢?這個想法突然跳了出來,讓她心臟一緊。
“我不要,我要回家啦……”望著星光閃爍的夜空,她低喊。
蒼天無語,她忍不住開始啜泣,哭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平靜下來,抹抹眼淚,又仰頭瞪星空。
“我不知道禰把我送到這裏來是為了什麼,沒關係,我認了,但是禰一定要讓我回去,我不要待在這裏,聽到沒有,我不要待在這裏!”頹喪的瞪著,她又哽咽了。“嗚……回應我一下嘛!我可不可以回家啦……”
又過了好一會兒,她長長的一歎,從池子裏爬了起來,擦幹身子,換上衣裳,垂頭喪氣、腳步沉重的走回梅林小築。
溫泉池外的另一邊,雷展侑立於圍欄外頭,一旁站著煌安,兩人在那兒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爺?”煌安低聲輕喚。
“進去吧。”雷展侑表情不明,沉沉地說。
走進溫泉池,他在煌安的服侍下沐浴淨身。
“爺,要不要煌安轉告陸大夫,彩池是爺專用的,請陸大夫到霞池去?”煌安問。
“霞池在客院,你覺得她會說什麼?”雷展侑反問。
“這……應該會嫌路途遙遠吧!”
“所以,你認為她會同意嗎?”雷展侑又問。
“應該不會,可……這是規矩。”
“你覺得她會是那種守規矩的人嗎?”他冷哼。
“這個……應該也不會。”煌安搔搔頭,想到總管和陸大夫簽的“工作契約”,開宗明義第一條,就是不守規矩。
“所以不用說了,說了也是白說,只會氣死自己而已。”雷展侑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的道:“就讓她使用吧。”
“是。”雖然意外,不過煌安對主子的決定向來不會多問為什麼。“爺,剛剛陸大夫在哭呢。”
他沒有回話,她哽咽傷心的語調,嗚咽啜泣的聲音還在他耳邊繚繞,和之前那輕浮、不正經的聲音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他迷惑了,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她?
禁不起好奇,他終於問出口。“煌安,陸大夫看起來是什麼樣的人?”
“怎樣的人啊……”煌安想著適當的形容。“陸大大一直都是嘻皮笑臉的,看起來就是一副不正經的樣子。”
“她的長相呢?”這樣的性情,會配上怎樣的長相?
煌安狐疑的望了眼主子。爺什麼時候開始好奇起女人的長相了?
雖然滿心狐疑,不過既然主子問了,他當然會盡職的回答,所以很認真的回想。
“她的長相啊……”沉吟了一會兒,他才開口說:“她的臉尖尖小小的,大概還不到我巴掌大,看起來就是福薄的模樣,還有那雙眼兒太圓太大,眼珠子骨碌碌的,好似隨時在打著什麼鬼主意似的,看起來就是不正經,鼻子太挺太高,嘴兒也太寬太大,總括來說,算普通偏醜,難怪都二十大齡了,還在外頭奔波討生活,大概沒有婆家想要那種媳婦兒吧!”
“是嗎?”雷展侑在腦海裏勾畫著陸紫蓉的模樣,“她多高?”
“陸大夫的身形無福單薄,身長和總管一般高,可大概只有總管一半不到的寬,梳著男人的髮型,穿著男人的衣裳,也不知道是誰的舊衣,不是很合身呢。”
一個偏高瘦長的姑娘,穿著不合身的男人衣裳,小小的巴掌臉,又圓又大的眼睛,高高的鼻子和大大的嘴……
“呵!”勾畫出來的樣子讓他忍不住輕笑一聲,不過一想到她身上穿著不知是哪個男人的衣裳,他的眉頭又蹙了起來。
哼!果真是化外之民,一點羞恥心也沒有!
風清樓裏,陸紫蓉正為雷展侑把脈。
他知道她靠得很近,因為他鼻息間都是她身上的藥草香,帶點冰涼的指尖按在他手腕的脈上,偶爾會稍稍移動一下。
不知道她專注把脈時,是什麼樣的表情?
這個疑問突然躍入他的腦海裏,讓他眉頭又皺了起來。
他對她產生好奇了?是因為昨夜溫泉池畔不同的她嗎?
“我要看看你的眼睛。”好久好久,陸紫蓉終於開口,她的表情異常專注,還帶著一絲凝重,起身湊近他,將他的眼皮輕輕撥得更開,仔細的瞧著。
藥草香更濃了,連她呼出的溫熱氣息都吹拂在他臉上。她太靠近了!近到他的皮膚感覺到一種灼熱的搔癢感。
雷展侑暗暗吸了口氣,本想穩住自己莫名的反應,卻因而讓整個胸腔滿滿的都是她的味道,讓他變得心煩意亂。
陸紫蓉完全沒察覺到他心裏的情緒變化,專注仔細的瞧過左眼,再換右眼,待兩眼都仔細看過之後,頹然的跌坐在椅子上,一臉如喪考妣。
“我完了。”她掩臉,低低的喃喃自語。
她的樣子讓一旁的郭峰和煌安跟著忐忑不安了起來。
“陸大夫,怎麼樣?”煌安不安的問。“爺的眼睛到底如何?”
“陸大夫,你倒是說話啊,到底怎樣了?”郭峰也很焦急。
仰頭望著他們,陸紫蓉心裏萬分猶豫,一時之間下不了決定。
她又望向沉默的雷展侑,看見他只是皺著眉頭不發一語,像是對自己的眼睛到底有沒有希望一點也無所謂,可是視線一落在他放在膝上的手,那緊握的雙拳關節都泛白了。
是啊,怎麼可能不在乎呢?
“……有救。”最後,她說。
“真的?!”郭峰大喜。“爺,您聽見了嗎?陸大夫說有救,您的眼睛有救啊!”
“我是失明,不是聾子,當然聽見了。”雷展侑不耐,轉向陸紫蓉,“你確定?”
“我既然說出口,就是有把握治好你。”這次她的語氣較為堅定了,既已下了決定,就不要再多想。
“陸大夫,既然你能醫治爺的眼睛,為什麼你一臉好像死了爹娘的表情?”煌安??地問。
雷展侑聞言,突然想到她診完之後脫口而出的那句“我完了”,再加上煌安剛剛的話……
看見他皺起眉頭,表情懷疑的“瞪”向她,陸紫蓉有些惱的瞪了煌安一眼。
“不關你的事。”真是多嘴!
“把話說清楚。”雷展侑不容辯駁的命令。
“我說得還不夠清楚嗎?就說我有辦法救你的眼睛啊!”
“既然如此,煌安為何說你的表情如喪考妣?”想敷衍他?!他雷展侑是這麼容易被敷衍過去的嗎?
因為要治療他的眼睛,必須用血咒,然後她就會倒大楣!陸紫蓉在心裏咕噥。
她親愛的老媽是個法師,法術相當高明,血咒就是親愛的老媽傳授給她的一種治病咒術,利用她的血書一種特殊的符咒當成藥引,佐以所需藥材治病,而這通常都是用在光靠醫術已無法醫治的病情上,是一種逆天的禁術。
既是逆天,使用後就一定會有反撲的災禍臨身,所以她一定會倒楣,輕則小傷小痛,重則重傷,體虛陷入昏睡,甚至……死亡。
“陸大夫,莫非是要用到你說的‘特殊療程’?”郭峰突然問。
她一頓。“沒錯,所以請先付款,一萬兩。”
“一萬兩?!”煌安震驚的喊。“陸大夫,你還真是獅子大開口!”
“一萬兩換你家爺的雙眼,你覺得太貴嗎?”她斜眼睨著他。
“不貴,不過……”郭峰望向一直沉默不語的王子。“爺?”銀子還是要主子批准才能支領啊!
“不用問你家爺,這是我這次的價碼,關內地區不是正在鬧旱災和饑荒嗎?請送到災區賑災。”陸紫蓉直接說。
“咦?陸大夫要把一萬兩拿去賑災?”煌安和郭峰難掩訝異。
“沒錯,這是做功德,免得……”陸紫蓉沒說完,血咒是不能用來圖利的,而且做點善事積些功德,會讓咒術反撲的災禍輕一點。“好了,廢話不多說,我回梅林小築準備準備。”
“等一下。”一直處於無聲狀態的雷展侑終於開口。
“你還有事?”她疑惑,隨即挑眉。“怎麼,你不願意付這一萬兩?嫌貴?還是懷疑我?”
“郭峰,煌安,你們先出去。”他沒有回答,只對手下命令。
看著兩人離開,陸紫蓉敏銳的靈感力也讓她心生不祥預感,覺得還是先溜為妙。
“我也沒時間浪費,要治療你的眼睛,還得準備很多……”
“站住。”手一伸,他準確的抓住她,將她拖了回來。
“我真的很懷疑你到底有沒有瞎,抓人這麼准,讓我這個明眼人很丟臉耶!”她懊惱的抱怨。
“我有沒有瞎你很清楚,不要顧左右而言他,把話說清楚。”自從他瞎了之後,也只有她敢這樣當著他的面調侃他的瞎眼。
“我不覺得還有什麼不清楚的。”裝傻。
“你打算怎麼醫治我的眼睛?”
“抱歉,這是機密,無可奉告。”打混戰。
“是嗎?那我不會接受你的治療。”
“是嗎?那損失的可是你。”她學他說話的口氣,一邊想要掙脫他的鉗制。
“無所謂,反正我已經習慣了。”他抓緊她的手不放。
“不是我不告訴你,而是我師父有交代,這門醫術是師門代代口耳相傳,不傳六耳的密術,也就是說,只能一師對一徒,你想知道也不是不行,拜我為師我就告訴你。”
“拜你為師?”他嗤之以鼻。“你不說清楚,我是絕對不會接受你的治療。”
她看得出來他是認真的,而她大可以不甩他,不治療就算了,她落得輕鬆,可是……
從小在老媽的教導下,她就深信凡事冥冥中自有定數,他的眼,普通醫術絕對救不了,而她的到來,是他唯一的希望,這仿佛就像被一條無形的絲線纏繞,突破了時間和空間的界線,將他們給兜在一塊。
“好,我告訴你。”最後,她妥協。“我娘是一位法師,曾經教過我一種治病的咒術,只要利用這種咒術為藥引,外敷內用雙管齊下,你的眼睛就能複明。”
雷展侑直接蹙眉。
“你看,你眉頭皺起來了,所以我才不想說的嘛!你一定認為這是怪力亂神,或者認為我是什麼江湖郎中騙錢的,對吧?”她先聲奪人,把之前隱瞞的原因歸咎在這上頭。
“就算我沒瞎,也看不到自己皺眉頭。”他忽然冒出這句。
“……我現在在瞪你。”
“我感覺得到。”他一臉“我早就知道”的表情。
耶?這麼神?“好了,可以讓我回去準備了嗎?早一天開始治療,你的眼睛就能早一天複明。”
“等等,我還有問題。”他還是沒放開她。“你說的咒術要怎麼施用?”
“用朱砂畫符咒,然後燒了符咒,將符灰混在藥粉裏面。”她隨口胡謅。
“就這樣?”雷展侑疑問。
“就這樣啊,要不然咧?”陸紫蓉笑著反問。“不要問我符咒怎麼畫,畫的時候要如何施法,這些真的是機密,絕對不能說的!”
“我不會問那個。”他說。“最後一個問題,你剛剛脫口說你完了,為什麼是你完了?你為什麼會完了?”
她張口結舌,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一會兒,才??地指正,“這是兩個問題。”
“你知道嗎?”他突然湊近她,一雙黑沉沉的眼又該死又準確的對上她的眼。“你剛剛的解釋,我一個字都不信!”
“是嗎……”心臟劇烈的一跳。嘖!別這樣突然靠近她啊!就說這樣很傷心臟的。
“你以為那種騙三歲小孩的答案我會相信嗎?”她那種“愛信不信隨便你,與我無關”的口氣,讓他怎麼也不信事情會這麼簡單。
“信不信在你,與我無關。”陸紫蓉不在意的聳肩,語氣輕佻。“你不相信就算了,要不要治一句話,不治我留在這裏也沒用,我會馬上閃人。”
“陸紫蓉!”看吧,她果然是這樣!臉一沉,他咬牙怒“瞪”。
“看來我們無法達成共識,那我馬上回梅林小築收拾行李,很快就能離開,告辭啦。”她輕笑一聲,站起身,走過他身邊就打算離開。
“站住!”手一抓,又很准的將她扯了回來。
“哇啊!”陸紫蓉沒有防備,被這麼用力一扯,驚叫一聲跌進了他的懷裏。
四周的景象像是突然消失了一般,兩個人同時都靜止不動,也沒有出聲,耳裏只有對方的呼吸和心跳聲音。
她仰頭,有些暈眩的望著他黑沉沉的眼。這雙無法視物的眼,為何像能吸走人的神智般,讓她移不開眼?
心跳聲又快又急的在她耳膜敲擊著,是她的?還是他的?
啊啊!他的唇好吸引人啊,而且近在咫尺,只要她再往前靠那麼一咪咪……
突然,雷展侑像感覺到她的舉動,猛地將她推開,臉上有一抹暗紅和一絲絲狼狽。
陸紫蓉踉蹌了一步,不過也松了口氣,心頭暗呼了聲阿彌陀佛,視線忍不住又被他的唇吸引,只好趕緊再退一步保持距離,免得上演餓羊撲虎的戲碼,那可就糗大了。
“哎呀呀,雷大爺雖然眼盲,可是感覺很敏銳呢,真可惜,差一點我就能一親芳澤了。”雖然松了口氣,不過她還是故意調侃,看著他慢慢漲紅的臉,不禁笑了起來,活像自得其樂的色老爺。
“胡扯!姑娘家別這般口沒遮攔的!”他羞惱斥責。什麼一親芳澤,她當自己是什麼?又當他是什麼?!
“我說的是真的嘛,雷大爺不知道我老是被你那紅灩灩的唇給迷去神智,若非我自製力好,早趁你眼瞎行動不便偷香了。”她半真半假的嘻嘻笑說。
雷展侑又被她輕佻的話惹怒,也只有她,從不避諱談他的眼盲,甚至拿出來調笑戲弄他。
“雷大爺,你的決定呢?治不治一句話,再拖下去沒意義。”
他應該立刻將人攆出去,可是他不能讓她走,因為她是他眼睛的唯一希望!
“下午開始。”他粗聲說。
“遵命。”陸紫蓉嘻嘻一笑。“那我就回梅林小築做準備,下午見啦!”
午後,陸紫蓉來到風清樓,開始正式進入療程。
帶著冰涼的手在雷展侑眼睛四周撫觸著,兩人這麼貼近,她身上的藥草香味更濃郁了,除此之外,還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眉頭皺了起來。雖然很淡,但是他聞到了,是來自這些覆在他眼睛上面的藥泥,還有……她的身上。
“別皺眉頭,有點耐心,馬上就好了。”陸紫蓉帶笑的聲音響起。柔軟的刷子沾了冰涼的藥泥,慢慢塗滿他的眼皮和眼睛周圍,塗好之後,她先在藥泥上頭覆上兩塊布,再拿起帶子纏上。
當帶子繞到他後腦時,他感覺到她的雙手就圍在他頭兩側,而他的臉則無可避免的碰觸到她身前,繞了幾圈,碰了幾次,當最後她在他後腦打結的時候,他的臉根本是貼在她身上的。
依這種高度,貼在哪個部位很容易猜到,雖然她的衣裳穿得厚,他沒什麼感覺,但是臉還是不爭氣的熱燙起來,耳裏儘是她的心跳聲,有些快。她也緊張?
或者……她又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了?
“好了。敷了藥之後,最好臥床休息半個時辰,讓藥效滲入。”陸紫蓉退開一步,暗暗松了口氣,臉頰浮著兩朵紅暈。“煌安,剛剛可有看仔細了?以後換藥由你接手,沒問題吧?”
“沒問題。”
“好。”她點頭。“外敷的藥每日中午一次,只要敷上兩個時辰就可拆下。內服的藥則是一天兩次,早晚膳後服用,我會將藥材準備好,煎藥的方法也會寫清楚,一定要依照上面寫的步驟確實去做,煌安,每天就寢前記得到梅林小築來拿隔天要用的藥。”
“好的,陸大夫。”
“多久會知道有沒有效果?”雷展侑問。
“這個嘛……”她拉了椅子正打算坐下,結果明明看准了,屁屁卻和椅子“擦身而過”,就這樣重重跌坐在地上,痛得她眼淚迸出眼眶。
“陸大夫!”煌安詫異的叫,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起來。
陸紫蓉暗暗吸氣,暗想才剛下藥,就得到這麼痛的懲罰,她越來越不敢想像當他的眼睛開始恢復的時候,她的懲罰會有多大!嗚……不死也半條命吧。
“怎麼了?”雷展侑蹙眉,手一伸,一會兒便碰到她。“你坐在地上幹什麼?”
“地上比較涼爽啊!”她痛得齜牙咧嘴,卻還是笑著。“我可以向你保證,這帖藥一定有效。”因為她已經開始倒楣了。“至於多久……每個人的狀況不一樣,我也無法給你一個確切的時間表,反正有效果你自然就會知道。”
他不發一語,大掌向下一探,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拉起。
“喂,你別拉著我,好歹我也是個姑娘家呢,你們這兒不是老說男女授受不親,握著姑娘家的手,是不是就要把人給娶回家啊?”他抓到的地方剛好是她放血的傷口,之前因為準備藥材太過倉卒,她只來得及隨手紮上幾圈繃帶,連上藥止血都沒時間。
“胡扯什麼!”他倏地將她放開。
她向後踉蹌一步,差點又摔倒,好不容易站穩了腳,暗暗松了口氣。手腕真是痛死了!
偷覷一眼,果然,血都滲出繃帶了。
“唉唉,雷莊主像是甩燙手山芋似的,放心啦,我不會要你負責的,你別這麼緊張。”忍住痛,她輕笑調侃。
“你一個姑娘家,怎會滿口胡言!”
“唉,我說的都是真話啊,不管是被你迷住,還是不會要雷莊主負責,都是真的。”嘻嘻一笑,她將手背到後頭,拉著袖子隱藏好。“好啦,別惱別惱,我知道你總是惱我,這會兒這裏沒事了,我就回我的梅林小築閉關自省。”
看著眼睛綁著她自製的繃帶的男人。嘖,可惜,看不到那雙黑沉沉的好看眼睛了,不過那抿直的唇,還是好引人遐思哪!
她舔舔唇,喉嚨又有那股饑渴感。
唉唉,不能再看了,再看下去又要著迷了。
“我走啦!煌安,這兒交給你收拾,謝啦!”她匆匆轉身,逃離現場。
“這陸大夫好奇怪啊。”煌安一臉疑惑的搔搔頭,目送她匆匆逃離的背影。
“她又怎麼了?”雷展侑沒有發現自己對她的好奇已超出平常。
“剛剛跌坐在地上的時候,明明痛得掉了滴眼淚,可是對爺說話依然還是笑著,真搞不懂她。”
雷展侑一怔。她的性情是這麼愛逞強的?那麼,那些嘻皮笑臉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若不是煌安看見,光是聽她的聲音,根本完全聽不出來什麼不對勁!
“還有啊……”猶豫了一下,煌安不知道該不該說。
“還有什麼?”雷展侑不悅地蹙眉。“說話不要吞吞吐吐的!”
“爺,那陸大夫老是盯著您瞧,那個表情……”他偏頭想著要怎麼解釋才能讓主子領會。“啊!對了,就好像紅菱看見白米飯一樣!”紅菱是總管的獨生閨女,嗜食白米飯,一個人就可以吃掉一大桶。
紅菱看見白米飯……雷展侑回想過去的記憶,那是“垂涎”的樣子。
“有時候我還發現陸大夫看著看著,口水好像都要流下來了。爺,煌安好擔心哪,哪天陸大夫會不會真的對爺您……”
“別胡說!”他臉上微微發紅,心口燥熱。她……垂涎他?所以她說被他迷住是真的?!那女人……那女人……當真不知羞啊……他忽然好心情的笑了。
“對不住,爺。”煌安道歉,正打算收拾放在床邊櫃子上的藥材殘渣,不期然的看見主子手上的血,嚇了一跳。“爺!您受傷了嗎?!”他驚慌的喊。
“受傷?怎麼?”他不解。
“您右手指頭有血。”
“血?”雷展侑搓了搓手指,確實感覺到輕微的黏膩感,湊到鼻間嗅聞,果然是血腥味。
是她?!她的手受傷了?所以他剛剛抓到了她的傷口,她才故意說那些話讓他放手?!
這女人,受傷為什麼不說?痛為什麼還能輕浮調笑?他看不見她的表情,根本無法知道她真正的心思,她的聲音又太會騙人……
突然,他想到她幫他裹藥泥時,他在藥泥裏聞到的淡淡血腥味,難道……
雷展侑皺了皺眉。會嗎?會是他猜想的那樣嗎?所以她才堅持不說?
“煌安,這裏沒你的事了,你下去吧。”
“是。”煌安以為主子是打算依陸大夫的交代午睡半個時辰,所以收拾好便退下。
然而雷展侑只是坐在床沿深思著,一會兒便站起身,離開寢房,慢慢往梅林小築走去。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26 00:07:45
第三章
陸紫蓉匆匆跑回梅林小築,打算替傷口上藥,再好好的包紮,誰知道先是在庭院遇到剛回府的郭峰,得知已經開始治療,便問了一大堆問題,叨叨念念的,簡直像個囉唆的老太婆。
好不容易脫身,才剛踏進梅林小築的院子,就感受到身後又有人出現了,她暗暗一歎。
腳步無聲,卻有股漸漸接近的迫人氣勢,不用回頭也知道後面出現的人是誰,到目前為止,雷霆山莊裏也只有一個人給她這種感覺。
低頭稍稍掀開衣袖,看著依然在滲血的手,繃帶已經完全染紅了,她要不要乾脆當作不知道他的出現,直接進屋去?
“我不是說剛敷藥,至少要休息半個時辰嗎?”最後她還是轉過身。
雷展侑停下腳步,剛好立在一棵梅樹下,冷風吹拂著,他的烏髮飛揚,衣袂飄飄,給人一種遺世獨立的感覺,讓她的心重重一跳。
“你的手怎麼了?”他開口。
她詫異的望向他,如果他的眼睛不是敷著藥泥、纏著繃帶,她會以為他突然複明瞭。
“我的手怎麼了?”她反問,認為自己隱藏得很好,他不可能發現才對。
突然,他幾個跨步走向她,當她回神,想要逃離——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幹嘛要逃——已經慢了一步,下一瞬間,他的手準確的抓住她。
暗暗倒抽了口氣。這傢伙,竟然又抓住她受傷的手!
雷展侑放鬆抓握的力道,一手拉開她的衣袖,摸上她的手腕,接觸到她手腕上纏著的繃帶以及滲出的溫熱,發現血腥味更濃了。
“雷莊主三番兩次這般輕薄我,莫非真想娶我為妻不成?”她輕笑調侃,不動聲色。
雷展侑這次沒有斥責她的不正經,一會兒才道:“為什麼會受傷?”
唉,被識破了。“你怎麼知道的?”他知道,所以才過來,是吧?
“我的手染了血,煌安說的。”
又是那個多嘴的煌安!
“只是不小心割傷,不礙事。”陸紫蓉說完,想要掙開手,可是他卻不放。看著自己的手在他的掌握中,她的臉莫名的又開始發燙起來,就像剛剛她環著他的頭替他在腦後紮上繃帶時,看見他的頭貼著她的胸口,那股驀然上湧的熱氣一般。
唉唉唉,色不迷人人自迷啊!她的自製力沒那麼好,老是被他迷去心神,真擔心哪天會直接把他撲倒。
“有上藥嗎?”他問。
“一直被打斷,還沒那個機會呢!”暗示他也是其中一個。
聞言,雷展侑有些懊惱,卻不知是氣她還是自己。“進屋去,你幫自己上個藥,我幫你紮好繃帶。”
“你?”陸紫蓉訝異。
“我。雖然我眼瞎,不過我想還是比你一隻手濟事些。”他改抓住她另一隻手。“走吧。”
她先是低頭瞪著他的手,最後聳聳肩,一起走進梅林小築。
兩人上了二樓,進入寢房,她拿出藥箱放在桌上,雷展侑走了過來,一不小心踢到了桌旁的凳子。
“小心!”她趕緊移開椅子。“抱歉,我住進來之後,有些東西多少移動了些,你坐下。”
雷展侑摸到椅子,慢慢坐下。
“手給我。”他伸出手。
“其實我可以自己來的。”她笑,眼底卻有一絲焦躁,扯著散落的繃帶,卻讓它們結成一團,越想解結得越緊,她心煩意亂的放手,瞪著一團亂的繃帶生悶氣。
“別亂來,手給我。”似乎察覺到她的動作,他探出手摸索,抓住她的左手,另一手輕輕碰觸她受傷的部位,發現一團亂的繃帶。“你搞得一團亂了。”
“這有什麼問題,拿剪子剪開就行。”亂成一團的繃帶絕對不會比她現在的心情還亂——雖然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情為什麼這般混亂焦躁。
從醫箱裏拿出一支剪刀,直接剪斷結成一團的繃帶,卻又不小心在已經劃了一個刀口的左腕上又劃了一個小傷口。
“哦!”她懊惱的喊,懊惱的瞪著那鮮紅的血液慢慢滲出,傷口並不大,也很淺,不管它大概只要一分鐘就會凝固,可是她就是氣。
“怎麼了?”
“沒什麼。”她悶悶的將剪刀放回醫箱。
“說實話,我看不見你的樣子,而你的聲音太會騙人!”雷展侑嚴肅的說。
“真的沒什麼,只是覺得很煩!”
“煩?真難得。”他有些訝異她會這麼說。
“哼,也不想想是誰害的!”陸紫蓉沒有多想的脫口而出。
“是我嗎?”他挑眉,謹慎的摸索著,為她將染血的繃帶完全拆除。“好了,你等等。”他起身,走到床旁放洗臉盆的架子,摸到臉盆,知道裏面還有水,再往上摸索,拿下吊在架子上的巾子一起端了過來,慢慢走到桌旁放下。
“我自己來。”她起身,清洗滿手的血跡。
“是怎麼割傷的?”他決心問出答案。
“昨晚剪繃帶的時候不小心讓剪子劃傷的。”她說。清洗乾淨之後,抹上自製的藥膏,再附上一塊乾淨的布。“幫我壓著。”她一手指導他壓著繃帶的頭。
“我來。”他接手,慢慢的幫她纏上,而她則適時調整繃帶的角度,一會兒之後,兩人便合力包紮好了。
“果然比我自己纏得漂亮多了,謝啦!”她忍不住調侃。“沒想到你還會照顧人呢。”
雷展侑沒有說話,見狀,她撇撇唇,覺得自討沒趣,也乾脆閉嘴。
“你的傷真的是昨晚不小心劃到的?”他突然又問。
“懷疑啊?難不成我連自己怎麼受傷的都會搞不清楚嗎?”她不禁好笑。
他搖頭,然後說:“不是搞不清楚,是有心隱瞞。”
“隱瞞?我幹嘛隱瞞啊?”這人幹嘛那麼精明啊!
“如果傷口是昨晚劃傷的,怎麼會到現在還血流不止?連上藥包紮都沒有,這分明是不久前才劃傷的!”
心虛的陸紫蓉猛地起身,收拾起藥箱。
“你老實說,你說的咒術,是不是要用你的血?”他跟著站起來。
“你怎麼會這麼想?”
“因為我在藥泥裏聞到一股血腥味。”
不會吧!只是用血畫符,血符還用火燒成灰了,這樣他也能聞得出來?太離譜了!
“如果我說是呢?你就不讓我治療了嗎?”既然他都猜到了,否認似乎也無濟於事。“沒錯,這個咒術叫做血咒,必須用施咒者的血畫符,燒成灰燼之後混在藥裏,需要的血並不多,對我完全沒有影響。”
“所以這道傷口,就是這樣來的。”雷展侑輕聲的說,心房緊縮,眉頭皺了起來。
“這次的傷口是我一時錯手,不小心劃大了一點,其實不需要這麼大傷口的。”她將藥箱放到櫃子上頭,轉過身來,看見他表情陰沉沉的,便安撫他說:“雷展侑,你不必想太多,這是我自己願意這樣做的。”
“為什麼?”心頭沉沉的,似乎壓著一股什麼。
“因為我是大夫啊!”陸紫蓉笑說,好像這樣就足夠解釋。
“你沒聽過我的傳言嗎?”他朝她跨近兩步。
“傳言啊,你的傳言不少呢,我想想……”可惜的是八卦之於她,就像耳邊風一樣,所以現在得努力壓榨腦袋裏曾經聽過,而她也還勉強記得的片段,將之連結起來。
“據說你生意做很大,經營絲綢、古董、酒樓、飯館等等,尤其雷霆山莊以獨門技術所織造的水淩綢更是聞名天下,不僅被欽點為貢品,皇親國戚愛用,還傳到西域各國和海外呢。啊,對了,聽說你還有一家雷霆鏢局,不僅南北運送自家的貨物,也幫人押鏢,而且只要掛上雷霆鏢局的旗幟,就幾乎沒有盜匪山賊敢劫。”
“怎會沒有。”他嘲諷。
“哦,也是,據說數月前,雷莊主親自押鏢遭搶,受了一點傷,中了毒,雖然後來傷癒毒解,可是雙眼卻失明,找遍許多江湖名醫卻全部束手無策。”
“我不是說這些傳聞!”她是故意的嗎?是在諷刺他吧!
“不是這些,那就是你殺妻的傳言嘍?還是說你的失明是報應的傳聞?”她也不避諱,直言道。
他咬牙。“都是!”
“這當然聽過啊,而且如雷貫耳呢,因為群醫束手無策,紛紛都說雷莊主雙眼無損,所以報應說的傳言更甚囂塵上,這很正常的啦!”
正常?!他的火氣已經要燒到沸騰了。
“沒錯,這是我殺了三個人的報應,你小心一點,免得成為第四個!”
“呵。”陸紫蓉突然笑了。
“有什麼好笑的!”
“雖然我認識你不久,不過你不像是會殺害無辜女人的人,更何況對方是你娶進門的妻子,既然要殺,何必娶?”
雷展侑心一跳,憤怒的說:“就如你說的,你認識我不久,根本不瞭解我是什麼樣的人,憑什麼說得這麼肯定?也許我就是把人娶進門好方便殺害,享受殺人的樂趣!也許是我不想娶又不得不娶,所以娶進門之後就乾脆把人殺了省得礙眼,一方面多殺幾個就沒人敢妄想嫁給我,一勞永逸!”
“沒錯,我是不瞭解你,不過相信我,你是一個驕傲自負的人這點,並不會太難理解,或許瞧不起女人,不相信女人也有才能,或許脾氣差,老愛噴火,但是你的驕傲讓你不屑做出傷害弱小的行為。”
“你太天真了。”深吸了口氣,只有自己知道,他心裏有多激動。
她相信他,她竟然相信他!
為什麼?她只是一個陌生人,卻能這麼肯定的說他不是兇手?
“這不是天真,而是我與生俱來的天賦,我很有知人之明。”這是事實,可不是誑語。“不過……”偏頭凝望著他,看見他眉頭又皺了起來。
“不過什麼?”
“她們是怎麼死的?”
“仵作驗屍說沒有外傷,沒有中毒,最終結論是暴斃。”他轉身在桌旁坐下,毫無停滯,也無錯失。
“你是怎麼做到的?”她讚歎。
“什麼?”做到什麼?難道……“你問我用什麼辦法讓她們看起來像暴斃?”他就知道她不可能毫無理由相信他!
“不是,我是問你,你怎麼知道桌椅的距離,怎能這麼毫不遲疑,不用摸索就能準確無誤找到椅子坐下,或是做其他事?”她好奇的也回到桌邊坐下。
他呆住。她是問這個?驟然狂升的失望盡數消失。
“不過是幾步的距離,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雷展侑冷哼,臉上有點紅。
“那其他地方呢?我看你也走得很順啊!”這傢伙就不能坦然的接受讚美嗎?這麼彆扭。
“自從失明之後,清靜幽居裏的任何東西就不曾改變過位置,多撞幾次就熟了。”他沉默了一會兒才回答。只不過出了清靜幽居就不行了。
說得那麼輕鬆,可是她相信他一定花了很多時間適應,以及熟悉記憶周遭的一切。
“你剛剛說死因是暴斃,三個都是?”
“對。”她的話題可不可以不要這樣跳來跳去?
“三個都是暴斃,而且都是在新婚之夜?”她哼了一聲。“雷展侑,不要告訴我你完全沒察覺到不對勁,就這樣不了了之。”
“這不關你的事。陸紫蓉,你別多管閒事,免得惹來殺身之禍!”他沒有對她連名帶姓叫他作任何反應,只是冷聲警告。
“嘻嘻,你關心我。”她輕笑,又開始不正經。
雷展侑額上青筋倏地凸起,嘴角抽搐了幾下,咬牙怒道:“胡扯!我是不想讓自己又多背負一條人命!信不信你若死在雷霆山莊,絕對不會有人意外,搞不好外頭的人已經開賭盤下注,賭你能在雷霆山莊活多久!”
“是是是,我胡扯。”她還是嘻嘻嘻。
“不要笑了!”他惱羞成怒的怒吼。
“好好好,我不笑。”可是語調還是帶著明顯的笑意。
他無奈,抬手輕輕碰觸眼上的繃帶,心頭有些緊。“每次都要這樣嗎?”
“怎樣?”
“每帖藥泥都要劃傷自己一次,流一次血嗎?”
陸紫蓉微笑,他這麼在意,讓她覺得好窩心喔。他不是自私的人,不是那種只要自己能痊癒,管別人要做什麼犧牲的人,她覺得自己的決定真的是對的。
“我告訴你一個會讓你更心疼的消息好了。”她決定把實情告訴他,呵呵,這種感覺挺不錯的耶!
“我……我什麼時候心疼你了?!”漲紅臉,他怎麼也不承認有這回事!
“嘻嘻,沒關係,我們心裏知道就成。”
“廢話少說,是什麼消息?”
“第一,不只是外敷藥泥要用血符,你一天兩次內服的藥方也必須用。”
“那不是一天要劃三次傷?!”他心一揪。
“不用啦,我不是交代煌安前一天就寢之前來拿隔天的藥嗎?所以只要每天就寢前放血一次就行。”
“還有第二個消息嗎?”一開始說一個消息,後來又說第一,她說話真的很顛三倒四。
“第二個消息,血咒其實是一種逆天的禁咒,既然是禁咒,就是禁止使用,逆天施行,施行禁咒者會遭到天譴。”
他呼吸一窒。“什、什麼樣的天譴?!”
“不一定,小傷小痛大傷大痛,嚴重一點的話身體會極度虛弱,陷入昏迷,甚至有可能在昏迷中死亡,端看對方的病症大小而定,病症越嚴重,反撲的災禍就越大。”
“為什麼是你?受益者明明是我!”他大吼,心口緊繃得發疼。“我不要再……”
她早知道他要說什麼,馬上打斷。“血咒既已開始,就算現在馬上停止,也不能改變咒術的反撲,災禍照常要承受,改變的只有你的眼睛沒辦法複元而已,你要我承受災禍承受得這麼不值得嗎?”
雷展侑呼吸急促,胸口緊繃的感覺一直無法紆解,反而越來越疼。
望著他沉鬱的表情,陸紫蓉故意鬧他,“怎樣,心疼了吧?”
這種揪心的感覺,就是心疼嗎?他沒有回答,神色複雜。
他的沉默讓她微愣。他的表情可不可以不要這麼認真,他應該朝她吼一句“胡扯”才對啊!這麼認真思考的樣子,會讓她……心慌慌啊!
“為什麼你願意做到這種地步?”抑下不舍,他柔聲問。
“因為我懂、我能,所以我做。”陸紫蓉一副理所當然的說。
“任何人你都會為他這麼做?”他的情緒突然變得鬱悶。
“當然不是,要看狀況啊!”血咒可是逆天的禁術耶,如果對任何人都這麼做,她有九條命也不夠陪葬!
“什麼狀況?”
她望著他,輕輕說:“值得救的,我才會救。”
“你從哪點判斷我值得救?”語氣有些僵硬。
“沒有什麼判斷,唯心而已。”她向來憑感覺做事,老媽總是說她遺傳了她的靈感力,當遇到為難之事,最好憑“心”而論,少用理智思考,雖然她因此吃過不少苦頭,但是事後證明,她不曾後悔過。
唯心而已……雷展侑喉嚨梗塞,震顫不已。好一句唯心而已!
“如果事實證明你是錯的呢?”咽下喉嚨的硬塊,他生硬的問。“如果人確實是我殺的呢?如果這真是我的報應呢?”
“那就錯嘍!我想我能承受得了這種錯誤。”她不在乎的聳聳肩。
沒有強調她相信他的清白,而是就算錯,也沒有後悔救他……
雙手握拳收緊,強抑下伸手碰她的衝動。這個才初識不久的女人,為何能這般撼動他的心?
“連我的親人都不相信我,為何你會相信?”
咦?“你有哪些親人?你爹娘也不相信你?”不會這麼慘吧?
“我爹娘不在了,我僅存的親人是姑母、姑父、表妹,他們一家三口住在山莊東側的清心園,很少過來這裏。”
“他們都不相信你嗎?”
“不相信是正常的。”他嘲諷。“只有你不正常。”
“是是是,我就是不正常。”陸紫蓉沒好氣的哼了哼。好心被雷親,呿!
“呵呵!”雷展侑忍不住笑了。
看著他倏現的笑容,她的心臟重重一跳。他他他……他幹嘛突然笑啊?還笑得這麼……這麼迷死人!
可惡!她壓住胸口。別跳得這麼厲害啊!
這下真的完了,這種感覺,已經不是單純的發春了!
他是一個英俊迷人的帥哥,而且正好是她喜歡的類型,可是就算這樣,她也只能對他偶爾發發春,不可以對他有感情啊!因為她並沒有留在這裏的打算,也沒有放棄尋找回家的方法,她一定要回家的!
可是她能回得了家嗎……
“以後別這麼粗心莽撞的把傷口劃大了。”他突然拉住她的手。“我會心疼。”
“啊!”她不開心,反而尖叫起來。“你你你……你幹嘛突然說這種話!”
“哼!只有你能說,我不能說嗎?”雷展侑心裏其實有些狼狽,也沒預期自己會就這樣脫口而出。
可是,他是真的心疼她,不是因為自己是獲利者,而是她的一句“唯心而已”,在他的周遭,曾有過這樣的人嗎?
有,可是那些人的唯心,都是貪心、私心,包括他自己也是!
她亂了他所有的認知,明明性情讓他不敢苟同,可偏偏又無法無動於衷,一顆心被她撩撥得狼狽不已。
“喂,雷展侑,你這樣犯規啦!”陸紫蓉有些氣虛。“油嘴滑舌是我的優勢耶!”
“姑娘家不應該……”
“不應該口無遮攔胡言亂語,是是是,我懂,我懂。”她誇張的長長一歎,站起身,準備收拾桌上那盆血水。
聽見聲音,他伸手壓住臉盆。“你別忙了,我叫人過來收拾。”
“不用了,我自己來就行。”
“你手受傷,最好不要再使力。”他一臉不苟同。“我吩咐僕人過來收拾。”
“不用這麼麻煩,這盆水又不重,我自己來就可以了。”陸紫蓉趕緊端走臉盆,打算下樓,沒注意到自己剛才移開的椅子,一腳絆倒,驚呼一聲,整個人往前跌的同時,手上的臉盆也跟著飛了出去。
“你……”敏銳的聽見她絆到椅子的聲音,雷展侑盲目的想要營救,卻先被淋了一身,接著兩人撞成一團。
“砰”地一聲巨響,他被她撲倒,往後重重跌坐在地,形成他下她上的曖昧姿勢,緊接著「匡啷”一聲,那臉盆就這麼該死的倒扣在他頭上。
所有的狀況幾乎在眨眼間便結束,一室死寂,只聽聞他重重的呼吸聲。
陸紫蓉傻眼的看著被她壓在身下,渾身滴著水、頭上還倒扣著臉盆的男人。
她倒楣,她可以理解,照道理說,這水和臉盆都應該在她身上才對,可是……為什麼會波及到他身上?
“哦,對、對不起,我幫你……咳!拿下來,再幫你……咳咳!換藥……”忍著噴笑的衝動,她小心翼翼的幫他把臉盆拿下,可是看著他滑稽的模樣,她再也忍不住的哈哈大笑起來。
“陸、紫、蓉!”雷展侑暴吼出聲。
“哈哈哈!”他不吼還好,一吼,她反而笑得更誇張了,等終於笑夠,她才喘著氣拍拍他,“別氣別氣,到你眼睛複元之前,最好離我遠一點,免得無辜被波及。”
怒容一斂,他將手臂撐在身後,慢慢坐了起來。
“你是說,這就是咒術的反撲?”
“大概是,每次輕重不一,各種狀況都有可能發生。”
他的臉色有些凝重,一會兒,才緩緩開口——
“你到底還要坐在我身上多久?”
現代。
“呼——”劉淑燕吐出一口氣,盤腿坐於太極八卦圖中的身子疲累的往前倒。
“老婆!”陸國偉立即抱住她,將她送到床上,讓她靠著床頭坐著。“還好嗎?”他坐在床沿,關心的輕撫妻子的臉朧。
“還好,只是有點累。”劉淑燕臉色有些蒼白,說話有氣無力,看樣子就知道她絕對不只是有點累而已。
“你太勉強自己了!”他心疼的輕撫愛妻蒼白的臉。
“老公,這次還是找不到丫頭,怎麼辦?”
“你別急,自己的身體要顧好,我相信丫頭一定沒事的。”
“我真希望自己能力更強一點,一次能回溯更多年。”
“一次回溯一百五十年已經是你的極限了,老婆,不要太逞強。”
“可是一個月只能施法一次,太慢了!”劉淑燕搖頭。“都已經半年了,我才回溯九百年,如果丫頭跑到更遠的年代呢?我要花多久時間才能找到她?”
“你若弄壞身子,丫頭怎麼辦?”
那天,當女兒的指尖與他錯過時,他肝膽俱裂,可是當他看見跌落的身影突然被一層光圈籠罩,下一瞬間便平空消失,他不敢置信的呆怔在當場,回過神之後,他立即打電話給老婆說明狀況,她聽了也馬上趕了過來。
劉淑燕是個法術高明的法師,據說劉家每一代都會生出一位元靈能力者,他們這一代的靈能力者是她的大哥,但沒有人知道,其實她的靈能力比她大哥強,這是她從小就看透自己絕對不能比大哥強,所以努力隱藏自己能力的結果。
“老婆,你確定丫頭真的……”他不是不相信老婆的能力,只是這種事,太匪夷所思了。
“是真的。”劉淑燕拍拍老公。“丫頭不在這個年代了,而且你又看見她平空消失,更是八九不離十。等下次新月,我會再施法找她,一定能找到她的。”
“那……就算找到了,我們要如何把她帶回來呢?”
“如果和丫頭聯絡上了,我會教她怎麼做,她多多少少也遺傳了一點我的靈能力,雖然不強,但是足夠了,我和她同時施法,一定能將她帶回來的。”
“唉!那天丫頭明明說感覺有些詭異的,我卻……”陸國偉很自責。
“不,老公,這不是你的錯,這是丫頭命中註定的,不管那個時間點你們在做什麼都一樣。”她輕輕的拍了拍他的手。“你不要擔心,我一定會找到她的。”
陸國偉將老婆擁進懷裏,兩人無聲的依偎,安慰著彼此。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26 00:08:10
第四章
清靜幽居裏,東北側是一處面積挺大的跑馬場,除了平坦的草地之外,草地上還設有幾處障礙,土地面積銜接到週邊的山嶺,以約一人高的欄杆圍起,是雷展侑專用的馬場,飼養著數匹駿馬。
陸紫蓉站在馬場週邊,兩手搭著欄杆,下巴靠在交疊的手臂上,視線膠著在馬場內騎著駿馬賓士的男人。
太奇怪了,一個雙目失明的人,是怎麼保持平衡,又如何操控馬匹方向?
認真觀察好一會兒,她才發現,他手上的韁繩只是抓著好看的,他完全信任那匹馬,而那匹馬也非常有靈性,腳步平穩,將主人穩穩的托載著。
哼哼,真是令人感動的主人與寵物情誼啊!
眼紅的看著,她突然倒抽了口氣,驚愕的看著馬匹跳躍過一道障礙,而那個……該死的、自大的、愚蠢的男人,依然維持著挺拔帥氣的身姿,穩穩坐在馬背上!
這男人,就不怕摔斷脖子嗎?!
“陸大夫,原來你在這兒!”郭峰喘著氣跑了過來。
“郭總管,你找我?”雖然嘴裏問著,但她的視線仍直盯著馬上的男人。
“是。”郭峰來到她身邊,喘了一會兒,順過氣之後才道:“預備賑災的物品都已經添置妥當,食物、衣物、生活用品及藥材,除了陸大夫那一萬兩的醫藥費之外,爺還自己添了九萬兩銀子,共十萬兩,所有東西都已經裝上車,明天一早將由雷霆鏢局押送出發至災區。”
他又添了九萬兩銀?!難怪她總覺得這次倒楣事件不多,也都算小意思。
視線仍在雷展侑身上,剛好又看見他做出一個讓她的心差點跳出喉嚨的危險動作,真是夠了!
“雷展侑!”她雙手圈在嘴邊,對著馬場大喊。“你最好在摔斷脖子之前給我下馬!我可不想白拿了你一萬兩銀子!”
“陸大夫!”煌安剛好走過來,聽聞她的話,立即驚呼低斥,“爺的騎術很好,烈風也是一匹良駒,不會摔爺的!”這陸大夫竟然詛咒爺摔斷脖子,簡直是……大逆不道!
“問題是他是個瞎子,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我可不想讓我的辛苦白費了。”
她辛苦?她不是只有一開始幫爺看診,第一次敷藥親自示範,接下來就都沒再動過手了耶!所需要的藥材也都是直接送到梅林小築,她頂多就是抓出每帖的分量,將部分藥材研磨成粉而已。
煌安和郭峰面面相覷,他們真的看不出來她到底哪里辛苦了。
“你家爺騎術真的很好?瞎了之後也沒問題嗎?”雖然她很想“救”他,但也得先確保自身安全。
“當然沒問題。”
“那好。”陸紫蓉點點頭。
什麼?好什麼?煌安和郭峰不懂。
“雷展侑!”她又朝馬場大喊。“我也要學騎馬!”
馬場裏的人、馬總算停了下來,就見雷展侑俯身撫著馬匹的脖子,在馬耳旁說了什麼,一會兒之後便來到她面前,隔著欄杆,高高在上的“望”著她。
“你要學騎馬?”雷展侑問。
“對啊,教我。”陸紫蓉刻意揚高聲音,讓聲音聽起來很興奮。
雷展侑猶豫了一會兒,雖然覺得有些古怪,卻拒絕不了她聲音裏透出的渴望,只好點點頭。“好,你過來。”
“耶,太好了!”陸紫蓉歡呼一聲,立即手腳並用的爬上圍欄。
“陸大夫!”郭峰驚呼,“那兒有門啊!”
“還要繞那麼遠很麻煩耶!”她才不想大費周章,反正他的馬就停在欄杆旁,她只要爬上欄杆,直接跨上去就行啦!
“陸紫蓉,別亂來。”雷展侑也出聲警告。“從門走過來,姑娘家……”
“你們很囉唆,我這樣快又方便,直接……啊!”身子不穩的晃動,陸紫蓉尖叫,往前撲跌。
“陸大夫!”煌安和郭峰驚恐的大叫。
雷展侑微凜,凝神感受周遭空氣的流動,緊接著手一伸,攔腰勾住撲跌過來的身子。
“我的天啊!”見狀,郭峰才松了口氣。
“陸大夫,我看差點摔斷脖子的是你!”煌安也吐了口氣。嚇死人了!
陸紫蓉就這麼掛在雷展侑的手臂上,表情尷尬,不過還是很慶倖啦!
“多謝雷大俠救了小女子的脖子。”她笑說,聲音微微發顫,不細聽還真聽不出來。
不過最近幾日相處時間多了,對她心口不一的性情也多有瞭解,因此雷展侑聽出了她聲音裏那些微的懼意。
手臂一使力,將她勾上馬,坐在他身前。
“明明知道自己黴星高掛,怎麼不小心一點?”他低歎,雙腳輕踢馬腹,烈風便開始繞場行走。
“其實再怎麼小心也沒用,該來的躲不過,又何必小心翼翼的搞得自己神經緊張呢?人啊,要快樂的活啊!”再說,那是醫好他眼睛所必須承受的天譴,怎麼可能避得掉?
但她沒說,說了他心裏也不好受。
“就算該來的躲不掉,至少能避免掉一些不該來的!”他氣她這麼不懂得保護自己。“以後別這麼莽撞了。”
“好奇怪。”她突然說。
“什麼?”
“你的脾氣一點也不像傳聞那麼暴躁啊!除了一開始之外啦。”陸紫蓉笑得很曖昧,“是不是捨不得對我發脾氣啊?”
他最近心情似乎真的變得比較平靜,不會再經常氣憤填膺,暴躁憤怒的大吼了,很像……以前的自己。
“就算我否認,你也會繼續自我陶醉,所以你說是就是。”他沒否認。
“咦?你這是承認的意思嗎?”不會吧,照理說他應該會罵她沒規矩或是胡說八道之類的啊,怎麼這麼好商量?
“走了。”臉色微紅,他沒多做解釋,一聲大喝。
“什……哇啊!”
烈風突然加快速度,她整個人向後倒進他的懷裏,被他的兩臂圈住。
“你這傢伙,至少要先通知我一聲啊!”可惡!不回答她的問題就算了,她剛剛硬要上馬,就是想說他多載一個人會走慢一點,沒想到他還囂張的迎風策馬勒,真是氣死她了!
“我不是說‘走了’嗎?”雷展侑忍不住笑了。
“那不算!”這種風在耳邊呼嘯而過的感覺能稱為“走”嗎?
“那你喜歡騎馬的感覺嗎?”希望她會喜歡,因為,他喜歡。
“喜歡,如果能讓我握韁繩我會更喜歡。”雖然不會騎馬,但跟瞎子比,她還是對自己比較有信心,反正這匹馬看起來很乖,而她的眼睛能確保他們不會“撞馬”。
“不行。”他一口回絕,以她莽撞的個性,自己騎馬太危險了,想到這他就心驚,“你還記得自己是怎麼上馬的吧?”
本來被嘲笑的陸紫蓉想回嘴,卻又靈機一動,她有更好的主意了!
“你可以教我啊。”她甜滋滋的說,當然,他不會看到她笑容裏的算計。
“陸大夫,你要一個瞎子教你騎馬,太看得起我了吧!”雷展侑失笑。
“我相信雷莊主會是一個好師父的。”她繼續用膩人的語氣說話。
“是嗎?”圈在她腰上的手臂一緊,他輕聲說:“等我眼睛複元,再帶你到外頭跑跑,有個地方你一定會喜歡。”
“好啊,我等你。”這次她笑得真誠。
賓果!男人果然是需要吹捧的,往後,她就能以學習的名義看著他,絕對不讓他在眼睛複明前摔斷脖子!哈哈……等等,他剛剛承諾的是未來嗎?
陸紫蓉心頭一緊,差點忘了,她哪有那麼多未來啊……
這個時辰,煌安已經在後面的小房間裏睡熟。
雷展侑摸索著從床上起身,披上疊放在床邊的外袍,慢慢走出風清樓,心裏計算著步伐,開始“復習”環境。
自從瞎了之後,除了第一個月他因為無法接受而幾乎放棄自己的那段時間之外,這幾乎成了他每天的功課。
陸紫蓉說得沒錯,他是驕傲的,所以不容許自己陷入無助可憐的境界,就算此時眼睛複明有望,他還是習慣性的做著這件事。
慢慢游走一趟清靜幽居,他有些刻意的避開梅林小築,踏上連結整個清靜幽居的長廊,除了飄著雪氣的風聲之外,黑夜是全然寂靜的。
突然,他隱約聽見一聲異響自遠處傳來,他蹙眉,側耳細聽,那個方向好像是……通往後山的小門!
他立即回身,輕巧無聲的往小門的方向潛去,不一會兒,便抵達小門附近,隱身在黑暗之中。
這個腳步聲……
“你在這裏做什麼?”他出聲。
“喝!”受到驚嚇的抽息聲響起,他幾乎能感覺到對方整個人跳起來的模樣,還聽見應該是燈籠落地的聲音。
“你……雷、雷展侑?”
“是我。”他慢慢的接近她。
“天啊!嚇死我了。”陸紫蓉緩了口氣,心臟依然劇烈的跳動著。“好暗,雷展侑,我的燈籠掉了,什麼都看不到,你在哪里?”她抬手摸索,不敢妄動。
“別動,我過去帶你。”他循聲而至,抬手摸索,一會兒,碰著了她的手,被她立即扣住。
察覺到她手心的冰涼汗濕,顯然是真的被他嚇到了,他返手扣住她。“別怕,我找到你了。”
“你怎麼會在這裏?”一接觸到他,受到驚嚇的心慢慢平穩了下來,貪戀的靠近他的懷抱,深吸了口氣。啊!真的是他……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雷展侑帶著她往侮林小築走去。“三更半夜不睡覺,跑到後山去做什麼?”
“我去摘月西花,前幾天我發現後山有幾株已經結了花苞,大概這幾日就能開花,那在我的家鄉已經絕種的花種,我只在我們陸家一本密傳的醫書裏看過,我一定要摘到。”
“在這種三更半夜的時候?”
“當然是這種時候,月西花只開在月落西山的時候,而且僅開一個小……半個時辰就會凋謝,花一凋謝,就沒有價值了,可是如果在它盛開的時候將它摘下,它就能維持盛開花形三日左右,取其花瓣燉煮冰糖,或是浸泡蜂蜜將它冰鎮,前者食用可改善女性虛寒體質,後者可以養顏美容,雖然我是天生麗質的美人胚子,不過有了年紀之後,還是需要保養的。”
天生麗質的美人胚子?
他很想笑,卻沒有戳破她的自褒之語,就算她沒想過他身旁的人會對他形容她的面貌——以他的個性確實不會多問,可是他偏偏就是對她好奇——她應該也知道只要他眼睛一複明,就能看見她的真面目了吧?
“我並不在乎你的外貌。”他只能說。
“呵呵,那是因為我美麗,所以你可以大大方方的說不在乎。”她一點都不害羞的嘻嘻笑。“啊!到了到了。”她看見前方她掛在屋簷的燈籠透出的昏黃光亮,歡呼一聲就要往前跑。
“紫蓉。”他將她拉回身邊,走到小徑旁一棵梅樹下設置的長椅坐下。
“雷展侑,外頭……有點冷耶!”要坐在這裏嗎?進屋去比較溫暖吧?
“我不進去了,你陪我在這兒坐一會兒……如果你累了,我不勉強。”他放開手。
“累是不累,可是我怕冷。”她抖著聲說。“你在這兒等我一下,我把月西花拿進去,馬上就出來。”說完便起身跑進屋子裏,一會兒又跑了出來。“我回來了。”
她在他身邊坐下,眼兒一轉,直接窩進他的懷裏,嘻嘻一笑。“這樣就比較不冷了。”
“這幾天可能就會下雪,到時候只會更冷,你怎麼辦?”
“誰知道。”她聳聳肩。“我來這裏第一個冬天勉強安然度過,沒想到初春的天氣更冷,也許會凍死吧。”
“胡扯!”雷展侑低斥,拉開外袍裹住她,收緊手臂將她擁進懷中。明天他會吩咐錦織坊替她準備一些保暖的衣裳。
“好暖喔……”陸紫蓉舒服的歎了口氣。“這麼晚了,你為什麼還在外頭閑晃?”
“自從失明之後,這是我每天晚上的功課。”他也沒隱瞞。
“我就知道,你不愛依賴別人,對吧?”他是個傲氣十足的人,就是因為驕傲,所以失明的打擊除了讓他脾氣變壞之外,並沒有讓他因此喪志……或許有,但是他不會表現出來。“再過一陣子,你的眼睛就可以恢復了。”
“你這幾天有沒有發生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他問。
“什麼事?”她狐疑,一會兒便領悟。“哦,你是說倒楣事?”
“對,有沒有瞞著我又哪兒受傷了?”
“沒有,很平靜。”她笑。靠在他的懷裏,耳裏聽著他的心跳,反正只是撞出一些大大小小的瘀青,既然他看不見,何必說出來讓他憂心。
“紫蓉,我想看你。”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輕聲說。
“放心,你的眼睛一定會複元的。”她向他保證。
“我現在想‘看’你。”他又道,一隻大掌輕輕的、試探地碰觸了她的臉頰一下,似乎在等她拒絕。
陸紫蓉只是輕喘一聲,並沒有躲開。
他稍稍離開她,手指動了動,兩手便落在她的額上,雙手順著額頭朝兩邊滑開,慢慢的滑過她的眉、眼,她因他的動作閉上眼睛,然後感覺到他用兩根食指滑過她的鼻,拇指撫過她的唇,再慢慢的往下,中指指尖滑過下巴,再往旁撫過她的頰,落在耳畔,停下。
她睜開眼,氣息有些紊亂,他捧著她的臉,他的唇就近在眼前……糟糟糟,這樣的美色,根本是引人犯罪!
雷展侑手指又回到她的唇,似乎是在確定位置,接著臉慢慢的朝她俯下,陸紫蓉吞了口口水,喉嚨饑渴的感覺瞬間加深。他……他要吻她嗎?
“雷……”她聲音沙啞,試圖拉回一點自製力,可惜太遲了,她才剛開口,他的唇便已經印上她的。
腦袋被他炙熱的雙唇給燒糊了,理智被他輾轉的吸吮給吸光了,此刻,她終於感覺到自己是個弱女子,只能全身虛軟的任他予取予求。
不知過了多久,在雷展侑幾乎要失去理智時,他才抓著她的肩,猛地將她推開,氣息粗喘。
“我不該這樣……”他低啞的呢喃。名分未定,他怎能這般唐突她!
“沒關係,我很喜歡啊!”她立即說。
“陸紫蓉——”雷展侑無力的歎氣。“姑娘家不該……”
“喜歡就喜歡,我又沒有妨礙到誰。”她打斷他。“還是說,你比較喜歡聽見我說討厭你吻我?或者甩你一個耳光,嚴厲斥責你的輕薄,然後永遠不許你再碰我一下?你要這樣嗎?”
他無奈的住口。她就是這樣的人,就是這樣的性情撩撥著他,若哪天她真的一本正經了,他可能會無法適應吧。
“算了,你就這樣吧。”
重新窩靠在他懷裏,暖暖的懷抱催人入眠,陸紫蓉打了個呵欠,眼皮有些沉重了。
“四更了,進房去睡。”
“你呢?”她閉上眼睛,不想起身。
“我當然也回風清樓。”他說。明日一早,偉哲會回山莊討論今年進貢的水淩綢事宜。
“哦。”又打了個呵欠,身體重量全部都癱在他身上了。
“紫蓉?”他低喚。
“嗯……”含糊囈語。
雷展侑沒轍的一笑,乾脆將她抱起,送她回小築去了。
擔心她又移動了什麼東西,所以一踏進小築他便放慢腳步,小心前進,直到上了樓,將人放到床上之後,他發現一切似乎又恢復成過去的擺設,至少他一路上來,並沒有碰到過去沒有的障礙。
他溫柔的一笑。這女人其實很細心體貼,善良又無私,這女人……雖然性情讓他很頭痛,可依然讓他無法不為她心折。
如果……如果可以,她會願意留在他身邊嗎?
他的指尖依然存留著方才的觸感,她的五官很立體,皮膚有些冰涼,雖然腦子裏的形象依然模糊,但是他並不覺得她像煌安形容的那般醜。
五指收攏,指尖犯癢的感覺搔弄著他的心,垂下眼,抬手輕輕撫上她柔細的發。
“你……怕不怕死呢?”他低低的喃喃自語,想起尚未查明的命案,還未揪出的幕後主使者。
好一會兒之後,他才起身,慢慢走下樓去,離開梅林小築,回到風清樓。
“爺?”揉著眼睛的煌安從後面的小房間走了出來。“爺,您起身了?”
“回去睡覺,煌安,時辰還早。”他說。
“煌安幫爺脫衣。”煌安上前幫他脫下衣裳,突然覺得好像嗅到了藥草味。
他疑惑的將主子的衣裳湊近鼻前。真的是陸大夫身上那種藥草香味!
“爺,您剛剛……”和陸大夫在一起嗎?能把對方的味兒染到身上,那是靠得多近、捱得多久才會的啊!
“在外頭走走罷了。”他敷衍,躺上床。“對了,煌安,明日派個人到錦織坊叫徐大娘到府裏。”
“是,爺要裁制衣裳嗎?”煌安順口問。
“不是,是要幫紫蓉做幾套保暖的衣裳,我記得前幾天才進了幾件白貂皮和稀有的紫貂皮,記得吩咐徐大娘把它們都留下。”雷展侑閉上眼。“下去吧。”
“是……”要幫陸大夫……紫蓉?!煌安呆呆愣愣的走回後頭小房間。
完了!這下真的完了,他們該不會……真的要有一個像陸大夫那樣的莊主夫人了吧?
一大早就被吵醒,陸紫蓉睡眠嚴重不足,頻頻打著呵欠,有些茫然的看著四周。奇怪,昨晚自己是怎麼回樓上的?
她抖了抖,好冷。隨手拿了那件破舊的大襖穿上,裹緊,這才慢慢的步下樓梯。
“煌安,到底有什麼事讓你一大早就來吵我?”
“天老爺啊!這……這這什麼衣裳啊!”尖銳高亢的驚呼聲驀然響起,徹底的嚇跑了陸紫蓉的瞌睡蟲。“你是把抹布給穿在身上嗎?一個姑娘家,怎麼會穿這麼糟的衣裳啊!”徐大娘頻頻喳呼著,龐大的身軀以出乎意料俐落的速度朝陸紫蓉沖了過來,頗有排山倒海的氣勢。
“站住!”她真的被嚇到了,咚咚咚地連忙退了三大步,閃到桌子後頭。“我警告你,別過來喔!”
“陸大夫……”煌安掩住嘴,拚命忍著大笑的衝動。“咳咳,陸大夫,這位是錦織坊的徐大娘,是爺請徐大娘前來幫陸大夫量身,裁制衣裳的。”
“做衣服?”她不禁傻眼。
煌安點頭,示意徐大娘可以開始,便退下了。
陸紫蓉便呆呆的任由徐大娘拉著往樓上走,脫掉她那件醜得要命又破舊的男人大襖,接著是她的外袍,直到身上只剩下肚兜和褻褲。
只見徐大娘像拎著髒東西似的,用肥短的兩指拎著衣裳丟到一邊,一邊搖頭一邊嘖嘖有聲的念著。
“真是的,好好一個姑娘家,就算長得不怎麼樣,也不能這麼自暴自棄的糟蹋自己啊!”一邊念著,她手上的皮尺也快速在她身上這邊量量、記下,那邊量量、再記下。“所謂人要衣裝,佛要金裝,就算你長得醜,身材又沒啥分量,可穿上好衣裳,還是會讓人看得順眼的,只要你懂得……”
“夠了吧?很冷耶!拜託,請你動作快一點,謝謝。”陸紫蓉冷得全身發抖,牙齒拚命打架,全身皮膚都起了雞皮疙瘩。
“我量好了。”收起皮尺,徐大娘記下最後的尺寸,見她馬上蹲下身打算穿回衣裳,肥胖的短腳快速一踩,踩在那堆破布上頭。“不准穿這些破布!”
“你該不會要我冷死吧?!”天啊天啊,她快凍僵了!
“我這裏帶了幾套現成的衣裳,全都是爺交代的,因為我不知道你身上沒幾兩肉,衣裳可能寬了一點,不過我會先找一套比較適合的讓你穿上。”
她將桌上那個非常大的包袱打開,翻了翻,從裏頭拿出一件件衣裳,從裏到外,從上到下,應有盡有。“其他的我回去馬上幫你改,兩個時辰之後就會派人把衣服送來,至於其他訂做的,最快也要三天的時間。”
“快給我,我會非常非常感謝你的。”陸紫蓉在原地跳著,討好地伸出手。
“好,就這些,去換上,把那件可怕的肚兜也給我換掉,知道嗎?”
“是是,我了。”她咕噥著,先披上那件光是用看的就很暖和的披風,才抱著衣裳往室內去。
真是的,雷展侑那傢伙在想什麼啊?她是不介意接受他的好意饋贈,可是至少要先通知一聲啊,好歹給她一個警告咩!差點沒被那個徐大娘嚇死。
換好衣裳,果然好舒服,她對布料完全不瞭解,不過身上這些一定很高級,因為它們穿起來又輕又暖,不像以前她穿的便宜貨,不管穿得再怎麼厚重,還是冷得要命。
“好吧,看在你送我這麼棒的衣服份上,我就不跟你計較這先斬後奏的事了。”她笑著自言自語,看著銅鏡裏有些模糊的倒影,不滿意的偏著頭,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對勁。
對了,頭髮!
拆掉綁著的書生髮型,任一頭長髮披散,她隨即歎了口氣,走出內室,“徐大娘,可以麻煩你一下嗎?”
“來了。”徐大娘的龐然身軀倏地出現。“什麼事?”
“這個。”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頭髮,陸紫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不會梳頭。”
“你連梳頭都不會?!”徐大娘驚嚇得猛搖頭。“到梳粧檯前坐下,我幫你。”
“多謝,感激不盡。”她連忙乖乖坐好。
徐大娘站在她身後,熟練俐落的替她梳了一個雲髻。“給我一支簪子。”
“嗄?我沒有。”
徐大娘不敢相信的瞪大眼,最後搖搖頭,拔下自己頭上的一支金釵為她插在髻上固定。
“好了。”退後一步,她欣賞著自己的成果,心中訝異。沒想到她徐大娘也有看走眼的一天,這陸大夫稍做打扮,竟然也人模人樣的,不過那沒幾兩肉的身子是無法改變的。
陸紫蓉望著銅鏡裏的自己,雖然影像有些模糊兼變形,不過她覺得很好看呢!
“來,我再送你一支翠玉步搖。”徐大娘又從頭上拔下一支翠玉步搖,幫她插在發上。
“這怎麼好意思呢?先借我吧,我會還你的。”
“不用了,不是什麼昂貴的東西,在爺幫你添購飾品前,讓你先頂著用。”福泰的臉上漾著滿意的笑容,盯著她直點頭,還呵呵笑著。“好了,我去收拾收拾,三天之內一定把你的衣裳趕出來。”
陸紫蓉感謝的說:“多謝你,徐大娘,我送你下去。”
“不必了,我自個兒下去就成。”徐大娘揮揮手制止她,逕自收東西去了。
陸紫蓉正打算回臥房,卻聽見樓下傳來吵鬧聲,她好奇的開窗探頭往下看,就看見煌安正在擋著一名姑娘。
“表小姐,爺有交代,任何人都不准進梅林小築打擾陸大夫。”
潘蕙敏氣衝衝的怒斥。“胡說!徐大娘來了吧?我上個月就叫總管要請徐大娘來幫我裁制衣裳,一定是要來幫我量身的,讓我進去!”
“表小姐,徐大娘若是來為你量身,會直接到清心園,她今兒個是來為陸大夫量身制衣的,若表小姐有需要,我會派人到元織坊請吳大娘……”
“我不要元織坊!我要錦織坊!憑什麼一個江湖騙子就能穿錦織坊的衣裳,我是雷霆山莊的表小姐,卻只能穿元織坊的?這一點也不公平!”
“陸大夫不是騙子。”煌安嚴肅的說。
哎呀!沒想到煌安這麼維護她呢,真感動。陸紫蓉在房內看戲看得很高興。
“她本來就是騙子,而且我聽說還是一個醜八怪大騙子,她以為表哥眼瞎看不見她醜陋的樣子,就能迷惑表哥了!”
“表小姐,陸大夫或許長得醜了一點,可是她不是騙子,她一定能醫好爺的眼睛。”
她……長得醜?!陸紫蓉的好心情現在全沉到海裏去了。
那個表小姐說她醜她還能理解,女人的嫉妒咩!可是煌安?連他也說她醜?剛剛徐大娘也說她醜……
她突然雙手捧頰,驚愕的張著嘴,不會吧!難道她這種長相,依唐朝的審美觀來看,是個醜八怪?
“沒有人能醫好表哥的眼睛,那是表哥的報應,報應怎麼可能醫得好!”
煌安臉一沉。“表小姐,趁爺還沒發現表小姐擅闖清靜幽居,請回吧!”
“我才不怕!他能怎樣?殺了我嗎?”胸一挺,潘蕙敏說得狂妄。
此時,徐大娘收拾好東西下樓,潘蕙敏一瞧見她,立即推開煌安。
“徐大娘,幫我量身!我要做二十套衣裳,六套睡衣,還有,我聽說幾日前坊裏進了一些稀有的白貂皮和紫貂皮,就幫我做兩件白貂外套,一件紫貂披風,暫時這樣就可以了。”
暫時這樣就可以了?陸紫蓉忍不住搖頭,還真是大言不慚哪!
“表小姐,我徐大娘只為爺交代的人量身裁制衣裳,爺只交代我為陸大夫量身,其他並無交代,我還要忙,告退了。”涼涼的說完,徐大娘就提著她的超大包袱離開。
帥啊!這徐大娘,她喜歡!陸紫蓉在心底?喊。
“你們……你們都欺負我!太過分了!”潘蕙敏一跺腳,哭著跑走了。
唉唉唉,其實也挺可憐的。“煌安,你家爺呢?”陸紫蓉對下頭的煌安喊。
煌安抬頭,看見在窗邊的她,錯愕的張大嘴巴,久久回不了神。
這位姑娘……是誰啊?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26 00:08:34
第五章
書房裏,一名儒雅清俊的男子和雷展侑對面而坐,為今年進貢的水淩綢做路線規畫,以及人員安排,務求做到滴水不漏,以防萬一。
到近午,總算討論結束。
“那就這麼決定,我會到鏢局和古總鏢頭挑出這次隨行的鏢師,到時候會和他們再做演繹。”林偉哲起身,將桌上的計畫書和路線圖收拾妥當。
“辛苦你們了。”
“不會,這是我們分內的工作,如果你的眼睛能及時複明的話就太好了。”林偉哲說。“陸大夫可有說大約多久能複元?”
“沒有。”
“那經過這些日子的治療,你有什麼感覺嗎?可有效果了?”
“……沒有。”雷展侑沉默了一下才道。
林偉哲挑眉。“沒有?”
“沒有。”他搖頭。“別談這個了,你應該還有事要忙吧。”
“也對。”收拾好東西,林偉哲走到書房門口,突然像又想到什麼似的回過頭來。“對了,展侑,這次古董進貨是誰負責的?我早上剛進來的時候,看見這次購買的古董已經送達,都被堆放在品悠軒的桌上和架上,確實樣樣都是珍品。不過這次全是一些玉器、陶器、瓷器等易碎品,你最好派個人處理一下,或者直接叫古意閣的楊管事過來也行,就是不要這樣隨意放著。”
“我知道了。”雷展侑起身送他出門。
突然,遠處隱隱傳來一陣匡啷轟隆的聲響,聲音來源好像是……品悠軒。
“展侑,你聽見沒有?”林偉哲心裏頓時有不祥的預感。
“聽見了,走!”搭著好友的手,兩人快速的朝品悠軒的方向奔去。
“希望是我猜錯了!”林偉哲小聲嘀咕。那聲音……太不祥了,他希望不是……
結果,希望落空。
只見花了十萬六千兩買到的古董,在方才那聲不祥的巨響之後,“幾乎”全毀。
林偉哲呆看著站在滿地碎片中,懷裏抱著一個商朝白陶花瓶的姑娘。不是表小姐潘蕙敏,那……該不會就是陸大夫吧?怎麼和他聽到的很不一樣?
而她手上那個質地潔白細膩,花紋刻鏤精美的白陶花瓶,就是僅存的那個“幾乎”。
“展侑,別進去,小心腳下。”他伸手擋住要進門的好友。“這次購買的古董,在剛剛那聲轟然巨響下,全部變成廢物了。”他突然覺得有大笑的衝動。
“怎麼回事?”雷展侑皺眉轉向品悠軒內,可惜,當然什麼也看不見。
“這就要問你的嬌客了。”林偉哲笑說,看見郭峰和煌安匆匆跑了過來,看來也聽見那聲巨響了。“我真的得走了,保重。”
拍拍好友的肩,再看了一眼依然呆站在“廢墟”裏的嬌客,他忍不住開口叮嚀,“你現在抱著的那個白陶花瓶是商朝古董,已有將近兩千年的歷史,年初出土的珍品,小心點。”他之前看過物品明細了。
看見她那張嘴兒錯愕的大張,下意識的將懷中物抱得更緊,他呵呵笑著離開了。
嬌客?雷展侑皺眉,“紫蓉?你在裏面嗎?”他揚聲問。
“我的天啊!”郭峰氣喘吁吁的趕至,一看見品悠軒裏的慘狀,登時腿一軟的跌坐在地,不敢置信的哀嚎起來。“天啊,毀了,全毀了!”
“天啊!怎麼會這樣!”煌安也大喊,差點跟著跪坐了下去。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她在這裏嗎?在哪里?沒事吧?“紫蓉,你在哪里?”
“爺,所有的古董全都毀了啊!”郭峰還在哀嚎。
“沒有全部……”抱著僅存花瓶的陸紫蓉終於??的開口。天啊,兩千年的古董,耶……其他東西呢?她不敢想像。
總算聽到她的聲音了!“紫蓉。你出來。”霄展侑咬牙。她的聲音是從屋裏傳來的,剛剛偉哲阻止他進去,想必裏頭很淒慘。
陸紫蓉抱著花瓶,小心翼翼的踏過一地碎片,劈哩啪啦的碎裂聲音在她踏過時不斷響起。
“真的沒有全部,我、我手上還有一個……”來到他面前,她試圖辯解。
只可惜,他手一伸,準確的抓住了她的手臂往前拉,接著便又是匡啷一聲。
“啊!”陸紫蓉跳了起來,閃避噴起的碎片。“天啊,兩千年的古董!這個……這個是你弄壞的喔!不關我的事!”
他的聲音很輕。“你以為差一個花瓶有差嗎?”
“……大概沒有。”摸摸鼻子,陸紫蓉喪氣的囁嚅著。縱使她天性有多皮、多不正經、多樂觀開朗,這會兒也不可能笑得出來了。
“你在這裏做什麼?”雷展侑沉沉地問。“徐大娘呢?她不是來幫你量身制衣嗎?”
“那是一大早的事,現在都已經午時了。”
他的手抬起,摸到她的臉。“你有沒有……”
“我會賠償的。”陸紫蓉立即接話。“雖然我知道這些古董的價值一定高到我賠不起,可是我一定會想辦法……”
“閉嘴!”他怒吼,“誰管那個!我是要問你有沒有受傷!”
哦?她有些意外,他損失慘重,竟然只關心她有沒有受傷?
“沒有。”更意外的是,她真的沒受傷耶!
“真的?”雷展侑不太相信她,立即點名。“郭峰,她說的是真的嗎?”
“爺……”郭峰如喪考妣的哭喊,根本沒聽見。“所有的古董都毀了,十萬六千兩銀子啊……”
十萬六千兩?!陸紫蓉暗暗咋舌,慘了!
“我是問你,她是不是真的沒受傷——”
“我真的沒有……”她覺得自己的人權不被重視。
“你住口!”他氣怒地吼。
“雷展侑,你很奇怪耶!我有沒有受傷你不問我本人,問旁人做什麼?”這個男人是不是有問題啊!氣昏頭了嗎?
他找到她的臉頰,捏了一記。“你愛逞強,說的話能信嗎?”
“哪有這樣啊,這次是真的嘛!”揉著臉,陸紫蓉不快的咕噥。
“煌安,她有沒有受傷?”雷展侑轉身問。
“爺,陸大夫好得很,不好的是那些價值連城的古董!”就算穿上好衣裳,梳了好看的髮型,整個人變漂亮了,可是……還是這麼莽撞啊!才多久時間,竟然就造成這麼龐大的損失!
“派幾個人來整理整理就好了。”得到答案,他松了口氣,不在意的說,口氣就好像那些東西只是尋常的陶瓷玉器。
“可是……”
“這件事就這樣,別再提了。”雷展侑命令。“知道嗎?”
“是,爺。”郭峰和煌安不約而同的瞪向陸紫蓉。
她只能吐吐舌,愧疚又尷尬。
“至於你——”雷展侑倏地“瞪”向她。
“喝?”她倒抽了口氣,背脊開始冒冷汗。“我……怎樣?”
“跟我走!”沉沉一喝,拉著她轉身就走。
“咦?喂!雷展侑,你要拉我去哪里啊?把我賣了也不夠賠啊,我會慢慢賺錢還你的——”陸紫蓉哇啦哇啦的大叫。
“閉嘴!”他頭也沒回的吼,拉著她回到他的風清樓,門一開,將她推了進去,自己也跟著進門,反手將門關上。
“雷大爺,你不是要動私刑吧?”她嘴裏笑著,身子卻慢慢退後,和他拉開距離。
“什麼?”她腦袋裏到底都裝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雷大爺啊,我真的是不小心的啊!這次你就大人大量,別跟小女子一般計較了好嗎?”她趕緊放軟聲音討饒。
“說清楚,事情怎麼發生的?”
“哦,就不小心咩!我也不知道腳下怎麼會莫名其妙出現一攤積水,害我一腳踩到,腳一滑,整個人就往前撲了,找當然拚命想抓住東西穩住自己,本來好運扣住層架了,誰知道那個層架這麼不濟事,竟然支撐不了我,被我一撞就倒了,我只來得及抱住其中一個花瓶,然後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層架倒下,壓垮桌子,再然後就連同桌上的東西都……”
雷展侑閉上眼——雖然閉不閉都一樣,一整個無言。
“你也知道,我最近正逢黴運當頭,衰事一籮筐,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她再三強調。“我會想辦法賠償的。”
“你黴運當頭?”他皮笑肉不笑。“我發現是我黴運當頭才對。”
“怎麼會是你呢?明明……”話一頓,突然想到,他說的好像是真的耶!
怎麼回事?她的黴運被他分攤了嗎?怎麼會呢?這是不可能的啊!施行逆天禁術,災禍只會反撲在施咒者身上,沒聽老媽說災禍會發生在被施咒者身上啊!
雷展侑長長的一歎,伸出手。“過來。”
“你……你想幹什麼?”她退了一步。
“我叫你過來你就過來!”
“好嘛……”愛生氣。
他抬手摸索,撫上她的頭,低聲問:“真的沒受傷?”
她先是微愣,接著鼻頭酸酸,心頭也酸酸,點點頭,輕輕將額頭靠向他的胸膛。
“沒受傷就好。”感受到她點頭的動作,他籲了口氣,手一張,將她擁進懷裏。
“如果那些身外之物能替你擋去一些災禍,它們也算物盡其用了。”
“雷展侑,你對我這麼好,我會捨不得離開你耶……”她埋頭在他懷裏悶悶的道。
他理所當然的介面,“那就不要離開。”
“咦?可是……我只待到你眼睛複明。”
“你可以留下來。”
“不行,我沒理由留在這裏……”
“紫蓉,你怕死嗎?”他突然問。
陸紫蓉皺眉,雖然不懂他為什麼突然問這個,不過還是老實的回答。“沒有人不怕死,不過在我的觀念及所受的教育,死亡是一件很平常的事,若死亡來臨,我會坦然接受面對。”
“所以你不怕?”
雖然不太對,不過……“算是吧。”
“那就嫁給我。”
“什麼?!”
心臟卜通蔔通的狂跳起來,從一開始被他的美色所迷,到後來相處之後被他所吸引,真的喜歡上他……呵!若讓他知道她是用“美色”來形容他的外貌,肯定又會對她吼“胡扯”吧!
他總是說她胡扯,是,她也承認她是故意的,要不然……要不然就真的會不可自拔了。
每次一靠近他時,總忍不住臉紅心跳,一對上他黑沉沉的眼,總忍不住著迷,一看見他的唇,總會有種饑渴的感覺……
若讓他知曉她對他有這般心思,肯定又要喝斥她“不成體統”了。
還有啊,曾幾何時,她會為一個人心疼?她或許心軟,會憐憫、會同情,可是心疼……不曾有過啊!
可每每想起他的神情、他的眼瞎,他的驕傲、挫折、自嘲,想起他本是一個叱吒風雲的人物,卻受困於黑暗之中,走不出清靜幽居等等,她總是忍不住心疼。
是啊,曾幾何時呢?還不是因為喜歡上他,才開始懂了心疼的滋味。
娘啊,老媽啊,這一次,她真的該唯心而已,平心而論嗎?
她的個性是,一旦喜愛上一個人,就一定會想親近他、碰碰他,摸摸他、親親他……唉唉,好吧好吧,依這時代的說法,她就是一個淫蕩的女人。
所以,就算和他真能夠“修成正果”,可是一想到光是要親近他,就會被他念不成體統,那多掃興啊!她是絕對不可能習慣的,所以……所以……
慘了,娘啊,她的心此刻亂得很,根本拿不定主意,怎麼平心而論呢?
“等我眼睛複元,忙完了這次護送貢品入宮的事,我們就成親。紫蓉,你的家鄉還有親人嗎?我可以派人到你家去提親。”
“我的家鄉太遠,根本到不了……”她心煩意亂的推開他。“讓我考慮考慮,我需要時間思考。”
雷展侑一愣。他以為她會很高興的……
“我問你,你為什麼突然說要娶我?”
“當然是因為我想啊!”
她認真的看著他。“你喜歡我嗎?”
他的臉上微微浮現一抹紅。“姑娘家說話怎麼可以……”
“雷展侑,我想知道。我喜歡你,很喜歡你,你呢?”
聽見她這麼說,他有些激動,咬咬牙,有些羞赧,但仍是說了。“我若不喜歡,怎會開口要你嫁我?你是第一個我心甘情願想娶的姑娘,不因男大當婚,不為責任,就只是因為我想。”
聽見這話,陸紫蓉高興的撲進他的懷裏,“好,我答應你的求婚,不過……”
“不過什麼?”心中才因她的答應而喜悅,卻馬上被這句不過熊熊澆熄。
“等你複元之後,我要先回薑家住下。”
“為什麼?”
陸紫蓉環住他的腰,微笑著說:“姜家夫妻倆是我的救命恩人,還收留我,給我安身立命的地方,薑家可以說是我在這裏的娘家,所以我想在那裏等你來迎親。”
雷展侑“望”著她一會兒,才點點頭。“好,就依你的意思,不過這次護送貢品進宮,你和我一起去。”為了她的安全,他不能讓她單獨留在這裏。
“啊?”
“你不想到京城看看嗎?”
唐朝建都長安,長安就是西安,她失足的地方就是大雁塔!
來這裏這麼久了,她一直在找回家的線索,最後只能試著回到原點,可是路途這麼遙遠,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前往,沒想到才答應了他的求婚,機會就這麼突然迸了出來。
難道……老天爺是在告訴她,她並不屬於這裏,終究必須回去?
“紫蓉?”久久沒有聽見她的聲音,只聽聞她呼吸略顯急促,讓雷展侑覺得疑惑。“怎麼了?”
“沒什麼。”搖搖頭,甩掉那個讓地心發緊的揣測。“什麼時候要出發?”
“三月初一。”他看不見她的表情,如果能看見的話,或許就能猜到是什麼事在困擾她了。
“讓我考慮考慮,我會給你答案。”
“好。”雷展侑點頭。
“啊!對了,差點忘了告訴你,我下午要送藥材回薑家藥鋪,晚膳前會回來。”
“我吩咐郭峰備馬車送你過去。”摸摸她的頭,他溫柔的說。
“好啊!”她踮起腳尖親了一下他的臉頰。“謝謝你。”
微微一笑,他偏頭迎上她尚未離開的唇,一會兒才放開她。
“我比較喜歡這樣。”
傍晚,煌安拆掉主子的繃帶,扭了一條毛巾為他清洗覆在眼上的藥泥。
“陸大夫回來了嗎?”雷展侑問。
“還沒呢。爺,洗乾淨了。”
“嗯。”他點頭,緩緩的睜開眼睛,突然又馬上閉上,呼吸瞬間變得有些急促。
“爺,煌安先收拾收拾,等會兒再過來為爺更衣。”
“……好,你先下去。”
確定煌安已經退出去,雷展侑才慢慢的,眉睫有些輕顫的睜開眼睛。
微微的光線出現,還有一些物品隱約的輪廓暗影,他的世界,不再只是一片純然的黑!
他心情激動的握緊拳頭,第一個想分享喜訊的就是那個天天以血救他的女人,可惜她不在……
突然心頭微凜,他記得她說過,當效果開始顯現的時候,就是災禍開始強大反撲的時候!
他猛地站起身,飛快往外走,一邊高聲喊,“煌安!煌安!”
不應該讓她離開身邊的!明明知道隨時可能發生危險,他應該隨時隨地守著她,這樣一來,若真有事發生,至少他能為她擋一擋!
“爺?怎麼了?”煌安急忙跑了過來。
“馬上幫烈風上鞍!”
“爺,天都暗了,您……”
“快去!”雷展侑倏地爆吼。
“是!”煌安驚喊。他已經好些日子沒看見爺這般爆怒了。
“爺!”這時郭峰從長廊那端匆匆跑了過來,看見欲快步離開風清樓的主子,趕緊揚聲喊。“爺,陸大夫回來了!”
“回來了?”他腳步一頓,“煌安,不用備馬了。”
煌安跑到一半又跑了回來。“爺?”
他沒理他,轉而問郭峰。“陸大夫人呢?”
“爺,馬車出了意外,陸大夫一身的傷。”
雷展侑心頭猛地揪緊,果然發生了!“她在哪里?”
“郭峰已經命人將她送回梅林小築。爺,陸大夫堅持說她不要緊,不用請大夫。”
他緊張的握拳,腳步快速往外走。“我去看看……”心一急,就亂了步伐,他倏地撞上障礙,依稀可見的微光根本派不上用場。
煌安立即上前。“爺,小心!”
雷展侑這才扶住他的手吩咐。“煌安,到梅林小築。”
“是,爺。”煌安立即領著他往梅林小築走去。
一邊快步疾行,雷展侑一邊問:“郭峰,她看起來怎樣?”
郭峰據實以告。“外表非常狼狽,可見的地方都有些擦傷,不過說話還是笑著,語調輕快得很,明明看她有時候痛得臉色發白直冒冷汗,可是都不會喊痛。”
那個女人,就是愛逞強!“知道是出了什麼事嗎?車夫呢?等一下叫他過來見我,我要問問他是怎麼回事。”
“恐怕不行哪,爺,車夫傷得比較重,陸大夫是先救治車夫之後,才讓郭峰命人送回梅林小築的。”
“爺,到了。”煌安低聲說。
一踏進梅林小築,雷展侑便隱隱聽見樓上傅來哼哼唉唉的低叫。這女人,明明痛卻還那麼逞強,連呻吟都這麼壓抑,要不是他耳力好,根本聽不見。
他摸索著踏上樓梯,誰知才登上幾階,樓上便傳來警告。
“站住,不准上來!”
“紫蓉,我要上去。”雷展侑腳步沒停。
“啊?是你啊,好吧,你可以上來,反正你眼盲,看不見我美麗的裸體,不過其他人不准上來喔!”陸紫蓉語氣輕浮的說。
他腳步立時一頓,臉上一燙。
郭峰和煌安也都漲紅著臉,實在不敢相信這個大夫竟連那種話都說得出口。
“爺,您真要上去?”煌安不安地問。這一上去,主子的清白……搞不好就會葬送在陸大夫手上了。
“閉嘴!”他也在考慮到底該不該上去,可當他又聽見她低低的抽氣聲時,就沒轍的歎了口氣。“你們在下面守著,沒我命令不准上來。”
說完,他便上了二樓,來到房門前,深吸了口氣才推門而入。
“哎呀!雖然你是個帥得沒話說的大帥哥,可是那種表情走在路上還是會嚇到人的喔!”她的調侃馬上出現。
“偏偏就是嚇不到你。”走到床邊,他關心地問:“你傷得怎樣?”
“只是幾個小擦傷而已,不礙事。”
“別騙我!”郭峰說過她一身是傷。
他慢慢伸出手,依自己記憶中的高度,先碰觸到她的頭,慢慢往下滑,摸到了她的肩……裸露的。
他像燙著般收回手。
“呵呵,雷展侑,你碰到我美麗的身體了呢。”陸紫蓉被他的舉動惹笑。其實她並不是全裸,至少還穿著肚兜和褻褲,對現代女人來說,這樣穿已經夠多,還可以上街逛逛呢,可是對這些古人來說,顯然就等同于全裸。
這下他連耳朵都紅了,粗聲粗氣的威脅。“姑娘家別這麼口無遮攔的,告訴我你的狀況,要不然我就直接請大夫過府。”
“我就是大夫,而且是一等一的好大夫,我說沒事,就沒事。”
“你是好大夫,卻是一個愛逞強的傷患。”雷展侑又伸出手,豁出去的警告,“我眼瞎,看不見你的狀況,希望你能據實相告,然後告訴我該如何處理,否則我就真的自己‘看’了!”
他們都很清楚,他要怎麼“看”。
陸紫蓉本想笑笑的和他打哈哈,可是看他的表情,她就知道他會說到做到,而她身上的慘狀並不適合讓他用那種方式“看”。
“我身上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擦傷,手臂、背部比較嚴重,很痛,不過都是皮肉傷,沒傷到筋骨內腑,現下我正脫了衣裳,想要把傷口清洗乾淨,然後上個藥,大概一兩天后結痂就沒事了。”
感覺她說的“可能”是實話,雷展侑才稍稍放下心來。
“發生什麼事,是咒術的關係嗎?”
“也許是,也許不是。”見他一臉愧疚自責,縱使她心裏也覺得是咒術的關係,可還是不想給他肯定的答案,免得他被愧疚感淹沒。
“有可能是因為你家的馬車年久失修,車軸斷裂,整輛馬車翻覆分屍,唉,可憐的車夫被壓斷了腿,還拚命把我從馬車里拉出來,你可要好好替我補償車夫小哥啊!”她是很愧疚的,因為這是她的黴運造成的。
“我會的。”深吸了口氣,雷展侑壓下心頭驀然升起的驚顫。
雷霆山莊的馬車都是月月保養、年年換新的,怎麼可能因為年久失修導致車軸斷裂?!
不能把事情都推給咒術反撲,他得調查清楚!
“我下去交代一些事情,等會兒回來帶你到彩池去淨身。”他立即下樓。
“爺?”郭峰立即上前。
“馬上去檢查一下出事的馬車,尤其是斷裂的車軸,務必仔細檢查有無奇怪的地方,這事秘密進行,別讓任何人知道。”他嚴肅地低聲交代。
“是。”郭峰敏感的察覺到異樣,馬上領命離去。
雷展侑又看向另一道模糊的人影。“煌安,你到彩池去,把沐浴的東西都準備好,然後離開,不准任何人靠近彩池。”
“爺,要不要讓煌安傳喚兩名婢女過來?”
“不必了。”交代完,他又往樓上走。
煌安張大嘴,好半天才??的對著空氣應了聲“是”,苦著臉辦事去了。
這麼攪和下去,主子當真得負責,娶陸大夫為妻了耶……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26 00:09:01
第六章
“還好嗎?”雷展侑親手為她淨身、抹藥,然後為她披上一件水淩綢所裁制的襯衣。“這水淩綢滑細柔軟,比較不會弄痛你的傷口。”
“很好啊!”陸紫蓉微笑地說,事實上她全身虛軟疼痛。
“紫蓉,在我眼睛複元前,不要再離開我身邊了。”他輕輕握住她的手。
“你不用擔心啦,真的不會……”
“求求你。”他在床邊蹲下,握著她的手抵住額頭。
陸紫蓉受到震撼了。
他……求她?為了她的安全,他,一個高傲霸氣的霸主,求她?!
喔!他怎能讓她這麼的……這麼的感動。
“好,我在你身邊,你要牢牢抓住我喔!”
“我不會放手的。”雷展侑微笑。“紫蓉,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事?”
“我的眼睛已經開始見得到光了。”
先是微微一怔,陸紫蓉隨即開心的大叫,卻又馬上樂極生悲的趴在床上呻吟。
“別這麼莽撞,你還傷著。”他無奈又心疼。
“爺?出了什麼事了?”樓下,煌安咚咚咚咚的就沖上樓梯。
“別上來!”雷展侑立即高聲喊。“這裏沒事,你下去。”
“是。”咚咚咚走下樓。
“你啊……”雷展侑在床沿坐下,抬手輕輕碰觸她的臉。
她不顧身上的疼痛,又興奮的嘰嘰叫。“怎樣?除了光之外,還能看見什麼嗎?”
“一些東西的輪廓,還無法分辨出是什麼。”
“太好了!”她真的很為他高興。“瞧,我行的,我很厲害,對吧!”語氣中難掩得意。
“對,你是天下第一的神醫。”雷展侑輕笑俯身,手指先摸到她的唇,接著親吻著,抵著她的唇低喃,“我好想早點看到你,紫蓉,複明的時候,我第一眼想看的人是你。”
看著近在咫尺的大帥臉,陸紫蓉突然想到自己被好多人嫌醜,原本自信的心突然變得不確定了。
“雷展侑,如果我的長相讓你失望,怎麼辦?”她試探性地問。
“我不是說過我不在乎你的外貌嗎?”他微笑。她終於開始擔心了嗎?
“唉!真討厭,我在我家鄉是個美人胚子呢,真不知道審美觀念怎麼會差這麼多,唉!”她嘀嘀咕咕,眼皮漸漸沉重起來。“雷展侑,以後……你不可以嫌我醜……你如果嫌我醜,我就回家……當美女讓很多男人追求……”
“放心,我不會。”不會在意她的外貌,更不會讓別的男人有機會接近她!
“我喜歡你……雷展侑……”
察覺她聲音睡意濃厚,他溫柔的輕撫她的發,在她耳畔柔聲道:“我也是,紫蓉,我也是。”
沒多久,她的呼吸變得深沉平穩,很明顯是睡著了。
他輕輕為她拉好被子,抬手往上,溫柔撫著她的後腦,輕輕為她將垂落在臉上的發撥到另一邊,慢慢的摸索輕觸她的臉,彎身在她頰上輕吻了一下,才起身悄悄走下樓去。
樓下,郭峰已經回來了,見他下樓,立即上前。
“爺。”郭峰在他耳旁低低的稟告。“車軸斷裂處有約七分大小是平滑的鋸痕,僅餘三分才是不規則的斷裂痕跡,很明顯是人為破壞。”
此時,煌安端著藥走進來,郭峰暫停了一下,才又繼續。
“爺,每次使用馬車,在備馬車時,屬下都會派人先將馬車檢查一遍,這次出府前照例檢查過,馬車確定是完好的,所以應是馬車在外面那段時間被破壞的。”
“馬車是被破壞的?!”煌安驚愕。
“確實是人為破壞的。”郭峰低聲回答。
“車夫醒了嗎?”雷展侑表情深沉。他就知道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歸咎在咒術反撲下,畢竟在他身邊,不是什麼安全的地方。
“醒了,爺。”郭峰繼續報告。“方才我查過馬車之後,又去問過車夫,車夫說,他只有在卸下馬、照料馬匹飼料和飲水時才離開馬車,前後大約一刻左右。”
“他沒有發現任何不對,或是看到什麼可疑的人?”
“沒有。”郭峰搖頭。“而且車軸被鋸斷約七分,僅留三分,不會立刻斷裂,可也無法支撐太久,那歹人幾乎算准了車軸會在出了市街,進入山路後,承受不住顛簸而斷裂。”
雷展侑聽著,臉上隱隱有狂怒的風暴形成,不過被他壓制了下來。之後,他沉默的坐下,表情變得冷沉。
“等等,我不太懂,照這麼推斷,這件事不就是針對陸大夫的?”煌安到這時候才聯想到這點。
“就是針對陸大夫。”郭峰臉色很凝重。
“可是……為什麼?怎麼會呢?”煌安搞不懂。“是因為她的個性太會惹人生氣,所以終於有人受不了了嗎?”
雷展侑“瞪”了他一眼,才說:“是有人不希望我的眼睛複明。”
“嗄?所以才要害死陸大夫?”煌安錯愕。那陸大夫不就是受池魚之殃了?
“爺,會是與數月前劫鏢的匪徒同夥的嗎?”
“八成。”他甚至認為,殺害三名新娘的人也是。“郭峰,你現在去找個你信任的人過來照顧她。”
“我信任……”思考了一會兒,他問:“爺,紅菱可以嗎?”
“紅菱……”雷展侑考慮了一下,點點頭。“紅菱甚好,就有勞她了。”
待郭峰領命而去後,雷展侑才轉向煌安。“我聞到藥味,你藥煎好了?”
“是的,爺。”煌安探探藥碗的溫度,應該差不多了。
他伸出手,“給我。”
雷展侑端著那碗藥,這碗藥裏,有著她的血、她的傷和痛,“瞪”著它良久,他才舉碗就口,一口一口慢慢的啜飲吞下。
一覺醒來,全身疼痛,除此之外,陸紫蓉還發現,天地再次變色了!
不是她又穿越時空,而是她……疑似被軟禁了。
她忍耐了三天,這三天下來,雷展侑都沒有出現,她也倔強,每天晚上煌安來拿藥的時候,她就是不問,認為就算問了,依過去的經驗,煌安有答也幾乎和沒答一樣。
不過,現在她忍不下去了!
所以,當平日就寢前才會過來拿藥的煌安,今日傍晚意外的提早出現時,她趁機抓住他。
“你家爺呢?”她當然不是想他,只是納悶,只是覺得奇怪,只是覺得……不爽!
“爺這幾天都和林公子、各商行管事們商討公事。”煌安說。“陸大夫,我是來……”
“等等。”她馬上打斷他。“請問林公子是誰?”
“哦,林公子是爺的知己好友,陸大夫應該有見過一次面,就是你毀了價值十萬六千兩銀子古董的那天,那位穿著……”
“行了,我知道是誰了。”這個煌安,是故意提醒她那次的豐功偉業是吧!
煌安暗暗偷笑。“林公子從以前開始就一直幫爺在外頭打理很多生意上的事,過一陣子,今年的貢品就要運送到京城去,所以最近爺都會很忙。”
聽見這話,她突然有些懷疑的望著他。
“怎麼了?”陸大夫幹嘛用這種詭異的表情看他?
“你今天很奇怪,要是以前我問‘林公於是誰’這種問題,你一定只會回答‘是爺的知己好友’,怎麼今天話變多了?”
因為爺交代,除了馬車被破壞、有人要她的命這件事不准提之外,陸大夫若問什麼,便知無不言,他已經等三天了,很意外她會忍到今天才發作。
“沒這回事,是陸大夫多心了。”他笑笑。“陸大夫,我是來……”
“我還有問題。”陸紫蓉又打斷他,“到底出了什麼事?”她不過是受了一點點……好吧,是有點嚴重,不過真的是皮肉傷啊,根本沒有嚴重到需要限制行動的地步好嗎?更何況都已經過了三天,早就能活蹦亂跳了!
“陸大夫指的是什麼?”煌安微驚,不過仍力持鎮定。
“就是樓下那位紅菱姑娘啊!她是幹啥的?”梅林小築多了一位自稱是紅菱的姑娘,問她什麼全都一問三不知,可是偏偏像金魚屎似的緊緊黏在她屁股後頭,只要她的動作稍微可能“危害”到自己,就會二話不說阻止她,並且將她“抓”回房歇著,不管她怎麼抗議、威脅、利誘、哄騙,統統無效。
“哦,紅菱是總管的獨生閨女。”他松了口氣,原來是問這個啊!“爺說陸大夫身上有傷,做什麼都不太方便,所以便派紅菱來照顧你。”
原來紅菱就是郭峰有意配給“陸子容”的那位“小”女啊?長得是挺可愛的,可是哪里“小”了?長得很粗勇好嘛!
“陸大夫,紅菱是個單純憨直的姑娘,只聽爺和總管的話,所以陸大夫怎麼哄騙她都是沒用的。”煌安好心的把醜話說在前,省得她白費功夫。
她神色很不自然的一哼。“我又不是風流公子爺,哪會哄騙單純的小姑娘!”事實上,她已經證實過了,對付奸狡小人還簡單些,面對像紅菱那種單純耿直又死忠固執的人才是最困難的!
“反正紅菱只‘照顧’陸大夫到傷勢好轉為止,陸大夫就忍耐一下吧,畢竟爺是個大男人,眼睛又不方便,要爺來照顧你,怎麼也無法面面俱到。而且爺的眼睛雖然不方便,可很多事情都要他裁決,爺還是很忙碌的。”
“是是是,你家爺是‘大盲人’這件事眾所皆知,你不用一再強調。”陸紫蓉掏掏耳朵,覺得古代的男人很有當老太婆的天賦。只照顧到她傷勢“好轉”,那很好,她的傷勢已經好轉了!
見她這樣,煌安先是歎了口氣,才以豁出去的表情說:“陸大夫,有件事我覺得非說不可。”
“哦?”
“爺是主子,你是來照顧爺的,不是來讓爺照顧的!”他義正辭嚴的告誡。
“我是來照顧你家爺的?”陸紫蓉挑眉。“煌安,你是不是記錯了什麼?”
“我知道你是大夫,是來醫治爺的眼睛,意思是一樣的,反正不是來讓爺照顧的就對了!”他瞪著她。
陸紫蓉單手托腮,突然詭異的笑了起來。
煌安被她瞧得渾身不自在,感覺像是身上爬滿了蟲似的,不由自主的扭了扭身子。
“看、看什麼啊!”老是盯著男人瞧,真是不知羞!
陸紫蓉一臉了然。“你很吃味,對吧?”
“吃味?”他愣了愣。
“你家爺對我好,讓你很吃味。”
煌安立時漲紅了臉,“胡、胡說,我吃什麼味!”一手忿忿的指向她。“我只是擔心爺的名聲、清白會毀在你手上!”
“那有什麼關係?”如果讓他知道,他家爺已經向她求親,而她也答應了的話,他不知道會不會直接跳樓?
“當然有關係,關係可大了!”
她輕笑反問:“是嗎?那你說,名聲清白和他的雙眼,何者較為重要?”見他一時語塞,她又逕自說了下去。“我毀了你家爺的名聲和清白,可卻救了他的雙眼,我覺得反而是你家爺賺到了呢。”
“你你你……”煌安抖著手,壓根不敢相信這女人不要臉至此。她不僅不愧疚,還挺得意的樣子!
“好了,廢話少說,你到底來幹嘛的?”
廢話?!煌安不敢置信,氣得差點吐血。他維護爺名聲清白的談話,她竟然把它歸類為廢話?!“我好幾次要說,是陸大夫一直打斷我問東問西的!”真是氣人。
呿,愛計較!“好吧,那我不打斷你,你可以說了吧?”
“爺請你到風清樓一趟。”
“這種事為什麼不早講……”見他表情轉為凝重,陸紫蓉疑問。“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我不清楚,不過……陸大夫,方才我幫爺拆下繃帶,洗掉藥泥之後,爺只微微張開了眼,就馬上又閉上,然後就一直閉著眼,叫我馬上過來請你過去。陸大夫,你說爺的眼睛是不是出了問題?”
想了一下,她突然漾開一個大大的笑容。“等我一下!”陸紫蓉壓下胸口激蕩的情緒,仔細交代。“煌安,你先出去,然後請紅菱上來。”她得好好打扮一下!
“爺,陸大夫到了。”煌安報告。
陸紫蓉走進風清樓,便看見坐在椅子上,閉著眼睛的雷展侑,一旁站著郭峰以及林偉哲,只是她的視線一直落在他身上,三日不見,原來自己比所知的還要想念他。
“你們先出去,我有事要和陸大夫單獨談談。”握著拳頭,雷展侑平靜的吩咐著。
林偉哲挑眉,微微一笑,便揣著好奇的郭峰和心不甘情不願的煌安離開,還順手將門給關上。
雷展侑慢慢的抬起眼睫,初時還有些不適應的眨眨眼,待久違的光線不再刺眼後,他才緩緩移向立于前方的人,黑沉如玉的眼眸難以置信的瞠大。
那小小的巴掌臉,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略寬的櫻紅唇瓣,全都如煌安所述,可是……怎會醜呢?她是這麼讓他驚豔不已!
那雙翦水大眼盈著些許緊張,直勾勾的盯著他瞧,高挑纖細的身段緩緩往前踏一步,步搖輕晃、廣袖翩翩、帛巾飄舞、長裙曳動,這是怎般的動人!
“嗨,陌生人。”陸紫蓉輕聲地說,跨向前兩步便站定,漾著怯怯的笑意,迎向那帶著些許火焰,如黑玉般讓她著迷的眼,只見那原本無焦距的眼如今筆直的迎視著她,讓她的心臟卜通蔔通狂跳著。
雷展侑站起身,緊鎖住她的視線,朝她走去,然後在她面前停下,抬手勾住她纖細的腰身往前一攬,讓她貼近他的懷抱。
“陌生的姑娘。”他輕聲低語,帶著火熱的視線梭巡著她的臉,忍不住情生意動,俯身吻上那兩片紅潤柔軟的唇瓣。
陸紫蓉立即抬手環抱住他的頸項,迎上他熾熱的唇,在他的輾轉熱烈深吮中失了魂,在他有力的懷抱中迷失了自己。
當他終於離開她的唇,她發現他們已經回到內室,倒在床上。
不過,他沒有更進一步,只是懸在她的上方,依然以火熱的視線望著她。
“你……真的好了?”她低問。
他又輕啄了下她。“好了,我看得很清楚了。”
“所以……你方才熱情的表現,我可以大膽假設,我的外貌你還算滿意?”她有些忐忑的笑。
“滿意,滿意極了。”他抬手輕輕滑過她的眉眼。“你好美。”
陸紫蓉羞紅了臉,語調卻仍是輕浮地附和。“呵呵,我早就說過我是個美人胚子的咩!”
雷展侑笑望著她,若沒看見她羞紅臉的樣子,他肯定會斥她大言不慚,不知羞吧?她的聲音真的太會騙人,這樣的性情真讓人頭痛呢。
“是啊,你確實是個美人胚子。”
“那現在……”她捶了一下他的胸膛。“你是要直接把我吃了,還是要讓我起來?”
“你這女人……”他歎氣,重重在她唇上吻了一下,才直起身子,順手將她拉起,低頭看向她的手。上頭一道道淺淺的紅痕,那是為他每天每天劃下一刀的紀錄……他俯身,不舍的在她腕上的傷處輕輕印下綿密的吻。
“雷展侑……”他的繾綣柔情讓她忍不住鼻頭微酸,眼眶發熱了起來。
抬起頭來,看著她微紅的眼眶,他在她唇上吻了一下,才微笑道:“在這等著。”
陸紫蓉疑惑的看著他走到床邊櫥櫃前,打開抽屜,拿出一個上鎖的錦盒,從脖子上拿出一支小小的鑰匙打開,然後拿起盒中玉佩走過來,套上她的脖子。
“這是?”她拿起垂在胸前的玉佩,就連她這種外行人,也看得出來這面玉佩價值不菲。
“這是雷家的傳媳玉佩,我娘臨終前交給我的。”
聞言,陸紫蓉的心情難掩激動,立時投入他的懷裏。“……我會好好珍惜的。”
爸爸,媽媽,對不起,我……不回家了……
“紫蓉?怎麼了?”聽見她的哽咽,雷展侑有些慌,握著她的肩,低低擔憂的凝望著她。
“我只是……想念我爹娘,我沒辦法讓他們知道我很平安,很幸福……”她淚眼婆娑的望著他。
“我可以帶你回去,不管多遠,我都可以帶你回去的。”
埋頭進他懷裏,她搖搖頭。“到不了的,不可能的……”
“紫蓉……”雷展侑蹙眉。到底是什麼地方會到不了?
“雷展侑……”她低低的開口。“如果將來有一天,我突然消失不見,你要記得,那絕對不是我的本意。”
聽見這話,他心一慌。“胡扯!你不會消失不見的!”雙臂迅速收緊,像是想將她揉進身體裏。
“我是說如果。”人算不如天算啊。
“就算你不見了,我也一定會找到你!”
“雷展侑……”
“別說了!”他馬上打斷她,板起的臉相當嚇人。“我不要聽這種話,你不會突然消失的,我不允許!”
“你真是狂妄。”陸紫蓉不禁輕笑,可是卻又幽幽的說:“就算你不允,可……你敵得過老天爺嗎?是老天爺把我送到這裏的,哪天若是它要把我送走,就算貴為九五之尊,也無法阻止的。”
“紫蓉……”他的心裏越來越不安,讓他根本不敢開口詢問,她的家鄉到底在哪里。
擦去淚痕,陸紫蓉抬起頭。“你要好好的疼我愛我喔!”
“我當然會!”他立即保證。
“嗯,我相信你。”她笑說,離開他的懷抱。“我回梅林小築整理行李,明天就回薑家。”
只是才站起身,就被他拉住,回頭看,就看見他微蹙著眉頭,一臉不願放手的小孩神情。
“留下來。”
“雷展侑……”她回身站在他面前,張手抱住他。“我只是回薑家,不是回家鄉。”
“那陪我一起到長安。”
“……我不和你去長安了,我在衡山城等你回來。”
“為什麼?”他仰頭望著她,看見她眼裏的哀傷以及唇上的微笑。
“因為那裏,可能會有讓我回家鄉的契機,而我已經決定為你留下來,所以……不能去……”
他心頭一凜,終於開口問:“紫蓉,你的家鄉到底在哪里?”
“在一個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一個就算你的壽命有一千年,從現在出發,走到命終,還是走不到的地方。”
“胡扯,怎麼可能有那種地方!”他壓下心中的惶恐,開口駁斥,可是,卻又看見她哀傷的笑容。“紫蓉……”
“有點冷呢,我回梅林小築拿披風。”她放開他,習慣性的以微笑掩飾悲傷。
他點頭,站起身,拿起自己的披風為她披上,送她走出風清樓。
外頭,天色有些朦朧,那三人並不在,雷展侑心裏失笑,想必是林偉哲將那兩人給帶走,不讓他們來打擾。
“啊!下雪了!”突然,陸紫蓉驚呼,欣喜的仰望天空,看著片片雪花飄落。“好漂亮喔,我第一次看到雪耶!”她歡呼地跑向前,肩上的披風落了地,她沒發現,在雪中轉著圈圈,咯咯笑著。
雷展侑彎身撿起披風,望著雪中的她,眼底盈滿愛戀,看著她停下來,伸出舌頭舔掉唇上的雪花,似乎覺得很有趣,又笑了起來,伸出雙手捧住飄落的雪花,然後奔到他身前。
“你瞧,是雪耶!”她笑盈盈的仰頭望著他。
他不知有多慶倖自己此刻眼睛已經複明,才能看見如此生動美麗的她。
“不是怕冷嗎?”他柔聲說,張開披風為她披上。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雪呢,我不知道下雪的景象會這麼美麗。”她笑說,拉著他的手在長廊邊坐下。
“姑娘家席地而坐,成何體統?”他輕聲斥責,可還是隨她坐下。
她皺眉,“雷展侑,我不愛聽什麼禮教體統的,以後別對我說那些,好嗎?”她拿下他的披風還給他。
“披著!”以為她賭氣,他低斥。她不愛聽,他不說就是,反正就算說了她也不理會。
“不要,你披著,我想這樣。”陸紫蓉硬是將披風穿回他身上,然後拉起他的右手環過她的肩,她雙手圈抱他的腰,整個人窩進他溫暖的懷裏。
雷展侑有些驚訝,“紫蓉,咱們在外頭。”不過仍收攏手臂,讓披風裹著兩個人,將她環抱得更緊。
“這樣好暖,可不合體統,對吧?”
“對。”嘴裏說著,可手並未放開。
眨了眨眼,她開始用娃娃音撒嬌。“你不喜歡我這樣抱著你,窩在你懷裏嗎?”
俊帥的臉上微微發紅,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雷展侑,既然我決定為你留在這裏,往後在這個沒有胸罩可以穿的地方,害我胸部下垂外擴,你絕對不可以嫌棄我身材差喔!”
雷展侑一張俊臉驀地紅了起來。雖然有些話還是聽不太懂,可……可胸部這詞就很清楚了。
“你這個女人!連這話也說得出口,知不知羞啊!”他咬牙怒斥,其實羞大於惱,看來他得儘快習慣她這種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性情。
她只覺得他大驚小怪。“我當然知道,可我只對你說,又不是對每個人都這樣說。”
“不許對其他人說這種話!”他怒道。
“我才不會,你以為我是什麼唐朝豪放女啊?”陸紫蓉哼了哼。“我告訴你,其實我比你們唐朝女人保守多了,至少我衣裳穿得厚實。”
“那是因為你怕冷。”他戳破她的驕傲。
此時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可仍然看得見成了白皚皚一片的庭園。
“雪下得不小呢,世界都變成白色的了。”仰頭望著庭院梅枝覆雪的景象,腦袋裏貧乏的詩詞造詣突然想到兩句詩。“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原來你還會作詩啊!”雷展侑調侃。
“只是拾人牙慧罷了。”這首詩好像是宋朝的詩耶!“如果早知道我會有這種際遇,就會很勤勞背詩,成為唐朝當代最有名的女詩人的。”
雷展侑沉默了,她今天的話,總是讓他心裏產生一種莫名的不安感,那種不安,源自於她常常掛在嘴上的家鄉。
算了,別想了,她已經答應和他成親,願意為他留在這裏,所以不用想太多……
耳裏突然聽聞細細的腳步聲,尚遠,可他已聽出是誰的。
“煌安來了。”他開口。
陸紫蓉抬頭,只見一片飛雪中,沒有看見什麼人。“沒啊!”
“有,應該快到了。”
她蹙眉,再次望去,一會兒之後,果然看見在雪中跑來的煌安。“你的耳力未免太好了吧,從剛剛就聽見了?!”
他微笑。
“既然人都來了,好吧。”陸紫蓉鬆開她的纏抱,退出他的懷中。
懷裏的軟玉溫香瞬間變成冰涼,讓雷展侑差點克制不住將她拉回來,不過,煌安已經來了,他握了握拳,只把披風披上她的肩。
“別脫下。”他低聲吩咐。
“好。”披風尚存他的體溫,雖然比不上他的懷抱,不過只能將就點了。
“爺。”煌安跑上前來,氣喘吁吁的稟報,“爺,榮親王府江南別苑的總管大人求見。”
榮親王府?
陸紫蓉訝異的望向雷展侑,他似乎也有些驚訝,最後只道:“紫蓉,你先回梅林小築,我去大廳瞧瞧。”
她點點頭,目送他離去的背影,不知為何,心中隱隱升起一股不安。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26 00:09:25
第七章
“真的不再考慮?”雷展侑拉住要下馬車的人,一路上已經不知道第幾次遊說了。“至少在鏢隊出發前,留下來。”
“不了。”陸紫蓉忍不住失笑。“我是個大夫,還有很多病人在等我呢。”
“我當然不會阻止你繼續看診,這樣好了,你繼續住在山莊,早上我送你過來,傍晚再來接你回莊,如何?”
“何必這麼麻煩呢?”
“一點也不麻煩,我眼睛複元之後,本來就會到各商行巡視處理公事,順道接送你根本不麻煩。”
陸紫蓉輕笑,見他這種活似小孩討價還價的模樣,她實在不忍心不答應。
“那……這兩箱行李就要麻煩你再載回去嘍!”偏頭望了一眼馬車上的兩箱行李,那些都是他為她訂制的冬衣。
雷展侑欣喜的低頭吻了她一下。“你看診到幾時?”
“我早上不看診,下午未時開始,到酉時結束。”陸紫蓉說。“不過結束的時間通常都不會太準確。”
“好,我酉時會過來接你,到時候你若還沒結束,我會等你,不用急。”
陸紫蓉捧著他的臉印下一記輕吻。“好啦,馬車停在這裏這麼久了,再不下車可要惹人疑竇了。”
“好吧。”雷展侑依依不捨的起身掀開車簾,煌安已經不知道等在那兒多久了,立即擺好踏凳。
他步下馬車,轉身伸出手,直接圈住情人的纖腰,將她抱了下來。
“我酉時過來。”他再次道,一會兒又抬起手替她拉緊披風,輕撫了一下她的臉頰。“天冷,進去吧。”
“好。記得,雖然你的眼睛已經複元,可是還是要適度休息,不可乙太疲勞,光線不足或太亮對眼睛都不好,不要……”
一根指頭倏地點住她叨叨不休的唇,雷展侑好笑地望著她。“進去吧,我看著你進去,自己小心一點。”
她微微紅了臉,拉下他的手,轉身奔進早已敞開門等著她的薑家。
雷展侑站在那好一會兒,看見她站在視窗朝他揮揮手,才轉身上馬車。
“到品香樓。”
“是。”馬車慢慢彎出偏僻後街,朝繁華的主街駛去。
當馬車在品香樓門口停下時,裏頭的掌櫃一瞧見馬車上漆著的雷沾山莊標誌,立即跑出來恭迎。
煌安下車幫主於打開車門,雷展侑步下車,抬眼瞥向掌櫃。“林公子到了嗎?”
“回爺的話,林公子到了,在三樓等爺。”三樓是雷展侑專用,不開放的。
他點頭,“煌安,你在樓下等著,自個兒想吃什麼叫掌櫃的準備。”說完,跨步走進。
“是,多謝爺。”
身後,掌櫃的張口結舌的站在原地,飛快拉住煌安。
“幹嘛啊?”煌安奇怪的問。
“爺……爺的眼睛……”掌櫃的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爺的眼睛?”煌安得意的笑了。“好了啊,看不出來嗎?”
整了整衣裳,他有些得意的走進品香樓裏,緊接著,外頭吱吱喳喳的聲浪一下子便高了起來。
三樓靠街道的露臺,雷展侑和林偉哲坐在那兒。
“下面似乎挺熱鬧的,看來你複明的消息,以及陸大夫高明的醫術,不用多久就會成為最熱門的話題了。”林偉哲笑說。
“這樣也好,讓那個為了不讓我複明而想對紫蓉不利的人可以罷手。”
“的確,反正也來不及了,他得另外想辦法對付你。”林偉哲點點頭,倏地皺眉問:“展侑,你說這次押鏢,那人會不會出手?”
“我想不會。”他搖頭。“你別忘了,昨日榮親王府的總管大人說了什麼事。”
林偉哲嘖了一聲。“我說那榮親王也真愛找麻煩,王府的人馬護衛難不成還會少嗎?竟然要我們押送貢品入京時,一道護送到江南遊玩的儀和郡主回京,你說,一個嬌滴滴的金枝玉葉,咱們要怎麼伺候?”
“我們沒有拒絕的權力,抱怨也沒用。”
雷展侑也很不願,不過民不與官鬥,更何況對方是皇親。“這就是我今天約你商討的原因,畢竟要護送的不是物品,而且以儀和郡主的身分,排場一定不小,你提到的人馬護衛也一定有,僕從婢女更不會缺,所以我們必須重新計畫路線和人馬分配,再加上郡主又是金枝玉葉,一定承受不了奔波之苦,放慢腳步和多休息是不可避免,所以一定得提早出發,時間上才來得及。”
“真是麻煩。”將茶擱到一邊,林偉哲改喝酒了。“所以你認為因為多了儀和郡主,那人不會趁這次下手?”
“驚動官府絕對不是那幕後主使者想要的,否則他就不會刻意安排新娘的死因是暴斃了。”
“可是你不是懷疑上次劫鏢的盜匪也是同一個幕後主使者?這事就驚動官府了啊!”他一臉不認同。
雷展侑淡淡的啜了口茶。“那些劫匪都死了,死無對證,我想那些人也只是被利用的棋子罷了。”
“嗯……”林偉哲沉吟,最後點點頭。“你說的也有道理。”
“而且你別忘了,這次對方是皇親,榮親王疼寵他唯一的掌上明珠是朝野有名的,不要說讓儀和郡主少了根寒毛,光是受到驚嚇,榮親王便不會善了。”
“也就是說,咱們這一路上的日子也不好過了。”
“偉哲,我希望你明日一早便趕往王府江南別苑,護送郡主一行人到這裏會合,這邊我會打點妥當,等你們一到就可以立即出發。”雷展侑說。
林偉哲可不平了。“為什麼苦差事要我來做?你去護送郡主過來,我打點這邊的事,如何?”
“不,有些事不是你能處理的。”他搖頭。
“什麼事?”林偉哲狐疑。
他沒有回答,只是雙耳微微發紅。“明日一早你就出發。”
林偉哲挑眉,突然呵呵笑了。“哦,我懂了,呵呵,展侑啊展侑……”
“夠了。”雷展侑羞惱低斥。
“不夠不夠,怎樣,你心裏有何打算?”
“這次回來之後,我會去提親。”雷展侑微笑。
“太好了,展侑,恭喜恭喜!”林偉哲開心的道喜。“那這次呢?打算帶她同行嗎?反正一路上有郡主在,鏢隊肯定走不快的。”
“她不去,她要忙著看診呢。”他搖頭。“好了,別談這個。你明日出發沒問題吧?”
“問題是沒有,不過有個條件。”
雷展侑眉一揚,“什麼條件?”
“我只護送郡主的人馬到這裏會合,之後我就不跟鏢隊到京城了。”
“為什麼?”
他冷哼,表情嫌惡。“展侑,我討厭金枝玉葉,這已經是我忍耐的極限了。”
考慮了一會兒,雷展侑最後點頭。
“好,你留下,到時候幫我照看著,暗中保護紫蓉。”
“放心,我會的。”
“陸大夫,陸大夫!”小非跑了過來,大呼小叫。
“別吵!”陸紫蓉低喝,手上忙碌的搜刮東西,準備藥箱。“沒看見我在忙,要出急診嗎?”
“外頭……雷霆山莊的馬車來了!”他及時喊。
“啊?”她一愣,隨即背起藥箱沖了出去。
雷展侑才剛跳下馬車,就看見有人沖了出來。“紫蓉?”
“快!送我到街尾的大雜院!”陸紫蓉急喊。
他微微一愣,不過馬上將她抱上馬車,告知車夫目的地之後,也跟著跳上車。
上車後,雷展侑問:“出了什麼事?”
“洪家的媳婦難產,生到一半產婆竟然嚇跑了,洪家的死老太婆頑固,說生孩子是女人的本事,生不出來就不配當女人,死了乾脆,根本不管媳婦的死活,還說什麼大夫都是男人,硬是不肯請。更可惡的是,也不許兒子進產房陪妻子,說怕兒子沾上穢物,就放著她躺在床上自生自滅,兒子只好偷偷來找我。”
雷展侑沉默,一會兒才道:“我娘也是生妹妹的時候難產死的,妹妹只活了一天。”
她心一揪,張手將他攬進懷裏,無聲給予安慰。
靠在她柔軟的胸脯上,耳裏聽著她沉穩有力的心跳聲,他無法想像,如果有一天,這個心跳聲……停止了,他會如何。
“紫蓉,成親後,咱們別生孩子了。”
陸紫蓉知道他為什麼這麼說,心裏覺得很感動,只可惜這年頭除非他不碰她,否則那些她所知的避孕湯藥效果非常有限。
所以她回答,“這件事我們只能順其自然,有些人就算想生也生不出來,也許我們就是這樣呢。”
這時馬車停了下來,煌安從前方的小視窗稟告,“爺,陸大夫,街尾到了。”
雷展侑迅速下車,將她抱了下來。
“我……”看看他,再看看大雜院裏,她的臉色很著急。
“快去,我就在外頭等你。”他拍了拍她的頭。
“好,要等我喔!”人命關天,實在不是說話的時機,陸紫蓉匆匆交代一聲,便沖了進去。
雷展侑看她跑進屋子裏之後,才轉身上馬車,拿出今天準備帶回山莊審查的幾本帳簿,開始核帳。
當他算完一本時,天已經暗了,他閉了閉眼,讓眼睛休息一下,心思轉到深愛的人那邊,不知道順不順利……
“爺。”突然,煌安從小窗低聲的喊。
“什麼事?”往旁邊推開小窗,他看見煌安貼在視窗。
“爺,煌安方才看見姑老爺遮遮掩俺的,閃到前面那條巷子裏去了。”
姑父?以他驕矜自傲的性子,怎麼可能會到這種他口中“低三下四”的地方?
“沒看錯?”他問。
“沒看錯,確實是姑老爺。”
“他有沒有看到馬車?”
“沒有,那條巷子看不到這兒,煌安方才是到對面的店鋪裏買總管托買的東西,所以才意外看見姑老爺的。”
暗忖了會兒,雷展侑迅速交代,便跳下馬車無聲且快速的往巷子掠去。“你們在這兒等著,別跟來,陸大夫若出來,就讓她先上車。”
彎入巷子之後,又往裏頭潛行一小段距離,他就聽見姑父壓低的嗓音,觀望了一下四周,他隨即騰身躍上屋簷,俯低身子,直到看見了姑父的身影,以及和他見面的人。
那個人,不是雷霆山莊仁德藥房的夥計嗎?
這兩人,平日八竿子打不著一塊,如今偷偷摸摸約在這種地方見面,擺明就是有鬼!
“姑老爺,您上次明明就說是最後一次了。”
“事出突然,我也沒料到,反正你只要把龍貝芝蘭偷一些出來給我就對了。”潘正廷不耐的說。
龍貝芝蘭?姑父要藥房的夥計偷藥草?為什麼?雷展侑眉一蹙。
“不行啊,姑老爺,上回劉管事已經有發現藥草短缺,尤其是這種有毒的藥草,劉管事更是控管得很嚴格,上次是我機靈,瞞過去了,這回若再發生,絕對會東窗事發的!我不幹!”
“你不幹也不成!”潘正廷威嚇。“我警告你,你若不拿來給我,我就舉發你,說你盜賣藥草,你說劉管事會信我還是信你?”
夥計立時慌了手腳。“姑老爺,您怎能這般害我呢?”
“把龍貝芝蘭拿來,我給你一百兩,不拿,你就等著坐牢吧!”
“……小的知道了,姑老爺什麼時候要?”
“再過一陣子,時間還很充裕,你就一點一點拿,小心別被發現了。”
“是,小的先走一步。”
看著夥計匆匆離去,一會兒之後,潘正廷才跟著離開。
雷展侑跟在後頭,確定他走入大街,從青樓的後門進入,一會兒之後,才從大門走出來,坐上候在青樓外的馬車,往雷霆山莊的方向駕去。
這般掩人耳目的行為,不用想也知道想幹的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他臉色凝重的回到自己的馬車處。
“爺?”煌安擔憂地低喚。
“紫蓉還沒出來?”
“還沒呢。”煌安搖頭。
不順利嗎?
雷展侑憂心的走進大雜院裏,看見一間簡陋的屋子外頭,一名男子和老嫗在外頭,男子焦急的來回踱步,而老嫗則坐在一張矮凳上,嘴裏還不時的叨念著「女人家生孩子有什麼好緊張的,請大夫做什麼”之類的話。
“咦?你是誰啊,怎麼可以胡亂闖進別人家裏!”老嫗看見他,立即尖刻的質問。
洪家兒子回頭,立即就認出了來者是誰。“雷莊主?!”
此時,房裏終於傳來微弱的嬰孩啼哭聲,洪家兒子立即忘了雷展侑,轉身緊張的趴在門上。
“生了,生了,我聽見哭聲了!”洪家兒子差點也跟著哭了起來。
又過了將近半個時辰,陸紫蓉才一身是血,抱著一個清洗完畢,裹著衣物的嬰兒打開房門,疲累的走了出來。
“洪哥兒,這是你的女兒,嫂子也很平安。”她將女嬰交給等在外頭的男人。
“謝謝……謝謝……”洪家兒子感激的抱著女兒,直對她鞠躬。
“什麼?!竟然是個賠錢貨!”洪家老太婆馬上尖聲喊。
陸紫蓉怒喊。“最賠錢的是你這個死老太婆啦!”看見站在她後面的雷展侑,她才笑開,“你來啦!”
“洪哥兒——”雷展侑跟著陸紫蓉喊,卻馬上被打斷。
“不不不,雷莊主,小的叫洪七,雷莊主叫我阿七或洪七都行。”
“洪七。”他從善如流的改口,接著從懷裏掏出一錠元寶,遞給他。“這是我給令千金的見面禮。”
“這……雷莊主,這怎麼好意思……”憨直的洪七拚命搖頭。
洪老太婆則瞠大了眼瞪著那錠元寶,猛吞口水。
“洪哥兒,你就收下吧,記得,這是給你女兒和嫂子補身體用的,不准給不相干的人浪費了,知道嗎?”陸紫蓉接過那錠元寶,直接塞進繈褓裏,瞪了洪老太婆一眼。
洪七感激涕零,抱著女兒就要朝兩人跪下。“多謝雷莊主,多謝陸大夫,兩位是我們夫妻和小女的大恩人,請受小的一拜。”
陸紫蓉趕緊跳到旁邊,雷展侑則一手擋住了他。
“洪哥兒,你嘴裏說我是大恩人,可竟然想折我的壽,好壞啊!”陸紫蓉率先嚷了起來。
洪七登時嚇白了臉。“這……小的沒這意思,不是的……”
“紫蓉。”雷展侑沒好氣的搖頭。“洪七,陸大夫同你開玩笑的,你就別拜了,我們都不喜歡這樣。”
“就是就是,洪哥兒,你還是趕快進去陪嫂子吧,要好好疼愛她喔!”
“是,小的一定。多謝兩位。”
揮了揮手,她趕緊拉著雷展侑離開了。
“走這麼急做什麼?”他疑問。
“因為……”聲音一改之前的輕鬆,陸紫蓉突然抓住他的手臂。“我快……暈倒了。”
“紫蓉?”雷展侑立即扶住她,整個人霎時慌了。“怎麼了?還好嗎?”
“呵呵……好像不太……”話沒說完,就暈倒在他懷裏。
“紫蓉!”他驚呼,趕緊打橫將她抱起,沖向馬車。“到薑家藥鋪!”他焦急大吼。
車夫立即揮動馬鞭,馬車快速往薑家藥鋪急馳而去。
“紫蓉……”車內,雷展侑抱緊懷中的人,一顆心恐懼的顫動著。她怎麼了?她到底怎麼了?!
馬車的震動讓陸紫蓉幽幽轉醒,微微抬睫,看見了他凝重和擔憂的表情。
“雷……”她無力的低喚,雙臂動了動,環住他的腰。
“醒了?”他低頭關心地問。“哪里不舒服?怎麼會突然暈倒了?”
“沒事沒事,只是接生太累了,讓我筋疲力盡。”雖然無力,可是她還是笑著。“抱歉,我好像嚇到你了。”
他很不放心。“你真的沒事嗎?是不是又在逞強了?”
“真的沒事嘛,我只是累到除了嘴巴能動之外,連一根手指頭都懶得動了。”
懶得動?她根本是無力動吧!“我先送你到薑家,讓姜大夫看看。”
“不用了,我想洗澡,那裏燒熱水很不方便呢。”她在他懷裏歎氣。“我要回山莊。”
“好,我們回雷霆山莊。”
埋頭在他懷裏,舒服的籲了口氣,她閉上眼睛。“雷展侑,我只是眯一下眼睛,到了叫我……”
懷裏的重量一沉,雷展侑不禁蹙眉。她……真的沒事嗎?
不放心的他,在陸紫蓉昏昏沉沉卻還是堅持自己沐浴,換好衣裳之後又沉沉睡去時,還是派人把薑術然請回雷霆山莊。
“如何?”雷展侑焦急的問。
“疲勞過度,還有些失血……”他皺眉。“紫蓉受傷了嗎?”
失血?剛剛沐浴的時候,她異常堅持不讓他幫忙,難道……
“應該沒有,姜大夫,麻煩你開帖藥。”他的眉頭蹙得更緊。
命煌安送薑術然離去之後,他立即來到她床邊,身子橫過她,撩高她左手的袖子,沒有,視線落在床沿的右手,他輕輕的撩開,果然看見紮著繃帶。
“你這個……笨蛋。”他心疼的低喃。她用血咒救了那對母女……
“雷展侑……”陸紫蓉昏沉的醒來。
“你這次會怎樣?”他直接問。
“你知道了啊……”她虛弱的笑。“沒關係的,我會難過虛弱幾天,可是這比喪失兩條命好啊,想到你說你娘和妹妹的事,我就想,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救活她們母女。”
所以……是為了他?這個笨蛋。“你好好休息,別說話了。”
“陪我。”她低喃。“我沒辦法睡得安穩,黑白無常一直來找我索討她們母女的魂魄……”
他一凜。黑白無常?要鎖她的魂代替嗎?這是她這次要付出的代價嗎?!
他立即彎身脫鞋,卸下外袍,溫柔的將她抱進床裏邊,然後在床沿躺下,再將她攬進懷裏,讓她的背貼著他的胸膛,拉起絲被,覆蓋兩人。
“我陪你,你安心的睡,不管是黑白無常還是閻羅,我都不許他們從我手中把你帶走!”
“嘻……你真的……好狂妄喔……”感受著他有力溫暖的懷抱,耳裏是他沉穩的心跳,漸漸的,她心安了下來,慢慢的睡著了。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26 00:09:46
第八章
陸紫蓉足足睡了三天,而雷展侑也三天不曾踏出梅林小築,所有公事全都拿到這裏處理,商行管事們也都受命直接被帶到梅林小築的一樓。
每個人在踏進此之前,都接到煌安的四要一不勸導:行走要放輕腳步、說話要輕聲細語、報告要簡扼明瞭、有事要長話短說,最後,絕對不要說廢話。
送走最後一名管事,煌安回到梅林小築,果然,一樓又沒看見主子的人影了。
林公子明天就會護送儀和郡主抵達雷霆山莊,也就是說,鏢隊最晚後天就要出發,到時候如果陸大夫還沒痊癒,爺會不會……
“煌安!”突然,樓上傳來呼叫。
這麼大聲……啊!一定是陸大夫醒了!
“是,爺,煌安在。”他大聲的喊回去。
“到灶房把熱著的粥端過來。”
“是。爺,今兒個有鮑魚雞絲粥和鮮滑魚肉粥,要哪種口味?”自從陸大夫昏睡之後,爺就吩咐灶房要餐餐新煮,時時溫熱著粥品。
樓上沉默一會,才傳來回話聲,“鮑魚雞絲粥。”
“是,馬上來。”他飛快跑向灶房,沉重的心情一掃,嘴角都露出了笑容。
而樓上,雷展侑扶著陸紫蓉起身,擔憂地審視著她。“真的好了?”
“嗯。”她軟軟的靠著他,笑問:“我睡很久嗎?”
他張手將她攬進懷裏,閉上眼睛,深吸了口消失了三天,此時又開始散發的藥草香味。
這是他這三天意外的發現,她身上的藥草香在這期間變得好淡好淡,淡到幾乎消失的地步。
“三天了。”他低啞的說。
“三天啊……”她歎息。“你都在這裏陪我嗎?”
“對,我答應會陪著你,替你趕走黑白無常的。”
“謝謝你,雷展侑。”也許,他真的鎮守住了她,所以她才有辦法醒來。
他輕吻她的發,“為什麼這次會這麼嚴重?我都要以為你可能……”永遠不會醒來……
“因為我搶回來的是兩條命,比起你的雙眼,嚴重不知幾倍呢!”她歎氣。
“紫蓉……別再這樣了,我很自私,我知道,可是我不想失去你……”
“爺!”樓下,煌安氣喘吁吁的聲音傳來。“粥……粥來了,煌安這就……送上樓去。”
“上來吧。”
一會兒,煌安端著粥進來,雷展侑扶著她,移動到她身後坐下,讓她靠在他懷裏,然後接過送上來的粥,舀了一匙吹涼,送到她唇邊。
“爺,這事讓煌安來做吧。”煌安不忍讓主子做下人的工作,想要接手,不意卻得到主子狠狠的一瞪。
“你先出去。”
“……是。”無辜的摸摸鼻子,他趕緊退下。
陸紫蓉很同情的看著下樓去的身影。“其實我可以自己來的。”
“別以為我沒注意到你根本還渾身無力,聯手都舉不高。”他又喂了她一口。
“哎呀!你眼睛複明對我很不利呢,在你眼前完全無所遁形了。”她輕笑著安撫。“放心,這種狀況很快就能恢復了。”
“你這樣,我怎能放心把你單獨留下?”他歎口氣。
陸紫蓉沉默了一會兒。“你們要出發了嗎?”
“嗯,預計後日出發。”
“不是說三月初一嗎?現下才二月上旬。”
“事情有了轉變。”他簡單的告訴她原因。“所以,等郡主明日抵達,休息一晚,後日就得起程了,大約兩個月後才會回來。”
“所以你們回來之後都四月了……”她沉默了下來,靜靜的吃完一碗粥,靠在他的懷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一位郡主。
一位身分高貴的王爺之女,儀和郡主。
一位真正的唐朝美人。
看過歷史記載的唐朝美人圖嗎?寬額頭、豐臉頰,重疊的頸部,渾圓豐碩的體態,可細一瞧,那眉如遠山、眼如秋水,齒如含貝,袒露的酥胸肌如白雪,娉婷玉立、款款行來步步生蓮的美妙姿態……
陸紫蓉心生感歎。唉,生不逢時啊,她若是穿越到宋代該有多好!
不過……哼哼,現在她總算可以體會,為何人家是“美人上馬馬不知”,唐朝就變成“美人上馬馬不支”了。
察覺心裏這種惡趣味,她忍不住又歎。唉唉,女人的嫉妒心啊,原來她也是有的。
尤其那位儀和郡主又似乎對雷展侑很感興趣,在她也在場的那短暫面見裏,就看見她老是對雷展侑送秋波,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模樣,讓她看了實在挺不是滋味的,最後甚至將她斥退,只留下雷展侑,說什麼要瞭解這次行程的安排,最後連晚膳她都自己一個人在梅林小築孤單的吃。
她真的很不爽,明明知道這個郡主別有目的,可是人家是郡主,她又能怎樣?
身後突然圈上一雙手臂,將她圈入一個溫暖寬闊的胸膛,頰畔跟著印上一記溫熱的輕吻。
“都這麼晚了,天寒地凍的,怎麼還坐在外頭吹冷風呢?”
“唷!郡主總算願意放你走啦?我還以為會留你過夜呢!”她酸溜溜的挖苦。
“別胡說。”他輕斥。
“哼!那位郡主就是你們這兒標準的美人,對吧?怎樣,你的魂還在吧?沒有被那位美麗的郡主給勾走了吧?”
沉默了一下,他旋即輕笑起來。
“笑什麼啦!”她回頭瞪人,有些氣惱的掙脫他,卻馬上又被拉了回去,緊緊抱在懷裏。
“抱歉抱歉,我不該笑,不過……”將她轉過來,俯身與她眼對眼鼻對鼻,他勾唇挑眉,“我只是很訝異,你竟然會有覺得自己不如人的時候?”
“哼,別顧左右而言他。”
“是,你說得沒錯,儀和郡主的容貌是朝野有名的大美人,不過我也是第一次有幸瞧見就是了。”
這麼老實是想氣死她嗎?!“令你很心動?”
“紫蓉——”雷展侑蹙眉。
“她老是對你送秋波,還刻意遣退礙眼的人,和你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想必對你也很有意思。”陸紫蓉撇撇唇。
“沒有孤男寡女,郡主的護衛婢女都在。”他立刻澄清。
“對你們這種高高在上的人來說,僕人根本不算人。”她一點也沒被騙。“我看啊,你們這一路上如果發展出郎有情妹有意的關係,沒關係,我可以退讓。”
“陸紫蓉!”雷展侑不悅的低喝。
她沒在怕的瞪他一眼,撇開頭不看他。
“你這個女人亂想什麼,你對我的感情就這麼一點點,輕易可以退讓的?”
“人家是郡主呢,如果她真的想要你,我哪比得上?當然是鼻子摸一摸,識趣一點退讓嘍!”
“不要說這是沒可能的事,就算真的如此,你也沒必要退讓。”
她挑眉。他的意思是,就算郡主喜愛他,他也不會選擇郡主嘍?這還差不多!
她立即環住他的腰,嘻嘻笑地將臉埋進他懷裏。“你別忘了自己說的話喔!”
“放心,不會有那種事的。”他籲了口氣。“對了,你知道龍貝芝蘭這種藥草吧?”
“當然,怎麼了?”陸紫蓉疑問。
“它有什麼作用?”
她偏頭想了想。“這是一種毒草,可配合用藥,治療一種罕見的心疾,可是此種藥草含有劇毒,用量不當會讓人昏迷致死。”
昏迷致死……“死後……會被誤診為暴斃嗎?”他試探地問。
“不可能,中龍貝芝蘭的毒會先陷入昏迷,最後死亡,死後唇發黑,耳溢血,五臟萎縮,根本不可能被診為暴斃。”她眉頭輕蹙,仰頭望他。“為何突然問這個?”
“沒什麼,我只是那天聽見藥房的夥計提到龍貝芝蘭是一種毒草,我想既然是毒草,藥房怎會販售,所以才問問,沒想到它還能治療疾病。”既然不能讓人看起來像暴斃,那應該就不是姑父了,還是不要把事情擴大的好。“紫蓉,我不在的時候,你自己要小心,好嗎?”將她攬回懷裏,他往後靠向梅樹,憂心叮嚀。
“我會的。”她抱緊他。“明天一早你們就要出發了……”
“真的不和我一起去?”
“不了。”她搖頭,故做小媳婦的悲慘狀,“尤其看見今天郡主對我的態度,我若同行,搞不好會被趕到隊伍尾端慘遭虐待。”
“別胡說了。”他輕叩了下她的頭。
背對著他,她幽幽地說:“別傷我的心,雷展侑,別讓我後悔為你留在這古老落後的地方……”
古老落後?心頭的不安再次升起。“相信我。”他俯身激烈的吻著她,想要壓下心中高昂的不安。
“今晚留下來。”她抵著他的唇,喃喃邀請。
他知道她的意思。“今晚我若留下,絕對不會像前幾晚那般安然無事。”
“這就是我要你留下來的用意,不是嗎?”柔媚的一笑,她吻著他的唇,魅惑地輕咬。
“我不該這樣……”雷展侑很掙扎,理智和欲望正激烈的對抗著。
“只要問自己想不想,不要問該不該。”她挑逗著輕撫他的胸膛,俯身故意在他頸上吮出一個紅痕。
他低吼了聲,理智全面棄守,將她打橫抱起,走進內屋,可將她放在床上時,雷展侑還是強迫自己忍住。“給你最後一次反悔的機會。”
勾住他的頸項,陸紫蓉將他拉近,然後沒好氣的抱怨。“你真囉唆。”
“你這女人!”他不禁搖頭失笑。
像是不再壓抑,也像是要給她懲罰,他重重的吻上她的唇,舌尖滑入她甜美的唇內,輾轉吸允著,嘗盡她口中的甜蜜。
她低吟輕喘,微啟紅唇迎接他熱切的吻,他著迷的吻著她,大掌撫上她纖細柔美的身子,解開外衣,將之丟在床下,大掌滑入她的單衣內,隔著肚兜,揉弄著她胸脯上的渾圓。
“雷……”她呻吟,難耐的輕喚,全身火熱難耐。
“別急,夜還很長……”他抵在她唇畔,喑啞的低哄,她的熱情差點令他的欲望潰堤。
“我想摸你……”她呢噥嬌語,抬手滑入他的衣襟,扯開他的衣裳,撫上他堅硬的胸膛。
雷展侑粗喘一聲,立即抓住她的手。
“這次不行。”他低啞的說。他對她的欲望來得太快太熱烈,她若妄動,他怕自己真的會潰不成軍。
重新吻住她,奪走她的抗議,他完全掌握主導權,卸下她身上的衣裳,再脫掉自己的,兩人袒裎相對,肌膚相親之時,同時溢出一聲歎息。
“雷……展侑!”她呻吟的喊著。
再也不能克制,他沙啞的低吼。“看著我。”
陸紫蓉聽話的睜開溢滿火熱欲望的大眼,眼底儘是他的身影,而他黑沉如玉、狂野如火的眼,也倒映著她。
火熱的激情狂烈燃燒著,直至所有熱情全都交付予她。
激情過後,不舍分離,兩人相擁而眠。
他睜著眼,靜靜凝望著倦極沉睡的她,直至天露魚肚白。
煌安輕敲過兩次房門,提醒他,出發時辰將至。
雷展侑小心翼翼的起身整裝,穿好衣裳,站在床沿,看著內側依然沉睡的美麗女人。
他的女人。
情不自禁的,仿佛有條繩索拉住了他,他又坐了下來,指腹輕輕碰觸她粉嫩的臉頰。
“嗯?”陸紫蓉幽幽醒轉,睜開惺忪的眼,看見他,漾出一抹嬌美的笑。
他情不自禁俯身攫取那朵讓他著迷的笑花。
尚未真正離去,便已開始相思,此去兩個月,他該如何熬過?
“天亮了嗎?”他的唇離開她,她才低啞的開口。“你……要出發了?”
“嗯。”雷展侑點頭。“時辰差不多了。”
陸紫蓉緩緩坐起身,蓋在身上的被子滑落,露出她赤裸的身軀。
雷展侑眼神一黯,低喘一聲,將她擁進自己懷裏,緊緊的,像要將她揉進自己身體裏。
可是接著,他卻感覺到有雙小手倏地向下探,扯開他的褲頭。
“紫蓉!”他粗喘,壓住她的手制止。
她啄吻著他的頸子。“還有一點時間吧?”
“不夠你準備好接納我。”他粗嗄的呻吟,幾乎想要棄甲投降,不顧一切再狠狠狂燒一回,可是他不能不顧慮她的感受。
她誘惑低喃,“我早就準備好了。”
“紫蓉……”他無法不受誘惑。“你……承受不住的……”他痛苦的呻吟。昨夜是她的初夜,他已經太過狂熱激烈了。
“可以……”她張嘴咬住他的頸子……
直至她累極的再度睡去,他溫柔的將她放倒在床上,為她蓋好被子,戀戀不捨的輕吻她的唇,才起身離開。
回到風清樓,他快速的以盆子裏冰涼的水擦洗身子,重新換了一套衣裳,再步出,煌安已經等在那兒。
雷展侑點頭,走了幾步,像是有所感,視線望向梅林小築,果然看見梅林小築的庭園入口,立著一道嫋嫋娉婷的白色身影。
“紫蓉……”他低喚。
披著白貂披風,陸紫蓉抬起手朝他揮了揮。
不知為何,他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不安的感覺。
“煌安,我拜託你一件事。”
煌安驚恐。“爺請吩咐。”
“這次你別跟著我,留下來,替我保護紫蓉。”盯著那道身影,他強逼自己不要再往那個方向跨出一步。
“是,爺,煌安一定會保護夫人的!”
聽到他的稱呼,他微微一笑。“你倒機靈。”
看見她朝他的方向伸出手,他也朝她伸出手,接著,轉身離開。
雖然兩人的手並未接觸,可是他們的心,緊緊相系。
“怎麼這麼慢?”林偉哲一看見好友好不容易出現,趕緊上前,在他耳邊低語。
“郡主臉色不太好看呢。”
“沒什麼。都準備好了?”他問。
“早就好了,只等你一個。”林偉哲點頭,視線落在他的頸子,突然唇角一勾。
“很火熱唷。”
“說什麼?”他蹙眉,不想讓好友對紫蓉有不好的印象。
“你啊你,沒發現自己的脖子滿是歡愛過的痕跡嗎?”他輕笑,抬手伸出一指壓了一下他的脖子。
雷展侑覺得一陣刺痛,拍開他的手。“做什麼?”
“這牙印咬得還滿用力的,感覺好像整塊肉都要咬下來似的,搞不好會留疤呢,你不痛嗎?”
牙印?他臉一紅,總算想起紫蓉在最激情的時候似乎咬了他,可他那時同樣被激情沖昏了頭,哪還會感覺到痛。
“商行的事就交給你了,還有……”本想交代偉哲注意潘正廷,不過猶豫了一下,又吞了回去。就算不親,畢竟還是親人,他還沒有確實的證據可以證明姑父涉嫌,若這樣說出來,到時證明姑父是無辜的,彼此之間不是會更形尷尬嗎?
“還有什麼?”林偉哲狐疑。
“沒什麼。”拍拍好友的肩,他轉向郭峰。“郭峰,山莊的事就交給你了,紫蓉若想做什麼,聽命行事就好。”
“是,爺,您一路保重。”
“展侑,郡主的侍女過來了。”林偉哲看見儀和郡主身旁的侍女走了過來,趕緊提醒。
“雷莊主,郡主想瞭解,何時可以出發?”
“請轉告郡主,馬上就能出發了。”他客氣的回答。
侍女的眼睛在他的脖子溜了一下,臉微微發紅,低下頭轉身回去覆命。
“郡主。”她低聲輕喚。
“如何?”嬌滴滴的嗓音柔柔響起,轎內的儀和郡主問。
“雷莊主說馬上就可以出發了。”說完,又欲言又止的說:“那個……”
儀和郡主微微掀開轎簾,看著侍女一臉桃紅,不禁奇怪。“春桃,有什麼問題嗎?”
“回郡主,那雷莊主……”春桃紅著臉,靠近一步,在主子耳旁低低報告。
儀和郡主媚眼微眯,呼吸略顯急促,“真的?”
“是真的,郡主。”春桃趕忙點頭。“郡主,雷莊主剛剛晚到,可能就是和他的未婚妻在做那件事兒,看來他們兩人感情很不錯呢,怎麼辦?”
“擔心什麼?我是郡主,我看上的男人,有得不到的嗎?”她嬌媚一笑。
昨日一見到雷莊主,她便被他那無儔俊容給吸引住,被他那挺拔的體格給勾去了魂,而他儒雅的氣質,以及斂而不隱的霸氣,更是讓她著迷不已,在那一瞬間,她就決定,她要這個男人。
“放心好了,春桃,到目前為止,有哪個男人抗拒得了我呢?等回到了京城,我就可以讓父王做主,招他為郡馬,至於那個未婚妻,看起來不過是個粗野丫頭,不值一提,頂多就是賞她些銀兩,再不然威嚇兩句,她就會嚇死了。”
小小賤民,也妄想鳳凰良人?別笑掉人大牙了!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26 00:10:07
第九章
“丫頭……唔!”劉淑燕嘴角溢出一絲血,原本盤坐著的她,瞬間癱軟倒在八卦太極陣中。
估算時間應該差不多,正好端著補藥進門的陸國偉一看見老婆倒在地上,心中大駭,手上的藥碗匡啷一聲掉在地上,他也管不了那麼多,直接沖到老婆身邊,將人輕輕扶了起來,看見她嘴角的血,更是驚恐,語調幾乎要哽咽了。
“老婆?還好嗎?老婆?拜託,老婆,醒醒……”
“老公……”劉淑燕虛弱得連睜眼都無力,閉著眼,動了動唇。
“我在這裏,老婆,我在這裏。”知道她還有意識,陸國偉才松了口氣。
他迅速將人抱起,放在床上,收斂心神,穩下情緒,為愛妻把脈。
“你又不聽話,施法過度了!”陸國偉立刻知道她的狀況,既生氣又無奈,更加心疼。
“丫……頭……”劉淑燕無力低喃。
“先不要說話,乖乖躺著休息。”他叮嚀,起身走到櫥櫃前,拿出三瓶玻璃瓶,從裏頭各倒出幾顆藥丸,再倒了一杯溫水走回床邊,讓嬌妻靠在他懷裏坐好。
“剛剛煮好的藥摔了,先吃下這幾顆藥丸,休息一下,有什麼話待會再說。”
她乖乖的張嘴含著藥丸,再配水吞下,靜靜向後靠在老公的懷裏,慢慢的調息自理。
陸國偉抱著她,感受著她的體溫和脈動,微微閉上眼,鼻頭酸澀,眼眶微紅,無聲的流下淚來。
閉目調息了好一會兒之後,劉淑燕緩緩睜開眼睛,察覺了身後人的情緒。“老公?”她溫柔低喚。“我沒事了,你別擔心。”
他哽咽一聲。“別再這樣了,如果你有什麼意外,教我一個人怎麼辦?”將臉埋在她的肩背上,他硬是忍下的哭聲讓他連一句話都說不完全。“我現在……只剩下你了,你怎麼可以這樣嚇我,這樣不愛惜自己……”
劉淑燕溫柔的拍拍環抱著她腰的手。“老公,我找到丫頭了。”她輕聲說。
陸國偉一怔,猛地抬起頭,輕輕將老婆轉過來。“真的,在哪里?!”
“唐朝。我有點操之過急了,這次一直回溯了將近兩百年,總算找到了丫頭,不過我太過激動,才會不慎讓法術回襲,傷了自己。”
“那……接下來該怎麼做?”他亂了頭緒。
“等。”她微笑,靠回老公懷裏。“等下次新月,等機緣。”
“怎麼會跑到唐朝去呢?”說完,陸國偉突然一愣。“唐朝?老婆,你等一下。”他跑到書桌打開抽屜,拿出一本陳舊的書和另外一張紙,又跑了回來,將紙遞給她。“老婆,這是丫頭寫的藥方,再看這個,”他將那本陳舊的書翻開。“你看。”
劉淑燕看著,驚訝的瞠大眼。“這……”
“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也許……一切真的都是命中註定。”
媽媽……
睡夢中的陸紫蓉,眼淚滑過眼角。
媽……別走,媽!
猛然睜開眼睛,氣息混亂的瞪著眼,一時之間她的腦袋竟有些茫然,不知身處何方。
老媽?
她慢慢的坐了起來,原本蓋在身上的白貂披風滑落到腿上,她有些呆怔的低頭望著,仿佛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似的,好一會兒,才終於慢慢回過神。
對了,她在唐朝,現在在薑家的藥鋪裏,早上有些累,發現陽光很暖,就坐在後院的躺椅上休息,沒想到就睡著了。
時序進入四月,已經過了雷展侑預定的歸期,可是……鏢隊已經回來十天了,他卻滯留在京城未歸。
林偉哲帶來的消息是,榮親王將他留在王府做客。
雖然他沒有多說什麼,甚至還安慰她不要想太多,可是眼底憐憫的神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心中的不安也一天天升高,打從小時候開始,她的預感總是很靈驗的,尤其是不好的預感,更是百靈百驗。
她又閉上眼睛,手輕輕的擱在腹部,微微一歎。
“陸大夫。”一聲輕喚。
她睜眼,偏頭望去,是煌安。自從雷展侑出發之後,煌安就好像變成她的侍從似的,她知道是他交代的,所以也就讓他跟著。
“煌安?”她問,消失了一個早上,看來是有什麼事去辦了吧?
煌安望著她,面露遲疑。“爺……回來了。”
她沒動,依然坐著,微微一笑。“除此之外呢,你要告訴我什麼消息?”
他微驚。“陸大夫……已經聽說了嗎?”
“我什麼都沒聽說,等你告訴我呢。”心微微發疼,因為她知道,預感即將成真。
“皇上下旨賜婚,儀和郡主招雷霆山莊莊主雷展侑為郡馬,於四月三十完婚。”
陸紫蓉閉上眼,忍下胸口的刺痛。呵呵,真嚇人,還有聖旨呢。
“你家爺呢?”不管有沒有聖旨,她只想知道他的意思。
“爺正在吩咐總管準備迎親之事。”
心沉了,招牌笑容又出現,只是這次,她的笑比哭還難看。“呵呵,這麼迫不及待想成為郡馬了?”
“陸大夫,爺命我來接您回莊。”
她起身,白貂披風落在地上,她視而不見的踏過。
四月了,天氣已經暖了,那白貂披風也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就像她一樣。
走到一俳排曬著藥草的篩子前,她心不在焉的撥弄著上頭的藥草。
“煌安,回去告訴你家爺,我不會再進雷霆山莊一步。”
“咦?為什麼?!”
“不關你的事,你只要這樣回報就行。”她平靜的說。“我累了,想再休息一下,你回去吧,以後也不用過來了。”
煌安敏銳的覺得她不對勁。“陸大夫……”
“回去!”她打斷他,平靜但很堅定的命令。
見狀,他只能離開了,而陸紫蓉卻依然站在原地,視線漸漸模糊了起來,淚水滴落在藥草上,像斷了線的珍珠般,一滴接著一滴。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身後突然傳來一聲低沉且略微急促的嗓音,讓她背脊瞬間挺直。
“你說不再回雷霆山莊,是什麼意思?”雷展侑站在她身後,啞聲質問。聽了煌安的回話,他立即騎上烈風直奔而來。
什麼意思?他竟然敢站在這裏,質問她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她悄悄抹掉眼淚。“回去做什麼呢?”
“你又在胡思亂想了。”走到她身後,他溫柔的從後面抱住她,滿足的歎息一聲,“我好想你……”
“是嗎?”她沒有掙扎,只是悲傷的笑了。“你應該是樂不思蜀才對,怎麼可能想我?”
“吃醋了?”他笑問。
“雷展侑,放開我。”他怎能還這樣笑著?
雷展侑蹙眉,“是不是煌安沒跟你說清楚?”終於發現她不對勁,抓握著她的肩,他將她轉過身來,看見她紅腫的眼。“你哭了?”
她嘲諷。“很可笑吧,為一個負心無情的男人流淚,我沒想到我陸紫蓉竟會落到這般田地!”
“胡說,我就知道一定是煌安沒跟你說清楚,讓你又胡思亂想了,才會說什麼不會再回去的話。”他歎口氣。
陸紫蓉望著他,心裏升起一股疑惑。難道……是誤會?“皇上賜婚的事是真的嗎?你要當儀和郡主的郡馬?”
“是真的。”
剛起的希望瞬間被狠狠扼殺,她猛力掙開他。“既然如此,你說什麼誤會!”
他急忙說出自己的處置。“你不用擔心,我告訴郡主你是我的未婚妻,我不能辜負你,郡主大量,願意讓我納你為妾,所以等我和她完婚之後,就可以馬上納你進門,不會有什麼改變。”
聞言,陸紫蓉簡直不敢相信。他怎能把這番話說得這麼理所當然?!
“只可惜,我有潔癖,和別人共用一個丈夫,我、嫌、髒!”她冷冷的笑了。
雷展侑一怔。
“雷莊主,請回吧,既然聖旨是不可違抗的,我和你之間,就此結束。”背過身子,她冷冰冰的下逐客令。
“不!”他抓住她的雙臂,強迫她轉過身來看著他。“為什麼?你不甘心為妾嗎?好,我想辦法去說服郡主,讓你們兩頭大,但是你答應我,別和郡主爭強。”他不要她為這種無聊事受傷害。
“不必了。”
“到底為什麼?你不是愛我嗎?”
“雷展侑,在我的家鄉,是一夫一妻的,我要的,是這種純粹的感情,就只有一男、一女!”她紅著眼吼。
他一呆,但立即解釋。“我不愛郡主,甚至不喜歡她,但是我不能拒絕,你懂嗎?她是郡主啊!榮親王直接奏請皇上賜婚,我猝不及防,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啊!”
他以為她明白,他的愛只在她身上,就算他不得已得娶郡主,那也只是交差了事,他根本連碰都不會碰別人一下,可原來她壓根不信他。
陸紫蓉只是搖頭,不看他。
雷展侑頓時慌了,只想讓她留下的心,使他想也不想的脫口而出。“你現在不是在你的家鄉,你站在大唐的土地上!在這裏,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你懂嗎?”
她一震!她錯了,她忘了這裏是古代,她忘了,這種時代是男人為天的時代,三妻四妾確實是很平常,尤其是像他這樣的富貴人家,妻妾成群更是理所當然的事。
“是我錯了,我竟然會以為在這裏找到了伴侶……”她掩臉,悽愴的笑了起來。“沒想到只找到一個對感情不忠、妄想享齊人之福的男人,我錯得好離譜啊!”
“陸紫蓉!”雷展侑拉下她的手,看見她一臉淚痕,心頭揪痛,這才發現自己說錯了話,她明明是放棄了一切來愛他的,可他居然連個妻的名分都給不了她……“紫蓉,別這樣,你聽我說,我……”
“不,你別說了。”陸紫蓉突然平靜了下來,非常平靜的抬頭望著他。“你聽我說。”
“……好,我聽。”他心疼的為她抹去淚痕,她的平靜,讓他心頭升起一股極端不安。
“雖然我站在大唐的土地上,但是我的心是沒有辦法改變的。”她抬手,輕輕碰觸他的臉。“我好愛你,這兩個多月,我時時刻刻都在思念著你,可是這一刻,我好恨你。”
“紫蓉……”聽見這話,他的心痛到他幾乎無法呼吸。
她搗住他的唇。“你曾答應過我,不會讓我傷心,可是卻沒告訴我,你會直接讓我心碎。不過是我的錯,當初你說我不用退讓,我還以為你的意思是你會只選擇我,是我會錯意,是我忘了這裏不是我的家鄉,你們的觀念和民情,和我的家鄉不同,是我自己沒想到這一層。”
她垂下手,退後兩步,仰頭望著他,突然對他笑。
這一瞬間雷展侑就知道,她不會嫁給他了,只要他迎娶郡主,他就會失去她,永遠的失去她!
“我不能責怪你。”她又說:“因為你並沒有錯,但是我也不能強迫自己去做一件會痛苦後悔的事,所以……你走吧,不要再來找我了,祝你幸福,雷展侑。”她漾出一抹美麗卻哀傷的笑容,雙手擱在腹部輕啟唇瓣,“再見。”
他望著她,她的笑容讓他痛徹心肺,想到此次離去,恐怕就此成為陌路,他的心,怎樣也無法接受。
他試著想像往後不再有她的日子,可是還沒想,心頭就緊縮了起來。
她已經深入他的骨血,他無法與之分離啊!
突然,他堅定的說:“我不會放開你的,紫蓉,你說一夫一妻,我就一夫一妻,和郡主的婚事,我會想辦法解決!”
陸紫蓉心頭一凜,“你……別做傻事,聖旨已下,違抗聖旨的嚴重性,你比我清楚。”
“還有一些時間,我會解決的。”他還是信誓旦旦的承諾著,接著深深看她一眼,才轉身離去。
薑家的氣氛變得有些凝重,眾人都小心翼翼的,在陸紫蓉面前絕口不提那件轟動衡山城,正緊鑼密鼓籌備的盛大婚事。
可是他們不說,事情還是會傳進她的耳裏,婚禮,就是今天了。
所以,雷展侑說會解決,其實只是說說。
也好,聖旨都下了,她不認為會有什麼轉圜的餘地,雖然很受傷,但是也不想讓他惹來滅門之禍,這不是她來此一遭的目的,無法相守,是雙方觀念、認知的偏差,不是誰的錯。
為了不讓自己胡思亂想,陸紫蓉決定開始寫藥方,寫著寫著,她突然一愣,瞪著自己寫出來的東西,她幹嘛寫他們陸家密傳醫書裏的內容啊?那本醫書她從小看到大,開始學寫字就是模擬醫書的字跡寫的,寫到後來她的書法字字跡都和醫書裏的一模一樣呢!
算了,就當作打發時間,轉移注意力,重新默寫一遍吧。
依照記憶中的順序,她一一寫下藥草、藥方,以及適應症,寫完月西花,寫完龍貝芝蘭,接著寫下蜜參果,可是寫到制法和劑量時,她突然一頓,猛地跳了起來。
她想起來了,是一種叫做蜜參果的汁液!
雖然她連蜜參果長什麼樣都不知道,這個名字也只在陸家那本密傳的醫書中看過,但是醫書上記載得很清楚!
先下龍貝芝蘭,使其昏迷,然後在五臟萎縮之前,也就是一個時辰之內,服下蜜參果的汁液,就能改變龍貝芝蘭中毒的現象,讓死者看起來像暴斃!
當初雷展侑提及龍貝芝蘭,不是隨口問問,難道他已經查到殺害他三任妻子的兇手是誰了?
糟了,他對她承諾的解決辦法,該不會是讓兇手故技重施,殺了儀和郡主吧?!
她從不曾懷疑過他,當然現在也不會,她相信他是無辜的,可是,如果他打算將計就計的借刀殺人,她絕對不能讓他這麼做!
如果儀和郡主在新婚之夜暴斃,榮親王絕對不會善罷幹休的!
丟下筆,她匆匆跑出房門。還來得及,這個時間大概只開始拜堂而已,離新婚夜還早,她來得及阻止的!
“你要去哪里?”
才剛沖出房門,都還沒越過後院,身後竟傳來熟悉的聲音。
她猛一回身,就看見雷展侑雙手環胸,倚牆立于她房外的窗口,身上還穿著大紅袍。
“你……你怎麼會在這裏?!”
他聳聳肩,笑得從容。“因為這件婚事取消了。”
陸紫蓉詫異地揚眉。“為……為什麼?”
“榮親王接到密報,得知我的三任妻子皆在新婚之夜無故暴斃,神算無我大師斷我之命,除非天降神跡,否則我註定孤寡終身,娶妻喪妻,有子喪子,所以愛女心切又迷信的榮親王緊急奏請皇上,聲淚俱下地請求收回成命。
“皇上本就偏寵榮親王,想收回成命卻礙於君無戲言,於是榮親王想出一個兩全的辦法,將儀和郡主送到吐谷渾和親,一拿到新的聖旨,榮親王立即派人攔截迎親隊伍,在花轎抵達雷霆山莊之前,原轎返回,只留下這個。”從懷裏掏出一卷金黃綢布,正是聖旨。
陸紫蓉呆呆的聽著,完全反應不過來。
“你沒有話要說嗎?”他微笑,一步一步慢慢接近她,直到在她面前站定。
仰起頭,她望進他黑沉的眼,有很多開心,也有很多心疼。“這……這就是你的辦法?抹黑自己?”
他肩一聳,模樣瀟灑。“我沒有啊,那都是事實。”
“那個密報的人是你吧。”陸紫蓉肯定的說。
他挑眉。“怎麼猜到的?”
“因為你是個笨蛋!”她哽咽著撲進他的懷裏。她想太多了,他不是惡人,怎麼可能用什麼將計就計的辦法讓無辜者死於非命,他只會犧牲自己,只會苦自己!
雷展侑緊緊抱住她,空虛的心終於盈滿。
“只要能得回你,怎樣都無所謂。”
“值得嗎?你若要我,就只能有我,我不會忍受你三妻四妾,就連在外頭逢場作戲都無法忍受,我當然不會阻止你,但是我會離開你。”
“我不需要別的女人。”他說。“我只要你。”
“那現在呢?”
“既然婚禮一切都準備妥當,紫蓉,你就來當我的新娘吧。”
聞言,她沒好氣的推開他,轉身背對著她。“我不要,這個婚禮又不是為我準備的。”
“傻瓜,這一切打一開始就是為你準備的。”他笑,知道她的不悅,從背後抱住她,在她耳邊低喃。“別忘了,我回來的第一天就來找你,然後就決定想辦法取消和儀和郡主的婚事不是嗎?所以接下來會開始籌備婚禮,全都是為你準備的。”
她還是背對著他,可是聲音聽來明顯開心許多。“真的?”
“當然是真的……”雷展侑將她轉了過來,笑笑的對她擠眉弄眼。“對了,你剛剛急急忙忙的要去哪里?搶親嗎?”
“差點忘了!”陸紫蓉大叫起來。“我知道龍貝芝蘭要怎麼使用,才會讓死者看起來像暴斃了!”
“真的?!”
她仔細的告訴他,“連我也不知道蜜參果長什麼樣子,可見這種東西非常少見稀有,應該不好取得才對。”
雷展侑陷入沉思,一會兒,他嚴肅的凝望著她,接著靠近她耳邊,輕輕喃語。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1-26 00:10:38
第十章
雷霆山莊莊主的婚禮一波三折,不僅延後了一天,新娘子還換了人。
不過,看著眾人的神情,似乎皆大歡喜。
可真的歡喜嗎?新房裏的新娘子可是嘀嘀咕咕著呢!
戴著重死人的鳳冠,空著饑餓的肚子、乾渴的喉嚨,陸紫蓉正襟危坐的坐在風清樓的喜床上,等著新郎官吃飽喝足之後大駕光臨。
真是不公平!
不對!奇怪了,她幹嘛這麼守規矩?
“真是的,我秀逗了啊!”她低罵一聲,直接扯掉喜帕,拿掉鳳冠丟到床上,轉了轉酸疼的脖子,接著便朝新房桌上的食物進攻。
她大口大口的吞下那些量少的吉祥食物,懶得理會它們代表的意義,它們最大的意義就是填飽她的肚子!
拿起桌上的酒杯,喝掉杯子裏的酒,唔,這真好喝,甜甜香香的,沒有什麼酒味耶!
意猶未盡的又倒了一杯,慢慢啜了一口,是不是梅子酒啊?
“啊?夫人!”紅菱從後頭的小房間走出來,看著桌上的杯盤狼藉,錯愕的驚呼。“夫人,這些東西是要和爺一起吃的啊!”
“他在外頭吃香喝辣,為什麼裏頭這一點點東西還要跟我搶啊?”陸紫蓉冷哼,腦袋突然一陣暈眩。“奇怪,紅菱,我好像……有點醉了,我的酒量……明明沒這麼差……”更重的暈眩襲來,她仰頭望著旋轉的房間,看著變形的紅菱。
“夫人?”紅菱靠近她,奇怪的低喚。“夫人?你怎麼了?”
“紅……菱,我……好暈……我……”撐不下去,身子一軟,她癱倒在紅菱適時伸出的雙臂中。
又被紅菱抱起來了,她的力氣真大啊!
陸紫蓉的意識還運轉著,只是頭好暈,渾身無力動不了,睜不開眼。
“夫人,你先睡一下,爺等會兒就會過來,紅菱下去了。”紅菱只當她不勝酒力,為她蓋好被子便離開了。
死紅菱,跑這麼快做什麼!好歹多陪她一下啊!
頭好暈,她的意識已經漸漸模糊了,接下來……接下來……還不能睡,至少……至少陪他度過……
別睡……別……意識更加渾沌,陸紫蓉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了。
這時門“咿呀”一聲打開。
“看來藥效發揮了。”陌生的聲音響起。
果真來了!
“現在,只要我再加上另一味毒藥,你就可以去見閻羅了,事後屍體也不會被查出有毒藥,呵呵呵,我很聰明吧!你別怪我,怪只怪你倒楣,誰教你要嫁給雷展侑,本來你已經逃過一劫,看來命中註定要死,怎麼逃也逃不了,是吧,陸紫蓉。”男人喃喃自語著,接著是一陣悉悉窣窣的聲音。“你不用怕,這味藥一加下去,你馬上就可以解脫了——”
“姑父!”雷展侑忽地從後頭的小房間慢慢走出來。
潘正廷一驚,手上的瓷瓶摔落地上,碎了,裏頭的液體流了滿地,一會兒便滲透下去。
“我的寶貝!”他大呼,及時搶救到碎片上的一點汁液。
“姑父,我萬萬沒想到是你……不,我查到你有嫌疑,可是卻不想相信。”雷展侑痛心的說。
原來,真的是他姑丈!雷展侑,你不要傷心……陸紫蓉昏沉沉的想著。
“你為什麼會在這裏?!”潘正廷不敢相信的怒問。難道這一切……都是設計好的?“這一切都是計謀?”
“沒錯,請君入甕。”
“哈哈哈!那又如何?就算我最後毒藥沒了,還是能把你們兩個一起解決掉!”他從懷裏掏出一把鋒利的匕首。
“告訴我,為什麼?”雷展侑沉聲問。
“好,你要知道,我就讓你當個明白鬼!”潘正廷邪惡的說。“本來,我是打算撮合你和蕙兒,等到蕙兒生了孩子,再把你殺掉,可是偏偏你就是不娶她,逼不得已,我只好把你的新娘子給殺掉!
“誰知道解決掉三個,蕙兒和你姑母竟然也相信了傳言,說什麼也不敢嫁給你,就在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時候,得到了高人指點,沒錯,你姑母是你僅剩的親人,只要你一死,所有的一切還不是一樣落在我手中!”
“那個高人是誰?”他質問。
“我不知道,高人沒有露面,只是傳紙條給我,告訴我,只要你死,我就能得到一切。”
“所以你勾結盜匪搶鏢?”
潘正廷狂妄的大笑。“沒錯!這個消息也是高人提供的,你們的路線我可是一清二楚,誰知道你好狗命,只弄瞎了你的眼睛!”
聞言,雷展侑身形倏地一震。“偏偏後來紫蓉出現,聲稱醫得好我的眼睛,所以你又打算殺了她,便在馬車動手腳。”
丫頭……過來,過來啊,到媽媽這邊,丫頭……
咦?老媽?!
陸紫蓉意識突然一沉,終於完全陷入黑暗之中。
“你不錯,舉一反三,猜得很准!高人說趁你眼睛尚未複明,殺了陸紫蓉,否則等你眼睛複元,要解決就困難了,那天他告訴我陸紫蓉會回薑家,是個好機會,馬車在顛簸山路出意外,絕對不會有人懷疑。”
又是高人,那個高人對他或是紫蓉的行蹤瞭若指掌,可那些押鏢的路線圖和計畫,除了他外,只有一個人知道……
不!他不相信!
“好了,廢話說得夠多了,你就乖乖受死吧!我先殺了你,然後喂她服下蜜參果汁液,我會讓大家知道,因為新娘又暴斃,你承受不了刺激,便發狂自戕!”
“只可惜,你的如意算盤撥錯了。”雷展侑搖頭,笑得陰森,宛如索命無常。“衙門捕頭方才已經把我們的對話全都聽得一清二楚,所以你已經沒有機會了。”
“什麼?!”潘正廷怒吼,突然瞠大眼,看見一個穿著官差衣服的男人從後面小房間走出來。這個人……鐵面神捕?!
匕首瞬間掉落在地上,他腿一軟,跌坐了下去。“完了……一切都完了……”
“鐵捕頭,人就交給你了。”雷展侑籲了口氣,慢慢走向床鋪。
“尊夫人沒事吧?”
“沒事,桌上那些東西我都事先調換過了,裏頭只是普通的迷藥,她睡幾個時辰就會醒。”
“那就好,多謝雷莊主相助。”鐵捕頭朝他一拱手,突然一彈指,射出一小粒花生,直接定住潘正廷的定身穴。
原來潘正廷竟然死不悔改,偷偷撿起匕首想要做困獸之鬥,就見他高舉著匕首被定在原地。
“雷莊主對於他口中的‘高人’,心裏可有底?”鐵捕頭問。
雷展侑沉默,然後搖頭。
“人我帶走了,雷莊主保重。”
“多謝。”
雷展侑心頭沉凝,突然,他偏頭望向窗外,敞開的窗子外站著一道身影。
“偉哲。”他喚。
林偉哲轉過身,看見他沉痛的表情,笑了笑。
“看來你已經猜到了,當潘正廷說出提供路線的事時,我就知道你一定會猜到是我。”
他痛心的閉了閉眼。“為什麼?”
從窗子一躍而進,林偉哲依然笑如春風,溫文儒雅。
“很簡單啊,因為我要報仇。”
“報仇?”他錯愕的睜眼。“我和你……有仇?”
“不是,是潘正廷。”林偉哲向前兩步。
雷展侑立即戒備,毫無破綻的護住床上的人。
他笑了笑,聳聳肩,退到一旁坐下。
“潘正廷打死了我爹,我娘告官,官府收了潘正廷的銀子,判了我娘誣告,後來潘正廷竟然看上我娘,強暴了她,讓她羞憤的咬舌自盡。”
雷展侑震驚到無法言語。
“仗著有雷霆山莊撐腰,潘正廷可囂張跋扈得很,他算聰明,做壞事都暗著來,不敢太明目張膽,我想,要徹底毀了他,就必須先毀了他的靠山,畢竟,給他撐腰,等同與他同罪。”
“所以……一切都是假的?那些推心置腹、肝膽相照、情義相挺的過去,都是……騙人的?!”他嘗到了一抹苦澀。
“呵呵,當然是假的!”林偉哲笑得很冷。“你知道嗎?我可是在郡主面前說了你很多好話,把你褒揚得宛如神人,讓她未見到你就先傾心,等真的見到,只會為你更加著迷。本來是計畫讓你娶了郡主,等郡主身亡之後,榮親王大怒,滅了雷霆山莊,可惜計畫被你給毀了。”他搖搖頭。“真不應該一時心軟,我應該先殺了陸紫蓉才對。”
雷展侑一凜,“你留下,就是為了想殺紫蓉?”
“沒錯,可惜我錯估了你對她的感情,想說她應該不是威脅,就放過她了,真是失算,一步錯,全盤皆輸。”
“那現在呢?潘正廷已經被捕,身上背了三條命案,命是保不了了,你的仇算是報了,現在打算怎樣?”
林偉哲無謂的聳肩。“現在?應該我問你才對,一切都攤開來了,你現在打算怎樣?”
雷展侑望著他,半響,才低低的說:“你應該告訴我的!”
他輕笑,“初時,我並不瞭解你,瞭解你之後,又怎能說得出口?告訴你與你知心相交都是騙你的?”
“你還是應該告訴我。”
“說這些都太遲了。”他撇開頭。
“你……走吧。”雷展侑突然背過身,面對著床,望著昏迷的情人。
“展侑?”林偉哲很是錯愕,眼底閃過一抹複雜痛苦的情緒。
“走!離開這裏!快走!”
“如果我們以不同的方式相識……”他低喃,搖搖頭,深深的望了一眼他的背影,才轉身離開。
雷展侑閉上眼,在床沿坐下,將陸紫蓉緊緊擁入懷中,淚水緩緩溢出。
“丫頭,媽總算找到你了!”劉淑燕緊緊的抱住女兒。
“媽,我好想你,我好想爸爸,你們好不好?”陸紫蓉抱著老嗎,激動的哭著。“我一直找不到回家的路,不知道為什麼會被帶到唐朝去,媽,到底是怎麼回事?”
“傻瓜,這都是命定的機緣,你命中註定會有一段奇緣。”放開女兒,她專注的看著她。“丫頭,你告訴我,你好不好?”
“一開始不太好,後來就不錯了。”陸紫蓉不好意思的笑笑。
“我發現你使用血咒,而且還用了兩次。”
“嗯,第一次是要救一個人的眼睛,第二次是救難產的婦女和她腹中的胎兒。”陸紫蓉點頭。“對了,媽,有個問題好奇怪,施行逆天禁術,災禍不是只會反撲在施咒者身上嗎?”這個問題困擾她很久很久了。
“理論上是這樣沒錯,不過有一個例外。”劉淑燕慈愛的望著女兒。
“什麼樣的例外?”
“被救的那個人,是施行咒術者三生石上刻名的命定伴侶,那麼那個人就會把災禍分攤掉一半以上。”
她錯愕的張著嘴。三生石上刻名的命定伴侶?!
“丫頭,你在那個古老的朝代,找到那個人了嗎?”劉淑燕紅著眼眶望著女兒,心下明白了七八分。
“媽……”陸紫蓉哽咽了。
“原來真的找到了。”她點頭。“他在那裏,難怪你會被帶走。”
“媽,我該怎麼辦?”陸紫蓉無助的問。
劉淑燕笑了。“傻丫頭,媽平常是怎麼教你的?”
“平心而論,唯心而已。”
“所以,問問你的心吧,丫頭。”她將手放在女兒的胸口。
“可是……我好捨不得你們。”陸紫蓉搖頭,撲進媽媽的懷裏。
“丫頭,這是早就註定好的。”
她一怔。“早就註定好了?”
“記得陸家密傳的那本醫書嗎?”
“記得啊,我從小看到大,內容都能倒背如流了。”
“那是你的字跡,丫頭。”
“嗄?”陸紫蓉呆了呆,隨即搖頭。“不是的,媽,是我從小就拿那本醫書當字帖模擬,所以字跡才會相像。”
劉淑燕微笑的搖頭。
陸紫蓉的笑頓時僵在唇角,不敢置信的低呼,“真、真的是我……寫的?”
劉淑燕又點頭。
“我的天啊,怎麼會這樣?”
“所以說,一切都是命中註定的。”
“可是……我捨不得你們啊!”陸紫蓉捨不得的望著老媽。
劉淑燕溫柔的說:“女兒大了,總是要出嫁的,我們就當你是嫁到國外去,回娘家不方便。”
“如果我要回二十一世紀,有辦法嗎?”
劉淑燕沉默的望著她一會兒,才微微一笑,點點頭。
“如果哪天你真的要回去,下次見面的時候告訴我一聲,我會教你。”
陸紫蓉呆了下,突然驚訝的抓住老媽。“媽,你是說,我們可以見面?”
“一年只有一次機會,你生辰那天的子夜。”劉淑燕點頭,朝女兒眨眨眼。“你就告訴他,每年都要做好老公考察,這一年考績好,你就留下,考績差,你就跟我回家。”
“呵呵,媽,我現在發現我個性裏邪惡的因數是遺傳誰的了。”知道每年至少還能見一次面,陸紫蓉的心放寬了。
劉淑燕也笑了,突然回頭望了一眼,又轉回來深深的望著女兒。
“丫頭,時間差不多了,我們都該回歸本位。”
“媽……”她不舍的拉住老媽。
“傻丫頭,嫁人了要高興些。”
“啊,你怎麼知道我嫁人了?”
“你小指的紅線已經纏到心上去了。”她指了指女兒的心口。
陸紫蓉低頭,卻什麼也沒看見。
“快回去吧!”劉淑燕望向她身後。
“媽,我愛你,幫我告訴爸爸,我愛他。”她親了老媽兩下。“還要幫我親一下爸爸,還有,你們要當外公外婆了。”
“我知道。”劉淑燕愛憐的輕撫女兒,雖然不舍,可是還是鬆開了女兒的手,幫她轉過身。“快去吧,我們明年再見。”
背後被一推,她往前撲跌,大叫一聲,猛地睜開眼睛。
醒了,立即察覺自己被人緊緊的抱著,而抱著她的人……在哭?!
“雷展侑?”她低喚。
雷展侑一僵,緩緩抬起頭來。“紫蓉,你醒了?”
“你怎麼了?”
“……我只是擔心你。”他緊緊的抱著她,沒有告訴她偉哲的事,他不相信偉哲對他完全是虛假的,他看得出來,偉哲也很痛苦,若真想殺他,這些年來他早就死幾百次了,所以他讓他離開,也許有一天,時間沖淡了仇恨,撫平了傷痕,他們可以再次相見。
“我沒事。”陸紫蓉微笑地望著他。“別難過了,你姑父是罪有應得。”她以為他是因為這件事難過。
“你知道?”
“嗯,一開始我沒有完全昏迷,聽到一點點,後來……”她神秘的一笑。“雷展侑,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她輕聲說,抬手環住他的脖子。
“什麼秘密?”
“我要告訴你,我的家鄉在哪里。”她拉著他上床,卻賊賊笑開,“不過在告訴你之前,今夜可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呢,我要先享用我的權力。”
“你這女人……”在雷展侑臉上錯愕又發紅的時候,她將他拉下,吻上了他的唇。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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