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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光 -【與妻同袍】《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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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teae
時間:
2024-12-11 00:05:21
標題:
綠光 -【與妻同袍】《全文完》
綠光《
與妻同袍
》
華衣美服她不愛,唯求夫君年少時舊衣……
錦衣衛都督表示:原來夫人很想被我擁抱?
夫人表示:不,是你想太多!
穿越成有皇帝伯伯和侯爺爹當靠山的縣主洛行歌,
她本該過着吃香喝辣的日子,誰知一睜眼就中後宅算計,
和皇帝寵信的錦衣衛都督于懸一起壞了名聲,兩人無奈接受賜婚,
大婚當天的禦史夫人落水意外竟演變成謀殺案,坐實她「煞星」的傳言,
幸好她的便宜夫君擅長查案,能與她這個警大教授互相交流,
彼此說好假裝成恩愛夫妻,兩人獨處時他仍繼續演,
順從她的所有要求,不管是讨要他年少舊衣扮成男人,
還是帶她上衙門查案,甚至借着和她學習近身搏擊,展開各種親密接觸,
身為顏控,面對這般如花美眷的示好哪能不暈船,
可兩人親密歸親密,她卻始終不敢回應他的求愛……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2-11 00:06:06
序言 溝通是增進感情的靈藥
現代科技進步,即便相愛的人分隔兩地,只要有網路與通訊軟體,都能很輕易的聯絡上彼此,但也可能是太過方便,反倒讓人開始逃避聯系,不願溝通,有時落落長的訊息,只換來對方的一個已讀,卻連丁點回應都沒有,反而不如過去沒那麼方便聯絡,彼此能見上一面都不容易,也因此特別珍惜兩人相處的時候。
會有這番感慨,也是近期充當了朋友的談心對象,與她曾經無話不談的曖昧對象,如今變得冷漠疏離,令她整天都在為了對方的訊息患得患失,為了對方的一舉一動而小劇場連發。
幾個朋友听了她的故事,有人勸她好好跟對方溝通,但她總是少了那麼點勇氣,加上普通的文字訊息常常被已讀無視,更讓她不敢說出藏在心中的真話,也因此逐漸與對方漸行漸遠。
這次綠光的《與妻同袍》,女主角洛行歌是個相對勇敢的人,身為警大教授的她,因為意外穿越到古代,才睜眼就發現自己中了算計,在男主角家舉辦的宴會中,眾目睽睽的與男主角一起壞了名聲。
為了保全兩人名譽,皇帝無奈之下,將這個自己最疼愛的表佷女賜婚給了他很寵信且手握大權的男主——錦衣衛都督于懸。
兩人的結合是由旁人的算計開始,加上原主過去對于懸惹出來的禍事,讓洛行歌開局非常不順利,于懸幾乎不願與她多說。
偏偏兩人被一紙聖旨綁定,洛行歌遂主動提議兩人演一場恩愛夫妻的戲碼迷惑敵人,加上她是個憋不住話的性子,有來有往間,夫妻倆便從原本的冷漠相敬如賓逐漸升溫,最終有了火花,甚至準備讓彼此的關系更進一步……
想知道夫妻倆如何弄假成真?原主過去又對于懸做了什麼,令他記恨多年始終不忘?一切的答案就在下一頁,趕快翻開來尋找吧!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2-11 00:06:21
楔子 死而複生的女子
夜燈初上,前院宴席上還熱鬧歡騰,于懸進了父親的院落探看躺在床上苟延殘喘的父親,待了一會才回自己院落。
路經聞風閣時听見細微聲響,他停下腳步,看著未著燈火的閣樓。
「大人,要不要小的去探探?」隨從涂勝自然也听見那丁點聲響,上前詢問。
于懸想了下,道︰「去瞧瞧。」
「是。」涂勝無聲無息離去。
未散的暑氣隨著夜風拂面,于懸直瞅著埋在黑暗中的聞風閣。
這座閣樓位在前後院交界,因為母親極喜愛,所以父親特別允許母親可以時時待在這里,于是這里便成了他與母親相處最多的記憶。
母親去世後聞風閣被封起,除了奴僕掃灑就只有他會前來,如今這時分還有人在這兒走動,不甚尋常。
于懸遠望前院的熱鬧,唇角微勾,心里冷哂,該不會是那位又玩什麼把戲吧,都多少年了怎麼還不消停?
得,他就姑且瞧瞧。
轉個方向,他進了聞風閣。聞風閣正面五間房,中間為堂間,兩側打通,左側邊間是他幼時的寢房。
他想了下,踏上廊階,直接朝寢房走去,門一推,里頭不著燈火,伸手不見五指,可他眼力比尋常人好得多,一眼就瞧見床上躺了個人。
月牙色的裙擺……他哼笑了聲,嫡母溫氏真的是黔驢技窮,連這等把戲都使上了。
母親亡故沒幾年,父親也跟著病了,躺在床上成了活死人,于是他的婚事就握在嫡母手中,原以為嫡母沒打算插手,沒想到一出手就用這麼下三濫的手法。
他嗤笑了聲,正打算在溫氏帶人來之前離開,卻發覺屋子里並沒有半點呼息的聲音。
他不只眼力好,耳力更好,房里明明有人,卻沒有呼吸聲?
難道他想岔了?
徐步走到床畔,床上的人臉幾乎半埋在床褥間,露出一截白皙如雪的頸項,他想了下,伸手輕觸著她的頸項,濃眉不禁微蹙,大手扳動她的臉,長指抵在她的鼻前,果真半點氣息皆無。
她的肌膚微涼,脖頸依舊能動,意味著才剛亡故,只是溫氏玩這一出到底是什麼用意呢?
嫁禍他?
他可是錦衣衛都督,不知道斷過多少案子,如今拿不知所雲的雕蟲小技嫁禍他,未免太看不起他?
還是……連環計?
正忖著,外頭凌亂的腳步聲漸近,他打算離去,冷不防的,袖角被人拉住。
于懸頓住,緩緩回頭,就見一雙柔若無骨的柔荑揪住他的袖角,順著那截皓腕往上望去,就見那具早該死透的尸體正緩緩伸展,面上五官似有些痛苦,尚在掙扎。
戰場舌忝血,游離生死之間多時,于懸早就練就泰山崩于前笑意不減,然而這一瞬間,他瞠圓了深邃的美眸,眨也不眨地看著她。
就這一瞬間的擔擱,外頭的人已闖了進來,轉眼間屋內燈火通明,一票女人不知道交頭接耳說些什麼,甚至朝床這頭投來各種目光。
于懸壓根不在意,他的雙眼依舊緊盯著即將蘇醒的女人。
竟然是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于懸,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耳邊傳來溫氏震驚不已的問話,于懸瞧也不瞧她一眼,只是盯著床上的女子,只見女子萬分慵懶地伸了個懶腰,巴掌大的小臉甚至還朝他的袍角蹭了兩下,才有些意猶未盡地張開雙眼。
火光之下,那雙澄澈的琉璃眸直睇著他,眸光有些傻氣、有些疑惑,可最終還是用那把好听的聲音道︰「你好美。」
于懸紅潤的嘴角斜勾了下。
很好,真的是她。
只是……她剛剛不是死透了嗎?
正忖著,嘔吐聲響起,他還來不及抽腳,穢物已經落在他的靴上,他垂眼望去,那個明明該死透卻活著的女人,正趴在床邊大吐特吐……
作者: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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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11 00:06:39
第一章 愛女成狂的永定侯
入秋後的早晨一日涼過一日,尤其近日刮起大風,一大早的冷風總會刮得肌膚一陣疼。
然而剛打完一套拳法的洛行歌極為無感,甚至額上還泛著一層汗珠,渾身散發著熱氣。
丫鬟听雨從一開始震驚不已,如今已是波瀾不興,畢竟都過了三個月,主子天天如此,她再不適應也會習慣,不過明日是大日子,得提醒提醒主子才行。
「縣主,夫人說了,今日活動量足了就行,畢竟明日就要出閣,讓縣主和侯爺多相處多說點體己話。」听雨走上前遞了帕子後,趕忙將夫人交代的話道出。
洛行歌頓了下,看著手中繡得精致的帕子,真心覺得她用袖子擦擦汗就好,拿繡帕擦汗實在太暴殄天物了。
收起手絹,她才道︰「晚一點我去找侯爺吧。」說白了,她這個爹根本就是個寵女狂魔,她得先哄好他才行。
另外,趁著還有一天的相處時間,她想進爹的書房借幾本書,順便跟他切磋切磋幾套拳法,補足這個軀體先天上的不足。
太弱了,真的弱到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強化自己了,盡管這三個月來她努力調整活動量,但鍛鏈身體真的不是一蹴可幾,她擬定了調整計劃,預估半年內應能看到成效。
只可惜她明天要嫁人了,唉。嘆了口氣,她抬手擦汗。
「縣主,別用袖子擦汗。」听雨趕忙制止她,一臉惶恐不已。
真不是她要說,三個月前打從縣主赴宴被抬回來後,簡直像是變了一個人,就像是內里被抽換了不同的燭芯,燒出的火光都大不相同。
以前的縣主傲慢刁蠻,樣樣講究,怎麼玩怎麼鬧皆有章法。玩到天翻地覆,有永定侯洛旭這個爹親扛著;鬧到天崩地裂,還有皇上護著,要說她是當代第一女紈褲,真是一點不為過,誰讓她有個大長大公主祖母、皇帝表伯、淮南王親舅、永定侯爹爹……這背景都不知道要羨煞多少人,囂張一點又怎麼了?
可如今的縣主卻謙和有禮,樣樣不講究還不假旁人之手,不玩不鬧整天強健體魄,跟以往那個只會吃喝玩樂的主子一比,任誰都覺得內里真的有差異。
偏偏縣主什麼都記得,問啥回啥,只說經此一事深覺體弱,想要好好鍛鏈身體。
此話一出,侯爺是既心疼又覺得有道理,加上皇上賜婚,他擔心女兒出嫁遭人欺負,不如趕緊練練身子,就算打不過至少也要罵得贏,罵人也是要精力的。
「听雨,你規矩真多。」洛行歌無奈嘆口氣。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這人生是不是太辛苦了一點?
「縣主,這只是尋常規矩,宮里那些才叫真的規矩……您都是這麼跟奴婢說的。」說到最後還忍不住扁起嘴,小臉蛋上是訴不盡的委屈。
「喔……喔。」好吧,那就隨意吧,別奢望她能有什麼反應,還是少說少錯,她這個穿越來的人,暫時循規蹈矩配合一陣子,再觀望吧。
誰讓她一覺醒來人就在這兒了,完全沒人跟她打聲招呼提前告知,也沒發生火災車禍或是遭遇天災造成生離死別,就是這麼毫無預警,她香香睡了一覺,再張眼已人事全非。
怎麼跟小說寫的、電視劇演的都不一樣?好歹給個說法,睡醒就身處異境,真的讓人不知所措。
她的課不知道該怎麼辦,不知道有沒有調到老師頂她的缺……這麼不負責任的事,是她頭一回遇見又無可奈何,唉,她想回家啊,她還有好多事還沒做呢。
「縣主,時候不早了,趕緊回房洗漱,還要給夫人請安呢。」听雨瞧她分明走神了,趕忙提醒。
洛行歌回過神,將充塞胸臆的滿滿無奈感卸去,神情振奮地道︰「走!」
晨昏定省讓人覺得很麻煩是因為房子蓋太大,見個面也要走很遠,更怪的是,一家子竟沒一道吃飯的習慣,但這是她開始融入的第一步,哪怕不適應也得加快腳步,趕緊融入。
日子還在進行中,她沒時間傷春悲秋,而且……她要結婚了。
沉香苑的小丫鬟遠遠的瞧見洛行歌,便趕緊讓人通報夫人。
待洛行歌帶著听雨走近時,夫人曹氏身邊的段嬤嬤便親自迎她進去。
「母親。」洛行歌朝曹氏點頭,瞧見今日妹妹洛行瑤也來了,對她微頷首當是招呼,轉頭入座時,壓根沒瞧見洛行瑤氣得牙癢癢的神情。
「行歌,今日可好些了?」曹氏拉著她的手,仔仔細細地端詳她的氣色,就怕有一丁點的閃失。
曹氏面貌姣好,天生慈眉善目,連帶著不顯老,和洛行瑤坐在一塊像姊妹不像母女。
「好多了。」為什麼她每日都說好多了,母親就是不信?也是,這個軀體確實是較柔弱,是該好好鍛鏈。
「娘每日讓人煲那個熬這個的,用盡心思給姊姊調養身子,她還能不見好?」洛行瑤摟著曹氏另一只手,幾乎和曹氏同個模子印出的臉蛋寫滿不快,語氣又酸又沖。
「行瑤。」曹氏輕斥著。
洛行瑤哪怕再不快,也不會蠢得繼續糾纏下去,頓時安靜下來。
洛行歌卻是完全不當回事,一來她沒有跟小孩子計較的興趣,二來她這個腦袋里的記憶顯示,原主和這個妹妹本就不親。
也是,瞧,一個侯府弄得這麼大,光是從她的院落走到母親的院落就要一刻鐘,這根本是她在公園健走的距離,一個家那麼多個窩,大伙甚少聚在一塊吃頓飯聊個天,彼此交流聯絡感情,要說情分有多深,她自己都不信。
「行歌,這是你的嫁妝單子,一會你點算點算,晚一點就讓人趕緊先送到安國公府。」曹氏朝段嬤嬤望去,段嬤嬤趕緊將嫁妝單子取來。
洛行歌看了眼單子,心想,這好像不叫單子,這是……卷軸吧?
她接過來打開一看,上頭密密麻麻寫的全是價值不菲的物件,看了眼就嫌眼疼,把卷軸交給听雨。
這個嫁妝數量……是把侯府搬空了?
「娘,您把好東西都給姊姊了,那我呢?」洛行瑤剛才看了一眼,被驚得連話都說不出,半晌回神,不禁抱怨了起來。
「行瑤,你姊姊單子上的東西,五成是她母親留給她的嫁妝,一部分是她舅舅添妝,咱們侯府拿出來的不過一二成罷了。」
洛行歌看了曹氏一眼。是的,曹氏並不是親生母親,是繼母,可原主一直將她視為親生母親。
一來她出生不久,生母就走了;二來曹氏待原主確實沒話說,就連洛行瑤都沒她福利多,有時連原主都會懷疑到底誰才是她的親閨女。
洛行瑤不禁抿了抿嘴,心里很酸,卻也知道沒什麼好說嘴的。
人家就是命好,背後的靠山一座大過一座,母親是郡主,舅舅是王爺,本身還是縣主,那身分那地位,就是讓人眼紅,那行逕那姿態,就是張揚就是囂狂,三天兩頭招搖鬧事,皇上都沒怪罪了誰敢說話?
雖然心里又羨慕又嫉妒,但洛行瑤腦袋很清醒,知道這個姊姊是她得罪不起的,在她面前賣乖說不定還能撈點好處。
于是她嗓音甜甜地問︰「姊,既然你明日都要嫁人了,那你書房里的那個龍池歙硯能不能給我?」
「行瑤!」曹氏低斥道。
「娘,有什麼關系,反正姊姊都要出閣了,不過就是一個硯台,給我有什麼關系?」她知道歙硯是父親跟皇上要的,一回來就獻寶似的給了姊姊,反正不管爹在外頭得了什麼,一律直接送進姊姊的春秋閣,從來不問她和兄長要不要,她有時都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他的親閨女。
「你姊姊只是出閣,你當她永遠不回來了?」外頭響起洛旭沉而噙怒的嗓音,嚇得洛行瑤馬上躲進曹氏懷里。
曹氏只拍拍她的背兩下便趕緊起身,將洛旭迎進屋里。「今兒個怎麼這麼早?」
「皇上要我滾。」洛旭悻悻然地道。
他目光冷厲地掃向洛行瑤,嚇得她大氣都不敢喘,再看向洛行歌,笑意頓時像春風蔓延,溫柔似水,讓洛行歌頭皮都發麻了。
這個爹在她面前,特別溫柔。
「肯定是侯爺說了什麼不得體的話。」曹氏無比肯定地道。
侯爺從小進宮伴讀,和皇上感情深厚,這對表兄弟比親兄弟還要親,玩鬧起來更是不講分寸,鬧到紅臉對罵也是常事。
「我又說了什麼?我不就是說了行歌明日出閣,我沒心情當差。」洛旭說話時還面帶不滿地啐了聲。
洛行歌閉了閉眼,真心覺得她爹……強啊!
雖然皇帝是她爹的表哥,但是真的可以在皇帝面前這麼說話嗎?到底是交情太好,還是她爹太強悍?
「侯爺,這樁好親事是皇上特地下旨賜婚的,你這般說話皇上自然不喜。」
曹氏說起話來輕聲細語,光是听著都覺得悅耳,再潑天的怒火都會瞬間消弭大半。
「好?你倒是跟我說說到底是哪里好!」洛旭怒目一瞠,武將特有的肅殺之氣嚇得洛行瑤想奪門而出。
可洛旭哪里管得著小女兒的感受,只要一想到寶貝大女兒不過是赴場宴會竟把一生都搭進去,滿肚怒火都不知道要朝哪撒。
這事不說還好,一說洛旭就一肚子氣,三個月前在安國公府鬧的那一出,主角一個是皇上近臣,一個是皇上最疼愛的縣主,為了杜絕悠悠眾口又顧全兩家顏面,直接下了賜婚聖旨,說是三個月後成親,兩人是經皇上允許私下見面。
這話說得真的沒人信,可賜婚旨意一到誰敢不從?反正皇上護崽心切,就這樣唄,只是苦了洛旭這個老父親,絕了他將女兒永遠留在身邊的打算。
而可惡的安國公府除了循規蹈矩走六禮,對于那事未提只字片語,更別提道歉,導致洛旭蓄積的怒火愈濃愈烈,對安國公府極度不滿,對自家人更是祭出家法,那天帶女兒出門的續弦曹氏和小女兒洛行瑤皆禁足,更別提那日跟去的奴僕都被打殺大半。
只因女兒喝醉就出了這麼大的事,要洛旭如何不氣?更氣皇上表哥壓根沒跟他商量就直接賜婚,他都快氣吐一缸血了。
他才不管什麼清白不清白、名聲不名聲,現在能將女兒留在身邊一輩子不嫁才是最好的。
洛行歌見曹氏郁郁寡歡、沉默不語,不由出面打圓場。「爹,其實那也不關母親的事,不就是……剛好遇上了。」
好吧,她就是在胡扯,因為她根本不記得那晚發生什麼事,原主留下的記憶有殘缺她也沒法子,反正皇帝都替她決定了,不然還能怎麼辦?她明天就要出嫁,婚事不可能在這當頭喊停吧?
一開始她也想喊停,可是听說抗旨是殺頭大罪,她馬上就點頭說好,不然是要拉著一家大小一起死嗎?
「哼!」洛旭冷冷笑了聲,目光落到洛行瑤身上,笑意幾乎要結凍了。「我讓她跟在你身邊,瞧瞧你出事時她在做什麼?」
呃……她不知道。洛行歌一臉無奈地想著。
「她就顧著吃!沒見過世面,到人家宴席上就只記得吃,壓根不知道姊姊喝醉了,就算要進人家暖閣休憩也得跟著,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現在還有臉跟你要龍池歙硯!」
眼見洛行瑤已經抖若篩糠,儼然像只鵪鶉般縮著,頓時激起洛行歌濃濃的惻隱之心。
「其實一個硯台而已,給行瑤又無妨。」真不是她要說,照她爹這種偏心法,洛行瑤不學壞才怪。
「你歸寧時也會用到。」
「……爹,應該用不到。」她歸寧為什麼還要用硯台?
「你往後回家總也用得到,那是你的院子,爹要原封不動地擺著,爹要是想你,就到你院子坐坐,你要是想爹了,隨時都能回來。」
她完全可以感受到他滿滿的父愛,可是——
「爹,給人當媳婦了怎能隨時回來?」她沒嫁過人,但很清楚這個道理。
「你盡管回來,安國公府那個老虔婆不敢對你怎樣。」
「侯爺。」曹氏適時輕扯他的袖子。
洛旭察覺自己用詞不當,含糊帶過去也不道歉,又接著說︰「橫豎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你是縣主,不需要看她臉色,她要是敢給你甩臉子,你直接搬進縣主府,我看她敢怎樣。」
洛行歌眉尾微挑,相當不以為然。就算她再怎麼搞不清楚狀況,好歹知道沒有一個媳婦能對婆婆無禮,這不管放在哪個朝代都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雖然她不覺得婚後的日子會很美好,也不想得罪婆婆讓下半輩子水深火熱。
「侯爺,你別胡亂說,行歌要是當真了可怎麼好?」曹氏邊勸說著,邊偷擺著手要洛行瑤趕緊離開。
洛旭早被轉移話題,已經把對小女兒的怒氣丟到一旁。「我哪是胡說?我說的都是真的,行歌是縣主,她不過就是個國公夫人,當年于遷也沒給她請封誥命,一個無品無階的國公夫人憑什麼還要行歌對她客氣?」
是這樣嗎?洛行歌對于品秩這事當真沒記憶,對古代的禮儀更是半點頭緒都沒有。
「侯爺,在家中是不論品秩的。」曹氏苦口婆心勸著。
「我才不管那麼多。」橫豎他就是對溫氏不滿,憑什麼女兒在她家遭罪,竟然還嫁進他們府,天曉得那個老貨會用什麼手段欺負女兒。「行歌,我跟你說,出閣隔日敬茶時,不須跪更不須施禮,要的話也是她先向你行禮。」
不管怎樣,對方都是長輩耶……不好吧。
洛行歌還沒把話問清楚,曹氏已經嚇得趕忙道︰「侯爺,天底下沒有一個媳婦能對婆母如此,你這樣教行歌,你……」
「先有國,再有家,先論國律,再論家規。我問你,假如咱們的女兒進宮當娘娘,咱們去看她時是不是也得行禮?」
「這……」
「皇上親自賜婚,婚禮是以公主的規制操辦,照禮儀,迎親隊回府時本就是老虔婆必須先對行歌施禮,行歌才回禮的。」
听洛旭說得頭頭是道,洛行歌不禁看向曹氏,想借此確定真偽,驚見曹氏蹙起眉,像是在努力思考,卻想不出任何能反駁洛旭的話。
還真是這樣啊!可是這麼做真的好嗎?
「就算是這樣,咱們也得委婉行事,要不這結親就等于結仇了?」曹氏左右還能勸說一番。「行歌可以不需要討好婆母,但也別跟婆母交惡,如此日子才會和美。」
「那個老虔婆要是敢欺負行歌,我就讓她知道一個家道中落的國公府,我完全沒有放在眼里,想讓國公府消失也不過是嘴皮踫一踫的事。」
洛旭這話還真不是開玩笑,畢竟安國公府至今還能維持體面,絕對有他一分功勞。
他和國公爺于遷年少相交,曾經在戰場上並肩作戰,出生入死,比旁人多了份交情,後來于遷因為二兒子夭折及小妾亡故酗酒成疾,在軍中癱瘓,皇上氣得想削爵,是他在皇上面前力保他。
如今于遷活著跟死了沒兩樣,三個月前他的嫡妻給他操辦五十整壽,自己因為皇上派的差事沒去,結果竟鬧出這種事。
給他一百個理由,他都無法原諒老虔婆,甚至懷疑這根本就是她密謀干出的好事,八成想借皇上的手除去庶子于懸。
可惜老虔婆低估了于懸在皇上面前有多得臉,也不想想皇上怎會任命他為錦衣衛都督?那可是于懸拿無數戰功和一身傷痕換來的,皇上惜才,鬧出那等難堪事非但沒怪罪,還直接賜婚。
外頭近來流傳是行歌不要臉巴上人家,說什麼她三年前就調戲過于懸,他愈听愈火大,差人一番追查卻始終找不到散播流言的人,畢竟京城里捕風捉影的風氣實在太盛行,一天都能翻出數百種花樣。
這情況就跟多年前行歌議親對方就出事一樣,一連兩回,坊間隨即傳出女兒克夫的說法,他也差人去查,同樣無果,可至少那回行歌還在身邊,他樂得她不用出閣,這一回他卻是不得不將行歌嫁出去受苦。
攤上那種老虔婆當婆母,他這個單純又善良的閨女要怎麼辦才好?
「爹……沒那麼嚴重。」她是要結婚,不是要結仇啊!不要為了一場婚事搞得人家家破人亡,這個罪名她真的擔不起。
「侯爺,您別氣了,不管溫氏如何,這位于都督都是皇上眼前的紅人,相貌好,待人親和,笑臉迎人,行歌能得此夫婿,相信侯爺也頗歡喜。」曹氏趕忙遞上茶,再給他捏捏脖頸,泄泄他的火氣。
「天底下沒有一個男人配得上我的行歌!」洛旭想也沒想地道。
洛行歌無聲嘆了口氣,有這麼個爹,原主想不被寵壞都難吧。
曹氏被打了臉卻絲毫不惱,繼續勸說︰「可是行歌都十九歲了,總是得出閣,否則行瑤要怎麼議親?再者,于懸可是憑戰功得到皇上青睞,如今更得了錦衣衛都督一職,他的品性好,根本沒听過關于他的蜚短流長,侯爺私底下不也曾夸過幾回?」
洛旭淺啜了口茶,心想,要是在尋常的狀態下覓得此婿自然歡喜,問題這兩人就是被陷害的!
「反正不需要給老虔婆好臉色,她就是要對你施禮問安,要是敢不從,敢欺你,我就弄死她!
「她弄得國公府雞犬不寧,從國公府抬出去的姨娘丫鬟尸體不知道有多少,心思惡毒,手段狠絕,如今還忙著陷害庶子,于遷到底是倒幾輩子的楣才娶了那種惡婆娘!」
洛行歌為自己黑暗的夫家生活稍稍默哀,如今才明白,原來想和夫家人和平共處竟如此困難。
曹氏略思索了下,道︰「行歌,這樣吧,敬茶時你跟你婆母說,兩禮相減,婆母不須對你施禮,你亦不用跪禮,如此是為了婆母好,畢竟你也不想婆母對你施禮,又不想有心人在外說她不識禮法。」
洛行歌听完,覺得這法子似乎可行,總比她爹的法子要有用,她這個新進門的媳婦要是敢跟婆婆叫板,往後的日子真的不用過了,也只有她這個奇爹才會教她頂撞婆婆。
「那怎麼成?她三個月前醉倒醒來後,整個人就傻里傻氣的,半點霸氣都沒有,要是氣勢不端出來,肯定會被老虔婆欺負。」
傻氣?洛行歌偏頭認真思索著,她看起來傻氣嗎?說真的,長這麼大還沒人說她傻氣過。
「行歌,我跟你說,對那個老虔婆——」
「爹、爹,您前幾日教我的那套拳法我覺得挺好的,還有沒有其他的?」洛行歌趕忙轉移話題,決定摁死這個婆媳話題。
果然一听到女兒喜歡拳法,洛旭頓時心花怒放,柔聲問︰「行歌喜歡嗎?行呀,爹爹再教你幾套,到了安國府誰敢對你不敬,盡管動手就是,天塌下來都還有爹替你頂著。」
洛行歌呵呵干笑,心想,爹,你這樣養女兒真的不行,溺愛,是最殘酷的謀殺呀。
來到這個未知的世界,她只期盼有天能回家,要是真回不去了,好歹讓她可以安度余生,所以這些激烈的手段她真的敬謝不敏。
五更天,洛行歌就被丫鬟喚醒,這時間要她起床,對她而言並不痛苦,畢竟以前就習慣早起健身,但現在是為了弄一身行頭,她就覺得人生有點苦。
不是說迎親是下午嗎?為什麼要一大早就讓她受這些苦?
隨著沐浴淨身,房里來來去去好多人,每一個階段就會有人在她身邊說些吉祥話,她才明白為什麼得一大清早就開始受苦,原來不只是打扮而已,還有這麼多隱藏活動。
談不上喜歡或討厭,她只覺得頭皮好痛腦袋好重,尤其房里人多,不少女眷跟她搭話,可就算有原主的記憶,她還是不清楚對方是誰,有多深的交情。
算了,反正有曹氏在,她會打點好一切,自己就等著當新嫁娘。
對她來說一切都是陌生的,不管娘家還是夫家,應該差別不大,只是往後少了父母溫暖的關愛有那麼丁點遺憾。
前世她出身武術世家,父母教導屬于嚴厲高壓的作風,她雖不排斥,只是偶爾也希望能給點溫柔,沒料到反倒在這兒彌補了。
她的爸媽,現在不知道過得好不好?
正忖著,突地听見外頭響起腳步聲,有人高聲喊著,「新郎官到了,聖旨也到了!」
曹氏聞言,隨即問︰「聖旨?」
「侯爺在前院接旨,說是封了縣主一品誥命夫人,文書和賞賜都一並到了。」來稟的丫鬟跑得氣喘吁吁,卻還是趕緊將所知道出。「而且與新郎官一起到的還有太子殿下、都閣老和京衛指揮同知大人,侯爺氣得拉了幾個王爺、侯爺一起擋門呢。」
話落,滿屋子的女眷發出陣陣抽氣聲。
誰都知道皇上因為與永定侯親如手足,所以也分外疼惜這個幼年失恃的佷女,正因如此,當年永定侯得了戰功,替女兒求了恩典換來縣主這個身分,皇上才會不假思索答應,而且是實打實地給了封號邑地和俸祿。
如今成親,更是不須上書請封,皇上趕在成親當日就封誥命,這真不是普通的皇恩浩蕩,更意味著他有多看重于懸,尤其陪著前來的人有太子殿下、內閣最年輕的都閣老和戰功彪炳的京衛指揮同知,個個都是皇上身邊的人,又都與于懸親近。
原本笑話般的親事,多少人抱著嘲笑的態度而來,如今一個個收斂心思,姑且不論他倆到底怎麼湊在一塊,要緊的是皇上看重,由不得眾人輕忽。
「咱們都去瞧瞧吧。」眼看著洛行歌打扮得差不多,便有人提議到二門湊個熱鬧,順便瞧瞧那位傳聞中美如天仙的都督大人。
「也好,大伙都先過去吧。」曹氏忙招呼著,對著身旁的洛行瑤道︰「去把你哥找來,別讓他誤了吉時。」
洛行瑤嘟了嘟嘴,本想跟著大伙看熱鬧,如今只能乖乖去找兄長。
「行歌,盡管這樁婚事一開始並不美,肯定倒吃甘蔗愈來愈甜。」
曹氏走到洛行歌身後,見她已經妝點得差不多,鏡子里的她粉妝玉琢,美得不可方物,尤其那雙極具靈氣的琉璃眸子,簡直像足了她的親娘。
曹氏不禁紅了眼眶。「時光荏苒,當年還在襁褓中牙牙學語,如今已是水靈靈的美人……行歌,我總算沒有辜負你娘親的請托,盡管幾多波折,終究為你尋了好歸宿,我相信于都督肯定是能讓你托付終身的良人……」
洛行歌听著,莫名地跟著紅了眼眶。
雖然她今天要出嫁,但其實沒有真實感,感覺就是代替別人出閣,而且心里已經有了月復案,想好如何與對方相敬如賓,各自美好。
可是突然听曹氏這麼說,她卻有種真的要出嫁,而她的繼母正為她開心,又為即將的分離不舍的感覺。
雖然莫名其妙穿到這里,可是她何其幸運遇上疼寵她的家人,盡管時間不長,但她一定會代替原主孝順他們。
「夫人別說了,縣主已經紅了眼眶,要是掉淚就太不吉利了。」一旁的全福人忙道。
洛行歌身邊的大丫鬟拿手絹的拿手絹,拿粉的拿粉,準備她只要一掉淚,大伙就趕緊拭淚補粉,絕不能毀了妝。
「不說了、不說了。」曹氏話落,趕忙別過身拭淚。
洛行歌眨了眨眼,努力忍著淚,因為她不想再上妝了,臉已經涂得像牆一樣厚,都怕自己一走動粉就掉了一地。
「來,今日我代替你娘親給你蓋上紅蓋頭。」曹氏從全福人手中取來紅蓋頭,站在洛行歌面前緩緩替她蓋上。
洛行歌看著曹氏含笑落淚,看著紅蓋頭遮掩她所有視線,感覺自己被困在一方世界,一會要去往更不可知的地方,她突然有點慌,突然想要耍賴說不嫁,她甚至懷疑這是原主在她體內作祟,因為她向來獨立冷靜,不吵不鬧。
熱鬧的聲響開始逼近,外頭也不知道在玩鬧什麼,吵雜得讓人頭疼,她知道能待在這里的時間不多了。
本來忍住的淚水頓時失控,她瞠圓了眼,開始懷疑這是不是原主要回來的前兆,否則她怎會如此感動?
如果原主真要回來,她就不掙扎了。來吧,也許親情拉扯真的可以把原主的魂魄給帶回來……
「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夫人!」
外頭傳來急迫的話語聲,洛行歌頓了下,下意識要起身,卻被曹氏按下。
「我去瞧瞧。」
曹氏走到簾外,外頭有個嚇得魂不守舍的婆子,曹氏身邊最得力的段嬤嬤則走到她旁邊低聲道︰「夫人,右副都御史夫人落水了。」
「救起來了嗎?」曹氏臉色一凜。
「正在找會水的婆子丫鬟,如今還找不到半個。」
「趕緊找,快!」曹氏低聲道,余光瞥見迎親隊伍剛好鬧到院子里,洛旭帶人擋著于懸。
听見人工湖泊那頭鬧著,注意到似乎出了狀況,甚至洛旭連人都不擋了,快一步朝人工湖泊走去。
「快找,快。」曹氏丟下這話,跟著往人工湖泊那頭走去。
然而她才走了兩步,一抹影子飛快從她身旁竄過,她頓了下,就見洛行歌已經撩起裙子朝人工湖泊奔去。
「縣主!」房里幾個丫鬟都追了出來,可留給她們的只有那張飛落的紅蓋頭。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2-11 00:07:00
第二章 大喜之日遇麻煩
春秋閣是永定侯府里除了主屋以外最大的院落,亭台樓閣、水榭小屋,還有一座環繞整個院落的人工湖泊。
這是當初洛旭迎娶亡妻之前讓人大肆修築的,可惜亡妻生下洛行歌月余便卒,洛旭痛不欲生,加倍寵愛洛行歌,更將春秋閣給了她。
這座人工湖泊是洛行歌在府里最愛的去處,上有十字橋亭,春時隨小舟游蕩,沿岸杏花李花落英繽紛,夏時可行舟采蓮,秋冬時則在橋亭里燒爐煮茶,茶香四逸。
洛旭每每陪著女兒待在這座人工湖泊時,內心最是欣慰,如今竟有人掉進里頭!
「還杵在這兒做什麼?還不趕緊救人!」洛旭站在岸邊,看著湖泊里載浮載沉的身影,雖說開口讓救人,心里卻清楚救不了了。
幾個丫鬟婆子面有難色,一個個囁嚅得說不出話。
府里的下人都知道,侯爺唯有在縣主面前才像個人,在縣主以外的人面前就像羅剎,如今臉色鐵青得那麼嚇人,誰還敢多說一句。
「不會水就趕緊找小廝過來!」
嫁女兒已經讓洛旭心里很不爽,偏偏今日還搞出這般晦氣的事,有人掉進湖里,有人在湖岸哭,洛旭的臉色已經黑到不能再黑。
「可是那位是右副都御史夫人。」一位丫鬟急聲道。
「管她什麼夫人,叫人撈起來!」洛旭會水,更是征戰沙場的猛將,用上撈這個字,意思再明白不過。
洛旭一聲令下,婆子正打算把小廝找來時,一抹大紅身影疾迅如閃電竄過,躍出一道完美的拋物線,近乎無聲地落在湖里,就連水花也只濺起了一小把,把眾人都給嚇傻了。
「這是……縣主?」婆子慢半拍地回過神,就見洛行歌穿著大紅喜服,在湖里如蛟龍般游動,迅捷得不可思議。
洛旭見狀,不禁笑嘆,「這孩子像我,學什麼都快,就連泅水都是一等一的好,瞧瞧她這身姿,放眼京城有哪個姑娘家比得上她?」
口氣完全就是吾家有女初長成的驕傲。
岸邊的丫鬟婆子一個個抖若篩糠,心想侯爺是不是沒搞清楚狀況?侯爺是不是忘了,縣主今日要出閣,姑爺都已經踏進二門,縣主卻是連妝帶裝躍進湖里……縣主,今日還要不要出閣?
洛行歌已經忘了自己要出閣,這很正常不是嗎?天底下還有什麼事比救人還重要?至少在她心里,沒有。
她迅速將快要沉沒的人撈進懷里,朝岸邊游著,沒一會就把人給帶上岸,幾個丫鬟婆子趕忙上前,拉人的拉人,遞布巾的遞布巾,還有人將熱茶端到岸邊等著,完美得無可挑剔。
然而洛行歌推開了布巾和熱茶,喊道︰「趕緊找大夫!」話落,她撐開躺在地上的婦人的嘴,先以指探入其中確認有無堵塞物,再施行人工呼吸。
丫鬟們都被嚇得倒抽口氣,不明白她在做什麼,見她嘴對嘴渡氣完,一會又起身朝著右副都御史夫人的胸口不斷按壓,更是嚇得眾人面無血色。
這……侯爺都說用撈的了,這不是意味著右副都御史夫人已經亡故?縣主怎能對死者這般無禮荒唐?
那頭,新郎官和大內宮人正徐步走來,自然也目睹這一幕。
「唉呀,縣主改性子了,竟如此奮力救人。」朱公公嘖嘖稱奇。
「可能與落水之人交好。」新郎官于懸搭話搭得很敷衍,話說得很譏諷,因為誰都知道洛行歌根本就沒與誰交好過。
「于都督,你這樣可不好,要知道縣主雖然姓洛,但皇上是拿公主出嫁的規格讓禮部操辦婚事的,就算縣主再出格,還是皇上心尖上的一份,所以與縣主說話時稍加注意較妥。」
朱公公這席話是真心提點他的,畢竟于懸以往是御前帶刀侍衛,兩人都在御前當差,交情不一般。
「我知道。」于懸笑意盈盈,襯得那雙俊魅黑眸分外灼亮。
朱公公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心想皇上目前最寵愛的嬪妃恐怕都沒他顏色好。「于都督,哪怕以往縣主有所冒犯,還請你大人大量,千萬別放在心上。」
「當然。」于懸還是笑著,笑容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彷佛是打從心底認同。
真要說也沒什麼冒犯的,不過是她三年前當著他的面問皇上能不能把他賞給她罷了。
誰知道三年後皇上把她賞給他了,只能說,風水輪流轉。
于懸的目光穿越層層人牆,從縫隙里瞧見洛行歌心無旁驚地渡氣按壓,指揮著丫鬟婆子……不知道「士別三日,刮目相看」這話能不能用在她身上。
過了一刻鐘,府醫總算帶著藥箱趕來,還沒切脈,光看落水婦人的氣色,便道︰「這人已經走了吧……」
洛行歌沒睬他,逕自問著身旁的丫鬟,「過多久了?」
「縣主,差不多半刻鐘了。」丫鬟盡管不解,還是照實回答。
「好,再半刻鐘時叫我一聲。」交代完,又對著府醫道︰「麻煩大夫先診脈。」
「縣主客氣,不敢擔您一句麻煩,只是這人應該……」他看著洛行歌按壓著婦人胸口,一會又忙著渡氣,心里直覺得晦氣。一個要出閣的新嫁娘遇到這種狀況,算什麼事啊。
「懂不懂針灸還是什麼的?」洛行歌氣息微亂,毫不放棄地問著。
「懂是懂,但是……」
「行歌,你在做什麼?趕緊起來!」曹氏在婆子丫鬟的攥扶下走來,險些掉了半條魂。
她要婆子趕緊將洛行歌拉起,洛行歌卻不肯。
「不行,正是緊要關頭,怎能放棄?」她沒閑功夫理丫鬟婆子,橫豎只要不撒手,沒人敢強迫她。
她瞪了丫鬟婆子一圈,轉向府醫。「幫個忙吧,大夫,如果半刻鐘不見效,咱們就放棄,好嗎?」她幾乎是央求了。
其實不管是現代還是古代,她能做的真的不多,她只會最基礎的CPR,還必須要有醫師專業的配合,才有機會把人救回來。
府醫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正從藥箱取出金針時,就听婦人干嘔了聲,水從她的嘴角逸出。
洛行歌大喜喊道︰「大夫,趕緊切脈,快!」
「是是是。」府醫連忙應是,把金針放到一旁,鋪了張帕子在婦人腕間,靜心切脈,隨即道︰「趕緊給夫人挪個地方,保暖安置好施針,再讓人下去熬藥,先定住心魂再說。」
「好,你們都听見了,動作快!」洛行歌指著一旁的丫鬟婆子下令,就見一個丫鬟傻傻站在原地,不知道是迷了心還是走了魂。
「你是誰家的丫鬟?」
不是她要自夸,她的記憶是一等一的好,院子里的婆子丫鬟全都對得上名字,可今日她出閣,很多貴婦人和閨秀前來,身邊都帶了不少丫鬟……對了,她今日要出閣耶。洛行歌猛然回神,垂著眼看著濕漉漉且髒兮兮的喜服……怎麼辦?賜婚,可以延期嗎?
「奴婢是右副都御史夫人的婢女。」寶蓮顫巍巍地朝她福身。
洛行歌正打算詢問事發之前的經過,還沒開口,感覺有一座山從頭上壓了下來,要不是她下盤穩,早就被壓倒在地。
抬頭一看,頭上竟是一整大疊的布巾,從她頭上滑落的瞬間,感覺有人拿著布巾擦起她的發,她回頭望去,竟是她老爹。
「瞧瞧你,把自個兒弄得這麼狼狽不說,這入秋的湖水有多冷啊,你要是不小心著了風寒怎麼辦?」洛旭叨念著,手上的活卻是不停。
這舉措放在別人府里是絕對看不到的,可是在永定侯府,下人們早就見怪不怪,畢竟誰都知道侯爺把縣主當成心肝一樣疼,哪里能忍受她遭到半點寒凍什麼的。
洛行歌被罵著,嘴角卻忍不住微揚,畢竟誰會討厭如此甜蜜的責備呢。
然而一旁的曹氏見她發上的釵亂了,喜服濕透,無奈嘆口氣,走上前趕忙接過布巾。
「侯爺,別擦了,湖邊風大,還是趕緊讓行歌回屋里重新打理一番,這身喜服得趕緊換下來,否則真要著涼了。」
「說的是,說的是。」洛旭這才要婢女趕緊帶著她回屋里泡泡熱水。
「不,等等,爹,咱們府里出了事,得先查。」洛行歌趕忙阻止。
「?有什麼好查的?不就是她自個兒掉進湖里的?」
「不是,爹,她掉進湖里時是昏迷的。」
洛行歌此話一出,站在幾步外的于懸撥了點心神望了過來。
「嗄?怎麼可能?你怎麼知道的?」
「她的手指太干淨,指甲縫里連點土渣都沒有。」瞧洛旭疑惑地瞅著自己,她才道︰「爹,尋常人掉進湖里會呼救,手腳會掙扎,既是自己掉進去的,肯定離岸邊不遠,隨便抓都能將土渣卡進指甲縫里。」
于懸饒富興味地微揚濃眉,洛旭則是滿臉錯愕。
「行歌,你怎會懂這些?」她不是忙著救人,怎能看得這般仔細?
「呃……爹的書房里有這類書籍,隨意翻看了下,就記下了。」洛行歌干笑著。
總不能要她據實以告,她前世從事相關職業吧?簡單來說,她是警大行政系教授,專授快跤,閑暇時是各警察局的客座武術教練,雖然擒拿、射擊都是她的專長,但她最擅常的是柔道,更是出國比賽拿金牌的狠角色。
「所以你認為她是在昏迷後被人丟進湖里的?」
洛旭詫異極了,照女兒這種說法,豈不是有人故意趁著女兒出閣在他府里行凶?挑這種大喜日子出手……當他是死人,以為他永定侯府可以任人踩嗎?
「可以如此懷疑,所以我正打算詢問她的丫鬟,這位夫人落水前發生什麼事。」洛行歌輕聲解釋,卻突然發現她爹的臉色鐵青了起來,心里不禁嘀咕,她這個爹的思緒總是跑得很快,她真猜不到現在又為了什麼發火。
「你!過來給本侯爺交代清楚,你家主子為什麼掉進湖里,要是交代不清楚,本侯爺就著人送你進府衙審問。」洛旭粗聲質問著本就抖若篩糠的丫鬟。
女兒的名聲已經被作踐很多年,說她克母克夫,如今出閣再遇禍事,可是要妥妥地背著孤煞惡名一輩子,他怎能允許?
丫鬟嚇得雙膝跪下,微豐滿的身子還是不斷地顫著,「奴婢寶蓮是右副都御史夫人的貼身婢女,過府祝賀縣主出閣,夫人覺得里頭人多頭疼,便到外頭透風,著人送了茶水點心進亭內,一會覺得湖畔太冷,要奴婢去馬車上拿披肩,可等奴婢回來時,便听到有婆子吆喝著有人落水了,走近一看才知道是夫人……」話落還不住地磕著頭。「奴婢真的什麼都不知道,請侯爺恕罪!」
洛旭陰惻惻地瞪著她,洛行歌則是起身進亭內,掃過桌面一壺茶和三碟糕點,問︰「這是誰送來的,哪個廚房做的?」
她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為春秋閣里有獨立的廚房,十二個時辰都燒著爐子,等候她隨時傳膳。
曹氏聞言,目光一掃,春秋閣里負責灶上的盧婆子便站出來,「回縣主的話,天氣冷了,怕糕餅冷得快,是老身和兩名廚娘一同在春秋閣的廚房做的,至于送的人應該是春秋閣的二等丫鬟,得問問內院的嬤嬤。」
春秋閣的內院嬤嬤姓周,是先侯爺夫人的陪嫁,後來嫁了府里管事,一直都待在春秋閣照料洛行歌。
「縣主,老奴……」
周嬤嬤話都沒說完,洛行歌便微抬手打斷道︰「馬上派人封了小廚房,清查所有經手下人的罩房,把桌上這些封起來交給府醫相驗。還有……周嬤嬤,右副都御史夫人在亭內必有春秋閣的丫鬟留守,那個丫鬟是誰?查事發之前,夫人還與誰交談或打過照面。」
周嬤嬤先是滿臉疑詫,而後激動地應了聲,畢竟縣主性子清冷,向來不管院子里的雜事,如今轉了性,她樂得立刻著手查辦。
交代了一連串,她又看了下亭子周圍,昨日下了場雨,要真有許多人踩了土,亭外的土地該有許多腳印,可她這麼一瞧,並沒什麼腳印,頂多就四五個人吧,看來亭子這個景點有點冷門。
想了下,她又隨口問︰「誰是第一個發現右副都御史夫人落水的?」
「縣主,是老奴。」
洛行歌望去,那是個負責針線的婆子。「你為什麼會在湖邊?」
「老奴是因為廚房忙不過來來幫忙的,右副都御史夫人嫌茶涼,再要了一壺,老奴送來時卻不見任何人,看了一圈,瞧見湖里的夫人才趕緊喊人的。」婆子以為自己被當嫌犯,趕忙跪下磕頭。「老奴句句屬實!」
「別磕別磕。」洛行歌趕忙將她拉起,這人年紀比自己大卻又跪又磕頭,也不想想自己承不承受得起。
「除了右副都御史夫人外,還有誰踏進亭子里?」回過頭,她環顧跪在亭外的一干丫鬟婆子。
「縣主,一開始戶部侍郎夫人就在亭子里,後來右副都御史夫人來了之後,兩人打機鋒了一陣,後來……就不知道了。」
打機鋒了一陣?洛行歌看著那個丫鬟,再問︰「有爭吵聲嗎?」
「沒有,只是好像談得不甚愉快。」丫鬟很斟酌著用字。
「那麼……沒人看見戶部侍郎夫人何時離開?」
幾個丫鬟婆子面面相覷又整齊劃一地搖著頭。
這麼巧這兩人有過節?對了,問曹氏最準,畢竟今日有些女眷前來,全都是看著曹氏的面子。
像是想到什麼,她回頭看向右副都御史夫人的丫鬟。「你呢,剛剛怎麼沒告知你家夫人和戶部侍郎夫人打過照面?」
寶蓮嚇得又俯在地上,「奴婢受到驚嚇,一時忘了。」
洛行歌想了想,也對,任誰被她爹那麼一吼,腦袋都會空白的。「那你說,戶部侍郎夫人和你家夫人聊了什麼,對方又是何時離開的?」
「沒談什麼,只是以往踫面總會隨意聊上幾句,後來奴婢去拿披肩,所以不知道戶部侍郎夫人何時離開……」
洛行歌忖著,看來,得將戶部侍郎夫人找來問清楚了。
正要開口,曹氏像是早洞察她的心思,嘆了口氣,比她早一步道︰「行歌,你要查辦也不是不行,可好歹先回屋里沐浴整裝,否則真要染風寒了。」
瞧瞧她哪里還像個新嫁娘?釵環亂了,發髻散了,幾束碎發黏在額上頰邊,渾身濕透又沾土,在蕭瑟的秋風中狼狽得不忍卒睹,新郎官還站在一邊瞧著呢,如果自己是她……真是無臉出閣了。
一說到這事,洛行歌才想起來,「呃……我還有衣服可以換嗎?」
她想,沐浴快,重新弄個頭發也快,可是這件喜服要清洗再烘干,可能需要更多時間,她擔心吉時過了。
「沒有。」曹氏又嘆氣了,誰會在出閣時準備兩套喜服來著?
洛行歌垂眼看著喜服上巧奪天工的刺繡沾的土,滿是髒污,有點不知所措。「那……要穿這樣出閣?遲了時間沒關系嗎?還是……」
「干脆別嫁了。」洛旭鏗鏘有力地道。
「可以嗎?」洛行歌忍不住雙眼一亮。
「當然不行!」
曹氏還沒來得及阻止這對父女倆的異想天開,朱公公尖細的嗓音已經吼出口,來到洛旭這個不著調的侯爺面前,強忍著怒火,道︰「侯爺可別忘了,這是皇上賜婚,要是婚事未照禮部操持完成,可是抗旨!」
洛旭哼笑了聲,那些藐視王法的話正要月兌口而出,就被洛行歌硬扯了兩下,示意他冷靜。
她陪著笑臉,道︰「公公,可我就這一身的衣服,如今髒了又濕透了,要是延遲一點時間打理,你看行不行?」
她已經見識過這個寵女狂魔的爹可以說出多挑戰皇權、多大逆不道的話,如果可以,她並不想出閣後還得去獄中看他。
「那怎麼行?吉時都快過了!」朱公公的嗓音都快要開岔了。
朱公公內心無聲哀嚎,無奈皇上派他這個任務,就是要他親眼盯著縣主出閣,誰知道錦衣衛懾人的煞氣還是鎮不住縣主天生的孤煞命,出閣這日終究鬧了事,鬧得他心好累,多想兩眼一閉蒙混過去。
但怎麼可能讓洛行歌這般狼狽上花轎?洛旭頭一個不肯。
至于新郎官只作壁上觀,不發一語。
「要不……一品誥命夫人禮服能否替代?」一陣沉默後,曹氏開口了。
眾人把目光落在後頭一干小太監上,一個個手上捧的皆是皇上賞賜,站在最前頭那位捧的正是一品誥命夫人禮服。
對呀,也是大紅色,是宮里的繡坊趕出來的珍品,蒙混當喜服不也挺像的?
吉時一到,八抬大轎,十里紅妝,浩浩蕩蕩地出了永定侯府大門,搖搖晃晃地朝安國公府而去。
一路上,身穿誥命夫人禮服的洛行歌沒有半點出閣的緊張和對未知命運的不安,她滿腦子想的都是剛剛那樁事。
重新整裝時曹氏說了,右副都御史夫人黃氏和戶部侍郎夫人林氏從閨閣時期就不對盤,但也不至于鬧出這等事來,曹氏如今擔心的是黃氏要是不醒,林氏可要倒大楣了。
盡管手上沒有確切證據證明和林氏有關,但兩人結過梁子是鐵一般的事實,身為諫官的右副都御史不到皇上面前參戶部侍郎一個治內不嚴家宅不寧的罪名,心里怎麼過得去?
好在右副都御史是曹氏的族弟,讓曹氏出面周旋一番,事情不致于鬧大。
只是這事真的頗古怪,府醫說亭內的茶點均無異樣,意味黃氏不是喝了茶或吃了點心後昏厥遭人丟入水,話再說回來,那是後院,沒有男人能踏入,一般下人想把黃氏丟進湖里也不是很容易。
可是黃氏被救起的表征,分明是昏迷後才入水的,再者她都覺得冷,要丫鬟去取披風,又怎會靠近泛著寒氣的湖畔?
種種線索顯示這是樁謀害,要不是適巧有婆子經過呼救,哪有機會將黃氏救起,可是為什麼挑她出閣這種大日子里做這種事?
是與戶部侍郎夫人不和,因口角引發殺機?
太不合理了,誰會在別人家里干這種事?尤其自己的身分不一般,要是黃氏真出事,鬧出人命害她無法出閣,皇上會輕放嗎?
這事根據她爹的說法,朱公公回去必定會稟報皇上,到時候還是會派人徹查到底,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查個水落石出,也不知道黃氏清醒沒有,要是在黃金時期不清醒,可就不樂觀了。
洛行歌逕自想著,讓人牽著下轎,像牽繩木偶般任人擺布,直到送入洞房,她才稍稍回神,心想,啊,拜完堂啦,這麼快。
她壓根沒注意堂間觀禮的人們正在竊竊私語——
「瞧,人家是皇上看重的樂安縣主,有皇上撐腰,喜服不穿,穿的是一品誥命夫人禮服,這不等于是給安國公夫人下馬威?嘖嘖嘖,這新媳進門,就怕安國公夫人日子不好過了。」
「她這叫偷雞不著蝕把米,本是要讓庶子難看,在皇上面前交代不過去,誰知道皇上看重這個庶子,還將縣主許配給他,人都還沒過門,一品誥命的文書就送到永定侯府,這不是要氣死安國公夫人?想當年國公爺征戰沙場,凱旋而歸時,也沒給國公夫人求個誥命,如今兒媳進門,頂的是縣主的頭餃,穿的是一品夫人的行當,她一個國公夫人沒品又沒餃,往後日子怎麼過?」
「別替她擔心了,說不準沒幾日縣主就嫌這兒人多厭煩,搬到縣主府去了,如此彼此都清靜。」
「哪有新媳剛進門又搬出府的?」
「人家不一般,人家可是皇上欽封的縣主,永定侯的掌上明珠,溫氏她一個沒誥命的國公夫人又能如何?」
幾位貴夫人觀禮結束便三三兩兩地往外走,討論得正火熱,也似乎不忌憚國公夫人溫氏還在堂間主位上,嗓門不輕不重,就是能讓她听得一清二楚,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身旁的大媳婦世子夫人杜氏臉色同樣不好,就怕剛過門的弟媳立刻壓了她一頭,于是苦著臉道︰「母親,永定侯就是個蠻橫不講道理的潑猴,生了個橫行霸道的女紈褲,如今進了咱們的門,咱們要是不能立起規矩,咱們國公府往後可就要成了勳貴間的笑話了。」
溫氏一雙丹鳳眼直瞅著已踏出堂間的幾位夫人,嘴角冷哼了聲,心里早有主意。
進了洞房,洛行歌安坐在床上,听著旁人不知道念唱著什麼,像是拿著一把果子往她身上砸,硬是把她胡亂飄的思緒給砸了回來。
怎麼了?現在到底在干麼?
她滿心疑惑,屋里又突然的靜默,她想要掀起蓋頭一個小角卻被人拍了手,她縮回手,心里嘀咕著,看一下都不行?太小氣了。
下一刻,她的蓋頭被人掀開,她詫異抬眼,剛好對上于懸那張著笑意,卻不達眸底的漂亮臉蛋。
美得太過分,那雙眼分外深邃,像是嵌著上等黑玉,剔透潤黑,會勾魂攝魄一般,如此雌雄莫辨的臉,有抹妖冶得教人轉不開眼的魅。
這樣的臉,管男人還是女人都是美人,可是美得太過火,他……
洛行歌忍不住想從他的身上找出更多的男人體征,好比喉結,可惜立領太高看不見,至于胸口,平胸的女孩也不是沒有,而下頭……
「你在看哪?」
洛行歌眨了眨眼,緩緩抬臉,笑彎一雙琉璃眼。
她照過鏡子,覺得這樣的自己簡直是無辜無害到可以融化所有鐵石心腸,所以她在鏡子前努力練習過幾回,想著要是哪天不小心說錯話,這一招應該可以讓她頂一下,蒙混過去。
可惜于懸不是鐵石心腸,因為他根本就無心無腸。
「坐過去點。」
她稍挪了下,身旁的位置微微一沉,兩人並排坐著,就見一名婦人來到面前,端了什麼到她面前要她張口。
她什麼都不懂,下意識看向一旁的丫鬟嬤嬤,一個個都示意她張口,所以她就張口了,婦人立刻喂了口東西,問︰「生不生?」
洛行歌愁著臉,咕噥道︰「難吃。」
話一出口就被自己嚇到,暗罵怎麼可以這麼誠實,說得這麼傷人,說好要改的卻老是改不了。
正想著要怎麼委婉解釋時,身旁的男人低低笑開,低醇悅耳的嗓音像是把上等的樂器,在這個略顯清冷的空間里蕩漾出幾分熱鬧。
「行吧,難吃就別吃了,讓人給你弄點好吃的,我先走了。」于懸著笑意交代了下,逕自離開喜房。
洛行歌目送他的背影,寬肩蜂腰翹臀……這男人的身材也太好了些,其實是女人吧,可他的嗓音確實是男人的聲音,不過也有女人的嗓音比較低沉的……算了,她較真這個做什麼?
她嫁人了,得找個時間跟她的相公好好聊聊未來,聊聊兩人之間的相處之道。
「那個……我身上這些可以都扒下來了嗎?」
一會見房里只剩自己的丫鬟嬤嬤,洛行歌迫不及待地想將身上的累贅全都扒下來,吃點東西美美地洗個澡,等她的相公回來,和他聊聊人生的意義。
等于懸再度踏進喜房時,丫鬟嬤嬤早已退到門外,而她一身艷紅里衣,黑緞般的檀發散落在珍珠白的床褥間,三種搶眼的色彩扎進他眼里,彷佛扎在他的心底,掀開陣陣騷動。
果真是美人,躺在床上不語時儼然像尊搪瓷女圭女圭,當她張眼,那雙琉璃眼像是會說話似的,那般鮮活靈動。
京城第一女紈褲,他倒沒想到事隔三年他們會用這種方式再重逢,況且那一晚,他確定她已經死了。
死而復生的傳聞也不是沒有,可是死而復生卻變了性子,就少見了。
她……真的是洛行歌?
他忖著,坐在床畔直瞅著美得不可方物的她,看著她微敞的衣襟微露春光,肌膚賽雪,誘人心旌搖曳,修長的指朝她探了過去。
其實不管她到底是誰,對他而言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要給他添麻煩,不要給他惹事端,要是能干脆搬去縣主府那就更好。
骨節分明的指來到衣襟間,才微微扯動下,下一刻,于懸張大了眼,像是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事。
他為什麼躺在床上?而她,右手穿過他的後頸,左手拽住他的右手,身子側壓在他身上,讓他無法動彈。
這是……在做什麼?
色誘他?還是……想強了他?
他怎會動不了?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2-11 00:07:22
第三章 與婆母的交鋒
洛行歌睡眼惺松地看著身下的人,有一瞬間的恍神。
這人長得真不是普通的好看,似男似女又亦正亦邪,如此矛盾又融合得恰如其分,渾身上下透著讓人無法忽視的氣場,直教她看傻了眼。
「看夠了沒?」于懸似笑非笑地問著。
洛行歌嚇了跳,趕忙從他身上爬起,跳到床下。「對不起、對不起,我睡迷糊了。」她忙疊聲道歉著。
「睡迷糊?」于懸挑起單邊的眉,笑得和煦又邪氣。
「不是,我好像感覺有人踫我的衣襟,所以我就……」洛行歌愧疚不已,實在是出于反射動作,真不是故意的。
于懸坐起身,稍稍松動身子,不能理解剛剛被她架住,他竟然就不能動了,那麼縴瘦的身子到底是從哪生出的力氣?
「我是瞧你衣襟開了,想幫你攏好。」
洛行歌望了過去,心想,原來他這麼好這麼君子?
「就算我真想對你做什麼,又有什麼不對?你是我剛進門的妻子,今晚又是花燭洞房夜,踫你有何不妥?」
面對于懸的理直氣壯,洛行歌的氣勢弱了,臉也紅了。
她很清楚自己嫁人了,有必須履行的義務,問題是她根本不認識他,這種瞎嫁盲婚她真的不行,沒有辦法允許他踫觸自己。
「這個……其實我想跟你談談。」洛行歌有些艱澀啟口。
她覺得自己所謂的人生和平計劃,對他來說可能很不公平,所以她必須好好和他討論。
「談什麼?」于懸雙手環胸,好整以暇。
「就……」呃,人家這麼坦坦蕩蕩,是個磊落君子,反觀她吞吞吐吐,感覺很像個卑鄙小人。
「說。」于懸等著她,卻搞不懂她在扭捏什麼,直接了當地道︰「你想去縣主府住?無所謂,不要跟面首們玩得太出格,搞得人盡皆知,替我留點顏面就行。」
洛行歌嚇得倒抽口氣,像是听見多可怕的事。「什麼什麼……什麼面首……們?」復數?那是啥?
于懸笑眯了眼,道︰「誰都知道你在縣主府里養了面首,幸好你還有節制,應該十根手指算得完。」
「不不不不不,沒有這回事,你上哪听來的?」洛行歌矢口否認,頭搖若波浪鼓。
雖然原主留給她的記憶不完整,但再不完整,假設原主做過那種事,多少會有記憶,可是她殘存的記憶中只記得兩次前往縣主府,完全沒有跟復數男人玩多人運動,那是不可能、絕不可能的事!
「街坊傳言。」
洛行歌大大松了口氣。「你……明知道街坊傳言十之八九都是假的,又何必當真?況且我要跟你談的跟縣主府一點關系都沒有,而且里頭根本就沒有什麼面首們,好嗎?」
「你確定縣主府里沒有面首?我倒听說有不少男人。」于懸撢了撢不存在的灰塵,動作優雅起身,居高臨下看著她。
洛行歌正打算開口,卻猛地想起縣主府里確實養了些男人,但原主與他們之間沒什麼互動,她之前去過一回也沒多看一眼,而且——
「那是我爹安排的一些人手,不是我的面首們。」
「也許是侯爺給縣主安排的面首們。」
「我爹才不會……」喔不,他也許會這麼干。
當下洛行歌說不出話,絞盡腦汁也無法反駁,只能無奈央求,「等等,我現在要跟你說的不是這些問題,你能不能先讓我說完?」
于懸垂眼,負手在後,一派悠閑等她開口。
「呃……于大人,我想跟你商量,咱們能不能在半年後和離?」遲疑只有一下子,她果敢地開了口。
是的,面對這樁賜婚,她早就有自己的想法,她無法接受和一個陌生人突然成為夫妻,表面上同意,實際上已想好退路。
她想對方應該跟她一樣,不想婚事被莫名左右,所以她打算半年後和離,她可以搬進縣主府住,至于往後如何就且戰且走,說不定她還能回到原本的世界呢。
「不能。」
「……為什麼?」她詫異不已。
于懸笑眯眼道︰「你不知道賜婚是不能離異的?」
「為什麼不能?」她記得這年頭要和離並沒有很難呀。
「你敢打皇上的臉?」
……不敢。洛行歌思索良久,原以為該是皆大歡喜的計劃,竟存在著她沒細想過的巨大風險。
「可是,如果有一天你遇到喜歡的女子想要迎她為妻,我卻佔著這個位置,怎麼辦?」
「納為妾。」于懸雖然是不假思索地道,可是在他心里,納妾從來就不是他的選項,就連娶妻也在他的意料之外。
「這樣太不公平了。」天啊,怎麼可以這樣?真心相愛卻只能當妾,這是什麼道理?
于懸嗤笑出聲。「原來縣主還懂什麼公平不公平。」
洛行歌壓根沒听懂他話中的嘲諷,神色認真地道︰「我講真的,好比有一天我要是遇到我喜歡的男人,我也不能忍受我的男人變成小王。」
愛情怎能處在如此不對等的天秤中呢?他怎能不為所愛據理力爭?
「變成小王是什麼意思?」
「就是……就像面首那樣的意思。」她想,這個比喻應該差不多吧。
于懸至此總算听明白了,笑意濃了些,卻也更鄙夷了些。「說了老半天,原來縣主是打算將面首扶正……勸縣主死了這條心吧,那是不可能的,就算縣主再喜歡那些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兒,他們終究只是玩意兒,能讓縣主產子的,只有我。」
洛行歌傻眼听著他平板無波的敘述,心底泛起一陣惡寒,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跟你說了,他們不是我的面首……你說話也注意一點,不要那麼貶低人。」她開始懷疑她跟他之間在雞同鴨講,根本不在同一條平行線上。
「怕人貶低,就別干些下九流勾當。」于懸似笑非笑地道,昏黃的燭火勾勒出他絢爛奪目的美貌,映照出他毫不遮掩的黑暗。「既然敢做,就別怕人說。」
洛行歌無助地閉了閉眼,真心覺得隔個朝代就像隔了廣袤時空,與外星人是無法對話,無法溝通的。算了,沒關系,第一條路行不通,她還有很條路可以選擇!
「這樣吧,咱們都是被趕鴨子上架,對彼此無意,那咱們就當朋友吧。」說完,瞧他還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她立馬再退一步。「不然,當室友也挺好的。」
于懸挑起濃眉,神情未變,道︰「那麼明日進宮謝恩,要如何處理?」
洛行歌呆了下,顯然已經把這事給忘了。「呃……你所謂的如何處理,指的是?」
「要假裝恩愛,還是老老實實各走各的?」他笑眯眼,像是個解惑授業的夫子,只是態度很不誠懇。
「喔……麻煩你和我假裝一下吧。」皇上賜婚,再不喜歡也不可能在明面上表現出來,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她爹一樣大膽。
于懸輕點頭,瞥了眼床,再問︰「今晚?」
洛行歌跟著看了床上一眼,頓了下,忙問︰「應該還有其他房間可以睡吧?」
光是她的春秋閣,能用的就有十來間房,雖說剛才來時她沒瞧清楚這里的格局,但國公府的一座院子應該跟春秋閣差不多。
「今晚會有很多雙眼盯著咱倆,只要咱們其中一人踏出房門,明日消息可能就會傳到宮中,你覺得咱們再扮恩愛,有用嗎?」
「喔……」有道理。洛行歌如遭當頭棒喝,頓覺自己真的想得太簡單了,憑著殘留的記憶想在這個處處講究的世界活下去,真的太膚淺了。
她環顧四周,目光落在窗邊的長榻,雙眼不禁發亮。「那里,我可以睡那里。」
瞧她雙眼發亮,一副她聰明極了的神情,于懸不禁莞爾,簡直像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他都不忍心打擊她了。
「你瞧見床上擺了條布巾沒?」
洛行歌望去,輕點著頭。她打一開始就看見了,不覺得有什麼。「有問題嗎?」
「也沒什麼問題,只是那條布巾通常是新嫁娘在洞房後,留下落紅的證據。」
洛行歌呆呆看著他,眉頭微微攢起。「……那條布巾會有人看嗎?」她想,如果純粹想告知功能性,他大可不必提。
「當然。」
「……給誰看?」她遲疑問著,直覺得這種操作好變態。
「你的婆母。」
當他說完,看她閉上眼,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悲慘模樣,笑意難遏地逸出。
洛行歌猛地張眼,瞪著他那張過分俊魅的笑臉︰心想,這是他真正的笑容呢,比先前那種假笑要真實得多了。
只是……笑什麼啊?她正面對人生至關重大的難題,就不能多給點同情心嗎?她深吸口氣,再問︰「……如果不給她看呢?」事情總有轉圜的余地,是吧。
「可以。」
洛行歌松了口氣︰心想,對嘛二這世界哪有這麼難混。
「但是她可以以你不貞為由,到處告狀。」
洛行歌沒好氣地瞪了過去,這人就不能把話一次說清嗎?讓她一下子上天堂,一下子下地獄很有趣嗎?她的人生向來很平順,不習慣大起大落。
這下子頭疼了,她可以不理溫氏,但溫氏要是去找她爹吵,她爹怎能忍受這種事,到時候不是又要鬧得一團糟,況且家里還剛出了事……人生怎麼這麼難?可不可以放她回家,她想她可能適應不了這個世界。
「我可以幫你。」
抬眼,洛行歌的雙眼閃閃發亮著。「真的?」
「對,但是——」他頓了下,朝她笑得很野很壞。「條件交換。」
「什麼條件?只要不讓我作奸犯科違背良心,都可以商量。」
于懸朝她走近一步,微俯近她,低醇嗓音裹著笑意,問︰「你到底是誰?」
洛行歌張大眼,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是她想得那樣嗎?可是為什麼連洛家人都沒察覺,他卻察覺了?
她清醒時,哪怕性子和原主不同,洛家人都自動自發幫她找借口,說是受到驚嚇導致,壓根沒發現她根本就不是原主,但因為她爹和曹氏待她實在太好,好到她不敢道出實情,再者她不知道原主到底上哪去,也許同樣處在這個軀體里呢,要不她怎會有她的記憶?
然而他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竟然問得這般直接且肯定……為什麼?
「你說呢?」
「嗄?」呃……她問出口了?
糟,她一問出口不就代表她承認了?承認之後又要怎麼解釋自己的由來?就算解釋了,她覺得也沒人會信。
「你不說清楚,我又要怎麼幫你?」
于懸步步逼近,逼得她步步退,直到腳撞到長榻,一坐下。
洛行歌無聲哀嚎,多想找張被子把自己蒙起來,假裝什麼事都沒有。
不就是出嫁而已,為什麼才剛進門就被揭了老底?她在洛家混了三個月沒人問起,安逸日子過太久,久到她都忘了生活潛藏危機,要是被人揭穿,她會不會被當成鬼怪還是妖精,然後像狩獵女巫一樣被吊起焚燒……
不對,她是縣主耶,就算全部吐實,就算他到外頭宣揚,只要她打死不承認,有皇上和她爹在,根本就不會有事。
「于大人,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裝蒜,這個時候裝蒜就對了,怕是沒有用的,愈是怕愈容易被逮住把柄。
氣勢,這個時候就是氣勢派上場的時候!
于懸瞧她一臉不耐,倒有了往常三分紈褲樣,可惜那雙琉璃眼太過澄澈,不濁不妖,他大致上還是分得清的。
于是他俯更貼近她,見她目光閃爍逃開,不由笑眯眼。「如果是洛行歌本尊,我就不幫。」
咦?洛行歌吸了口氣,月兌口道︰「你跟她有過節?」
于懸心情極好的笑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自然而然地開了口,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不對,「你套我話?」
為什麼要那麼壞?大家就不能和和善善地共處,一定要耍心機弄權謀,搞得彼此心累無法信任不可?
見她頹喪地垮下肩,不知道為什麼,于懸的心情就是好極了,是因為那個張揚跋扈的女人消失了,還是眼前這只不知人間險惡的小兔子取悅了他?
「過來吧。」于懸往床上一坐,朝她招著手。
洛行歌回神,嚇得腳都縮到長榻上。
幫人不是這樣的吧,這種忙真的不需要他幫!
「明日一早會有人不請而入,你要是窩在那里,不管我怎麼幫你,也不會有人相信咱們相處和睦。」
洛行歌微攢著眉,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可是她爹其實挺喜歡他的,能得她爹一句贊美多不容易啊。
思來想去,她決定相信自家老爹。
僵硬地走到床邊,她用下巴努了努床。「你睡進去吧。」
「你睡進去。」
洛行歌只猶豫了一下,果斷地上床,拉被,躺下,閉眼一氣呵成。
于懸微揚起眉,隨即看向長榻邊的窗,解下床幔,遮蔽所有窺探的視線。
盡管因為渾身緊繃睡得晚,到了該起床的點,洛行歌還是自然張開眼,眼前是張俊魅極致的臉龐,她睡眼惺松地眨動長睫,月兌口道︰「真是美……」
原來天底下真的有人長得雌雄難辨且俊美異常,到底是怎麼生的,可以生出這麼漂亮的孩子。
「雖然你不是洛行歌,卻跟她一樣很能惹惱人。」
洛行歌頓了下,琉璃眼直瞪著那張近在面前的俊臉,還沒開口質問,便听他道︰「可以退開了吧,我已經退無可退了。」
咦?洛行歌動作飛快起身,看了看他再看向身後的大半空間,雙手緊搗著嘴,以免自己過于激動尖叫出聲。
天,她睡癖有這麼差嗎?昨晚不是隔著楚河漢界,為何一覺醒來她卻是巴在他上,幾乎快把他擠下床?
于懸沒睬她,逕自動了動有點發麻的胳膊,瞅她一眼,道︰「再躺會兒吧,時候未到。」
洛行歌哪有法子再躺回去,都想挖坑埋了自己了,最終只能吶吶地道︰「對不起,我大概是睡迷糊了。」
于懸濃眉一揚,像看個傻孩子般的眼神,「瞧你這個傻樣,到底要怎麼在這座大宅里過活?」
傻?為什麼她接二連三地被掛上這個評語?
「我傻在哪了?」雖說她不是聰明絕頂的那種人,但不至于淪落到用一個傻字概括她吧。
「你傻在連自己傻在哪都不知道。」于懸嘆口氣,臉上淡揚笑意。「可千萬別傻得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就好。」
洛行歌只覺得自己接受了一串嘲諷的繞口令,不禁深深反省自己,難道來到這個世界,她真的變傻了,還是她的腦袋不足以應付這個世界?有這麼糟嗎?
正忖著,她卻敏銳地嗅到淡淡的血腥味,月兌口問︰「怎會有血腥味?」
于懸瞅了她一眼,長臂伸出床幔外,取來一塊沾血的布巾。「你睡相差,這布巾都快被你踢下床,我拾起後就順便把這差事給辦好。」
洛行歌聞言,更加深深自省了。「你……傷了自己?」其實這人挺好的,是她誤解他有階級之分,性格惡劣。
「交換了條件,我自然要辦妥,可問題是,你還是沒告訴我,你到底是誰?」于懸說著,刻意壓低聲響,像是防著隔牆有耳。
洛行歌頹喪得垮下肩。「不是我不說,實在是一言難盡,但你到底是怎麼知道我不是洛行歌?」
她明明就棲息在這副軀體里,有誰會懷疑里頭的魂魄早已換了人?
「因為洛行歌已經死了。」
洛行歌猛地抬眼。「你如何確定?」
「因為我是第一個發現她的人,我確定她已經死絕了,所以我不明白她為何死而復生。」
洛行歌緩緩攢起眉頭,不解道︰「可是每個人都說我喝多了,扶我到小院里休憩。」那是洛家給她的訊息,應該不會出錯。「就算要行凶,為什麼要選在別人府上?而且為什麼要殺我?」
于懸又嘆氣了,不管她是怎麼佔住洛行歌的軀體,照她這腦袋,恐怕很快又會再死一回。
「在他人的宴席上行凶,可以嫁禍他人,可以是東道主也可以是與會之人,而且是能被合理懷疑有動機之人,至于要殺你……」說到這兒,于懸忍不住笑出聲。「你得罪人得罪狠了,想置你于死地的人數恐怕難以計數。」
這笑聲……是落井下石嗎?這人怎麼這樣?要麼好到底,要不壞到底,她才覺得他是個好人,一下子又覺得他是個壞人。
「可我好歹是個縣主,誰會這麼大膽?這麼有把握,覺得自己肯定不會被逮出來?」
「宴席上最好動手,湯湯水水多,經手的人又復雜,等到官府抽絲剝繭,早已被毀尸滅跡,哪能查出什麼?」說到底,他認為洛行歌會被毒殺,再合理不過。
放眼王朝,除了皇上,皇親貴族里頭哪個是她沒招惹過的?過去他還是御前侍衛,就親眼瞧人三天兩頭找皇上告狀哭訴。
「可是我沒死,行凶之人不會覺得古怪?」是吧,明明必死無疑的人卻復生了,下手的人定會不解,而且說不定還會找機會下手。
「有機會你再找找有哪個察覺古怪之人。」于懸話才剛說完,察覺她的目光熾熱地落在自己身上,帶著三分猜疑,七分打量,他不禁笑眯眼。「如果是我出手,你絕對連復生的機會都沒有。」
面對他笑得很冷的俊模樣,洛行歌覺得很傷人。「我是不是也得罪過你?」要不他怎能毫無一絲惻隱之心?
「不算得罪。」
「呼……」還好、還好。
「是羞辱。」
洛行歌橫眼瞪去。「來!咱倆以前有什麼過節,一次說清楚,看要怎麼處理,咱們一次性解決。」
雖然不是她干的,但她現在頂著洛行歌的身分,這黑鍋是注定甩不掉。
「不急,你一會還得跟你婆母敬茶,咱們還得趕緊進宮謝恩。」于懸慢條斯理地說完,
慵懶起身,天生麗質的盛世美顏滿是尋釁。
哈,他以為待會要面對溫氏,她會不知所措?不好意思,她爹跟曹氏已經面授機宜,至少先博得些好印象,讓日子好過點。
主屋花廳里,于家比較親近的親戚都到場了,洛行歌听著溫氏身邊的嬤嬤一個個念著名字認親戚,她感到深深的無力。
太多了,這個數量超過她負荷的極限……一般認親戚,不是都找親近的,為什麼還有那種什麼什麼隔房三叔公的佷媳婦……這什麼鬼?
洛行歌內心慌成一片,可是她使用無敵笑容含糊帶過,硬是鎮住了場子,心想反正以後應該不會再見面,所以記不清也無所謂。
終于,認完了一圈親戚,重頭戲要上場了。
始終站在洛行歌身旁笑臉迎人的于懸,看著溫氏身邊的樓嬤嬤端了茶過來,示意洛行歌去溫氏面前,狀似要她跪下敬茶,卻沒遞張蒲團,他臉上笑意不禁更冷了幾分。
要是以前的洛行歌早就發作了,然而——
「婆母,請喝茶。」
廳內數十雙眼盯著她必恭必敬地奉茶,但雙膝並未跪下。
于懸濃眉微揚,睨了溫氏一眼。
她動也不動,壓根沒打算接過茶,淡聲道︰「這就是永定侯府的好家教?」
洛行歌頓了下,微抬眼,溫聲道︰「婆母,先論國法再論家規,如果要施禮,請問是婆母得先向身為縣主的我行禮,還是我得先向無誥命在身的婆母行禮?」
「你!」
「婆母年歲已大,我不敢讓婆母對我行禮,讓人說我狂妄不孝,所以決定我不跪,你不行禮,兩兩相抵,可好?」她軟著聲,沒有狂妄放肆,純粹以理論理,讓在場人想挑她錯處都挑不出來。
溫氏卻是怒紅了一雙眼,一雙保養得當的縴白柔荑絞得通紅。
廳內鴉雀無聲。
洛行歌不解地看著她,不懂她為什麼生氣,還是說……
「婆母想對我行禮?」難道他們這些古代人非得這般遵從禮教?
溫氏瞬間瞪大眼,一口氣梗著正要罵出,卻听見有人笑出聲,正是于懸。
他一直很努力地憋著,誰知道她突然神來一筆,害他忍俊不禁。
「小娘養的,果真不知禮數。」溫氏皮笑肉不笑地道。她沒辦法拿縣主開刀,拿自家庶子出氣,誰又能說不是?
于懸唇角笑意冷凝,身旁的洛行歌已經直起身子,神色不善地道︰「請婆母收回這句話。」
他詫異地睨了她一眼,竟見她臉上毫不遮掩的怒氣。
「你說什麼?你竟敢以下犯上?」溫氏怒拍著條案喝道。
「我沒有以下犯上,我是皇上欽封的縣主,我是上,你是下。」要論階級,不就是如此嗎?「我要求你把剛剛那句話收回去。」
「反了!我是你的婆母!」溫氏氣到站起身,可惜身量沒人高,氣勢沒人強。
「就算是婆母也不能道人父母,難道婆母不懂禮教嗎?」其實打從剛剛溫氏說那句永定侯府的好家教時,她心里就有點火了。「敢問婆母,難道這就是武安侯府的好家教嗎?」
要是她做錯了,直接點她就是,為什麼要貶低人家父母?難道她一點都不覺得這是很失禮的事嗎?
「你你你……」
「三弟媳,你怎能如此?不管怎樣,婆母是你的長輩,對長輩說話怎能出言不遜?」一直待在溫氏身邊的大媳婦杜氏見婆母敗下陣來,趕忙替她撐起場子。今日要是鎮不住洛行歌這個女紈褲,她這個世子夫人往後日子也不會太好過。
洛行歌望去,精致絕麗的容顏上是不容侵犯的凜冽。「大嫂,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婆母今日當著親戚面前給庶子下面子,這就合宜嗎?她質問我這個縣主好家教時,可有想過我是皇上欽封的縣主,她下的又是誰的面子?今日人多嘴雜,要是有人說出去,流進皇上耳里,誰擔得起後果?」
她這席話讓于懸重新評估她,原來她只是看起來傻氣,不是真的傻。拿皇上壓溫氏又提及廳內所有人,意味著要是這話流傳出去,必定是今日廳內之人所為,話輕字重,敲打得恰到好處,真是教人錯估她的能耐。
實際上,洛行歌說這些話的含意還真沒他想像得那麼深遠,純粹就是不滿溫氏拿別人父母大作文章,想拿皇上逼她把話收回去,但場子突然冷了,她不禁開始反省,她是不是說得太過,是不是有仗勢欺人之嫌,是不是……
「母親,喝茶吧,畢竟是皇上親自賜婚,敬完茶我們還得趕緊進宮謝恩。」
洛行歌反省到一半,身旁的于懸端著笑臉開了口,一手還握著她持茶盞的手,硬是把茶端到溫氏面前。
溫氏瞪著那盞茶,今日本要殺殺洛行歌的威風,誰知道自己反被欺,這茶還非喝不可!
惱火地接過茶,遞了個紅封過去,她別開臉。「我乏了,都散了。」
于懸隨即拉著洛行歌踏出廳外,直朝府門而去。
「欸,我剛剛會不會說得太過分?」路上,洛行歌低聲問著。
「不會。」
「真的?」
于懸回頭拉著她上馬車,笑坐在她身旁。「只是你以後日子不太好過而已。」
「喂……」為什麼老是給她希望又馬上摧毀?
「怕什麼?有皇上在呢。」他笑眯眼,一語雙關,像是褒又像是貶。
洛行歌無力地垮下肩,覺得人生真的好難,不如當啞巴好了,少說少錯。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2-11 00:07:44
第四章 入宮曬恩愛
才進宮門,遠遠就瞧見洛旭快步地朝兩人走來。
洛旭雙眼微腫,眼下微青,一走近就用仇視的目光將于懸上上下下插刀數回,更無視于懸施禮,逕自看向女兒,那眼神淨是溫柔繕,猶如生離死別,要不是在外頭,恐怕就要在女兒面前哭訴了。
「他待你好不?要是不好,盡管跟爹說,爹就算弄不死他也絕不會讓他好過。」洛旭眸光溫情地撂下狠話。
怎能在當事者面前撂狠話?洛行歌只覺得尷尬得要命。「爹,我沒事,他待我很好很好。」為免于懸莫名其妙被弄死,她很努力地強調。
「好?」他陰惻惻地睨了于懸一眼。「有爹待你好嗎?他算什麼東西。」
「……」洛行歌徹底感受到寵女魔人,寵女到底有多無極限,他自己明明還夸過于懸,眼下立刻翻臉不認人。
于懸挑起濃眉,倒不覺得被冒犯,畢竟坊間早就傳說洛行歌這個女紈褲之所以能夠橫行京城,有一部分是永定侯無底限的縱容,誰都知道永定侯寵女兒是寵到連心都能挖出來給女兒的,所以他被眼刀插了數把,合情合理。
「岳丈,我和行歌得趕緊進殿謝恩,不知道岳丈是……」于懸看了看天色,開口笑問,卻見洛旭目光毒辣地瞪著自己,像是想將他生吞活剝,害他忍不住笑得更樂更迷人。「岳丈要同行嗎?」
他這人可能是天生劣根性,見他人不如意時心里就分外痛快,尤其是當他引發他人不如意時會覺得身心舒暢,真是太壞了。
話落,他很自然地牽起洛行歌的手。
洛旭狠抽口氣,正要分開兩人,卻見女兒竟然反握住于懸的,彷佛兩人早已互立誓言,舉案齊眉,而他這個爹……被遺忘了。
洛行歌不知道洛旭內心已經悲慘得哭倒好幾座長城,她緊緊握著于懸的手,記得于懸的囑咐,在皇上面前裝恩愛,借此謝主隆恩之外,還要讓溫氏的眼線相信他們就是新婚燕爾。
洛旭心痛到說不出話,只能拖著牛步跟在兩人身後,等到通報進了殿,要不是大伙都知道他嫁女兒,光看他的表情,真會以為他沒了女兒。
「人家新婚進殿叩謝,你進來做什麼?」皇上一見到洛旭這個沒用的表弟,擺明了嫌棄得很。
「我見女兒都不行?」洛旭臉色慘澹,悲慘萬分。
「她明日就歸寧了,滾回你家里等,別在這里礙朕的眼。」
「我還有事要稟。」洛旭被趕出火來,抬眼就瞪過去,嚇得洛行歌倒抽口氣,冷汗直冒,真的很怕她爹恃寵而驕,他日不知道會落得什麼下場。
伴君如伴虎,就算兩人交情再好,她爹也不能這般荒唐,畢竟那是皇上,尊重一點不成嗎?
「你還能有什麼事?」皇上擺明了不信他有什麼正經事。
卻見洛旭朝他使了個眼色後,啥也沒說,皇上竟像是看懂了,也沒再提這事,改而專注在眼前這對新人上,他不禁由衷道︰「阿旭你瞧,這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比當年你迎娶雋安時有過之而不及,你還敢說朕這賜婚賜得不好?」
洛旭淡淡地掃了一眼,迅速收起歹毒目光,若有所思地道︰「我終于明白,當年老淮南王為什麼三番兩次想殺我了。」因為他現在也很想作掉自己的女婿。「偏偏雋安走後,他就不想殺我了。」
妻子走後沒兩年,他的老岳丈也走了。
「你個沒出息的!」皇上橫眼瞪去,長指指著他。「你給朕收起心思,要不然就給朕滾回去!」
洛旭臭著臉站在一旁,不發一語。
洛行歌無奈嘆口氣,她只能說她爹真的很愛亡妻,當年要不是還有原主在,恐怕她爹會跟著亡妻走。
兩人的情史還是她醒來後從府里下人口中得知的,只因她瞧見她爹獨自待在春秋閣靜靜喝著酒,本以為是擔心她,後來才知道那是亡妻的忌日,他年年都是如此過的。
情深的男人盡管續了弦也沒納妾,而且光看洛行歌的待遇高過弟弟,就知道她爹有多深愛亡妻以及多疼愛她。所以即便她有很多計劃,但一定得先乖乖地接受這一切,不能讓她爹有任何造反發瘋的機會。
皇上不再理睬洛旭,挑了些話題問洛行歌,驚覺她竟變得如此乖順,不僅帶著幾分小女兒姿態,還一直握著于懸的手不放,不禁月兌口問︰「行歌,難道當年你跟朕討要于懸,是因為你早就看上他了?」
洛行歌呆了下,澄澈的琉璃眸僵硬的看了身旁的于懸一眼,便瞧他笑眯眼道︰「皇上,確實是如此。」
如此什麼?原主……討要他這個人?人也能討?
于懸笑得又魅又勾人,彷佛能看穿她心思,微微點著頭,像是回答了她的疑問,讓她僵在現場。
皇上聞言大喜,哈哈大笑,「既是心儀他,當年怎麼跟朕討要人呢?你應該要朕賜婚才是。」說完又對著洛旭那張臭臉道︰「瞧吧,朕這賜婚分明就是天注定的,晚了三年,終究還是圓滿了他們的緣分。」
洛旭皮笑肉不笑,掏掏耳朵當沒听見。
至此洛行歌總算明白了,于懸說她曾羞辱他,指的就是這件事……
原主到底有多囂狂?竟然有臉跟皇上討要御前侍衛,而且根本就不是要當夫婿的,難怪他說是羞辱……還真是羞辱!
幸好後來皇上說有事與于懸相議,要她先到暖閣休憩,待會一道用膳,讓她有機會逃離現場,順便想想到底要怎麼彌補他。
唉,對皇上面前的紅人都能這麼干,原主還有什麼干不出來的,活該被人弄死。
待洛行歌一走,皇上的臉也沉了下來,看向洛旭。「說吧,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于懸不由也看向洛旭,只听洛旭嗓音沉了。「右副都御史夫人昨晚去了,經相驗,有人趁夜在尚未清醒的她頭上扎入沾毒銀針,導致身亡。」
于懸聞言微挑起眉,原來這才是一早便在宮門遇見他的主因。
「這事你跟行德說了嗎?」皇上口中的行德正是右副都御史曹在德,亦是曹氏的族弟。
「只跟他說是落水後搶救無果,畢竟她本來就沒醒來,府醫也說了,昨晚是關鍵期,能醒就沒事,沒能醒就等著辦喪事。」洛旭臉色很沉,像頭蟄伏的獸正等著伺機而動。
「行德性子沖動,知道黃氏和林氏交談後莫名落水,定會把這事算在林氏頭上,到時候肯定鬧得天翻地覆。」
「來不及了,他一早就到朕面前哭,還蒐羅不少戶部侍郎的罪名,正打算彈劾他……你可有查出什麼眉目?」皇上嗓音極冷地問。
「……沒有。」洛旭頓時喪氣極了。
這事錯就錯在他毫無防備,誰要他昨天嫁女兒,心情糟到不能再糟了,哪里會惦記著還在後院昏迷未醒的黃氏?
而對方竟敢潛入侯府行凶,自然不留痕跡,一開始沒防備就別提事後還能查到什麼線索。
皇上聞言,冷冷瞪著他。不用洛旭解釋他也知道,洛行歌出閣後這家伙肯定是意志消沉地喝悶酒去了,但凡他留點心眼還會鬧出這事?
「這事不單是有人企圖破壞行歌的婚事,更是故意栽贓令她有惡名,再者竟敢潛入侯府對三品誥命夫人行凶,溺斃不成深夜再次行凶,非置她于死地不可,簡直沒將王法看在眼里,這事……」皇上說著,目光落在于懸身上,沉聲道︰「于懸,這事交給你,務必將幕後凶手揪出。」
于懸隨即拱手道︰「臣遵旨。」
在宮中吃了茶,送洛行歌回家後,于懸便說要進衙門。
「不是有婚假嗎?」洛行歌詫異問著。
剛剛吃飯時皇上不是說他有七天婚假,要他好好陪她嗎?
于懸睨她一眼,笑得又邪又壞。「想要我陪?」
「不用。」她想也沒想地道。純粹只是疑惑,順口問問而已。
于懸也沒再說什麼,逕自走到屏風後頭,不一會,他頭戴發冠,一身赭紅色飛魚服出現在她面前。
洛行歌看直了眼,不禁心想,這男人穿上這衣服可真好看,襯得他身形高大,袍上的飛魚含著一股威懾之氣,配上他那張臉,有種極為矛盾又異常般配的邪俊感。
掛好繡春刀,回頭對上她那雙柔媚的琉璃眼,于懸笑了笑,俯近她,道︰「可真是心悅我了?」
「沒有。」同樣是不假思索的回答,頓了一下,她忍不住問︰「你為什麼要在皇上面前替我圓謊?」
感覺原主不是喜歡他,否則可以請皇上賜婚,哪里需要討要一個人?
于懸嘆了口氣,搖搖頭,再順便拍拍她的頭。「別老是傻傻的,我可不想哪天還要替你收尸。」話落,逕自瀟灑離去。
洛行歌慢半拍回過神。「喂!話是這樣說的嗎?」她到底是哪里傻傻的?才剛新婚耶,為什麼要說這麼晦氣的話?虧他長得那麼好看,說的話老是這麼不中听,他才要當心走在路上別讓人捅死!
她隨即又在心里反駁,不對不對,我胡說的我胡說的,老天別當真!不禁深深自我反省起來,她沒事干麼咒人呢?不會真的跟原主的魂魄融合了吧……
畢竟是新婚頭一天,于懸離開後洛行歌也沒閑著,一會就被兩個大丫鬟抓去清點嫁妝,準備造冊入庫。
看到那一堆東西,洛行歌直覺得腦門發暈,大略看了下,趕緊差人把周嬤嬤找來,準備將這些事交給她處理。
周嬤嬤雖是她內院的嬤嬤,還是原主生母留下的陪嫁丫鬟,但是自己跟她不怎麼熟悉,還是因為右副都御史夫人落水一事,見她處理事情有條有理,不只立刻把所有丫鬟找來,還交代了當日每個丫鬟所有的差事。她很滿意她的做法,于是跟曹氏說了聲,直接把人帶了過來。
而清點入庫這種事,最適合這種條理分明的人來處理。
她還想要看看這院子的格局,尋找適合晨練的好地方。不練不行,這個身子實在太過嬌弱,光現在這季節就頭暈無力、手腳冰冷,不趕緊調養,到了冬日還能活嗎?
把事交給周嬤嬤後,她順便甩開身邊兩個大丫鬟,獨自勘查地形,驚覺他這座院子小得有點可怕。
這院子正面五間房,兩側延伸出抱廈、罩樓,中間就一座園子,而且還蕭瑟得像是從沒修整過,枯木蔓草……可以說是荒涼了吧。
這里好歹是安國公府,就算他是庶子,院子也不能給得這麼小,尤其他現在已經是皇上倚重的臣子,被破格拔擢為錦衣衛都督,怎能住在這種地方?
說白一點,這格局大概只有春秋閣的一小部分,她那個春秋閣至少有這個院子的十倍大,而且還是假山奇石、雕梁畫棟,到處精雕細琢、金漆銀描……啊,若這就是庶子的生活環境,那她確實備受寵愛無誤。
想起溫氏那句小娘養的,大至上猜得出他過的是什麼生活,也難怪嘴巴那麼壞。
洛行歌雙手環胸,看著破敗的園子,想起于懸那張總是愛掛著笑卻又笑得很假的臉,無奈嘆了口氣。
他們嫡母庶子間的事,她是插不上手,但這座園子,她還是有法子能修整得熱鬧些。
掌燈時分于懸回府,就見一些閑雜人等在自己院子里走動,連他暗暗留在府里的兩個人竟然也手搬盆栽往園子走。
于懸一個眼神,身後的涂勝便將兩人喚來詢問。
「這是怎麼回事?不是讓你們待在暗處的嗎?」
兩個人苦著臉,萬般無奈地道︰「大人,咱倆本來是躲在屋頂的,誰知道夫人站在園子里好半晌,突然往上一看,問咱倆什麼時候才要下來,咱倆嚇得險些滾下屋頂,都還沒解釋身分呢,夫人便要咱倆去買些好看的花樹,順便找了兩名花匠回來,一會又說要找泥匠,說要修整園子……就這樣莫名其妙忙到現在。」
他們是錦衣衛啊!怎麼變成小廝了?
涂勝听完,偷覷了主子一眼,卻見主子臉上還是著淡淡笑意,目光落在園子里穿梭的夫人身上。
這園子是主子故意任其荒廢的,哪怕是成親,因為溫氏不修葺,主子也不打算動手,沒想到剛進門的夫人倒是擔起袖管一起忙活。
于懸就見她幫著修整枯枝,讓人懸掛燈籠,一盞盞的燈在他面前慢慢亮起,照亮洛行歌那張恬淡的笑臉。
像是察覺他的目光,她回過頭來,狀似瞋怒,大步朝他走來,半點大家閨秀的嬌俏模樣都沒有,行徑粗魯堪比男子,狠狠糟蹋那件百褶裙。本該行走時如波踏浪,搖曳生姿,可如今看來一地碎浪都快被她踩爛,他都懷疑她是不是快被裙子絆倒。
「你中午不回來吃飯也不說一聲,問了那兩個人也問不出一朵花,害我傻傻地等,飯菜等到涼不說,還浪費食物。」洛行歌毫不客氣地劈頭就念。「還有,他們說是你的屬下,你不讓他們跟著你,留在這里做什麼?還爬在屋頂上,都不怕摔死是不是?」
涂勝听到最後險些噴笑,哪個錦衣衛要是能從屋頂摔死,那摔死一個算一個,省得留在世間丟人現眼。
然而于懸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就連習慣的笑意褪去了都不自覺。
斂笑的他,在他人眼里多了分威懾感,可是在洛行歌眼里,她覺得自己像是找到一個迷路的孩子。
「你怎麼了?」她很想模模他的頭,可惜一來他太高,二來兩人好像沒有熟到可以模頭說笑的地步。
于懸魅眸微動,笑意重新在唇角緩緩蔓延。「沒事,我若把他們帶走,你哪有人手可用?」到底有多久了?多久沒人擔心他吃了沒,多久沒人為他點起一盞回家的燈火,多久沒人用如此真誠的叨念著他?
被轉移了話題,洛行歌也沒多想,接話道︰「我還不能讓人去縣主府找人過來幫忙?」
她爹給了她不少人,只是被她留在縣主府,不然她也可以回永定侯府直接人好不好,只是不想勞師動眾,況且這座園子真的沒多大。
「別動用縣主府的人,你要人手我這兒多得是。」听到縣主府,冷意從于懸眸底一閃而逝。「倒是你怎麼突然動起這兒?」
「枯槁荒涼,看著難受。」說完,她猛地想起,這是他的院子,她未經允許就整修……
「呃……我一時忘了問你能不能稍稍修整,這個……」
于懸不禁笑出聲。「你都動手了才問我?」
「不是啊,我想說我們已經成親了,所以……」她很自然把這里當家,很自然地覺得一個家不能這麼荒涼呀。
听到她說兩人已成親,于懸眸底的笑意更暖了幾分。「你也知道已經成親,往後就不需要多問,你畢竟是這院子的女主人,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喔。」呼,還好,他沒生氣。不過有些事還是該問問。「你這院子是不是婆母故意任其荒廢的?」
「嗯,後來我也懶得管,不過是個住所罷了。」
洛行歌也這麼認為,她其實對食衣住行都沒什麼講究,只是對照她在娘家與夫家的生活,感覺大有落差。
「你……我听我爹說,皇上賜了你都督府,你干麼不干脆搬過去住呢?」皇上賞賜的可不只是一座空宅子,里頭的家具擺設,甚至是奴僕全都是附贈的呢。
于懸笑了笑道︰「我爹雖然重病癱瘓,但他畢竟還在,我要是搬出這兒,很容易被冠上不孝的惡名,于官場極為不利。」
「喔……」原來還有這層關系。
「況且……」他笑彎了俊魅深邃的眸,道︰「我爬得愈高,她愈不甘心,我愈往她面前湊,她就愈眼疼。你說,報復仇人最痛快的做法不就是過得很好、爬得很高,高到她兒子永遠爬不上,她又只會怨只會恨,讓我看得更痛快。」
洛行歌眨了眨眼,心想,這論調她完全贊同,可他的笑容也太邪惡了吧。
「好吧,你開心就好。」他多年深受其害,內心慘遭黑化,她又能如何?「對了,你吃飯了嗎?要是還沒,我讓小廚房準備。」
「小廚房?」
「這院子有廚房,我帶了廚娘過來,想吃什麼,咱們自己開伙。」她不想說的是,丫鬟去大廚房拿回來的東西真不是普通難吃,連她這麼不挑的都受不了,可想而知有多故意。
她是不想鬧事,要不真可以拿銀子砸到大廚房給她準備山珍海味,如此一來又要犯到溫氏頭上,她覺得麻煩,干脆讓人去采買食材,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就算沒有嫁妝,光憑皇上給的俸祿她也可以揮霍,不過這不是真的屬于她的,所以還是要拿捏一下分寸。
「往後要買什麼跟我說,我先支一筆銀子給你。」
洛行歌听著,愈來愈有兩人已成親的真實感。他支銀子給她,不就是給她家用的意思……莫名的她覺得臉有點燙,忙側過身假裝要回屋里。
「往後要是不回家吃飯,差人通知一聲,別讓我浪費食材。」說著,她已經大步往屋里走。
于懸笑柔了眸子跟在她身後。「是,娘子。」
洛行歌嚇得險被門檻絆倒,還是他眼明手快地抓住她。
「你……」沒事叫什麼娘子?
「嗯?」
洛行歌咽了咽口水,只覺得從他眼里看見了滿天璀璨星辰,深邃又粲亮,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跳得有點快。
用完膳,兩人洗漱後,洛行歌有些犯難地看著那張床,正要開口,于懸像是早已猜到她要說什麼,便道︰「先撐個幾天吧。」
洛行歌看了他一眼,爬上床時心里還犯嘀咕,她話都還沒說呢,他怎麼就知道她要說什麼?兩人同床也無所謂,反正他這人滿君子的。
比照昨日,她蓋好被子正要入睡,卻听他道︰「你不問我今天忙些什麼?」
——洛行歌睨了他一眼,想了下,從善如流地問︰「你忙了什麼?」人家都遞出橄欖枝了,她更樂于配合建造一個和平的關系。
「皇上命我查案。」
「喔……」錦衣衛嘛,不外乎就是查些特別的案子,可她能問嗎?偷覷他一眼,瞧他像是鼓勵自己問,所以就問了。「查什麼案子?」
于懸笑眯眼,道︰「你明天就知道了。」
「……」喂,這樣耍人很愉快嗎?
見他閉上眼,真沒打算說,洛行歌咬了咬牙側過身去。都吊起人家的胃口,才說明天就知道,簡直惡劣到了極點。
洛行歌過去的睡眠習慣極好,十點入睡,五點起床晨練,哪怕已經身處另一個世界,到了差不多的點,她便張開眼。
床帳內還是暗的,她還沒想好怎麼繞過身邊的人起床時,卻發先旁邊早就沒了人影。
上哪了?算了,不管他,他不在她反而方便。
洛行歌下地從衣櫥里努力挑了套比較好活動的衫裙穿上,隨意將長發系起,走到外頭,就見听雨已經備了洗臉水候著,她隨意抹了兩下。
「縣主,還要晨練啊?」听雨看著她那頭隨意系的發,怎麼看怎麼眼疼,好想幫縣主紮好,可是自從縣主冒出晨練的習慣,就盡可能地不讓人踫頭發,更別提近身伺候。
「當然。」她借用了人家的軀體,有責任幫人家把身體練好。
「可是今天歸寧……」
「去去去,不用跟。」抹好了臉,她大步朝外頭走去。
時間有限,她得趕緊活動筋骨才行,習武這種事,時間可以縮短,但一天都不能落下,否則就沒有成效。
她先在屋外做熱身操,稍稍活動筋骨,習慣了戶外的冷空氣後,打算繞著園子先跑幾圈。
就在她沿著園子外圍跑了半圈,竟听見細微且熟悉的聲響,很像是她平常練兵器時劃破空氣時所發出的聲音。
聞聲她跑得更快,跑了一小段路後,瞧見在園子里頭練劍的于懸,她不由停下腳步,專注地看著他的劍法,凌厲且無一絲多余,張弛有度的劍招飽含力量,快且無情。
她動也不動地看得入神,直到他收劍,忍不住地拍起手來。
精采!太精采了,好厲害!
從她靠近于懸就察覺到了,但他無意停下每次的功課,教他料想不到的是,她竟然拍手,這是……
「縣主打算打賞嗎?」
洛行歌愣了下,疑惑反問︰「要打賞嗎?」是慣例嗎?
于懸看著她,再問︰「不打賞嗎?」
「喔,那等一下回房再給你吧,我身上沒帶錢。」好吧,既然是慣例,她就入境隨俗了。
還真給?于懸走向她,居高臨下地問︰「你到底是打哪來的?」
話題怎麼突然跳到這兒了?「就就就……唉呀,反正說了你也無法理解。」她就算說了也無濟于事,不如省點口水。
「你叫什麼名字?」
洛行歌微蹙起眉,不懂他為什麼要追根究底,不由問︰「重要嗎?」
「自然重要,不然你覺得我應該喊你縣主,還是娘子?」
洛行歌听明白了,他這是想喚她的名字,也是,朋友之間自然要以名字互稱,畢竟縣主是下人在喚的,至于娘子……還是叫她名字好了。
「致知。」她道。
于懸微揚起濃眉,道︰「禮記大學篇,致知在格物。」
「對,就是那個致知。」練武世家最重人的心性,所以她爸才給她取了這個名字,以端正她的品性。
「有意思。」
「還好啦,你的名字也很好,于懸,好听好念也很有意思。」
「哪里有意思?」
「懸這個字有很多解釋,幾乎都是好的,可見令尊取得很用心。」
于懸垂斂長睫,唇角揚著極淡笑意。「確實。」
「你的劍法也是令尊教的?真不錯,我也想學。」
「……你想學?」
「嗯,雖然我近身格斗比較在行,可是對于兵器也很有興趣。」畢竟是武術世家出身,她幾乎什麼都能上手,卻沒辦法像他將力與美展現得這麼飽滿。
「近身格斗?」他說話時,臉上的笑意明顯泄露他的不屑。
「真的,要不你試試?」
「行,怎麼試?」
「打我。」
面對這種要求,于懸忍不住笑出聲。
「真的啦。」
「我不打女人。」
「假動作,會不會?」
于懸揚著笑,神情像是在看無理取鬧的孩子,他勉為其難地朝她出手,然而就在瞬間,他的手被扯住,他正欲抽手,她順勢往他腳下一拐,他反應也快,抓住她跟著倒下。
可是洛行歌的反應更快,盡管跟他一道落地,卻在同時扣過他的後頸,另一手拽住他的手臂,從側邊壓制住他。
于懸動了下,察覺她扣得更緊,不由想起洞房花燭夜時,她就是這麼待他的。
「你這是……角力?」
「對。」她笑眯眼,問︰「你信了沒?」
于懸還沒回答,就听見腳步聲傳來,還喊著——
「縣主,趕緊回來,侯爺差人派馬車接您歸寧了。」
待听雨跑近一瞧,發現兩人倒在地上,嚇得她趕忙轉過身。
「這時間?」她看了看還灰蒙蒙的天。「沒人歸寧這麼早的吧,況且我還沒跟婆母打聲招呼呢。」對了,晨昏定省呢,她都還沒去請安。
「不用了,她不待見你,你去了也不過是被晾在一旁,變相受罰。」
「可是……」
「只要是我的妻子,她都不會善待,所以你也沒必要捧著她。」
真的嗎?這樣好嗎?洛行歌真的很疑惑。
她爹要她不用客氣,如今連他都這麼說……她這個媳婦不會太囂張嗎?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2-11 00:08:05
第五章 回門宴翁婿互鬥
終究洛行歌還是不敢太囂張,硬是拖了半個時辰,到溫氏門外稟報了聲,但不管溫氏應聲沒,于懸便拉著她上馬車。
「這樣真的好嗎?」她真的很懷疑,雖然溫氏說話很沒禮貌,但是她不能一樣不禮貌呀。
于懸笑睨一眼。「剛剛把我壓在地上的狠勁呢?你都敢把我壓在地上了,還擔心她對你發難?」
「等等,話不是這樣說的,我們剛剛是在切磋武藝,被你說得好像我對你做了什麼天地不容的事一樣。」尤其「壓」這個字有的時候帶有很曖昧的訊息。
「我沒被人壓過。」
「……所以,我要感到驕傲?」她疑惑地問。
于懸沒防備地被她逗得笑出聲,瞧她一頭霧水,更是止不住笑。
洛行歌雙手一攤,連阻止他的都沒有,人與人之間本來就存在鴻溝,遑論分別不同時空的人。
不過,他笑起來真的很好看,筆墨無法形容的俊美。
于懸瞧她滿是無奈又極為痴迷的目光,心里有股發顫的悸動。「你……不如你要是得閑,教教我角力吧。」
「可以,可是你要教我劍術。」互惠一下才公平。
「真要學?」
「我以前學過,可是你的劍法我更喜歡。」說著,她就在馬車里大略地比劃著。
馬車里夠寬敞,但比劃劍法多少還是會掃到對座的他面前,可他閃也不閃,直瞧著她的動作,盡管不夠到位,但已抓到精髓,更可怕的是——
「你把所有動作都記下來了?」
「沒,你後來這個動作收得很快,所以我不是很確定。」她說著又大略地比劃了下。
于懸揚起濃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他的劍術是父親啟蒙、宮中暗衛頭子手把手教的,劍法復雜刁鑽,尋常人光是要記每個招式都得反覆練習數回,可她竟然只看一次就能比劃出精髓,這是從哪冒出的奇才?
「怎麼了?干麼這樣看著我?差很多嗎?我記錯了?」說到最後她已經變成喃喃自問,手又大略地比劃來比劃去。
「你的記憶力很好?」他問的同時,伸手抓著手腕,一路模到她肩頭。
洛行歌停下比劃,直瞪著他已經到肩頭的手,見他只是抓著她的肩,並無性騷擾之意,就沒撥開他。「我的記憶力還不錯,通常看過的招式只要演練過一次就會完全記下。」
于懸抓完她的肩頭,繼續模她的手肘。「可以算是奇才了,只可惜……」
「可惜怎樣?」
「你的骨架不那麼適合練武。」
洛行歌嘆氣了。「確實如此,所以我只能更勤奮一點,畢竟勤能補拙,雖然沒辦法成為高手,至少可以強健身體。」
于懸想了下。「行吧,一會到侯府,跟你爹問問是否有適合你的劍,如果沒有,再給你尋一把。」
「你願意教我劍法?」洛行歌喜出望外地道。
「你也得教我角力。」
「沒問題,一會我再想想咱們要怎麼安排時間,畢竟你還要外出工作,時間得抓一下。」她平常閑閑在家,反觀他昨天進宮謝恩後直到晚上才出現……「對了,我能弄一套像你晨練時穿的那種衣服嗎?」
于懸想起練武時身上穿的是窄袖收腰的勁裝,她一個姑娘家穿成那個樣子,成何體統?
想了下,他故意刁難道︰「家里有我年少時的裝束,我挑個幾件讓你試試。」
誰知道洛行歌完全沒有被刁難的感覺,迫不及待想回家,趕緊挑兩件好行動的衣袍。「好啊好啊,等一下回去時你趕緊拿給我。」
天曉得,她已經受不了這些層層疊疊的衣裳和裙子,她要簡單且不會老是絆住她的衣袍,光是想想就好期待。
「你……不介意穿我的舊衣?」于懸詫異問著。
她這人真是不按牌理出牌,他總是猜不到她下一刻的反應和做法。
「不介意啊,為什麼要介意?」她不解反問,隨即又微蹙眉頭。「難道有什麼習俗還是規定的什麼?不對呀,是你提議的,那代表沒問題,是吧。」
她只要有衣服就好,誰的衣服都無所謂。
「姑娘家不會穿男人的衣物,不成體統。」
洛行歌听完覺得好笑極了。「我都嫁你了,你如果應允我,又何必在意他人的嘴?」
于懸听她說得理直氣壯,有種說不上來又不討厭的感覺梗在胸口處,暖暖的。
「行吧,你要是不介意就好。」
「喏,你先想好哪個時間要學角力,咱們把時間挪一挪。」一想到可以學他的劍法,她內心的武痴魂又竄了出來。
于懸看著她沒再開口,只是任由她眸底唇角的笑意感染著自己。
待馬車停在永定侯府門前,于懸剛牽著她下馬車,轉頭就瞧見臉黑得像是被雷打中的洛旭。
「岳父。」于懸拱手作揖。
洛旭瞧也沒瞧他一眼,一雙眼直盯著寶貝女兒。「行歌,這家伙沒欺負你吧,如果有你盡管說,我還鎮得住他。」
剛新婚就被岳父當面放箭,于懸當真覺得有些委屈,于是——「岳丈放心,小婿不敢欺負縣主,都是任由她壓著,不敢輕舉妄動。」話落,順便牽起她的手,緊緊交握。
「等等、等等,你干麼這樣說話?說什麼我壓著你……」洛行歌被他一席話嚇呆了,結巴得話都說不全。
「說,早上你有沒有壓著我?」
「有,可是……」
「是不是壓得我無法動彈?」于懸笑眯眼,尋釁般地看向洛旭。
「是,可是……」
「……岳丈哭了。」于懸詫道。
「嗄?」還在氣他不斷打斷她的解釋,听他這麼一說,抬眼望去,果真瞧見她爹眼里兩泡淚滾落,大顆大顆的淚水流個不停,教她徹底傻眼。
女孩子哭了還可以拍拍頭安撫安慰,中年男子也可以比照辦理嗎?
「侯、侯爺?」晚來一步的曹氏見到這一幕,先是驚呼了聲,再看向女兒女婿恩愛的模樣,能有什麼不明白?「進來吧,怎麼還在這兒,趕緊進屋里。」
她招呼的同時,趕忙將洛旭拉到一旁,抽出手絹替他拭淚。
「侯爺,行歌歸寧是大好日子,不能哭。」曹氏擦得一條手絹都快濕透,驚詫不已。
「侯爺,快停住,不能再哭了,被人瞧見了,你侯爺威風還要不要?」
「要!」他原地大吼,氣勢萬千,可是一提及洛行歌——「他說行歌壓著他……我的女兒怎會做這種事?我沒這麼教她,干麼這麼要強……坐在男人身上像樣嗎?」嗚嗚,他難受,他無法接受。
「我沒坐在他身上!」洛行歌羞得滿臉通紅。「我只是壓著、壓著,懂不懂?」
「壓著跟坐著有什麼差別?」洛旭哭吼著。
「不是啊……我們都有穿衣服,我們只是在角力而已!」
「有穿跟沒穿有什麼差別?你壓在他身上……」洛旭痛哭失聲,無法接受女兒這麼要強地辦了男人。
洛行歌死死地瞪著他,這是她頭一次生出想暴打一個人的沖動,為什麼不好好听她說話?她都說是在角力,他卻不听重點!
「這種事進屋再說!」曹氏甩開嫖雅表現,咬牙低聲道,示意門房趕緊關門。
洛旭和洛行歌父女回頭一看,發現已有不少百姓圍觀,他們剛剛的對話……丟死人了!
父女倆掩著臉快步沖進屋里,當然于懸也被洛行歌扯著走,只在門板掩上前,隱隱听見外頭道——
「縣主不愧是縣主,竟能將錦衣衛都督壓著這樣那樣……」
「是坐著。」
「有什麼差別?橫豎就是都督被縣主給強辦了!」
于懸笑眯眼,當這條流言在街坊流竄時,他要想想,該要她怎麼補償自己。
大廳里氣氛詭譎凝滯,洛旭毫不遮掩殺人目光,死死瞪著于懸,洛行歌則是發狠地瞪著不講道理的洛旭,至于于懸依舊笑容可掬。
同桌的尚有洛行歌的弟妹,洛行和洛行瑤。洛行瑤目光痴迷地直瞅著于懸,一張小臉紅彤彤的;洛行則是呆坐著,等著不知道何時才要開動的一頓飯。
曹氏操碎了心,只能趕緊出聲打圓場。「動筷呀,嘗嘗,桌上的菜色全都是廚子新擬的食譜,嘗嘗合不合口味。」
洛行歌哪里還吃得下飯,想起自己被誤解得這麼嚴重,就想再好好解釋一遍,可她更怕愈描愈黑。
人哪,一旦不相信真相,說破嘴也不會信,說的就是洛旭這種人。
正忖著到底要怎麼解釋她爹才听得進去,她面前的碗就被人擱了菜,洛行歌側眼望去,就見于懸像是心情大好,正忙著給她布菜。
幾乎同時,從洛旭那邊投射過來的目光更歹毒,于懸臉上的笑意卻更濃,彷佛正享受著他的殺人目光。
洛行歌眨著柔媚的琉璃眸子,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移動,默默觀察,最終握住了于懸的手。「行了,我沒吃那麼多。」如果她沒判斷錯誤,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為什麼呢?他跟她爹有過節嗎?明知道她爹此刻對他極為不滿,何必在這當頭獻殷勤?她都懷疑她爹可能隨時抽出一把劍朝他砍來,讓她當場變寡婦,還要面對她爹坐大牢的慘案。
只見于懸笑意比平常還要和煦醉人,彷佛已經臣服在她腳邊,反拉著她的手,溫聲道︰「在大家面前別這樣抓我,要抓回家再抓,想怎麼抓就怎麼抓。」
咦?這是哪門子的鬼話?他為什麼一直吐出似是而非的話試圖激怒她爹?
洛行歌內心吶喊,卻無法應對這等場面,不知道怎麼阻止身邊這個鬧事的瘋子。
「臭小子!」果然洛旭直接拍桌站起。
曹氏趕忙將他拉住,揚笑道︰「新人感情好是好事,好事。」
「好個屁!」洛旭左看右看,發現原本掛在牆上的長劍不見了。混蛋,誰藏了他的劍?
「難道要小婿冷落縣主較好?」于懸念笑問著。
「你敢!」
洛行歌往旁踢了于懸一腳,用再誠懇不過的眼神看著他,無聲央求——夠了,可以了,別鬧了。
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生際遇養出他這種惡趣味來著?
「吃飯了、吃飯了!」快,趕緊吃完,趕緊走人。
她打定主意,卻感覺于懸湊得極近,才要避開,卻听他道︰「你可以問問岳丈這里有沒有適合你的劍。」
說到劍,她立刻想到他要教自己劍法,壓根沒注意到洛旭徹底黑了的臉,笑問︰「爹,家里有沒有適合我練手的劍?」
「當然有。」洛旭黑著臉,嘴邊掛著陰惻惻的笑,話是對著洛行歌說,目光卻死死釘在于懸那張礙眼的笑臉上。「想要什麼劍都有,看你要怎麼把人砍成段還是剁成末,都有!」
「……」武器是拿來防身的,好嗎?
「一會爹帶你到兵器房挑,要幾把有幾把。」
「好。」
就在她才應了聲好,覺得氣氛好像稍微緩和之際,府里的管事突然跑來,一臉局促地站在廳門外。
洛旭本不想理會,可瞥了管事一眼,還是起身走去。
管事壓低嗓音不知道說了什麼,就見洛旭脾氣又爆了起來。「今兒個什麼日子,他敢上門鬧?把他給我緬起來,一會有他好看的!」可是話才說完,他又覺得不妥,擺了擺手道︰「走走走,我去瞧瞧。」
「侯爺,我也去。」曹氏見狀趕忙起身。
洛旭看了眼,心想有她在應該可以事半功倍,點了點頭,對著洛行歌道︰「行歌,你吃慢點,爹一會就回來。」
洛行歌本想問他上哪去,可他走得太快,根本來不及問。
「肯定是舅舅。」洛行瑤咕噥了一句。
「舅舅?」洛行歌不解問著。她哪個舅舅來著?淮南王嗎?要是淮南王來了,她爹肯定馬上把人迎進來,哪可能一副氣沖沖的樣子,又不是欠教訓。
「不就是右副都御……」
「行瑤!」正忙著夾菜的洛行硬聲打斷她未竟的話。
洛行歌不由看了他一眼。記憶中,她跟這個弟弟相處的狀況不好不壞,大概比擦肩而過的陌生人要好一點,她想,很大一部分是因為她爹的偏寵所致。
「有什麼事是不能讓我知道的?」她直接問道。
洛行低頭扒飯假裝很忙,洛行瑤也跟著乖乖吃菜不說話。
「不就是右副都御史上門,有什麼是不能讓我知道的?」洛行歌沒好氣地重復道。洛行瑤話雖只說一半,但說了舅舅以及一半的官餃,自己還猜不到?「對了,右副都御史夫人現在狀況如何?」
「她前兒個夜里被殺了。」洛行瑤月兌口而出。
「洛行瑤!」洛行氣到拍桌。
洛行瑤瑟縮了下,可憐兮兮地瞟了洛行歌一眼,像是惱她無故問起,害她失言,這下子要被罵慘了。
洛行歌愣了下,壓根不睬洛行,追問︰「怎麼會被殺?她不是還昏迷不醒嗎?」頂多是救不醒,怎麼會用被殺這個詞呢?
洛行瑤閉口不言,打死也不肯再說。
洛行歌只好轉移目標。「行,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不能說,你如果非知道不可,一會爹來了,你自個兒問爹。」
意思是他們被下了封口令?「為什麼不能讓我知道?」如果是前夜發生的事,昨天去宮中謝恩遇到爹,他早就跟她說了。
「因為覺得是沖著你來的。」于懸涼涼拋下這句話。
她轉過頭去,一臉訝然。「你怎麼知道這事?」
「因為皇上讓我著手查辦。」他說著,還順手給她布菜。
洛行歌瞪著他良久,才問︰「你昨晚要我問你在查什麼案子,說我今天就會知道,指的就是這件事?」
「嗯。」于懸回應她的是連日月星辰都被襯得黯淡無光的燦爛笑容。洛行歌瞪他瞪得眼酸,垂眼思忖著這事,怎麼想都覺得奇怪。
「為什麼是沖著我來的?」她跟黃氏半點不熟,沖著她來卻殺了黃氏,這到底是怎麼牽扯上的?
「回家再跟你說。」
「你不如現在跟我說了。」
「岳丈會怪我。」
「得了,你怕嗎?」剛才把她爹氣得想拔劍砍人的到底是誰?
于懸笑了笑,目光淡淡地掃向狀似專心用膳,耳朵卻豎得尖尖的兩人,附在她的耳邊道︰「听我的,回家說,我才能暢所欲言。」
洛行歌抿了抿嘴,以為他大概不想被老丈人太記恨,所以點到為止,可話題每次都只說一半,真的很會吊人胃口!
右副都御史大人過來拜訪到底要做什麼,洛行歌不問也不打听,用過膳後進了她爹的兵器房里直接挑了兩把重量適宜的劍便告辭了,這次她爹就算掛著兩泡淚,她也一樣狠得下心。
馬車疾速趕回府,她正打算拖著于懸回屋里問清楚,誰知溫氏身邊的嬤嬤就攔了路。
「老夫人頭疼的老毛病又犯了,還請二夫人去瞧瞧。」郭嬤嬤一來就稟明來意。
洛行歌呆了下,疑惑地道︰「可是……我不是大夫呀。」頭疼不是應該要找大夫嗎?找她有什麼用,她不懂醫啊。
于懸在旁沒忍住,逸出一記笑聲後用力地抿了抿嘴。
郭嬤嬤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心想,縣主果然不好對付,要是不能將她拿捏住,往後這國公府里不知道會是誰當家作主。
「縣主,老夫人身子不適,不外乎是希冀兒女關懷,縣主要是能主動侍疾,必定會讓老夫人心有所感……」
「听雨,讓外面的人拿我的令牌進宮請太醫。」剛好永定侯府的隨從還在外頭,方便差使,而後洛行歌再真心實意地道︰「嬤嬤,相信太醫絕對會比我去看婆母還要好用,我還有要事,先走一步。」依昨日敬茶的狀態看來,她要是去見溫氏,溫氏才會更不舒服,有病還是要找大夫,對吧。
話落,拉著于懸就走了。
霎時郭嬤嬤面前的人都散了,只余秋風台過她鐵青的臉。
一回院子,洛行歌一把將于懸拉進屋里,正等著他解惑時——
「大人,衙門有消息。」外頭有人來稟。
洛行歌登時拉下臉,于懸笑得無奈。「等我回來再說吧。」
她還能說什麼?只能說是諸事不利。「去吧去吧,工作要緊。」
于懸走了兩步,像是想起什麼,回頭道︰「我讓人把我年少的衣袍都找出來,你自個兒挑揀有沒有能穿的,再讓人改得合身些。」交代完後,看到她頓時亮起的眼神,在心中嘆了口氣,隨即帶著涂勝離去。
洛行歌等了半晌,就見人抬了兩個箱籠過來,打開一瞧,果真都是比較收身的衣袍,她喜出望外地開始蹲在地上挑衣服。
另一頭,溫氏得知洛行歌讓人去請太醫,氣得砸了桌上一套玉瓷杯,一干丫鬟嚇得噤若寒蟬,連氣都不敢出。
「刁蠻縣主仗著皇帝縱容,壓根沒將我看在眼里,如今就連孝道都不顧了!」
誰不怕壓在頭上的那個孝字?偏偏她就不怕,而且態度囂狂,蠻橫無禮!最氣的人是,要是她連孝道都沒擱在心上,自己真是沒法子治她了!
一旁的杜氏見狀,使個眼色,讓屋里的丫鬟趕緊收拾後退下。
「娘,別生氣,若氣壞身子不是便宜他們了?」杜氏柔聲安撫。「剛新婚給他們幾天好日子過,咱們從長計議,肯定給他們一個教訓。」
「再給他們幾天好日子過,我的日子都不用過了!」溫氏還是怒氣難消,想到于懸一天到晚穿著錦衣衛的飛魚服就眼疼。
當初設宴,是因為外頭流傳她這個嫡母苛待庶子,眼見于懸年屆二十五還未替他婚配,才打算隨便塞一個鴻臚寺九品主事府的小姑娘給他,誰知道那姑娘自己跑了,後來送進聞風閣的竟是刁蠻縣主洛行歌!
這個被皇上、淮南王和永定侯捧在手心里疼寵的霸道女紈褲竟成了他的妻子,真是白白便宜他,活活氣死她。
事到如今,她仍想不明白聞風閣里的人怎麼會被換了,外頭已經盛傳她膽大包天設計玷污洛行歌的清白,她真不知道能找誰喊冤,洛行歌這種天煞孤星離她愈遠愈好,她是傻了才會算計她當媳婦!要是讓她知道是誰偷梁換柱,她非宰了那個人不可!
杜氏想了下,道︰「娘,我听說縣主出閣當日,右副都御史夫人黃氏掉進湖里,未及次日便逝去。」
「此事當真?」
「真的,听說黃氏出事前曾和戶部侍郎夫人小林氏在亭內有不愉快,您也知曉她倆從閨閣時就不對盤,可小林氏前腳才離開,黃氏馬上就出事,這話怎麼說得過去?右副都御史大人一狀告到皇上面前,說是戶部侍郎治家不嚴,妻子人品有瑕,要彈劾戶部侍郎。听說還把戶部侍郎祖宗幾代的丑事全掀開來,在殿上鬧得不可開交,皇上也調解不了。」
之所以稱戶部侍郎小林氏,那是因為溫氏的二嫂便是小林氏的大姊,故此區別。
「竟有這種事……」溫氏呢喃著,突地想到什麼。「如今算來,這可是發生在洛行歌身邊的第三起命案了,真要坐實煞星的命格了。」
洛行歌十五歲那年,婚事剛定,隆親王世子就墜馬身亡;十七歲再次議婚,眼看著都已經走完六禮,要上花轎了,鄭國公世子卻在酒樓暴斃身亡。
此後洛行歌不再議婚,也沒人敢再與她議婚,怕生生被她克死,如今算是于懸命硬,可他雖沒事,洛行歌卻克死了上門觀禮的人,這煞星著實嚇人。
「不,是第四起,娘忘了她出生沒多久就克死她親娘嗎?所以說這命格是天注定的,娘還是別與她走得太近。」
「怎麼她就克不死于懸?」前頭都克了兩個未婚夫,沒道理這個克不死。
「有人說了,于懸殺業重,以殺業破煞星命格,什麼鍋配什麼蓋,兩人還真是絕配。」杜氏皮笑肉不笑地道。
「她要是克不死于懸,你說了這麼多都是白搭。」
杜氏見溫氏臉色微變,趕忙道︰「娘,我是在想,下個月不是外祖母的七十大壽?咱們把她帶去,想必宴上定有人會提起這事,瞧瞧她這個眾星拱月的縣主是否如往昔受吹捧,她要是被人擠對,咱們就躲在一旁看戲便是。」
溫氏想了想,雖不滿意但勉強可行。「那就這麼著,至于要怎麼把她帶去,你自個兒想法子去,我近來都不想再看到她。」
「娘盡管放心,交給我吧。」杜氏噙笑道。
兩人商議完畢,就听有丫鬟在外頭喊著,「太醫到了、太醫到了!」
「……她還真把太醫找來?那個心思惡毒的女人,找太醫檢查我到底有沒有犯頭疼,是打算到皇上面前告我的狀不成?」溫氏瞪大了眼,不敢相信洛行歌竟歹毒到這種地步!
「娘,別說了,先躺下,快點!」
杜氏趕在太醫進門前讓她躺下,看著太醫進屋縛密診脈,她不禁想,看來是她太小覷洛行歌了。
等到于懸把公務處理完趕回家時,早已過了掌燈時分,回到自家院子,遠遠就瞧見燈火明燦,唇角的笑意又柔了幾分。
很快的,他察覺園子里有細微聲響,循聲找去,就見有名少年在舞劍。
少年身子骨極瘦,舞劍時行雲流水,張弛有度,吊詭的是……那是自己不外傳的劍法。
「大人?」跟在身後的涂勝也認出劍法,疑惑低問。
少年此時一個側身劈刺,于懸瞧見少年的臉,俊魅的眸不由圓瞠,「致知?」他月兌口喊道。
洛行歌聞聲開始收勢,又舞了幾招才停下動作,調勻了呼吸後跑向他。
「你回來啦,吃飯沒?不是跟你說要差個人跟我說你到底要不要回家吃嗎?讓你的人去問,說是要回來吃,可我等了老半天,飯菜都涼了。」洛行歌拿入鞘的劍往他腰上輕輕一拍。
這像是種頗可愛的懲罰,至少對他來說不痛不癢,于懸直盯著她的裝束,一頭黑發束起,發絲隨著她的奔跑飛揚,一身靛藍色暗繡銀線的交領袍,腰間收緊,袖管亦緊收,讓她整個人看起來高覿縴瘦。
「對了,謝啦,這衣袍我穿起來很合身,連修改都省了,直接就能穿,舒服又好動作,真是太棒了。」她忍不住再三夸著,雖說她也有幾件胡服樣式的獵裝,但都沒有男子衣袍的活動性佳。
于懸直睇著她,她穿著自己年少時的衣服……不會覺得親密得太過?
「干麼不說話?不好看嗎?我覺得很好看,我穿這樣無敵完美。」換好衣服後看著鏡中的自己,她真心覺得洛行歌有張絕媚秀麗的容顏,綁起馬尾穿男裝卻壓根沒有那種女扮男裝的突兀感,反而融合得恰到好處。
她只能說洛行歌與于懸這個組合當真是絕配,要是哪天兩人生出孩子,顏值肯定天下無敵。
想完,她突地一頓,想什麼呢?現在洛行歌是她,她怎會跟他生孩子?這種突如其來的想法真是教人害羞,更讓人不自在的是他還一直盯著她,盯得她心慌意亂。
「自己夸自己,你怎麼好意思?」于懸低笑道。
「我……反正就是好看,你不覺得扮男裝的我跟你很像?」為了掩飾莫名心慌,鎮定心神,她隨口胡謅。
說者無心,听者有意,涂勝聞言頓時嚇得倒退兩步。
這是拐著彎說大人像女人?上一次這麼說大人的人早不知道死哪去了,他是不是要提醒夫人往後千萬別這麼說話?
于懸皮笑肉不笑,突道︰「我想起我還有事。」
見他轉身要走,洛行歌連忙拉住他。「先吃飯,我不只等你吃飯,還等你說案子呢。」
于懸任由她拖著扯著,思忖著到底要怎麼做,她才能再尊重他一點。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2-11 00:08:25
第六章 被衆人排擠的貴女
「別別別,可以了、可以了。」
于懸一踏進屋里,就瞧見洛行歌很嫌棄地阻止丫鬟往她頭上插簪花。
他眉頭微揚,看著她一襲粉櫻色襖裙,挽了個簡素的髻,只插了一支羊脂玉簪,臉上脂粉未施,樸素到不能再樸素,可是他覺得這樣的她,比以往更令人驚艷。
「要走了嗎?」從鏡中瞧見于懸走來,洛行歌快速起身,避開听雨的魔爪。
真是的,不過是去婆母娘家而已,有必要把她弄得像要當新嫁娘嗎?她嫁過了,不用再那樣裝扮,況且她要是著妝反倒遮掩天生麗質的美,真搞不懂這些人的審美觀,非得要涂個大紅口脂,真是受不了。
「不上妝?」
洛行歌愣了下,走近他低聲問︰「是常規嗎?」難道是這里的風俗民情,出門定要把自己畫得連爹娘都認不出來?
于懸不禁低笑出聲。「不是,只是疑惑問問而已。」
「我長得這麼漂亮,為什麼要上妝?」她真心認為洛行歌這張臉五官精致,媚眼如絲,已經美到無可挑剔。
可是自己說出口很像老王賣瓜,自賣自夸,他肯定又要取笑她,于是她又補了一句,「當然,沒法子跟你比。」
站在屋外的涂勝听這麼一句,心窩又犯疼,好想找個機會跟夫人說別這麼跟大人說話,可他真是苦無良機。
于懸垂斂長睫直瞅著她,不語。
「干麼這樣看著我?」她說錯了嗎?沒有啊,她字句肺腑。「我說的都是真的,你比我還好看。」
于懸張口欲言,最終說的卻是,「走吧。」
洛行歌喜笑顏開,正要走,听雨趕忙抓著一條披肩往她肩上一套。「外頭冷呢,得搭上,這可是去年皇上賞賜給縣主的,是唯一一塊上好的銀狐皮呢。」
銀狐皮?听見是銀狐皮做的披肩,洛行歌渾身都不對勁,她不穿皮草,真想拿掉……
「怎麼了?」
「不想披這個。」
「披著吧,外頭冷。」于懸順手替她將披肩拉好後牽住她的手。「走,還記得你的任務吧。」
「當然。」她點了點頭,兩人一道往外走去。
那晚于懸跟她說了大概,無非明指她就是癥結所在,在安國公府里,原主遭人毒死棄尸聞風閣,但因為她,洛行歌死而復生,于是凶手自然會想繼續除去她。
這話看似很有道理,實際上她還是不明白,不禁回想著當時的討論——
「你議過兩次婚,可都在尚未過門之前對方就因故而亡,讓你得到個煞星之名,否則又怎會拖到現在才出嫁?」
「對方的動機是什麼?一開始是壞我名聲,而後還要我的命,總得要有動機。如果真打算殺了我,應該很久以前就可以策劃,而不是等到我得了一個煞星之名後才打算殺我吧?」
「所以中間必有緣故,讓對方痛下毒手。」
「難道你不認為這是兩撥人嗎?」
「你並沒有真正犯下罪無可赦的罪,哪來那麼多人對付你?」
「你不是說我招惹了很多人?」
「不就是刁蠻任性遭人怨?更多的是旁人想利用你的身分拉攏你好得到更大的利益,只可惜你眼高于頂,不屑與之同流合污。」
他這一席話,洛行歌完全听不懂他到底是褒還是貶,自己到底是該開心還是該難過。
「可是話說回來,如果真是沖著我來的,針對我身邊的人對對方而言,到底有何益處?我頂多就是再添個煞星之名,有什麼了不起?」雖然人言可畏,但原主的後台太硬,再加上自己的性子太好,根本不在意這些。
但如果純粹是為了讓她日子難過就干這種事,簡直混蛋至極,壓根不把人命當一回事。
「你仔細想,出閣那日如果不是你把右副都御史夫人救起,她早就死在那兒,那婚事恐怕會延遲,甚至取消。」
「對方不希望我嫁給你?」
「這是其一。」
「其二呢?」
「凶手與戶部侍郎有過節,甚至有仇。」
洛行歌想了想,點點頭道︰「肯定如此,否則有什麼理由讓人在半夜進侯府行凶?同時對方定是高手,不然怎麼可能沒驚動侯府的護衛?再不然,對方也會是個位高權重之人,能夠差遣各方高手。」
于懸有些意外,他不過提個頭,她自個兒就能推敲出這些。
「這樣應該可以縮小一點查探的範圍吧。」她問。
「這事你就別管了,要緊的是下個月是溫氏母親大壽,她必定會帶你去,你跟著去一趟。」
查案的事他壓根沒打算讓她插手,不過是當個話題聊罷了。
洛行歌睨他一眼。「我不認為溫氏有這種本事。」說真的,在敬茶當天對晚輩說出逞一時之快又不得體的話的長輩,要說多有腦袋,她都不信。
「我也不認為她有那種本事,要你乖乖配合是因為那日戶部侍郎府的女眷必會前去,你可以去會會她們,也許可以從她們口中得知更多出閣當日,她與右副都御史夫人之間的內情。」
洛行歌喔了一聲,點點頭,又問︰「可是戶部侍郎家近來不太好過,你就這麼確定她們一定會去祝壽?」
「當然,因為溫家二房媳婦正是戶部侍郎夫人的親姊姊。」
「咦,怎麼繞來繞去的都是一家親?」她喃喃自語著,像是想到什麼,正色道︰「安國公府那場宴會有沒有溫家和戶部侍郎家的女眷?」
「當然有。」
「好,我知道該怎麼辦了。」她暗自沙盤推演,隨口問︰「我得罪過溫家和戶部侍郎家的女眷嗎?」
「貴女圈里你少有不得罪的。」
洛行歌嘆氣了,她本來想問誰與她交好,如今也不用問了,虧她後台這麼硬,身邊竟然沒有半個知心人,要怪……只能怪她爹把女兒寵壞了。
洛行歌邊回想著,兩人來到影壁後,溫氏和杜氏已經坐上馬車,她原以為自己要跟這對婆媳同乘一車,誰知道于懸卻拉著她搭另一輛馬車。
「三弟不騎馬?」
說話的人是安國公世子于恕,他正從大門走進來,似乎有些詫異。
「今日有點冷,不騎馬。」話落,于懸就扶著洛行歌進馬車。
冷?于恕看了眼天色,不予置評。
「你跟你哥長得很不像。」雖說敬茶那天沒看到,但沖著那句三弟,誰都猜得出他的身分。
「我肖母。」
「天啊,那你母親肯定是艷絕京城的大美人。」男人都這麼出色了,要是個女人,肯定是紅顏禍水了。
于懸睨了她一眼,閉目休息去了。
洛行歌也不以為忤,又道︰「其實我覺得你要是扮女人,應該可以騙過很多人,因為你肯定美到不行。」
馬車外的涂勝,心口撲通撲通狂跳,見前頭的馬車動了,連忙喊道︰「起!」
嗓音大得嚇了洛行歌一下,咕噥著,「有必要這麼大聲嗎?」
然而于懸還是沒睬她。
不到兩刻鐘的時間,馬車來到溫府門口,門前已經排了一長列的馬車,大伙正按順序下車。
就在于懸扶著她下馬車時,才道︰「對了,你婆母和大嫂會特地邀你祝壽,肯定不安好心,你自己小心一點。」
洛行歌猛地抬眼。「你現在才告訴我?」
「提早告訴你,你要帶把劍嗎?」他笑得戲謔。
「話不是這麼說的吧?」為什麼她有一種被自家相公陷害的感覺?瞧,他笑得好樂好開心,好像多期待當鰥夫似的。
「防人之心不可無,你不能老是天真度日,得事事小心。」
「我天真?」從傻氣變成天真,她應該要開心嗎?
「橫豎你有拳腳功夫,再者讓你身邊的丫鬟多長點心眼,想來也不會有事。不管如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見溫氏和杜氏已經開始往門口走,他再次握住洛行歌的手。「走吧。」
洛行歌抿了抿嘴,認同了他的說法。
進了溫家大門,洛行歌才知道原來男女沒有同席,而且還離很遠。
「男賓往這頭,你要是真遇上什麼事搞不定,可以循著這個方向過來找我。」于懸說完,還很勾人地朝她眨眨眼。
然而這一刻,洛行歌壓根感受不到他無邊的魅力,只想揍他一頓。
這人明知道她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事前也不跟她說清楚,等她人到了現場才告知……這人心思很扭曲喔,她又沒得罪他,干麼用這種手段報復?
惡劣!回去再跟他溝通!
「縣主這邊請。」
听見有人喚自己,洛行歌隨即換上溫煦笑意,卻反而嚇得對方怔住。
呃……是她不得體嗎?
正忖著,婦人隨即親熱地上前挽著她,道︰「一陣子不見,縣主像是月兌胎換骨,這氣韻和往常大不相同。」
洛行歌笑睇著對方,心想,真是讓人費心了,得這麼努力斟酌用字,彷佛只要一個字不對就會馬上被她弄死一樣。
于懸這家伙是不是知情不報,沒有將完整的情報給她?
心里月復誹著,她還是端出和煦笑意,就當替原主掙點好感度。
「大嫂,不用夸她,她在家里可不是這個樣。」溫氏冷不防射了一記冷箭。
洛行歌聞言,更努力地散發溫婉居家的氣質,也越發肯定想對付她的人絕對不是溫氏,因為她是個真小人,可能會捺不住性子捅刀,但只要不涉及犯罪,手段其實挺「可愛」的。
「小姑姑真愛說笑。」婦人身旁的小姑娘趕忙打圓場,主動握住洛行歌的手,道︰「我帶縣主進花廳吧。」
喔喔,原來自己不是真的貴女公敵嘛!洛行歌心里樂著,想著回去要跟給她假情報的家伙好好溝通才行。
通往花廳的路上,洛行歌模清了眼前小姑娘的身分,是溫家大房的大姑娘溫蘭,一路上都很積極地想與她交好,讓她想起于懸皮笑肉不笑說的那句大伙都急著想拉攏她,以爭取最大利益,所以溫蘭極可能是听從父母的命令接近她罷了。
唉,好空虛的友誼。
但是空虛的友誼很好利用,「今天來的人還有誰?」洛行歌問道。
溫蘭正滔滔不絕地介紹她家的花園,听她這麼一問,絲毫沒有被打斷的不悅,依舊笑道︰「今日給祖母祝壽的人可多了,有——」
洛行歌邊走邊听她開始數著今日的賓客,直到听見她說戶部侍郎家的女眷一大早就來了,走往花廳的速度就更快了。
沒一會,溫蘭就落在她後面,連小跑步都跟不上,只有听雨勉強跑著跟上。
洛行歌才踏進花廳,瞬間鴉雀無聲,就在她疑惑的同時,所有人都站起來,齊刷刷朝她福身問安。
嚇得她忙道︰「起來吧,都起都起。」嚇死她了,原來縣主是這樣的身分啊。
正當她想問戶部侍郎夫人是哪位時,眼前的女眷們就朝她圍了過來,一個個夸她貌似天仙,簡直不像凡間人,夸她氣質雍容,天生貴氣,不要錢的夸獎拼命地往她身上砸,砸得她開始懷疑人生。
這些人……就不能省點口水讓一讓嗎?她想找戶部侍郎夫人啊!
她多想掙月兌人牆,可她簡直像是招蜂引蝶的花蜜,怎麼甩都甩不開這些狂蜂浪蝶,過了好一會,溫氏和杜氏姍姍來遲,這群貴婦人們才稍稍消停,讓洛行歌可以退開幾步,喘一口氣。
太可怕了,這些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縣主要是端起架子,她們就不敢造次。」听雨替她整了整裙襦,嘴里咕噥著。
「又沒什麼事,端什麼架子。」洛行歌邊說邊打量離她比較遠的幾個小團體,卻突然想起她又不知道戶部侍郎夫人長什麼樣子,怎麼找?
「縣主,話不是這麼說的,您是金枝玉葉,怎能和她們那些人攪和在一塊?誰都看得出來她們不過是替丈夫兒子謀求捷徑才巴結您,依我看,這些人根本理都不要理,就算要往來,也得挑門當戶對的。」听雨把她的裙擺到襖子無一不細致地整理好,不容一絲瑕疵,嘴上還不住叨念,直到察覺目光燒上她的臉,才疑惑抬眼,對上洛行歌稍嫌冷厲的眉眼。
「……縣主?」听雨愣了下吶吶開口。
「听雨,我不喜歡這種論調,往後別說了。」
听雨不解極了,畢竟她完全照縣主喜好辦事,怎麼幾個月前喜歡,幾個月後就厭棄了?
現在的縣主真是教她愈來愈模不透了,可是夫人交代她必須事事順著縣主,所以她也只能乖乖答是。
洛行歌收回目光,看向角落,掃過一圈,突地瞧見一個眼熟的人正和溫氏打招呼,她驚異極了,原主的記憶里除了家人還是有別人的,表示她是有朋友的嘛。
「想不到她居然還敢出現在這兒?」
耳邊傳來听雨極度不屑的聲音,她疑惑地微動眸子,問︰「她為什麼不敢出現?」
「縣主,您忘了她嗎?她是戶部侍郎家的二姑娘,和您最不對盤的那位。」提到這一位,听雨的怒火為之沸騰。「更別說您出閣那日,不正因為她娘戶部侍郎夫人對右副都御史夫人做了什麼,才害得對方掉進湖里?分明就是故意要破壞您的婚事,這家人的心思真是太歹毒了!」
「你怎麼知道這些事?」怎麼好像知道的比她還多?
「縣主歸寧那日,听同在府里干活的姊姊說的。」
「喔……那你可知道那日亭子里頭,她們兩個到底說了什麼?」
「說了什麼不知道,畢竟听說二位夫人在閨閣時就已經結下梁子,哪怕赴了同一場宴,也盡量不踫面,眾人都知道這些事,通常會刻意將兩人分開。」
「既是如此,那日怎麼撞在一塊?」
「所以才說戶部侍郎夫人是故意的。」
「她為什麼要故意這麼做?」
「還不是要替她的女兒出一口氣。」
「怎麼說?」
面對洛行歌的一再追問,听雨眉頭都快打結了,忍不住問︰「縣主不記得容二姑娘的事了?」
「不重要,所以沒記住。」不知道如此囂狂的回答有沒有達到听雨的標準,符合原主的人設?她覺得听雨好像在懷疑她了。
「那倒是真的。」听雨完全認同她的說法。
洛行歌吁了口氣,覺得自己可能需要適當的演霸總,否則早晚有天被拆穿。
「你還沒告訴我,容二姑娘是怎麼得罪我的。」
「這可多了呢,縣主。」听雨說完,瞧主子難掩期待地等著自己說明,也只能硬著頭皮挑些還記得的說︰「在女學時,她樣樣都要跟縣主您搶第一,好比繪畫比賽她爭了第一,搶了縣主很想要的一方烏金硯,後來縣主干脆把硯給砸了;她頗受授學夫子青睞,縣主就把夫子趕走;騎馬比賽時,縣主讓雲煙給她的馬下毒,後來……」
「可以了。」洛行歌沉痛地道。
原來……不是朋友,是她單方面把人家當死對頭,難怪唯獨記得她!
「縣主,還多著呢,說到底是她不要臉,一直親近縣主,等到縣主不睬她,她開始出麼蛾子,才逼得縣主不得不動手,她還倒打縣主一耙,在外頭造謠詆毀縣主名聲。」
洛行歌萬般無奈地閉了閉眼,听雨怎能顛倒是非到無視王法的地步?
分明就是她單方面欺負容二姑娘……當娘的給女兒出一口氣,無可厚非,但右副都御史夫人出事,真的是戶部侍郎夫人所為?
雖說是一箭雙雕,可以除去宿敵又給女兒出口氣,卻怎麼想怎麼不合理,右副都御史夫人是三品夫人,殺了朝廷命婦,除非心思鎮密,布局巧妙,否則怎可能全身而退?
要知道這個時代的女人都是為了家族而活,未嫁為了自家家族,出閣自然是為了夫家的家族,要是逞一時之快,賠上丈夫,甚至是整個家族,未免太不劃算。
可是右副都御史夫人出事前最後見的人確實是她,不管怎樣,總得知道她們在亭子里說了些什麼。
于是她毫不猶豫地走向容二姑娘,才剛要開口——
「音姊姊,咱們不要理她。」一個小姑娘從剛剛就在容尋音身邊,此時目光不善地瞪著洛行歌。
「溫玫,你一個小姑娘說這什麼話?還不趕緊給縣主賠不是。」趕忙接口的是溫家二房夫人大林氏,剛剛和其他嬤嬤站在一旁與人閑談,突地听女兒說這話,嚇得臉色都白了,作勢要打她。
「娘,我又沒說錯,她仗勢欺人,平常沒少欺負表姊,如今還要陷害姨母一家,難不成咱們還得由著她掐扁揉圓?別人怕她,我可不怕!」
大林氏覺得女兒出言不遜會遭杖責,想趁著受罰之前先打她一頓,看能不能讓洛行歌對其輕輕放下,誰知道竟听到一串鼓掌聲。
幾個人望去,就見洛行歌正在拍手,眾人瞬間模不著頭緒,不知道她這是想做什麼。
目光太灼熱,洛行歌只好慢慢停住手,其實她只是太欣賞溫玫這般見義勇為的女孩子了,居然敢當著後台這麼硬的洛行歌的面念這些話,這孩子大有可為,她才會忍不住拍了手。
「放肆,如此妄議縣主,掌嘴!」听雨一馬當先沖上前,眼看著就要賞溫玫幾個耳刮子,卻被洛行歌眼明手快地抓住。
「縣主?」听雨滿臉的不敢置信,隨即又意會了,問︰「要押入地牢杖責三十?」
洛行歌心跳有點快,她開始懷疑于懸說她沒犯下罪無可赦的罪行的可信度——把人押進地牢,她這個縣主權勢未免大得嚇人,難怪旁人無不捧著她,身邊的丫鬟能如此囂張行事。
「沒那麼嚴重,一個小姑娘,沒必要與她較真。」
「可是她口出惡言,對縣主不敬,就該罰,這是律例也是王法。」
洛行歌自然清楚听雨說的是這時代不容置疑的尊卑觀念,可是听在耳里說有多刺耳就有多刺耳,「別說了。」她低聲制止。
听雨毫不遮掩臉上的不解,本想繼續勸說,卻在主子凌厲的目光下閉了嘴。
「縣主與其在這里逞威風,不如去別人那兒過過癮,咱們這里不歡迎你。」溫玫口氣不善地下逐客令。
「等等,我有事要問戶部侍郎夫人,不知道她在哪?」就幾句話,听了之後她應該可以大略厘清狀態。
「你要問什麼?不外乎就是我娘在侯府發生的破事,我爹如今都已經被停職查辦了,我娘也被押進大理寺,你還想如何?」
容尋音雖長得嬌嬌弱弱,那雙杏眼卻毫不膽怯地直睇著洛行歌,幾乎快噴出火了,她今日一大早就上門,就是為了找姨母相助!
「嗄?」有這種事?于懸怎麼沒跟她說?
「你滿意了嗎?」容尋音皮笑肉不笑地問。
「我有什麼好滿意的?」洛行歌只覺得頭痛極了,都不知道該怎麼問話。
「洛行歌!」
容尋音嗓音陡地拔尖,坐在不遠處的貴夫人不敢回頭張望,一個個都豎起耳朵。
「所以你現在打算利用你的權勢把我容家搞到家破人亡,才肯善罷甘休?」
「尋音!」大林氏惱聲斥道,擔憂她得罪縣主會讓容家越發雪上加霜。
洛行歌想死的心都有了。她覺得自己口才還算不錯,可是遇到這種陣仗,她開始懷疑自己的智商不夠用。
深吸了口氣,她一鼓作氣地道︰「那日的事情你應該有听令堂提起吧。」小林氏不在,問她應該也是可行的。
「听過又如何?」
「也許……」
「也許可以讓你把我們容家徹底毀掉?」容尋音打斷她未竟之言。
三番兩次被打斷,洛行歌都快要發火了,但她還是按捺住性子。「我可以幫令堂洗清冤屈。」來,直接進入正題,不要再打斷她了。
誰知道,她的果斷換來的是容尋音的訕笑,「要我怎麼求你放過我們容家?要我磕頭認錯,還是要我跪在城門邊?我這麼做,你就會放過我爹娘?」
洛行歌閉了閉眼,覺得這其中的因果關系讓她心好累,原主搞的事如今都報應在她身上,她不過是想厘清案情細節,怎麼卻像她在糟蹋人?
「你不用這麼做,我真的只是想厘清真相。」拜托,是不是要她磕頭認錯,還是她去跪城門邊上,她才肯相信自己?
「我不會信你的,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話落,她一雙漂亮的杏眼滑落一滴淚,隨即別開臉,不想讓人看見自身的脆弱,快步離開。
離開前,溫玫還恨恨地瞪了洛行歌一眼。
洛行歌無力地閉上眼︰心想要從容尋音身上得到線索是不可能的,誰讓自己惡名昭彰啊!
一群貴婦人見沒好戲可看,繼續三三兩兩閑聊,等到拜壽的時候到了,一行人陸陸續續前往溫老太君的院子祝壽。
意料中的事,礙于溫氏,溫老太君沒有給她好臉色看,給了壽禮後她就模模鼻子,自動自發避到外頭,省得讓老人家不開心。
遠遠的瞧見容尋音的身影,洛行歌想了想,覺得還是必須跟她問清楚才行,于是——
「听雨,你先待在這里,別亂跑。」
以防听雨又說了什麼不中听的話,她決定把听雨留在原地。听雨雖想跟上,可最終屈服在她的凌厲目光之下。
洛行歌快步往前追去,可跑著跑著,不禁嫌棄起今天的服飾,早知道今天需要跑步,她就應該穿于懸給她的衣袍來才對。
跑過一處假山,卻沒見到容尋音的身影,她有些疑惑,盡管裙子很絆腳,但依她的速度應該追得上才是。
她邊走邊找,這里大多是假山造景,環繞湖畔,說不定容尋音就躲在假山後頭,畢竟這里的假山頗大,還能往上爬。
再往前走一段,發現右手邊的假山竟做成階梯狀,通往那頭的樓台,她思索著要不要去探探,畢竟屋子是屬于私領域,擅闖似乎不妥。
正忖著,突有一道男音喊道︰「這不是縣主嗎?」
洛行歌回過頭一看,是個陌生男子,不禁想,于懸不是說男女分席,怎麼這里會出現男人?還是她在不知不覺中跑出界了?
「想不到竟能在這里巧遇縣主,縣主是想要上樓台休憩嗎?要不我帶縣主上去。」男子熱情向前就想要牽住她的手。
洛行歌不著痕跡地退了一步,問︰「你是?」
「縣主把我忘了?」
洛行歌露出自認為很誠懇很親和的笑。「我與人在這兒走散,正要往回走,就不勞煩你了。」
不管她對他有沒有印象、認不認識,基本上,一個男人笑得那麼猥瑣,腦袋清楚的女孩都知道該避開。
「縣主不需要與我客氣,論姻親關系,縣主還得要叫我一聲表哥呢。」溫弦笑著,步步進逼。
洛行歌干笑著朝他抱了抱拳,轉身就走。
誰知道她才轉身,溫弦立刻一個箭步向前,從身後熊抱住她,她登時爆出渾身雞皮疙瘩,想也沒想就賞了他一記過肩摔,將他重重地摔在地面。
溫弦痛得發出殺豬般的哀嚎,洛行歌愣了下,驚覺自己怎能因為習慣就把人給拋摔出去,一臉抱歉地道︰「對不起,你傷到哪了?」
她完全沒有斟酌力道,用了十足的力氣,應該沒有撞到頭,但背部避不了,不知道有沒有傷到五髒六腑。
洛行歌擔心極了,想靠近他,誰知道他卻驚恐得揮著手不讓她靠近。
她頭疼地拍了拍額,惱自己怎麼沒辦成一件事還傷了人,天啊,原來她這麼沒用!
可她沒時間反省自己犯下的錯,眼看著他臉色慘白,就覺得應該趕緊找人過來,可是應該要找誰?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2-11 00:08:46
第七章 精心算計的陷害
「兄弟,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
于懸坐在亭內思索,小林氏昨日被大理寺的人帶走,大理寺竟沒告知他一事,肩上就讓人拍了下。
他眉眼不動地笑道︰「不待在這兒,難不成還要我與那些蠢人玩在一塊?」
他指的蠢人,自然是指溫家人。
溫家有三房,目前主事的是大房嫡子,襲了武安侯的爵位,在五軍營謀了個要職,于朝堂上還有些許影響力,至于二、三房,那真是不值一哂。
溫家的男丁不少,遺憾的是只會包粉頭睡青樓,偶爾斗雞走狗、霸女欺男,生生浪費了三房加起來十幾個男丁。
京衛指揮同知月下漭看向亭外,努力抿住笑。「你太壞了,說得這麼中肯。」
「我做人一向誠懇。」
月下漭這下沒忍住,噴笑出聲。「既然這麼不滿,你干麼還來?橫豎你也不會去拜見老太君,干脆如往年假裝公事忙碌不就得了?」
兩人是十年以上的老交情,更是戰場上的同袍,對彼此的性情再清楚不過,月下漭深知他最不耐煩應付這種場合,今年在這兒遇見他,夠教他意外的了。
「有人作了局要設套我的妻子,你說我能不來嗎?」
听他這話,月下漭整個都來勁了,往他身旁一坐。「你說,當年她調戲你時,你是不是被調戲得很開心?」否則今日何必維護她?這壓根不像他的性子。
于懸笑眯眼斜睨著。「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喔,我懂我懂,我以前還待在禁軍時和你岳丈相處過,他就是個女兒瘋,你這麼做再正確不過,只是你要小心點,要是敢辜負縣主……」月下漭連嘖幾聲,朝喉頭比劃了下,其意不須言明。
「傻了才辜負她。」皇上在前盯著,永定侯在後邊等著,他安分得很。「阿沸,戶部侍郎和右副都御史的事,你心里有沒有譜?」
之所以問他,是因為他是全京城最愛扒私房事的包打听,京城里最時興的故事,他總能扒出線索,說得有憑有據。
「只听說戶部侍郎夫人和右副都御史夫人在閨閣時就是死對頭,可也听人說了,再怎麼鬧也不致于鬧出人命,畢竟想要取人性命,總得有不共戴天的仇嘛,兩人的關系沒有惡劣到那種地步。」說到這事,月下漭就嘆氣。「我找了好多人問,結果都差不多,悶死我了。」
于懸輕應了聲,心想這事果真難辦,半點線索皆無。
「不過近來倒是有一事頗怪。」
「什麼事?」
「京衛這個月的軍餉還未發下,戶部那頭說正值歲收之際,在清點什麼鹽稅、商稅的一大堆,得等戶部全都清點好了才能發軍餉。」
「以往發生過這種事?」
「從沒發生過,歲收清點是年年這麼干,近來又沒什麼天災人禍,國庫不至于短缺,就不知道戶部在搞什麼鬼,下個月就要過年了,要是再不發軍餉,京衛恐怕要造反了。」
「你沒往上呈?」
「呈了,不過我的上峰壓下了,他說先緩緩。」月下漭兩手一攤。
要知道他這個京衛指揮同知經手的事又多又雜,還得管軍餉,天天忙得像條狗一樣,每每忙完之後他都很迷茫,搞不懂自己到底忙什麼。
「京衛指揮使……曹在望?」
「嗯,你岳丈的大舅子。」
于懸聞言,不由微眯起眼,正思索著,有小廝來稟,說是縣主找他。
他有些意外,畢竟方才只是隨便說說,她還真找上門,難道發生什麼事了?
忖著,他不自覺地加快腳步往外走,壓根沒察覺月下漭跟在他後頭準備湊熱鬧。
月下漭想知道他如此關照縣主,到底是時勢所逼,還是當年就看上縣主?縣主跟皇上討要他時,說不準心里還很樂。
蕭瑟園子外,就見一抹恬柔的粉櫻色身姿,猶如憑空而現的花精,姿態優美,神態秀妍,教他不由凝睇,直到她注意到他,極為粗魯地朝他走來,腳步又快又急,裙襦如浪。
「于懸。」洛行歌急聲喊著。
「發生什麼事?」于懸漠視她過分豪邁的腳步,輕聲問著。
「我……我打了人,可我不是故意的,因為他突然從後面抱住我,我嚇了一跳,反射性把他拋出去,結果他就倒在地上,臉上慘白得很嚇人,我擔心他可能受了內傷,你能不能先陪我去看看,趕緊找大夫?」哪怕說得又快又急,大致上還算是有條有理。
看著她擔心驚懼的神情,于懸的眸光為之一沉。「死不了,不用擔心。」
「話不是這樣說的,我用了十成十的力氣,照理說是不能對外行人這麼做的,一個不小心真的會鬧出人命的!」哪怕她是屬于自衛行為,也不想鬧出人命。
「你這麼嬌弱,鬧不出人命。」
「不管怎樣,你陪我去看看。」天曉得呢?那個男人看起來就是很弱。
「那人是誰?」
「一個男人。」
于懸閉了閉眼,再問︰「長什麼樣子?」
「兩個眼楮,一個鼻子……」
洛行歌話還沒說完,後頭的月下漭已經笑到快要滿地打滾。
「他……」洛行歌看著在他後頭笑到快要散架的男人,滿是不解。
「不用理他。」于懸頭也沒回,拉著她走了幾步才又問︰「那個男人穿什麼顏色的袍子?」
洛行歌搞不懂他為什麼一直追問那個男人的特征卻不肯跟她前往探探,只好照實道︰「他穿的是靛藍色的袍子,好像有繡銀邊,外頭又罩了一件黑底的外袍。」
「像這一種?」于懸拉著身上的大髦。
「對對對,大致上就是這種外袍。」
「我知道是誰了,你不用擔心,你打不死他。」
「咦?」光憑服裝他就能猜出是誰?
今日前來的女眷沒有百人也有數十,想必男客也差不多,他就這麼有自信,從服飾就篤定那人身分?
「他怎麼抱你?」于懸沉著聲再問。
「就……」洛行歌想了下,背過身,道︰「我本來追著容尋音想問話,誰知道進了假山旁的小徑卻沒瞧見她,後來那個人就來了,說什麼要帶我進樓台休憩,我不想理他,轉頭走開時他突然從我背後……」她比劃著動作,突然覺得惡心起來,覺得摔他一下好像沒有很過分。
于懸眸色暗了下,伸手往她頭上一推。「你就不能當心點?」
洛行歌被推了下,回頭道︰「不是啊,我怎麼知道會有這種登徒子?」不是說她的身分尊貴?她當然不覺得有男人敢輕薄她,沒有防備也是剛好而已。
于懸本來想說什麼,可是園子另一頭有人喊著開席,他順手把她的披肩拉好,道︰「沒事,要開席了,你先回去,一會我就去處理那個人。」
「喔……」怎麼听起來像是要把那個人埋了?「可是你知道那個地方在哪?」
「知道。」
「縣主放心,干錦衣衛的,要是連臣子府里的路都模不清,那可是很失職的。」月下漭笑夠了,走到于懸身邊往他肩頭一勾。
「你是……」這一看,她才發現這人長得真是好,女乃油小生樣卻不油不膩,笑眸藏銳。
于懸敏銳地察覺她的目光,推了月下漭一把。「不用理他。」
「你怎能這麼說?我都站在縣主面前了,沒讓縣主知道我是誰,那怎麼成?」月下漭跟著推了他一把,笑睇著洛行歌。「感覺許久沒見到縣主,縣主大抵也不記得我是誰,在下月下漭,京衛指揮同知,是于懸的戰友兼好友。」
「月大人。」洛行歌朝他微點著頭。
「不是月大人,是月下,我姓月下。」
「嗄?」有這種姓?「對不起,月下大人。」洛行歌趕忙道歉,覺得自己真的太孤陋寡聞了。
月下漭饒富興味地揚起眉,可是話都還沒說,已經再一次被于懸推開。
「我送你過去,一會要是宴席結束,我過去接你,打探不出什麼消息就算了,不要隨意亂走動。」
洛行歌乖巧地點了點頭,真心覺得有于懸在,她會比較安心點。
將洛行歌送進二門,目送她進了花廳,于懸一回頭就對上月下漭那張笑得很欠揍的嘴臉。
「真是溫柔體貼,不容易啊,于懸。」月下漭倍感欣慰地道。
于懸笑意不變,只是眸色更冷了些。「你要是敢拿我的事到外頭嚼舌根,別怪我翻臉無情。」
「放心,這麼開心的事我只會放在心底慢慢品嘗。」話落他又問︰「對了,光憑縣主的描述,你真能猜出對方是誰?」
「溫弦。」
「這麼確定?」那不是溫家大房的嫡子,溫老太君最疼的那個孫子?
「他平日就最愛穿艷衣,性情最為孟浪,只是我沒想到他竟然這麼敢。」
月下漭見他的笑臉隱隱有了破綻,心里更樂了。對嘛,男人就是要有女人滋潤,才能活得像個人。
硬是將心底陌生的怒火壓下,于懸拜托了他一件正事。「對了,你幫我查查,曹家和容家有什麼往來。」
「……你說這話,怎麼覺得把我當下屬了?」他什麼時候進錦衣衛了?
「是當兄弟才拜托你。」
「得了。」月下漭啐了一聲,但心里很是開心。讓他忙點有成就感的事吧,他都不知道待在京衛里到底忙些什麼。
洛行歌才走到花廳前的小廣場,隱隱感覺氣氛有些不對勁,下人們很匆忙,一個個神色凝重,猶如大難臨頭,而坐在花廳里的女人們也在交頭接耳不知道談些什麼,感覺上就是發生了什麼事。
「縣主,您總算回來了。」听雨遠遠的瞧見她便趕忙走來。
「發生什麼事了?」
听雨聞言,左右看了下,才壓低聲量道︰「溫家三姑娘不見了。」
「嗄?」
「就是剛剛護著容姑娘的那一位。」
啊,是那位她還頗欣賞的小姑娘。「這是她自個兒的家,怎麼會說是不見了?」自己家里也能迷路不成?
「听說原本是在老太君屋里,後來有個丫鬟不小心打翻茶水,濺著溫三姑娘的裙子,她便回院落換裙子,誰知道都要開席了卻還不見她回來,老太君遣人去找,至今都還沒找到,可說真的,才過去多久的時間,犯得著這般大驚小怪?」算了算,不過就是兩刻鐘的時間,有的院子離遠些,來回走都不只兩刻鐘。
洛行歌輕點著頭,有點同意听雨的說法。
在自己家中,這府邸也不小,下人們一時找不著不需要這麼大費周章,可是老太君會派人立刻去尋,必定有她覺得不對勁之處。
自己家里頭能有什麼不對勁?
「沒其他事?」她順口問著。
听雨想了下,聲音壓得更低了。「奴婢是沒瞧見,不過剛才在花廳外听其他夫人的丫援說,老太君房里有個丫鬟昏了過去,被抬出去,可也有人說那丫鬟是……死了。奴婢猜,會不會是因為那個丫鬟打翻了茶水,結果就被打死了?」
說這話時,她的神情有點驚悚,覺得溫家治下太過。
「會因為這點小錯就被打死?」洛行歌詫道。
「有的,下人們的賣身契握在主子手中,真要打死了官府也不管的。」
洛行歌眉頭微蹙,她畢竟對溫家不太熟,不清楚溫家人是不是真的打死那個丫鬟,但是一個丫鬟昏了或死了跟溫老太君突然遣人找孫女……這兩件事會不會有所關聯?
正忖著,突地听見有人尖聲問︰「縣主,你把溫玫帶去哪了?」
洛行歌愣了下,側頭望去,發話者是大林氏。「……我沒將溫玫帶走。」這話問得太篤定太奇怪了吧?
「如果不是你,還會是誰?」
洛行歌瞅著大林氏那怒極又不敢犯上的隱忍神情,听她再肯定不過的語氣,心里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
想再問清楚時,身旁有個臉色慘白的丫鬟小跑而過,大林氏便抓著丫鬟詢問著起來,洛行歌還沒听清楚丫鬟回答什麼時,大林氏就哭了,而坐在花廳里的溫老太君、其他媳婦和溫氏都跟著起身。
洛行歌看著下人們攥著溫老太君和她的媳婦們往外頭走,有些貴婦們也跟在後頭。
她不禁想,不會出事了吧……
「縣主,還是奴婢去探探消息?」听雨一瞧就覺得有戲,肯定出事了,溫老太君竟沒留人在這兒鎮場子,別讓閑雜人等前往,意味著她現在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
「不用,我跟去看看。」洛行歌神色凝重地道。
于是花廳里的人走了大半,穿過一座園子,來到一處湖泊,寒風台過湖畔蕭索的垂柳,吹得大林氏的哭聲似乎傳播得更遠。
尤其在見到擱放在湖畔邊的尸體,她的哭聲更是淒厲。
是溫玫。
洛行歌站得老遠,但也清楚看見那張慘白無血色的臉,就在不久前,她還無畏「惡勢力」地與她杠上,如今卻是了無生息地躺在那兒,渾身被湖水浸得濕透。
前頭的人見狀,紛紛退後避開,可洛行歌下意識的朝尸體走去,想從尸體上找出蛛絲馬跡。
然而她才靠近,大林氏就像發了狂似的推開她,「你這個殺人凶手!」
洛行歌怔愣地看著她,腦袋卻快速地運轉著。
「放肆!你信口雌黃,竟敢污蟻縣主是殺人凶手,該當何罪?」听雨一個箭步沖上前,硬是擋在兩人之間。
「听雨,不得無禮!」洛行歌將她拉到一旁,向前一步,問︰「溫二夫人為何認定我就是殺人凶手?」從剛剛她就很篤定地認為是自己帶走了溫玫,到底是為什麼。
「玫兒就是你帶走的,屋里的丫鬟都招認了,縣主還打算狡辯?」大林氏聲淚俱下地質問著。
洛行歌卻是听得一頭霧水,這到底是什麼跟什麼?她說的丫鬟,難道是被抬出去的那個?
有人布局陷害她?
怎麼可能?誰能事先布這種局?誰又會知道溫玫會對她惡言相向,讓兩人的口角成了她行凶的動機?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就算玫兒頂撞了你,也犯不著要了她的命吧!你仗著皇恩行事張狂,如今竟要了人命,我就算豁出去這條命不要了,我也要告御狀,我也要你一命賠一命!」
耳邊傳來大林氏似瘋似癲的話語,洛行歌顫了下,猛地回神。「不是我,把那個丫鬟帶出來跟我對質!」
「就是要留著當人證,才特地把那丫鬟扣下,如果縣主不怕難看,那就對質吧!」
說完,溫老太君重擊著拐杖,隨即往回走,並差人把丫鬟押出來,順便差人通知大兒子。
可當一群人回到花廳時,卻听下人說,被扣下的丫鬟死了。
此時眾人看向洛行歌的眼神都像是在說——殺人滅口。
洛行歌的心都涼了,設局的人也太歹毒了,死無對證,真是教她百口莫辯!
溫老太君氣得發抖,指著洛行歌罵道︰「洛行歌,你當真是無法無天了?就算皇上要收回溫家的丹書鐵券,我溫家也要告你到底!」
洛行歌深吸口氣,道︰「溫老太君先莫動怒,我只想問那名被扣下的丫鬟是怎麼被殺的?不是讓人看著嗎?」
「這得問你!」
「溫老太君,咱們說話要憑道理,今日我只帶一個丫鬟出門,我要怎麼滅口?」
「誰不知道你那個厲害的爹讓你帶了一支暗衛在身邊?」
「誰說的?」什麼時候她有了一支暗衛跟著,她卻不知道?
溫老太君不由看了溫氏一眼,洛行歌閉了閉眼,對婆母這種信口雌黃、唯恐天下不亂的做法十分無言。
「你不要再狡辯了!你祝壽完後人就不見了,你敢說溫玫的死與你一點關系都沒有?」溫氏的這點小心思被看穿也不急,把話題再繞回來便成。
洛行歌無力地嘆了口氣。「婆母,如果我身邊真有一支暗衛,你認為我需要親自動手嗎?眼下首要之務,得要先封住溫府,讓護衛趕緊找出殺人凶手!」不趕緊逮人,還抓著她審問,這邏輯是不是有問題?
「分明就是你做的,還找什麼?」溫氏怒聲吼道︰「你真以為那點小把戲咱們都看不穿?分明就是你不滿溫玫對你無禮,便對她痛下殺手,再派人將發現真相的丫鬟殺人滅口,這些事,你都能讓你的暗衛去做,是不?」
洛行歌深吸口氣。「婆母,溫家也是武將世家,家中子弟皆是習武高手,就連看門的小廝都有武藝傍身,在這麼了得的家中,我有沒有帶了一支暗衛進溫家,難道溫家人都沒察覺?還是把溫家幾個爺兒們都找來,問個清楚?」
洛行歌無奈到都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了,為什麼硬塞給她莫須有的罪名?
雖說她從頭到尾都沒瞧見那個丫鬟,但可以推算,丫鬟被滅口的時間應該是落在眾人得知溫玫出事後再回到花廳這一段時間,也許凶手還沒離開,也許還有線索可查,可再這樣拖下去,什麼都不用查了!
一個花樣年華的姑娘就這樣沒了,除了大林氏外,她們到底是真心想替溫玫討公道,還是要利用溫玫嫁禍她?
「既是暗衛自是躲在暗處,如陰溝里的鼠,豈會讓人輕易發現?」杜氏在這當頭也跟著出聲,踩她一腳。
洛行歌簡直要被氣笑,正打算回擊時,突然听到一句——
「縣主小心!」
一听到听雨的喚聲,洛行歌隨即回頭,就見容尋音不知何時跑到身後,正打算推她一把,就被听雨逮個正著,直接擋在洛行歌身後。
「你這個殺人凶手,你把溫玫還來!」容尋音淚流滿面地吼道。
洛行歌溫聲解釋,「不是我。」
「除了你,還能有誰?」
「我……」
「拜完壽後你就不見了,听人說你是直到有下人來報溫玫出事,你才出現的。你說,這段時間里,你在哪里,做了什麼?」容尋音聲淚俱下地質問。
洛行歌趕忙指向園子。「我拜完壽後出去,在園子角落看見你的身影,我有話要問你,所以我就追……」
「撒謊!我後來就跟在姨母身邊,怎會出現在園子那兒?」
洛行歌一愣,這才察覺難道打一開始,她就掉進陷阱里了?
她爹和于懸都說她傻,她一直不覺得,可如今……她不得不說自己蠢得很,壓根沒察覺這一環接一環的計謀。
突地一道靈光閃過腦海,洛行歌急聲道︰「真的!那時我跑到假山旁邊,還遇到一個男人,他可以替我作證!」
「誰?」
洛行歌呆住了,她怎會知道他是誰?
「說不出來?」
洛行歌正忖著要找于懸當證人,便听他慵懶帶笑的嗓音傳來——
「那人正是溫弦。」
眾人皆朝他望去,他身後還跟了溫家幾位爺。
于懸走到她的身旁,輕握住她的手,雖然只是個簡單的動作,卻教洛行歌的情緒穩定下來,瞬間無所畏懼。
容尋音見兩人親密舉措,無聲冷笑著,心想有錦衣衛都督替她扛著,哪還能替溫玫討回公道?
「溫老太君,誠如內子所說,內子本意是要找容二姑娘,卻被引入假山里,並且遇到溫弦,他竟對內子意圖不軌,遭內子反抗打傷後,內子便差人來尋我。您如不信,那時還有京衛指揮同知月下漭在場,他可作證。」
于懸笑意淡淡,眸光卻極為冷冽。
男賓剛要開席,就有下僕來找溫家幾個爺,只見幾人面色大變,丟下客人直接離席,隨後就听聞溫家後院出了事,他略詢問了下就趕緊追著溫家幾個爺兒過來,誰知一來竟見到她被審問,這讓他不舒服極了。
溫老太君听他說得有條有理,不由看了眼大兒子,便見大兒子朝自己點點頭。
盡管如此,溫老太君依舊沒打算放過洛行歌。「可就算如此,也無法證明縣主的清白,那個死去的丫鬟在堂屋不慎灑了茶水弄濕玫兒裙子,待玫兒離開後她就突然跪下,說是遭縣主所迫,要咱們趕緊去尋人,否則縣主會要了玫兒的命,我立即派人去查,豈知還是來不及!」
洛行歌緊抿著唇,怒意升高。
幕後黑手做了這麼多,將每一步算得精準完美,就只為了陷害她……腦袋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不直接針對她?
「溫老太君,這是您的片面之詞,我們又怎麼知道是真是假?」于懸笑反問。
「你……都督這是在強詞奪理,當時堂屋里尚有許多人,那些人都能作證。」
于懸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話,嘲諷的笑意都掩不住。「能作什麼證?就如母親對您說的,縣主有一支暗衛跟在身邊,這根本是憑空捏造、子虛烏有之事,您不也信了?
「這樁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唯一最真的是今日府上沒了一個姑娘和一個丫鬟,在下能否請問您,那丫鬟可是家生子?」
溫老太君頓了下才道︰「不是。」
「何時進的溫府?」
溫老太君聞言,不由看了大媳婦一眼,溫大夫人趕忙道︰「她已經入府兩年有余,是慶余堂的二等丫鬟。」
「派人搜她的房吧。」
「你的意思是?」溫大爺不解問著。
「溫大人,這分明就是一樁嫁禍內子的買凶殺人案,這丫鬟要真是受內子所迫,又怎敢主動道明?還有,溫三姑娘的丫鬟呢?」于懸說著,看向溫老太君。
這話一出,溫家幾個女眷都呆住了。
對呀,溫玫的丫鬟香菱呢?她陪著溫玫回院子換裙子,溫玫溺死湖中,那香菱在哪?
溫大夫人朝身邊的婆子使了個眼色,婆子趕緊領了人前往尋人。
于懸似笑非笑地瞅著溫老太君,「今日老太君壽辰,卻痛失孫女,晚輩實在不該再苛責什麼,但是尋常人家家里鬧了事,不該是屏退閑雜人等再追問細節?為什麼花廳此處女眷聚集,猶如開堂私審?在無鐵證的情況下,老太君此舉尤似屈打成招。」
「你放肆!」溫老太君怒擊著拐杖。
「放肆的是誰,自有皇上聖裁。」
洛行歌聞言,忙輕拉著他的手。「行了。」
于懸垂斂長睫不語,就這樣陪著她站在花廳。
花廳里里外外,靜默無聲,似是等著溫家查得如何。
等了好一會,就見有婆子回來,手中揣了個小包袱遞到溫老太君面前。
溫老太君打開一瞧,里頭竟有好幾錠銀子,約有百兩,一個二等丫鬟手中怎可能有如此鉅款?
這時于懸拉著洛行歌上前拾起一錠銀子看了下,濃眉微蹙,隨即丟回包袱里。「晚輩記得老太君說過,那個丫鬟說是遭內子用權勢所迫,那何必多此一舉再用金錢收買,所以這銀子該是與內子無關,您說是不?」
溫老太君臉色鐵青,氣得幾乎打顫。
一會又有婆子來稟,「老太君,香菱吊死在屋里了。」
此話一出,眾人莫不驚詫,這溫家接二連三出事,好好的壽宴被攪得晦氣極了。
「溫老太君,我去瞧瞧究竟是自盡還是他殺。」于懸說著,拉著洛行歌就要走,並在溫老太君開口阻止前,轉身補充道︰「對了,如果沒有意外,這事皇上肯定會交給在下追查,畢竟事關內子清譽,總是要還內子公道,所以這事在下勢必會到底,順便替溫家清除陳年污垢。」
留下警告意味濃厚的話語,于懸逕自牽著洛行歌先行離開,對于身後響起的竊竊私語,置若罔聞。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2-11 00:09:08
第八章 損了四條人命
香菱死因,勒斃,頸骨盡碎。
兩人搭著馬車回安國公府,不發一語。
回到自己的院子,把丫鬟都趕出去,洛行歌獨自坐在榻上,依舊不語。
于懸徐步走到她面前,突見斗大的淚水從她眸底滾出,他錯愕不已,不解她是為何流淚。
「被嫁禍,難過?」他問。
洛行歌搖了搖頭,胡亂抹去淚水。
「覺得委屈,傷心?」盡管他不這麼認為,但他真想不出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事讓她曝露脆弱的一面。
洛行歌還是搖搖頭,淚水繼續忍不住滾落。
于懸嘆了口氣,往她面前一蹲,抬手抹去她的淚,問︰「說吧,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一個愛笑愛鬧的傻氣丫頭,悶不吭聲地掉淚,不是故意讓人難受?洛行歌垂睫著長睫,好半晌才道︰「生氣。」
「生什麼氣?」這個答案倒是在他設想之外。
「溫玫是活生生被推進湖里淹死的,她的丫鬟是掐著下顎頸骨處偽裝自盡而亡,那說是被我所迫的丫鬟則是被一刀幾乎腰斬……今天既然是針對我,想對付的是我,為什麼殺害了無辜的人?」洛行歌說著,怒紅了琉璃眸。
于懸直睇著她那雙水光激濫的眸,帶著水氣卻燃燒著怒火,那般脆弱又透著無比堅韌,讓他怎麼也移不開眼。
「怎麼可以這樣?直接沖著我來就好,為什麼要連累無辜?太過分、太過分了!」她氣得擊打榻面。
于懸忙握住她的手,只見上頭已經青紅了一小片,在她似雪的柔董上慢慢暈開。
「生氣歸生氣,何必拿自己出氣?」他低罵了聲,起身取藥。
「我就是生自己的氣!為什麼今天受傷害的不是我,而是她們?對她們來說實在太不公平了!」她寧可今天死的是自己,頂多就是她沒用被人算計成功,可殺了別人栽贓她,這種手段之惡劣,氣得她渾身打顫。
于懸拿藥的手一頓,笑意徹底從他臉上褪去。「這有什麼公平不公平?在這世上,許多人合著就是旁人手上的一顆棋子,有用得用,無用舍去罷了,你就這麼自以為是的認為可以左右別人的生死嗎?旁人的生死又與你何干?」
他大步走到她面前,扳起她的臉。「你要搞清楚,今日這個連環計,是因為你還有所防備,你還有點武功底子能護住自己,否則今天沉尸湖底的就是你,哪里輪得到你現在在這兒傷春悲秋!」
他也氣,氣自己如此疏于防備,如此輕敵,才會害她掉進圈套里。
洛行歌抬眼瞪著他,斗大的淚水緩緩滑落。
「……別哭了。」于懸低啞喃著。
「你說……那個人為什麼不直接對著我來?栽贓嫁禍我到底有什麼意義?還是故意要讓溫家與我對立?可是我與溫家本就沒有情分,再糟也就是如此了,我真的不懂,與其如此迂回,為什麼不直接對付我?」
面對她帶淚的質問,于懸有片刻的沉默。
她的眼淚比他以往所面臨的任何兵器還要肅殺可怕且無處可躲,直朝他的胸口重擊而來,爆開陌生又尖銳的痛。
「任何人行事皆有其動機,皆有其用意,所以我們眼下要做的,是將每條線索捋一捋,慢慢抽絲剝繭,總能找到幕後之人。」此時嗓音是他不曾有過的溫柔,像陣和煦溫暖的風安撫著眼前的人兒。
「可是我找不到其動機,不知道其用意,眼前像是一片黑暗,根本不知道從何查起。」
她真的覺得自己好沒用,本是要去找戶部侍郎夫人問些線索的,哪知道線索沒問到,溫家先沒了三個人。
尤其是溫玫,正值青春年華的小姑娘,她還那般鮮活且直率地對自己下了逐客令,誰料轉眼間,這世間再沒有溫玫。
「總是會找到的,好比,咱們可以先推敲對方今日嫁禍你的用意是什麼。」他軟聲哄著,坐到她身旁,拿出藥輕推著她手上的瘀血。
洛行歌攢著眉,想了一會才道︰「我不知道,那個被一刀幾乎腰斬的丫鬟說我逼迫她,香菱的顎骨被掐碎眼鼻都出血了,桌上還有疑似她的親筆遺書,也說是我逼迫她。雖然事後證明並非是她的字跡,可是這兩人的死都把溫玫的死因指向我,凶手是真打算殺了別人來嫁禍我。雖然對方設計的一切看似很合理,可是你在我身旁,我還有個爹倚靠,這種嫁禍是不可能坐實的,凶手卻還是這麼做。」
正因為如此,她才完全無法理解。
于懸邊為她的手上藥,邊道︰「你也可以想想,你要出閣那日,黃氏被人打暈丟下水,如果不是你出手,她那時就死了,所以你的出手成了變數,導致入夜後凶手必須再下手一次,永除後患。」
「黃氏要是死了,可以說是我的煞星命格導致,一方面又會令曹家和戶部侍郎之間針鋒相對,所以我才想知道黃氏死前到底和戶部侍郎夫人說了什麼,哪知道戶部侍郎夫人根本……對了,容尋音說她被大理寺的人帶走了。」
「這事我也是進了溫家,下屬才來稟報,大理寺也沒跟我打聲招呼,一會我會去問個清楚。」他跟大理寺偶有往來,兩造算是和平共處,這次壓根沒知會就越過他干出這種事,不是要教人誤解他與洛行歌嗎?
也莫怪容尋音對她態度不佳,溫玫才會惡言相向,這一連串的操作,足見策劃之人的心思有多縝密可怕。
當然,這其中的曲折,他沒打算跟她說。
「能不能順便問問她,那日到底發生什麼事,然後趕緊放她回家。」
于懸幾不可察嘆口氣。「我知道該怎麼辦,你還是多擔心點自己。」
「都這麼糟了,還能怎樣?」她幾乎是賭氣般地道。
「今日溫玫的死,如果不是你半路上被溫弦調戲,也許你真會被押進牢里。」
「所以,如果沒有溫弦,對方是打算用這種方法將我押進牢里,說不準當晚就能除去我?」
「這不是不可能。」于懸替她涂好了藥,瞧她連吭都沒吭一聲,無奈嘆口氣,再道︰「對方的計謀相當了得,進可攻,退可守,不管哪種變化都有應對之道,每個環節都安排得天衣無縫。」
洛行歌垂眸一想,覺得凶手十足可怕,一開始先讓人假扮容尋音誘她上勾,後有丫鬟潑濕溫玫的裙子,再有香菱的上吊和遺書……如今一回想,她不禁打了個冷顫。
「我到底得罪了什麼人,要讓對方用這種手段報復我?」
她前世專精的是武術,對于犯罪心理不是那麼在行,可是這一樁樁針對她的事,讓她感受到強烈的恨意,還有——
「對方將這幾個姑娘的性子模得很透,知道什麼樣的對話會引發我們彼此起沖突,知道什麼樣的人擺在一塊就會鬧得不可開交……對方定是京城人,又很清楚各大世家間的關系,所以必定是個後院婦人。」
于懸沉吟了會,道︰「听你這麼說,我覺得有理,可是卻又不合理。」
「怎麼說?」
「那個險些被腰斬的丫鬟房里搜出的是……衛所官銀。」
「什麼意思?」
「今年開始,為防有人假造人數或虧空軍餉,皇上交代戶部在要下發的衛所官銀底部都做了記號,所有帳面數字都要與帳上人數對得上,而能拿到這些官銀的,只有三品以上的武將。」溫家的品秩不夠高,別說拿不到這種官銀,恐怕連這事也不清楚。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男女七歲分席,宴會上男女不同席,你說能夠洞察這些事的人,必定是個婦人,可我所找到的線索顯示對方應該是個三品以上的武將。」
「會不會有可能是一對夫妻或者是……兄弟姊妹,然後是極度怨恨我的?」
「也有可能,如此一來,恐怕得要將你出事那天、出閣那天和今日,所有赴宴之人的身分都做個調查,包括溫家的下人們,只是這麼一來,溫家又要破口大罵了。」于懸話是這麼說,卻是笑得一點同情皆無。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必須趕緊縮小範圍逮著人不可,否則天曉得還會不會有下一個犧牲者。」
「這很難說,有可能你一踏出家門,又有什麼事等著你,抑或是其他人因你而出事。」于懸並非危言聳听,而是認為她將面對一定程度上的危險。
他先前之所以輕忽此事,是因為他沒想過她真的會遇險。
「那……」她緩緩抬眼,艱澀啟口,「你會不會有危險?我會不會連累你?」
那般擔憂又不安的嗓音彷佛化為一枝箭矢,在他毫無防備之時射進他的胸口,讓他無法言語。
「會吧……」瞧他半晌沒吭聲,她便自己下了定論。
還真像是煞星,她的存在注定會傷害其他人。
洛行歌抿緊了嘴,半晌開口道︰「既是如此,我得趕緊抓到那個人不可!」總不能讓對方為了傷害她又去連累他人。
于懸這時才緩過氣來,弄明白她的意思後,不自覺地抬手撫著她的頭。「還有我在呢,而且……還有一件事沒處理。」
「嗄?」還有事?
安國公府的主屋大廳里,幾個主子都在,里頭卻靜得教守在外頭的下人膽戰心驚,連大氣都不敢出。
「大嫂,你怕什麼呢?我這是要謝你呢,要不是因為你設計了溫弦和行歌踫頭,行歌如今還洗刷不了冤情呢。」于懸著笑意,看著垂著臉的杜氏。
杜氏死都不敢抬頭,不只因為于懸,更是來自于婆母與夫君的目光。
婆母要她在壽宴上讓洛行歌難堪,她思來想去就想到這麼一出,知道洛行歌拜完壽肯定會想再找容尋音談談,于是她找了個丫鬟換了襲和容尋音同顏色的衣裳,並事先讓人去引溫弦過去假山那頭。
橫豎不管怎麼鬧,肯定都會教洛行歌顏面無光,誰知道今天溫府里竟出了大事?可出了大事便罷,怎麼于懸能篤定這事是她干的?
坐在于懸身旁的洛行歌這才明白,原來是因為杜氏的設計反倒教她逃過一劫呀,這……她到底要不要感謝她?
「大嫂真的不需要跟我客氣,我這是要謝你。」于懸笑眯眼,看了看一旁不發一語的大哥于恕,再看看臉色更難看的溫氏,像是樂在其中。「怎麼母親和兄長都不說話?別擔心,溫玫之死,我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溫弦被錦衣衛帶走了。」于恕淡聲道。
洛行歌聞言,不由看著于懸,心想他什麼時候讓錦衣衛去逮人了?
「是嗎?」于懸佯訝道。
于恕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他沖撞了弟妹,確實有錯,但他有傷在身,難道就不能讓他先養好傷?」
「大哥,你可曾見過牢里的死刑犯快死了,還得差人醫活再斬首?」于懸笑意不變,只是眸色更冷了幾分。
「他好歹也是你的表哥,你怎能如此待他?」一直默不出聲的溫氏終于忍不住地開口低斥。
于懸連一個眼神都沒給她,淡聲反問一句,「我的妻子是他的表弟妹,他又怎能如此待她?」
溫氏啞口無言,哪怕氣得快緩不過勁,卻無法拿他如何。
洛行歌見狀,知道他是替自己討公道,但自己也教訓過那個人了,其實沒必要窮追猛打。
正要開口讓于懸別對那個人出手太重,卻又听他道︰「再者,錦衣衛會押下他,也是因為他和溫玫一案有關,總得暫且帶回去問訊。」
「他怎會與那事有關?溫玫是他的族妹,與他向來交好!」溫氏氣得拍桌,認為他根本是胡說八道。
「交好又怎樣呢?我的妻子遭人誣陷,他又剛好沖撞了她,天曉得他是不是也是這個算計里的一顆棋子?總得問過了,確定了,是非黑白弄清了,大伙才能心服口服,心無芥蒂。」于懸說得頭頭是道,教人反駁不得。
溫氏聞言,狠狠地瞪著杜氏,恨不得目光化成利箭,將她釘進土里。
誰想得到這個蠢貨居然會要溫家子弟去輕薄洛行歌,這種蠢到極點的方法,到底是怎麼從她的蠢腦袋里想出來的?
杜氏在婆母的瞪視之下,只能硬著頭皮解釋,「三弟,你自個兒也說了,溫弦這事就是我出的主意,既是如此,又怎會牽扯上溫玫的命案呢?」
于懸似笑非笑地望向她。「所以……大嫂也跟溫玫一案有關?」
杜氏一听,整個人慌極了。「三弟,你可別胡說,我怎會跟溫玫的命案扯上關系?我這
不就是心眼小,想欺負一下弟妹罷了,你未經證實就妄加揣測,這不是要害人?」說完,又看向婆母,見婆母不理,趕忙再看向夫君求救,豈料就連夫君都不睬她。
她都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婆母!如今出事了就全都推她身上?
「大嫂,你也知道未經證實就妄加揣測的話語,能殺人于無形?」于懸這話是對著杜氏說,可目光卻往溫氏那頭掃了過去。
听到這兒,洛行歌總算弄明白了,他這是在用大嫂的事打婆母的臉,誰讓她在溫府花廳,硬是跟眾人造謠她身邊帶著一支暗衛,還借此搞出了命案。
所以他今晚這陣仗,是替她出口氣?
洛行歌登時覺得心暖暖的,原來他人挺好的,交到好朋友了!
「這……」杜氏急得快掉淚,偏生丈夫和婆母都不肯幫她說句話,讓她感到委屈又傷心。
「況且在我們先行離開溫家後,溫家不是又找到一具丫鬟尸體?」于懸說完,下意識地握著洛行歌的手安撫,以防她又胡思亂想。
「那個丫鬟的打扮不像個丫鬟,大概是大嫂著人扮成容二姑娘的丫鬟,可大嫂心也太狠了,陷害行歌後還殺人滅口,如此膽大包天,不押進北鎮撫司衙門審一審,實在說不過去。」
洛行歌驀地抬眼,竟還有這等事,怎麼他都沒告訴她?
所以,她參加了一場宴會,因她之故被奪走了四條人命?
杜氏聞言,傻愣了半晌,才嚇得站起身反駁。「我不知道,不是我做的!」說完,她又習慣性地看向婆母和丈夫,婆母依舊置若罔聞,丈夫則拿審視的眼神看她,嚇得杜氏又道︰「我發誓,我真的可以發誓,真不是我干的!」
「不是大嫂做的,又會是誰?」于懸似笑非笑地問。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被問急了,杜氏忙拉著丈夫。「世子,真的不是我,你相信我。」
然而于恕只是目光淡漠的掃她一眼,不發一語地拉開她的手。
于懸天生艷紅的唇微勾,道︰「先前大嫂將陪嫁丫鬟給了大哥,後來又二話不說把人直接賣到青樓,甚至頻頻打罵下人,下人不堪受辱受虐而自盡的不在少數……大哥呀,家風不正,早晚有天給自己招來麻煩,畢竟是親兄弟,我可不希望哪日在北鎮撫司衙門里瞧見大哥。」
「你!」杜氏恨恨瞪去,直到這一刻她才弄明白,原來他是打算讓于恕休了她。
「大嫂,好自為之吧,杜家已經一蹶不振,你還不消停,到底是想流落何方?」于懸逕自說完,拉著洛行歌離開。
就在這當頭,安國公府的總管從外頭氣喘吁吁地跑來,站在廳門外喊道︰「老夫人,永定侯派人來了。」
洛行歌聞言,不由用眼神詢問了下于懸——是不是他讓人告知她爹的?
于懸對上她的目光,輕搖著頭。
所以……消息這麼快就傳到她爹那兒了?
「縣主。」
廳外站著浩浩蕩蕩的一群人,洛行歌約略點算,再看向為首的那個男人,面如冠玉,儀表不凡,只可惜神色淡漠了點。
而男人身旁那位,和他長得有幾分相似,笑意輕,更顯清風曉月之姿,更神奇的是,她知道他倆是誰。
「好久不見,蕭群。」她笑道,再看向他身旁的男人。「蕭逸。」
蕭家兄弟在她的記憶里,是原主幾年前撿回來的乞兒,到底是為什麼帶回府,這段記憶不太清楚,但她知道後來他們是被她爹帶走的。
蕭群微愕,神色一閃而逝,拱手道︰「我等奉侯爺之命前來,听從縣主差遣。」
洛行歌聞言,喜出望外地道︰「好,真是太好了!」她正暗自盤算回侯府找她爹調點人手,想不到她爹動作這麼快,馬上就幫她把人送過來了。
站在她身旁的于懸濃眉微揚,似笑非笑地問︰「你要把他們安置在國公府里?」
「不行嗎?」她反問著。「咱們院子不夠大?」
他的院子雖比不上她的春秋閣,但想要騰出幾間房安置他們,應該不難。
「住咱們院子?」于懸不禁笑眯眼。
「對呀,要是有什麼事的,這樣才方便。」要不然光是聯絡就會浪費很多時間,而浪費的時間也許就足夠搶救一條人命。
于懸看向蕭群,笑了笑,眸色越發冷冽。「我的院子不讓男人入住。」
「咦……」洛行歌為難了,看著他又看向蕭群一行人。
她覺得待在他們院子里最是方便,可現在他不給住,她要怎麼安置這些人?總不能要她原地遣返吧,她正需要人手呢。
「縣主,屬下們是縣主的暗衛,會藏身暗處保護縣主,所以無須為屬下準備住所。」蕭群看穿了她的為難,向前一步,從頸上取下一支小木哨。「縣主若是要找屬下,只要吹響木哨即可。」
「謝謝你,真是難為大家,讓大家辛苦了。」洛行歌感動地接過木哨,還拱手朝一行人施禮。
一伙人見她這不倫不類的行徑,回禮不是,不回禮也不是,一個個僵在原地,不知所措極了,只因這不是他們記憶中的縣主。
洛行歌是高傲的,蠻橫的,對于他們,只有調戲、嘲諷,哪曾有過半分尊重。
于懸在旁冷眼看著,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木哨,再瞧了蕭群一眼,扣緊她的手腕便拉著她要回院子。
「等等、等等,你這樣很沒禮貌。」洛行歌用力地甩開他的手。
怎能不跟人打聲招呼就走?況且那是她爹送來的人,就這樣人生地不熟地被留在原地,得有多尷尬。
「到底是誰不成體統?」于懸望著空空如也的手,頭也沒回地問著。
「嗄?」這話是對著她說的,當然是指她,可是……「我到底是哪里不成體統?」
她又在不知不覺中做了不該做的事了嗎?
「自個兒想。」撂下這話,他逕自走了。
洛行歌傻眼地看著他的背影,這還是他第一次丟下她不管!
她趕忙要蕭群等人就地解散,拉著裙子就趕緊去追于懸了。
雖然她不清楚他怎麼了,但是她很確定,他生氣了。
一進屋,沒瞧見于懸,洛行歌隨即轉往他的書房,果真就見他坐在案前,像在忙著翻找什麼東西,忙到一副完全沒有發現她的樣子。
她這是……被無視了?她到底是哪里惹他生氣了?
這種感覺真令人討厭,教她沒來由的覺得心慌意亂、不知所措。
站在邊上好一會,她鼓起勇氣走到案邊,他還是對她置若罔聞。
這是冷戰嗎?好討厭的感覺,真教人難受!
「那個……」洛行歌伸手往他桌面的書一按,想逼迫他正視自己,誰知道他竟是直接起身走人,她干脆撲上去抓住他的手臂。
「我知道你生氣了,可不明白你為什麼生氣,如果是因我而起,你好歹也要告訴我哪里做錯了。」
這年代的人都不溝通的嗎?又沒發生什麼大事,為什麼就不能好好說開,讓彼此可以和平共處?
她幾乎要扒上他的身體,柔軟的胸就貼在他的手臂上,于懸神色黯了下,冷聲道︰「下來。」
「你先答應跟我好好溝通,不然不下來。」既然是彼此的戰友兼好友,沒道理為了莫名其妙的事打壞交情。
如果他冰冷的態度可以視為與她冷戰,那她很討厭這種感覺,她不要冷戰,不想要他生氣,所以她要找出癥結點,如果真的是她錯了,她可以改過可以道歉。
「下來。」
「不要,有什麼事,我們攤開說。」
于懸不想談,想將她甩開,豈料手一動,她就像是失去平衡往後倒去,背部即將著地,他不假思索地將她扯進懷里,而幾乎同一時間,他感覺自己被用力一扯,接著他的背部著地,而他的娘子坐在他的身上,勾著他的頸,壓著他的腰,拽著他的手……
他又被制伏了。于懸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說,你到底在氣什麼?」她語氣軟軟地問著。
于懸直睇著她不語。
洛行歌無奈地抿了抿嘴。「你也知道,有些事情我不是很了解,所以我要是真做錯了什麼,你不告訴我,我又要怎麼改呢?」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怎會教他氣得連話都不肯說了?
半晌,于懸才淡聲道︰「你打算讓幾個男人住進你的院子,甚至還貼身戴著其他男人給你的物件……你再傻再天真也該有個限度。」
洛行歌偏著頭,眉頭皺了皺,有點懂了又不是很明白。「蕭群他們說了不會住進咱們院子里,至于你說的物件……我不記得有人給我什麼啊。」她大約知道他的意思了,簡單來說,她不該和其他男人太靠近,這點往後她會記住。
于懸不語,濃睫低垂,往她身上望去。
洛行歌低頭望去,忙松手擋在自己胸前。
天,原來這件衣服這麼露……她霎時羞紅臉,不知道要把臉擱到哪去。
于懸咂著嘴。「我指的是他給的木哨,你掛在胸前的木哨。你想哪去了?以為我對個男人有興趣?」
洛行歌听前半段時才驚覺自己會錯意,感覺很丟臉,可听到他說的後半段,漂亮的柳眉很不客氣地揚起。「我不像姑娘家?」將她比喻成男人,他是不是眼楮不太好?
「有哪個姑娘家像你一樣,走沒走姿,坐沒坐相,如今還壓在我身上?」他不想說的是,剛剛她壓下來時,胸是直接壓在他胸膛上,不知道到底是誰吃誰的豆腐。
「你你你……」洛行歌你了老半天,壓根不覺得自己的走路方式坐姿有什麼問題。「我才不想說你呢,哪里像個男人了?」
「我不像男人?」
洛行歌壓根沒察覺他眸色沉了,逕自道︰「你自己照鏡子看看,你比女人還漂亮,而且還被我壓在地上無法動彈,你要不要……」
反省兩個字還沒說出口,她已經被壓制在地,而且是用她壓制他的同樣手法。
「再說一次。」他俯近她,聲沉如刃。
洛行歌屏住呼吸,瞳著那張美得不似凡人的俊臉,發現他真的好看得無人能比……真要形容,他就是現代的那種中性臉,宜男宜女,不管他是男是女,都同樣燦爛奪目,像顆最璀璨的寶石,哪怕在茫茫人世間,都能一眼找出他。
「就……真的很美啊。」她吶吶地道。
于懸吸了口氣,閉了閉眼,臉俯得更近。
洛行歌瞪大美眸,還沒搞清楚他要做什麼,他已經親上她的唇,她的心瞬間像是漏了一拍,而下一刻……
「啊!」
他咬她……他咬她的嘴唇!
然後他自顧自地起身,瀟灑地往榻上一坐,動作行雲流水,像個翩翩君子,每個姿態都優雅得讓人贊嘆,可是這個翩翩君子剛剛咬了她。
「地上冷,還躺著干什麼?身上都髒了。」他淡聲道。
洛行歌一股腦站起身,氣沖沖地咬了咬唇,卻發現唇瓣痛得緊,哪怕沒血腥味,保準腫了,多狠呀他。
「你為什麼咬我?」
「沒為什麼。」
「沒為什麼?」難道他突然想咬就咬了?「哪有這種道理?」
「你可以咬回來。」
「你不要以為我不敢。」不要以為她追求和平就當她脾氣好。
「來。」
洛行歌走向他,很想要以牙還牙,以暴制暴,可是嘴唇……咬這種地方,不是太讓人害羞了?
于懸似笑非笑地道︰「是你自個兒不咬的,別說我沒給你機會。」
「我讓你欠著。」她壓根沒察覺說這句話時,她的聲音有多虛。
于懸挑了挑眉,不置可否,轉了話題,道︰「你爹那些暗衛會比得上錦衣衛嗎?」
洛行歌立刻進入正題,往他身旁一坐。「可是我身邊有些人手比較好辦事……對了,大嫂找來佯裝成容尋音的丫鬟死了,這事你怎麼沒跟我說?」
「那是回程時,我的手下回報的。」
「太可惡了……就為了嫁禍我,竟這麼大費周章殺了四個人……」這事再想起來,她就氣得胸口痛。
「不,那個佯裝成容尋音的丫鬟不見得是因你而死。」
「怎說?」
「那個丫鬟是被大嫂收買的,目的純粹是為了引你和溫弦踫頭,實在沒必要殺人滅口。」
「難道對方的目標本是容尋音,發現殺的不是容尋音,才找上溫玫?可這麼說來,到底還是因我而起。」
于懸意外她的思緒竟轉得這麼快,沉吟了下,又道︰「不,沒那麼純粹,假設因為你跟容尋音有過節,借此殺她而嫁禍你,確實是合理,但是因為右副都御史夫人之死,刀口已經對準了戶部侍郎容大人,如今要是能將容尋音除去,也許另有用意,抑或是一箭雙雕的做法。」
洛行歌仔細想了想,這確實是個合理推測,而且這樣可以將線索整合在一起。「所以我們現在要找的是我和戶部侍郎都曾經得罪過,又位高權重且其夫人可能在貴婦圈里很吃得開的某位三品以上的武將?」
于懸濃眉微揚,眸底閃過贊賞。「確實。」
「于懸,我決定了,我們一起查案吧!」憑他倆,應該可以縮短辦案的時間。
「……嗄?」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2-11 00:09:29
第九章 古怪的要求
床上的人才稍微動了動,身旁的人立刻扒了過來,帶著濃濃睡意的沙啞嗓音問︰「上哪?」
于懸看著床頂,目光緩緩落在半邊身子都搭到他身上的洛行歌,「晨練的時辰到了。」
她的長發纏在他的頸項間,香味襲上,再加上那柔若無骨的身軀,教他略微起心動念,動手推了她。
誰知她卻抓著他的手不放,含糊地道︰「等我……我快醒了,一道晨練……」
于懸瞪著床頂,感覺他的手臂就貼在她酥軟的胸上,閉了閉眼,拉開她的手,跳下地,動作一氣呵成,毫不拖泥帶水,簡直像是落荒而逃。
于懸一走,洛行歌也跟著醒了,起床簡單梳洗後立刻追了出去。
怎能讓他跑了?只要黏著他,他不就得帶她出門了?隨他上衙門,肯定能找到更多線索,才能早日破案。
一到園子,果真見他正打著拳熱身,她不由停下腳步觀望。
不得不說,他的身體比例相當好,肢體協調性更是無話可說,打起拳來,力道強勁,步如潛龍,光是瞧著就覺得賞心悅目。
這個男人實在是太天賦異稟了,從頭到尾讓人挑不出半點瑕疵。
洛行歌目光痴迷地追逐他的身影,壓根忘了她也該熱身,直到他練完一套拳,她已經不知不覺地來到他面前。
于懸氣息不變地瞅著她。「時候還早,不用一直盯著。」一個姑娘家,眼楮眨也不眨地盯著男人瞧,到底知不知羞?讓他莫名心煩意亂,一套拳打得快要走火入魔。
「我想學這套拳。」她雙眼發亮地道。
于懸垂著長睫,不禁想,在她面前,他是愈來愈笑不出來了。
「你都還沒教我角力就已經偷了我一套劍法,現在還要我教拳法?」他雙手環胸,惡意俯近她,問︰「不覺得我虧大了?」
「好嘛,我先教你角力,你再教我拳法。」禮尚往來,她懂。
「你怎麼教?」
洛行歌左右看了下,把他拉到園子的綠地上,心想有個緩沖會比較好。「角力雖然是近身搏斗,但講究的是借力使力,來,你先攻擊我,我先讓你看看我是怎麼借力使力的。」
像他這種有武功底子的老手,不需要從基礎教,直接教重點比較快。
于懸置若罔聞,目光落在被她握住的手,她的手小小軟軟的,大拇指按在他的掌心里,按得他心思飄散。
「于懸!」
她的臉突然近在眼前,一雙琉璃般的眸子滿擔憂,柔若無骨的小手撫上他的額,微涼微暖,適當的溫度,適當的時候,適當的淌進他的心門,強行闖入,霸道肆虐。
「你沒事吧,你的臉好紅。」洛行歌撫著他的額慢慢滑到他的臉頰,覺得手心有點燙。
「你不會是風寒了吧。」
肯定是因為天氣太冷,他穿得太薄所致。雖說晨練不著重衣,可他僅僅在中衣外頭搭了件薄袍,到底知不知道溫度真的很低?她估計已經接近下雪的冷度了。
于懸像是著了魔,抓住她貼在頰邊的小手,目光從她的眼眸看向小巧秀鼻,最終落在豐潤的菱唇。
「……喂,你不可以再咬我!」洛行歌見他逐漸俯近,瞬間察覺他的意圖,想也沒想地別開臉。
她發現她愈來愈模不透這個人了,他近來的行事作風她真是一點底都沒有,壓根無法揣測他下一個動作,昨天莫名其妙咬了她,她好不容易原諒他了,他現在還打算如法炮制?
真的以為她沒脾氣?誤會大了,她脾氣其實不太好。
被她這麼一吼,于懸整個人清醒過來,他喉頭滾動了下,像是不能理解自己在做什麼,然而卻真實又赤果地涌現。
莫名的,他的胸口燒起一把狼狽又羞恥的火,令他一把將她推開,直朝園子里唯一的一口井走去。
洛行歌不解地跟著他走,哪知道他打起一桶水直接往身上倒,嚇得她倒退幾步。
這是……呃,入冬了,天很冷呢,他不冷嗎?還是這是特別的訓練方式?
「你……要不要緊?」她疑惑地走向前詢問著。
「離我遠點。」于懸沉聲道。
「才不,我說了要跟你出門。」說完,瞧他的臉色又更沉了幾分,她只好退而求其次的說︰「好嘛好嘛,如果你真不讓我跟,我只好帶蕭群他們一道出門查探線索,到時候你別又氣我。」
是他自個兒說她不該和其他男人走太近,她才不得已巴上他的。
「你這是在威脅我?」于懸微眯起眼。
「哪是?我是在找折衷方案,雖然蕭群他們是比不上錦衣衛證的能耐,但好過我一個人瞎忙。」
不就是因為他不肯帶她出門,她只好行下下之策,不然她不會沒事找事,故意惹他生氣,讓他生氣了她有什麼好處?不是讓彼此氛圍更糟嗎?她何必。
洛行歌委屈地別開臉,余光瞥見一地的水,想起他穿得單薄,想也沒想地月兌下自己的外袍往他身上一套。
于懸微詫瞅著她,就見她湊近自己,拿著外袍給他擦發擦拭身子,嘴里還叨念著,「我真沒見過你這種訓練方式,你要不要趕緊回房換衣袍?再待在這里,你真的會生病,走吧。」
逕自說完,她很自然地牽著他的手一路往屋子的方向走。
于懸盯著她嬌嬌柔柔的背影,生出一股沖動想將她抱入懷,可終究還是忍住了,誰要他一身濕。
一進屋,她趕忙開了衣櫥,隨意給他取了套衣裳,隨口問︰「要我還是丫鬟幫你?」
「不用。」
「喔。」很好,跟她一樣,不太喜歡有人跟在一旁,感覺很怪。
忖著,卻見他拿著衣裳一動也不動,她不由皺起眉。「趕緊換呀,你身上在滴水耶,真不冷?」
剛才走回屋里時,她握著他的手,所以很清楚他的掌心是冰冷的,不冷才怪。
「出去。」
她眉頭一皺,正想著他怎麼又趕人時,卻瞥見他抖了抖手上的衣裳,「……喔。」是她的錯,她忘了該到外間等他。
跑到外間等了一會,听到內室有點聲響,她才敲了敲門,問︰「你換好了嗎?」
听見他應了聲,她才敢推門而入,見他頭發還是濕的,她不禁嘆了口氣,又去出了一條大布巾,自動自發地替他擦拭長發。
「你好歹也把頭發擦干,要是不弄干,早晚會落下病根。」
她實在不是個愛管閑事的人,偏偏這個人真的很不會照顧自己,她不管都不成,畢竟他們現在是關系緊密的戰友。
于懸本想阻止她,但遲了一步便任由她了。
不知道有多少年沒人像她這般照顧自己,這滋味是如此美好又如此陌生。
作夢也想不到當年京城的小霸王,有一天會變得如此媚雅溫柔,要是能再多注意舉措行止,那就更好了。
「哇……你的頭發好細好柔,而且好有光澤。」
听見她發出的驚呼聲,于懸眸色一沉,心想,她該注意的還有謹言慎行。
「天啊,你真的是天賦異稟。」洛行歌忍不住贊賞著。
有人可以從頭美到腳的嗎?到底是她孤陋寡聞見識少,還是他是妖魔鬼怪化成人?五官深邃立體,一個回眸都足以教人臉紅心跳,再搭上這個高就的身形,這要是放在她的世界,根本就是稱霸模特兒界的超級男模!
喔……當女模也行喔。
「行了。」于懸一把將布巾取下,走離她幾步外,背對著她問︰「案子有我查,你乖乖地待在家里就成。」
洛行歌幾步就晃到他面前,抬臉直瞅著他。「于懸,我真心覺得這事不能拖,如果不能盡快找出幕後黑手,可能會有更多犧牲者,我跟你出門是真的想要幫忙,我想盡快結束這件事。」
于懸直起身子,微移開眼。「你無職,手上無權,帶著你,你又能做什麼?我錦衣衛里頭光是綻騎就近乎上千,有他們辦事,難道還比不過一個你。」
「他們也許很厲害,可以到別人家中听壁腳,可是有些事不是听壁腳就能查出線索。」
她邊說邊挪動腳步,硬是站在他面前,堅持與他對上視線。「于懸,我總覺得有些關鍵是在容家,我想先從容家查起。」
于懸不置可否,濃眉微挑地看向她。
「我得罪的人多,相較之下,戶部侍郎得罪的人肯定較少,而且能得罪的必定是朝中重臣,你不認為嗎?」
戶部是什麼單位,他比她還清楚,侍郎可是個很微妙的位置,所有的支出歲收都得經他的手,而和戶部相干的部門可多了,畢竟都與銀子有關,誰不捧著戶部?
「要說戶部會與人產生齟齬,那勢必是與銀子有關,你不覺得從戶部內部去查,也是一條線索?」
經她這麼提醒,于懸想起月下漭提起京衛指揮使曹在望不急著要戶部掏出俸祿,照理兩方該是交情好,既是如此,身為曹家族長,他該是要緩和曹在德和容侍郎間的誤解,可他似乎沒從中調停,否則曹在德怎會使勁彈劾容侍郎,導致他現在停職閉門不出?
而且他讓人問過大理寺了,大理寺之所以去逮小林氏,就是被曹在德給鬧到不行,怕被彈劾瀆職才不得不逮人,可最終也沒問出任何疑點,早已把人放了。
正因為曹在德這事,更教他在意起曹在望,也許他該先去查查戶部為何拿不出餉銀。
「瞧,我能給出不錯的建議吧?」
于懸目光落在她那雙閃亮亮的眸子,小臉嬌俏可愛,像是討賞般的迷人笑臉,教他心旌微動,僵硬地移開目光。
「其實,我在我的世界里也是從事查案相關的工作,我跟你保證,把我帶上對你來說絕對是有利無害。」洛行歌努力地勸說,像是壓根沒察覺他的異樣。
「危險。」
「我可以自保。」
「我今天要進衙門。」
「我可以跟去看看,也許可以給出一些改善作業方式的建議,幫助查案的進度。」她真的無法呆坐在家里,眼看著事情明明因她而起,她卻什麼都做不了。「我保證絕對不會耽誤你的工作。」
看著她滿是祈求的小臉,淌著我見猶憐的光澤,于懸無奈地閉了閉眼,隨口道︰「隨便你,要是遇到危險,我不見得騰得出手救你。」
「沒問題。」
「還有一個條件。」
「說。」她豪氣大方地道。
「親我。」
「……嗄?」她是不是听錯了?
親我?欺我?清我?他是什麼意思?
于懸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壓根沒打算再進一步解釋,他只是等待著,然後在她無法理解的眼神中,大步走出房門。
洛行歌正想追問,卻驀地弄明白,小臉霎時緋紅一片,內心尖叫聲四起。
他是要她親他?為什麼?為什麼!
于懸面無表情地看著穿上他年少衣袍的她,她束起發,臉蛋不過巴掌大,看起來就像是個被家人寵壞的刁蠻千金,恣意而為。
不知為何,他心里那股莫名的感覺越發明顯,她穿著他的衣袍,恍似被他環抱著,教他的頭更疼了。
轉身,他大步走在前頭,壓根不管她跟不跟得上。
落在後頭的洛行歌莫名有點害臊,想開口炒熱氣氛卻不知道該說什麼,絞盡腦汁也不知道能說什麼,莫名覺得緊張,甚至尷尬。
他到底在想什麼,竟要她親他……為難她嗎?讓他一門心思只意識到他?這是試探她嗎?有什麼好試探的?
還是說……他喜歡她?
這個猜想教她渾身不對勁,令她更加羞于見他,甚至都想打消隨他出門的念頭,覺得太害羞太難為情了,她都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面對他。
更糟的是,她猜了老半天,正解還下落不明,要她開口問還真沒勇氣,不知道該端出什麼態度才不會傷害他……
砰的一聲,她撞在一堵牆上,痛得她低頭搗著鼻子痛嘶了聲,抬眼望去,就見他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你為什麼故意讓我撞你?」她痛得都飆淚了。
「我站在這兒等你,誰知道你走路不看路,直接往我身上撞過來,我還沒說你撞疼我了,你倒好意思怪我。」
洛行歌張了張口,覺得好像是自己理虧,只能乖乖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想事情沒留意。」痛死她了,他身上藏了什麼,讓她撞得這麼痛。
于懸見狀,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心想她這麼傻,怎麼辦才好?
他繼續往前走,逕自道︰「一會我就不陪你坐馬車了。」
「你要騎馬?」
「嗯。」
「我也可以騎嗎?」
于懸停下腳步,側睨了眼。「你會騎馬?」真正的洛行歌怕馬,听說是小時候學騎馬時曾經摔下馬所致。
「會,雖然比不上你,但基本上可以的。」其實她一直很想說坐車真不舒服,但想想有人連馬車都沒得坐,這麼奢侈的抱怨她就不好意思說出口。
「我覺得你坐馬車較妥。」他給予忠告。
「可是我想騎馬。」她委屈巴巴地道。
于懸轉開目光,沒吭聲地往前走,國公府外馬車和馬匹都已經準備好,他走向前把涂勝招來,不一會涂勝就再牽了匹馬過來。
「你試試這匹馬。」于懸拍了拍身旁的馬,讓她過來。
洛行歌三步並兩步跑來,喜出望外地看著眼前這匹通體黑得發亮,只余下月復與四蹄有白毛的馬兒。
「這馬真漂亮。」她伸手輕撫馬首,馬兒性情溫和,蹭了她兩下,她開心地笑彎了美眸。
于懸斂眼打量她一會,便問︰「能自己上馬嗎?」
「能。」有鞍有蹬,當然可以。
洛行歌扶著馬鞍,踩著馬蹬,翻身上馬背,動作無一絲多余,儼然像個騎術高手,教于懸頗為意外。
然後就見她俯身親了親馬首,他眉頭不自覺地微皺。
她寧可親馬也不願親他?
他逕自上馬,策馬而去,麾下立即跟上。
洛行歌慢半拍地發現只剩她一個在原地,忙要騎馬追上,身旁卻有人縱馬停下,她看了眼,月兌口道︰「蕭群?」
「縣主,還是搭馬車吧。」蕭群淡聲道。
「不用,我要騎馬。」洛行歌拉了拉僵繩,馬兒立刻往前小踏步。
蕭群隨即跟隨在旁,落後約半個馬身。
那一頭,于懸早已經在衙門口等候,誰知道等來的竟是她和蕭群,只看了兩人一眼,他便轉身進衙門。
洛行歌遠遠就瞧見他進衙門,催著馬兒跑快點,到了衙門口,她翻身下馬,動作行雲流水,教一旁的涂勝看直了眼,心道︰女紈褲也可以算是女中豪杰。
「縣主,是否有事交代小的去做?」蕭群見她急著進衙門,忙出聲問著。
洛行歌本想搖手,想了下,走近他道︰「你讓人去查戶部侍郎是否有得罪什麼人,他平時又與什麼人來往最多?」
「是。」
「不用在這里等我。」拋下這句話,她便隨涂勝快步進衙門。
她想,于懸肯定又不開心了,剛剛忘了要蕭群離她遠一點。
按他們這兒的規矩,一個女人要是跟男人靠得近,肯定是有私情,更別提她這個人妻,看在別人眼里,說不定大伙已經把豬籠準備好了。
衙門佔地頗大,辦事廳在前院,正面看去有八九間房,她還沒來得及看清楚,涂勝便帶著她進入其中一間房。
于懸已經坐在案後,案前站了個身形高大的男子,听見腳步聲,回頭望去,詫道︰「都督還有弟弟嗎?」
于懸皮笑肉不笑地道︰「伏剛,看來你能干到北鎮撫司鎮撫使,憑的是祖蔭。」
「說笑的,都督。」伏剛忙陪笑,可是目光還是在洛行歌身上打量,朝她抱拳。「見過,縣主。」
洛行歌輕點著頭,不禁想原主的知名度真高,她都不用自我介紹,人家都知道她是誰。
「真不是我要說,縣主往都督身邊這麼一站,兩人真是般配,果真是天上一雙,地下一對的璧人,只是……有點雌雄莫辨了。」伏剛嘴賤,佯裝沒瞧見涂勝警告的眼光。
涂勝暗自哀嚎,這些人存心不讓他們這些底下的人好過。
洛行歌還沒搞清楚狀況,就見面前的黑檀大案突地往前飄移,速度快得讓伏剛來不及反應,不偏不倚地撞在他的腰上,痛得他嘶叫了聲。
洛行歌頓了下,目光慢慢轉到導致大案飄移的凶手身上。
于懸笑眯眼,看著怪叫的伏剛。
照大案的移動軌跡,可以證明確實是他讓大案飄移,但這大案……不輕吧,怎麼飄得那麼快?
等等,剛剛那個人說了什麼才教他失控行凶?
雌雄莫辨?這是指他,還是指她?
可不管是指誰,不過是無傷大雅的一句形容而已,有必要讓大案飄移撞人嗎?
「都督,長得好看,夸兩句又怎麼了?」伏剛搗著腰,嘴巴還是很挑釁。
于懸都還沒吭聲,洛行歌已經接了話,「對呀,夸你好看不行嗎?」
「就是、就是!還是縣主明理。」伏剛很自然地退到洛行歌身後,一切有她擋著,他安心多了。
「還不滾過來說明昨日的案情。」于懸面上帶著笑意,眸光如刃地扎了過去。
伏剛頓時覺得他家都督對縣主諸多包容,往後自己要是有什麼不吐不快的話,得要忍到縣主面前再說,肯定大事化無。
確定了于懸不會再出狠招,他從洛行歌身後慢吞吞地走到案邊,指著案上半個時辰前他從溫家帶回的人那問出的口供。
「大伙說的都差不多,畢竟一般的宴席都是那個樣子,幾個管事婆子也說了,府里頭並沒有出現眼生的下人,整個盤下來,口供一致。」
于懸听完,壓根不意外,把溫家下人押回純粹是做個樣子,給溫家一個震懾罷了。
「至于溫弦……本是要問審的,可他突然吐了血,我便作主找了大夫,大夫說他傷及髒腑,可我什麼都還沒做。」
說到這事,伏剛覺得嘔死了,他還沒用刑呢,那小子就倒下,還傷得那麼重,搞得大夫看他的眼神滿是責備……關他什麼事?
一旁的洛行歌抽了口氣,忙問︰「嚴重嗎?」
伏剛不解她怎會問起這事,照實道︰「大夫說得要靜養個一兩個月,還開了藥方,只是我沒讓人給他熬藥,想著到底要不要讓他先回府靜養。」他是擔心溫弦死在北鎮撫司地牢里,這筆帳就記在他頭上,可天殺的他什麼都還沒做。
「趕緊的趕緊的,送他回府靜養,如果需要比較珍貴的藥材,跟我說一聲。」洛行歌內疚極了,她實在太不知分寸,怎能對個外行人下重手,自己真是太糟糕了。
伏剛聞言,不由看向頂頭上司,而他的頂頭上司卻是置若罔聞地看著一點用處都沒有的供詞。
那……縣主的要求,他是要當沒听見,還是當沒看見頂頭上司的反應?
這對夫妻,想法能不能統一點,讓他很難辦差耶。
「下去吧。」半晌,于懸才淡聲道。
伏剛如蒙大赦,拱了拱手,快步離開。
「等等,你記得讓人趕緊送他回去,要快!」她一點都不想背負防衛過當致人于死的罪名,她會內疚痛苦一輩子的。
「不用。」
洛行歌頓了下,回過身瞪著于懸。「要,而且要快。」
于懸緩緩抬眼,淡道︰「這兒是由我作主。」
「是你作主沒錯,但我是凶手啊,我快要害死人了,你不能妨礙我救人!」明明還有救,沒有不救的道理。
「死不了。」
「不是,話不是這麼說的。」洛行歌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強迫自己緩下心神,對他動之以情。「于懸,不管怎樣,人是我打的,他現在吊著一口氣,讓他先醫好了傷再逮回來問審無妨吧,而且……你是我相公,你幫幫我嘛。」
「現在知道我是你相公了?」
洛行歌眨了眨眼。「你這話听起來怎麼好像我利用你什麼似的?」彷佛派得上用場就叫他相公,沒用處就把他扔一邊……她是這種惡女嗎?
「是我想岔了?」
「你……我……我覺得我們必須談談,我沒打算利用你什麼,我純粹只是想彌補我犯下的錯,雖說他是輕薄了我,但我也確實打了他,真要審的話,把他治好了再審再論罪也是可行的,況且他跟溫玫的死無關,你不該一直押著他。」保外就醫懂不懂,等醫好了看是要審還是要罰都可以。
「你的意思是我利用權限故意扣留他?」于懸聲薄如刃地問著。
洛行歌張了張口,本來想說「對」,但他的神色讓她意識到,這個答案一說出口,她很可能馬上被轟出衙門,所以她努力斟酌,尋找著更貼切且委婉的字句。
可是……好難,因為他根本就是以職權之便,行關押之實。
「其實……應該是說……呃……」
「我就是。」
「……嗄?」
「我就是故意,如何?」
哇……好大氣,好尋釁啊,夠囂張。「可是……你為什麼故意這麼做?」
「你問我為什麼?」于懸驀地站起身。
洛行歌嚇得退後兩步,不知道為什麼兩人的身高差,讓她突然產生壓迫感。
「他輕薄我的妻子,難道我還不能對他如何?」
洛行歌輕呀了聲,總算明白他這是替她出一口氣,心底有點暖,只是——「得饒人處且饒人,況且我也打了他,等他傷癒再審……」
「我還沒動手呢。」
他也要插一腳,那溫弦還能活嗎?「別……這樣不好,我都不介意了。」
「你不介意,我介意,我的人是那種混帳能隨便踫的?」
洛行歌咽了咽口水,覺得他倆之間的氛圍又開始古怪了起來,加上他靠得太近,她開始莫名害羞。「冷靜點、冷靜點,其實真的沒有那麼嚴重。」
不知道為什麼當他說她是他的人時,遠比說她是他的妻子還要讓她難為情。
「沒那麼嚴重?」于懸貼得很近,笑得很冷。「你知不知道一旦你被拉進閣樓,哪怕什麼事都沒發生,你也極可能被關進我于家的祠堂,青燈伴古佛一輩子?甚至是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這人世間?」
「這……這麼嚴重?」洛行歌呆住,她真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所以你說,他該不該死?他明知道你會落得什麼下場,卻還是要招惹你,你還想救這種混帳?」
洛行歌垂著臉,思索片刻,抬起小臉,堅定地道︰「先醫好他,再論罪行罰。」
「婦人之仁,早晚有天會要了你的命。」
「不會啦,往後我會更小心的。」以前不懂就算了,現在已經知道江湖險惡,她也不會傻得半點防備都沒有。
「小心?」他哼笑了聲,鄙視到了極點。「一個行差踏錯就萬劫不復,太多事不是你小心就能避開,更不是你不去招惹就不會糾纏。」
洛行歌抿著嘴,如今她是愈來愈清楚原主過往有多討人厭,很多事恐怕她不主動也會被人塞過來。
「別擔心,我爹這不是給我送了人手?有他們在,我不會有事的。」說到底還是她爹英明,算準了她需要人保護,立刻就送了人手過來。
不提那些人便罷,一提起來于懸就一肚子火,瞪著她那張自以為天下無敵的笑臉,恨恨地俯近她。
誰知道她反應奇快無比,蹲立刻往後退,小巧的巴掌臉上染上緋紅,一雙張揚的美眸像是浸在泉中的琉璃,潤澤閃動著水光,更加教人心旌動搖。
但她卻說︰「我還有事,先回去了!」然後一溜煙地跑了。
于懸閉了閉眼,吐了口濁氣,桃花眼瞟向一旁的涂勝。
「……大人,我什麼都沒看見。」涂勝欲哭無淚地道。
于懸似笑非笑地瞅著他。「只有瞎子才看不見。」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2-11 00:09:49
第十章 開誠布公
掌燈時分,于懸回到院子卻不見她的蹤影,只見到她身邊的一個丫鬟局促不安地站在門外道︰「大人,縣主說今晚想換間房睡。」
听雨從頭到尾都低著頭,不敢多看他一眼,只因他臉上無一絲笑意,整個人冷沉似冰,通身傲然威儀夾雜著血腥味,讓她心頭發顫。
「……知道了。」于懸淡道。
听雨得了他的答覆,如獲大赦,飛也似地跑了。
不行,她得要勸勸縣主才成,要不縣主往後天天換房睡,這不是要她天天跟大人稟報一次?這種苦差事她才不干呢。
于懸看著空無一人的寢房,將外袍月兌下隨處一擱便進了浴房沐浴,一會就帶著一身水氣回房。
如今濕漉漉的發不再有人替他擦拭,也不會有人給他熱一桌菜等他……
他忖著,突地笑出聲。
想什麼呢,他原本就孑然一身,迎娶她不過是樁意外,是避無可避的賜婚,否則他倆是怎樣也不會兜在一塊。
她不在身邊,他還樂得輕松。
隨意擦拭長發,他披著外袍便去了書房。
「大人。」涂勝在外頭輕敲著門。
「進來。」他眉眼不抬地看著書案上累積的公文。「有眉目了?」
在他問話的同時,聞到一股熟悉的飯菜香,抬眼便見涂勝提了個食盒進來,道︰「大人,這是縣主要我給您送過來的。」
于懸似笑非笑地看著桌上的食盒,問︰「可有問到國公府設宴那晚縣主與誰一起?」
「大人,小的盡可能地避開老夫人的眼線,大概問了個遍,她們都說當晚與會的閨秀貴婦太多,沒能注意那麼多,但有瞧見縣主身邊是跟了個丫鬟的。除了這,當晚在聞風閣外逮著的那個下人確實是在聞風閣當值,那時分會出現在那里,是因為夫人要他在那時候去開聞風閣的門,他不過是听命行事罷了,而那晚,他確實瞧見有一個丫鬟扶著一位姑娘進了聞風閣。」
後頭這事,他早就跟大人告知過,只是那時大人不怎麼上心就是。
于懸沉吟了聲。「是她的貼身丫鬟……有查過底細了?」
「查了,听說那晚陪縣主到國公府的貼身丫鬟叫雲煙,後來隨縣主回侯府時,被侯爺差人給活活打死了。」查到這事,涂勝心頭還有點顫。「听說那一晚侯府里打殺的丫鬟婆子有數十人,侯爺還把所有下人都找來觀刑,現場流的血,刷洗了兩三天才沒味,可真是心狠手辣。」
正因為大人要人去查,才會得知這樁血腥內幕,只是他不懂大人無端端地查起這事做什麼,真要查也得在賜婚那會兒查,如今查有什麼意義?
听至此,于懸眉頭微揚。
洛旭在戰場上是出了名的狠戾,想不到治內也是同樣的手法。
這幕後之人到底是誰,彷佛極為熟知洛旭的脾性,知道事後所有的線索都會被他親手抹去……這人心計極高,必定和洛旭有交情。
今日他走了趟戶部,戶部尚書竟不知道戶部尚未撥下給京衛的餉銀,只道這事得找戶部侍郎容尊,畢竟餉銀的事都是經他的手。
得知這事,他更加認為曹在望與容尊之間極為古怪,若說曹在望符合幾點嫌疑,唯一不解的是,若真是他,他是出于什麼動機想殺了洛行歌?
而他的妻子是那般長袖善舞,游走在貴婦圈子里,國公府壽宴那晚,她和曹氏一起赴宴,如果她要對洛行歌下手,確實不難……
「大人,要不先用膳吧,天冷飯菜涼得快,要是都涼透了就不好了。」
于懸回神,看向食盒,擺了擺手示意他下去。
待涂勝離開,他將心神都放在公文上,淺啜著早已經冷掉的茶,直到把所有公文都看完,他才揉了揉眉心。
疲憊地靠在椅背上,這一樁樁的事看似有跡可循,偏偏每一條路都被斷盡,如此深沉的心思,天衣無縫的手法,曹在望真有這般了得,他怎會一點印象都沒有?
他雖不至于是個莽夫,但有這般能耐?
正忖著,書房的門板突地被推開,打斷他的思緒,一抬眼就見依舊穿著他衣袍的洛行歌,她大步走到面前,半點沒有姑娘家的秀雅走姿,看向他時,更沒有姑娘家該有的羞澀和矜持,但他卻開始習慣這樣的她。
她像是恣意的風,英姿颯爽,更似和煦的朝日,熱情放肆,才會毫無預警地鑽進他的心底,令他不知所措,又想逗弄她,又想遠離她。
「飯菜都涼了,你還沒吃?」洛行歌一打開食盒,見他動也沒動,嘖了聲,問︰「你在外頭吃過了?」
近來他都會在掌燈時分回家,她則會給他備好飯菜,兩人一邊吃一邊聊天,可今天因為她不知道怎麼面對他,所以就逃到暖閣,心想過個幾天她會比較好面對他,誰知道他竟不吃飯,逼得她還是來了。
「尚未。」
「都這麼晚了,你為什麼不趕緊吃,你不餓?」
「你收買了涂勝?」他突道。
站在門外的涂勝膝蓋一抖,險些跪下。他哪里是被收買了?不就是因為今日回來,縣主要他送食盒,他認為兩人之間出了事,才想著把縣主引來,夫妻倆把話攤開聊一聊,不就沒事了。
「我收買他干麼?是他跟我說你不吃飯,問我要不要過來看看。」
此話一出,涂勝直接跪下了……縣主啊,為什麼要出賣他?難道就不能說是她自個兒擔憂,過來瞧瞧?
這下子,大人不只是想毒瞎他的眼,更想毒啞他的嘴了……
他送完食盒就該離開,不該多事留下听里頭的聲響。
于懸哼笑了聲。「怎麼別人隨便說說你就信了?」
「涂勝是你身邊的人,他干麼騙我?」
「誰知道他是不是被誰給收買?」
听到這里,涂勝想死的心都有了。明明是大人心情不好,為什麼非得要凌遲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講理了?
「你就非得把人心想得這麼險惡?」他該不會是從小被嫡母欺負,導致性情扭曲了?這得要趕緊矯正,否則一輩子猜疑度日,日子怎麼過?
「你倒好,誰在你心里都無害,偏偏防著我。」
洛行歌本是要諄諄教誨,听他這麼一說,所有話都吞進肚子里,眼神飄忽了下,很心虛地道︰「我沒有。」
「你有。」
「沒有。」唉呀,他是哪來的熊孩子,為什麼非執拗在這事上?
「如果沒有,為什麼要換間房睡?」
洛行歌這下子辯不下去了,畢竟她本來就不算是能言善道的那一掛,更沒有撒謊的好本領,只能沉默了。
「罷了,下去吧。」于懸也不想等她回答,擺了擺手下了逐客令。
洛行歌想了下,低聲問︰「你是不是喜歡我?」
涂勝聞言,二話不說退到園子里,直到他什麼都听不見。
于懸怎麼也沒料到她突來一記正擊,教他正在收拾公文的手都給定住了。「……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不是啊,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沒有模稜兩可的答案。」快點回答啦,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問清楚,就不能給個痛快嗎?
「對你來說,有什麼差別?」于懸神色自若地問。
差別?洛行歌認真地想了下,覺得這事好像沒什麼差別,頂多是讓她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不過,基本上我喜歡年紀大一點的。」
「我大了你六歲。」
「不,實際上,你小了我六歲……喔不,是七歲。」想到她上小學時他才出生,這七年鴻溝,她有點跨不過去。
于懸微揚濃眉。「你年紀這麼大了?」
「是啊。」在這里都算是年輕嬤嬤了。
「年紀這麼大了,為什麼還是好傻好天真?」
洛行歌瞪著他,很想反駁卻覺得反駁不了,是啊,與他相比,她所處的世界要平和得多,她又沒與人勾心斗角過,哪里會知道有些人心思真可以歹毒到那種地步?她就是個武痴,一個在警大教快跤的教授而已。
她確實是該反省,不能因為己身的輕忽而造成別人的傷亡。
于懸瞧她一副自我反省的傻樣,無奈嘆了口氣,將公文擱好後,一手提起食盒,一手拉著她。「走,幫我把菜熱過。」
「可是……我不會。」她只出一張嘴的。
「我還冀望你不成?」
「等等,我發現你現在跟我說話愈來愈不客氣了。」不是她錯覺,實在是他一直拐著彎損她。
「跟自己的娘子說話,為什麼要客氣?」
洛行歌張口結舌,覺得與人舌戰,真不是她在行的,還不如打上一架來得簡單的多。
無奈地跟著他身後,卻突然听他道︰「我心悅你。」
洛行歌猛地抬眼,他壓根沒回頭,低醇的嗓音散在夜風里,像是一陣耳邊呢喃,打在她腦門上卻像是劈落一道雷,教她心跳如擂鼓。
于懸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她。「我心悅你……你呢?」
月色淡淡灑落在他絕美容顏上,洛行歌看直了眼,腦袋一片空白。
「走吧。」他輕嘆口氣,輕握住她的手。
洛行歌傻愣愣地跟著他的腳步走,心跳得又急又快。
太羞人,太難為情了,她覺得她可能有心髒病,快要呼吸不過來了,可是……她好像很開心。
她這心情也太復雜了點吧。
這晚,兩人促膝長談,于懸不急于得到她的答覆,倒是把他所知所推敲的都說了,也答應往後第一手消息都會立刻告訴她,于是洛行歌乖乖听話,不再跟他趴趴走。
得到她的承諾,于懸終于能安心辦差。
兩日後,于懸才進衙門,伏剛便朝他走來,道︰「大人,容家那頭有消息了。」
于懸聞言,擺了擺手,示意他進書房再道。
待兩人進了書房,伏剛便開口,「昨兒戌時初,有八個人打算模進容家,咱們盯梢的人逮住了七個,一個闖了進去,模到容侍郎寢房外時才被攔了下來,但也驚動了容侍郎,屬下辦事不力,還請大人恕罪。」
「有逮著人就好,幾個活口?」能嚇著容尊反而是美事,讓他認清,他再不全盤交代,往後也不需要交代了。
昨兒個他親自去了趟容家,卻吃了頓閉門羹,說是容侍郎病了,無法見客。
他也不勉強,橫豎這頭有動靜,躲在暗處的凶手肯定沉不住氣,他只要等著人上門,順便敲打敲打容尊就好。
「沒有活口,全是死士。」伏剛說完,頭垂得更低了。
于懸倒也不怎麼意外,骨節分明的長指在案桌上輕敲了幾下,再問︰「咱們派了幾人盯梢?」
伏剛有些意外他沒動氣,忙道︰「十人一組,四個時辰輪流。」
「十人一組,還能闖進一個……」他沉吟著。
「據回報,那些死士身手俐落矯健,彷佛是出自大內的高手。」伏剛倒不是替自己的下屬月兌罪,但怕于懸誤會,又趕忙道︰「石千戶以往是禁軍出身,他會這麼說,肯定錯不了。」
于懸沒吭聲,外頭則響起涂勝的聲音,「大人,月下大人來了。」
「讓他進來。」說完,他便讓伏剛先退下。
一會,月下漭入內,于懸開門見山地道︰「你的消息也來得太晚了點。」
「你這人說話有沒有良心,我好心替你查事,你竟這樣說我?」月下漭痛心疾首極了,恨不得撲向前揍他一頓。
于懸不跟他羅唆,直接道︰「查到什麼?」
「沒有。」
「……你是來干麼的?」
「咱們兄弟敘舊都不成?」月下漭委屈巴巴地道。
玉白的清俊臉龐上,桃花眼眨啊眨的,壓根不會讓人覺得無辜,反教于懸想將他轟出去。
「等等、等等,你就不能多點耐性?也不瞧瞧一大早的我沒上京衛點卯,直接到這兒尋你,肯定是有要緊事。」
「說。」
「求我。」
于懸二話不說,直接拔出腰間的繡春刀。
月下漭委屈極了,可憐巴巴地推開他的刀。「開點玩笑不行嗎?咱們不是兄弟嗎?怎麼說動刀就動刀,情分都放哪了?」
于懸不語,盯著他慢慢地從懷里掏出一張當票。
「欸,等等,小心點拿,這張當票可是價值連城。」月下漭嫌他粗魯,慢騰騰地擱到他案上。
于懸瞧了眼,濃眉微揚。「曹家什麼時候窮到必須典當度日了?」說完等著月下漭回答,可半天沒听他吭聲,一抬眼就見他眨著眼,一副夸我夸我的傻樣。
「……從哪里查到的?」
「自然是從他家管事那兒到的。」月下漭自動自發地拉了張椅子坐下。「說來有點話長,我就長話短說了,橫豎那時候是你要我盯著他,可我盯了那段時間,半點異狀都沒察覺,反倒是我的人瞧見了他家管事進了當鋪。」
「這原本也不是什麼大事,可問題就出在典當之物竟是皇上御賜之物,要說是管事偷取,這事我怎麼都不會信的,這種東西有哪個奴才膽敢偷取?」
「然後?」
「這可教人不理解了,曹家是世代武將,家規甚嚴,在京衛這個位置上已經坐了許久,什麼時候窮到需要典當御賜之物?所以我干脆刨根究底,將曹在望了個遍,後來才出他有個不學無術的外室之子。」
「喔?」這點倒教人意外,任誰也想不到曹在望竟然有個外室之子。
「他這個兒子在外頭吃喝嫖賭樣樣來,在賭坊里輸了銀子就讓曹在望處理,幾個月前更是荒唐地欠了三萬多兩的賭資。」查到無人知曉的第一手消息,月下漭比誰都樂,倒不是落井下石,而是純粹喜歡扒點內幕。
于懸垂睫想了下,腦海里推敲出一種可能性。「所以……為了補錢坑,他能當的都當了,偏偏還湊不齊,于是只好虧了戶部早就發下的餉銀?」
月下漭嚇得嘴都忘了闔上,好半晌才啐道︰「你也太能猜了吧!」多沒意思,他怎能這麼簡單就猜到?無趣。「橫豎我就覺得他都窮到必須典當御賜之物,可這典當的錢根本補不了錢坑,勢必得動用京衛的錢,所以我就上戶部拉了關系,從戶部員外郎那里撬開了嘴,得知京衛的薪俸早就發下,可曹在望卻讓容尊背了黑鍋,容尊自然不願,三番兩次討債,否則京衛真要追討這筆薪俸,不等于要容尊去死?」
「所以我大婚那日,利用右副都御史夫人和戶部侍郎夫人之間的不和,借此埋下殺機,再讓右副都御史曹在德御前彈劾容尊,原以為能讓他降職甚或革職,偏偏皇上只判了個停職,所以才會有一連串暗殺?」如此,曹在望確定牽扯上謀殺朝廷命官的罪名。
不過,要說牽扯上暗算洛行歌……似乎還欠缺了什麼。
「喏,我是不是幫了大忙?」月下漭一副趕緊感激我的表情。
「多謝。」
「就這樣?」
「放心,拉下曹在望,我會幫你坐上那個位置。」
「不用,我沒多稀罕。」他純粹是喜歡找樂子,位置愈高,日子愈乏味,何必。
「要不你再幫我一件事。」
「喂……」都還沒好好謝他,還給他找事,這就是他感謝人的態度?
「要不……你知不知道曹在望的發妻關氏是個什麼性情的人?」
月下漭斂下桃花臉上的燦爛笑意,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他一個大男人怎麼會知道一個後宅婦人是什麼性情?當他是采花賊嗎?依他的容貌他的身分,他需要當采花賊?
就算真要采花,也要采新鮮的!
那個關氏年紀可以當他娘了!
于懸濃眉微揚,沒啥誠意地道︰「我道歉。」
「我不接受。」
于懸輕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說笑的,改日請你吃飯。」
月下漭這下子臉色才和緩了些。「這還差不多。」他得先想想要吃什麼才好,肯定要狠狠坑他一筆。
「戶部侍郎主動約你見面?」
如于懸承諾的,他手上的消息必定頭一個告訴洛行歌,一回到家,他便將與容尊約他上門一事道出。
「有人模進他家宅里,他能不怕?」這就是為什麼他不直接讓綻騎上容家拘人,而是故意親自走了一趟。
「所以只要他肯指認曹在望,就能逮捕他?」洛行歌喜出望外地道。
從此以後,她就不用再擔心自己是個移動煞星,走到哪就禍害到哪,是吧。
「對。」于懸被她雙眼發亮的期待神情給逗笑,想了下,隨口問了句。「你想跟我一道去嗎?」
洛行歌難以置信極了。「你要帶我去?」
「不想去?」
「去,為什麼不去?只是我沒想到你會想帶我一起去。」兩人約法三章,她就是要乖乖待在家里避風頭,直到他逮到人為止,所以她一直很听話。
「也許,你可以和小林氏聊聊咱們成親那天,她和黃氏到底說了什麼。」
「為什麼還要問?不是已經認定是曹在望了?」
「證據不嫌多,再者要說他派人暗算你,罪證稍嫌不足。」
洛行歌乖巧地點著頭。「我知道了,我會看著辦。」
她了解,辦案講究因果關系,就算真是曹在望派人在溫老太君的壽宴時,欲殺容尋音警告容尊卻陰錯陽差地殺了溫玫,繼而嫁禍她,也並不足以證明他曾對她起殺心。
就在兩人打算出門時,涂勝在門外道︰「大人,容家出事了。」
似預料中的事,于懸推開門,問︰「容尊傷到哪了,可有逮著活口?」
「石千戶說容大人被一劍刺進胸口,已經找了大夫醫治,至于活口逮著了兩個,已經送往北鎮撫司衙門了。」
「讓人拿我的令牌去宮中請太醫。」于懸把腰牌丟給涂勝,回頭道︰「致知,咱們走。」
洛行歌牽住他的手,擔憂地問︰「容尊不會有事吧。」一劍刺進胸口,到底是刺得多深,一個不小心命就沒了。
「他不會有事。」于懸篤定地道。
早知道曹在望必定會背水一戰,殺容尊滅口是意料中的事,所以他部署在容家的錦衣衛人數並不少。
「希望如此。」洛行歌吶吶道。
雖說她跟容尋音不怎麼熟,也不知道容尊是不是好人,但都快過年了,就別見血了。
容尊胸口中了一劍,慶幸的是並未傷及要害,大夫包紮後,于懸進房問了幾句,適巧宮中太醫也到了,他交代手下幾句便到外間。
「怎樣?」洛行歌低聲問著。
她和于懸到容家時,容家母女在房里哭斷腸,擾得大夫很難診治,于懸只好把她們都趕出來,可兩人還是哭成淚人兒,哭得洛行歌都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幸好,他出來了。
「沒事,沒傷及要害,他也與我說了些,所以我必須先回北鎮撫司衙門,你要不要先……」
「我待在這兒吧。」這對母女已經六神無主了,她留在這兒至少能幫襯一些,而且她想問的話都還沒說出口呢。「反正該逮的都逮著了,總不至于還有第二波攻勢吧。」
听說這回暗算是精銳盡出,所以才會被鑽了空子傷了容尊,也是,對曹在望而言,容尊是活不得的,既是如此,他肯定沒後招了。
于懸也是這麼想的。「好吧,但別待太晚,早點回去。」
洛行歌輕點著頭,目送他離去,回頭看著哭得梨花帶雨的母女,道︰「沒事了,剛剛于大人都說沒事了,別擔心了。」
只可惜母女倆不待見她,兩人雙眼緊盯著隔開內外間的簾子,淚水還是不住地流。
洛行歌嘆氣了,只能等太醫出來再說,畢竟太醫才是專業,由他來說才鎮得住她們母女倆的心。
所幸,不一會太醫便走出來,不等洛行歌開口,母女倆已經沖向前追問。
「侍郎夫人放心,侍郎無礙,先前大夫已經上了藥也開了藥方,藥方添了麻沸散,可讓侍郎少點痛楚,如今服藥已經睡去,靜養一段時日便好。」太醫笑容可掬地道。
小林氏聞言,總算放下心來,招了貼身丫鬟取了荷包。「一點心意,請太醫喝茶。」
太醫笑呵呵的,正要接過手,卻感受到一道熾熱的目光,不由側眼望去,見洛行歌兩眼盯著自己,忙朝她拱手。「見過縣主。」
「太醫貴姓?」洛行歌問道。
太醫心間一抖,有些猶豫地道︰「下官姓莊。」
「不知道莊太醫明日是否當值?」
雖不知道她問這做什麼,他還是照實回答。「明日並無。」
「那麼能否請你今日住下,要是遇上不知道如何照料還是怎地,才有人能夠請教。」洛行歌認為畢竟身上有傷口,也不知道會不會感染,半夜會不會發燒,家里有個大夫在,心里就安心多了。
「縣主客氣了,下官厚顏待下便是。」
小林氏喜出望外,趕忙要丫鬟整理一間客房,備上夜宵。
而這回不管小林氏的丫鬟再怎麼塞荷包,莊太醫是怎麼也不肯收了。
怎能收?縣主已經記住他的姓,要是因為他收了縣主到皇上面前告狀,他這命還要不要?
讓下人帶著莊太醫去客房休憩,母女倆便趕緊進房,見容尊怎麼都喚不醒,心里又擔憂起來。
「兩位冷靜,容侍郎之所以喚不醒,是因為大夫下了麻沸散。」洛行歌提醒著,她知道關心則亂,但讓傷患多休息才是王道。
驀地,房內靜寂無聲,安靜到洛行歌覺得很尷尬,恨不得干脆回家算了,可是為了得到更多證據,她還是厚著臉皮定住雙腳。
好半晌,容尋音啞著聲道︰「謝謝你。」
洛行歌呆了下,懷疑自己幻听,然而見容尋音正瞧著自己,忙道︰「不用客氣,我並沒有做什麼。」見她神色緩和了些才又道︰「真的不用擔心,太醫不是說了已經無礙,待容侍郎清醒就好,至于貴府里頭,都督已經布下重兵,所以你們真的別擔心,沒事的。」
「真的感謝縣主,多謝。」小林氏拭著淚起身朝她福了福身。
洛行歌趕忙扶起她。「客氣了,真的客氣了。」別說道謝,只要兩人別無視她,她就很開心了。
「昨日從我爹口中得知,其實是曹京衛指揮使想殺他滅口,才明白我一直錯怪縣主了。」容尋音滿臉愧疚地道。
昨天父親說時,她還半信半疑,可方才見洛行歌舉措大方,磊落光明,還替她們留下宮中太醫,便知道她真的錯怪她了。
「這……也不能怪你錯怪。」洛行歌干笑著。
想起听雨提及兩人以往的點滴,她就覺得被錯怪也是合情合理的。
容尋音起身搬了張椅子讓她坐下,才又道︰「上一次溫家老太君壽宴,在縣主離開後又尋到一個丫鬟的尸身,那個丫鬟的穿著打扮確實與我相似,可她卻死了。」容尋音愈想愈是膽戰心驚。「我那時想,那事絕對與縣主月兌不了關系,因為縣主要報復我。」
洛行歌苦笑了下,卻敏銳地抓住她用的字眼。「報復?我為什麼要報復你?你曾對我做了什麼?」不是她單方面霸凌她嗎?
容尋音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選擇坦承,「安國公設宴的那個晚上,你不是說醉倒在哪座閣樓里,才促成和于都督的姻緣?可那晚你醉倒之前,是我偷偷在你的酒壺里頭下了藥……」
洛行歌心間一抖,不敢相信容尋音竟狠心到這種地步。「什麼藥?」
「……巴豆。」
「嗄?」
「我本是想害你出丑的,後來我也親眼看你喝下了酒,你的丫鬟神秘兮兮帶你離開宴席時,我還帶了人偷偷跟上,想給你難堪,可是才半路你就倒在路上,丫鬟怎麼都叫不醒你,于是她半扶半拉地把你拖進那座閣樓里。」
洛行歌眨了眨眼,覺得她出事那一晚的事件輪廓愈來愈清晰。
打一開始,對方要除去的就是她與容尋音,一旦原主死了,必定有人出賣容尋音,直指她在酒里下藥……太歹毒了,怎能這樣算計小姑娘?
可曹在望一個京衛指揮使會干這種事?
「其實我本不想那麼做,可那晚你很糟蹋人,說我沒資格參加宴會,要我趕緊離開,我被你羞辱得無顏見人,一些姊妹淘才會起蘭說要給你難看,還給了我巴豆,我一氣之下就動手了。」
洛行歌瞅著她,只能說容尋音運氣好,如果不是她穿來了,原主早就被查出遭人毒死,容尋音怕是已經被處死,而凶手一箭雙雕,設計得天衣無縫,無人察覺兩個小姑娘是死于凶手的算計。
而原主故意針對她、羞辱她,難道是原主察覺了什麼,故意要容尋音趕緊離開?
對于原主的惡毒人設,她真的愈來愈懷疑了。
「對不起。」
洛行歌回神,朝她笑了笑。「沒關系,容尋音,你要記住,真正的姊妹淘是不會起開讓你做壞事,往後定要三思而後行。」
「我知道了。」
一旁的小林氏以過來人的身分告誡著。「是啊,尋音,有些事真的不用放在心上,好比黃氏每每看見我就愛對我冷嘲熱諷,我要麼不理她,要麼頂她個幾句,僅此而已,可我卻莫名地被右副都御史指控我推黃氏下湖……他怎麼不想想,黃氏那麼豐滿,我怎麼推得下去?」
這事她每解釋一次就覺得委屈,偏偏沒有人相信,街坊市集里都將她傳得惡毒壞心,她都不知道要找誰去喊冤,可恨的是丈夫明明知道那是曹在望針對他所為,當時也不跟她說,眼睜睜地看她被大理寺的人帶走。
洛行歌想了想,面露苦笑。
是啊,確實太為難小林氏了,黃氏的噸位確實有點分量。
「所以那天,容夫人是如往常般和曹夫人交談的?」
「一開始是,可她後來不知怎地竟打起盹,我便趕緊要她的丫鬟給她拿披風,省得著涼。」小林氏邊回憶邊道︰「其實這事真是古怪,哪有人到別人府里作客竟打起盹的,最後還真的睡著了,而她那個丫鬟以往都伶俐得很,那日也不知道怎麼著,一雙眼不斷地轉著,卻什麼都不做,後來我就先離開,根本不知道後來發生什麼事。」
洛行歌心里咯噎一聲。
依她救黃氏上岸的情況判斷,黃氏是昏迷狀態下落水,而她的昏迷有可能是一般的迷藥,亦有可能是毒藥,可那日涼亭內的茶水糕點,最終也沒查出什麼。
而府醫……到底是庸醫還是怎地,那日他給黃氏診過脈,怎會不知道黃氏被下藥?
還有當晚黃氏死去,就算她爹再怎麼荒唐,侯府的隨護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怎可能無半個隨護察覺有人闖入,無聲無息地除去黃氏?
要說是京衛人馬,身手肯定沒話說,足以證明是曹在望派人所為,可是茶水和府醫,甚至是黃氏的丫鬟寶蓮……
「侍郎夫人,你可知道曹在望之妻關氏是怎樣的一個人?」她月兌口問。
小林氏愣了下,不解地看向她。「她……是縣主的舅母,縣主該是比我還清楚,況且縣主大喜之日,她也前往觀禮。」
「呃……」對喔,她怎會忘了關氏是她的舅母……她只是懷疑關氏可能是共犯,畢竟她是有機會對原主下手的。「許久未見,倒有點忘了。」
她只能干笑,希望不會被看出破綻……自己沒露餡吧。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2-11 00:10:13
第十一章 隐藏的幕後人物
北鎮撫司大牢,常年陰冷且透著一股抹不去的血腥味。
伏剛一見到于懸,立即向前稟報。「大人,京衛指揮使曹在望已經認罪。」
「哪條罪?」于懸走進牢間,見曹在望被單獨關在刑房里上了手腳繚,身上的衣袍早已沾血,整個人狼狽不堪。
「自然是謀殺容侍郎。」
于懸不予置評,看向刑房里的曹在望道︰「誰準他坐下了?」
「大人,他已經認罪了。」
「認的是哪門子的罪?他所犯之罪豈只有這一條?」
「可是謀殺朝廷命官已經是罪無可赦,就算逃過死罪,至少也要抄家流放,不管他又犯了什麼罪,大抵判的都是如此了。」伏剛低聲說著。
曹在望是二品大員,這案子是由皇上最終監判,他只負責問審而已。
「曹在望,溫家老太君壽宴那日沒了四條人命,這罪你認不認?」
曹在望嗤笑了聲。「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上刑到他認為止。」于懸淡聲說完,又壓低聲響吩咐。「讓綻騎將關氏押進北鎮撫司。」
「呃……大人,咱們上門逮曹在望時,其家中女眷全都懸頸而亡了。」伏剛無奈地道。
心里卻也想著,曹在望罪行重大,為了不讓家中女眷打入教司坊,干出這種事,也不讓人意外。
于懸濃眉微揚,听見曹在望低低笑開的聲響,不禁也跟著笑了。
「曹在望,你這是欲蓋彌彰,讓我更加篤定主嫌另有他人。」于懸笑若春風,看著曹在望瞬間攢眉露出憤恨的模樣,心情更是愉悅。「伏剛,曹在望一案涉及暗殺縣主,你知道該怎麼辦吧。」
伏剛心間一抖,什麼時候這案子又牽扯上縣主了?縣主可是皇上和永定侯心里的一塊肉,誰會蠢得對縣主下手?
可既然于懸都這麼說了,那也只能認了,「屬下遵命。」這案子要是辦得漂亮,至少能在皇上面前爭點臉面。
于懸回到家中,洛行歌剛好沐浴完,丫鬟正幫她烘干長發。
「你回來了,審得如何?」洛行歌猛地起身,隨即又跌坐回榻上,不住地揉著被扯到的頭皮。「听雨,行了,你先下去。」
「可是縣主頭發沒干,天氣冷了,一個不小心染上風寒怎麼好?」听雨一見到于懸也很想趕緊退下,可是主子的頭發還半濕著呢。
「我來。」于懸大步走去,听雨立刻福了身退下。
「審得怎樣?他招了嗎?」
于懸握著她的發就著火爐烘著,將第一手消息告知她。
洛行歌听完,有些惋惜。「我也想到了關氏,因為不管是國公府設宴還是我出閣那日,她都在場,沒想到就這樣沒了。」
「沒了就沒了,橫豎這事暫時告一段落。」為了不讓她擔憂,他沒將其余的顧慮和懷疑道出。
「可是……我蠢得跟小林氏問關氏是怎樣的一個人,你說,她們會不會覺得我怪怪的?」她干笑著。
于懸瞅著她可憐巴巴的神情,驀地吻上她的唇,嚇得她瞠圓了眼,都忘了把他推開,轉念一想,又覺得好像不用將他推開。
他是她的丈夫啊……長得這麼好看又這麼疼她,打著燈籠都找不著的。
唇舌糾纏之間,就在她快要喘不過氣時,似乎聞到一股焦味。
幾乎同時,他停住了吻,朝她身後不停拍著,她回頭一看,就見她的發尾著了火,而他幾個巴掌下去剛好拍熄了,她忙抓著他的手。
「沒燙著吧?」她仔細地看著他的掌心,不停輕撫著。
她溫柔的舉措像是小爪子撓著他的心,教他越發心猿意馬,忙收攏五指。「沒事,倒是害你燒了一截發。」
「沒關系,等一下拿剪子修一修就好了,反正頭發那麼長,要是能剪短一點也不錯。」她甚至很想剪到肩膀的位置,但也只是想想,她不想做出和這世界太月兌節的行為。
于懸摩拿著她燒焦的發尾,焦黑的部分在他的指尖碎成末掉落。
「怎麼了?」
回應她的是于懸緊密的擁抱,她愣了下,還在猜想他的情緒是怎麼潮起潮落的,便被他打橫抱起往床的方向走。
這個走向……莫不是……
在于懸把她擱在床上時,她立馬往內牆退。
明顯的抗拒動作教于懸不由怔住,眉目一沉。「你這是在做什麼?」
「呃……不是,我是想今天有點累了,要不要早點睡?」她干笑著。
同樣是干笑,可是在于懸面前卻是截然不同的情緒,剛剛問話時是帶著幾分撒嬌的意味,如今卻是明晃晃地抗拒他的靠近。
「你以為我要做什麼?」他冷聲問著,甚至壓抑著怒火。
他明明能感覺到她對自己的依賴,甚至不排斥他親吻她,可她現在卻不願讓他更靠近。
「沒,我沒認為你要做什麼,就是我累了想睡了。」她低頭說著,余光瞥見他走開,忙喚道︰「你去哪?」
又生氣了?他還真難哄,可是她又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解釋。
她不屬于這里,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一天就會離開,回到自己的世界,要是讓彼此的牽絆太深,等分離那日來臨,豈不是讓彼此都受罪?
于懸沒理睬她,逕自走到五斗櫃前,取了把剪子邏回床邊。「你說呢?」
呃……看樣子,人家純粹只是想替她修剪發尾而已,可是她卻自以為他想要……好丟臉,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肯定傷到他了。
「對不起……」她愧疚不已地道。
于懸沒吭聲,替她仔細地修完了發尾,起身道︰「書房里還有些公文未看,你先歇下吧。」
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壓根不給她挽留的機會。
洛行歌難過地捧著頭,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就算她現在把他留下來又如何?解釋不開的誤會只會愈滾愈大,除非有人能讓她確定自己能永遠待在這里,否則她怎麼敢讓他一再交出真心?
如果有一天她消失了,他要是變得跟失去她娘的她爹一樣,那該怎麼辦?
一連數天,于懸沒再回國公府。
洛行歌差人問他要不要回家吃飯,他總讓人帶話回來說,事多忙不開身。
真的那麼忙?忙到他連家都不回?
他不回家,洛行歌連吃飯都不香了,早膳只隨意用了幾口;她想要晨練,卻覺得渾身無力,頭暈腦脹,動都不想動。
想必是入冬了,人都犯懶了,窩在家里她也不知道能做什麼,整個人悶得慌。
「縣主,容家來了信給您,要看嗎?」听雨從外頭走來,手上拿了封信。
「要要要。」洛行歌翻坐起身,接過信,邊拆邊咕噥著。「也不知道容侍郎的傷勢怎麼了,這幾天于懸沒回來,我都不知道外頭發生什麼事。」
拆了信,她一目十行地看過,上頭寫著容家母女預計今日要上山禮佛,問她要不要一道去。
「快快快,替我備筆墨,我趕緊回信。」
出門好啊,她剛好可以散散心,否則繼續關在屋子里真的會悶出病,而且去禮佛回來,她還能找借口繞到錦衣衛衙門去找他。
對了,應該要跟他說一聲,說不定他得空了還能陪她一道去。
于是洛行歌提筆回了信,差人送到容家,然後把蕭群找來。
「一會把人都帶上,我要和容家母女去南郊外的保安寺禮佛。」蕭群一到,她便把事交代了。「還有,派個人去跟于懸說一聲,順便問他要不要一道去。」
蕭群應了聲便離開。
「縣主,奴婢幫您梳妝好不?」听雨輕聲問著。
女眷出門禮佛,雖說妝扮不得太過濃艷,但還是要稍作打扮,不能像現在穿得這麼隨興,這麼……讓她眼疼。
「不用了,上一次我在大人那兒挑的衣袍不是有套天青色的,幫我拿來。」
听雨萬般不樂意,覺得縣主分明就是在糟蹋自己,打扮得像個男人算什麼呀?可是縣主都發話了,她哪能不听,只好百般無奈的取衣袍。
洛行歌哪知道她心里月復誹什麼,只想著于懸能不能抽空陪她去。
她,想他了。
卯時正,于懸在衙門書房里看公文,可唯有他知道自己根本什麼都看不進去,坐在這兒不過是睡不著罷了。
兩個時辰後,伏剛笑得合不攏嘴地進了書房。
「大人,曹在望全都招了。」不容易啊,這都多少天了。
等于懸看完曹在望的供詞,相當不以為然。「伏剛,這種鬼話你信?」他笑了笑,將供詞往伏剛身上一丟。「如何用刑,還要我教你?」
曹在望認了一切的罪名,說是他想拿洛行歌的嫁妝填補虧空的餉銀,等洛行歌死後,他會逼妹妹曹氏幫他把嫁妝拿到手,于是和關氏設計了一計又一計,同時還能警告容尊。
這說詞確實很合理,和于懸一開始的猜想是吻合的。
但細想就是有那麼丁點不對,因為溫老太君壽宴那日,關氏根本沒到場,憑曹在望一個武將,怎可能將關于後宅的那些事操作預判得那般準確?
「大人,你怎麼就知道他說的是假話?」不就是要刑求人,直到曹在望承認他是暗殺縣主的主謀?自己忙了好幾天,好不容易讓曹在望認罪了,大人又說是假的……大人是不是在整他?
「因為他沒那個腦袋設計一個又一個的連環計,他會認罪,不過是要掩飾另一個人的存在,而我要的正是與他同謀的共犯。」于懸笑眯眼望向伏剛。「知道怎麼讓他說老實話了?還是要我教?」
伏剛磨了磨後牙槽,皮笑肉不笑地道︰「美人果真是蛇撅。」
瞧瞧,長得愈是標致俊美,愈是滿肚子黑水。
于懸唇角一勾,腳下一踢,伏剛早有準備,輕松往後一躍避開被踹動的大案,可惜才剛站好腳步,一本冊子就往臉上招呼過來,氣得他一接住冊子就動氣吼道︰「大人,動手就動手,可以別砸臉嗎?」
快過年了,臉上被砸個冊子紅印,能看嗎?
「唉呀,那是臉啊,我還以為是後腦杓。」于懸皮笑肉不笑地道。
伏剛氣得拳頭青筋直跳,正要理論,後腦杓卻被什麼給砸中,教他頓了下,疑惑地回過頭去,就見一人剛踏進書房,一疊聲的道——
「對不住、對不住,手滑了下,砸到哪了?還好是後腦杓,我還以為是臉呢。」
說完,月下漭煞有其事地拍拍胸口,松了一大口氣。
伏剛額角的青筋跳顫如蛇吐信,把冊子往桌面一丟,直接走人。
「欸軟欸,怎麼就這樣走了?」月下漭浮夸嚷著。「我的品階較高耶,他都不用行禮就離開,太沒規矩了,于懸,你到底是怎麼帶人的?」
「哪里有人?我手底下只有牛鬼蛇神。」
月下漭哈哈大笑著。「你這樣欺負人,不怕他哪天回頭捅你一刀?」
「要捅也是先捅你。」若不是伏剛刺他兩句,他也不會動手,哪像月下漭,彷佛遇到伏剛不欺負他兩下就日子難過。「你來做什麼?」
「欸,不是說要請我吃飯?曹在望都入獄幾天了,你不會是想賴了這筆帳吧。」
于懸睨他一眼。「放心,你命夠長,肯定等得到。」
「喂……」話不是這麼說的吧,兄弟。
「要是沒什麼事,你可以走了。」他正氣悶,誰留下誰倒楣。
月下漭不樂意極了,硬是往他面前湊。「兄弟不是這樣當的。」
「我是為你好。」等一下要是不小心與他打起來,麻煩。
「我才是為你好,特地給你送消息來,你卻這樣待我。」月下漭搖搖頭,覺得這年頭的手足情已經比紙還薄了。
「什麼消息?」
「求我……」眼見他又要拔出繡春刀,月下漭趕忙阻止他。「說笑的,你怎麼老是禁不起玩笑,真的是有樁與你有關且隱密的流言想跟你說。」
「與我有關的流言,我會不知道?」當他底下的錦衣衛都是死人?滿街盯梢是盯好玩的不成。
「不,你肯定不知道,因為我也是意外得知的。」
「說來听听。」
「貴女圈里,近來流傳著縣主被邪祟附身的說法,這是我麾下的千戶跟我說的,他說他妹妹和一些貴女們都在說這事,可少有男人敢提,畢竟誰都不敢說縣主的不是。」
月下漭雖把這事當笑話听,但覺得有必要跟他提一聲,因為無緣無故傳出這種流言,肯定是哪兒不對勁。
于懸聞言,臉色微變,正思忖著,涂勝走了進來,道︰「大人,留在府里的弟兄傳消息說縣主和容家母女去南郊保安寺禮佛了。」
于懸驀地起身,怒道︰「誰允她去了?」
涂勝無辜地垂下臉,心道縣主要出門,難不成他們能攔嗎?
「于懸,你犯得著這麼生氣?縣主天天悶在家里,出去禮佛又不犯事,生氣做什麼?」月下漭好笑道。
于懸不語,逕自往外走,一開始是用走的,後來竟沉不住氣的快步奔跑起來。
月下漭走到書房外時,早就不見他的蹤影。
「嘖,這麼寶貝?」男人要是有了心上人,真的沒兄弟了。
容家母女的馬車在約好的時間到了安國公府外,洛行歌本是要騎馬的,但是因為天氣過冷,且容家母女邀她一道坐馬車,于是作罷,乖乖進了容家的馬車里。
同時間,蕭群領著一小隊人遠遠地跟在容家的馬車後頭,半晌,平平安安出了城南,直往南郊而去。
保安寺就位在南郊泉頂山上,將近年關,上山禮佛的馬車還不少。
洛行歌掀開簾子往後瞧,卻始終沒瞧見于懸的身影,心想他是不會來了,也許他是真的很忙,她不該打擾他。
道理雖明白,她仍難掩失落。
「縣主怎麼了?」
容尋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洛行歌立即回神,回了個大大的笑容。「沒事。」
誰知道她才說完,容尋音那雙漂亮的眸子卻不住地打量著她。
「……怎麼了?」小姑娘的眼神銳利如刀,看得她渾身都不自在。
「我總覺得縣主跟以往不一樣。」
洛行歌心里嚇得不輕,努力穩住神情,鎮定道︰「有嗎?」是因為她端不出原主的霸氣,還是她上次問了關氏的事所以被看出端倪?
忖著,洛行歌卻突地想起,她在洛家清醒過來時,就連身邊的丫鬟都覺得她和以往不同,唯有她爹和曹氏從未懷疑過。
她爹的狀況,姑且可以說是寵女魔人,所以不管她是什麼樣子,他都一並接受。
但是,曹氏呢?她從沒有懷疑過嗎?
容尋音卻沒回答她,反倒提起一事。「近來听說城里有些貴人家中鬧鬼。」
「嗄?」這話題是不是太跳躍了點?
「奇怪的是,在貴女圈中流傳著縣主……」
容尋音話說到一半,小林氏便扯了扯她,不讓她再繼續往下說。
「我怎麼了?」說她克夫,說她煞星,如今還有新版流言上市了?
「娘,咱們就是要跟縣主說,才特地邀她上保安寺禮佛,破除流言的。」容尋音說完,努力斟酌著用字。「說……縣主似被邪祟附體。」
「……嗄?」這是哪門子的流言?
這可是個封建社會,一旦被懷疑是邪祟附體,她會不會像是中古世紀的女巫一樣被綁上祭台燒死?
不不不,她的後台太硬,就算有人說她是妖怪,皇上與她爹都不會信,況且還有于懸能掩護她。
一想到于懸,她的心就往下沉。馬車走得很慢,但他始終未到,該不會真的不想見她,往後也不要見她了吧……
想到這個猜測發生的可能性極高,她整個人就慌起來,決定一會下山直奔錦衣衛衙門,她要跟他說,如果他不怕有一天會失去她,那他們就在一起吧!
對,說吧,不管結局如何,總好過他避不見面。
「有人說些私話,說縣主去了哪哪就出事,根本就是煞星;又有人說縣主出生不久就克死生母,一論及婚嫁,對方就會意外身亡;現在則是流傳縣主成親後像是變了個人,說縣主是吸人氣為生,所以溫家才會一口氣死了四個人。」容尋音說著,小心翼翼看著她,卻見她神色有點茫然。
洛行歌確實茫然極了,實在是編故事的人太有才,這前因後果說得有鼻子有眼楮的,到底什麼用意?
曹在望還在北鎮撫司的大牢里,又是誰在編排這個流言?
「縣主不用擔心,我和母親特地邀你去保安寺,趁著今日人潮不少,只要在佛祖面前走一趟,流言不攻自破。」
洛行歌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她們母女倆會這般急迫的特地邀請她,是為了幫她破除流言,這真的是……太令人開心了。
也許是她貪心吧,雖然有她爹的專寵和于懸的疼惜,但她很無聊,甚至寂寞,因為她沒有朋友。雖然她身邊有很多下人,但關系不對等,能聊的話題有限,一方面又怕自己多說多錯。
所以只要于懸不在,她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這是她人生至今以來,第一次嘗到寂寞的滋味。
可後宅的女人,哪一個不是被逼著獨處,滿身孤寂。
「謝謝你們。」她再真心不過地道謝。
「說哪的話呢?縣主幫我們的更多。」小林氏感激不盡地道︰「我夫君日漸好轉,家中更有錦衣衛駐守,就連皇上都打算從輕發落,這其中難道不是縣主有心說項?」
洛行歌干笑著,覺得這份道謝她受之有愧,因為容尊傷勢好轉那是太醫的功勞,錦衣衛是于懸派去的,至于皇上……她也只是寫了封信給她爹幫忙在皇上面前替容尊美言兩句而已。
正打算解釋,突然听到外頭的蕭群喊了聲,伴隨著兵器相撞的聲響。
「發生什麼事?」洛行歌掀起車簾問著,蕭群尚未回應,她便听見箭矢凌空而至的嗡嗡聲。「小心!有弓箭手,全員戒備!」
話落,她回頭拉著容家母女趴下,盡量地壓低身子。
「縣主,發生什麼事了?」容尋音盡管害怕卻努力保持鎮靜。
洛行歌直睇著她,腦袋快速運轉著。「……共犯。」
「什麼意思?」
「對不起,你們可能被我連累了。」洛行歌滿臉歉意,一方面又打起精神听著外頭的動靜。
山道上不會只部署弓箭手,此舉意在折損她大半的護衛,接下來恐怕會有一輪猛攻……幕後主使大概不會放過她了。
驀地一枝箭矢射穿了馬車壁,銀亮亮的箭頭出現在三人面前,容尋音嚇得險些尖叫,她驚慌失措地問︰「這、這……有人要殺縣主?」
洛行歌應了聲,略直起身微掀車簾查看馬車外的狀況,馬車再向前走一段就是通往保安寺的石階,而原本三三兩兩來禮佛的馬車卻都停在附近……
「蕭群!馬車里的是殺手!」她吼道,又補充一句,「讓馬兒加速,把容家母女送到石階那邊!」
車夫聞言,駕著馬車沖撞從前方馬車竄出的黑衣人們。
「尋音、容夫人,馬車停下後,我先下車,你們趕緊離開。」洛行歌說話時,下意識按了按系在腰間的長劍,這是為了應對不時之需而準備的,沒想到真會派上用場。
「你呢?」
「我來引開他們,因為他們要殺的是我。」石階前的月復地夠大,馬車想要掉頭應該不太難。
「那怎麼可以!」小林氏和容尋音同時尖叫出聲。
「別擔心,上山前我已經差人通知于懸,他會派人過來的。」依她對于懸行事習慣的了解,哪怕他本人不來,也會派人手過來看看的。
他向來謹小慎微,凡事想得比她還多還仔細,知道她出門,肯定不放心她,所以只要撐到他派人來就可以了。
「真的?」
「當然,他那麼在乎我。」洛行歌笑著回答。
等馬車一停,她率先跳下馬車,對著她倆道︰「我引開他們,你們快走。」
話落,她指著方向讓車夫一會要朝那邊加速。
容家母女頭一回遇到這陣仗,兩個人都慌了,可馬車已經迅速駛動了起來。
容尋音忍著恐懼掀開車簾一角偷覷外頭,就見不知道從哪跑出數十個黑衣人,和洛行歌帶來的護衛打成一團,對方人多勢眾,眼看是一面倒的局面,卻因為洛行歌的加入,帶來些許轉機。
「……縣主懂武?」容尋音不禁詫道。
饒是她這個養在後宅的閨秀,也看得出洛行歌的動作有多麼行雲流水,出劍毫不拖泥帶水,分明是個練家子。
「縣主一個姑娘家怎會懂武?」小林氏顫巍巍地坐直身子問著。
容尋音雙眼眨也不眨地盯著洛行歌,余光瞥見有人靠近,嚇得放下車簾,可下一刻車夫傳來慘叫聲,馬車也跟著停了。
兩人縮在馬車內,抖如篩糠,毫無反抗之力。
一把銀亮的劍勾起車簾,母女倆抱在一塊,屏住呼吸看著那把劍在昏暗中閃動噬人亮痕。
下一刻,一陣悶哼,長劍掉落發出聲響,嚇得母女倆顫抖了一下,幾乎同時車簾被人掀開,就在她倆欲尖叫出聲時,就听見熟悉的溫柔嗓音——
「不要怕,我一定會護住你們。」
容家母女的眼淚已經都在眼眶,見洛行歌身上濺著血,淚水不由滑落。
「縣主,你你你……」
洛行歌低頭看了下,再分點心神看了後的戰局。「沒事,別人的血,先暫時待著,別出來。」
她的能力有限,體力沒他們好,現在頂多只能退到馬車旁護著她倆。
于懸……怎麼還沒派錦衣衛來?
「啊!」
容尋音的尖叫聲迫使洛行歌立刻回神應敵,瞥見馬車廂的一側又扎進了一枝箭矢,她扶著車轅查看另一側,就听見——
「縣主小心!」
糟!是聲東擊西,她的背部露出破綻!
她咬緊牙,听著刀刃破空聲努力避開要害,只背上被劃了一道口子,利刃劃開皮肉的痛苦教她悶哼了聲,不管血正汩汩地流,她回頭就是一擊。
可是擊倒一個又來了一個,疼痛與失血讓她的手開始無力,待劍被打掉,她撐著一口氣,沖向前近身搏擊,借力使力將人拋摔在地。
然而她終究是姑娘家,體力完全比不上這些精銳的殺手,蕭群等人被其他殺手纏住,根本無暇過來幫助她。
人影再度逼近,洛行歌死守在馬車前不退,她怕自己一走,馬車內的容家母女就活不了,更何況她也走不了了,她沒力氣了。
即便情況緊急,她仍忍不住想起于懸,她到底是多蠢,早知道有這麼一天,就不該氣走他,漠視他傳遞出來的好感……如果她早知道分離來得這麼快,她該告訴他,其實她也喜歡他!
可是她沒時間對他說了,再後悔也沒有用,如果可以,她想再見他一面,她希望最後的回憶是他的笑臉,就算很假也沒關系,好過他不理不睬……
利刃刺來,沒等到落在身上的痛,先听到當的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從頭上飛過,打掉了刺過來的劍,同時她听見了陣陣馬蹄聲,還听見有人喊道︰「于都督到了!」
廝殺聲震耳欲聾,洛行歌緩緩抬眼,模糊的視線中,她看見了于懸一身赭紅色的飛魚服,渾身上下裹著懾人的肅殺之氣。
這是第一次她看見臉上完全沒有笑容的于懸,陰鷲如羅剎,像把無鞘冷劍,讓人望而生懼。
他來到她面前,一聲不吭,片刻才抬眼看向四周,深吸了口氣,「本都督要一個活口便可,其余的就地格殺!」
見洛行歌搖搖晃晃,連站都站不好,于懸一把將她拉進懷里,看了她的傷勢,盡可能地避開傷口,將她打橫抱起,一邊開口道︰「來人,送容夫人和容姑娘回去。」
交代完後,于懸抱著她上了自己的馬,讓她側坐在自己懷里,再拉過大髦將她裹得嚴實,隨即策馬狂奔。
馬兒奔馳如電,卻震得她傷口劇痛,她咬著牙不敢出聲,整個人痛得發抖。
「抱著我。」
她輕點著頭,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雙手緊緊抱住他。
他渾身緊繃,心跳又沉又急,可是她卻覺得莫名安心,心一安,她突然覺得好困,困到她張不開眼。
「致知……致知!」感覺她渾身發軟整個人向下滑,他一手托住她一手拉著強,心急如焚地朝城門而去。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2-11 00:10:31
第十二章 說心事主動獻吻
屋子里,大夫正在給洛行歌診脈,于懸冷凝著俊顏不發一語,直到大夫收起診脈的手,他才低聲詢問︰「縣主的狀況如何?」
大夫沉吟了下才道︰「都督,縣主這狀況極為特殊……她中了毒,可是……」
「傷口上有毒?」他詫道。
方才是他親自清理傷口,他並沒瞧見黑血。
「不是,是體內有毒,而且是累積許久的毒。」
「……是什麼樣的毒?」
「若是依脈象推斷,恐是斷腸草。」
于懸痛眯起著眼,道︰「若真是斷腸草,恐怕她早已不在人世。」
「所以才說古怪。」大夫撫著長須想了下,才又道︰「但若是極少的量一點一滴地從膳食里滲入,倒也有可能。」
「大夫,你也給我診個脈。」
大夫雖不解,卻也立刻給他診了脈,半晌撫須道︰「都督的脈象強而有力,身強體健的得很。」
「所以,除了膳食之外,還有無其他投毒方式?」他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為一日三餐皆從小廚房而出,有時是她自個兒搗鼓的,而他一日三餐,約莫有兩頓飯是在家里吃的,她要真因為如此長期累積斷腸草毒,他也會有。
大夫想了想,道︰「若是有燃香或配戴香囊習慣,也有可能。」
這下子,于懸是真的不解了,她並沒有燃香的習慣,更不曾在她身上瞧見香囊,這毒到底是從哪來的?
「她身上的毒能解嗎?與她的昏厥可有關?」
「能解,但需要一段時日,至于縣主昏厥確實也與毒有關,長期緩慢的毒素入體,並不會讓人察覺,一點頭疼腦熱也不奇怪,可這毒日積月累,癥狀會逐漸加重,直到毀壞五髒六腑,最終只剩一條路。」
于懸陰沉著臉,拳頭松了又握,好半晌才吐出一口濁氣。「有勞大夫開方子,只要是合適的藥材盡管說,我必能調到藥材。」
大夫應了聲,便到隔壁的堂屋開藥方。
于懸垂著眼,注視著面無血色的洛行歌,他怎麼也想不到,竟然有人會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下毒,而他渾然未覺。
他甚至沒有察覺她有任何異狀,或許哪怕她身有不適也不會告訴他。
如果不是經這一事,也許她會逐漸凋零,直到咽下最後一口氣……思及此,他的心狠顫了下,從骨子里泛開一陣惡寒,儼然無法承受這事發生。
「大人,活口送去北鎮撫司衙門了。」突地,外頭響起涂勝的聲音。
「可讓伏剛審問了?」他吸了口氣,穩住心緒才問。
「伏大人說了,請大人靜待佳音。」涂勝頓了下,又道︰「蕭群想知道縣主的現狀如何。」
「叫他滾。」
門外的涂勝為難地看了眼身旁的蕭群,想替蕭群求情,可是大人已經很久沒用這種冷嗓說話,在在顯示他心緒不佳,還是別問了。
于是他朝蕭群使了個眼色比了比旁邊,蕭群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瞧見隔壁堂屋里似乎有個老者正伏案寫什麼,趕緊快步走去。
于懸眼楮眨也不眨地瞅著依舊昏睡的洛行歌,掀袍在床畔坐下。
為何這天地間竟出現了個教他如此牽腸掛肚之人?
洛行歌半夢半醒,像是听見什麼刻意壓低聲響的交談聲,可她醒不過來,只覺得好疲倦,又覺得頭疼背也疼……她這是生病了嗎?
唉,她很少生病的,可是這軀體實在太弱,她想辦法調理還是有限。
算了,太累了,還是再睡一會吧。
「……溫家?」
「說是溫家二房的嫡二公子溫潛買凶所為。」涂勝壓低聲音道。
于懸微眯起眼,突地哼笑了聲。「涂勝,依你所見,那些黑衣人像是尋常殺手?」
「恐怕不尋常,一個個身手矯健,一看就是常年習武的練家子,要說是大內高手都不為過。」
「溫潛買得起這種凶?」不是他看不起溫家,而是依溫家的人脈和家底,想要找到這種近似大內高手的殺手根本就不可能,除非有人刻意牽線。
「呃……」
「讓伏剛再審。」
「是,屬下馬上差人傳話……對了,大夫說了,藥得趁熱喝,要是涼了就沒效用了。」涂勝看著于懸手上端的藥盅。
「知道了。」
關上門,于懸端著藥盅回頭,就見洛行歌已然清醒,正抬眼看著他。
「醒了?」他大步走向她,很自然地往床畔一坐。
「逮住行凶之人了?」洛行歌劈頭就問。
她的腦袋還不怎麼清醒,可听到他和涂勝簡單幾句的交談,猛地想起她中了埋伏,要不是他帶人趕來,後果不堪設想。
于懸聞言,俊臉一沉,把藥盅往桌幾上一擱,作勢要將她抱起。
洛行歌嚇了跳,下意識閃躲,頓時痛得嘶叫連連。
于懸見狀,臉都黑了大半。「躲?你躲什麼?」
「不是……你突然靠過來會嚇到我。」天啊,她的背部著火了嗎,好痛啊!
「嚇?你不是說我長得美,能嚇到你什麼?」
洛行歌痛歸痛,還是能察覺到他異常惡劣的心情。
「你……心情不好?」分點神打量他,別說笑意了,整張臉簡直像是浸在冰里頭,冷得她快打顫。
「還行,我也想知道你還能怎麼惹火我。」
她?她做了什麼事惹他生氣?對了,他們還在冷戰呢。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氣。」
「不是故意的都能惹火我,要是故意的還得了?」
洛行歌可憐兮兮地揪著他的袖角,軟聲道︰「不要再生我的氣了。」
于懸抿了抿嘴,再次靠近她,見她乖乖地不閃也不躲,他才輕手輕腳地將她抱起,將藥盅遞到她手里。「喝藥。」
洛行歌看著黑抹抹的中藥,內心哀嚎著,但還是一鼓作氣地吞下去,至少苦的時間比較少。
就在她吞下藥湯,一陣干嘔感涌上時,一塊甜飴送到她的嘴邊,哪怕她不嗜甜,也毫不猶豫地含入口,實在是這藥腥臭得過分。
指尖被她的唇微微掠過,于懸心尖抖了下,隨即將念想甩到一邊,拿了引枕往她身後一靠,道︰「我氣的是,你沒跟我說一聲就出門。」
洛行歌呆了下。「我……我有差人通知你,還問你要不要一道去呢。」
「沒有,告知我的人是我留在府里的暗衛,他是找了人問清你要做什麼,才趕緊到衙門找我。」
「不對,我明明有讓蕭群派人通知你,你把蕭群找來。」她急道,忘了背後有傷,一坐直身子就痛得齟牙咧嘴。
于懸眉頭皺了下。「你冷靜點,人要是跑了,你現在要找也找不到,若是沒跑,想找來還難嗎?犯得著讓你這般著急又弄痛傷口,要是口子再裂開,非留疤不可。」
「留疤就留疤啊,反正又沒人看到。」傷口在背部靠近右肩胛骨的位置,能瞧見這處傷疤的人應該不會存在。
「我會看。」
「你?」
「看不得?」
「……你沒事干麼看?」難道他已經看見了?是說,背部嘛,被看見也沒什麼……吧。
「我吃飽撐著,不成嗎?」
面對他強硬的態度,洛行歌只能乖乖裝鶴鶉,不再企圖激怒他。
雖說他生氣的臉看起來比平常更真實更帥氣,但沒有人喜歡面對生氣的人,尤其那把火還是她點的……
「不對,我有差人通知,只是陰錯陽差沒通知到你,現在誤會解開了,你干麼還生氣?」
「氣你就是個傻的,如果不是我帶人趕到,你知道你們會是什麼下場?」他聲薄如刃,一字一句地剛進她心底。「那對母女值得你拿命去擋?」
洛行歌微眯著眼,一臉反省地道︰「這個……人就在我面前,沒有不護著的道理,況且她們是為了我好才邀我出門,我實在是察覺得太慢了,而且那些人太強了,全都是高手,不知道蕭群他們有沒有受傷……對了,容……」
「你還管他們有沒有受傷?沒將你護好,要他們去死都應該!」于懸簡直想掐死她算了。
「欸……話不是這麼說,無端端遇埋伏,害他們差點送命,不對的人是我,你別怪他們。」
「那麼,怪誰?」
「……怪我。」她垂著臉含著糖,卻覺得糖一點都不甜,好澀。
于懸見她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再大的火也被消弭大半。「這事我會查,你乖乖養傷便是。」
洛行歌乖巧應了聲,想起容尋音對她提起的流言,趕忙一股腦地倒出。「這種類型的流言常見嗎?」說著將自己听到的話重復了一次。
于懸听完,不發一語。
他才剛听月下漭提及這事,容家母女便也告知她這事,還想著幫她闢謠,難道說已經流傳一陣子?這麼做的用意是什麼?
「這事你不須擔心,我會處理。」
「你覺得會是誰丟出這種流言?」
「……我被你這事嚇到,哪有心思想其他?」他隨口搪塞著。
其實這人的身分壓根不難猜,她是因為沒有細想才沒發覺。
能知曉她身有異狀,拿邪祟附身影射的人,不正是與她最親近的人?
這等于完全證實他的推算,惱人的是,只要曹在望不開口,他就沒有其他證據能讓這人認罪。
「可是剛剛我听涂勝和你說話,好像是說這次是溫家的人買凶?」
「他沒那本事。」
「所以,你認為那個黑衣人說謊,故意嫁禍溫家?」
于懸垂眼瞅著她,道︰「那些人假扮上山禮佛的人,事先埋伏,準備將你前後夾擊,而你要和容家母女上山的事有誰知道?」
「我身邊的人都知道,我還讓蕭群派人通知你……會是他背叛我,連系對方對我下手?」問出口後,她立刻否認這個猜想,因為混戰中,蕭群一直想辦法騰出手要將她護住。
「他不會。」雖然對蕭群極度不滿,于懸還是據實以告。
「你這麼確定?」怪了,當時要留下蕭群,他還不樂意得很呢。「每回我跟他說話時,他總是帶點嫌惡,盡可能離我遠一點。」
于懸似笑非笑地道︰「自然是怕再遭你調戲,能離多遠他自然離多遠。」
「你怎麼知道?」一問出口,洛行歌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嗯,畢竟我是過來人。」于懸笑眯眼。
洛行歌只能裝乖兼賣萌,顧左右而言其他。「我以為曹在望被關押,我應該就沒事了,誰知道竟然遇到埋伏……那些黑衣人跟京衛無關?」
京衛和錦衣衛一樣,都是從最強的禁軍里頭挑人,身手就不用多說了。
「目前還不得而知,橫豎對方是打算把黑鍋丟給溫家。」
「可沒道理呀,我是臨時出門,溫家人怎麼會知道?」
于懸看著她,再往東邊的方向望去,洛行歌馬上意會,她從這里出入,溫氏看在眼里,
通風報信,一切合理到無話可說。
「可是如果為了替溫弦出口氣而對我下手,那簡直是蠢到自找死路,還拿整個溫家陪葬,溫家人再蠢也沒蠢到這種地步。」
「確實是如此,在我眼里,溫家是支使不了那等高手,眼前的關鍵是必須先確定你的暗衛里頭是否有凶手的眼線。如果有,從侯爺那邊可以查起;如果沒有……那麼,躲在暗處的凶手,十足棘手。」手段俐落,不留證據,哪怕知道凶手是誰都無法將之緝捕,這點令人相當不快。
「為什麼非殺了我不可?」洛行歌狀似喃喃自語。
為什麼一直要殺她?原主不曾做過十惡不赦的事,不至于引發如此深沉的殺機,可殺意卻是一波一波未消停。
于懸見她面露哀傷,伸手想輕撫她的頭安撫她,卻突地听見涂勝的聲音——
「大人,伏大人那里傳來消息了。」
于懸隨即縮回手,起身開門。「他怎麼說?」
「他說確定是溫家,那個黑衣人讓綻騎去家中搜出了溫家給的銀票。」
于懸眉頭微揚,還未開口,涂勝又道︰「剛剛蕭群說,暗衛里折了個人,但不是在保安寺遇襲所致,而是去通報縣主先行上山消息的暗衛。」
于懸閉了閉眼,冷聲道︰「讓伏剛令耀騎立刻前往溫家,將溫家幾位爺兒全押進北鎮撫司。」
涂勝應了聲,馬不停蹄地離去。
于懸走回床邊,不用他多說什麼,相信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所以真的是溫家人做的?」
于懸搖了搖頭。「那等高手行事,怎會蠢得還留下買家給的銀票?看似合理,實則不然。」
「可是你不是讓人去押溫家人?」
「如果對方希望我這麼做,我便姑且順勢而為,靜觀其變。」說到這兒,他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還有一件事……大夫替你診脈時,說你體內有毒。」
「劍有抹毒?」
「不是,是慢慢滲進你體內的毒,你想想,你出閣前後是否有焚香或是配戴香囊的習慣?」
洛行歌努力地回想,道︰「在家里時,有時會焚香,可我嫌那味道太濃,所以不讓听雨弄那些,至于香囊什麼的,我身上根本不掛東西的。」
「還是……飲食?」
洛行歌想也沒想地搖頭。「小廚房是周嬤嬤負責的,她做事很經心,甚至有時還會拿銀針試毒呢。」
「她沒事為何要試毒?」
「她說……怕婆母……」洛行歌咳了聲,說得極為隱晦。
于懸了然于心,從頭再捋了捋線索。「毒能入體的方式很多種,不妨想想還有什麼方式。」
洛行歌皺著眉,沒心眼地道︰「你也知道我來到這個世界後懂得不多,幾乎都是由家里安排,哪里會……」
她突地頓住,于懸的眉心跟著跳了下。
「……曹氏。」洛行歌突道。
她爹對她的溺愛是在態度與行事上,而她的生活起居、細支雜項都是曹氏安排的……曹氏符合當初他們一起分析的條件。
于懸不語,因為他看得出來她是真心喜歡洛旭和曹氏,所以從一開始他懷疑曹氏時就沒透露半分,沒想到洛行歌突然精明起來,自己推敲出答案。
當洛行歌道出曹氏二字,半遮半掩的迷霧瞬間消失無蹤,推論起來毫不違和。
「安國公府的宴會,曹氏是最有機會動手也最不會讓人起疑,她的性子向來表現得平和親切,問起誰家的事她無所不知……由她策劃,曹在望執行,殺了我好得到我的嫁妝,曹在望的虧空得以補齊,洛家也沒有礙眼的人……是這樣嗎?」
說著說著,洛行歌紅了眼眶。
真的是曹氏嗎?在她出閣那日,一番言語情深意重,催紅了她的眼,事實上曹氏嘴里說著不舍,心里卻盤算著如何借刀殺人除去她?
于懸將她摟進懷里。「別哭,你還有我。」
洛行歌抿緊嘴,不讓眸底的淚水滑落。
「你……別讓我擔心。」
那無奈至極的嗓音裹著嘆息,暖暖地燙進她的心里,她緩緩抬眼,那張有時似笑非笑有時冷沉懾人的臉,此刻滿揮之不去的擔憂。
她把臉貼在他的胸口上,听著他沉而勻的心跳聲,著濃濃鼻音道︰「于懸,我怕有一天我會回去我的世界。」
「……什麼意思?」
「我沒有預警地來,說不定也會毫無預警地走,雖然只是我的想法,會不會成真我也不知道,可要是有天真的成真了,你怎麼辦?」在這里,她一直不敢與人建立起太深厚的感情,就是擔心有天她離開後彼此都難過。于懸怔愣地看著她,良久說不出話。
他認為她替代了洛行歌,理所當然地成為洛行歌在這里活下去,從沒想過有一天她會不在。
她就在他面前,為何還會消失?
半晌沒听見聲音,洛行歌抬起頭,瞧他瞪著自己不說話,像是受到極大驚嚇,她忙拉著他的手。「其實我也就是說說而已,你听听就好。那只是我的擔憂,又不一定會成真,而且我不應該因噎廢食,不該為了害怕離開而舍掉了你。」
他真的待她很好;從嫁給他之後,她甚少感到不安,彷佛有他在,再大的難關她都能跨越,如果沒有他,她不知道會有多失落。
于懸直睇著她,輕柔地將她摟進懷里。「別走……」
他的嗓音沙啞低沉裹著祈求,那麼脆弱無助,教她不由反抱住他,想安撫他,可是毫無根據的承諾根本說不出口。
「于懸,我不想撒謊,更不想自欺欺人,所以什麼承諾誓言的,我真的說不出口,可是換個角度去想,人生本來就多風險,說不準我明天就出事了,哪里等得到我回歸那一天?」
今天遇到這事教她想通了,與其胡思亂想惴惴不安,還不如把握當下,快樂每一天。
而且,她不要再跟他冷戰,哪怕他鬧她逗她欺負她也沒關系,她不想跟他變成沒交集的平行線。
「胡說!有我在,你能出什麼事?」
「說說嘛,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她說著,捧起他的臉往他嘴上親了下,羞紅臉地道︰「哈哈,真的好害羞,可是好過癮。」
他長得太美,她常常看他看得入迷,有時看得內心猱牙冒出很想偷親他,可通常都是想想而已,沒想到今天真的做到了。
于懸瞪大雙眸,愣在當場。
「有沒有比較不氣了?」她笑嘻嘻地道。
「……再親一個。」看著她羞紅卻燦笑的俏顏,他滿心歡喜。
洛行歌笑得羞澀,本想再親一口,卻突地听見一陣腳步聲,然後就是有人推門而入的聲響,她側眼望去,詫道︰「爹?」
誰通知他的?
「行歌、行歌,你要不要緊?」
「爹,我沒事。」洛行歌內心哀嚎,她這個爹向來最會搞事,這種情況下,她是最不想見到他的。
「怎會沒事?你這氣色青中帶白……蕭群說你被砍了一刀,到底是傷在哪里?」洛旭心急如焚,哪怕女兒已在面前,他還是擔憂不已。
「侯爺,行歌是傷在背部,雖然劃出的口子長,但傷口淺,大夫說只要靜養個幾日就不礙事了。」于懸刻意避開她中毒一事,畢竟在事態尚未明朗之前,他認為最好還是別讓他知道。
洛旭听完,狠戾望去,毫不客氣地抬腳就踹。
于懸見狀,抿緊了嘴,退也沒退地接下他這一腳,身子未動半分。
「爹!您別打他!」洛行歌急著起身卻扯痛了傷口,痛得她低聲喘息。
洛旭趕忙過去扶著她。「行歌、行歌,你不要緊吧。」
洛行歌趁機抓著他。「我沒事,您別打他,他救了我,您還打他,這還有道理嗎?」
「他是你的丈夫,沒將你護好,就是該死。」
「爹!寵女兒不能毫無道理,無限上綱!這世間的曲直是非有其準則,您不能老是一心撲在我身上,不分青紅皂白地敵視旁人,這樣是不對的。」
「我才管不了那麼多,就算天王老子也不能動我的女兒!」
「爹!您再這樣我就不理您了!」
一記正中紅心的威脅,洛旭卸掉了一臉肅殺之氣,像只斗敗的公雞,可憐兮兮地窩在床畔,連大氣都不敢吭一聲。
「于懸,你要不要緊?」她一手拽著洛旭,怕他再度行凶,而另一只手則探向了于懸,想確認他有無受傷。
剛剛她爹那一腳可狠了,完全不留余地,分明是惡意把人往死里踢。
「不要緊,侯爺踹得好。」他也認為自己確實該打,確實是他沒將她護好。
洛行歌攢緊眉頭,很想對她爹曉以大義,可見他小媳婦般的可憐姿態,到嘴邊的通篇道理還是說不出口。
她這個爹啊,就是這麼教人心疼。
「你娘在世時,我沒將她護好……要是再沒將你護好,他日黃泉之下,我怎麼有臉去見你娘?」洛旭神色悲慟地低喃著。
洛行歌听了心頭一緊,溫聲道︰「爹,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您別怪于懸,也別怪蕭群他們,怪就怪我自己太大意。」
「來,你跟爹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爹幫你把這事給查辦了。」
洛行歌不由看了于懸一眼,就見于懸淡淡地搖了搖頭,她清了清喉嚨道︰「沒事,就是跟容家母女上山禮佛而已,哪知道就遇到這事了,不過不要緊,于懸已經在查了,很快就有結果。」
「就這樣?」
「就這樣。」
「你當你爹傻的?你爹在朝堂上混的時候,你人還不知道在哪,這樣隨便說說,以為我就信了?」
他十三歲時就跟在當時還只是皇子的皇上身邊進了大理寺,一起經手了一些案子,怎麼可能看不穿她的遇襲並非意外,而是一樁謀殺?
「爹……」洛行歌緊緊地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句清晰地道︰「您怎麼就不信我呢?從小到大,我騙過您,瞞過您嗎?」
「你可能沒騙過我,但可能瞞過我什麼。」
洛行歌不禁語塞,原來她爹真的是狠角色,只要把心思放在女兒身上時,他辦事就精明細致,可一遇到她出事,他就失去理智。
傷腦筋,說得愈多,就怕她爹知道後壞事,天曉得她爹的出現會不會又是另一種暗算,借她爹之手將剩余的線索全都抹去?
正思索著,又是一陣腳步聲傳來,一抬眼就見曹氏氣喘喘地過來,鬢發微亂,就連簪子都歪了。
「行歌,你沒事吧?」
臘月天,只見曹氏抓著手絹抹去額上的汗,趕緊走到床畔。
「我沒事。」洛行歌直睇著她,笑意帶著苦澀。「是誰通知了你們?」
「蕭群讓人通知侯爺,侯爺便立刻沖了過來,我搭了馬車過來,終究是晚了點。」曹氏說話總是溫柔小意,眸光慈愛,面上難掩對她的心疼。「到底是怎麼回事?傷得如何?大夫怎麼說的?」
洛行歌只得再把剛才跟洛旭說過的說詞再說一遍。
曹氏听完,斗大的淚水像是斷線的珍珠,一顆顆地順著腮邊滑落。
「怎麼會有人對你做這種事呢?怎麼可以……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他日黃泉之下,我該拿什麼臉去見你娘親?我兄長犯的事,還險些牽連了你,我辜負了她的請托,我……萬死難辭其咎。」曹氏哽咽著聲,細碎的呢喃滿是自責愧疚,聞者莫不愴然。
「想哪去了,娘,我這不是沒事嗎?」如果是今天之前,也許她會跟她一樣紅了眼眶,可是今天過後,她只覺得荒唐。
「行歌,這事,爹攬下了。」洛旭陰沉著臉道。
「爹……」
「侯爺,這事我已經請示過皇上,皇上已經交代我查辦。」于懸截斷她未竟的話,硬是不讓洛旭插手。
「你這小子要真有用,行歌會傷成如此?」
眼看著丈人又蠢蠢欲動想修理女婿,洛行歌二話不說地唉嘖了聲︰「好疼……」
別再打她老公了,她心疼!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2-11 00:10:52
第十三章 可怕的雙面人
「行歌,你哪里疼呀?」洛旭立馬回過神,看著女兒皺眉,他覺得心被捏成一團,回過頭再罵,「你這小子,大夫到底是開了什麼方子用了什麼藥,到底有沒有用?你這兒要是沒有上好的藥材,我……」
門外又是一陣腳步聲,幾個丫鬟捧著數個木匣進房。
曹氏回頭望去,趕忙接過木匣往桌面一擱,道︰「這是我出門時特地到庫房里挑的,除了傷藥,還有先前大內御賜的芙蓉膏,可以生肌去疤的,這兒還有三百年的老參,以及一些可以補血補氣的藥材,還請于都督讓大夫看過,挑些適合行歌體質的用上。」
就見曹氏將木匣都打開,里頭琳瑯滿目的藥材少說也三十來種,更別提那些可以直接涂抹的瓶瓶罐罐,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把庫房藥材都搬空了。
作為一個繼室,曹氏無庸置疑是無可挑剔的。
「幸好你知道捎些藥材來。」洛旭喜笑顏開地道。
「你呀,我知道你擔心行歌,肯定什麼都拋諸腦後,我只得把藥材找齊,趕緊送過來。」
「幸好有你。」洛旭由衷道。
曹氏嬌瞋他一眼。「孩子面前,說什麼呢。好了,行歌有傷在身,你得讓她好生休息,吃了藥多休息才好得快。」
「對呀,爹,我困了。」洛行歌趕緊打了個哈欠配合,就見曹氏朝她笑得慈愛又寵溺,隨即將洛旭給拉走。
屋里頓時靜謐無聲,于懸看著她,兩人似乎不須言語,心靈便相通。
如果她的懷疑是真的,對比曹氏待她的好……那真是太可怕了,她怎能佯裝得毫無破綻?
洛行歌終于可以好好靜養,只是沒想到所謂的靜養真的是很安靜地養著,而且形同軟禁。
「快過年了……咱們府里挺喜氣的。」她看向窗外,到處張燈結彩,還真有年節的氣氛。
她的自由只剩一個框框,窗外再冷,至少很自由。
「畢竟咱們才剛成親,喜氣點是必要的。」他把窗子關小了點。
「欸,我不能到外頭走動,難道讓我看點外頭景致都不成?」幾天了?她到底被困在房里幾天了?她都不會數了。
「風冷。」
她苦著臉,是啊,下雪了當然冷,可是偶爾她也想要凍一下的,凍一下多好,精神就來了。
正暗自催眠自己身在大自然之中,享受雪淋風吹的美好時光,卻听見指頭輕敲桌面的聲響,她垂眼看著榻幾上的棋盤,有些興致缺缺地拿起了黑子往上頭一擺,隨意地問了聲,「都幾日了,你不進衙門,這樣好嗎?」
「該審訊、緝捕的,自然有人去做,待結局出來再告知我一聲便可。」于懸也很隨意地擺了顆白子。
「所以……你真不打算把溫家兄弟放出來?」
把溫家兄弟逮進北鎮撫司的那個晚上,他們就全招了。溫家因為溫弦一事對她心生不滿,很想找人嚇嚇她,于是溫家一個管事就好心地替主子們解憂,幫忙聯系人,還厲害到埋伏在山道上。
他們把事都推到那個管事身上,可惜的是,管事死了,線索一斷,誰也幫不了溫家。
溫氏和于恕為了溫家這樁破事來找過他,他的說詞一致,兩人只能敗興而歸。
明面是如此,可就如于懸先前分析的,這分明是嫁禍給溫家兄弟,畢竟她出門是臨時決定的,會知道她何時出門並安排人手,那就只有凶手了。
說來,他真的很壞,明知道不是溫家兄弟干的,卻還是把人押在大牢里。
「那是皇上的命令。」于懸笑道。
洛旭稟報了皇上,皇上必定震怒,如今管事死了,溫家兄弟是不可能回府過年節了,就等吧,等到真相大白那天,看皇上心情才能決定他們何時回家。
洛行歌嘆了口氣,太受寵愛只會替她樹敵無數。
「可是咱們順著曹氏的計謀,假裝什麼都沒察覺,除了降低她的防心,還能有什麼幫助?」就算他們知道凶手是曹氏,沒有證據,一切都是白搭。
曹氏行事狠絕,壓根沒留下半點蛛絲馬跡,好比黃氏的丫鬟寶蓮,在黃氏死的那天回去曹家,說是曹在德要將她發賣,卻發現她的房里有官銀,認為她偷竊,將她押到官府,人還沒審,當夜就死在牢里了。
手段極為狠毒,設計一環又一環,無跡可循。
「怎會沒有?還沒查出你到底是怎麼中毒的,再者……曹氏急著動手,必定是有某種原因,只要那事不解決,肯定會再對你出手,這次絕不會再縱放。」他會布下天羅地網,絕對罪證確鑿將人逮住。
「要不,年初二回家時,我試探試探?」
「不用。」
「試試嘛,尤其又是在我家的地盤上,哪可能出事?」她爹以保護她為由,派了重兵進了安國公府,溫氏知道了也不敢吭聲,誰讓她溫家子弟是最大嫌疑人呢?于懸骨節分明的長指敲了敲桌面。「該你落子了。」
嘖,就這麼不信她?她垂眼看著棋盤,眉頭無奈地皺起。「你就不能讓讓我嗎?」
「讓了。」
「哪有?」
于懸指著棋盤上數個早能圍堵卻沒圍堵的缺口,洛行歌這才悻悻然把棋子丟回小盅里。
「你確定你真的愛我嗎?」他的嘴偶爾很賤,而且很喜歡偶爾用行動羞辱她,讓她感覺他的愛情開始薄弱。
「我沒說過。」
洛行歌倒抽口氣。「你不愛我?」于懸目色懶懶地看著她,不知道她現在又在玩哪一出。
她養傷,他請假在家陪她,照顧她;她閑著慌,不能練拳習武,只好拉著他下棋,可惜她的棋藝實在很不怎麼樣,他讓到不知道該怎麼讓,干脆閉著眼隨便落子,可她還是贏不了……他能怎麼辦?他還能怎麼讓?
「啊,我知道了,因為你其實是姑娘家,所以不能愛我?」
于懸閉了閉眼,用眼神警告她,千萬別再捋虎須,也許他應該找個機會跟她說說,他非常討厭任何人拿他的臉作文章,他已經忍她夠久了。
「我的武藝、我的身形還不足以讓你認出我是男人?」看來她腦袋不好眼力也不好……他怎麼就看上這種的?
「嘿,你下棋贏我,可是角力沒贏過我。連我都贏不了,你怎麼好意思說自己是男人?」所以來吧,比劃比劃,她關在房里太久,覺得渾身都快生鑰了,趕緊陪她動一動。
她的傷早就好了,卻還是連房門都不準她踏出一步,簡直要逼死她這個戶外派的運動員。保護過度等同二次戕害,她有必要讓他明白這一點。
于懸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再看向她,驀地關了窗,下了榻。
要開打了?洛行歌跟著起身,打算先熱身熱身,省得傷到筋骨,可是就在她抬腿拉筋時,听見衣料窸窸窣窣的聲音,她不解望去,就見他正在月兌外袍。
看著關上的窗,有點微暗的內室,再看向已經月兌到剩下中衣的他,嗯……也是,其實要練武真沒必要穿太多,免得累贅,而且把窗關上,才不會讓他的下屬瞧見他被修理得很狼狽的模樣。
才想著,見他連中衣也爽快地月兌下。
啊……半果練武也很合宜,對她來說,他有沒有穿衣服壓根無所謂,畢竟並不是只抓衣襟才丟得出去。
來吧,這次她單純以手為主,以腳為輔,絕對要他心服口服。
洛行歌擺好架勢,就見他將中衣很瀟灑的一拋,大步走向她,嚇得她不禁連退幾步。
這體魄……這刀鑿似的胸膛……線條分明的月復肌,壯而不碩,結實精瘦,怎麼有人能把身體練得如此恰到好處,完美地融合力與美,不光是那張臉美,就連都美,簡直是天賦異稟得太過分。
這鮮肉也太鮮了,顏值破表,身材爆表,這不是逼姊姊長出獠牙?
「換你。」
「……嗄?」換她干麼?
「換你證明你是個女人。」
洛行歌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每天替我換藥,我是不是女人,你不知道?」羞辱人也要講道德的。
「我什麼都沒瞧見。」
「你什麼都沒瞧見?」她不禁發噱。
雖說傷口在背上,但是要上藥就只能穿肚兜,兜上的線還要拉掉,他就在她身後,他敢說什麼都沒瞧見?是因為他太君子,還是暗指她沒什麼能讓他瞧見?
洛行歌光火地月兌衣袍,扯掉中衣,卻莫名有點害羞,偷偷再把中衣拉上。「這樣行了吧。」喏,敞開中衣,這肚兜上的山勢如何,他自個兒監定。
「看不見。」
洛行歌雙眼都快噴火了,身為女性已經膽大如斯,他還說看不見……要不是她品性溫良,早就摔得他認不出東南西北。
洛行歌決定——點燈!
來,房里什麼都不缺,要火盆有火盆,要燈有燈,過年的燈飾還很多種,全都點上,來,給她看清楚!
等她把燈都點上後,整個房間燦亮如晝,她雙手叉腰,往他面前一站,豪氣干雲地道︰「看清楚了沒?」
不是她要說,這副軀體很美,再加上她努力地強身健體,身體線條是趨近完美的,她絕不允許他漠視她的美。
于懸目光微垂,抿著笑意將她一把抱進懷,道︰「說你傻還不承認。」
洛行歌簡直氣結,她都做到這種地步了還說她傻?
她到底哪里傻了?正想質問出口,卻感覺他的手滑進她的中衣底下,在她的背上來回游移,激起她陣陣的雞皮疙瘩。
「你干什麼!」她趕忙拉攏中衣,硬是背過身去。
很好,她真的傻,蠢到爆!
分明就是中了他的詭計,她竟然後知後覺……事到如今,她才明白原來自己有多不聰明,以前是誰給她的自信,讓她以為自己很聰明的?
背過身?正合他意。于懸笑了笑,作惡的大手直接滑進她的肚兜底下,攫住她玉白如雪的椒乳。
洛行歌抽了口氣,像是被掐住後頸的貓,瞬間僵住。
然而當他溫熱的掌心滑過,激起身體陣陣戰栗,她羞赧欲死地抓住他的手。「你不要這樣……我、我不知道要怎麼辦……」
她羞得面如緋霞,羞澀不知所措的模樣,反而更勾動他的。
「你不是說想動一動?」他貼在她耳邊低聲呢喃著。
洛行歌羞惱瞪著他。「我是想練拳……」她沒有想會這麼快跟他果晝相見。
「嗯……咱們練練角力吧。」
「角力?」確定?
于懸一把將她抱上了床,將她壓制得無法動彈。
「不是這樣吧……」騙她很有趣嗎?
「嗯……算是于家角力。」
在他回話的同時,她發現她的肚兜不見了,嚇得她簡直快要尖叫,為什麼他的手法這麼快,為什麼房間這麼亮?
「等等等等,你去把燭火全都吹熄,快!」太亮了,太害羞了,她的心髒無法承受,她覺得快要心肌梗塞了。
「你點的火。」
「我點的火你就不能吹熄嗎?」做人不講道德就算了,連這點忙都不肯幫?
「當然得由你自個兒滅火。」他拉著她的手往身下一按。洛行歌瞠圓眼,再次化為被抓頸的貓咪,僵硬得徹底。
這個男人到底她多久了?
等到洛行歌再次恢復意識時,屋內還是燦亮如晝,她有一瞬間的恍神,卻驀地想起先前遭受到那些萬般不人道的對待,往旁看去,凶手已經離去,她立刻裹著被子溜下床,卻腿軟地跪倒在地。
凶手……太過分,竟然不讓人叫停的!害得她現在雙腿無力,股間更有難言之痛,讓她狼狽地掙扎幾許才站得起身。
撐著牆邊的五斗櫃慢慢移動,找了套衣袍套上,她才覺得自己安全了。
不能再傻了,她一定要記住,千萬別再中他的激將法,否則下場就是萬劫不復。
正忖著,驀地听見開門聲,她嚇得不知道要躲哪,而于懸一進門就見她滿臉倉皇,神色一凝,隨即走向前。
「發生什麼事了?」難道有人闖入?不可能,他馬上否定這個想法,因為這屋子外頭布滿了人手,蒼蠅都飛不進來,更何況閑雜人等。
「我要躲起來。」她背對著他悶聲道。
「為什麼?」
「因為有人很陰險,我斗不過他。」
于懸揚起眉,意會了便低聲笑起。
「你還笑?」
「你別忘了,從一開始就是你先挑釁的,而且你從以前到現在都很喜歡拿我這張臉作文
章,順便讓你記得,別再說我美,否則後果自理。」
洛行歌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他是報私仇。「你要跟我說呀,你不說我怎麼會知道?」好吧,她承認,進錦衣衛衙門那回,見他踹桌子撞伏剛,她隱隱察覺出他似乎不太喜歡說他偏女相,所以今天才故意挑釁。
可是之前她並不知情,所謂不知者無罪,他不能數罪並罰,太不公平。
「我現在說了。」
洛行歌頹然地垮下肩,反正她就是個傻的,斗不過他。
「到這兒坐會,我讓人傳膳。」于懸溫柔地揍扶著她。洛行歌渾身正疫痛著,所以不跟他客氣,把重量都往他身上壓。于懸笑眯了眼,才扶著她入座,外頭便響起敲門聲。
「大人,晚膳送來了。」
「進來吧。」
門一開,周嬤嬤便帶著幾個丫鬟端菜上桌,全都是熱騰騰的,教洛行歌很驚訝,他才剛吩咐,菜就上桌,效率太好了吧。
「縣主每日用膳的點都很固定,老奴見時候差不多,便讓廚房先備上。」周嬤嬤像是察覺她的疑惑,開口釋疑。
「謝謝你。」洛行歌感動極了。
周嬤嬤就是這麼貼心,很多事根本不需要經她的手,有些她沒想到的細節,周嬤嬤還會默默辦好,不邀功也不自大,直說是她的本分。
「縣主,怎能謝老奴?這是老奴的本分。」周嬤嬤受寵若驚地道。
洛行歌苦笑著,尋思著該怎麼好好地賞她,快過年了,她不能老是閑散度日,她這個老板是要發紅包的。
「嬤嬤,讓管事的過來,讓他把所有鋪子里莊子里的人登記成冊,我給每個人都發十兩銀子,掌櫃的和莊頭再加一倍,而咱們府里的下人,按照等級分,最低下的丫鬟小廝都給二兩,三等三兩,二等五兩,一等十兩銀子,而院子里的再加一倍。」
听雨和外頭幾個丫鬟听見了,一個個歡天喜地。
周嬤嬤听完,激動地要下跪感恩,洛行歌趕忙將她拉起。「嬤嬤,這也是我的本分啊。」也許十兩、二十兩銀子對他們來說很多,可是對她來說真的是九牛一毛,因為她看過帳本,知道自己是個超級大富婆。
嫁妝添妝的先別提,光是她名下的鋪子、莊子,半年的進項就有幾十萬兩耶,放在庫房的嫁妝和添妝,周嬤嬤整理完後,大略粗估有都近百萬兩之值。
瞧,她都富成這樣了,多給別人一點也沒關系,嗯……是不是應該再加一倍?
「你莊子和鋪子里的人手加起來可不少。」于懸給她布菜順便提醒了下。
「我知道。」大略算了下三百人有吧。「過年嘛,讓大伙都能過個好年。」
「這是好事,但要拿捏分寸,咱們院子里的都對你忠心耿耿,不代表外頭的莊戶伙計亦是如此,要是把人給慣壞了,往後易起惡心。」
洛行歌一點就通,應了聲便乖乖用膳,畢竟她真的餓了,這一下午的運動量太大,她想,于家角力短時間應該不會再進行。
周嬤嬤在旁看著小夫妻相處融洽,一個布菜,一個喂菜,等吃得差不多,她才道︰「昨兒個春揚館就送了不少布料過來,老奴自作主張挑了幾匹錦羅送往老夫人和大夫人的院子,因為縣主說了,往後不用皮草,所以老奴挑了幾張狐皮做成短襖給老夫人,不知這樣妥不妥當?」
「嬤嬤辦事自然妥當,倒是那些皮草應該還有剩,不如嬤嬤也給自己弄件襖。」
「不不不,使不得,沒見過一個下人穿皮草。」
「這有什麼關系?」
「縣主,如果縣主身邊的嬤嬤穿了皮草,人家會以為縣主鷲鈍,任由下人欺凌;二則也會以為縣主財大氣粗,竟不管身分賞賜下人皮草,無論怎樣都對縣主名聲有損,萬萬使不得。」
洛行歌听得一愣一愣的,這人生也太難了吧,事事樣樣背後都藏著太多密碼解讀,周嬤嬤要是不說,她哪會知道里頭層疊交錯的人生道理?
「要不,既然縣主近來喜歡袍子,老奴給縣主做兩件袍子,領圈可以瓖狐皮,再做一件大髦,狐皮只要瓖邊就行了。」
「呃……好吧,但記得跟春揚館說,往後別再送皮草過來。」
「是。」
「你這是愛上了我的袍子了?」于懸打趣道。
「是啊,方便舒服又沒香料味。」
「香料?」
「對呀,听雨說城里的貴女都時興燻香,衣服全得燻上香料,有的還要再戴上香囊。」確實,那日溫家壽宴時她見識到了,覺得自己快被燻暈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只要我穿上燻香的衣服,我就覺得頭疼,雖然茉莉很香,但大概是香過頭了,我覺得難受。」
于懸瞬間抓住了重點,問︰「燻香是听雨負責的?」
他一點名,听雨便向前一步福了福身。
「對呀,每個丫鬟都有自己的工作。」她們都分配得很好,她從來不過問的。
「縣主不是很喜歡茉莉香味?」周嬤嬤詫問。
洛行歌看了她一眼,干笑道︰「喜歡是喜歡,但是太濃郁了,聞久就覺得頭疼。」听說周嬤嬤是看原主長大的,以免被周嬤應看出端倪,她還是小心點好。
「縣主燻衣的香料大概是四年前換的,縣主喜歡茉莉花味,所以夫人特地尋人配了這香料,許是現在嫁人了,反而不愛這味兒了。」周嬤嬤笑道。
「所以這香料已經用了四年?」
「是。」
洛行歌不由睨了于懸一眼,兩人用視線交流,壓根不需言語,默契十足。
永定侯府是有府醫的,固定每個月都會請脈,如果燻香有毒,這四年來府醫都不知道請過多少次脈,怎麼可能沒發覺?
所以,永定侯府的府醫確實有問題。
于懸笑了笑,起身到門外,把涂勝召來,交代了幾句。
「要是縣主不愛茉莉味了,不如老奴幫您調不同的香料?」
「怎麼可以?縣主向來最喜歡夫人的手藝,每種香料都是夫人精挑細選的。」听雨听周嬤嬤這麼說就不同意了。「夫人待縣主多好,處處替縣主著想,天天搗鼓這搗鼓那的,就盼著縣主能睡得香,吃得好。」
于懸一離席,听雨的膽子就大了,聲調也跟著高了。
洛行歌托著腮,揚著眉,覺得听雨當真把曹氏當成全天下最好的人,至于周嬤嬤嘛,似乎很不以然,但也沒開口反駁什麼。
對了,周嬤嬤是原主生母的陪嫁,也許可以找個時間問問她對曹氏的看法。
她邊吃邊想,也沒打斷听雨歌頌曹氏,反正于懸回來,她會自動閉上嘴。
瞧,她這不就閉上嘴,躲到後頭去了。
「一會,我出門一趟。」于懸往她身旁一坐,順手給她布菜。
「我也去。」她一把抓住他的手。
「你不是還難受著?」
「我可以忍。」
于懸一臉無奈,彷佛她是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洛行歌美眸一眯牙一咬,豁出去了,湊在他耳邊低聲道︰「如果你還想練于家角力,最好是帶我一起去。」這種威脅很可恥,可是在身無籌碼的情況下,她也只能選擇把自己給賣了。
于懸聞言笑眯了眼,笑得很壞很野很魅惑人,貼在她耳邊呢喃著,「我喜歡這種威脅。」
「所以?」她臉皮燒燙卻故作鎮靜。
「成交。」
洛行歌松了口氣,卻又突然覺得好可憐,她竟然必須出賣才能換取到外頭走動的機會。
踏出房門,哪怕吸入的第一口空氣就讓她覺得鼻腔很痛,但她還是覺得很值得。
她終于踏出這扇門了!
「冷不冷?」
「不冷。」她向來不怕冷,就算冷,也覺得冷得很過癮。「對了,剛剛你跟涂勝說什麼?有沒有讓涂勝把我房里的香料拿去給香鋪查是什麼?」他剛剛和涂勝可是說了好一會兒的話。
于懸瞧她一眼,輕笑了聲。「不只如此,我還讓人去把听雨的家人給押起來,順便查了府醫,把他和他的家人一並帶走。」
玩這麼大?「這樣不會打草驚蛇?」听雨可是家生子呢,她的爹娘都是侯府的下人,他這麼一動手,明天她爹肯定又要沖上門來質問。
「打草驚蛇也沒法子,咱們現在要的是能將她定罪的證據。」
「很難。」曹氏幾乎做得滴水不漏,想抓她把柄真的有難度。
「只要是人做的事,不可能毫無痕跡。」
「也是。」她得對他更有信心才對。「對了,你要去哪,跟誰踫面?」
「跟大哥。」
「大哥?既是跟大哥見面,干麼約在外面?」
「誰跟你說約在外面?」于懸笑得又邪又媚,往前一指道︰「到了。」
「……這不是書房嗎?」洛行歌吶吶地道,外頭還有錦衣衛守著呢。
「對呀。」于懸笑眯眼,牽著她進了書房。
「你不是要出門?」
「嗯,出房門。」
「……」洛行歌空白的內心世界里飆出無數不堪入耳的問候,如果不是書房里有人,她應該會直接飆罵出口。
這個人怎麼可以卑鄙地用這種手段騙她?
惡劣!
見兩人進門,于恕大步流星,一見到他也不羅唆,開門見山地道︰「三弟,我找到了一些證據可以證明表哥他們是被陷害的。」
「喔?」
「當初接線的管事雖然已死,但是我循線找到與那位管事接頭的人,如今已經押在外頭,他是曹家一座莊子的管事,他可以證明是曹家的人要他刻意接近那位已死的管事,繼而牽上暗殺這條線。」
于懸有些意外于恕竟能查出他遺漏的線索,道︰「大哥,我丑話說在先,哪怕真有證據可以證明表哥他們是被陷害,但他們有心暗算縣主是鐵一般的事實,縱然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逃。」
這條線索對溫家也許不值錢,但也許能與曹氏扯上關系,讓他手上多些制敵籌碼,至于溫家,他就算能幫也不會幫,一切听從皇上監判。
「我知道。」
「多謝大哥體恤。」
于恕說完這些便先行離開,于懸打算把曹家管事一並押進北鎮撫司好好地審,順便教教伏剛怎麼審,才能審出滿意的供詞。
「致知,要跟我一道去嗎?」私下他有時會喚她真正的名字。面對他迷人的誘惑,洛行歌清醒多了,問︰「有條件嗎?」
「你剛剛的威脅,我很喜歡。」
「沒門!」洛行歌二話不說走人。
當她傻的?以為她還會上當?哼。
于懸嘆了口氣,這回他是真的想帶她出去走走。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2-11 00:11:13
第十四章 回娘家試探
洛行歌沿著回主屋的小徑走著,遠遠就瞧見蕭群等在主屋外。「有什麼消息嗎?」她走近後,保持兩步的距離問著。
這些時日她一直待在家里,便讓蕭群充當她的耳目,派人去盯著曹氏暗地里都做了什麼。
「夫人昨兒個從修業寺請來許多女尼。」
「女尼?」
「是王朝最尊貴的女尼,修業寺的慧心住持領著修業寺里的女尼入住。」
「她有什麼豐功偉業嗎?」她不解地問。
蕭群反倒疑惑地看著她,目光太扎人,逼得她不得不反問︰「有什麼問題嗎?」干麼這樣看著她?
「慧心住持是長公主,當今皇上的胞姊,亦是侯爺的表姊,縣主的表姑姑。」
洛行歌驚訝地微張嘴,再用力地抿住。
她腦袋里完全沒有這號人物……為什麼長公主會出家為尼?不行,不能問,要問的話問于懸就好。
「喔,那就不足為奇。」她輕咳了聲,自認為很自在地回應。雖說是出家人,但也算是自家人,請到家里也沒什麼大不了。
「慧心住持長年待在修業寺,不輕易下山,此番回京是因為京城里許多勳貴家中鬧鬼,惹得民心不安,所以皇上特地將她請來為王朝祈福的。」
「喔。」這事她听容尋音提過,只是沒想到原來鬧鬼事件還在持續中,不過這事的後續于懸沒跟她提過,所以她想應該不重要。
「前些日子曹在望認罪暗殺縣主,夫人自認也有罪,所以把自己關進祠堂,由慧心住持帶領著吃齋念經。」
洛行歌眉頭微攏,不知道曹氏玩的是哪招。真心懺悔?她並不這麼認為,一個心思鎮密可準確計算人心行凶的人,未達目的,又有什麼好懺悔的?
這事蕭群能知道,想必于懸應該也知道,等他回來再跟他聊聊。
「如果沒什麼事,你下去休息吧。」
「縣主。」
洛行歌正要離開,卻被他喚住,回頭等著下文。
「外頭傳聞縣主邪祟附身。」
洛行歌心間一抖,故作自在,嗤笑了聲。「無稽之談。」
瞧她笑得幾分張狂,蕭群輕點著頭,心想果然還是他識得的那位縣主。「雖不知這傳聞有何意圖,但縣主還是小心為上。」
洛行歌未答,擺了擺手,瀟灑走進主屋里,心里卻是狂跳不止。
這事還在傳?搞得她都快覺得自己就是他們口中的邪祟了。
別怕,沒事,她後台夠硬,只要她能將原主的霸氣適時展露,什麼都不是問題。
給自己打足氣,洛行歌才進了屋子,就見本來在外間值夜的周嬤嬤迎上前來,神色有些局促不安。
「嬤嬤,發生什麼事了?」一個行事向來穩重的嬤嬤面露不安,教她不禁停下腳步審視她。
「沒什麼,只是想問縣主要不要用點茶水。」
洛行歌卻直勾勾地看著她,道︰「不用,嬤嬤,有話可以直說。」
周嬤嬤神色更加猶豫,欲言又止。
洛行歌不禁失笑。「嬤嬤,咱們之間有什麼不能說的?說吧。」是原主強烈的霸氣強植人心,所以才教周嬤嬤想說點私話都要考慮再三?
周嬤嬤想了想,吸了口氣道︰「縣主讓蕭護衛盯著夫人?」
洛行歌眉頭微揚,雖說有些話她不會刻意隱瞞,但好像還沒有人當著她的面問她的意圖。
有貓膩。
「因為曹家出了事,我想知道夫人有沒有牽涉其中。」她折衷道。
她並沒打算全盤托出,但這麼說應該也能釣出周嬤嬤欲言又止的一些話。
果然如她猜想,周嬤嬤神色變了變,似乎是思索著到底要不要開口,所以她耐心地等,沒一會卻見周嬤嬤突地跪下,她嚇得趕忙將她拉起。
「別別別。」別動不動就對她跪,她心里難受。
「縣主,老奴有些踰矩的話想說。」
「你盡管說,我保證絕不罰你。」洛行歌忙道,很怕手一松她又跪下。
周嬤嬤吸了口氣,抿了抿唇道︰「縣主,如果老奴說,夫人待您是捧殺,您可相信?」
「信。」她毫不猶豫地道。
當然,她相信有一部分是因為曹氏必須跟著她爹的腳步走,畢竟要討她爹的歡心嘛,不跟著疼寵她,是腦袋壞了不成。
「難道縣主早就發覺了?」
「是,但你又是為何這麼想?」
周嬤嬤揪著手巾,頓了頓才道︰「說來話長,想當年夫人是先夫人的閨閣好友,兩人親如姊妹,在先夫人出閣後,她也常出入侯府相伴,甚至在知道先夫人有喜時,還送上許多藥材,並特地找來民間神醫照料,可說是照顧得無微不至。」
洛行歌輕點著頭,往椅子一坐,示意她繼續說。
「看來兩人似乎真的親如姊妹,可是就在先夫人要臨盆前兩個月,先夫人卻開始出現落紅,可那民間神醫卻說無大礙,那時先夫人身邊的大丫鬟極為擔心,打算將神醫開的安胎方子拿去給外頭大夫瞧,結果……」
「人就沒了?」
周嬤嬤點點頭,又道︰「先夫人很傷心,這下子身子更弱了,明明就要臨盆了,整個人卻瘦得不成人樣,侯爺便從宮中找了太醫,可太醫開了方子,先夫人還是同樣體弱,于是當時還是二等丫鬟的老奴,偷了方子送到外頭醫館,才發現方子里有紅花和桃仁。」
「太醫不可能開這種藥,當時負責熬藥的是先夫人的大丫鬟青桃,老奴想找她問,先夫人卻已經發動了,生下縣主後血崩,侯爺讓太醫搶救,可先夫人只多活了一個月就去了,後來老奴想把這事告知侯爺,青桃卻已經離開侯府,老奴在沒有足夠證據下,連到底是誰下的黑手都不知道,根本不敢告訴侯爺。」
洛行歌听到最後,擱在把手上的手微微顫著,渾身爆開陣陣雞皮疙瘩。這算什麼?這分明是閨蜜為奪所愛,謀害好友……
「半年後皇上賜婚,侯爺迎娶了夫人,一開始老奴也樂見其成,可慢慢的,老奴覺得不對勁,侯爺雖寵縣主,可都會教導縣主為人處世之道,夫人卻不一樣,她是徹底放任,甚至在言語中損掇縣主作惡,直到縣主個性不變,老奴才猛然發覺,也許當年先夫人之死是出自夫人之手……」
洛行歌托著額不語,周嬤嬤以為她不信,便將懷里的方巾取出打開。「縣主若是不信,可以拿著這燻香的香料去醫館詢問里頭添加了什麼。」
「添了什麼?」
「斷腸草,其香與茉莉相似,可斷腸草可是劇毒,夫人她……」周嬤嬤再也說不出口,又擔心她不信。
洛行歌直睇著她,笑道︰「我知道。」這事于懸已經查出,可她和于懸不知道塵封的陳年往事。「嬤嬤,我知道該怎麼做。」
「還求縣主替先夫人討回公道,先夫人那般好的人卻因為她而亡……老奴心痛,這些年一直活得很痛苦。」
洛行歌起身抱住她。「嬤嬤,我會的。」就差臨門一腳了。
年初二,洛行歌帶著于懸回娘家,洛旭一見到女兒,一張臉都笑成一朵花,一瞥見她身旁的于懸,霎時刷成晚娘臉。
「岳丈。」于懸笑容可掬地喊了聲。
洛旭撇了撇唇,心不甘情不願地應了聲。「行歌,咱們到廳里坐著,廚房已經備好菜,就等你回來才開桌。」
「好。」洛行歌笑道,然隨著洛旭來到廳里卻不見曹氏的身影,不由問道︰「爹,娘呢?」
其實這話問得很蓄意,因為她早就從蕭群那里知道曹氏近來搗鼓些什麼。
這人的心思太深沉也太可怕,情如姊妹卻謀害閨蜜,視她如親女卻背地里下毒甚至造謠毀她名聲。
她迫不及待將曹氏定罪,如今就缺重磅證據,于懸讓人去找青桃,可已經過了這麼久了,能不能找到誰都沒把握。
曹在望那里咬死了不肯將曹氏供出來,想從他那里定曹氏的罪不可行,所以她可能得想個辦法制造新證據。
如今自己都回府了,怎能還讓她待在祠堂里呢?
「你娘她呀……」洛旭嘆了口氣,道︰「她覺得她的兄長涉及謀殺你,所以沒臉見你也沒臉見我,把修業寺的住持也就是你表姑姑等女尼找來後,自己關進祠堂里思過,說是要誦經回向給你,借此贖罪。」
曹在望的事在年前就鬧得沸沸揚揚,如今已經罪證確鑿,端看皇上如何處置。
「娘也真傻,又不關她的事,爹也真是的,怎能讓娘在祠堂里過年節?」洛行歌不置可否地道。
「我勸過了,她就是不听,我也沒法子。」洛旭嘴上這麼說,心底確實是有那麼一丁點記恨,盡管他知道曹在望所為與曹氏無關,但只要傷及他的女兒,他就是打翻一船人,連坐處置。
洛行歌看了洛旭一眼,如今她才察覺原來他對曹氏並沒有多少情分,當年如果不是皇上賜婚,強迫他娶曹氏,他恐怕會守著自己,孤身到老。
「爹,還是您親自去把娘請來吧,要不我這個回娘家的女兒沒有娘可以聊體己話,多可憐。」洛行歌推了他一把,否則晚一點的戲根本就演不了。
「而且這年節里總有人到家里走春,家里沒個女主人在,像話嗎?要是娘的手帕交來訪,發現娘竟然在祠堂里,萬一教人誤解,您這臉是要擱到哪去?」
說真的,洛旭壓根不在意旁人怎麼看待自己,真正教他在意的是她說沒有娘聊體己話,多可憐這句話。
當年,他就是擔心女兒沒個娘疼惜,才會允了皇上賜婚。
想了想,嘆了口氣,搖頭晃腦地走了。
送走了洛旭,洛行歌和于懸在廳里坐著,看著既熟悉又陌生的廳外景致。
「想什麼?」于懸低聲問著,替她理了理裙擁。
「想著怎麼弄出證據。」
「別瞎想,這事我辦著呢。」
「她把自己關在祠堂里,是為了不讓我有機會找出證據嗎?」
「我不這麼認為。」
「那她為什麼這麼做?」來到這兒之後,她愈來愈覺得她爹和于懸說她傻,好像是真的,她的腦力完全跟不上他們。
「回家練于家角力,我就告訴你。」于懸笑眯眼道。
洛行歌瞪著他,俏臉慢慢漲紅。
這年代不只要比腦力,還要比誰的臉皮比較厚嗎?光天化日之下提這種建議,他一點都不難為情,臉皮是拿什麼做的?
「姊夫,你來了。」
一聲嬌滴滴的嗓音,嚇得洛行歌爆開雞皮疙瘩,還沒望過去,一抹桃色身影已經來到于懸身邊。
洛行歌挑起眉,打量著精心打扮過的洛行瑤,媚而不俗的妝容,艷而不妖的打扮,她幾乎在洛行瑤臉上看見「狐狸精」三個大字。
有沒有搞錯?不是說了男女七歲分席,就算是家人也該避嫌?何況她相公是她姊夫,洛行瑤一進廳里就直接坐到姊夫身旁,對她一聲招呼都沒有,當她是空氣嗎?
二話不說,洛行歌起身,直接搬了椅子,硬是插在兩人之間。
「行瑤,好久不見。」為免妹妹真的沒看見她,她有必要主動打招呼,讓妹妹知道她在這里,一直都在這里。
「……姊。」洛行瑤一見到她,臉都臭了。
「怎麼不去把娘請出來?」洛行歌坐定之後不動,就是定在這個位置上。
一提到這事,洛行瑤臉色更臭,說到底還不是因為她陷害舅舅,才害得祖母病倒,其他舅舅奔波周旋,娘自請入祠堂,一個年過得都沒有年味,一個家都不像家了,全都是拜她所賜。
「恐怕不是姊姊去請,娘是不會離開祠堂的。」洛行瑤悶聲道。
「爹去請了。」
「沒用,還是請姊姊走一趟。」
洛行歌不由看了于懸一眼,示意她想走一趟祠堂。
于懸卻是搖了搖頭,不允許她私自落單,畢竟有些地方他的暗衛進不去,他就無法心安。
「姊夫,我舅舅的事查明了嗎?他真不是被陷害的?」洛行瑤說著,又不著痕跡地朝他貼過去。
洛行歌瞠圓水眸,不敢相信她妹妹不光把她當空氣,很可能還把她當死人,雖說大過年的,她不想把這事想得這麼晦氣,可是她真心覺得自己被忽視得很嚴重,強迫她再一次搶回主導權。
「錦衣衛辦案能出錯嗎?清者,還其公道;濁者,稟公處理。這簡單的道理難道你不懂?」她的腳一伸,硬是擋住了洛行瑤靠近的腳步,另一只腳則是踩在于懸的椅腳上,將他護得密不透風。
于懸莞爾之際,眸底笑意更濃,果然,她對自己也是有幾分情的。
洛行瑤見她將于懸擋在身後,不禁氣結道︰「但要是有人刑求逼供,活活將人屈打成招呢?」
「你說這話是在污辱誰?」洛行歌沉聲問。
「我……」洛行瑤這才驚覺自己口快,忙不迭道歉,「姊夫,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真的不是那個意思。」
于懸笑了笑,沒答腔,因為……屈打成招是常規,動用私刑是行規,所以他壓根不覺得被污辱。
「姊夫……」洛行瑤瞧他笑得魅惑人,覺得他肯定是原諒自己了。
瞧瞧,姊夫這般好的人,竟然娶了姊姊這種狠絕無情的壞女人,這真是天大的錯誤,她得想個辦法告訴姊夫,姊姊真的如外頭傳言早就被邪祟附身,待在她身邊的人早晚都會出事。
洛行歌被她花痴般的神情給激得翻了圈白眼,心想她這個妹妹到底吃錯什麼藥,她都擋成這樣,她還要往于懸身上撲……古代娥皇女英共事一夫只是傳說而已,她不會想依樣畫葫蘆吧。
「姊夫。」洛行瑤輕喊著,忖著要如何背著姊姊約出姊夫。「園子里的梅花都開了,要不咱們一道去賞景?」
「行瑤,你約你姊夫不約我?」她這妹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嗎?當她的面約她老公賞景……她已經不是空氣不是死人,而是徹底不存在了嗎?
洛行瑤聞言,更加驚懼地離她遠一點,吶吶地道︰「姊姊怕梅香啊,姊姊聞了梅香就鼻子疼。」
「……嗄?」這是過敏嗎?
她疑惑著,卻見洛行瑤竟繞過她,奔向于懸,道︰「姊夫,姊姊真的怪怪的!」
洛行歌想也沒想地撥開她準備落在于懸肩上的手。「你才怪怪的。」
「姊夫,我說的是真的,原本外頭說的我半信半疑,可現在我信了,姊姊真的不像姊姊了!」
于懸眉心微攏,心底泛開一陣不安。
勳貴間傳聞鬧鬼,京兆尹派人追查卻查不出所以然,搞得人心惶惶,然後再在貴女圈里鬧出洛行歌遭邪祟附身。
這事他已派人查探,查出幾個勳貴家中是有下人在鬧事,才搞出這幾出,但是關于洛行歌的傳言……他猜想和曹氏找來慧心住持有關,就不知道曹氏這一步棋要如何走。
然而,洛行歌還來不及質問,外頭已經傳來洛旭的斥責聲——
「洛行瑤,你說什麼,再給老子說一次!」
洛行瑤登時抖若篩糠,瞧也不敢瞧洛旭。
「你剛剛對你姊夫做什麼?洛行瑤,你到底知不知恥!」
洛旭走到面前,毫不猶豫地刮了個耳光,硬是將洛行瑤打趴在地,暈得她一時連話都說不出口。
「爹,您干什麼!」洛行歌趕緊將洛行瑤扶起,瞧見她唇角的血漬和左臉頰瞬間浮現的辣紅掌印。
「她不知恥!」
「爹,玩鬧而已,您怎麼當真了?」盡管她覺得洛行瑤並非玩鬧,但也不致于需要下重手吧。
「我怎能不當真?你瞧瞧她剛剛有多靠近于懸,舉止有多輕佻,妝容有多刻意,甚至還出言不遜!今日要不是大年初二,不宜見血,我會直接杖責。」
洛行歌瞠目結舌,咽了咽口水,這可怕的分別心,到底是出自于她爹自身的偏頗私寵,還是有人在旁煽風點火,架著她爹走到這一步?思索著,目光緩緩落在洛旭身後的曹氏。
她依舊笑得慈愛,眸里卻冷得懾人,看著洛行瑤更無一絲悲憐,壓根不像個母親,分明是披著人皮的惡鬼,令人不寒而栗。
「是行瑤不對。」曹氏面露哀傷地道。
洛行歌抿緊了唇,盡管她也認為洛行瑤舉措過分了些,但她爹也不該下重手。「行瑤是過分了點,但她年紀小不懂事,不需要重罰,好生教導便是。」
「來人,把二姑娘帶下去關進院子里,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準放她出來!」洛旭低眉斂笑,通身武人的殺伐之氣盡現。
外頭的婆子丫鬟聞言,趕忙入內把還半昏半醒的洛行瑤架了出去。
洛行歌眉頭微皺,對于她爹的做法不敢恭維,可眼前她必須先將注意力放在曹氏身上。
自己可能不夠聰明,讀不出曹氏的下一步,但好歹她也感覺到曹氏今日的不對勁,彷佛打算在今日做個了斷。
「好了,用膳吧。」曹氏揚起笑,要下人傳膳,順便將大少爺找來。
不一會,桌上擺滿珍饈美饌,洛行歌卻是食不知味,好不容易捱過一頓飯,有人上門走春拜訪曹氏,很理所當然的,洛行歌被曹氏帶走。
于懸想阻止,偏偏洛旭拉住他。「走,跟我聊聊曹在望那樁案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洛行歌只能露出無可奈何的笑,乖乖地跟著曹氏離開。
今日走春拜訪的是和曹氏向來有往來的官夫人,一見到曹氏前來,噓寒問暖,擔心的便詢問曹在望一案是否牽累她。
洛行歌在旁看著,就她所知,曹氏在官夫人圈子里向來吃得開,不只因為娘家後台硬及有個侯爺夫人頭餃,而是她的為人處世受盡贊揚。
如果這些完美的表象都是演出來的,為什麼她不演到底,非得除去自己不可?
從一開始她就沒打算善待自己,在曹在望缺銀子的情況下,更是讓她的殺戮順理成章。
就在官夫人你一言我一句地關懷安慰結束,眾人把目光投向她之後,神情很明顯有了變化,一個個眸中藏著恐懼和駭異,堆了再多笑意也掩飾不了。
洛行瑤剛才的話、眼前官夫人的異狀,讓洛行歌想起己身的傳言,這事她忘了問于懸王朝有沒有誅殺女巫的例子。
如果所有人都懷疑她不是真正的洛行歌時,她到底要怎麼端出原主的氣勢?
洛行歌的腦子快速運轉著,撥了點心思與她們寒暄幾句便借故離遠一點,可她走得遠些,還是听得見背後的竊竊私語。
疑惑之際,她聞見了梅香,一抬眼就見不遠處的幾棵梅樹綻放著串串花朵,暗香浮動,想起洛行瑤剛剛說了,她聞了梅香,好像會……
「行歌,別太靠前,梅香被風吹來了。」曹氏嬌軟的嗓音是一如既往的擔憂,無法挑剔的關心。
「沒事,就鼻子疼了些,我往那邊走走就好。」
「怎麼會鼻子疼?」
「……嗄?」她疑惑之際,瞧那些個官夫人的眼緊盯著自己,不禁暗問,她會不會是掉進什麼陷阱里了?
「你以往聞了梅香總說頭疼,怎麼現在連鼻子都疼了?」
曹氏話一出口,看似關懷,卻引得官夫人一個個垂臉低聲交談,彷佛她們都知道洛行歌聞了梅香就頭疼,而如今的她給出了不同答案,似乎間接證明了她不是原主。
可是鼻子疼是洛行瑤說的,她現在無法確定到底誰說的才是真的,因為她腦袋里根本沒有那些記憶。
「娘,我只是染了風寒,鼻子疼。」洛行歌勉強擠出笑意應對。
「既是這樣,讓听雨陪你回春秋閣歇著。」曹氏說著,對幾步外的听雨招手。
听雨趕忙走來,很自然地揍著洛行歌往春秋閣走。
盡管走出一段距離,洛行歌還是听見她們在低聲交談——
「洛夫人,縣主真是不對勁,她最是討厭梅香,怎可能沒發現前頭有梅樹?況且前些日子還有人瞧見她在大街上騎馬……她多怕馬的一個人,怎麼突然就會騎馬了?外頭說的沒錯,她肯定是邪祟魔物附身了,在外鬧了許多事,你得趕緊想法子……」
洛行歌心頭一緊,從沒想過自己竟露了這麼多餡。
可轉念一想,只要她咬死自己就是原主,她們也不可能證明她不是,更何況她還有她爹和皇上,甚至于懸都站在她這邊,她根本就不用怕,對吧。
「縣主,別听她們胡說八道,要是縣主身邊的人都會出事,怎麼奴婢就好好的?」听雨呸了聲,安撫著她。「一會找侯爺說去,要不就跟大人說說,瞧瞧到底又是誰在背後造謠傷人,您可不能再像以往那般好說話,任由他人栽贓。」
洛行歌瞧了听雨一眼,從她的話中慢慢勾勒原主的性情。
原主刁蠻任性,還會調戲男人,是貴女公敵,更是許多男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女紈褲,但這些都是外傳的,只有長年跟在身邊的人才是最清楚她性情的人。
如此想來,莫非原主真的知道曹氏想對她做什麼,因為某些原因放棄掙扎,任其傷害?
「啊……下雪了。」
洛行歌回過神,看著陰霾的天色,听雨則趕忙扶著她先到小徑旁的亭內。
「縣主,您在這兒等奴婢,奴婢回春秋閣取傘。」
「不用了,咱們就在這兒歇……」話都還沒說完,听雨已像是急驚風般頂著飄雪跑出亭外,她壓根來不及阻止。
洛行歌無奈嘆了口氣,思忖著要不要干脆去找于懸算了。
正考慮著,卻見一個丫鬟急急忙忙地朝她這頭走來,福了福身,問︰「縣主安好,不知道縣主可知道夫人在哪?」
「發生什麼事了?」洛行歌認出她是洛行瑤身邊的大丫鬟采菊。
「二姑娘在房里發脾氣,嚷著要尋短見,奴婢們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請夫人去一趟。」
洛行歌見采菊氣喘吁吁,肩上發上都已經被雪打得半濕,想了想便起身。「走,我跟你一道去。」
「可是……」采菊面有難色。她是二姑娘身邊的大丫鬟,自然知道姑娘極不喜縣主,認為縣主去了恐怕會火上添油。
「不打緊,我去也是成的。」洛行瑤需要適時地開導,否則再這樣下去,她心思不扭曲才怪。
「……曹在望讓麾下京衛高手成了刺客,暗殺行歌說是為了補錢坑,這事你真的信?錦衣衛是怎麼辦事的,直到現在還是沒個結果。」
書房里,洛旭叨念著,一旁的于懸卻吭都沒吭一聲,教他更加惱火,一抬眼就見于懸若有所思,神色凝重得很。
「出事了?」洛旭問了句,見他還是逕自想得入神,不禁光火地推他一把。「問話呢,還不吭聲。」
于懸眉目微沉睨去,洛旭垂眼對視,冷聲道︰「發生什麼事了?」
「不知道岳丈是否曾懷疑過身邊的人?」
「別跟我打啞謎。」
「如果我說主謀是曹氏,岳丈認為如何?」
洛旭雙手環胸,臉色難辨,好半晌才問︰「可有證據?」
「尚未。」
「所以你是因為曹在望的事才懷疑她?」
「不是懷疑,而是已確認她是主謀,但是沒有證據。」
洛旭哼笑了聲。「何時你錦衣衛辦案也需要證據了?直接持帖把人押進北鎮撫司衙門不就得了。」
「真要硬干也不是不行,但是洛家丟得起這個臉?洛行又該如何自處?他是唯一的子嗣,侯爺不能不為他著想。」
洛旭嗤笑著,瞧他的眼神像是瞧個傻子一般。「在我心里,只有行歌是最重要的,有沒有子嗣繼承,我一點都不在乎,如果行歌的弟妹不能成為她的助力,那麼即使他們不存在,我也無所謂。」
于懸濃眉微揚,像是被他這番看似豁達實則偏執的想法給嚇著。
「只要是傷害行歌的人,不管是任何人,我都不會放過。」
于懸唇角微勾,難得同意他的說法。「岳丈,咱們這是英雄所見略同。」
洛旭回給他的一記冷進骨子里的笑。
于懸壓根不在意岳丈的反應,逕自問︰「不知道岳丈是否在外頭听見關于行歌的流言?」
「什麼流言?」
原來他並不知道。于懸忖著,看來這些流言確實只在女眷中流傳,如果不是月下漭提醒,錦衣衛確實沒留意到這個流言。
「又有什麼流言?」
于懸想了下,反問他,「如果坊間流言說行歌不是行歌,岳丈有何想法?」
「笑話。」洛旭不假思索地道。
「那麼,岳丈想,為什麼會有這種流言?」關于洛行歌的流言太多太多,唯有這一點是真實的。「流言總是有因,才能捏造,是不?」
洛旭沉默不語,想起行歌以往的流言,真真假假里頭總是有個由頭,坊間才會繪聲繪影地將她說成煞星。
「對我來說,行歌就是行歌,她永遠都是我的女兒,永遠沒有人能傷害她。」洛旭鏘鏗有力地道。
于懸微松口氣,如此一來,至少他有強而有力的支柱,哪怕接下來發生什麼事,還有個得力助手能使。
然而才想著,外頭就傳來聲音——
「大人,侯爺夫人帶著一幫女尼和官夫人往侯府二千金的院落前去,夫人比她們早一步進了院落,咱們要闖嗎?」
听完涂勝的稟報,于懸二話不說地道︰「只要對縣主不利,立刻拿下。」隨即起身,朝洛旭抱拳道︰「岳丈,小婿所為若有所踰矩,還請海涵。」話落便大步離開。
「等等,我跟你一道去。」盡管搞不清楚他葫蘆里賣什麼藥,也不知道他要上哪,橫豎有自己跟著,去哪都不踰矩。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2-11 00:11:32
第十五章 狠毒的曹氏
洛行歌隨著采菊進了洛行瑤的院落,便見采菊低聲斥罵著一些守在屋外的丫鬟。「怎能放任姑娘一個人在房里?不是跟你們說要守著她的嗎?」
「可是姑娘不讓咱們待在屋里,把咱們都轟出來了,采菊姊姊,你最好也別進去,姑娘正發脾氣,誰都不見的。」一名丫鬟無奈地道。
洛行歌听完,拍了拍采菊的肩。「無妨,你們在外頭,我進去瞧瞧。」洛行瑤的脾氣確實有點大,要是真讓采菊領她進去,待她走後采菊肯定不好過。
采菊有些猶豫,但思及洛行瑤的脾氣,還是退了一步,讓洛行歌獨自進去。
進了屋,一股香味撲鼻而來,洛行歌下意識地皺了皺鼻頭,嫌棄這味道太濃烈,可沒法子,這不是她的住處,又不能要求她們把屋里的門窗都打開,散散味道。
頂著這股味兒,洛行歌硬著頭皮踏進內室,味道更濃了,濃得她頭都發暈了,而房內未著燈,昏暗不明,隱約可見地上砸碎的茶具,她搖了搖頭,在房里尋找洛行瑤,就見她側躺在床。
「行瑤,別氣了,爹不是故意的,一會定會來跟你道歉。」她坐在床畔,盡其可能軟著口氣道︰「可你也做得太過火,貼你姊夫貼得那麼近,以為我都不會發火?」
她沒安慰人的經驗,盡可能的逗她,但也不知道她的幽默得不到認同還是怎地,洛行瑤一點反應都沒有。
還在拗?洛行歌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只能拍拍她。「好了,別氣了,跟你說話呢,還不吭聲?」話落,她強行扳過洛行瑤的身子,突見她胸口插了把刀,嚇得她起身退了幾步。
洛行歌瞪大眼,隨即又向前,掀開被子一瞧,床褥間早就染滿了血,朝她鼻息一探,再模模她的身子,還有微溫,代表她才剛被殺而已。
她震愕地站在原地,腦袋響起警鐘,想要沖出房門詢問,身子卻不禁搖晃起來,感覺像是酒醉,可接下來,眼前的景致像是扭曲了一樣,她連站都站不穩。
香味……她望向擺在花架上的香爐,這香味有問題,她必須趕緊離開,可她的人像是飄了起來,意識快被抽離。
她用力地咬了咬唇,強迫自己集中精神,貼著牆,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就在她要踏出內室時,有人掀簾走來,一把托住她的肩,用無比溫柔的口吻問︰「行歌,你怎麼了?」
曹氏!
洛行歌抬眼,看見一張笑得冷血而瘋狂的臉,她的身後有不少人影晃動,可她連看都看不清了。
「啊!那是、那是血嗎?」有人驚喊著。
隨即曹氏放開她,跑到床邊,發出尖銳的哭泣聲,喊著,「行瑤、行瑤,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到底是誰殺了你!」
跌坐在地的洛行歌總算搞清楚狀況了,曹氏真的是披著人皮的惡鬼,為了除去她,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能殺!
室內無燈火,洛行瑤尚有余溫,她憑什麼認定洛行瑤一定死了?憑什麼認定一定是誰殺了她?這分明是一出自導自演的戲,她還是人嗎!
外頭議論聲響起,洛行歌虛弱地想站起,卻是被人狠狠拽起。
「凶手肯定是她!」
「不要!行歌不會的!」曹氏哭喊著。
「不是縣主,一定是她體內的邪祟作祟,就說了她被附身,她得要吸人氣,近來城里好多人家家中都鬧鬼,肯定都是邪祟所致,得趕緊想辦法驅邪才行!」有人高聲喊道。
「慧心住持不就在這兒,趕緊請她驅邪才是。」
官夫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三言兩語中已經決定了洛行歌就是邪祟附身,只要驅邪就無事。
「不是的,絕不是這樣的。」曹氏痛哭哀求著。「放開行歌吧。」
洛行歌視線渙散,卻眨也不眨地盯著曹氏,掀唇笑得自嘲。
原來不是她太蠢,而是人家太聰明,她才會傻得一再中招……
「不用再說,將她帶出驅邪。」慧心住持沉聲道,在場的比丘尼隨即將洛行歌架到屋外。
屋外正下著鵝毛大雪,慧心住持讓女尼眾扯去洛行歌的大筆和短襖,將她拋到地上,一行女尼圍著她,口中不斷地誦經。
「行歌,我可憐的孩子!」
洛行歌趴在地上,听著曹氏惡心的呼喚,憤怒不已,可她一點力氣都使不上,只能任由她們拉扯架起。
慧心住持拿出一支金剛杵,往她額間一敲,一陣痛感劃過,她感覺額間頓時淌出血。
這哪是驅邪……這根本是把人往死里打!
正忖著,架著她的力量瞬間消失,她半眯著眼,瞧見了赭紅色的飛魚服。
啊……于懸肯定派人跟著她了,可這兒是後院呀……
「放肆!錦衣衛竟敢闖入女眷後院,還不退下!」慧心住持手持金剛杵怒喝著。
「恕不從命!」
「大膽!放開她,她被邪祟附身了,此刻的她不是洛行歌,她是不知來自何處的惡鬼,要是讓她跑了,恐會動搖國之根本,導致民心浮動,你們擔待得起!」
一席話說得幾名錦衣衛面面相覷,卻沒一個退開。
洛行歌不禁苦笑著,她不知道這位王朝最尊貴的女尼是否真有什麼神通,可她說得自己都快要懷疑自己了。
她的身分那麼尊貴,光是勳貴間傳出鬧鬼事件,皇上就把她請到京城,可見對她的能力極為信任,這麼有力的人士硬給她扣上惡鬼的帽子,到底該怎麼解?
「住手!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正忖著,熟悉的聲音傳來,可洛行歌已經連眼都睜不開。
于懸和洛旭趕到時,洛行歌單薄的中衣上已經血跡斑斑,兩人目皆盡裂,想沖向前,卻被幾位女尼擋著。
「住持正在驅邪,爾等不能破法,一旦破法傷了住持,爾等要如何向皇上交代?」
慧心住持的身分有多尊貴,兩人都很清楚,但是——
「就算是皇上來了我也照闖不誤!給我滾開,否則我不客氣了!」洛旭恨不得親手宰了這幫作威作福的女尼。
于懸直接推開女尼硬闖。
「你們敢傷了住持,難道真不怕皇上降罪!」
洛行歌听得模糊,隱約知道他們打算硬闖救她,如此恐怕會得罪皇上,可依他倆的性子,豈能容忍她被欺?
難道曹氏的目的就是要他倆被論罪?意識到這一點,洛行歌慌了起來,卻是無計可施。
怎麼辦?怎能因為她拖累他們……老天啊,幫幫她吧!
就算她會死也無所謂,幫幫最愛她的兩個男人吧!
就在金剛杵即將落下的瞬間,幾把繡春刀整齊劃一拔出,可洛行歌動作更快,竟伸手抓住金剛杵,怒聲道︰「放肆!誰給你膽子打本縣主?」
慧心住持瞅著她,見她雙眼清明,怒氣蒸騰,不禁問︰「你是誰?」
「本縣主是皇上欽封的樂安縣主,長臨姑母到底在做什麼!」
慧心住持聞言,松了口氣道︰「樂安,你回來了。」
長臨是她的封號,洛行歌小時候進宮,總是不理規矩喚她長臨姑母。
洛行歌搖搖欲墜,卻死命地撐起自己,惱瞪著慧心住持,怒聲質問︰「到底發生什麼事?長臨姑母為什麼要這麼待我?」
于懸和洛旭已經快步來到她的身邊,于懸想摟著她,讓她靠在身上,卻見她一臉嫌棄地推開自己,冷聲問︰「你誰啊?」
于懸狠狠地頓住,難以置信地瞪著她,又听她道︰「啊……是你呀,許久不見,似乎出落得更標致了。」
于懸直睇著她輕佻的笑臉,胸口緊縮得發痛,半晌說不出話。
「行歌,你在說什麼?」洛旭這時也察覺她的不對勁。
「爹……這是怎麼回事?我不就睡了會……這些人到底在做什麼?這里……這里不是我的春秋閣,我怎麼會在這里?」洛行歌搖了搖頭,覺得頭還暈得厲害,不由往洛旭身上倒。
「我頭好暈……」
「府醫,趕緊傳府醫!」洛旭吼道,隨即將洛行歌打橫抱起。
于懸卻擋著他,冷聲問︰「洛行歌,我是誰?」
「你很煩耶,你是誰……重要嗎?」洛行歌瞧也不瞧他一眼,緊閉著雙眼窩在洛旭肩上。
洛旭也不睬他,抱著她快步離去。
于懸站在原地,听見有人道——
「驅邪成功了,慧心住持果然厲害!」
「這下好了,不怕城里再鬧鬼了。」
雀躍的人聲隨著交談聲遠去,于懸還站在原地,他的雙手緊握成拳,渾身像是被誰定住,無法動彈。
驅邪……所以,致知不見了?
怎麼可能……怎麼可以!
「大人,侯府二姑娘被殺了。」涂勝無聲無息地來到他的身後稟報。
于懸緩緩調勻呼息,聲薄如刃。「查,把屋里的狀況都查過一遍,將出入這院子的人全都押下!」
他不信……她一定是作戲,一定是為了逃離這個圈套才假裝洛行歌回來,他得要幫她查出所有證據才行。
「侯爺,縣主這是聞了摻有曼陀羅花的香才引發的輕微中毒。」
春秋閣里,新任府醫診治後,再加上于懸送來的香爐余灰里,府醫證實了是香爐里的香料摻了曼陀羅花所致。
「把那院子里的下人全給我綁起來!」洛旭怒聲道。
管事忙不迭應聲,趕緊帶人前往處置。
「縣主額上的傷口有點深,恐會留疤,此外縣主嗅了毒花,中了毒素,得好生靜養。」
洛旭恨恨地在心里將慧心住持罵過一遍,記上一筆。
一旁的于懸听完,正打算進房里看她,卻被洛旭拉住。
「做什麼?」
「我看看她。」
「府醫都說了她還沒醒。」
「無妨,我可以等她。」
洛旭撇了撇唇,有些不耐地擺了擺手。
于懸大步進房,听雨在床旁哭紅了眼。
「下去。」
听雨猶豫了下,福了福身退到外室守著。
于懸坐在床畔,看著仍陷入沉睡的她,眉頭緊攏著。
盡管他不在場,但大致猜得出曹氏請來慧心住持就是為了這一出。
曹氏是凶手,所以在安國公府那場宴會,瞧見洛行歌死而復生,心里早就起疑,再加上兩人的諸多不同,更是證實她的猜想。
于是她隱而不發,伺機而動,計謀層出不窮,在城里弄出鬧鬼事件,放出她遭邪祟附身的流言,不惜殺了親生女兒讓眾人認為洛行歌確實遭邪祟附身,在眾目睽睽之下想令她被活活打死。
歷來驅邪,從不管這軀體的主人到底撐不撐得過,就算打死了,也會認為邪祟沒有宿主,跟著灰飛湮滅。
要是她真的就這樣沒了,凶手成了慧心住持,幫凶則是那些官夫人,與曹氏一點關系都沒有。
一個女人歹毒至此,簡直是聞所未聞,殘忍至極。
如果不是洛行歌清醒過來,下場……他想都不敢想,那如今在這軀體里的,到底是洛行歌,還是致知?
「致知……還是你吧。」他啞聲喚著。
就見洛行歌濃密長睫眨了幾下,緩緩張開那雙琉璃般的眸。
他呼吸一窒,沙啞呢喃著。「致知,你終于醒了。」
眼前的她帶著幾分初醒的惺松嬌憨,還沒開口就听見外頭響起曹氏和洛旭的交談聲,隨之而來的陣陣腳步聲。
「行歌,你醒了。」
洛行歌眨了眨眼,瞅著曹氏泓然欲泣的臉,不解地皺起眉,朝她伸出手問︰「娘,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沒事,娘只是開心。」曹氏抓著她的手不放,又哭又笑。洛行歌直睇著她,而後問著洛旭。「爹,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不就是你傷著了,你娘擔心你罷了。」洛旭見她似乎真的不記得一些事,也不打算提洛行瑤沒了的事。
洛行歌聞言,不禁失笑。「娘,我沒事,不過是小傷罷了。」她試著起身,感覺有人從背部托起她,疑惑地望去,看著于懸那張陰郁的臉,開口道︰「為什麼你在這兒?」問完再問洛旭。「爹,這是我的閨房,為什麼這個男人進了我的房?」
「呃……你不記得他了?」
「我知道,他……不是去了燕州打了幾場戰,領了軍功後,皇上破例拔擢為錦衣衛都督嘛,安國公府辦了宴,娘帶著我和行瑤一道去了,就不知道為什麼我一醒來就變成這樣了。」她說著說著,滿臉疑惑。「咱們家里怎會出現一堆女尼,長臨姑母不是一直待在修業寺的嗎?」
洛旭听完不由看了于懸一眼,不過他並不同情他,因為行歌把他給忘了,這婚事也許就能作廢。
于懸面無表情,目光落在洛行歌抓著曹氏的手,這一幕已經無須再問,結果再清楚不過。
他的致知,消失了。
「行歌,他是你的夫君,你真的忘了?」曹氏口吻再慈愛不過,溫柔的眸直盯著洛行歌每個表情。
「夫君?說笑的吧。」洛行歌哈哈大笑著,卻扯痛了傷口,痛嘶了聲。「說是男寵還差不多吧,畢竟我當年就看上他了,是皇上不肯給。」
听到這里,洛旭終于露出些許同情的表情,當然,只有一點點。
于懸喜怒不顯,只是起身朝洛旭作揖。「告辭。」
洛旭追了幾步,最終還是停下腳步。
要怎麼留他呢?女兒都把他給忘了,不如先分隔兩地,說不準明兒個行歌就把他想起來了。
回到安國公府,于懸回到寢房,未點燈的房顯得冷清淒涼。
他把下人都趕出去,獨自一人坐在床上,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只是靜靜地待在黑暗之中。
一個久待在黑暗中的人,樂于與黑暗相處,可當有一天接觸了溫暖的光,便會開始渴望光的溫暖,便會開始厭惡獨自一人的黑暗。
他從沒想過,一個人的黑暗,有一天會變得如此可憎,難以忍耐。
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想過數百種的情況,卻壓根沒想過會是如此變化。
她明明已經存在,為什麼荒謬的驅邪真能將她驅逐,怎麼可能?
可是她的眼神,看向他的目光沒有一絲愛意,渾身都排斥他的靠近,儼然是他過去所識得的洛行歌。
所以,致知真的不在了?
去哪了?
他不敢再深思,不願再深思。
胸口好痛,像是被人掐住了心,他快要不能呼吸……寒夜的黑暗中竟是如此冰冷,冷得他渾身發顫,可是再也沒有人能暖著他,沒有人會替他留一盞燭火,再沒有人敢如她那般放肆,拿他的臉作文章。
他覺得像是被什麼掏空,連力氣都被抽盡,他不願再思考,可他還是想知道他的致知到底在哪里,想知道該去哪里尋她,她那麼傻,他要是不護著,還有誰會護著她?
于懸猛地站起身,卻又突地頓住,逸出一聲笑。
他能上哪尋她?
他笑著,一聲聲從喉口逸出的笑,滿是苦澀、自嘲、悲傷又痛苦……好痛,他好痛……
「大人,月下大人來了。」
外頭傳來涂勝的聲響,于懸斂眉道︰「不見。」
「喂!我人都來了,你說不見?」迎著風雪告訴他第一手消息,他竟敢不見?月下漭哪里吞得下這口氣,直接踹門而入。「你前幾天要我幫你找個叫青桃的丫鬟,如今找到人了卻不見我……喂,干麼不點燈,里頭暗成這樣,到底是怎麼回事?」
「找到了?」他的嗓音沙啞。
「嗯,來找你討賞呢。」月下漭打趣道。黑暗中雖然看不清于懸的五官,但他感覺得到他不對勁。「發生什麼事了?」
「……找不到我的娘子。」
月下漭聞言,直接翻了個大白眼賞他。「今兒個不是初二回娘家嗎?她還沒回來,那就去找她唄。」
「找不到。」
「不可能,她還沒回來肯定還在永定侯府,你就去找她……欸,敢情是你做了什麼惹她不開心,所以不肯跟你回來?跟你說,男人嘛,咱們胸襟可廣闊了,稍稍讓一步不吃虧的,用哄的用求的,還怕她不跟你回來?」
「如果她還是不肯呢?」
「那就……死皮賴臉,死纏爛打,還要我教嗎?」月下漭教得可盡興了,畢竟于懸吃瘍的樣子可能此生唯有這一次。「我瞧她也不是個硬心腸的人,你就掏心掏肺地說些好听話,說不準就把她哄回來了,我跟你說,只要她心里有你,只要你肯真心真意地道歉,哪怕她在黃泉地府都會為你趕回來。」
「當真?」
「當真。」月下漭拍著胸口,腳下卻偷偷畫個叉。
誰知道啊,他不過是隨便說說。
「好。」
好什麼?月下漭正要問時,于懸已經像道影子般奔出房,動作快到他根本無法反應。
被留下的月下漭嘖嘖稱奇地道︰「原來他這麼喜歡縣主,嘿嘿嘿,這事往後不知道可以拿來取笑他多少回。」
他想得正樂,卻猛地想起正事,「喂,人呢?我找到的人要怎麼處置?混蛋,有了娘子沒手足的家伙!」
無月的夜色里,于懸踩著雪地如影子竄行,如入無人之境踏進春秋閣。
听雨和另兩名丫鬟守在外間,內室只余洛行歌一人。
于懸站在床頭看著狀似已入眠的洛行歌,心想,如果跟她說,他有多心悅她,她是否會從這副軀體里再度清醒,像往常那樣對著他笑?
但如果她已經消失了,不管他再怎麼呼喚她,她又能如何回應他?
他思緒雜亂,反反覆覆,不敢揭開真正的答案,怕自己承受不起,又想知道她是否依舊棲息在這里。
到底該怎麼做?
「致知……你還在嗎?」他啞聲問著,探手輕觸她的頰。
瞬間,他的手被攫住,幾乎同時,他被拽上了床,遭到熟悉的技巧給壓制著,而壓在他身上的人檀發未束,笑臉盈盈地瞅著他道︰「怎會有這麼好看的人,教人看著就喜歡?」
于懸直睇著她,半晌沒開口。
「我……我有這麼使勁嗎?是不是弄疼你了?」洛行歌趕忙松開箝制,瞧他還是盯著自己,不禁疑惑地道︰「于懸,你怎麼了?」
問的同時,她已經被用力地摟住,力道大得她低嘶了聲,「疼啊,松開松開。」
于懸趕忙松開了些,雙眼不住地望著她,「致知?」
洛行歌痛皺著眉,疑惑地看著他。「當然是我,不然呢?」
「可是你明明……」
「權宜之計,我怕你們真傷了那位住持,沖撞了皇上,所以干脆將計就計地假裝被驅邪成功,如此一來可以杜絕外頭的流言,二來也可以讓你們冷靜點。你說,我是不是很聰明?」有如神助般,那時她腦袋里突然浮現原主稱呼慧心住持的喚法,心想這麼說,肯定能說動對方,果真如此。
于懸睇著她揚著得意的笑,面無表情地道︰「我真想殺了你。」
「喂……」什麼意思啊?洛行歌委屈極了。
「可是殺了你,我要怎麼活?」他重重嘆了口氣,再次將她緊擁入懷。「你嚇著我了,我以為你真的不見了。」
洛行歌的臉被迫按在他的肩頭上,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光是他這擁抱的力道,就知道他真的被嚇得夠嗆。
「我以為我們夫妻應該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她悶聲道。
「如果你只是想瞞過那些人,為何在春秋閣里還故意對我說那些狠心的話,甚至還主動靠近曹氏?」他都不知道是該為了失而復得而開心,還是為了她該死的計謀而將她狠狠懲戒一番。
「既然都決定演這一出了,當然要演到底,而且這也是為了看曹氏接下來會怎麼做,或許可以借此得到證據。」沒有證據要怎麼論罪?為了證據,她也真的是拼了。
「太危險。」
「不危險,我爹派了重兵守著……」話才剛說完,她不由看著他。「你是怎麼進來的?」
「繞過你說的重兵走進來的。」
嗯……看來她爹的重兵好像不怎麼重。「可我戲都演了,不可能跟你回去。」
于懸直睇著她,冷聲道︰「你這麼聰明,有想過接下來怎麼破解?」
「……你是不是在嘲笑我?」她有被取笑的恥辱感。
于懸無奈嘆了口氣,真打算訓她一頓,卻被封了口,她的唇是如此柔軟,讓他張口與她糾纏吮吸,大手順著衣緣滑了進去。
洛行歌趕忙按住他的手。「別鬧了。」
「是你先惹我的。」
「外間有人。」
「迷昏了。」
「喔……等等,就算是這樣,也不能這樣。」她再次按住他的手。
可惡,這人動作怎麼這麼快,她的中衣已經被他月兌了一半,到底是上哪學的,手這麼靈巧!
于懸看著她額上纏的布巾,眸色冷沉懾人。「那個女尼竟敢這樣打你!」
「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想驅邪還是想打死人。」還好她頭夠硬,勉強還捱得住打。「可也剛好有這一出,往後應該不會再有人說我是被邪祟附身了。」
「然後呢?」
「就……見招拆招羅。」
「你認為曹氏不會痛下殺手?她為了除去你,連親生女兒都殺了,你認為她會放過你?」于懸沉聲問著,尤其洛旭眼前只擔心她的傷勢,根本忘了自己跟他提過曹氏的嫌疑,在這種情況底下豈能護她周全?
外頭的重兵,大內高手都闖得進!那叫什麼重兵,跟廢物沒兩樣。
「不然你保護我。」洛行歌很識時務,什麼時候該當小女人她清楚得很,而且誰不喜歡被保護?
「怎麼保護你?我已經是你不記得也不要的相公。」不就是她這好聰明的腦袋截斷這條生路的?
洛行歌呵呵干笑著。「相公,你比較聰明,幫我想個辦法吧。」
于懸皮笑肉不笑地瞪著她,半晌才道︰「親我。」
洛行歌毫不猶豫地吻上他的唇,卻在他的舌要纏上前飛快退開,笑得很壞道︰「相公,如果想練于家角力,你就得要趕緊想個法子保護我,順便得到證據。」
于懸無奈地閉上眼,道︰「煞星。」
「干麼罵人?」煞星不是很難听很晦氣的字眼嗎?
「吃定了我這個錦衣衛都督,你還不是煞星嗎?」
「我吃定你了嗎?」原來她已經可以把他吃得死死的了?原來她不需要很聰明,因為她已經有很聰明的相公了。
回應她的是于懸緊密的擁抱,她不知道這短短幾個時辰里,他已經在地獄里徘徊千回。
作者:
teae
時間:
2024-12-11 00:12:02
第十六章 喚醒父親的方式
翌日下午,洛旭帶了人進春秋閣。
那是一個異常妖艷的姑娘,五官精致絕艷,有抹渾然天成的妖媚感,雙眼如鉤,勾得人心蠢動。
「行歌,皇上知道你身子有恙,特地派了個宮中女官隨侍在旁。」洛旭指了指身後的人道︰「姓薛,叫薛女官便成了。」
薛女官朝她福了福身後,朝她眨了眨眼。
洛行歌難以置信地瞪大眼,還傻氣地張開嘴。
「行歌,你怎麼了?是不是額頭還疼著?」
「沒沒沒事,我只是……呃,薛女官好漂亮,我有點看傻眼了。」說完,還呵呵干笑著。
老天啊,嚇死她了。
「是長得不錯,但長得太高了。」洛旭真心道,瞧瞧他身量算高了,結果這個娘兒們比他還高。
「爹說的是。」洛行歌應著,忍不住一直偷覷著。
「對了,她是個啞巴,不過她會寫字,所以你想說什麼還是能盡管跟她說。」洛旭壓低嗓音說著。
「我知道了。」她乖巧地點著頭。「爹,您去忙您的事,讓薛女官陪著我就好。」
「爹今天什麼事都沒有,就陪著你。」
洛行歌不禁微皺著眉,心想洛行瑤都沒了,結果她爹卻壓根不悲傷,可這個人她也罵不了,只因他太情痴,也許當年根本不該續弦。
一整天,洛旭就待在春秋閣,薛女官只是靜靜站在一旁,用膳時就在旁布菜伺候,其余時間就靜靜地听著父女倆談笑。
直到夜色降臨,洛旭才依依不舍地離開春秋閣。
房里突地靜了下來,洛行歌一直打量著站在床邊的薛女官,最終忍不住地逸出笑聲,還要死命地壓抑,以防外間的丫鬟們听見。
「怎麼,你不是總說我美?不美嗎?」薛女官低醇的男音十分迷人。
「美,真的很美,就說了你比女人……」話未完已慘遭封口,濕熱的舌帶著侵略性不斷地勾纏著。「等等、等等,你這樣,我會混亂我的性取向。」
「什麼意思?」
「我會覺得真的是個女人親我。」太美了!扮女人,他完全沒有違和感。
現代的超級女模也具備他的身高,而且他的身形本身就屬于穿上衣服很顯瘦,任誰看了都會覺得他確實是個女人。
「有什麼關系?你親我時,我也老覺得是個男人親我。」
「喂……」她哪有像男人?眼楮壞了嗎?「不鬧了,我問你,你是怎麼跟皇上說的?」
「阿湃幫我找到那個叫青桃的丫鬟,所以我便直接押著人去見皇上,稟明當年的始末原由,再跟皇上提了要近身保護你。」
「月下大人太厲害了,他竟然真的找到人。」她詫異極了。
她原以為事情過了這麼久,根本找不到周嬤嬤說的那位青桃。
「哪門子的厲害?青桃人就在京城里。」
「那也很厲害,找線索不容易。」
「……你非得當我的面夸其他男人?」
洛行歌笑眯眼,捧著他妝扮得精雕細琢的臉。「當然是我的夫君最厲害。」
于懸嗤了聲,想再親她,卻突地聞到一股香味,立即掩住她的口鼻。
「來了?」
「大概,躺好。」于懸讓她躺好,拿了手巾搗住她的口鼻,在床踏邊半坐半躺。
約莫過了一刻鐘,一抹身影緩緩地走進內室,來到床邊,靜靜地站在床邊看著洛行歌良久。
直到她舉起手的瞬間,于懸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擒住她的手,將她反拽著。
洛行歌也立刻起身,原以為會有許多人跟著入內,想不到只有一人,而且是——
「娘?」她詫異極了,因為曹氏根本沒必要親自動手。
「你為什麼不死?」曹氏溫柔問著。
洛行歌直睇著她,總覺得她不太對勁。
「你為什麼不死?你根本就不該被生下,你應該在她肚子里時與她一道死去,你為什麼還在人間?」曹氏突地像是發狂般地吼著,面色睜獰,哪里還有洛行歌記憶中嫻雅溫柔的模樣。
「你逼我害死了行瑤……你應該去陪她,去陪她!」她欲向前,卻被于懸狠拽住膀子,痛得跪伏在地。
「到底發生什麼事!」
「爹?」洛行歌疑惑地看著洛旭再看向于懸。
于懸朝她輕眨著眼,他在外頭布下了錦衣衛,只要有人闖入便讓人立刻通報洛旭,只是他沒料到來的會是曹氏。
「還有你!你為什麼這樣待我?明明是我先遇見你的,明明是你先待我好的,為什麼你卻看上了她!」曹氏直指著趕來的洛旭。
「你到底在說什麼?」洛旭怒聲問著,這時才瞧見她手上的短匕。「你打算殺了行歌?」
「她該死!她跟南宮雅都一樣該死!」
洛旭沖向前,一個耳刮子毫不留情地落下,曹氏被打得腦袋嗡嗡作響,血水沿著唇角滑落。
「所以,這一切都是你做的!你壞行歌的名聲,還與曹在望同謀,三番兩行刺行歌!」于懸先前提醒他的事他壓根沒忘,只是暗地里觀察,沒想到她竟敢膽大得想殺了行歌。
「是又如何?你捫心自問,你這個父親是否偏頗?她在你心里是個寶,行瑤呢?行瑤在你心里又是什麼?你疼惜過她嗎?你曾抱過她嗎?你曾教她習字學語嗎?沒有,你一樣都沒做!你把你所有的愛都給了她……我們母子三人算什麼?」
「你這心思歹毒的女人,分明是你讓人殺了行瑤嫁禍行歌,你算什麼母親?為求自保連親生女兒都能除去,你怎麼有臉說我?」
曹氏突地笑了,從嘴角滑落的血水映得她臉色更加慘白。
「洛旭,你好可恨……是你讓我變成這樣……」
還拽著曹氏的于懸,感覺她渾身癱軟的倒下,忙扳動她,瞧見唇角的血帶了黑,忙喊道︰「大夫!快傳大夫!」
「為什麼我會變成這樣……」曹氏笑著,淚水卻不斷滑落。「洛旭……犯了錯的不只有我,這一切……都是你引起的……」
洛旭目皆盡裂地瞪著她,問她,「阿雅的死,是不是與你有關?」
曹氏笑得萬分愉悅,抿唇不語。
「是不是你?」他一把扯起她。
曹氏將口內的血噴向他,噴得他滿臉血,卻還是揚笑不語。
「你說!快說!」
「爹!別這樣!」洛行歌跳下床扯著他。
洛旭卻發了狂似的甩開她,不斷地扯搖著曹氏。「你給我說!」
曹氏卻始終笑著,眸里映著發狂的他,她越發愉快,直到大夫來了,她咽下最後一口氣,都沒告訴他任何答案,帶著所有秘密的細節進黃泉。
曾經,雋安郡主南宮雅與曹在琳是親如姊妹的手帕交。
然而這對姊妹卻因為一個男人產生了變化,尤其在洛旭迎娶了南宮雅之後,曹在琳的內心逐漸黑化。
青桃被押到洛旭面前,道出當年曹氏是如何逼迫她在南宮雅的安胎藥中下了紅花,導致生產後大血崩,最終死去。
然而因為曹氏之死,此事已死無對證,不過誰都清楚這些年來發生的諸多事,皆是因為曹氏而起。
好比被錦衣衛逮住的前府醫也招認了,打從五六年前,曹氏就開始對洛行歌下藥,還不準他說出去,甚至逼迫他配合。
看著擺到眼前的證據,洛旭沉默不已,之後將自己關在房里不出。
「我看,我再找個時間回去陪我爹聊聊好了。」洛行歌嘆道。
她已經搬回安國公府一段時間,眼看著都已經二月了,天候還是陰霾得很,陰雨連連,猶似洛旭的心情。
那日曹氏會親自動手,大概是因為她認為自己沒有後路了,所以服了毒來到她的房間,想帶她一道上路。
她想,曹氏想殺她,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為對洛旭的恨,恨他太過偏頗。
「不用。」
「他是我爹。」
「他不是你爹。」
洛行歌瞪了他一眼。「他必須是我爹,否則他一定會崩潰。」洛旭和曹氏之間,孰是孰非已經不重要,但如果讓洛旭知道他視若珍寶的女兒已經不在人世,他還有活下去的理由嗎?
「你這婦人之仁得找個時間好好改改。」
「這不是婦人之仁,我承了他的好,怎能置他不顧?」
「不提了,來,我再幫你推推瘀血。」于懸熟門熟路地準備替她輕解羅裳。
「不用。」她拍掉他伸來的魔爪。
推什麼瘀血?那天跌跌撞撞磕出來的瘀血早就散了好不好!
「要的,否則瘀結難散,往後有得你瞧的。」
「……你昨天已經揉過了,瘀血已經散了。」她瘀血最嚴重的部位剛好在胸口,從他們回國公府,他一直很熱衷幫她揉開瘀血,她都不好意思說他一連揉了好幾天,瘀血能不散嗎?
「喔,那……該練練于家角力了。」
「于都督!你是貴人多忘事是不是,你已經練了很多天了!」是哪個混蛋揉著揉著就對她這樣那樣的?
「有嗎?」
「有!」
「證據在哪?」凡事講求證據的。
面對他一本正經的嘴臉,洛行歌真想問候他全家,可惜她修養實在太好,懶得跟他計較。
「今天不練角力。」她咬牙切齒,斬釘截鐵地道。
「該練什麼好?」
「今天什麼都不練,我要好好地睡一覺,明天我要回侯府。」她不要再頂著黑眼圈見人,更不想再听周嬤嬤苦口婆心地勸說小倆口該有所節制,還說什麼不得白天宣婬等等。
丟臉死了!
他們夫妻倆在房間里干什麼,好像大伙都知道,在這種情況之下,他還奢望她能寬容他幾回。
「那更是非練不可。」于懸說著,已經翻身壓著她。
「下來!」洛行歌拼命地側過身。
「側著來也行。」
「你給我閉嘴!」洛行歌漲紅著臉罵道。
可憐的是,她顧著上衣就沒了褲子,想拉回褲子,上衣就不翼而飛……熾燙的烙鐵毫無預警地埋入她的體內,教她逸出難遏低吟。
「我教你,想讓你爹開心,就是咱們趕緊生個孩子,他就無暇再顧其他。」于懸在她耳邊呢喃著,儼然像是惡鬼的誘惑。
「你最好是想讓他開心!」
「自然也想讓你開心。」于懸一雙俊魅的眸笑得又邪又亮。
「你給我閉嘴。」
到底是誰開心?無恥!
「你給我生個孩子,我才不會擔心哪天你不見了。」他聲嗓一轉,沙啞中帶著祈求,那般令人心疼。
「……我才不會不見。」可惡,不要用苦肉計喔,太卑鄙了,她很吃這套的。
「你無法保證。」
洛行歌狠狠地瞪著他,往他唇上咬了下,他從善如流地吻上她的唇,慢慢地在她體內恣意律動。
在洛行歌意識漸散之前,她再一次深深地反省。
對,她真的覺得自己就是個傻的,她就是個傻子才會被他吃得死死的。
隔天,哪怕有黑眼圈,洛行歌還是打算回侯府一趟,于懸不得已,只好陪她走一趟,誰知道剛到門口,就撞見背著包袱的洛行。
「行,你上哪去?」洛行歌一下馬車,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洛行垂著臉不看她。
「回答。」于懸往他面前一站,沉聲道。洛行瑟縮了下。「去外祖家。」
洛行歌抿緊唇,二話不說地拉著他往侯府里走。
回什麼外祖家?曹家已經被抄家了,除了曹在望判死刑之外,其他都被判流放一千里,和溫家兄弟同樣的命運,同一天上路。
看他那模樣,分明就是待在家里難過所以想離開,問題是曹家沒了,他還能上哪去?
于懸看她那狠勁,接過她的手,一手牽著她,一手幫她拽著洛行。
過了影壁,隨即有人迎向前來,還來不及開口,洛行歌劈頭就問︰「我爹在哪?」
「縣主,侯爺在主屋的書房里。」管家必恭必敬地道。
洛行歌微點頭正要走過,又突地停下腳步,指著洛行,問管家,「你知道他是誰嗎?」
管家一臉莫名其妙,不解反問︰「他是世子呀,縣主。」
「對!他是世子,我的弟弟,永定侯的兒子,可為什麼他背著包袱離開,卻沒半個人攔著他?」洛行歌目光如炬,看著管家的同時,掃過站在幾步外的其他下人,沉聲道︰「都給我听清楚了,他是洛行,永定侯世子,本縣主的弟弟,要是有人膽敢對他不敬,我頭一個就不會放過。」
這個家的下人何其多,他一個十六歲的少年背著包袱從自己的院子走到大門,他們都沒瞧見,沒人攔著?
當然不是,不過是這些下人習于踩低捧高罷了,如今曹氏的事鬧開,哪怕極力說她是病故,可沒用心圍堵,自然是沒人信。
沒人信,自然有下人大膽揣測洛行的下場,就沒人把他當一回事。
洛行听她一席話,微微抬眼,不懂她怎會替自己說話。
不管下人怎麼回應,她又往主屋而去,像陣風般地台進書房里,門一開被撲鼻而來的酒味給嚇著。
什麼時候書房變成釀酒廠了?
書房門窗緊閉,沒有半點光線,更沒點上一盞燈,她先點了燭火,在博古架後的榻上找到不知道是睡著還是醉倒的洛旭。
「爹……爹!」她連喚好幾聲都喚不醒,要不是確定他有呼吸,她都懷疑他也出事了。
「怎麼辦,叫不醒。」
于懸瞧了眼,嘴角不屑地掀了下,沒感情的道︰「行歌,你沒事吧?」
洛行歌一頭霧水地看著他,余光瞥見洛旭立刻爬了起來,跟著追問︰「行歌怎麼了?怎麼了?府醫呢?」
洛行歌眼角抽著,原來是假睡的人叫不醒啊。
「爹,您能不能振作一點?」洛行歌嘆了口氣道。
「爹,這個家里,只剩下您、我和行,您得要好好振作,否則如果有一天,于懸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您要如何替我討回公道?」
于懸魅眸微眯地瞪著她。
「他敢!」洛旭神色一凝,狠戾至極。
「得要您好好的,他才不敢。」洛行歌再加把勁。
得!為了開導她爹,連他都能利用。于懸不管了,先由著她,晚上再算帳。
「可是……你母親是因為我才死的……我卻娶了害死她的女人……」洛旭想不開,他走不出來,無法原諒自己。
「爹,都已經過去了,不管您再怎麼惱怎麼恨,逝去的永遠回不來,您現在該做的是對我負責,因為只有我好,娘才會原諒您,對不?」
洛旭听著,認同地點了點頭。「對,你說的有道理。」
洛行歌見他總算听進去了,把洛行推到面前,對著他道︰「還有,您仔細看看行的臉,他長得跟您一模一樣,是您的兒子,您怎能對他不管不顧?他是我的弟弟,您得要好好『栽培他,要是哪天您老了,不中用了,得要有個弟弟給我撐腰,否則于懸要是欺負我該怎麼辦?」
一旁的于懸自覺已經被插了滿身箭,細數著回家之後怎麼一筆一筆地討。
洛旭聞言,看向他甚少仔細看過的兒子,這一看才發現,他確實長得很像自己,可自己的眼神才不會這麼閃爍膽怯!
「你這是什麼樣子?男人要頂天立地,有什麼好怕的,明天開始,我要好好地鍛煉你!往後你要保護你姊姊,于懸要是敢欺負你姊姊,打得他滿地找牙!」
洛行聞言,不知道該喜該悲,畢竟父親素來嚴厲,于懸又可怕,可是父親願意正視他,對他而言還是喜大于悲。
終于給這對父子建立起親子關系的第一步,至于往後要如何培養關系,端看他們如何努力。
洛行歌留下來陪他倆吃了頓午飯後,就被于懸給強制帶走,他一回家立刻把下人趕出去,將她囚禁起來。
「……你要做什麼?」
「欺負你。」
「你不要這麼幼稚,你明知道那是權宜之計。」那可是她很努力想出來振奮她爹的說詞呢。
「不是幼稚,純粹只是想坐實你口中的惡人罪名罷了。」他笑眯眼,扳著長指數著她今天的幾樁罪名。「這樣吧,你說的,一罪一罰。」
「不不不,依照今天的狀況應該是一事不二罰。」
「不,在這里,我說了算。」
「你不是說往後都會听我的?」傳說中那句寧可相信有鬼也別信男人那張嘴,是真的?
「屋外听你的,屋內,听我的。」
「哪有這樣的?」
「就是這樣的。」
「不要啦,現在是下午!」
「所以小聲點,別讓人听見。」他笑眯眼,親吻她的唇。
洛行歌瞪著他那張絕艷的笑臉,再看看自己沒用的雙手,本該推拒,卻是緊抱住他……嗚嗚,她好沒用,開始沉迷男色了。
于懸從下午啃到晚上,飽餐一頓,讓他隔天容光煥發,上衙門時,大伙紛紛都說他氣色好極了,就算伏剛拿他的臉作文章,也只被他掃了一腳就放過,可見他的心情如春光明媚。
然而他的好心情,只維持到回家。
「縣主呢?」主屋里沒半個人,連個灑掃的丫鬟都沒瞧見,敢情是她包袱款款回永定侯府了?
暗衛忙道︰「縣主今天約了一些小姑娘們在後院里,下人們都在那兒。」
于懸聞言,抬腳往後院去。
因為成親之後,她一直與他住在院落主屋這頭,後院他已經許久不曾踏入,如果要辦宴會也不該辦在那兒。
現在只要她說一聲,溫氏和杜氏會幫她把宴會辦好,哪里需要她親自操辦,而且還是辦在逼仄的小後院里。
他一邊想著這些,卻在接近小後院時听見古怪的踢踹聲,然後就听見洛行歌道——
「往這兒,懂嗎?如果力氣太小,且對方比較高,就將膝蓋往上撞。」
話落時,他剛好走過小徑,親眼看著她如何演練攻擊要害。
霎時,跟在于懸身後的涂勝彷佛感受到疼痛般咽了咽口水,幾個暗衛臉色跟著發青,很想原地跳兩下。
「這樣懂不懂?這里是男人最脆弱的地方,只要踢對了,一定有機會能逃出生天,所以記得一定要用力地踢,像這樣!」
砰的一聲,立起的木樁,被她硬生生踢成兩截。
現場響起小姑娘的鼓掌聲,可小徑這頭的男人們臉色都白了。
暗衛們和涂勝不約而同地想著,往後定要對縣主更加有禮且離她三步以上,至于大人……自求多福吧。
「這些都是最簡單的,你們先練這些,改天我教你們怎麼用最小的力道把男人丟出去。」洛行歌講解著,讓人把備用的木樁拿來,教導小姑娘們最正確的膝撞和踢踹動作。
里頭的小姑娘們練得很開心,就連容尋音也跟著玩得很樂,于懸看了看,決定不打擾她們,打算先到書房思考晚上要與她練哪一招。
「于懸,你怎麼跑到這兒了?」
誰知道他才轉身,背影剛好被洛行歌瞧見,朝他大步走來。
一見她來,涂勝和幾個暗衛如臨大敵,立刻散開。
「我來找你,見有其他人在,正打算離開。」于懸轉過身,笑容可掬地道。
「是誰跟你說我在這兒的?」咻的一聲,暗衛立刻逃之夭夭。
被留下的涂勝暗罵這年頭兄弟情很不值錢,竟然沒拉他一道。
「我听見聲響,以為你在練角力,想與你切磋,誰知道你在教她們……那是什麼招術?」
「防身術,改日我打算教她們角力。」她覺得這年代的姑娘家都太弱了,至少要學會怎麼保護自己才行。
「你都還沒好好教我,倒騰得出時間教她們。」
「想學?」洛行歌學他笑眯眼。
「……想。」
「晚上學?」
看她笑得殺氣橫生的表情,于懸不至于傻得以為她在邀約自己,但只要能與她相處,什麼模式都行。「等你。」
「不用,現在就可以。」她笑咪咪地道。
于懸頓覺自身有危險,可惜防備已不及,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他手腕,一個反轉套上麻繩,隨即再纏上另一手,轉瞬間就把他的手反綁在後。
「你,把他給我帶回去,沒有我的吩咐,敢解開他,我找你算帳。」洛行歌面露狠樣,直指著涂勝。
涂勝面無血色,看著臉色鐵青的大人,再看向凶戾至極的夫人。
為什麼要為難他……他到底是招誰惹誰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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