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標題:
倪匡-陰差陽錯 《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11 18:06:20
標題:
倪匡-陰差陽錯 《全文完》
《陰差陽錯》簡介︰
人是群居性的生物,所以就有了人類社會,方便人類進行群體活動。只有極少數的非常人,才能離開群體社會而獨自生活,這種人,通常被稱為隱士。人類歷史上,隱士少之又少,自然,也有不少故事發生在隱士的身上,但憑猜度,也可以想像,發生在個別隱士身上的故事,必然不如發生在群體社會中的故事那樣精采紛呈——單是人和人之間的關系,也已經夠曲折離奇,復雜無比了。
第一章 盛極一時的古酒大會
人是群居性的生物,所以就有了人類社會,方便人類進行群體活動。只有極少數的非常人,才能離開群體社會而獨自生活,這種人,通常被稱為隱士。人類歷史上,隱士少之又少,自然,也有不少故事發生在隱士的身上,但憑猜度,也可以想像,發生在個別隱士身上的故事,必然不如發生在群體社會中的故事那樣精采紛呈——單是人和人之間的關系,也已經夠曲折離奇,復雜無比了。
所以,故事的記述者,都記述群體社會中所發生的一些事。
人類社會是一個大組織,在這個大組織之內,還有無數小組織,花樣繁多,沒有人可以盡述。有的簡直匪夷所思——有一個協會,是由一批喜歡用力在頭皮搔癢的人士組成的。這個協會的會員,為了達到頭皮發癢之目的,都拒絕洗頭……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11 18:06:51
陰差陽錯 第一章 盛極一時的古酒大會
人是群居性的生物,所以就有了人類社會,方便人類進行群體活動。只有極少數的非常人,才能離開群體社會而獨自生活,這種人,通常被稱為隱士。人類歷史上,隱士少之又少,自然,也有不少故事發生在隱士的身上,但憑猜度,也可以想像,發生在個別隱士身上的故事,必然不如發生在群體社會中的故事那樣精采紛呈——單是人和人之間的關系,也已經夠曲折離奇,復雜無比了。
所以,故事的記述者,都記述群體社會中所發生的一些事。
人類社會是一個大組織,在這個大組織之內,還有無數小組織,花樣繁多,沒有人可以盡述。有的簡直匪夷所思——有一個協會,是由一批喜歡用力在頭皮搔癢的人士組成的。這個協會的會員,為了達到頭皮發癢之目的,都拒絕洗頭。
所以,相形之下,「愛酒人協會」就很大路,不屬于古靈精怪一類。不過,它的會章也有特別聲明︰本協會定名為「愛酒人協會」,並非「品酒人協會」。所以它的口號是︰不論好酒壞酒,陳酒新酒,本會會員咸認為,最好的儲存所在,就是人的身體之內!
語句看來很文雅,但含意倒是簡單明了︰酒,是要來喝的,不論是甚麼酒,都應該喝下肚去,在身體之內,循血液而流!
愛酒人協會的會員不多,在全世界各地,大約三百餘人。可是它入會的資格極嚴,不是已在人類大社會中巳闖出了一定名堂,休想人會,所以這個會也成了一些人追求的身分象徵。每年一度的聚會,也成了世界性的盛會。
鹿娑 由五大洲的會員輪流主辦盛會,聚會必要條件是︰必須有大多數與會者未曾喝過的酒供應,在事先,要向各會員詳細介紹這種酒的來歷,由會員決定參加與否——自然,這一年的參加者是多是少,也就決定了主辦者的榮譽與否。
去年,由南美洲主辦,以巴西大豪富里加度為首的一批南美人士,提出供應的酒,據稱是來自早已在世界上消失了的瑪亞人金字塔底部深藏著的古釀,酒味如何,不必品評,這來歷就夠神秘的了。
參加者超過一百人,南美洲的豪富,都感到大有面子。
今年,輪到亞洲作主辦人,亞洲組的召集人,是大豪富陶啟泉。
鎊位看到這里,一定恍然大悟,何以一個衛斯理故事竟然會有看來毫不相干的開頭了!
是的,在衛斯理的經歷之中,陶啟泉這個大豪富,出場不多,可是卻有不少古怪的故事,是由他開始的。
衛斯理不是「愛酒人協會」的會員,他甚至不知道有這樣的一個協會——他熟知的種種協會之中,最突出的自然是「非人協會」,連衛斯理也沒有資格當會員。
那天,是為了甚麼事,衛斯理在陶啟泉的書房中閑談,已經並不重要。談話之間,陶啟泉忽然提起︰「再過十個月,我要主持一次聚會,很為它傷腦筋,不知道你是不是可以幫我一下!」
衛斯理呆了一下,把陶啟泉的話又想了一遍,才笑著道︰「有甚麼聚會可以難倒你的?有錢可使鬼推磨,我能幫得上甚麼忙。」
陶啟泉有點不快︰「富有並不是罪惡,你不用一有機會就諷刺我,而且,再富有,還是有些事做不到的!」
衛斯理搖手︰「好了,不討論這些,你說說,今你傷腦筋的是甚麼樣的聚會。」
于是,陶啟泉就說了每年一度,愛酒人協會聚會的事。衛斯理笑︰「世上無聊的人真多——我不知道你是一個愛酒人!」
陶啟泉皺眉︰「這樣的聚會,已經成為一些人一年一度見面文際應酬之處,許多大事,都是在這種聚會之中商量議定的。」
衛斯理站了起來︰「愛酒,愛酒,多少罪惡借汝之名而行!」
陶啟泉「呵呵」笑了起來——像這樣的委托,衛斯理自然不會放在心上,一轉頭就忘記了,也根本不能成為一個故事的開始。
可是,陳長青也是「愛酒人協會」的會員,這就大不相同了。倒不是因為陳長青這個人風風火火,有化小事為大事的本事.而是他行事很是認真,任何事,到了他的手上,若是沒有一個了斷,他可以十年八年,鍥而不舍地追查下去,不會氣餒。
陳長青是會員,陶啟泉不知甚麼時候,向他說了一句「已經請衛斯理幫忙了」,所以他三天兩頭,函電交馳,甚至于親身上門︰「為時無多了,你有甚麼奇謀妙計?」
在婉拒了幾次無效,堅拒了幾次也無效之後,衛斯理不勝其煩︰「有了,去年南美洲主辦人不是用瑪亞人的古酒嗎?那有甚麼了不起,你可以用中國的古酒自儀狄造酒起,到如今已有超過四千年的歷史!法國人動不動把拿破侖時期的酒當寶貝,和中國一比,相差太遠了!」
陳長青听得連連點頭,頻頻眨眼,他這個人一點也不笨︰「好主意,可是上哪兒去找千年以上的中國古酒?」
衛斯理伸手向前一指︰「你去找一個人,找到了他,必然有著落!」
陳長青連忙作了一個手勢,阻止衛斯理再說下去︰「待我猜上一猜!」
于是他背負雙手,來回踱步,眉頭緊鎖,口中念念有辭,狀如中邪,實乃沉思。過了一會,他站定身子,卻又背對著衛斯理,神情大是得意︰「我想到了,待我們把此人之名,寫在手心,同時展示!」
陳長青很醉心在行為上仿效古人,剛才他的提議,古人就常做,最著名的一次,自然是諸葛亮和周瑜,商量怎麼對付曹躁,結果各在手心之中寫了一個「火」字的那一次了。
衛斯理微笑應諾,十秒鐘之後,兩人各自伸出手,攤開手來,兩個人的手心上都是兩個字,兩個字相同︰齊白。
陳長青大是高興,哈哈大笑︰「英雄所見略同︰此人一出,何憂大事不成!」
齊白這個人,在衛斯理故事之中,出現的次數也不少。他是盜墓專家,專門出入古墓,越古越好,要找古代的東西,他自然是最佳人選了。陳長青第一個就想到了齊白,可知他是有點腦筋的。
然而,陳長青高興了不到半分鐘,又飛快眨起眼晴來︰「這個人,不知道鑽在哪一個角落的古墓之中,怎麼能把他找出來?」
衛斯理自然不會再把找人的責任拉到自己身上來,所以,他拍著陳長青的肩頭︰「你那麼有辦法,不論他鑽在甚麼墳墓里,你總有辦法把他找出來的!」
曾有人說,要給甚麼人添麻煩,最好先給高帽子他戴,令得他真以為自己能干,自然硬著頭皮干下去了!
陳長青挺了挺胸,當仁不讓︰「說得是,上天入地,把他找出來。」
陳長青走了之後,白素走進書房︰「不該戲弄他,要找齊白,比找甚麼人都難!」
衛斯理笑︰「反正他是無事忙,弄點事給他做做,有益身心。」
當日,衛斯理提出經由盜墓專家齊白,去尋找中國古代的酒,多少有點開玩笑的成份在內,也志在把陳長青支開去。
在接下來的日子中,又發生了許多事,衛斯理並不知道陳長青真的在全世界範圍之內,用盡一切可能找尋齊白。而且,居然在三個月之後,給他找到了齊白在中國西北高原的一個窮鄉僻壤走出來,齊白先和陳長青會面,然後一起找衛斯理。
衛斯理見了兩人,呆了片刻。齊白眉飛色舞,興高采烈,把衛斯理的玩笑,認真處理,他道︰「曾听說過,大畫家張大千在敦煌石窟之中,臨摹壁畫,曾發現過一只匣子,打開之後,是許多乾果,他吃了些,果香猶存。可知在古墓之中有酒,很有可能,古人用酒殉葬,也應該是很普通的事!」
衛斯理問︰「你以前可曾發現過?」
齊白用力揮手︰「早兩年,進入一個漢墓,曾發現一對大匣子,足有一人高,兩人合抱,形制和酒樽相類,上面還壓著長條形的大石條,由于太巨大了,所以並沒打算動它們!」
陳長青狂喜︰「要是樽中有酒,那可在全世界人前露臉了!唉,你怎麼當時不弄開來看看?」
齊白盜墓成了精,十分自負。他常說︰「我盜墓和普通人大不相同,普通的盜墓賊,總是千方百計把物件從古墓中弄出來,換取金錢。我不是,我目的是在發現古墓,進入古墓,至于古墓中的東西,高興就帶點出來,不高興,就讓它們留在古墓中,反正我隨時可以進去欣賞,就像是我的私人收藏室一樣!」
有人不服氣︰「你的‘私人收藏室’若是被別人發現了,你的‘收藏品’也就不見了!」
齊白狂笑︰「要是我的‘私人收藏室’會被旁人發現、進入,那還有甚麼價值?我早已不屑一顧,棄如敗縷!」
齊白在說這番狂言時,衛斯理在場,目睹那個不服者被齊白的狂態氣得雙眼翻白。
人必須有高度自信心——在他人的眼中看來,不免就是狂傲,但衛斯理倒很欣賞齊白。因為他知道齊白確有真材實料,不是空殼子來狂傲的,和世上多的是的那種狂徒,大不相同。
齊白當時對陳長青道︰「那是西漢初年的一所古墓,超過兩千年了。」
陳長青有點犯愁︰「那兩只杯子,本身已是罕見的古物,如何運得出來?」
齊白一拍心口︰「放心,只要有錢,整座博物院都能運出來——你以為世界古物市場上堆積如山那麼多的古物,是哪里來的?」
陳長青大是高興,一面模著齊白的手背,一面大笑,看齊白的神情,像是給陳長青模得很不自在,但是齊白幾次縮手,都沒能逃得過去。後來陳長青解釋,這也是古人常有的行為,叫著「撫掌大笑」雲雲。
當下,陳長青道︰「我和你一起去!」
齊白點頭︰「好,雖然你和我都不是拿不出,但是一應費用,還是要出在陶啟泉的身上。」
陳長青同意︰「言之有理!」
齊白靠盜墓所積聚的財富,數字極其驚人,使他可以躋身世界豪富的行列。陳長青則有十分神秘的上一代,遺產極多。但當然,和陶啟泉相比,還是不如,這就叫作一山還有一山高!
陶啟泉當然一口應承,而且還在人事關系上出了力,所以兩只大杯,順順當當運了出來,消息轟動全世界。齊白主持其事,為了增加懸疑性,他先不把杯子的泥封打開。在杯子的泥封上,有著五六顆印泥,那是真正的西漢封泥!有極高的藝術價值。
發給「愛酒人協會」會員的信中則稱︰「經考證,可以確定,超過兩千年的大,是儲酒之用,但其內是否美酒尚存,不得而知。待各位齊聚之日。當眾開啟,各自痛飲,豈不快哉!」
信發出之後,寄了回條來,肯定會參加聚會的會員,超過三百人,是歷年來參加人數最多的一屆,陶啟泉自然面子十足了。
有好事的記者,攜帶了小型X光機,來檢查這兩只大杯,發現杯中,約有一半液體,估計如果那是酒的話,也超過一千公升,足夠與會者謀數日之醉的了!
衛斯理不是「愛酒人協會」的會員,可是主意是他出的,他也就參加了第一日聚會的「開極大典」——陶啟泉一拍開封泥,面積超過五百平方公尺的酒店大堂之中,立時酒香四溢,中人欲醉。
愛酒之人,未必有好酒量,當時就有不少人面紅目赤,薰然欲醉。
那酒香之濃,簡直如同實質一樣.把人全都裹在繚繞的濃香之中,一時之間,所有人都目定口呆,忘了叫好,是衛斯理首先發出了一下呼叫︰「好酒!」
接著,自然是各種各樣的贊美詞,有幾個貪心的人,來到酒杯口,深深地吸了幾口氣,竟立時搖搖位危站立不穩。有一個美婦人,不知是真是假,竟致于嬌軀不勝,就要跌倒。幸而身邊有一英偉紳士。美婦人的嬌軀,才算是跌進了紳士的懷中。
一時之間,紛亂的情形,真是難以形容。單是那麼多人,爭先恐後想擠進來,也是夠混亂的了。直到衛斯理大喝一聲︰「別亂,有的是酒,人人有份!」那才算是靜了下來。
陳長青已經取了量酒的器具在手——由于飲的是古酒,那量酒的器具,自然也是古器,比酒更古,竟是一只「秦斗」,在秦代制造的一只青銅酒杓。
而各種各樣的酒杯,也早已每三十個一組,放在可以推動的酒車上,由十位美女推動。那三百多只酒杯,全是古董,投保險的金額,是一千萬英鎊。那全是陳長青那間大屋中的收藏品。
先記一件後來發生的事,陳長青對齊白說︰「我房子里很有一些古物。我不是很懂,請你來指點一下!」
齊白眼高于頂,當時「哼」地一聲冷笑︰「真要能稱上‘很有一些古物’,我才會去看。」
對這一點,陳長青倒很有信心,死活把齊白拽了去。齊白在看完之後,對衛斯理嘆︰「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陳長青的大宅之中,古物豈止很多,簡直是極多,你可知道單是各種材料的‘如意’有多少柄?」
衛斯理搖頭,齊白提高了聲音︰「竟超過了三千柄——他的上代,簡直是搜集狂!」
連齊白也贊嘆,可知收藏之豐富。這時那三百幾只酒杯,也全是精品。從青銅酒爵算起,甚麼犀角杯,象牙杯,各式水晶杯、翠玉杯、白玉杯、琉璃杯、金杯、銀杯、竹杯、木杯、陶杯、瓷杯……大大小小,形形色色,也看得人眼花撩亂了。
陶啟泉把酒杓伸進杯中,略一攬動,酒香更是如同火山岩漿一樣,撲撲地自酒之中噴將出來。
及至第一杓酒一打出來,各人凝神觀看,那酒透明晶瑩,竟像是潔淨無比,會活動的冰塊一般!
那酒在杓中閃起一片流轉的晶光,把各人都看得呆了。待至陶啟泉將酒注入杯中時,那酒蕩漾在杓中戀戀不去,玉液瓊漿,竟如有生命一般。
這時,陳長青放聲長吟,吟的是李太白的《將進酒》,中國的文學作品之中,以酒為題材的,浩翰如海,但自然以這首為代表。
鎊種語言的翻譯,是早已請好了的,陳長青每吟一句,就有英文、法文、日文、俄文,西班牙文乃至拉丁文的翻譯。
陳長青的做法很聰明,他不是全詩都吟,而是揀其中的佳句,可以通過翻譯使人了解的,像「人生得意須盡叮莫使金樽空對月」,像「會須一飲三百杯」,像「古來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
這些詩句,一經傳譯,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對中國傳統文化之優美和博大精深,對詩句中人酒合一的浪漫情懷,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如痴如醉。
等到欣賞詩句完畢,三百多只杯子之中,也各已注滿了酒,美女推著酒車,與會者根據自己的酒量,或取小杯,或取大杯,一齊舉杯,然後輕嘗淺酌。那酒一入口,軟滑香醇,清洌如泉,竟不須下咽,自然流向喉際,一股酒意,直透丹田,再化為一股暖哄哄的熱氣,迅即傳遍全身,令人全身發酥,舒暢之情,無與輪比。
一時之間,只听得各種聲響,自四面八方發出來,但獨獨沒有一句完整的語言——每一個喝了那酒的人,都感到人類的語言,無法形容那酒的佳妙于萬一!
這樣的酒會,自然使每一個人都逸興飛遄,把每個人的情緒都提到最高的境界。事後,有不少參加盛會的詩人作者,都一致認為,那是人類歷史上最難得的一次以酒為主題的聚會。
那酒雖然容易入口,但是酒性奇烈,雖然齊白,陳長青一再告誡,但是還是陸續有人醉倒,只不過並不惡形惡相。醉倒者,由侍者扶過一邊,鼾聲大作,醉態可掏,益增聚會的氣氛。
整個聚會,都在歡欣愉快的氣氛中進行。唯一的不愉快事件,是由于酒香太濃,不但彌漫整個大堂,而且通過了空氣調節系統,傳到了這個有八百多問客房的大酒店的每一個角落!
嗜酒的人自然得其所哉,但總也有人不喝酒,甚至滴酒不沾的,都深以為苦,大提抗議。
陶啟泉接到了投訴,「哈哈」大笑︰「願意留在本酒店的,費用全免。不願意留的,本人名下,還有三座同級的酒店,可任憑選擇,也全由我請客!」
大豪富的豪舉,自然也令得唯一的不愉快,變成了一片歡呼聲。
這個盛會,熱鬧奇趣,兼而有之,自然值得大記特記,這里的記述,簡單又簡單,是因為酒會和這個故事,沒有直接的關系——至于後來,由古酒盛會而衍生出來的離奇故事,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對這個故事而言,這個盛會,只是一個「引子」。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11 18:07:10
陰差陽錯 第二章 亞洲之鷹帶給衛斯理來自陰間的東西
卻說盛會一連舉行了三天。
常言說得好︰「越賭越遠,越喝越近。」——一些人在一起聚賭,久了必有糾紛,不歡而散的情形居多。但是,一些人聚在一起喝酒,卻越喝越親近。三天下來,由不相識可以變成朋友。
衛斯理當然沒有一連三天都泡在酒會之中。第一天他離去之後,對這樣的盛會,心向往之,對白素一說,白素咋舌︰「你的壞習慣已經太多了,可千萬別上了酒癮!」
衛斯理笑︰「放心,這樣的好酒,普天之下,再也不會有第三杯了,哪里容得我上癮!」
衛斯理一面回答,一面也長吟︰「醉鄉路穩宜頻到,此外不堪行!」
念到得意處,趁著酒興,哈哈大笑,把白素抱了起來,大聲酣呼,連拋了三下,拋得白素幾乎要使一式「倒拔垂楊柳」,把他直摔下樓梯去!
那酒的酒力,十分持久——一點也不覺得酒醉的難過,只覺得酒逗留在體內的那種舒適,而肝髒似乎也不急于把那酒的酒力化去,真是神奇之極。
到了第三天,才感到酒力的影響完全消退,倒也神清氣爽,並不特別懷念酒後的樂趣,可知不會增多一項壞習慣,白素不必擔心。
第三天接近午夜時分,衛斯理才想︰古酒盛會三天結束的時間快到了,在這三天之中,不斷在喝那好酒的不知有多少人?他總共喝了不過一幾杯,已維持了兩天酒意。若是一直喝下去,只怕酒量再好的人,也爛醉如泥了。古人記錄之中。有一醉經年的,喝的大約就是這種酒了。
衛斯理想像力豐富,思緒如天馬行空,全然不受羈絆,他正待想開去——在無窮無盡的想像力天地之中馳騁,對他來說,是一種無窮的樂趣,可是電話鈐忽然響起。
那是他書桌中間怞屜中的電話,只有和他很熟的人才知道號碼,所以他雖然不願意,但還是拉開怞屜,按下了一個鈕。
他立時听到了陳長青的聲音,即使事實上絕無可能,但衛斯理還是感到,似乎有一陣酒味,透過電話,撲面而至!陳長青有點「大舌頭」,可是話還說得很清楚。和所有有了酒意的人一樣,他說話的聲音很大︰「衛斯理,快來,酒快喝完了。」
接著,又是齊白的聲音,情形相仿︰「衛斯理,快來,你猜,到最後,還剩下幾個人是清醒的?」
衛斯理沒好氣︰「一個也沒有!」
他的意思是,連你齊白和陳長青都醉了,哪里還有甚麼人清醒?
齊白卻認真否認︰「錯,還有六個人,我們六個人,正在喝最後一杯,慢慢地喝。這一生,只怕再也難以遇到這樣的好酒了。」
衛斯理嘆了一聲︰「對不起,我不來!」
接下來,又是陳長青的聲音︰「你要來!婰頤竊諞黃鸕募父鋈耍有趣極了。其中有一個是代替羅開來喝酒的,亞洲之鷹!染圃趺茨芴媧呢?可是他堅持說可以,經過「他心通」,他喝了酒之後有甚麼感覺,羅開在萬里之外,也會有同樣的感覺,你說這是甚麼道理?」
衛斯理笑︰「道理太簡單了,他喝醉了,所以胡言亂語!」
陳長青嘆︰「唉!衛,一個人要是喪失了好奇心,生命就等于喪失了一半!」
衛斯理不受誘惑︰「我寧願只有一半生命,只要那一半生命是清醒的。」
說到這里,衛斯理已準備不再交談下去了,忽然有一個陌生的聲音加入︰「衛先生,鷹有一樣東西給你,那東西,據他說,是從陰間來的!」
衛斯理陡然一怔,約有十秒鐘之多,不知如何反應。
鎊位,故事到此處,算是正式開始了,以前的敘述,全是「引子」——沒有「引子」,故事難以開始,但引子和故事沒有直接關系,看故事的朋友,要明白這一點。
我閱悄吧的聲音說了幾句話,故事就正式開始了呢?因為那人的話中,提到了「陰間」︰「有一樣東西帶給你,他說,是從陰間來的。」
亞洲之鷹羅開有一樣東西給衛斯理,那東西,是從陰間來的。
衛斯理最近的經歷是知道了有「陰間」的存在,他知道有人自陰間來,他和白素,也曾被人帶到陰問去過,那是他許多怪異的經歷之中,很是奇特的一回。而且,他也感到,整件事,並沒有真正了結,還有大多的謎,無法解釋。
他有鍥而不舍的探索精神,可是苦于不知從哪里下手才好,忽然羅開有從陰間來的東西,是不是可以有新的突破呢?
衛斯理很想對陰間有進一步的探索,因為那和人類生命的終極有關,對人類來說,沒有甚麼事,比弄清楚自己生命的奧秘更重要的了!
在那十秒鐘之中,衛斯理心念電轉,他的結論是︰「好,我立刻就來——留一點酒給我!」
電話中傳來了陳長青、齊白,和另外幾個人的轟笑聲,顯然是許多人對終于能請動了衛斯理的大駕而高興。在轟笑聲中,居然有女性的聲音在!
衛斯理在走出書房時,不由自主,搖了搖頭,覺得太不可思議了。然而,他立即又想到,來自陰間的使者李宣宣,就是女性,而且還是顛倒眾生的大美女。嗯,亞洲之鷹帶給自己的,又是甚麼東西呢?會不會和那「許願寶鏡」一樣?
(「許願寶鏡」是來自陰間的多功能儀器,其中的功能之一,是可以使人突破空間的限制,到達陰間。)
(「許願寶鏡」當然並不是那多功能儀器的原來名稱。而是那儀器流落人間時被人加上去的名稱。)
(那儀器之所以被稱為「許願寶鏡」,是由于它被發現能接收人腦部活動所產生的能量,而展現有關這人的未來才加上去的!)
(這是一種難以想像的功能!)
(而且,這儀器是如何會到人間來的?)
(在「從陰間來」和「到陰間去」這兩個故事之中,只是記述了大美人李宣宣從陰間來,在陽世尋找「許願寶鏡」的經過,還有許多疑問,沒有答案。)
(衛斯理很希望亞洲之鷹給他的東西,有助于解開這些謎團,因為他知道,羅開不會無緣無故帶一樣東西給他,必然是在看到了他近來有關陰間的記述,所以才有此一行動的。)
衛斯理剛才懶洋洋地不願意去,可這時,卻心急得可以。把車子開得飛快。
當他推開酒店厚厚的玻璃門時,他就呆了一呆,因為整個酒店大堂之中,充滿了濃郁的酒香——事實上,酒店的任何角落都彌漫著酒香,一直到三個月之後,才漸漸消退。而敏感的人,甚至在一年之後,還可以聞到酒香。
酒店大堂顯得很冷清,有不少員工,由于不能長期在酒香中工作,而被調走或批準休假。齊白從漢代古墓中弄出來的兩大杯酒,竟會弄得一家豪華大酒店天下大亂,當真是始料不及。
衛斯理走進那個大廳時,當然酒香更濃,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環顧大廳中的情形,不禁發笑。
大廳中還有過百人,可是個個東倒西歪,醉得一動都不能動,看起來如同一批姿勢不同,千奇百怪的人體塑像。
只有六個人,還坐在一組沙發上,未曾醉倒,有三個人,看到了衛斯理,十分俐落地站了起來,表示歡迎。另外三個,看來也很想站起來,可是經過了一番努力,顯然力不從心,所以他們並沒有站起來,只是坐在沙發上,向衛斯理揮手。
不能站起來的三個人之中,有陳長青,和一個身形魁偉之極的大漢,年紀看來只有二十上下。還有一個,則是一個乾瘦老頭,和那大漢相比,更顯瘦弱。
站起來的三個人中,一個是齊白,一個是風姿綽約,滿面溫柔的女士,只覺得她明艷照人.一時之間,竟無法分別她的年齡——但當然已不是少女,是成熟女性,年紀可以介乎二十八歲和四十八歲之間。
另外有一個人,樣子怪得很,膚色深黑,但又不是黑人,雙目深陷,鼻如鷹釣,雙頰下陷,額角卻又很是凸出,陰森之中,帶著神秘。
三人之中,齊白身子微搖,也到了醉倒的邊緣。那美少婦臉泛桃花,天然嫣紅,當然酒意也濃,只有那怪人,看來不動聲息。
所有人之中,也是那怪人先開口︰「衛先生,尊駕來得好快!」
他一開口,衛斯理就听出,他就是亞洲之鷹派來的喝酒代表——喝酒而派代表,這種妙事。自然也只有亞洲之鷹這樣的妙人才能做得出。
衛斯理知道,這人能代表亞洲之鷹,自然不是等閑之人,所以他開門見山︰「一听說有東西給我,那恰煤婰易 的經歷有關,能不快些來嗎?」
說話之間,那怪人和衛斯理一起伸出手來相握。衛斯理覺得那怪人的手,奇硬無比,像是全手是骨,並無肌肉。他知道那怪人必在手上下過功夫苦練,練的多半是鐵砂掌之類的中國傳統武術。可是他迅速地在一些武術大匠的名字中去找,卻一時之間,找不到這個怪人的來歷。
那怪人像是知道衛斯理的心意,咧著嘴,露出了一口焦黃的牙齒,笑道︰「不必想我是甚麼人了,無名小卒,不值一提,只是個愛酒之人。」
衛斯理倒是由衷地佩服︰「真正高人,才能如閣下那樣瀟灑,尋常人怎能做得到!」
這樣的恭維,出自衛斯理之口,算是很不害易的了。一時之間,熟悉衛斯理的人,如齊白,陳長青,都面有訝異之色。可是那怪人卻神情淡然,當仁不讓,像是正該如此,全都接受。
衛斯理和怪人握完了手,視線便轉向那美婦人,美婦人也和衛斯理握手,嫣然而笑,笑容之中,竟大有少女的佻皮,她道︰「剛才給衛先生那樣一說,我也只好當無名小卒了,賤名何足掛齒,只是一個愛酒的女人而已!」
衛斯理「哈哈」一笑︰「好極!」
他伸手自陳長青手中接過酒杯來,喝了一大口,心知這時還保持清醒的那幾個人,個個都不簡單,那美婦人談吐如此風趣,衛斯理也想不出她是甚麼人,又不能旁敲側擊地去問,他只好道︰「幸會!幸會!」
另外兩個坐著的陌生人,這時,頭一歪,竟不約而同睡著了,也不知他們是真睡還是假睡。衛斯理向齊白望去,齊白緩緩搖了頭,看來他們在一起喝了三天酒,並不知道對方的名字和來歷!
衛斯理估計那大個子和枯瘦老頭是假裝睡著,原因是他們不想說自己的名字身分,但是又不願仿效那怪人和美婦人,所以就只好裝睡了!
衛斯理的冒險生活之中,常遇到各種各樣出色的人物,江湖上高人甚多,但一下子遇上了四個莫測高深的人物,倒也不容易。
他在陳長青的身邊坐了下來,看到沙發的大理石茶幾上,放著一只很大的,容量約有三公升的水晶瓶。
那水晶瓶,是真正的水晶所制——近年,世間把人工制造的含鉛玻璃,統稱「水晶」,那是對水晶的一大侮辱。這種人工制品,充其量只能稱之為「水晶玻璃」,和大自然的杰作水晶,不可同日而語,簡直一天一地。
那水晶瓶的形狀很奇特,不規則,自然是遷就水晶原來的形狀制成的,乍一看,似空無所有,但一用神,就可以知道,瓶中正滿儲著那古酒。
那怪人道︰「這是準備給鷹帶去的!」
凡是和亞洲之鷹稔熟的人,都簡稱他一個「鷹」字。衛斯理笑︰「不是說,你在這里喝,你有甚麼感覺,他也有甚麼感覺嗎?」
衛斯理這樣說,並沒有不相信或是嘲弄的意思,只是想進一步弄明白「他心通」在鷹和那怪人之間,已經靈通到了甚麼程度。
那怪人的回答,一本正經︰「是,鷹的回應是︰這酒好極了,他要額外多要一些。」
齊白高舉雙手︰「旁人不行,羅開可以!」
衛斯理听得有趣——當時,他只當那怪人是想騙酒喝,所以才巧立名目。他隨口問︰「鷹在哪里?」
敝人卻不回答,只是道︰「我來的時候,鷹說我有機會見到衛先生,果然如此,幸甚幸甚,早兩天見到你,圍在你身邊的人太多,所以沒有主動和你打招呼,不然,這東西早就給你了!」
他一面說,一面取出了一只扁平的盒子來。那盒子是瓖著銀絲的漆器,晶亮烏黑,大小一如舊式的煙盒,看來很是悅目。
衛斯理一看到是漆器,就心中一動,自然而然,發出了「啊」地一下低呼聲他立即想到,李宣宣這個陰間派出來的人,自陰間帶出來,放那「許願寶鏡」的容器,也是極好的漆器。莫非使用漆器,正是陰間的習慣?
這種情形,實在很難想像,陰間不應該有人,衛斯理見到的,全是在一冊巨大的「書頁」上的細小如針尖的「亮點」,哪里有用到甚麼器皿的必要?
可是,李宣宣從陰間來,她又絕不是甚麼鬼魂,是人,人在陰間,總要用一些器皿的確,這種古怪的問題,想下去,會令人思緒紊亂。
衛斯理知道,那是他自己對陰間所知太少,還有太多不明白的事存在之故。
所有人中,陳長青最好奇,那怪人才一取出這扁平的盒子來,他也想起了李宣宣閨房之中的那件漆器,被祖天開用大環金刀劈了開來的那個,他更肯定︰「不假,這東西確然從陰間來!」
那怪人一翻眼︰「你怎麼知道?」
陳長青道︰「我見過另一件從陰間來的大漆器。」
那怪人分明不以陳長青所說的為然,可是他自己提出來的理由更發噱,他道︰「鷹說了,那東西是從陰間來的,所以它就是從陰間來的!」
陳長青本性好辯,那怪人這樣說,他自然不服,但衛斯理不等他開口。就道︰「打開來看看是甚麼!」
那怪人把盒子遞向衛斯理,衛斯理隨手接了過來,卻不料那小小的一只盒子,竟然很是沉重,事先沒有在意,盒子一到手,向下一沉,幾乎月兌手跌落!
衛斯理好奇心大盛,月兌口道︰「好重!」
他一面說,一面已在心中迅速地計算——地球上比重最大的物質是鉑,俗稱白金——比重是二十一點四。這樣大小的一塊鉑,重量應該在三公斤左右——普通煙盒大小,重量超過三公斤,已經很驚人了。可是事實上,這盒子的重量,卻在十公斤左右,若不是重量如此之甚,衛斯理怎會鬧了個幾乎月兌手?
那也就是說,在地球上的已知物質之中,不可能有那麼重的東西。
那麼,順理成章,這東西是從地球以外來的了。陰間,當然可以算是在地球以外的另一空間。
衛斯理見過「許願寶鏡」,他曾把那東西放在手中,倒不覺得特別重。不然,照體積來算,那寶鏡的重量,會超過一百公斤!
衛斯理一說「好重」,陳長青好奇心大作,伸過手來︰「有多重?」
他一面說,一面也把那盒子一把自衛斯理的手中,抓了過來,可是他一下子沒有拿得住——那小凶擁鬧亓砍乎地球人的想像之外。盒子自他的手中滑下,卻見坐在他一側的美婦人一俯身,伸手一抄,已將那只盒子,抄在手中,含笑道︰「果然好重!」。豪婦人的動作快絕,反應快絕,而更難得的是她舉重若輕,在十分之一秒中內完成的動作,卻清脆玲瓏,叫在旁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那怪人喝采︰「好俊的身手!」
衛斯理也看出,這簡簡單單的一接,若不是身負武術絕學,極難做得到,他自己和白素,是不是能有這樣敏捷的行動,也難以肯定。
這美婦人竟有這樣的身手,自然是大有來頭的人物,她不肯說,衛斯理竟也想不起她是甚麼人,不由得心中暗叫了一聲慚愧!
那怪人所想的,顯然和衛斯理一樣,他的一雙怪眼,瞅著那美婦人,簡直已到了不禮貌的程度。衛斯理看得暗自好笑,心想你自己不肯通姓名在先,難怪人家也不肯告訴你來歷了。
那美婦人在怪人的注視之下,若無其事,把盒子交給陳長青,一面道︰「真重,那不是地球上的物質,至少,不是陽世間的物質。」
陳長青吞了一口口水,這一次,他不敢怠慢,雙手捧了,掂了一掂。才還給了衛斯理。同時,他對那怪人道︰「那麼重的東西,你放在身邊幾天,也夠了不起的了,看來,所謂無名小卒,全是臥虎藏龍的高人!」
那怪人壓低聲音說了一句︰「還有忽然睡著了的兩位呢!」
衛斯理見的世面多,知道高人也好,低人也罷,各有各的行事方式,最好別去干涉別人。他看了看手中的盒子,隨便一揭,就把盒子打了開來。
那盒子的厚度約是一公分,恰悶脛寫蚩。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11 18:07:38
陰差陽錯 第三章 認真討論“陰間是甚麼”
衛斯理一打開了盒子,陳長青和美婦人的視線,自然而然投了過來。那怪人卻自顧自喝酒。自然,盒子是他帶來的,盒子打開之後,盒中有甚麼,他再明白不過。
凶喲蚩之後.各人都是一呆,因為盒中沒有甚麼!
整個盒子,幾乎是實心的。盒子看來像漆器,但那只是外面涂的一層漆。打開之後,可以看到那是一種鐵灰色的物質。
在盒子的中心,有一個圓環形的凹槽,兩面都有。看起來,若是放進一個大小吻合的圓環,天衣無縫。那圓環的大小,說是戒指又太大,說是手鐲又太小,大約直徑在兩公分左右,整個盒子,看來就是那圓環的容器。
衛斯理向那怪人望去,怪人攤了攤手,表示他不知道甚麼,衛斯理還是問了一句︰「鷹怎麼說?」
那怪人道︰「鷹只說這東西來自陰間,至于那究竟是甚麼玩意兒。他也不知道。他說,那東西是一個老人給他的。若干年前,他曾在黃河風陵渡口,出手救了那個老人,老人就把這東西從土里掘出來給他,告訴他說,這東西是冥府之寶,人間不會有那麼重的東西。鷹到手之後,帶到了一座喇嘛廟,給很多智者看過,也沒有人知道那是甚麼!」
敝人一口氣說著那東西的來歷,倒說得條理分明。
衛斯理再問︰「怎麼會忽然想到了給我?」
敝人的聲調,有點陰陽怪氣︰「衛先生你大名鼎鼎啊!你曾到過陰間,一下子就人人都知道了,這東西既然說是從陰間來的,我想鷹的意思,是想請閣下鑒定鑒定!」
衛斯理對這種說話陰陽怪氣的人,沒有甚麼好感,所以沒有反應。那怪人卻又道︰「陰間,人人都知是怎麼一回事,衛先生,你到過的陰間,和一般人所知道的陰間情形不同。」。豪婦人在這時,幫了衛斯理一下糾正那怪人的話︰「應是和一般人‘假設’的陰間情形!只有到過陰間的人,才能說‘知道’陰間的情形!」
那怪人居然十分虛心,欠了欠身︰「說得是,多謝指教,照衛先生看,陰間是怎麼一回事呢?」
衛斯理盯著那怪人看,心中感到那怪人有點「不懷好意」,所以對于這個問題,他答得很是認真。
他先喝了一大口酒,然後才道︰「不知甚麼時候,也不知道從甚麼地方,來了一股力量,在地球上建立了一個空間。目的是收留地球人內體生命結束之後,腦活動所形成的能量——俗稱靈魂。這個空間,就被地球人稱為‘陰間’、‘地府’,或‘冥府’。」
衛斯理很少把一件事用這樣正式的語言來表達,由此可知他對這個問題的重視。
難得的是,雖然听他發表這個論點的人,都大有酒意,但是人人都听得很是入神,包括那怪人在內。這表示他們都抱著嚴肅的態度在討論這個問題。
衛斯理頓了一頓,又咽了一口酒,指了指那只盒子︰「從這東西來看,那股力量,自然來自地球之外,也就是我常說的外星人。外星人在地球建立了這樣的一個空間,目的……照我的推測,是研究地球人的行為。也有可能,是根據他們的一些標準,使地球人的行為,在消失之後,來一個‘結算’——俗稱報應。」
那怪人忽然高舉右手,像是學生要發言之前的動作一樣。衛斯理望向他,他放下手︰「衛先生,你曾記述過一次經歷,在南美洲的一處地方,可以通過許多螢光幕,看到每一個地球人一生的行為,和這些行為所帶來的‘報應’,那地方,也可以稱為‘陰間’?」
衛斯理點頭︰「是,我相信,‘陰間’不止一個。也就是說,不止一股力量,不止一種外星人在地球上進行同樣的活動,以我本身的經歷而論.至少已有兩個,或許會有更多!」。豪婦人在這時,以悠然的神態道︰「傳說中的陰曹地府,地獄有十八層,正好說明有不同的陰問。」
陳長青對美婦人的說法大是嘆服,連連稱贊︰「好,這說法新鮮之極!」
衛斯理繼續發揮︰「地球人的腦部活動所形成的記憶組,通稱靈魂。陰間就是靈魂的最後歸宿,像是電腦資料被儲進了電腦一樣,我所到過的陰間,在我看來,無數靈魂,每一個只是小小的亮點。但是靈魂本身,卻有全然不同的感受。曾死過的王大同就說陰間和傳說的一樣,有城有市,有許多‘人’熙來攘往;有寶殿,有懲罰有獎勵,有閻王有判官在主持公義,權衡報應——這一切,只有死了,成為靈魂之後,才能有這樣的感受!」
死了又還陽(復活)的王大同,是著名的腦科醫生,發生在他身上的怪事,衛斯理巳記述過,所以這時,一提起王大同這個人,听的人都知道那是甚麼人。
那怪人像是在自言自語︰「這個王大同,才是真正到過陰間的人,衛先生,你不能算是到過陰間。」
衛斯理同意︰「可以這樣說,我只是一個參觀者,無法知道陰間的真正情形,王大同才是親身經歷者,他才知道陰間的真正情形。」
那怪人間︰「他現在在哪里?」
陳長青回答︰「在精神病院.專家說他是最沒有希望的瘋子——你要是想見他,我可以陪你去。」
那怪人望向衛斯理,提出了意料之外的邀請︰「衛先生,我們一起去。他真正到過陰間,給他看看那東西,或者他能告訴我們那是甚麼!」
衛斯理知道王大同如今的情形,根本不可能有條理地和人談話,但是他並不反對那怪人的提議。至少,他可以和那怪人多相處,去了解那怪人究意是甚麼來路。他和那怪人相處的時間雖短,但已覺得對方是一個還可以相處的人,外形雖怪,人卻並不討厭,很是高深莫測。
陳長青更是高興,向美婦人望去,意思是想邀請她也加入……豪婦人雙手攏了攏秀發.姿態優美︰「反正必然有機會去親身體驗,何必去听人敘述。」。豪婦人的態度豁達之極,陳長青又大是欣賞,鼓起掌來。那怪人道︰「照衛先生的推論,那種力量,或是種種在地球上建立了‘陰間’的外星人,可惡之至!」
陳長青揚了揚眉︰「何以見得?」
衛斯理立即知道那怪人接下來想說甚麼,因為他也早已有了同樣的想法。
丙然,那怪人接下來所說的,和衛斯理所想的,基本上一致。
那怪人道︰「可惡在他們強迫把地球人的靈魂都集中在陰間,而不理會地球人的意願!」
衛斯理舉了舉手,表示同意那怪人的說法。
陳長青呆了一呆,卻是一臉迷惑,他提出了一個問題︰「人死了之後,靈魂若是不到陰間去,到哪里去?」
那怪人應聲回答︰「愛到哪里就到哪里,為甚麼非到外星人設定的陰間不可?」
他們之間,討論「陰間」這個在一般觀念中看來是虛無飄渺的存在,竟到了這樣認真的地步。衛斯理皺著眉︰「照我看,也有例外的……多半是靈魂本身,如果堅持的話,也可以游離陰間之外,不是有孤魂野鬼之說嗎?」
陳長青喃喃地道︰「孤魂野鬼豈不是更可怕?」
那怪人「哼」了一聲,滿面不屑之情,說的話,也很是不客氣︰「就是有你這種鬼,才會有陰間!」
陳長青也不是好欺負的,一下子跳了起來,臉紅脖子粗,嗓門也大了︰「喂,你這是甚麼意思?我還沒有死,怎麼說我是鬼?」
那怪人的行為很奇特,他愛亂說話,可是一有人糾正他說的話,他也不和人爭,反倒立即認錯。這時陳長青一嚷,他立即道︰「對不起,我說錯了,你現在還不是鬼。」
陳長青漲紅了臉,卻無話可說。那怪人的言下之意,雖然在說陳長青遲早會是一個鬼,但那是必然的事。
陳長青憤然坐了下來,衛斯理嘆了一聲︰「要了解陰間的情形,其實有一個人最是權威——從陰間來的李宣宣,只是可惜不知如何和她接觸!」
那怪人很認真地道︰「她是陰間的使者?」
衛斯理點頭︰「她的情形特異之至。嗯,陰間的使者,人類的語言之中,也只有這個稱呼,最合乎她的身分了。當然,實際上,她的身分相當復雜,她甚至還負有管理陰間的責任!」
陳長青駭然︰「閻王?判官?牛頭?馬面?」。豪婦人笑︰「听說她極美麗,當然不會是那些可怕的鬼物!」
衛斯理道︰「可以假設那些陰間的主要管理者,都是外星人。牛頭馬面,就是怪異的生物造型,我就確知有一種外星人的頭部像牛,被古埃及人尊奉為牛頭大神。但是牛頭馬面不能到人間來,當有必要在人間活動時,就必須通過李宣宣這樣的使者來進行!」
陳長青連連點頭︰「傳統的說法之中,也有這樣的人物,簡稱‘陰差’,連西方的傳說之中,都有這種角色——人一死,陰差就來拘魂了!」
那怪人自顧自道︰「有意思的是,陰差也會作反,李宣宣上一代的陰差就作了反,偷了陰間內的一樣重要東西,逃到了陽世,那個陰差不知下落何處,結果如何?」
這個問題一提出來,無人可以回答。
餅了一會,衛斯理才道︰「那是很多年之前的事了。所知的是,那陰差帶出來的東西,被稱為「許願寶鏡」,成為人世間爭奪的寶物。在爭奪的過程中,曾有過許多腥風血雨,最後,落入王大同的祖父之手!」
陳長青補充︰「百歲老人祖天開,曾參與最後一次的爭奪!」
那怪人又自言自語︰「嗯,這祖天開,也要見一見!」
衛斯理揚眉︰「眼下看來不單是代表鷹來喝酒,還另有任務!」
敝人直認不諱︰「是,想弄清楚陰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也不服氣何以地球人死了之後,靈魂非受外星人擺布不可!」
陳長青駭然︰「一直是這樣的啊!」
那怪人說得斬釘截鐵︰「現狀可以打破,傳統可以更改,規範可以重設!」
他這三句話說來慷慨激昂,陳長青听得吐了吐舌頭,倒沒有再和他爭辯下去,齊白仿著听京戲時的叫好聲喝采。
那怪人又指著那盒子︰「這東西看來,像是一個容器,是不是?」
衛斯理點頭︰「看來是。」
敝人陡地吸了一口氣︰「不知這是不是也是前一任陰間使者偷出來的?」
他不斷提出問題,可是十個問題之中,至少有九個是沒有人答得上來的。他也不以為意,一個問題未完,下一個問題接著又來了︰「祖天開曾參與搶奪那許願寶鏡,不知道曾見過這東西不?」
陳長青道︰「那得去問他!」
敝人向衛斯理望來,意思是問衛斯理去不去。衡斯理還沒有回答,怪人就道︰「若是你不去,這東西得借給我一下,給祖天開去看看。」
衛斯理一揮手︰「我也想進一步弄清楚陰間的情形。老實說,我不想我死了之後,靈魂去到一個莫名其妙的空間中,成為一個小亮點!」
那怪人大力鼓掌——他雙掌互擊所發出的「拍拍」聲,十分響亮,倒像是兩塊鐵板在互擊一樣。
衛斯理順口稱贊了一句︰「好掌力,是鐵砂掌吧!」
那怪人一听,立時停止了鼓掌,一雙手像是無處放,神態很是忸怩,連聲道︰「小意思,小意思,年輕的時候,胡亂鬧著玩的!」
他這種擺明了是掩飾的話,說得十分幼稚,衛斯理也不揭穿,心想,多半是由于他在掌法上出名,容易叫人從鐵砂掌這種冷僻的功夫上,聯想到他的身分,所以他才要加意掩飾。自己還是想不起他是甚麼人,但不要緊,回去問白素,她對武術界的各路人物.熟悉之至,練鐵砂掌的人又不多,一定可以說得出那怪人的來歷。
倒是那美婦人的不明來歷,想要弄明白,就比較困難一些了。
他剛想到這里,那美婦人已懶慵地站了起來︰「已過子夜,三日聚會已過,告辭了!來年若再有這樣的好酒。自當再會!」
她說著,向外走去。這時,睡著了的那瘦老頭又醒了過來,伸一個懶腰,也站了起來,向美婦人道︰「我看全世界女人,酒量之宏,以你為最!」
稱贊一個人的酒量之宏,用到了這樣的語句,已經可以說是恭維之至的了。
可是美婦人一听,卻柳眉一揚,大有嗔意︰「嗯?」
那老人一時之間,不知自己的話,有甚麼地方惹了對方的不滿,抓著頭,不知如何反應才好,齊白笑了起來︰「老先生的話,要刪一個字,把「全世界女人」中的那個‘女’字刪去才行!」。豪婦人微一昂頭,發出「哼」的一聲,意思再明白不過︰可不是嗎?
她翩若游鴻,向外走去,各人目送著她的背影,那老人兀自模著頭,神情惘然,喃喃自語︰「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他這樣說,也不知是甚麼意思,他一面說一面也走了出去。這時,那大個子忽然發出了長長的「啊」地一聲,雙手伸向上,嚷叫起來︰「我竟然也醉倒了,真不能相信!」
那怪人笑︰「真醉不稀奇,假醉才有趣!」
那大個子像是十分憨直︰「誰假醉了?」
那怪人沒有回答。衛斯理目送美婦人和老人出了廳堂,也想打道回府,也順手向幾上模去,是想拿了那只盒子就要離開。
由于他知道那盒子很重,所以伸手出去的時候,已經用足了力,可是一模之下,卻模了個空。
衛斯理心中想︰真豈有此理,難道記性不好,記錯了方位?
罷才他們在討論的時候,那沉重無比的奇異盒子,就放在茶幾之上,好幾次,衛斯理還用手按在那盒子上,按理是不會記錯方位的。
衛斯理心中有點難過——這樣的情形下,也會記錯方位,那不是好現象。
他轉過頭,向茶幾看去,一看之下,就呆了一呆。
茶幾正中,是那只盛滿了古酒的水晶瓶,還有幾只杯子,有的杯中還有殘酒,有的酒杯已空,若是照這情景畫上一幅畫,大可以用「宴會已過」這樣的標題。
可是那只盒子呢?那只盒子在哪里?
那只盒子不見了!至少,它絕對不在茶幾之上!
衛斯理心中一凜,先向陳長青看去。只見陳長青還怔怔地望著廳堂的門,想必是在回憶那美婦人的一舉一動,心向往之。
衛斯理知道陳長青的為人,他不會對美婦人有甚麼非分之想,只是他一貫欣賞美好的一切而已。
在那樣的情形下,陳長青就不可能收起那只盒子。
衛斯理立時又向那怪人望去,那怪人的視線。才從廳堂的門口收回來,也投到了茶幾之上。
只見他陡然怔了一怔——顯然他望向茶幾,目的也是看那盒子,一發現盒子不在了,他才震動,他也是失望了陳長青一眼,再望向衛斯理。
一和衛斯理的視線接觸,他自然也可以看出,衛斯理比他先一步發現那盒子不見了。
他發出了「啊」地一下低呼,才把陳長青的視線吸引回來,衛斯理伸手向茶幾上一指,陳長青也立時發現那盒子不見了。齊白收回視線時,恰麼蛄艘桓齪喬罰所以最後發現。
必須說明的是,一發現盒子不見了,那怪人、陳長青、衛斯理,齊白四人,都心念電轉,立時分析那盒子是在甚麼樣的情形下不見的。
那分析的時問極短.可是分析的過程要寫出來卻相當長,是一個典型的「說時遲,那時快」的情形。
四個人的思路和分析都差不多,且舉衛斯理在剎那間的想法作準。
衛斯理知道自己沒把盒子藏起來,那怪人也不會做這種事——盒子根本是他拿出來的,他不拿出來,誰也不知有那樣的一只怪盒子。
陳長青也不會——這人雖然愛搗蛋,但有一個極大的好處;行事光明磊落,從來不鬼頭鬼腦。他若是看中了這盒子,可能會明搶,絕不會暗盜,齊白也一樣。
廳堂中雖然還有別的人.但全在十公尺之外,只有三個人是在茶幾附近的。
一個是美婦人,最早離去的是她。但衛斯理認為她沒有嫌疑——當她站起身離去時,衛斯理可以肯定,那盒子還在茶幾上,美婦人無法下手,因為那時,各人的目光並沒有集中在她的背影上。
所以,美婦人充其量,不過是個共謀——利用了她動人的背影,吸引了那怪人、陳長青和衛斯理的目光,好讓別人下手。
能下手的人,只有那老人,和眼前這個大個子了!
衛斯理想到了這里,只不過是三四秒鐘的時間,他也來不及說話,伸手向那大個子一指,身形閃動,已向外疾掠而出。
出了廳堂,只見川堂之上,靜悄悄地,幾架升降機.有的在上升,有的在下降。衛斯理知道,已經遲了!
十幾秒鐘,也足夠使人消失在大酒店之中了!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11 18:07:59
陰差陽錯 第四章 大個子
這時,再去追尋,必然徒勞無功——衛斯理絕不做那樣的事。所以,他一個轉身,又回到了廳堂之中,一進去,就看到了一個奇異之極的現象。
他看到陳長青、齊白和那怪人,一起盯著那大個子,那大個子也回瞪著他們。四個人互不相讓,但又沒有行動,如同泥塑木雕。
衛斯理一出現,陳長青就道︰「他說他沒有拿!」
衛斯理來到近前,發問︰「閣下尊姓大名?」
大個子居然很倔︰「憑請柬來喝酒,沒說非得報上姓名不可!」
衛斯理向齊白一指,齊白立時又問道︰「尊姓大名?」
大個子惱怒起來,並沒有把剛才的話重覆一遍,齊白和顏悅色︰「我是主人,請教一下尊姓大名,不算過分吧?小朋友,你的請柬是哪里來的?」那大個子的身形魁偉,但是看來年紀不大,估計在二十上下,那樣的年紀,很難成為「愛酒人協會」的會員。齊白看準了這一點,才提出責問的——畢竟大個子是兩個嫌疑人之一,不能不問。
大個子被齊白這一問,臉上紅了一紅,可也答得理直氣壯︰「請柬是我姐姐給我的!」
他說著,翟然起立,這一站起來,更顯得他高大無比,昂藏七尺,體高超過兩公尺很多,人人都要抬頭,才能和他對視。
齊白再問︰「今姐是誰?」
大個子怒道︰「這算甚麼?調查戶口嗎?」
齊白凜然︰「你喝了三天這樣的好酒,連個來歷都不肯說,所以要問問!」
大個子更怒︰「為甚麼單問我,不問別人?」
衛斯理知道再這樣糾纏下去,不會有甚麼結果,反正再客氣,還是已經把人得罪了,所以他開門見山︰「我們不見了一樣東西,懷疑是你拿了,所以要問詳細些!」
這話一出口,那大個子先是陡地一呆,接著,發出了一下驚天動地的怒吼聲他個子大,發出來的聲音,洪亮之極,說是震耳欲聾,絕不為過。
隨著吼叫聲,他揚起足有柚子大小的拳頭,「呼」地一拳,向衛斯理打來。
他個子高,隨便揮拳,打的便是衛斯理的頭部。從這一拳的拳勢來看,那大個子的橫練外功,境界已相當高,別看他樣子傻乎乎的,這一出手,絕不含糊!
衛斯理不敢怠慢,身形一閃,正想趁機出手,一指彈向對方的肘部,那一彈若是彈中,可以把對方那一拳的力量,完全化去。
可是那怪人的動作,卻比衛斯理更快,身子一閃,竟硬生生擠到了衛斯理的前面,伸出手來,用他的手心,去迎大個子的拳頭。
他一到了衛斯理的身前,幾乎和衛斯理身子相貼了,衛斯理連忙身子後退幸虧他退得快,因為「拍」地一聲響,大個子一拳,已經打中了那怪人的手心。那怪人手臂向後一縮。藉著這一縮之勢,卸去了大個子的拳力。衛斯理若是退得慢些,非被那怪人的手肘撞中不可。
就算到時,可以及時避開。但如果避得狼狽,也就大失衛斯理的身分了!
看來,那怪人出手,硬接了大個子的一拳,一方面也含有掂一掂衛斯理斤兩的意思在內。
那大個子雙眼瞪得老大,再揚起手來,還想再打第二拳,可是那怪人已經喝道︰「住手!抱歉了,雷老頭的徒子徒孫,不會做偷偷模模的事!」
一旁的齊白、陳長青和衛斯理三人,一听得那怪人如此說,又是佩服,又是吃驚。
他們佩服的是那怪人接了一拳,立刻就知道了大個子的師承來歷,由此可知,他實在是武術的大行家。
而吃驚的是,那大個子本身的武功極高,毫沒來由,由酒友變成了仇人。他師父,怪人口中的「雷老頭」,只怕更是不好惹,豈不是橫生出來的變故!
事實上,三人之中,衛斯理暗暗皺眉,陳長青和齊白,都不知道「雷老頭」是甚麼人。可是衛斯理心知,那怪人口中的「雷老頭」,必然是有「南白北雷」之稱的武林怪杰的雷九天!
那雷九天有一個外號︰雷動九天。提起「雷動九天」雷九天的大名,武林中人,當真如雷貫耳,黑白兩道,莫不敬佩。他能和白素的父親白老大齊名,自然絕不簡單。
常言道︰「文無第二,武無第一」,白老大和雷九天並未會過面。白老大和雷九天不同,白老大是知識分子,有三個博士頭餃,興趣廣博之極。那雷九天卻據說斗大的字識不了一擔,是一個十足地道的傳統中國武術奇人。
在這兩大高手之間,自然免不了有好事之徒,挑撥離間,搬弄是非,想唆弄得他們比試武功,好看一場天大的熱鬧——自從湖南武術大師柳森嚴大擺擂台之後,江湖上已好久沒有盛舉,雷九天和白老大若是能各展所長,自然是轟動天下的盛事!
所以,就算平日不是怎麼好事之人,也在推波助瀾。希望有這樣的事出現。
雷九天和白老大兩人的態度,卻大不相同。雷九天躍躍欲試,已經公開說了︰只要白老大定下地點,時間,他必然依時赴約!
而白老大卻一點興趣也沒有,一口回絕。
于是江湖有了各種各樣的傳說︰有說白老大自知不敵,所以避戰的;有說白老大恃才傲物,根本瞧不起土包子雷九天,所以不屑與之交手的。
霸諶嗣塹目謚寫來傳去,只有越來越難听。白老大相應不理,一概不問不聞。雷九天卻有點沉不住氣,幾次請白老大「放馬過來」。而且他門下的一些好事之徒,還曾生過幾次事,都叫白老大輕描淡寫地打發掉了。
後來,局勢發生了變化,白老大為避暴政,遠走海外,雷九天卻被政權利用,成了強大政權最高情報組織的武術教頭。
在那種情形下,自然再也沒有踫面的機會了。
可是後來,情形又有些變化,雷九天也到了海外。那時,他已到了九十高齡,宣布從此退出江湖,不談武事,那也算是一件盛事。有許多三山五岳的人物參觀他「金盆洗手」——給白老大的帖子,是送到衛斯理那里的,白老大沒有去,但送了一份厚禮,那只雷九天用來洗手的金盆,就是白老大送的。
那次盛會,到的武學行家甚多,衛斯理和白素並沒有去,因為他們和白老大的關系,若是當場有人挑撥,說雷九天沒有和白老大動過手,不如讓兩大高手的傳人過過招,那就不好應付。
自此之後,雷九子就隱居,果然沒有再听到他再有活動的消息,但那也不過是去年的事,一輩子在江湖上打滾的人,一下子要靜下來,談何容易,至多是人靜心不靜。
江湖之上,武林之中,無風尚且要起三尺浪,何況這時把雷九天的徒子徒孫,當成了竊盜的嫌疑,雷九天對白老大的心生隙嫌,若是仍擱在心頭,趁機發作在衛斯理的身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衛斯理自然不至于害怕,但這種沒來由的麻煩,總是可免則免。
所以,他也想息事寧人,卻不料陳長青冷不防冒了一句話出來︰「是天王老子的徒子徒孫也不行。只有兩個人有嫌疑,是好的,何不自己放漂亮些,證明一下自己的清白無辜!」
那大個子听了,不怒反笑︰「第一,我不是天王老子的徒子徒孫,我的家師尊姓雷,大名上九下天,外號‘雷動九天’的關山門弟子。第二,要是證明了我清白無辜,各位怎麼說?」
陳長青應聲道︰「我向你叩頭!」
那大個子一听,也不禁呆了一呆——一個人向另一個人叩頭,這本來是簡單之極的動作,可是在中國的傳統上,卻含有極大的侮辱成份在內,所謂男兒膝下有黃金,曲膝下跪,屈辱之至!
陳長青性格特別,對他來說,向人叩頭,不算一回事,像齊白、衛斯理,還有那怪人,只怕要他們殺頭容易,叩頭卻難!
所以,幸而陳長青只是說「我向你叩頭」,沒有口輕說「我們向你叩頭」,不然,事情不知該如何收科了!
大個子在呆了一呆之後,大聲道︰「好!」這大個子倒也爽快,被認為有竊盜的嫌疑,自然是大侮辱,但是對方肯叩頭道歉,也就過得去了。
這時,由于大個子的吼叫聲,和各人的爭吵,有不少在沉睡中的人被吵醒,柔柔醉眼,不知發生了甚麼事。
而這時候,大個子已開始月兌衣服,月兌一件,拋一件,直到上身赤果。
所有看到他赤果上身的人.無不喝采——他全身肌肉,塊塊凸起,簡直已到了人體美的頂峰。看上去,有鋼澆鐵鑄的感覺,他並沒刻意顯露自己的健碩,但只是普遍的動作,已叫人嘆為觀上。
這樣的一個大漢,剛才那一拳之力,是如何強大,可想而知。而那怪人竟輕輕巧巧,硬接了下來,可知怪人的功力,還在大個子之上!
大個子上身赤果之後,又月兌了長褲,還要月兌內褲時,各人齊聲道︰「不必了。不是你拿的!」
齊白還補充了一句︰「是那乾癟老頭!」
大個子的內褲是三角褲,就算可以藏得下那盒子,那盒子十分重,這時也必然無所遁形了,何必真的要他月兌個清光不可!
陳長青大叫一聲︰「對不起,我們逼不得已!」
他說著,立時下跪,就一口氣叩了三個頭——其實他叩一個也夠了,當初又沒有說好叩幾個!
大個子倒有點過意不去,忙道︰「夠了!被了!」
他穿好了衣服,順口問了一句︰「你們不見了甚麼奇珍異寶?」
那怪人道︰「不知是甚麼奇珍異寶,只知道是從陰間來的東西。」
那怪人這樣回答大個子,只怕多半也是順口說說的。怎知大個子一听,剎那之間,滿臉通紅,雙楮怒凸。那情形,比他剛才被人當成了竊盜者,可怕了不知多少。他張大了口,在他的喉間,發出了「呵呵」的聲響,他又急著講話,講出來的話,和那種聲音夾在一起,听來怪異莫名。他對著那怪人在吼︰「你剛才說了甚麼?再說……一遍!」
大個子的神態,忽然變得如此怪異,各人都訝異莫名。連那怪人也怔了一怔,這才道︰「我說,不見了的東西,是從陰間來的!」
那大個子一伸手,抓住了怪人的衣服,像是一個遇溺的人抓住了木板一樣,另一只手,卻無目的地揮舞著,喉間仍然不斷發出「呵呵」的可怕聲響。
衛斯理的反應最快,他提高了聲音︰「小朋友,有話慢慢說!」
他一開口,那大個子立刻向他望過來,眼神之中,竟大有求助的神色。
衛斯理心念電轉,首先肯定的是,大個子剛才頭一歪就睡著了,那是真睡,並不是假睡——酒意涌了上來,前一秒鐘清醒,後一秒鐘就可能熟睡。
衛斯理之肯定這一點,是因為他們一直在討論那從陰間來的東西,大個子要是裝睡,早就听到不知多少次了,不會這時听到,有如此不尋常的反應。
衛斯理又想到,那乾瘦老頭才是假睡,暗中听到了一切,又下手把那盒子偷走。從這乾瘦老頭的行為來看,他極可能對那只沉重的怪盒子,略有認識!
衛斯理又道︰「你真有甚麼為難的事,這里幾位,都不是常人,都可以幫你!」
那大個子由于身型實在太高大,乍一看,給人的印象,是年紀也不會小到哪里去。可是這時,他的心中分明焦切之極,一臉的惶急之相,這才叫人看出,他至多不會超過二十歲!
這時,被他抓住了衣服的怪人,也對這大個子有了興趣,伸手在他的手背上拍了兩下︰「小朋友,你何以一听那東西是從陰間來的,就大驚失色?」
大個子到這時,才掙扎出一句話來︰「那……從陰間來的東西……是一面……銅鏡?」
那怪人搖頭︰「不是,是一只盒子——雖小,但重得驚人。」
大個子听了,怔了一怔,神情漸漸恢復了正常,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松開了手︰「那……我弄錯了,真是,從陰間來的東西,竟有那麼多!」
陳長青、齊白,衛斯理和那怪人,互望了一眼,大個子伸手抹著額上的汗。陳長青指著衛斯理,向那大個子介紹︰「喂,小朋友,這位是衛斯理先生!」
大個子點頭︰「我知道,衛先生名頭響亮,神通廣大!」
陳長青笑︰「你對衛先生的經歷,一定所知不多,你且站穩了,等我來告訴你他最近的經歷!」
大個子已經完全回復了正常,一听之下,就現出不服氣的神情來,他一定是個直性漢子。因為這時,他臉上簡直就等于寫了字︰他經歷再奇.也嚇不倒我,我何必要站穩了來听?
陳長青冷笑一聲︰「衛先生最近,曾到陰間去走了一遭,你剛才提到的那面銅鏡,確然是陰間之物,但是卻不是銅鏡,而是不可思議的寶物……」
陳長青一面說,那大個子的身子就一直搖巍-他身型如此巨大,搖紋鵠矗也頗是駭人。陳長青的話還沒有說完,大個子身子向後一倒,跌坐在沙發之上,壓得沙發發出了一下很是怪異的聲音。
他坐倒在沙發上之後,望住了衛斯理,發出的聲音嘶啞之至︰「真……真的?」
衛斯理愛惜人材,他對這大個子,已經有了相當程度的好感。而且,看出對方性子直率,年紀又輕,所以他剛才就曾主動提出,可以幫助他。
這時,衛斯理就道︰「是,那不是甚麼秘密,我早已把一切經過,都敘述出來,公諸于世了!」
(衛斯理那時,對這大個子有好感,只是基于對一個青年人的愛護,他當然絕想不到,若干年之後,這大個子會和他有極親密的關系。)
(世事難料!)
那大個子像是听到了世上最不可思議的事一樣,一臉不相信的神情,望望這個,望望那個,終于在各人的神情之中,知道了衛斯理所說的是實話。他才用力拍打著自己的腦門︰「我住在鄉下,不知道,怎麼姐姐也不知道?」
他在這樣說的時候,就益發顯得年輕。
衛斯理笑︰「那還是最近的事,也不是任何人都對我的經歷有興趣,令姐沒有注意,也不足為奇,你來自何處,高姓大名?」
那大個子,上次怪人在問他姓名之時,他不是很願意回答。
但這時,態度就大不相同,站了起來,向各人作了一個揖︰「小子姓曹,名金福,從湖北鄉下來,敝鄉是天河口,小地方。」
他一下子把自己的姓名來歷,說得清清楚楚——不過那也沒有甚麼意義,因為誰也沒有听過「曹金福」這個名字。湖北天河口,是漢江上游的一個鎮甸,也沒有甚麼特別的意義。
(請注意,這個故事發生的時間,是在「到陰間去」之後不久,也就是說,是在陳長青「上山學道」之前。)
(在衛斯理故事之中,和「陰間」有關的好幾個故事。並沒有循序記述出來的原因,已經說過,再說一次,是由于有太多的疑點,一直到最近才弄清楚的緣故要是一個故事,充滿了沒有解決的疑點,那必然不能算是一個好故事,所以要等到最近才整理出來。)
(所以,曹金福這個人物,若是熟悉原振俠醫生傳奇經歷的朋友,可能會很熟悉,因為在那里,他曾出現過。當然,那是本故事以後若干年的事情。)
曹金福講了自己的姓名,恭敬地站立著。他體型龐大,但這時的神態,如同听話的孩子。
鎊人都是一樣的心思——曹金福只是一個大孩子,雖然他自稱是雷九天的關山門弟子,武功造詣極高,但在場鎊人也不會特別留意。倒是他一再提及的「姐姐」,可能大有來頭。
所以,齊白和陳長青一起問︰「令姐是——」
曹金福道︰「我姐姐叫曹銀雪,也跟師父學藝,前幾年才離開鄉下,現在在法國念書!」
鎊人互望,曹銀雪這個名字,對他們來說,也聞所未聞,陌生得很。
那怪人問︰「你何以一听到有東西從陰間來,就大失常態?」
曹金福見問,先是吸了一口氣。他身形本就魁偉,這一吸氣,胸圍陡然擴大,看起來又大了不少。人的身體,竟可以雄壯一至于此,也屬罕見。
然後,他雙手緊握著拳,指節骨突出。他握得如此用力,以致指骨發出了「拍拍」的聲響——從這一點看來,他功力的深厚,遠在想像之上。
那時候,他現出了悲憤莫名的神情來。那怪人一問之下,大個子曹金福,竟然會有那樣的反應,倒是大出各人的意料之外。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11 18:08:22
陰差陽錯 第五章 血海深仇
接下來,曹金福所說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個個如同悶雷一樣,听得人耳際「嗡嗡」作響。他道︰「血海深仇,要在從陰間來的東西上尋找線索!」
當那兩句話自他的口中迸出來的時候,由于他的雙拳握得更緊,所以骨節發出的聲響,也格外響亮,成了他那兩句話的「伴奏」。
而且,他那種咬牙切齒的神情,和充滿了仇恨憤怒的眼神,都令人感到震懾,具有很大的威力,令得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尊燃燒著熊熊的仇恨之火的復仇巨神!
一時之間,人人為之動容。各人之中,陳長青最樂于助人,立時踏前了一步︰「你剛才說從陰間來的東西,是一面銅鏡,可是那‘許願寶鏡’?」
曹金福在說了那幾句話之後,情緒要好一會才能平復下來。所以,在陳長青問了三遍之後,他才能緩過氣來回答︰「我不知道……我沒听過甚麼許願寶鏡!」
陳長青還想搶著問,但被衛斯理作了一個手勢阻止,他自己提出了問題︰「你的血海深仇,能不能簡單地和我們說一說。我保證,只要有可能,我們都一定會幫你!」
他在這樣說了之後,又向那怪人看了一眼。
用意很明顯,他和齊白、陳長青熟稔,可以代表他們說話。那怪人雖然說是亞洲之鷹派來的,但是連姓名都不肯說,衛斯理自無把握代表他的意思。但話既已出口,也就想看看他的反應。
那怪人的反應很怪,看來像是正在出神想甚麼,也像是沒有听到衛斯理的話,目光並無目標,一張怪臉,也漠然毫無表情可言。
曹金福又深深吸了一口氣︰「仇人用極卑鄙、極殘酷的手段,殺害了我祖父的合家!」
他在說出這「血海深仇」的簡單經過時,他年輕的臉上,又充滿了悲憤,兩道濃眉,聚在一起,眉心所起的疙瘩,足有鴿蛋大小。
可是他的話,卻今所有听到的人,都呆了一呆——因為這句話,不合邏輯之至。
若是有人殺害了他祖父「合家」,那麼,他自何而來?這道理再簡單不過!
所以,一時之間,各人部以疑惑的眼光向他望去。衛斯理向那怪人望了一眼,只見那怪人神情冷漠如故。
陳長青想開口問,可是曹金福的那種神情,卻又叫人肯定他不是在胡說八道,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向他發出責問才好。
曹金福接下來道︰「只有先父,那年只有七歲,目睹慘事,事後他雖然劫後餘生,僥幸保住了一條命,從全家人的確體中爬了起來。但是他在我們懂事之後就告訴我們,他在那時,其實也已死了,活下來的,只不過是行尸走肉,支持他能活下去的唯一力量,就是報仇雪恨的心願,那成了他的靈魂!」
曹金福的這番話,說來情詞並茂,雖然詳細情形還不知道,但已很是驚心動魄。
人心險惡,用陰謀詭計,殘酷手段去對付別人的事,在地球上幾乎每一分鐘都有發生。曹金福所說的情形,特別令人吃驚的是,那必然是發生在很久以前的事.因為曹金福的父親,當時也不過七歲。
如果當時目擊慘案的是曹金福本人,那麼他現在的這種切齒痛恨和悲憤.自然很容易了解。七歲的孩子,若是機靈的,已有很高的記憶能力,自然能把親人被殺害的恐怖情景,深留腦海!
但曹金福如今的仇恨,只是來自當年劫後餘生者的傳述,他的仇恨,仍然如此強烈,那只說明,他父親一定曾把目擊慘事的每一個細節都告訴了他。而且必然是在他幼小的時候,就開始不斷地在告訴他上一代的慘事!
只有這樣,曹金福的仇恨,才會如此等同身受!
這種情形,相當可怕——衛斯理不禁暗暗皺眉,他一直不是很贊成冤冤相報。算起來,那至少是之六十年之前的事了,卻要令一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負上報仇的責任,這不是很公平。
衛斯理也想到,曹金福練就了一身武功,看來並沒有甚麼現代知識,只怕也是為了報仇而作出的安排。這就更可悲了——在現代社會,要報血海深仇,不是單靠拳頭夠硬就可以成事的!
也可以由此聯想到,曹金福的父親,死里逃生之後,心態巳極不正常,這一點,他倒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等于早已死了!
衛斯理知道事情必然很是復雜,他用力一揮手︰「令尊這一代,未能報仇?」
曹金福神情苦澀︰「別說報仇,連仇人下落何處,都沒有找出來!」
陳長青又想說話,再被衛斯理所阻,衛斯理道︰「慘事發生至今有多少年了?」
曹金福的回答,令得所有的人,都為之心中發怵,一時之間,人人說不出話來。
曹金福連想也沒有想,月兌口就答︰「六十年七個月和九天。」
令人人吃驚的並不是事情巳過去了超過六十年,而是他把時間過去了多久,記得如此詳細,如此清楚!
由此可知,他無時無刻,都把這事放在心上——只怕他自從幼年起,每天早上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加多一天,這才能月兌口而出!
衛斯理率先,長嘆了一聲。接著,齊白和陳長青也長嘆。那怪人雖然沒有出聲,可是他的神情,也有著深切的哀憫。
鎊人的心意全一樣︰曹金福性子率直,是一個很純樸的青年,就算他一直只是在鄉間或是荒山之中習武,沒有甚麼現代知識,但以他的武術造詣而論,他也必然是大有前途的有為青年。
可是現在,他的整個心靈,卻被六十年前的一件慘事所盤據,他整個人除了報仇之外,幾乎完全不能再進行別的活動了!
這是極其可惜的事.等于令曹金福完全活在過去,沒有將來!
在各人長嘆了一聲之後,曹金福現出莫名其妙的神情,顯然不明白何以各人忽然要嘆息。
衛斯理先重覆了一句︰「你的血海深仇,原來是六十年之前的事了!」
曹金福應聲道︰「千秋萬載,仇深如海,不會稍減!」
衛斯理揮著手︰「這……是你家的‘家訓’!」
曹金福答得很率直︰「是,先父自小就這樣教訓我們,血海深仇,非報不可。」
衛斯理再道︰「令尊沒能報仇,這報仇的責任,就落到了你的身上。」
曹金福立時道︰「是!」
他的回答,雖然只是一個字,可是極具氣勢,可以听得出他心中那種堅決的信心。
衛斯理向各人作了一個手勢,不讓他們插言——各人都已听出了衛斯理和曹金福的對話之中,有極下合情理的情形存在。而這種不合情理之處,曹金福卻像是未曾覺察!
衛斯理又問︰「若是你也未能報仇呢?」
曹金福一字一頓︰「就由我的子孫繼續報仇,直到成功為止。」
衛斯理吸了一口氣︰「小朋友,你可曾想到,事隔六十年,當年行凶之人,可能早已死去。令尊遺命,世世代代,都要報仇,那意思可是要向仇人的後代報仇,血債要仇人的後代來償還?」
曹金福宣稱不論隔多久,都要達到報仇之目的,那除了衛斯理所說的那種情形之外,實在不可能有別的情形。因為當年殺了曹金福祖父全家的仇人,不會千年不死留在那里,等曹金福或他的子孫去報仇!
而如果向仇人的後代尋仇,那種行為,不為現代社會的行為標準所容。不論曹金福心靈深處報仇的多麼強烈,衛斯理都會勸他打消這種念頭。
曹金福倒是有問必答,他搖著頭︰「不!不是向仇人的後代尋仇。」
鎊人都不由自主,吞了一口口水,一時之間,難以明白曹金福這樣說是甚麼意思。
齊白由于他職業敏感的啟發,所以立即有了想法︰「哦,開墓發棺,戮尸報仇?」
曹金福睜大了眼︰「不!」
這也「不」,那也「不」,他這個血海深仇,要如何報法,以在場鎊人之能,也無法設想。
那怪人在這時,聲音陰惻惻地說了一句話︰「他家的仇人不會死!」
這時,只有衛斯理的心中一動,齊白和陳長青兩人,立時向那怪人怒目而視怪他在這種情形之下,不盡心盡意幫助曹金福這青年,卻還要說這樣的話去調侃曹金福。若是觸及曹金福心中的傷痛處,兩人可能又要大打出手!
可是接下來,曹金福的反應,更令人目定口呆!
曹金福沒有生氣,只是現出極度訝異的神情,望著那怪人,用很低沉的聲音,緩慢地道︰「是,我家的仇人不會死——」
他說到這里,略頓了一頓,陡然提高了聲音︰「叔台你怎麼知道?」
看來,他對于報仇當真是敏感之極——「仇人不會死」的這種情形,不可思議之至。那怪人居然知道,自然有可能知道仇人的下落,所以他才疾聲發問。
鎊人的思路,一時之間仍轉不過來,不知道「仇人不會死」是甚麼意思。
那怪人見問,若無其事地道︰「我只是這樣猜,要不是仇人不會死,如何等你或你的子孫去報仇?」
陳長青再也忍不住,大叫了起來︰「別打啞謎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曹金福道︰「我沒打啞謎.你們一直沒問我仇人的情形,不過也快說到了,那仇人——」
他說到這里,神情重現悲憤︰「那仇人從陰間來,所以不會死!」
鎊人之中,陳長青和衛斯理最近都和一個從陰間來的人打過交道。衛斯理心知其中還有蹊蹺,陳長青卻比較冒失。
他一下子就叫嚷起來︰「李宣宣!殺你祖父合家的人是一個女人,一個美女,她的名字是李宣宣!」
陳長青叫得手舞足蹈,興高采烈,以為一下子向曹金福提供了大仇人的線索。
可是曹金福听得陳長青這樣說,神情怪異莫名,把陳長青當成了瘋子一樣!
等陳長青叫完,他才道︰「不是,先父說,仇人不是女人。」
陳長青「啊」地一聲,知道自己弄錯了,可是又不知道錯在何處。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
衛斯理的聲音.听來有點遲疑,他也不對曹金福說,而是對陳長青說︰「你弄錯了,不是李宣宣,是李宣宣的前一任!」
一經衛斯理提醒,陳長青重重一掌,擊在自己的大腿之上︰「照啊!不是李宣宣,是李宣宣的前任!」
他們兩人這樣一說,看神情,接觸過衛斯理最近記述的齊白和那怪人,也明白了。
曹金福當然不明白,他疑惑之極,也緊張之極︰「甚麼意思?你怎知道我仇人是誰?你們對我仇人……知道得多少?」
他說到後來,聲音都發顫了。
衛斯理道︰「請你先告訴我們,你自己對仇人所知有多少?」
曹金福毫無意義地揮著手,很是激動︰「我所知不多……家父所知不多,他那時還小,目擊的悲慘情景,又給他極大的刺激。他只知道仇人……來自陰間,事情和……爭奪一面……銅鏡有關……單憑這點線索,實在無法找到仇人……可是我卻又非報仇不可!」
曹金福說到後來,不但激憤,而且很是悲苦。
陳長青和衛斯理兩人互望了一眼,陳長青先叫︰「王大同的祖父!」
衛斯理也叫︰「祖天開!」
這種情形,看在曹金福的眼中,他人並不蠢,立時叫了起來︰「你們知道很多!」
衛斯理點頭︰「是,知道很多,甚至比你想像的多,可以全告訴你!」
曹金福全身發抖,一時之間,竟至于出不了聲。
衛斯理確然知道不少,更重要的是,有一些他的推測,在「從陰間來」、「到陰間去」這兩個故事之中,只是約略提到。因為他當時再也想不到六十年前的事,忽然會來到眼前!
祖天開和他口中的王老爺(王大同的祖父),當年得到那面「許願寶鏡」的經過,祖天開說來支支吾吾,不清不楚,只說是經過劇烈的爭奪。衛斯理當時就想到,其中難免不充滿了陰謀詭計,腥風血雨!
那「許願寶鏡」來自陰間,是被一個陰間使者帶到陽世來的。那個陰間使者,是李宣宣的前任。李宣宣到陽世之目的,就是要找回「許願寶鏡」。
所以,和「銅鏡」有關,又來自陰間的人,必然是李宣宣的那個前任。
從時間吻合這方面來看,祖天開、王老爺,曹金福的祖父,那個前任陰差,都曾發生過關系。結果是王老爺和祖天開得了寶鏡,前任陰差不知所蹤,曹金福的祖父合家遇害。中間的經過如何,不得而知。
但如果祖天開是其中一方面的話,那麼,事情是他六十年前的現身經歷,他一定還記得。而他一直不肯清楚說出來,可知其中必有不可告人之處!
六十年前的仇殺,在六十年之後,還可以找到當年行事的當事人,已經有點不可思議,事情再和從陰間來的陰差有關,當然更加神秘莫測!
六十年前發生的事,必然曲折離奇,驚心動魄之至。本來,看情形祖天開是再也不肯說的了,但假如曹金福出現,就大不相同。若是祖天開當年真的做過喪心病狂的虧心事,他也非說不可!
衛斯理心念電轉,一直盯著他在看的曹金福,已急得滿面都是豆大的汗珠。
衛斯理拍著他的手背,他一翻手,把衛斯理的手,緊緊握在手中。衛斯理忙道︰「你放心,一定告訴你,你不必急在一時,先說說你自己,你多大了?」
曹金福答︰「十九。」
衛斯理嘆了一聲︰「小朋友,自你懂事以來,你只想著一件事?」
曹金福道︰「是,我身上有血海深仇,那是先父在我一能說話就教我的,我的一生,是為報仇而生,是為報仇而活。為了報仇,我可以不理任何事,那仇人從陰間來,我為了報仇,就算要追到陰間去,也在所不惜!」
衛斯理道︰「在你知道更多資料之後,你會知道,六十年前所發生的事,可能復雜之至,有許多隱秘。」
曹金福理所當然地道︰「那我不管,我只是要報仇!」
衛斯理再問︰「你的教育程度如何?」
曹金福眨著眼︰「我沒上過學,我沒時間上學,我也不像姐姐。她喜歡讀書,練完功之後,一有空就讀書。我只是練功夫,不斷地練,把自己不當人的那樣練!」
以他十九歲的年齡,已經有了這樣的功力,可知他在武術鍛練上下了甚麼樣的苦功。
衛斯理嘆了一聲,作了一個手勢,請他進一步介紹自己。曹金福道︰「我也不是不識字,先是父親教我,父親死後,是姐姐教我。我自小便拜在師父門下。父親說,那年,姐三歲,我半歲,父親帶著我們,跪在師父門前,跪了七七四十九天,才蒙師父收我們姐弟為徒——那時,師父早已不收徒弟了。」
陳長青皺眉︰「你才半歲,怎麼跪四十九天?」
曹金福道︰「我自小五大三粗,是粗坯,三個月就會走,四個月就會跑會跳,半歲看起來比平常三歲的孩子還要大!」
從他現在的體型來看,曹金福的這番話,倒也可以相信。齊白有點駭然︰「令姐的身型——」
曹金福道︰「也高,但是我在十歲那年已高過了她。」
陳長青揚眉︰「沒听你提你的母親。」
曹金福神情並不特別難過︰「我沒有見過媽,我出世不久,媽就死了!我爸在我十五歲那年,也死了。」
曹金福說到他父親之死時,神情黯然,顯得很是傷心。
也就在那時,別人沒有注意,衛斯理看到那怪人忽然像是想說甚麼,但是張大了口,立即又用手去遮,像是若慢一步,就會有不該說的話會冒出口來一樣。
衛斯理心中略疑,那怪人已伸手取起了茶幾上的那水晶瓶來,挾在脅下,自言自語︰「這里沒我的事了,我替鷹送酒去!」
他搖搖位危也不向人道別,就走了出去。
齊白、陳長青和衛斯理三人,互望了一眼,都有留下他的意思,但又想不出有甚麼理由不讓他走,所以只好目送他離去。衛斯理始終覺得那怪人甚是古怪,莫測高深,不知是甚麼來路。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11 18:08:42
陰差陽錯 第六章 “苦主來了!
曹金福吸了一口氣︰「是師父對我說,我快二十了,若是要報仇,不能老躲在山里,叫我出來,見見世面。我就離開了天河口,先到法國去找姐姐,那地方我住不慣,姐才差我到這個城來,叫我來喝酒,我酒量可好啦。姐說,參加這酒會的能人異士多,必然會有眼光的人和我做朋友。可不,認識了各位,還有了仇人的線索!」
曹金福何以一听到有東西是來自陰間的就反應如此強烈,到這時真相大白了!
他又以異切的目光望著各人,陳長青提議︰「讓他跟我回去,我把一切經過告訴他!」
衛斯理同意,他望著曹金福︰「小朋友,話可得說在前頭,當你知道了一切之後,和我商議了才能行事,你自己可不能亂來!」
曹金福一時之間,不知衛斯理這樣說是甚麼意思,他想了一想,陳長青已道︰「放心,我會教他該怎麼做!」
衛斯理望向齊白,齊白搖頭︰「我只對墳墓有興趣,對于陰間,我還不想去!」
衛斯理說得很正經︰「這件事,研究下去,可能會使地球人改變在不願意的情形下靈魂也非去陰間不可的情況!」
齊白仍然搖頭︰「衛斯理,世上有所謂‘偉人’,老是喜歡救人民于水深火熱之中。你更偉大,竟然想要拯救靈魂了!」
衛斯理苦笑︰「我至少想自己處理自己靈魂的去向!」
齊白哈哈一笑,高舉右手,擺出呼叫口號的姿勢,叫︰「為爭取靈魂自由而努力!靈魂自由萬歲!」
叫了之後,他並不放下手來,盯著衛斯理︰「人類為了爭取人身自由,斗爭了幾千年,尚且未竟全功,在地球上還有大片土地上,一小撮人把大批人當奴隸!你竟然要為靈魂爭取自由,不是太奢求了嗎?」
衛斯理回答得很鎮定︰「總要有人開始的!」
齊白慢慢放下手來,口中喃喃有詞,念的是中國清朝未年革命家譚嗣同的名言︰「革命是要流血的,就請從我開始!」
他腳步有點歪斜,畢竟三日三夜不停的喝烈酒,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若無其事的。
衛斯理揚聲︰「等一等!」
齊白站定了身子,但並不轉過身來。衛斯理道︰「你對那只盒子,一點概念也沒有?」
齊白道︰「沒有——嗯,那盒子,像是一個容器,要來放置一個環,可能是玉環,也可能是金屬環。」
他說到這里,才轉過身來︰「那不是古董,不是在人類歷史上曾出現過的東西,所以鑒別它不是我的專長。它從陰間來,衛,你已經假設了,‘陰間’是由一股神秘而強大的力量創建的,這股力量,來自地球之外!」
衛斯理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那股力量,當然是來自外星的力量。這一點,已經得到了證明。那「許願寶鏡」的功能之多,地球人連想像都難,像「陽世陰間」的自由來去,空間的突破。地球人的科學水準,甚麼時候才能到達這一地步?
餘此類推,那只看來平平無奇,但是卻沉重無比的盒子,也可能是任何東西。
正如齊白所說,那並非在人類歷史上出現過的事物,他齊白再見多識廣,也無以名之!
衛斯理揮了揮手︰「對于那個盜走了盒子的瘦老頭子,你有甚麼概念?」
齊白皺著眉︰「沒有,我和江湖人物接觸並不廣,以前從來也沒有見過這個人。雖然和他一起喝酒,可也沒有加以特別注意。」
衛斯理望向陳長青和曹金福,曹金福一副努力在想的樣子。陳長青則擊敲著自己的頭︰「這老頭子實在太普通了,所以根本沒注意他!」
衛斯理感嘆︰「這也是他能神不知鬼不覺,下手偷東西的原因,因為根本沒有人注意他!」
曹金福忽然道︰「我曾听得他好幾次,在哼一段曲子,曲調是這樣的——」
他說著,就哼了起來——後來,和曹金福相處久了,各人才知道這個看來虎頭虎腦的大個子,不但武術超群,而且智力極高,記憶力尤強,並不是一個只有氣力沒有智慧的莽漢。
像對那個瘦老頭,連齊白和陳長青都說不上甚麼來,曹金福卻注意到了一些鈿小的情節。而且,還能把留意到的曲調哼出來!
曹金福才哼了兩句,齊白、陳長青和衛斯理,都已听出,那是一首韓國的民歌,極其普通,歌名是「阿里郎」。這一點,曹金福反倒不知道,那自然是他和外界的接觸實在太少之故。
那瘦老頭曾一再哼一首韓國的民歌,那代表了甚麼呢?各人也設想不出。齊白大聲道︰「就此別過,後會有期!」他大踏步離去。這時,廳堂之中,愛酒人協會的會員,也走了十之八九了。
本來,人頭涌涌,語聲喧天。笑聲震耳,何等熱鬧。這時,已變得伶冷清清,那種人去樓空的感覺,分外使人感到空洞。
陳長青嘆了一聲︰「有聚必有散,我們索性到最後才走,可好?」
衛斯理坐了下來——齊白找到的那兩大杯古酒,除了被那怪人帶走的一瓶之外,此時,只剩下他手中的半杯了。他順口答應了一聲,慢慢呷著酒,讓清洌芳香的神奇液體,流入體內。
他在想︰熱熱鬧鬧的酒會,竟會衍生出那麼多意想不到的事,那可以說是世事難料的典型了!
他們三人確然最後離去,衛斯理回家之時,已是天色將明時分了。帶著幾分酒意,他把一切經過都告訴了白素,並且發出了世事難料的感嘆。
白素是最佳的听眾,絕不打岔、插言。衛斯理的敘事本領高強,知道如何化繁為簡,所以當他說完,陽光才照射進來。
白素的第一句話是︰「那盒子確然是瘦老頭盜走的。我認為,那瘦老頭是韓國‘金取幫’的高手。」
衛斯理挺了挺身子,他听說過「韓國金取幫」,那是一個組織嚴密之極的幫會,幫眾不多,但都是手段出神入化的賊或扒手,只要是他們認定了的目標.據說沒有不能到手的。
這種說法,自然是江湖傳說的夸大,但是在「扒竊」這個行為上,「金取幫」的技術,確然是世界之冠。衛斯理以前,曾結識過號稱全國第一的老扒手古九非,提起「金取幫」的扒竊技巧,也大是嘆服。
又听說這個神秘幫會的幫主,竟是一個極美麗的女子,難道就是那個美婦人?
衛斯理立即把這一點提了出來,白素卻搖頭︰「不,我不認為那是傳說中的金取幫主,這……美婦人的來歷,我一時之間,也沒有概念。」
衛斯理又問︰「那怪人呢?」
白素笑了起來︰「天下之大,能人輩出,我也不能全說得出來歷。有的能人,更是難以想像,像你所說的那個身形魁偉之極的大個子,就叫人難以想像。」
衛斯理道︰「好,不論人,只論事,六十年前的血海深仇,又是怎麼一回事?」
白素沉默了好一會,才道︰「這事……我看更是曲折復雜之至——」
她說到這里,略停了一停,忽然道︰「走,我們找祖天開去!」
衛斯理也早料到祖天開可能是當年事件的參加者之一,如今白素忽然有此提議,可見她的想法一致。
衛斯理道︰「是不是等陳長青把一切經過都告訴了曹金福之後,再和他們一起
去?」
白素眉心打結。衛斯理道︰「我已警告過曹金福,在知道了一切之後,不能亂來,而且,陳長青也不會隨便把祖天開在哪里告訴曹金福。」
衛斯理的意思是,就算曹金福推測到了祖天開和他的血海深仇有關,他也不能去找祖天開報仇。
白素吸了一口氣︰「曹金福的體型如此突出,那自然是遺傳的特徵,祖天開的年紀已經很老,如果他當年的作為,真是極其不堪,此際也定然深有悔意——」
白素才說到這里,衛斯理已經明白了!
當年為了爭奪「許願寶鏡」,祖天開和王老爺,曾經有過不堪行為,用過卑鄙手段,這幾乎已是可以肯定的事,祖天開如今大有悔意,念經禮佛,也是為此。
如果祖天開當年虧心事的主角之一,是曹金福的祖父,曹金福忽然在他面前出現,他大有可能以為六十年前的被害人,追魂索命來了,一驚之下,他可能就此被嚇死!
那就有必要,先給他心理上有一個準備——不論祖天開過去做過多少壞事,現在,那些事只有他一個人知道,他若是猝然死亡,那就成為永遠的秘密了!
一想通了這一點,衛斯理一揮手,也道︰「走,找祖天開去!」
他們預計陳長青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曹金福之後,必然會來找他們,所以留下了字條,叫兩人來到,若是不見他們,務必不可離去,等他們的訊息。
兩人直趨王大同的屋子,王大同進了精神病院之後,整幢屋子,只有祖天開一個人在,雖然只不過半年多,可是乏人整理,野草叢生,看起來,也就有了荒涼之感。
兩人在鐵門之外,等了好久,才看到祖天開高大的身形,搖搖位巫叱隼礎
半年不見,老人瘦了不少,雙眼深陷,顯得失神落魄。白素低聲問了一句︰「是他高,還是曹金福高?」
衛斯理回答︰「曹金福更高。」
白素道︰「假設曹金福的祖父也是高個子,可有甚麼具體的概念?」
衛斯理想了一想︰「祖天開和曹金福的個頭,在中國人之中,算是罕見——這或者可以聯想到高個子互相欣賞,可以成為好朋友!」
祖天開已來到了近前,白素對衛斯理的話,不置可否。
祖天開看到了衛斯理和白素,竟然沒有開門的意思,而且不等兩人開口,就已經揮著手︰「老年人不喜打擾,兩位請回吧。」衛斯理冷笑一聲,就要發話。
白素卻先笑了一下︰「祖老先生,你先和我們見一個面,相信會有好處!」
祖天開看來有點神情漠然,連臉上的肌肉都是僵硬的,眼神呆滯,他緩緩搖了搖頭,聲音乾澀︰「風燭殘年之人,好處壞處,都是一樣。」
白素鼓掌︰「說得好,真是看開了,人生自古孰無死,祖老爺子得享天年,夫復何求,陽世間當然再也沒有甚麼可以打動你老人家的心了!」
白素說到這理,向衛斯理望了一眼,他們兩人默契天成,衛斯理立時接了上去︰「可是,死了之後,難免要到陰間,那可怎麼說呢?」
祖天開的面色,本來就已經不怎麼好看,衛斯理這句話一出口,他的臉色,更是難看之至。剎那之間,身子一晃,眼看要跌倒,尚幸雙手伸得快,扶住了鐵門的鐵枝。
他的身子不住在劇烈發抖,他畢竟是練過高超武功的人,這時雖然年事已高,但是一身神力還在,所以隨著他的抖動,鐵門竟也為之晃動。
他張大了口,先是發出了一陣怪聲,然後才發著抖,道︰「你們……你們怎麼……那樣……殘忍,來消遣……我老人家?」
白素先是長嘆一聲,接著,伸手隔著鐵門,在祖天開的胸口,點了一下,語音誠懇︰「祖老爺子,我們不是來消遣你,是來幫你消除心中的那個疙瘩,好讓你不再驚恐,不再午夜驚醒!」
白素的手,伸進鐵枝去的時候,衛斯理不禁大是緊張,因為祖天開若是忽然出手,很容易扣住白素的手腕,那是再要對付他就不容易了。
衛斯理在一旁,小心戒備,祖天開只是直勾勾地望著白素,他抖得更劇烈,老大的骨架子,像是要散開來一樣,隱隱可以听到格格的聲響。可是他卻還在口硬︰「為人不作虧心事,我為甚麼要午夜驚醒?」
他這句話雖然說得口響,但是也要分好幾次才能說得完。衛斯理一聲冷笑︰「祖天開,你做過虧心事,老實告訴你,苦主來了!」
在中國的語言之中,「苦主」是一個專門名詞,專指被害人的家人而言。祖天開是老江湖了,自然明白這個詞的意思。
一時之間,他像是兜頭被雷火擊中一樣,先是一松手,連退三步,不由自主,「咚」地坐倒在地。可是才一著地,整個人又直彈了起來,站得挺直。
在這樣的情形下,祖天開自然不會再有心思去賣弄武功,他的動作,全是自然的反應。
衛斯理看在眼里,心中暗喝了一聲采,心想這老頭子武術根基還是有的,別看那一下挺立平平無奇,實在很難做到。
他站了起來之後,又向前沖來,雙手再握住了鐵枝。忽然之間,他不但露出了笑容,而且居然發出了笑聲,那情景當真是詭異絕輪。
他一面笑,一面道︰「你們別嚇我,嘿嘿,我自己也別嚇自己,嘿嘿,哪里還有甚麼苦主?」
衛斯理和白素,一听得祖天開這樣說,不禁齊齊發出了一聲長嘆!
他們嘆的是,祖天開說的是「哪里還有甚麼苦主」!
若是他說「哪里有甚麼苦主」,那還不足以肯定他昔年做過傷天害理之事。
可是他卻說「哪里還有甚麼苦主」!
那意思是,當年早已趕盡殺絕,斬草除根了,哪里還有甚麼苦主留下來!
祖天開畢竟心虛,一見衛斯理和白素嘆息,又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情,他聲音發顫︰「你們知道了……甚麼?」
衛斯理和白素,其實甚麼也不知道,只不過兩人推理能力強,所以推測當年在爭奪許願寶鏡的過程中,祖天開和王老爺曾用了卑鄙凶殘的手段。
兩人甚至不知道何以曹金福會認定從陰間來的前任陰差才是主凶。這其間的過程,兩人一無所知。
可是祖天開這樣一問,倒始衛斯理和白素,大大制造了發揮的機會。
衛斯理先道︰「不算很多,只知有人一時疏忽,沒想到倒在尸體中的七歲孩童,竟然沒死!素,這也可以說是天意,是不是?」
白素應聲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衛斯理又道︰「當年,天留下了這孩子,比他更小的都死了,真下得手啊!」
白素仰頭看天︰「天道好還,必有報應!」
祖天開慘叫一聲︰「求求你們,別說了!」
衛斯理和白素異口同聲︰「苦主姓曹,我們已經見過了!」白素立時補充一句︰「被你殺了合家大小的,是你的把兄弟吧!」
祖天開听到這里,又是一聲慘嗥,雙手掩面,頭在鐵門上不斷撞著,撞得鐵門吭吭亂響,自他的喉間,發出一陣陣可怕的聲音。
衛斯理在白素的臉頰上親了一下,表示他對她的欽佩。剛才,白素曾提及曹金福的祖父,應該也是高個子,祖天開是高個子,兩個高個子之間,會有甚麼關系。
衛斯理只是隨口答了一句,白素未置可否,而這時,她忽然說出了祖天開和曹金福祖父是「把兄弟」(結拜弟兄)的關系。而且,這句話又顯然擊中了祖天開的要害!
令衛斯理佩服的是這一句話,是經過縝密的推理,才能得出的結論——江湖上你爭我奪,視同等閑,唯有在自己人手中巧取藍幔那才卑鄙。祖、曹之間,若不是關系密切,仇恨也不會如此之深。
祖天開還在撞頭,衛斯理伸出手去,按住了他的頭︰「快開門吧,看看事情是不是有挽回的餘地!」
祖天開抬起頭來,打開了門,退後幾步,轉過身,垂著頭,一言不發,向前走著。
衛斯理和白素看著他佝僂的背影,十足是一個衰老的老人,而且,越是高大的人,佝僂起來,也格外蒼老。但兩人又知道,不論他現在看來多麼蒼涼,他早年確曾犯過嚴重的惡行!
等到進了屋子,祖天開先取餅一瓶酒來,大口喝了三口,一抹口角,卻又恢復了常態,雖然說不上甚麼豪情勝概,可也不致于身子發抖。
他用很鎮定的聲音道︰「叫曹普照的兒子來殺我吧,我也該遭報應了!」
衛白二人這才知道,曹金福祖父的名字是「曹普照」,兩人互望了一眼,都搖了搖頭,表示沒有听說過這個人。
衛斯理道︰「不是曹普照的兒子,是他的孫子!」
祖天開「啊」地一聲︰「那也一樣,反正是他的後人,都一樣。」
他說著,又大大地喝了一口酒︰「只是我還有點不甘心,那些年來,我一直沒找到那個人!」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11 18:09:03
陰差陽錯 第七章 黃鶴樓頭吟嘯
衛斯理和白素,都沒有出聲,因為他們都不知道祖天開口中的「那個人」是甚麼人。
他們互望了一眼,等待祖天開進一步解釋。只見祖天開面肉扭曲,現出極痛苦的神情——那時,他的樣子很可怕,若是要拍甚麼恐怖電影,他根本不必化妝,就可以收到令人震栗的效果。
等了一會,不見他有表示,看他的神情,像是正沉浸在往事之中。衛斯理忍不住問了一句︰「那個人?你是指王大同的祖父?」
衛斯理這句話一問出口,就知道自己問錯了。因為剛才祖天開說「一直沒有找到那個人」,那當然不會是王大同的祖父——祖天開是一直和王老爺在一起的!
可是,世事當真難料得很,有時誤打誤撞,錯有錯著,雖然事後回想起來,仍不免啼笑皆非,但當時確然使事態大有突破!
衛斯理說了這一句話之後,祖天開順口應了一句︰「不……不是王妹妹。」
祖天開在回答的時候,一定全副心事,仍放在回憶往事上,是在精神不集中的情形之下,順口說了出來的。
可是這句話才一出口,他卻陡然震動,立時向衛斯理和白素兩人望來,神情古怪之至。
衛斯理和白素兩人乍一听得祖天開那句話,也是一怔,一時之間,會不過意來,可是再一看到祖天開那種古怪之至的神情,他們也就明白了!
在無意之中,祖天開稱王大同的祖父為「王妹妹」——那當然不是王老爺的真名字,哪有大男人的名字叫「妹妹」的?
那是一個親密之極的稱呼,情形如賈寶玉稱林黛玉為林妹妹一樣!
在祖天開和王老爺之間,竟然出現了這樣親密的稱呼,兩人之間的關系如何,也可想而知。衛斯理和白素,剎時之間,都有一種極不舒服的感覺!
祖天開和王老爺,是同性戀者!
一明白了這一點,許多古怪的現象,都迎刃而解了。例如祖天開和王老爺之間,主僕不像主僕,朋友不像朋友的關系。
又例如祖天開對王家三代,忠心耿耿,把王家的下一代當成了是自己的後代。再例如他對王大同的婚事,如此超乎尋常的緊張。以及像「許願寶鏡」這樣的寶物,他甘心讓給王老爺先使用。
這一切,都是為了王老爺是他的「王妹妹」!
王老爺的情形,比祖天開復雜。祖天開是徹底的同性戀人,而王老爺則是雙性戀,所以他也娶妻生子。
同性戀這回事,科學家已證明是受到遺傳密碼的影響而產生的人類行為,不由個人的意志而控制,也不能稱之為不正常,當然更不應受到歧視。
但當時,衛斯理和白素,還是感到了一陣子不舒服。後來,他們討論,交換了當時相同的感覺,衛斯理搖頭︰「我自問並不歧視同性戀者,為甚麼還會有這樣的感覺?」
白素想了一想︰「我想那是由于太意外了,像祖天開這樣的一個大漢,又那麼老了,怎麼也和同性戀扯不上關系……太突然了!」
衛斯理仍搖著頭——並沒有甚麼意義,正如白素所說︰「太突然了。」
他嘆了一聲︰「同性之間的戀情,也很有些回腸蕩氣,至死不渝的。」
蛐硎怯捎諼浪估碭刑鏡錳深切了,白素立即張臂,輕抱住了他。
衛斯理笑︰「放心,我才不會去找——」
白素一伸手,掩住了衛斯理的口,沒讓他再說下去。
當時,兩人明白了祖天開和王老爺的這種關系,有了不舒服的感覺,神情自然不免也有點古怪。
雖然同性戀關系,在中國古已有之,歷史上都有明文記載,並不是西風東漸之後從西方傳過來的,而且也一直十分公開,反而一直到了近百年,才被社會普遍歧視,被當作是見不得人的事。這種社會風氣是為何形成的,很是莫名其妙。
既然社會風氣如此,那種關系自然也成為不可告人的秘密,祖天開無意之中露了,一時之間,他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才好。
衛斯理和白素同時也想到,祖天開一定極愛戀他的「王妹妹」,可以想像的是,「王妹妹」就算要他赴湯蹈火,他也不會拒絕!
祖天開揮著手,在古怪的神情之中,先是極勉強地擠出了一個難看之至的笑容,然後道︰「看,我竟然……竟然……」
他想掩飾,可是卻又實在不知道如何措詞,更是尷尬。白素若無其事地一笑︰「男孩子,從小家里怕他多病痛,取校蝴叫妹妹,也多的是。」
祖天開一听,感激莫名,連聲這︰「是!是!」
衛斯理沒有白素那麼厚道,而且,他知道,再在這個秘密上掩掩遮遮,對了解當年發生的事,並沒有幫助,還是挑明了的好。
所以他提高了聲音︰「其實,兩個男人之間,有超乎朋友的感情,也不算甚麼,這種事,只要不妨礙別人,大可我行我素!」
當衛斯理的話說到一半的時候,祖天開樣子怪異,等到衛斯理講完,他才長嘆一聲︰「冤孽,真是……前生的冤孽啊!」
衛斯理又道︰「我曾遇到過兩個將軍.也有此好,那是由不得人作主的事!」
祖天開伸手在臉上重重抹了幾下,聲音像是從好遠好遠的地方傅來︰「我一見到了他……就不能自主,是的,由不得人作主……那一次,他帶著一船貨,在運河遇了盜,恰夢揖過……」
祖天開接下來的十來分鐘之中,就斷斷續續,很是凌亂地敘述著往事。那一椿往事,並沒有甚麼特別,無非是在兵荒馬亂的歲月中,一個商人遇上了盜匪的經過。
特別的是,在這次盜劫事件中,恰媒凶嫣煒遇上了,祖天開出手,救了商人,商人自然感恩,兩人就此相識。不單祖天開同性戀的因子發作,偏偏對方也有同性戀的傾向。
從此,就開始了兩人之間難分難舍的關系,一直到王老爺死,祖天開傷心得七天不進食,仍然未曾終止,而延續到王大同的父親……到王大同!
祖天開說完了這段經過,又連喝了幾口酒︰「自此,我們就一直在一起,很是逍遙快活……說快活過神仙,也不為過,他對江湖上的事,甚麼都不懂,我就帶著他到處去開眼界……」
祖天開越說越是陶醉,從他的話去想像,富年的情景,應該是一個身懷絕技的偉丈夫,帶著他新婚的嬌小妻子,到處去游歷亨樂,風光無限——不論局外人怎麼想,他們確然是這樣用他們自己的方式在享受著人生。
那麼,怎麼又會和曹普照發生關系的?
祖天開把一瓶酒喝完,白素勸阻︰「別喝太多了,喝多了,話說不清楚,你不把往事全說出來,只怕死也不會瞑目!」
祖天開居然听勸,點了點頭︰「是,非得竹筒子倒豆,一股腦兒說了出來不可,不然……真的是死不瞑目,衛夫人說得沒錯!」。侯的是,他話是那麼說,可是說了之後,卻又大大地喝了一口酒。
他抹著口,忽然又道︰「那晚上,趕走了盜賊,進船艙,掌起燈來一看,我就呆了,以為是哪一個戲班中的花旦,他……長得好看,所以,我和他在一起,到處都招惹他人的眼光。」
王大同的祖父,如果從王大同的身上去找影子,那不失是一個俊俏男子,而在祖天開眼中看出來,自然更加「好看」了。
事實上,祖天開這樣的大漢,單是一個人,不論出現在何處,已經夠招惹他人的目光了,何況再和一個俊俏郎君在一起,那自是火上加油。
祖天開又舉起瓶來,但這一次,他沒有喝酒︰「是在黃鶴樓,在樓上,我和他正在看江景,他學問好,會吟詩,吟詩的聲音又好听——」
听他說得肉麻,衛斯理忍不住道︰「吟詩就吟詩,聲音又好听到哪里了?」
祖天開沒有听出衛斯理覺得肉麻的反感(當局者迷),一本正經地道︰「是好听,比唱戲還好听,當時,就有不少人叫好,喝采,他念的是……念的是……」
祖天開伸手敲頭殼,他想不起那首詩來了。
迸來頌黃鶴樓的詩雖多,但無過于「昔人已乘黃鶴去」了,衛斯理不耐煩︰「是不是‘白雲千載空悠悠’甚麼的那幾句?」
祖天開瞪大了眼,神情怪異——像是這首詩,別人都不會,只有他的「王妹妹」才會一樣!
他望了衛斯理一會,才道︰「會這詩的人雖然多,但是誰也沒有他吟得好听!」
衛斯理並不反對同性戀,可是這時,祖天開在沒口稱頌的,就算是一個絕色美女,他也會感到忍無可忍。他正想出言,結結實實譏諷一番,白素已輕踫了他一下︰「從美的方面去設想一下當時的情形!」
衛斯理「哼」了一聲,剛想說「何美之有」,已听得祖天開用十分神往的聲調在說著︰「他洋化,愛穿洋裝,格外醒神,吟的卻是古詩,我不懂詩,可是也豪興大發,不禁引吭長嘯,一時之間,黃鶴樓上下,好幾百游人,全都屏氣靜息,听我們一嘯一吟。後來那人說,我們配合得那麼好,簡直是天人合一!」
听得祖天開說得那麼有感情,衛斯理也不禁動容,立刻設想出六十多年之前,著名的勝跡,黃鶴樓頭的景象來。在那時代,穿西服自然惹人注目,衛斯理腦中泛起的情景之中,代入了他曾見過的京劇大師,四大名旦之首的梅蘭芳的西服相片,俊俏非凡,玉樹臨風。
王老爺當年,當然不可能比得上梅蘭芳,但也必然英俊挺發,儀表出眾。
而在他的身邊,則是一個彪形大漢。武林大豪,自有一股懾人的氣概,也不是尋常人所能及。
這樣的兩個人,憑欄而立,面對波光粼粼,帆影點點,江風習習,又當兩人心情最快樂的時候,一嘯一吟。此情此景,自然既有詩情畫意,也有豪情勝概,確是不可多得的情景。
衛斯理想到這里,和白素互望,兩人都發出了會心微笑,顯然兩人的腦海之中都出現過同樣的畫面。
衛斯理不再譏諷祖天開,因為這樣的常烘,不相干的人設想起來,也不免悠然神往。當事人在回憶時,自然格外陶醉,說起經過來,再肉麻也情有可原了。
衛斯理問了一句︰「王大同的祖父,名字是——」
祖天開立即道︰「他名字很雅,叫王朝。他告訴我,那字,不念‘朝廷’的朝,是念早字音。」
衛斯理一听,心中又忍不住眯Γ「王朝」這個名字,只好算是特別,不見得有甚麼雅。
祖天開又道︰「他自號‘絳霞’。」
衛斯理不由自主,身子發了一下抖——這位王朝先生,看來早有女性化的傾向,哪有大男人取了這樣女性化的名字的?
看祖天開在說出王朝號絳霞之際,還十分自傲,衛斯理只好苦笑。白素卻道︰「好,朝霞之中,以絳色的最美,他這號可取對了!」
祖天開一听,滿是皺紋的臉上,全是笑容,連聲道︰「衛夫人是有學問的,真懂!」
祖天開說著,還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閉上眼楮,神情陶醉之極。
餅了一會,祖天開才道︰「他一開始念,我就長嘯,跟著他抑揚頓挫,他見我不換氣,知道我在逞能,所以故意放慢了來吟,我越嘯越有精神,等他吟完,我兀自拖了好久的尾音,直到靜下來好久,才有轟雷也似的采聲傅來。唉!采聲雷動,自然也驚動了游人,那人就是這樣被吸引來的!」
祖天開在敘述之中,再度提及「那人」,自然就是他一直在找而找不到的「那人」了。
他第一次提到那人的時候,說是叫曹金福來殺他,他並不怕死,只是「不甘心一直找不到那人」——連死都甘心,可知「那人」在整件怪事之中,十分重要。
但是說到現在,除了知道他、王朝和「那人」是在武昌長江遇上,黃鶴樓頭初識的之外,那人是何方神聖,一無所知。
衛斯理性子急,想要催促,卻被白素連連使眼色阻止。
祖天開又道︰「樓上樓下,在采聲之中,不少江湖中人認出了我來——我這樣子,容易叫人認出。那時,我在江湖上頗有名頭。認出來的人,紛紛前來行禮,有受過我大恩的,更當眾叩頭,一時之間,熱鬧非凡。他也很高興,在我身邊說︰‘一直只當你吹牛,原來你真是武林大豪,了不起!’听得他那樣說,真是比喝了最好的酒還舒服——後來他教我,那是說如飲……如飲……」
他連說了兩次「如飲」,難以為繼,衛斯理提醒他︰「如飲醇醪!」
祖天開道︰「對,就是這句話!」
他說著,舐著唇舌,仍然在回味著這句話,過了一會,他才道︰「就在這時,那人就出現了!那人……那人……那人……」
衛斯理嘆了一聲,祖天開也嘆了聲︰「要不是那人出現,也不會有以後的事發生,所以提起他來,不免感慨。」
衛斯理不再催他,祖天開喝了一會悶酒,才道︰「那人器度軒昂,看來不是富商巨賈,就是達官貴人,而且出言斯文。他走向前來,第一句話我就沒有听懂,可是他卻一听就和那人搭訕上了。」
祖天開口中的「他」自然就是王朝。可以想像,當時的情形是,那人走向前來,吐屬文雅,祖天開沒有听懂,王朝听懂了,就和那人攀談起來。
祖天開又道︰「那人既然得他歡喜,我自然也對他客客氣氣,他請我們喝酒,說是很仰慕我們。他在喝了幾杯之後,指著我道︰「閣下可以說是人中龍鳳了,若不是我早幾個月見到了另一個人,一定會托你做那件事。」
衛斯理道︰「等一等,你們坐下來喝酒,相識有一些時間了,難道還沒有互相請教姓名?」
祖天開這︰「有,甚麼貴姓台甫了一陣子,那人說他姓陰,單名差。」
衛斯理道︰「豈有此理,哪有人叫這個名字的?」
祖天開連連點頭︰「是呀,後來我就問,哪有人叫這種名字的,我也不知有人姓陰的。可是他說︰‘他就是陰差。’」
衛斯理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心中一動。
曹金福那血海深仇的主要仇人,是從陰間來的。他們推理的結論是,那人可能是李宣宣的前任,陰間使者,也可以簡稱陰差。
祖天開口中的「那人」是不是就是那個陰差?這「陰差」兩字,不是他的名字,是他的身分。
祖天開為人粗豪,大而化之,弄不清楚。王朝卻知道了那人的身分,所以告訴祖天開、那人就是陰差。
祖天開的敘述,雖然細碎零星,但是也漸漸說到骨節眼兒上來了!
衛斯理一揮手︰「好,就算他叫陰差,請再說下去!」
祖天開皺了皺眉︰「當時我極不喜歡這個名字,陰差,陰差,倒像是從陰間來的一樣。我也不喜歡那人老和他一起低聲說些我听不到的話。我曾和他說,他笑著回答我︰‘他真是從陰間來的!’當真胡說八道之極!」
從這段話來分析,可以看出,陰差出現之後,和王朝合得來,和祖天開沒有那麼親熱,所以引起了祖天開的不滿和妒意。
自然,在這樣的情形下,王朝知道陰差的事,多于祖天開所知了。
祖天開道︰「當時我心想,你有事要托我,還這般大模大樣,若是掉轉來,有事要求他,不知是甚麼模樣了。我並沒出聲。那人又道︰‘那另一個人,嗯,個子比你還高了半個頭!’我一听這話就樂了,個子要比我還高的人,我看普天下很難有幾個,我有一個把兄,是當年在關中道上相識的,武功極高,個子比我還高半個頭。那……便是……曹普照了。」
祖天開在說到「曹普照」這名字之後,沉默了片刻,又喝了很多酒,一路羅羅嗥嗥,說如何和曹普照一見如故,肝瞻相照,歃血結義的經過。又說有兩年,和曹普照攜手並肩,闖蕩江湖,在江湖上威名大震,黑道中人更是聞名喪膽等等事跡。甚麼夜挑了秦嶺的黑虎寨,甚麼消滅了巢湖的湖匪,八十八個湖匪,無一幸免等等。
他的這一部分敘述,每一段都是武俠小說中的上佳情節,可是衛斯理卻越听越不耐煩,因為衛斯理不想知道那些事,只想知道以後的事。
他一伸手,自祖天開手中奪過酒瓶︰「別說你和他如何並肩作戰了,說說何以你竟會令他合家大小,一起命喪吧!」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11 18:09:27
陰差陽錯 第八章 情義難兩全
衛斯理這話,當然說得很重,白素後來也怪他不應該那樣說。衛斯理分辯︰「重癥用重藥,他說個沒完,要是不狠狠阻止他,十天八天也不夠他說!」
當時,衛斯理這句話才一出口,祖天開便陡然靜了下來,喉際發出了幾下怞噎的聲音,啞著聲,含糊下清地道︰「我……我是……情……義難兩全啊!」
若不是早已明白了祖天開和王朝之間的關系,還真不容易明白他的這句話。
但既已明白了情由,這句話就很容易明白——後來祖天開成了「血海深仇」事件中的凶手,原來竟是為了王朝,是王朝要他如此做的。王朝是「情」,曹普照是「義」,「情義難兩全」——他祖天開這個混帳王八蛋武林大豪,就舍義而取了情!
衛斯理自然而然,罵了祖天開,是因為祖天開為了順王朝之意,竟殺了曹普照合家大小,這是甚麼行為?
江湖上向來鄙視「重色輕友」的行逕,祖天開的重色輕友,可謂已至極點,難為他還有臉為自己的惡行開月兌,說甚麼「情義兩難全」!
衛斯理並不掩飾鄙夷的神情,白素問︰「事情總有一個緣起,因何而會情、義之間,有了兩難全的情形出現?」
祖天開道︰「當時我一听,就知道那人所說的高個子,八九不離十,會是曹普照,所以我道︰‘那位好漢是姓曹吧?’那人一听,大是訝異,我哈哈大笑,告訴他那是我的把兄!」
衛斯理咳嗽了一聲,示意祖天開快些轉入正題。
祖天開停了片刻︰「那人接下來的一番話,決定了以後發生的事——我一時好奇,問了一聲︰‘你托我的把兄做甚麼事啊?’那人的回答,我到現在,每一個字都記得,那……畜牲答的是︰‘我托他把一件東西帶回陰間去……物歸原主!’那……畜牲!」
衛斯理和白素又互望了一眼,知道他們事先的分析,離事實不遠,那名陰差,確然是李宣宣的前任,身分特別之極,負有往來陰間和陽世的任務,和李宣宣一樣,是替陰間工作的。
(這個特殊而又神秘的身分,由于超出了人類的知識範疇之外,所以很難用一個名詞,或是三言兩語可說得明白的。但是在看了這個故事,和以前的幾個故事,或以後的幾個故事之後,必然會有相當概念,知道有這種身分的人在——或者如後來,陳長青、溫寶裕他們稱之為「半人半鬼」。)
祖天開在連罵了兩聲「那畜牲」之後,像是多少解了些恨︰「當時,我一听,又轟然大笑起來——當我第一次听到他自稱從陰間來的時候,我已經轟笑過。可是他拍了拍我的手背,示意我不要笑,他常說我人太粗魯,待人處世,沒有禮貌,所以處處提醒我。他……對我真好……」
祖天開又陶醉在他和王朝的感情中,回味了好一會,才道︰「可是我真的忍不住發笑,非但笑了,而且還不客氣地回了一句︰‘你這說的是人話嗎?’那家伙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我沒听到他的笑聲,也向他看去,卻見他眉心打結,正在想甚麼。那人向我道︰‘你不信就算了,我看王兄倒是相信的!’我忍無可忍,提高了聲音︰‘他才不會信,托人帶東西到陰間去,那這個人豈不是要死了才行,誰會信這種鬼話?’你們說是不是?」
衛斯理和白素一起點頭︰「這種話,才一听到,確然不會相信!」
祖天開道︰「可是……可是……」
白素沉聲道︰「可是王朝卻相信了,是不是?」
祖天開長嘆一聲︰「開始,我想他至多也是好奇,所以問了些問題,可是不知怎麼,三弄兩弄,他就相信了那人的屁話!」
祖天開說到這里,又大大地喝了一口酒,閉上了眼楮,看來又沉浸在回憶之中了。
確然,六十多年前的往事,這時正一幕又幕地在他的腦海中浮餅——既然如此,不如就直接來看當時的情景,不必由祖天開斷續地來敘述了,那要直接得多。
而衛斯理、白素兩人,對事情經過的反應,會夾雜其中,來一個時空交錯,這可以說是「立體說故事法」——其實,用甚麼法說故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說出來的故事是不是好听。
昧耍六十多年前,黃鶴樓頭是怎麼樣的一副情景呢?三個人在共飲暢談,一個是西裝草履,頭發中分,發臘令頭發錚亮的美男子。美男子看來文質彬彬,眉目如畫,可是身形也很高,形容這樣的美男子,用「玉樹臨風」這句成語,最恰當了。
鶴樓是游人眾多之處,也有相當多女性游客,見了這美男子,沒有不使自己的眼光多停一兩秒的,有好幾個妙齡艷妝的女子,甚至雙頰會無緣無故紅將起來,以致要手托桃腮來掩飾。
可是美男子對那些異性,都並不多望一眼,只是興高采烈地在交談。
這個美男子,自然就是祖天開口中的「他」,姓王名朝字絳霞的那位仁兄了。
另一個則是鐵塔一樣的彪形大漢,說話時聲如響雷,喝酒時氣吞山河,說到興頭上,醋缽也似的大拳頭,隨便在桌上敲一下,就發出砰然巨響,把桌上的一切,震得直跳了起來。
有這樣的一個大漢在,所以附近的幾張桌子都沒有人,誰都這樣想︰這樣的大漢,別說他有意打你一拳,只消他揮手的時候,給他帶上一下.只怕也得斷上幾根骨頭。
那大漢,自然就是祖天開——那時,離他在法場之上,奪了劊子手的大砍刀,天神一樣,在雷聲電光之中,大踏步離開之後,已有好多年了。他在江湖上闖得轟轟烈烈,已成了武林大豪,不單是身形魁偉,而且另有一股懾人的威勢!一襲寶藍長衫的左襟上,竟用金線繡了一柄大環金刀!
再一個,則是一個胖子,面團團如富家翁,半禿頭,頂心沒有頭發之處,冒油而發亮,看起來很有氣派,說他和陰間有關系,確然不容易令人相信,但是他卻就是那位陰差先生。
已經由祖天開敘述過的部分,自然不再重覆了。所以一開始,是王朝望著陰差的胖臉,饒有興趣地在問︰「閣下從陰間來,何以倒要托人把東西帶回陰間去,自己帶回去不就行了嗎?」
王朝這樣問,很有些調侃的意味,祖天開應了一句︰「照啊!」喝了一大口酒。
王朝在這之前,已經和陰差說了許多話,那令得祖天開心中微感不快,所以他希望陰差受窘。
誰知道陰差竟一本正經地回答道︰「那可不行,要用那物事,才能來去陰間,我是偷出來的,不想再回去了,唯有托人帶回去,那物事在陰間很重要。」
祖天開越听越不耐,正想大聲責斥,但是王朝卻興趣盎然︰「那是甚麼物事?」
陰差搖頭︰「我也說不上來,但稱之為陰間之寶,那是錯不了的!」
王朝再問︰「替你帶東西到陰間去的人,是不是還有還陽的機會?」
陰差點頭︰「當然有,不過照我看,人人都會願意留在陰間!」
祖天開這一次,不等王朝再問,就大喝一聲︰「那你又怎麼不留在陰間,卻到陽世來了?」
他的嗓門大,一開口,連樓下都能听見,說的話又古怪,一時之間,人人向他望來。
陰差淡然一笑︰「我另有特別的原因,不必告訴你,告訴你,你也不會信!」
祖天開悶哼了一聲,向王朝一揮手︰「我游興已盡,我們走吧!」
他這話已說得很露骨了,那是說,陰差敗了他的游興,他不想再逗留在這里,和陰差這個人胡說八道下去。
可是王朝的反應,卻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王朝居然道︰「不,我和陰兄一見如故,正要請教!」
他說完,看到祖天開怔在那里,他補充了一句︰「你要是想走,只管先走!」
祖天開一听,幾乎肺都要氣炸,他自然不是好脾氣的人,可是一腔怒火,偏偏在王朝面前,一點也發作不出。
他當然不舍得離開王朝,翟然起立之後,只是走開了幾步,到了欄桿旁,看江水,生悶氣,大口喝酒。
開始時,他還听王朝在向陰差詢問陰間的情形,陰差有問必答,祖天開越听越悶,酒也越喝越多,漸漸地酒意涌起了上來,也听不清王朝和陰差又說了些甚麼。
一直到夕陽西下,落日血紅,王朝才來到祖天開的身邊,宣布︰「我要和陰兄作竟夜之談,陰兄會隨我們回客棧去!」
祖天開盯了王朝一會,又怒視著陰差,幾乎要出手把陰差抓起來,拋下長江去喂王八!
王朝可能看出了他目有凶光,所以叫了他一聲,並且道︰「事情很重要。我還有好多地方不明白,必須請教——這是千載難逢的機緣,我不能錯過!」
王朝說來,堅決之極。祖天開本就扭不過王朝,這時也只好點頭答應。
氐攪絲駝唬在上房之中,祖天開喝悶酒,王朝和陰差密談,也不知說的是甚麼,兩人竟像是有說不完的話一樣。祖天開自顧自喝酒,不一會就已鼾聲如雷了。
第二天早上起來,王朝在打太極,看來精神奕奕,極其興奮。陰差則歪倒在一張榻上,沉沉入睡。
王朝一看到祖天開醒了過來,就向他走來,一面走近,一面卷著雪白的綢衫的衣袖,樣子瀟灑,他來到祖天開的面前,問︰「你那位姓曹的把兄,和你的交情如何?」
祖天開想也沒想︰「極好,一起出生入死多次,算得是生死之交。」
王朝皺了皺眉,半轉過身去,把卷起了的衣袖放下來,又卷上去,重覆了好幾次。
祖天開等得不耐煩,正想問怎麼了,王朝並不轉回身來,先問︰「和你我相比,是誰和誰的交情深些?」
祖天開又好氣又好笑︰「這是甚麼話,我和你是甚麼關系,世上又有誰能和你相比,我們是同命——」
王朝疾轉過身來,伸手掩住了祖天開的口︰「那麼,你就答應我一件事!」
祖天開佯怒︰「你叫我做事,還要先問明了交情如何,這未免太令人心寒了!」
王朝嘆了一聲︰「不是我不相信你不肯為我盡心盡力,而是由于事情和令把兄有關!」
祖天開不解︰「和他又有何干?」
王朝一字一頓︰「我要陰差自陰間帶出來的那寶物,怕你把兄不肯給!」
祖天開先是一怔,接著,他算是明白了王朝的要求。他立時又轟笑了起來,伸手拍胸脯,發出響亮的聲音,大聲道︰「除非是要他脖子上的人頭,不然。我一開口,曹大哥沒有不給的!」
王朝斜睨著祖天開,緩緩搖頭。祖天開一跺腳︰「走,這就去找他,我知道他在天河口有祖產,正在湖北境內,一兩天就可以到!」
王朝嘆了一聲︰「你就是這樣的毛躁脾性,你先弄明白那東西是甚麼才好!」
祖天開不屑地望了正在沉睡的陰差一眼︰「從陰間帶出來的東西有甚麼了不得,就算是十殿閻王的寶璽,在陽世也並無用處!」
王朝神情嚴肅︰「你錯了,那是一件真正的寶物,妙用無窮,連陰差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妙用,他只知兩個用法︰一是持著它,可以來去陰間︰二是得此寶的人,可以向它許願,所以,他把這寶物,定名為‘許願寶鏡’。」
祖天開雖然沒有學問,但是「許願」是怎麼一回事,他自然知道。
他吐了吐舌頭︰「許了願,能實現?」
王朝點頭︰「是,情形是那樣——」
王朝接下來,就把那「許願寶鏡」如何使用,特性如何等種種情形,告訴了祖天開。
(有關「許願寶鏡」的使用法和種種禁忌以及它的奇妙之處,在「從陰間來」、「到陰間去」這兩個故事之中,已有詳細的解說,不再重覆。)
王朝當時告訴祖天開的一切,自然都是陰差告訴他的。祖天開當時,由于那一切很是復雜,一時之間,他也弄不明白。
可是他久歷江湖,自有一套精明的應世之方。等王朝興致勃勃地講完,由于興奮,他的雙頰,甚至泛起了酡紅,祖天開再向陰差看了一眼,問了兩個問題。第一個是︰「這東西既然那麼好,他自己怎麼不留著用?」
王朝急得頓足︰「剛才我對你說的話,你究竟听進耳去了沒有?許願寶鏡一個人一生只能用一次!他用過了,就沒有用了。而且,他從陰間逃出來.又偷走了陰間的寶物,怕陰間會派別的陰差來追拿他,所以要有人替他把寶物送回去!」
祖天開又提出了第二個問題︰「他為甚麼要把這一切告訴你?」
王朝的樣子很自得︰「當然是投緣!也是該我有此奇遇,一听他從陰間來就信了。若是像你那樣,只顧哈哈大笑,甚麼機緣都叫你笑走了!」
祖天開給王朝一陣埋怨,說不上話來,只好訕訕地笑。過了一會,他才想起另一個問題來︰「曹大哥還沒有動身到陰間去?」
王朝冷笑一聲︰「你把兄也不是白替人家做事的人,他要先對寶鏡許了願才動身——許願的時間,每個人不同,一生只有一次,若是已過了時間,寶鏡到手,也沒有用處。陰差根據我的生辰八字,替我算過了,我能使用寶鏡的時間,就在十天之後!」
祖天開皺了皺眉,咕噥了一句︰「才認識的陌生人,就把自己的生辰八字給了人!」
中國人一向把自身的「生辰八字」當作是一個秘密,因為有不少巫蠱之術,可以根據這一組數字,作出損害一個人的行為。
王朝瞪了祖天開一眼︰「既然相識,就不是陌生人了,何況還能有這樣的好處!等我許了願,願望實現,你也別在江湖上過那刀頭上舐血的日子了,到時,日子多好過!」
王朝的這幾句話,算是一種許諾,這許諾,听在祖天開的耳中,自然受用之至,全身都暖烘烘。而且,他當時想,事情再簡單不過,以他和曹普照的交情,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所以他又拍胸︰「行,我們這就走!」
王朝大是高興,向陰差一指︰「他也一起去!」
這時,陰差也醒了,正在張大口打呵欠,雙手高舉,大大地在伸懶腰。
祖天開一怔︰「他去干甚麼?」
王朝道︰「他是物主,萬一曹大哥不肯,由他出頭說話,也好說些。」
說來說去,王朝還是不相信祖天開能把那寶鏡手到拿來。他當然大為不悅,可是也只能悶哼一聲,並不能改變王朝的主意。
于是,三個人便一起上路。
祖天開由于王朝向他說了陰間寶物「許願寶鏡」的事,所以對陰差也大感興趣。可是陰差和王朝說話的時候多,對祖天開,只是有問有答,並不主動找祖天開說話。
三人在路上走了三天,相安無事,並沒有甚麼特別的事發生。
那時,路上並不平靖,盜賊土匪很多。但是祖天開所經之處,三山五岳的人馬,都恭恭敬敬,拿著名帖,提著禮物前來拜見。有幾個佔了山頭立寨的股匪,還請三人上山去盤桓一陣,也都叫祖天開拒絕了。
在路上,有一次祖天開曾半認真半開玩笑地問陰差︰「你從陰間來,究竟是人是鬼?」
陰差不以為忤,笑眯眯地回答︰「我皮破流血,日照生影,你說我是人是鬼?」
祖天開道︰「答得好,那樣說,你是人,既是人.如何會到陰間去?」
陰差答得很老實︰「陰間主人要人差遣,看中了我,把我帶去的!」
祖天開笑︰「陰間有的是鬼,陰主為甚麼不差遣鬼,要差這人?」
陰差對這個問題,答得比較滑頭︰「那得去問陰主,我不知道!」
祖天開悶哼一聲,又問︰「你在陰間,曾見過牛頭馬面,十殿閻王,判官?」
陰差道︰「不,我沒有見過!」
祖天開很是惱怒,以為陰差不給他說實話。
(衛斯理和白素,倒可以知道,陰差並不是胡說八道。他們兩人也到過陰間,並沒有見到甚麼閻王判官,見到的只是一種十分奇特的靈魂存在現象——因為他們是人,所以看不到陰間的真相。)
(王大同那時不是人,他的靈魂到了陰間,和人進入陰間的感受,完全不同,王大同就說他曾見過閻王判官,宮廷樓閣,各種鬼魂。)
(不過,王大同被認為是瘋子,沒人相信他的話。)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11 18:09:47
陰差陽錯 第九章 絕色美女
祖天開再想追問陰間的情景,但是陰差卻不肯再說甚麼了,他只說了一句︰「說了你也不會明白的,事實上,我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陰差是不是真的不明白,不得而知,但是他就算真的把陰間的實際情形說出來,祖天開肯定不明白,那倒是一定的。
因為六十多年之後,知識豐富之至的衛斯理和白素,被李宣宣帶到了陰間,以兩人見識之廣,也無法明白那是怎麼一回事,只是憑推測,知道了那可能是外星力量在地球上,收集地球人腦活動產生的電波的一處空間——這種假設,在六十年後,說給祖天開听,他也不會明白,何況在六十年前。
祖天開心中不高興,再問的問題,就有點沒話找話說了,他道︰「我也把生辰八字告訴你,你替我算算,我在哪一年哪一月,可以使用那許願寶鏡!」
陰差倒是一口答應,祖天開報了生辰八字,陰差口中念念有詞,一面算,一面神情越來越是古怪,終于他叫了起來︰「怪哉!敝哉!」
不單是祖天開,連王朝也大感詫異︰「何怪之有?」
陰差瞪著祖天開︰「祖兄使用許願寶鏡的日子,竟在六十年之後!」
祖天開「呵呵」一笑︰「那我就用不著了,人哪有那麼長命的!」
陰差並不言語,王朝道︰「或許得享高壽,那也難說得很!」
當時三人都是說笑,後來祖天開真成了人瑞,當時自然無人料得到。
等到離天河口近了,那天,早上啟程,預計中午時分就可以到達,陰差一路之上,大反常態,向祖天開問了許多有關曹普照的事。
祖天開和曹普照的交情深厚,講起兩人並肩闖江湖的事,件件樁樁,都是祖天開生平得意之事。不過,那時,兩人也有多年未相會了。
祖天開告訴陰差︰「他娶妻早,妻子替他生了三男三女,到他喪偶後十年,最小的女兒也已嫁人,有了外孫,他才續弦,那是七年前的事了,自從喝了他續弦的喜酒之後,第三天我就離開了,沒有再見過他。」
祖天開說的時候,有點傷感︰「那次喜酒,來的賓客,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把曹家大宅,擠得鬧哄哄如同趕集一樣,開的是‘流水席’,日夜不斷,隨時有酒有菜。曹大哥喜歡熱鬧,家人,連嫁出去的女兒,都住在一起,他在家鄉蓋的那座巨宅,簡直和皇宮一樣,十進大屋,怕有十多二十個院子!」
王朝問了一句︰「那得有多少口人啊?」
祖天開笑︰「這問倒我了,只怕連曹大哥自己也說不上來,你只管去問他,我看他不能一下子說出來!」
(這一段在當時,只是閑閑的對話,到後來,就變得令人驚心動魄之至。)
(衛斯理和白素在知道了這一段對話的時候,就自然而然,握住了手,而且,手心都冒著冷汗!)
(曹普照的家庭,竟然是那樣的一個大家庭!)
(而曹金福的血海深仇,是凶徒「殺了他爺爺合家大小」——只有一個七歲的小 有頤狻U廡‘ 郵遣芷照盞淖鐶〉畝子,自然是續弦之後生的。)
(算算看,「合家大小」是多少人?奴僕不算,單是三個兒子,三個女兒,已是六家人家,每家都有孩子,至少要超過三十人!)
(祖天開當年行凶,竟然一下子就害了他把兄一家超過三十條人命!)
(這三十條人命,是祖天開一個人下手的,還是王朝也有份,陰差也有份?)
(真是駭人听聞之至,難怪事隔六十年,仇恨傳到了曹金福的身上,依然如此強烈!)
(難怪祖天開一听到「苦主來了」,就自知那是死期到了!)
(衛斯理和白素,一面吃驚,一面也想到了同一個問題︰曹金福要怎樣報仇呢?在現代社會,曹金福若是把祖天開殺了,就算祖天開有死三十次的罪惡,曹金福一樣是犯了殺人罪!難逃法律的制裁!)
(而看曹金福的情形,這仇是非報不可的。大好青年。難道要為了六十年前的往事,而身系囹圄?)
(兩人心中都很焦慮,當時他們想到的是︰要先阻止曹金福和祖天開見面,先把所有的事情弄清楚了,再商議妥善的對付之法。)
(暫時只好這樣了。)
(至于事情會有絕對意料下到的變化,當時,衛白二人,是做夢也想不到的。)
陰差當時問了一句︰「那新夫人美麗無比,不知是甚麼來歷?」
祖天開怔了一怔︰「我不知道!」
祖天開確然不知道,因為他對女人根本沒有興趣,管她是美麗是丑陋。他只記得,所有來吃喜酒的人,有內眷一起來,見過新娘子的,都說新娘美若天仙,難怪曹普照喪妻多年,還會春心大動。
祖天開和曹普照是兄弟關系,自然也見了新娘子,他卻只覺得新娘子身形高佻,其他的,反正是一個女人,他分不出美丑來。
大喜之日的第二天,曹普照就當著所有的賓客,宣布退出江湖,從此江湖上的一切,皆與他無關。他突然作此宣布,很令人驚愕。
當時,所有江湖上的大豪也好,小腳色也罷;白道上的高手也好,黑道上的怪人也罷,在曹普照作了這樣的宣布之後,竟不約而同,一起向在場的祖天開望來!
祖天開在數百道目光的注視之下,一時之間,竟至于手足無措。
大伙的意思很明顯︰你祖天開和曹普照焦不離孟,聯手並肩闖蕩江湖,曹普照在決定金盆洗手之前,必然和你商量過,你是不是也退出江湖呢?
祖天開在那時,非但比眾人更驚愕,而且,還感到了極度的氣憤,因為曹普照根本沒有和他商量過,他事先一點也不知道!
他們的關系,親如兄弟,這樣的大事,事先曹普照竟不知會他一下,那使他有被輕視,甚至被背叛的感覺。
他當下就滿面通紅,青筋暴綻,伸手指著曹普照,聲大氣粗地問︰「大哥,這樣的大事,怎麼我這個做兄弟的,事先一點也不知道?」
祖天開此言一出,所有人都覺得不可思議,人聲嗡嗡,大都替祖天開不值,責曹普照的不是。
曹普照走到了祖天開的面前,伸手抓住了祖天開的手,並無歉意,因為根據他的解釋,他毋需向祖天開致歉。他道︰「我是今天臨天亮才決定的,著人去找過你,你正在醉鄉之中,反正我決定一早就宣布,也就沒再告訴你了,你別見怪,我們是好兄弟!」
祖天開性子直,听了之後,雖仍不滿,但是已無話可說。他們兩人雖是把兄弟,但曹普照年紀大祖天開十多年,那時,已經五十歲了,祖天開對他一向敬服,自然也只好生悶氣。
而賓客之中,有聰明人,有反應快的,一听到曹普照說是臨天明才決定,也很快地估計到了是怎麼一回事了——昨日是他續弦的新婚之夜︰必然是新娘子的美麗溫柔,使他有了這樣的決定。
常在溫柔鄉中,自然比到江湖上去亡命的好。而且這些年江湖生涯,他也早已家大業大,成了一方之富,趁機退出江湖,正是明智之舉。
祖天開當日又喝了一天悶酒,再過一天,就不辭而別。這一別,已經近八年了!
祖天開說出了這一段經過,王朝大有憂色︰「你……和他不歡而散,他更不肯把寶鏡給你了!」
祖天開搖頭︰「不會,那次我不辭而別,只是小事一件,他不會放在心上。」
陰差在這時,忽然道出了一句誰也想不到的話來︰「他要不給,就下手搶!」
王朝听了,皺眉不語,祖天開笑了起來︰「憑我們三個想在曹家搶東西,只怕還做不到。曹大哥家,三歲孩童也會武功,去三十個人,也叫你直的進去,橫的出來!」
陰差寒著一張臉,沒有出聲。
王朝問陰差︰「當日你是怎麼把寶鏡托了他的?」
陰差的臉色更難看︰「人人都說他是一方豪杰.我登門拜會,提出要求,他也一口答應,沒想到不過一個月,就遇上了你!」
祖天開瞪了陰差一眼︰「奪了那寶物,就得到陰間去長留陰間了,有甚麼好?」
王朝大是焦躁︰「你別管,反正我下定決心,非將這寶物弄到手不可——」
他說到這里,向祖天開望來,欲語又止。祖天開大聲道︰「只要做得到,你只管說,究竟想怎樣?」
他提高了聲音,是表示他能為王朝做任何事的決心。可是王朝還是欲言又止,過了半晌,才幽幽地道︰「這可得看你對我的情分如何了!」
祖天開听了,心中很是高興——王朝說的這種話。本來只有在男女之間才會出現,但是他們之間的情形,既然特殊,有這樣的話句,倒也順理成章。
王朝的話,等于給了祖天開一個表現「情分」的機會,祖天開自然高興。
但是也就在這時,祖天開卻又瞥見,王朝和陰差,迅速交換了一個眼色,他還沒能會過意兩人是為甚麼要這樣,陰差已經道︰「祖兄,這……到時行事,可莫遲疑,誰才是好朋友,要分得清啊!」
祖天開再大而化之,這時,也看出蹊蹺來了——他看出來的是,陰差和王朝兩人,像是料定了一到曹宅,必然會有事發生。
所以,他們,尤其是王朝,就一再暗示,到時,祖天開要站在他這一邊。
祖天開可以在有突變時站在王朝那一邊,可是他卻不明白,何以王朝和陰差會早就料定必然有沖突——因為在他看來,以他和曹普照的交情而論,向曹普照要那「許願寶鏡」,是手到拿來之事!
一則,由于他熟知曹普照的性格;二來,在他看來,那「許願寶鏡」,也不是甚麼真正的寶物,它除了可以許一個願之外,功用就是可以利用它到陰間去而已。
曹普照身體壯健,富甲一方,兒女成群,還有甚麼別的願望?莫非真是享盡了人間的福後,竟想離開人世了嗎?
這是祖天開想不通的事。
而這個問題,直到後來,事情演變到如此可怕而失去控制的地步,祖天開仍然不明白。
他曾在事後,問過王朝好幾次,王朝的回答都只是︰「我知道多少,你就知道多少,從頭到尾,你都參與其事,怎度還來問我呢?」
的而且確,從頭到尾,他都參與其事,王朝的回答,令他語塞。
而且,每次他問了,王朝必然會大大不快,所以久而久之,祖天開也不再問,只好當是天意了。
當祖天開透露往事到這一段落時,白素揚了揚手,沉聲道︰「祖老,你不能說是‘從頭到尾,參與其事’,不能算是。」
祖天開睜大了眼,望著白素。衛斯理吸了一口氣,也道︰「是的,不能算。」
祖天開見兩人都那麼說,很認真地想了一想,但還是搖頭︰「我和他形影不離,自陰差這個……家伙出現之後,情形也是一樣,確是從頭到尾——」
他話沒有講完,衛斯理就打斷了他的話頭︰「雖是如此,但是王朝和陰差之間,一見面在黃鶴樓上,後來在客棧之中,又有徹夜之談,談的是甚麼,你並不知道!」
衛斯理說的時候,望了望白素,白素點頭,表示同意衛斯理的分析。
祖天開呆了一陣︰「他告訴我,那是陰差對他講解寶鏡的用途,他要反覆听,才能明白。」
衛斯理一字一頓︰「那是他告訴你的,並不一定是他們談話的內容。」
祖天開又呆了好一陣,神情仍不以為然。
看起來,事情隔了那麼多年,祖天開對王朝的「情分」,絲毫未減,他也不肯相信,在六十多年之前,王朝就曾有事瞞著他,欺騙過他。
白素補充了一句︰「從你的敘述來看,陰差和王朝兩人之間,顯然有某種默契,是你所不知道的!」
祖天開伸手在他滿是皺紋的臉上,用力撫模著,模了又模,最後還是搖頭︰「會有甚麼默契?」
衛斯理道︰「不知道——因為我們不知道後來究竟發生了甚麼事,知道了之後,才能分析,得出結論!」
祖天開喃喃地道︰「後來……後來……後來……」
他連說了三聲「後來」,老大的身軀,又發了好一回抖,這才可以繼續地把往事搬到眼前來。
祖天開,陰差和王朝三人,在一個土崗上,可以看到曹家巨宅的圍牆時,正好是中午時分,陽光刺目,所以看過去,圍牆上像是瓖了一圈金光,奪目之至。
說那是「大宅的圍牆」,實在不足以形容。說它是一座小城的城牆,反倒更確切些!
王朝一上土崗,就失聲道︰「這姓曹的,竟替他自己造了一座城池!」
祖天開「呵呵」笑︰「要不然,怎能容得下上千的來賓,唉,一別八年,這圍牆可一點也沒走樣!」
他說著,用力在陰差的背上拍了一下︰「你貿貿然求見,曹大哥就肯見你,可知他好客之心,也一點沒變!」
陰差連聲應道︰「是!是!但是要見到曹大老爺,也很不簡單,嗯,很不簡單!」
陰差的話,祖天開也沒有深究,不知陰差是用了甚麼手法,才能見到曹普照的
照一般的規矩,金盆洗手之後的江湖人物,除非是極熟的來訪,才會相見,見陌生人的可能性,微之又微。
祖天開當時,只是想了一想,就得出了「多半是曹普照好交朋友」之故。
下了土崗,再向前去,是一條大道。道兩旁全植著樹,祖天開又感慨︰「上次來的時候,樹還只有碗口粗,現在都有五握了!」
王朝則連聲道︰「好氣派——能在這樣的環境下,安享兒孫繞膝之福,也真難得之至了!」
他又欣羨︰「世事如此紛擾,他竟能享受這樣的寧靜,真是異數!」
陰差這時,加入了他的感想︰「曹普照在江湖上的地位高,有不少帶兵的將軍,都和他有交情,黑道上的人,更不敢打他的主意,所以他穩如泰山。」
他略停了一停,才又道︰「所以,在黃鶴樓頭,乍一听祖兄說竟是曹普照的把兄弟時,真是驚訝莫名!」
祖天開面有得色︰「我們結義,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人稱贊曹普照,他與有榮焉,這自然是十分正常的反應。
那大路的盡頭,就是巨宅之前,好大的一幅廣場,一色用麻石鋪成。廣場後面,就是巨宅的大門,每一扇大門上,都釘著金光錚亮,在陽光下閃閃生光的銅釘,看來氣派大極。
正門關著,兩旁的側門,有一扇開著,門口,站著四個勁裝的漢子,挺胸凸肚而立,看到有人來了,一動也不動,也不迎上前來。
等到三人來到了近前,四人之中,有一個中年人才「咦」地一聲︰「祖爺,是你?」
祖天開也認出了那中年人,是曹宅的一個總管,他「呵呵」笑著︰「可不是我嗎?」
總管一揮手,帶著三個大漢,一起迎了上來,滿面帶笑,神態恭敬︰「隔老遠就看到了,除了曹老爺,誰能有那麼高的身量!」
總管說著,又打量了王朝幾眼,神情訝異,然後,向陰差略揮手︰「陰先生又來了?」
這總管目光銳利,看來也是老江湖了,他又命令那三個壯漢︰「快去報知老爺,祖爺來了,還有祖爺的朋友和陰先生!」
王朝接了一句︰「小姓王!」
一個壯漢轉身,大踏步走了回去,總管垂手而立,搭訕著問︰「祖爺這幾年可好!」
祖天開笑︰「在江湖上打滾,還不是那麼一回事,還能有個囫圇個兒,腦袋還在脖子上,沒有少腿缺胳膊,已經算是老天爺幫忙的了,哪里及得上曹大哥,安享大福!」
總管也陪笑︰「祖爺在江湖上的風光,我們雖在這里隱居,也時有所聞!」
他們在離門約有十步前處,站著說話,等的是主人下令,大開中門,親自出迎
那是由于祖天開和主人的關系非比尋常之故。若是尋常人來訪,就算主人肯見,也是只從側門帶進去就算了,上次陰差來,正門就未曾開過。
丙然,說不了幾句,就听得門後,響起了一下聲若奔雷的巨響︰「兄弟!」
隨著這一下叫聲,轟轟隆隆,正門就打了開來。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11 18:10:09
陰差陽錯 第十章 陰差的陰謀
兩扇巨大的正門,還未曾全打開,一個身形高大之極的人,已大踏步搶出。
那大漢一出現,各人都感到,隨著他的移動,有一股勁風。撲面而至。每踏出一步,整個廣場,都像是為之震動,雖然是一個人疾步而來,但竟有千軍萬馬掩殺過來的氣勢!
祖天開也大叫一聲,張開雙臂,奔迎上去,一面叫道︰「大哥!」
這兩條大漢,迅速合而為一,兩人抱在一起,互拍對方的背部。
這從巨宅之中奔出來的,自然就是曹普照了,這曹普照稱雄江湖之時。有一個外號,人稱「天皇金剛」,和祖天開比,他竟然比祖天開還高半個頭!
王朝和陰差向前走去,到了他們的身邊。王朝還好,他比普通人高。可是陰差卻是又矮又胖,簡直只到曹普照的腰際!
祖天開先介紹王朝︰「大哥,這是我的好兄弟,姓王,名朝!」
曹普照向王朝望來,王朝不亢不卑地行禮,曹普照早就知道祖天開不喜,一見王朝這等模樣,還有甚麼不明白的?
他「呵呵」笑著︰「兄弟,恭喜了!」
祖天開咧著嘴笑,對曹普照的「恭喜」,當仁不讓。而王朝卻立時滿臉通紅,只裝沒有听到。
曹普照望向陰差︰「陰先生來得正好,有好些事不明,正要請教!」
他說著,一揮手︰「請進!」
他自然而然,伸手去握祖天開的手,看樣子是想和祖天開攜手而行。
可是他手才楊起,看到王朝正在牽祖天開的衣角,神情若有所求,祖天開看著王朝,神情一如望著一個淘氣的小妻子。
這種情景,一映入眼簾,曹普照自然而然,不再伸手出去。他也知道,一別八年,祖天開的生活,也起了一定的變化。
他轉過身,向前走,口中嚷著︰「請!請!」
王朝在這時候,拉祖天開的衣角,那意思是要祖天開立即向曹普照提許願寶鏡之事,祖天開則表示等進了屋子再說。
祖天開牽了王朝的手,跟在後面,大聲道︰「那次大哥忽然宣布退出江湖,我不辭而別,惹大哥生氣了?」
曹普照笑︰「大哥是這樣小器的人嗎?」
祖天開有時,也很會弄些狡儈︰「當然知道大哥不小器,所以待會兒,要向大哥討些東西!」
曹普照隨口道︰「只管說!」
說話之間,已經了一進院子,不斷有人飛奔來報︰「貴客歇息之處,已收拾好了!」「酒菜也備妥,老爺請到偏廳。」「各房都已通知,說是祖爺來了!都會來拜見!」「夫人會帶小少爺見祖叔爺!」
祖天開听了最後一個稟報,才知道曹普照又添了一個兒子,忙道︰「大哥又添丁了?」
曹普照笑得歡暢︰「是,續弦第二年就有,倒是一索得男,今年已七歲了!」
進了偏廳,只見黑壓壓三四十人,個個聲音響亮,有的叫「祖叔」,有的叫「叔爺」,祖天開所受的禮遇,隆重無比,那令祖天開大是臉上有光。
祖天開向各人致了意,曹普照的兒子女婿,也都散去。那時候的習慣,內眷是不見外客的,但是有祖天開在,情形當然不同。
熱鬧了一陣子之後,祖天開、王朝、陰差和曹普照,分主客坐定,這才听得有人叫︰「夫人到!小少爺到!」
叫了之後,是一陣子靜寂,然後,隱隱听到有佩玉相踫之聲傳來,襯著鈿碎的腳步聲。
不一會,掛簾掀開,一個麗人,款款地走了出來,一手牽著一個小男孩。
這麗人一出現,祖天開先起立,整個廳堂之中,像是剎那之間,光亮了不少。
祖天開不好,並沒有注意那麗人究竟美麗到了何等程度,他只是照禮數行事,搶上前去,單膝下跪,大聲道︰「大嫂,祖天開拜見!」
那麗人發出了「啊呀」一下低呼,聲音悅耳之極,帶起一股香風,身子偏開,伸手推了推小男孩︰「祖叔快起,怎麼受得起!雄兒,還不向祖叔行禮!」
那小男孩立時雙膝跪倒,向祖天開叩起頭來。
祖天開也扶起了小男孩,夸獎了幾句,這才發現和自己來的兩個人,大是失態!
(那小男孩,齲蝴叫世雄,也就是後來唯一生存的劫後餘生者,是曹金福的父親。)
王朝還好,雖然雙眼有點發直,望定了那麗人,曹普照的續弦妻子,但總算站了起來,而且準備行禮。而那陰差,就有點不像話了!
陰差簡直就如同癱倒在椅子上一樣,雙眼睜得老大,口也張得老大,口角竟然有涎沫流了出來!那情景,分明是受到了麗人美麗的震撼,三魂七魄,在這時都不知還在不在身上了!
他那種色授魂予的模樣,已到了極形極狀的地步,哪里還有一點上等人的儀態,就算是市井流氓,色中餓鬼,只怕也沒有那種難看的樣子。
他的這種樣子,曹普照和祖天開都看到了,曹普照礙著人是祖天開帶來的,而且其人不久之前來訪,帶來的一樣東西,實是一件異寶,自己正日夕把玩,頗有心得,可是又有許多疑問,要在他的身上解決,所以才沒有發作。
要不然,陰差一見夫人出來,就現出這樣的丑態,曹普照早已抬腿一腳,把他直踢出來了!
祖天開在一旁,看了陰差的這種丑態,卻捺不住心頭的怒意,他走過去,在陰差的面前一站,隔斷了陰差的視線。陰差突然之間,不見了眼前的麗人,這才全身震動,抬起頭來。
一抬頭,口涎便順著口角,流了下來。祖天開目光如劍,盯住了陰差,陰差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也知道了自己的失態,低下頭去,汗水自額上涔涔而下。
這時,已听得王朝一面行禮,一面朗聲道︰「在下王朝,願曹夫人麗容長存,福澤不絕。」
曹夫人在還禮︰「王爺太客氣了!」
王朝和曹夫人相對一行禮,那常烘真是好看。一個是玉樹臨風般的俊俏男子。一個是艷光自然流轉,令人不敢逼視的麗人。
曹夫人的美麗,其實人人一看,不論男女,都會發出由衷的贊嘆,只有對天生不感興趣的人如祖天開,才會沒有觸電也似的感覺。
那時,王朝也不免驚艷,只是他的表現,不如陰差那樣出丑而已。
曹夫人不但容顏美麗,而且肌膚賽雪,那一雙手,就像是羊脂白玉雕就一般,可是又有著白玉所沒有的靈氣。她體態窈窕,身形高佻,竟和王朝有差不多高下。
王朝行禮完畢,退開一步,向曹普照由衷地道︰「尊夫人真美人也!」
想來曹普照早已听慣了這樣的話.而且陰差的神情.惹得他不快,他反應並不熱烈︰「娶妻娶德,艷色在其次,王兄可曾成婚?」
曹普照故意如此一問,王朝又紅了紅臉,沒有回答。這時,陰差掙扎著,想站起來,也去向曹夫人行禮。可是祖天開神情冰冷,一抬腳,把一只左腳,踏在陰差的雙足腳背上。
祖天開雖未使勁,但陰差也難以站得起來。
罷才陰差那種不堪,曹夫人也瞧在眼中,芳心自然不快,所以,廳堂中各人。無形之中,形成了一股默契,把陰差當作不存在。
曹夫人只是對曹普照說了一聲︰「老爺和祖叔久別,好好敘舊,我去督促他們,準備好酒好菜!」
她說著,已翩然轉身,帶著小男孩.走進內堂去了。
夫人既稱絕色,自然無處不美,連背影都動人之極,陰差頭部轉動,總算又看到了一眼背影。
等曹夫人離開,曹普照再請各人入座,就把陰差乾擱在原來的椅子上。
直到酒過三巡,在王朝的不住催促之下,祖天開才向陰差一指︰「大哥,這位陰先生說,月前他給了你一件東西,托你帶到陰間去?」
曹普照听了,陡然一震,竟至于手中的一杯酒,濺了一些出來。
這情形就十分特別,以曹普照的武術修為而論,斷不應出現這樣的情景。而居然有這樣情形的出現,可知他心頭為了祖天開這一句普普通通的話,而受了極度的震湯!
這令得祖天開的心中,也不禁為之一凜。
為了掩飾,曹普照一口喝乾了杯中之酒,卻以凌厲無比的目光,向陰差望去——那種目光,就算不是身受者,也可以看出,曹普照是在嚴厲責備陰差!
而且,在那一剎間,曹普照的臉色難看之極。這種情形,誰都看得出事情不對頭了,王朝、祖天開手中持著酒杯,待移向口邊,但是卻僵在半空。
曹普照一開口,雖然是壓低了聲音的,但是也一听就可以听出,他這時,正處于盛怒的狀態之中!
他一字一頓地問︰「陰先生,上次你對我說甚麼來?」
陰差在曹普照一向他投嚴厲的目光之際,就不敢和曹普照的目光接觸。這時,更是垂下了頭,說來結結巴巴︰「曹兄,祖兄說和你是結義弟兄,是過命的交情……和他說起……是不要緊的……」
衛斯理和白素听到這里,異口同聲︰「等一等!」
祖天開在敘述到這里時,想來也因為到了緊要關頭,所以臉色了白,皺紋看來也格外深刻。
衛斯理先問︰「你曾說過,在黃鶴樓上,陰差一上來,是先說了他托人把東西送回陰間去等等,你才料到他所托之人是曹普照的!」
祖天開點頭︰「是,足證你們兩人心思,這其中的蹊蹺,我一直在思索,想了幾十年——他為甚麼在曹大哥的責問之下,把事情說成好像是知道了我們的關系之後才把事情告訴我的!」
白素沉聲道︰「這其中的機關,一點就明——他在把許願寶鏡給曹普照之時。必然有一番很能打動人心的話,這才叫曹普照欣然答應。曹普照不是尋常人,閱歷何等豐富,所以陰差的話不單動听,他那寶鏡,也必然有很奇怪的現象,顯示給曹普照看到過!」
祖天開點頭︰「看來是,但是他為甚麼要先後倒置?」
白素悶哼一聲︰「當時,他必然又曾千叮萬囑,說這事機密無比,絕不能給任何人知道,若是泄露了秘密,便會如何如何,這一番深入曹普照之心,所以曹普照一听得他把事情告訴了祖老,就又驚又怒,責備他泄露了秘密,他為了掩飾,就只好顛倒事實了。」
祖天開伸手,用力拍了一下大腿︰「這一點,我當時已想到了,只是我不明白,陰差他目的何在?」
白素和衛斯理卻眉心打結。衛斯理道︰「看來,從第一次陰差去求見曹普照起,他就在陰謀進行一件甚麼事,後來的種種變化,都是為了達成這種事而進行的!」
祖天開苦笑︰「我正是那樣想,可是六十年來,想破了我的頭,也想不出他是想達到甚麼目的。」
衛斯理冷笑︰「祖老,恕我作這樣的推斷︰王朝一定知道陰差的最終目的是甚麼,他甚至是陰差的合謀,可是他卻沒有告訴你!」
祖天開听得衛斯理這樣說,滿是皺紋的臉上,神情復雜之至,過了好一會,他才搖頭︰「我不同意。」
衛斯理伸手指向他,但是還沒有開口,就被白素把手拉了下來︰「且先把往事說下去,現在只知道事情的開始,難以下結論。」
祖天開吁了一口氣,他剛才說他當時,也想到了擁有許願寶鏡,事屬特級機密,不能給任何人知道,倒是真的。因為當時的氣氛僵得尷尬之極。
曹普照仍然神情慍怒︰「不是你自己說,雖親如妻兒,也不可告訴,不然就——」
陰差不等曹普照說完,就站了起來,雙手亂擺,用很難听的聲音,叫了起來。
陰差叫的是︰「江湖好漢,結義弟兄之情,深過妻兒家人,所以我想不要緊的!」
他的話,雖然是強詞奪理,可是卻也厲害無比——當著祖天開的面,曹普照總不能說結義兄弟的情,比不上妻兒!他叫陰差的話堵住了口,說不出話來,神情自然要多難看就多難看。
而這時,心中最難過的,就是祖天開了!因為直到此際,他才知道事情嚴重之至!
當陰差最初,說甚麼他從陰間來,又有陰間帶來的寶物,托人帶回陰間去之類的話時,祖天開只當那是陰差信口雌黃,再也想不到事情會和自己有關。
及至王朝忽然說要那許願寶鏡.祖天開仍然不認為有甚麼大不了,以為向他的義兄一開口,就可以手到拿來。
可是這時,他才知道,這不是那回事——那「許願寶鏡」,他只不過閑閑提了一句,就形成了這樣的僵局,真難想像他如何開口,向義兄索取。
一時之間,人人都不說話,祖天開更不知如何才好,他只好向王朝看去。這時,唯一可以今氣氛有好轉可能的事,就是王朝向祖天開使一個眼色,表示他不想要那許願寶鏡了!
那麼,祖天開自然可以絕口不提,再喝幾杯酒,也就不會再有持續的尷尬了!
可是,當祖天開向王朝看去的時候,王朝一點也沒有放棄自己意願的意思。他先是現出了一個頗為不屑的神情,接著,似笑非笑,似怒非怒。這種神情,看在別人眼中,或者會不明,但是祖天開看了,卻是心中雪亮。王朝等于是在說︰看你的哩,要是你能順我的意,不論如何困難,都要開口。
而如果你礙著把兄的情面,置我于不顧,那你我之間,自然再無情分可言!
由于祖天開明白了王朝的意思,所以他更是焦急,以致剎那之間,豆大的汗珠,直迸了出來。
他性好男色,偶然的機綠,遇上了王朝,那對他來說,當真是如獲至寶,是他有生以來,最大的收獲。和王朝在一起,他感到天地造化,全在他的生命之中。有王朝在身邊,人間就是極樂世界。
要是王朝棄他而去,那對他來說,也就等于是生命的終結了。
他只覺得氣血上涌,伸手一抹汗,竟連桌面上,都灑下了一片汗珠。
這時,曹普照雖然仍在盛怒之中(曹普照盛怒,自有理由,大致和白素的分析相合),但是也看到祖天開忽然神色大變。
他強壓怒意,又狠狠瞪了陰差一眼,才向祖天開說︰「兄弟怎麼了?」
祖天開見問,好一會出不了聲,直到耳際听到了王朝的一下冷笑聲——那一下冷笑聲,竟像是有一柄利劍,自他的身中,直刺了進去!
他陡然乾了一杯酒,鼓足勇氣︰「大哥,就是那‘許願寶鏡’——」
他一句話沒有說完,曹普照已翟然起立,神色更是難看,伸手指向陰差,厲聲道︰「兄弟,這家伙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他對你說了些甚麼?」
祖天開也站了起來︰「說……說了些……」
祖天開說不下去,因為陰差並沒有向他說了多少,陰差和王朝作竟夜之談,他對王朝說的才多!
曹普照嘆了一聲,望向祖天開︰「兄弟,再也別提此事,可好?」
祖天開為難之至,又向王朝望去,只見王朝雙手抱膝,臉向著天,竟連看也不看他!
祖天開發急,用力一跺腳︰「這……究竟是甚麼寶貝,要了有甚麼用?到陰間有甚麼好?」
曹普照也轉過臉去,顯是不願再提,祖天開雙手緊握著拳,趕到曹普照的身前,聲音發顫︰「大哥,瞧在你我的兄弟之情上——」
他話沒有說完,曹普照就雙手一起握住了他的拳頭,接了上去︰「看在兄弟之情,就再也別提此事!」
他們兩個人,全是身形巨大的大個子,四只拳頭握在一起,各自又撕心裂肺地在講著話,當真是驚天動地。
王朝在這時,站了起來,看來神情輕松,走向前來︰「曹爺,那寶貝想來一定神奇無比,拿出來讓我們開開眼界,難道也不能嗎?」
王朝這幾句話一出口,祖天開首先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他以為王朝改變了主意,不再想要那許願寶鏡,只是要求看一看。
這「看一看」的要求,若是曹普照也不肯答應,那當真是太沒交情,祖天開也準備翻臉了!
祖天開向後退了兩步,在等著曹普照的答覆,曹普照一言不發,寒著臉,看來,真像是「看一看」都不肯!
祖天開忍無可忍,大聲呼叫了起來。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11 18:10:27
陰差陽錯 第十一章 陰謀逐步發動
祖天開叫道︰「哪怕那東西能度你升仙,以你我的交情,看一看也不能?」
曹普照的反應十分怪,他向陰差望去,像是徵求陰差的同意。
陰差不看曹普照,口中念念有詞,像是自言自語︰「早說過了,結義兄弟,就和自己一樣。當年歃血為盟,秉告天地之時,誰都說過‘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這種話,還分甚麼彼此!」
他說得聲音很低,但倒也人人听得見。
曹普照越听,神色越是難看。等到陰差說完,他伸手指指向陰差,像是想替自己分辯幾句,可是終于沒有說甚麼,一頓足,沉聲道︰「好,我就取出來,讓好兄弟你看上一看!」
他雖然仍口稱「好兄弟」,但是心中不快,誰都可以听得出,祖天開見自己硬逼著義兄去做他那麼不願做的事,心中也不好過。听了這樣的話,臉上一紅,自然甚麼也不敢說。
曹普照雖然心中不快,但也沒有少了禮數,在向內室走去時,不忘拱了拱手︰「請稍待,我把那寶物取了就來!」
當他這樣說的時候,又向祖天開看了一眼,看樣子像是要相邀祖天開一起去——以祖天開和曹普照的關系,自然可以直入內室的。
祖天開已經抬起腳來,準備曹普照一開口,他就跟著一起去。
可是,曹普照卻只是望了一眼,並沒有開口,就大踏步走了出去。
祖天開心中不是味,轉過身來,不免埋怨王朝︰「你也是,那東西看來,他看得……極重,你為甚麼非要看不可,若你改變了主意,我這就追上去,叫他別拿出來了!」
王朝的神色難看之至,一張臉,簡直如結了一重霜,他先冷笑一聲,然後伸手直指,連名帶姓地叫著,把聲音壓得極低,道︰「祖天開,你小心听著,一個字也別漏。等他拿了那東西出來,我一接到手中,會掉頭就走,你就要在那時出手,攻其不備,使他不能追我。這一下偷襲,若是你不全力以赴,一出這屋子,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你要是再在我的身邊糾纏不清,你就是豬狗不如的畜牲,天打雷劈的雜種!」
王朝這一番話一口氣說出來,字字都像是利刃一樣,刺進祖天開的身中,听得祖天開如同五雷轟頂一樣,全身冰涼。
一則由于王朝在說這番話的時候,神情可怕之極,鐵青的臉上,罩著一重殺氣、二則也由于那番話的內容,簡直匪夷所思。隨便叫祖天開怎麼想,也想不出王朝竟會有這樣的主意!
一時之間,他呆若木雞,張大了口,不知如何才好。王朝的神情,漸漸回復了正常,可是說出來的話,更令人心驚肉跳︰「我不管你們是甚麼天殺的結義兄弟,你不照我的話去做,我就照我的話做!」
祖天開總算從極度的震驚之中醒了過來,雙手亂搖,也不知是要王朝別亂來,還是想表達甚麼。
王朝不再理他,自顧自轉過身去,背負雙手,看來十分飄逸瀟灑,正在欣賞牆上的一幅山水畫。
祖天開只感到自己非但不是一個在江湖上叫不少人聞名喪膽的大豪,簡直如同一個迷路無助的小 櫻
他不得已,向陰差看去。陰差冷冷地道︰「听不听王兄的話,依我說,全看你和王兄的情分重,還是和姓曹的情分重而定——這話,在未來之前,王兄已問過你,還是由你自己定奪吧!」
祖天開听得陰差這樣說,陡然震動了一下。
衛斯理听祖天開說到這個節骨眼上,也陡然震動了一下,他舉起手來,叫道︰「等一等,有一些……很不合情理的情形!」
祖天開的神情痛苦,他那段往事,不說出來,埋在心中,固然如毒蛇嚙心,但是把往事再說一遍,自然也須忍受大痛苦!
他道︰「我據實而說,往事歷歷在目,印象太深刻了,每一個細節,我都記得起來。」
衛斯理吸了一口氣︰「那許願寶鏡,是陰差交給曹普照的,當時,陰差又曾千叮萬囑,叫曹普照連妻兒都不能提,何以陰差不但在黃鶴樓先向你們泄露了秘密,而且,又一心想王朝得到那寶鏡?」
衛斯理在提出這個不合情理的情形時,同時也望向白素,問她的意見。
白素沒有出聲,祖天開答了等于沒答,他道︰「我不知道陰差的心中想些甚麼。」
白素徐徐道︰「確然不合情理,陰差當然另有目的!」
祖天開忽然聲音發顫︰「陰差……這……陰差……真的是陰差……真的是從陰間來的……」
衛斯理和白素向祖天開望去,祖天開嘆了一聲,雙手在面前揮動著。
餅了一會,他才道︰「讓我把事情……循序說下去!」
衛斯理還是說了一句︰「許願寶鏡落在王朝的手中,對陰差有甚麼好處?」
白素垂下眼瞼︰「除非——」
她只說了兩個字,就抬眼向祖天開看了一眼。那意思衛斯理自然是明白的︰除非陰差和祖天開一樣,性好男色,意圖討好王朝。
祖天開居然也听懂了,他大搖其頭。極其肯定︰「不會!不會!後來他得了寶鏡,陰差不知所蹤,再也沒有見過他!」
以後事實的發展如此,那麼這個假設,自然也不能成立了。衛斯理作了一個手勢,請祖天開往下說,同時,他也不免緊張,因為事態必然是越往後發展,越是驚心動魄。那時,祖天開已被逼到無可轉圜的地步了——他既然絕不可能放棄王朝,那就唯有照王朝的話行事了!
問題是當時,曹普照才一走,王朝就有了周密的行動計劃,而且在言語上,得到陰差的配合,這一切是不是有可能,是王朝和陰差早已計劃好的?
當時,祖天開只覺得腦中轟轟作響,他自然無法再作分析,他只覺得喉際發乾,他先喝了一大碗酒,走到王朝的背後,王朝卻不等他走近,就走了開去,連頭都不轉過來向他望一眼。
祖天開又覺得全身燥熱,無緣無故,出了一身汗,他只盼曹普照帶了那寶物,遠走高飛,再也不要出現,那麼他就可以不必為難了。
但是這種異想天開的願望,自然不會實現。曹普照確然去了相當久,但是靴聲響起。一听就知道那是一個身懷絕技的人的腳步聲,自然是曹普照回來了!
王朝在這時候,才倏然轉過身,目光如冷電也似,在祖天開的臉上掃了一掃,掃得祖天開機伶伶地打了個寒戰,其時,曹普照已進來了。
曹普照的手中,捧著一只檀木盒子,不是很大,他把那盒子,往桌上一放,手按在盒上,目光射向祖天開、王朝和陰差,緩緩地道︰「這東西,是陰先生給我的。在這以前,我根本不知道世上有這東西,也不知道竟真有陰間,也不信陰先生自陰間來。但陰先生又告訴了我不少話,而且這東西又確有不少神奇不可思議之處,我這才悟了。陰先生又曾叮囑我——」
他說到這里,頓了一頓。
剎時之間,曹普照一住了口,就靜得出奇,各人幾乎都可以听到他人的心跳聲。
曹普照忽然冷笑一聲︰「既然結義兄弟,無分彼此,陰先生當日的那番話,我也不重覆了。反正陰先生是原物主,這寶物的奇妙之處,他素所深知,誰想知道,只要陰先生願說,也沒有人會阻攔!」
這一番話,分成了兩段來說,實在表示了他心中的不滿,祖天開一言不發,王朝倒像是沒事人一樣,走向桌子,笑殷殷地道︰「是甚麼樣的寶物,倒要一開眼界!」
他在向前走來之時,經過祖天開的身邊,伸肘輕輕在祖天開的腰際,踫了一下。那一下,踫得祖天開如同遭了雷極一般。
曹普照講完,後退了一步,王朝恰米呦蚯埃也就老實不客氣,打開了盒蓋。
就算在這樣的時候,祖天開也不想去看盒中究竟是甚麼寶貝,他的視線,只是在王朝身上盤旋。
接下來發生的事,對祖天開來說,完全不由他自己控制,控制了他行動的,是王朝的那一番話。
他只看到王朝在盒中取出一樣東西,陰差在這時,發出了一下怪聲。
緊接著,王朝身形微弓,以極快的勢子,倒射而出,一下子就在祖天開的身邊掠過。
王朝的動作快絕,祖天開甚至從來也不知道他有那麼好的身手,這時,祖天開只想到一點︰事情開始了!
王朝的行動快,曹普照的反應也絕不慢,王朝身形才動,曹普照身形一長,一伸手,巳向王朝當胸抓來。
王朝身子疾退,在祖天開的身邊掠過,曹普照要伸手去抓王朝,他的心口,也必然和祖天開正面相對。在武術上,這種情形,稱之為「中門大開」,等于是把他自己賣給了對方!
本來,以曹普照的武學修為和江湖閱歷來說,是絕不應該有這種情形出現的。
可是,當時他只想到,要盡快把王朝抓回來,而在他面前的又是他的結義兄弟祖天開。是曾和他出生入死,有過命交情的好兄弟!
常有師父教徒弟︰「學武的人。不論在甚麼情形之下,都應該一絲不苟,照規矩去做,絕不能疏忽。不要以為在這種情形下,可以不做足功夫——很多情形下,就在萬無一失的境況中失了手的!」
曹普照的師父,一定也曾這樣教過他的。
但曹普照這時,就只顧去抓王朝,而忘了去防備祖天開了。而祖天開就在那電光石火的一剎間,一拳向曹普照當胸打出!
他在打出那一拳之際,耳際響起了王朝轟然的聲音︰要是少用了一分力,那就……
所以,他這一拳,使足了力,「砰」地一聲響,齊齊正正,打在曹普照的胸口,打得曹普照發出了一下怪異之極的聲響,「騰」地向後退出了半步。
曹普照的武功,當真了得,在全無防備的情形之下,中了祖天開這樣力可千鈞的一拳,居然只退了半步,而且,立刻展開了反攻。
祖天開在一拳打中了曹普照之後,沒有繼續出手——因為王朝沒有進一步的指示,他就不知怎麼做,所以,才給了曹普照立刻反攻的機會。
等到曹普照的反攻一來,祖天開倒立刻就可以接招。他們兩人,在一起久了,對對方的武術招數,再熟悉也沒有。而且,以前常在一起拆招,所以,曹普照一開始反攻,雖然攻勢猶如排山倒海一樣,但是祖天開見招拆招,一一擋了回去。
這兩條大漢一動上了手,舉手投足之間,勁風驟生,雖然兩人都是悶打,但也已經驚天動地。
兩人在極短的時間中,已拆了十來招。祖天開記掛著王朝,他看到王朝已疾退而出,奇的是,陰差也急急在離開,但是他卻奔向內室!
武術高手,雖然強敵當前,出手如狂風,如驟雨,但一樣能目觀四方,耳听八路。陰差忽然奔向內室,曹普照這才大喝一聲,猶如半空之中,起了一個暴雷,一拳一腳,將祖天開逼退了半步,一個轉身,向陰差疾追了上去!
曹普照突然後退,祖天開一拳打了個空,一時之間,呆在當地,竟不知如何才好。
這時,總管帶著幾個人,奔了進來,疾聲問︰「怎麼了?祖叔,甚麼事?」
祖天開雙眼睜得老大,雖然從頭到尾,他都身歷其境,但是究竟發生了甚麼事,他真還說不上來!
總管看了祖天開這模樣,一頓足,帶著人也直向內室的方向追去。
祖天開這才想起,曹宅之中,人人會武,王朝帶著寶物逃走,遇上誰也得吃虧,自己還是先去保護王朝的好,所以他大叫一聲,以發泄心中的混亂,向著王朝奔出的方向,追了出去。
祖天開那時,頭腦中一片混亂,追出了一條走廊,穿過了一個院子,都不見王朝。
而忽然之間,听到人聲沸騰,好多人一起在叫︰「老爺死了!老爺歸天了!」
叫聲雜亂之至,但千真萬確.叫的是「老爺死了」!
祖天開再听到一下「老爺歸天了」,腦中就「轟」地一聲響。
宅中各人亂叫亂嚷,他們口中的「老爺」,自然是曹普照。曹普照怎麼會死了?在祖天開的印象之中,曹普照是不死的,他怎麼會死的?
難道曹普照是給自己出其不意的那一拳打死的?算來絕無此理,那麼,他是怎麼死的?
他心亂如麻,一面急速轉念,一面已返身奔了回去,他奔出了不到十多步,忽然之間,喧鬧的人聲,陡然之間靜了下來。
突然而來的寂靜,比突如其來的喧鬧,更是可怕,令得祖天開突然停了下來。
他才一停步,就听到一下淒厲之極的女人尖叫聲,自內室處傳來。一切事情,都來得那麼突然。祖天開實在不知如何才好。
他不知厲聲呼叫的是甚麼人,但總是曹家的內眷,所以他又向前疾奔了出去,才一進入另一個院子,他就整個人呆住了!
那院子很大,是巨宅中好幾個作為練武場之用的院子之一種——上次祖天開來的時候,巨宅之中,賓客雲集,各門各派,各路人馬都有。有許多成名人物,也有不少人想趁這樣百年難逢的機會,揚名立萬。所以各個院子中,從早到晚,都有人在練武,甚至對拆。
祖天開也在酒後,受不了一干人的慫恿,演了他的霹靂刀法,一把大環金刀,舞得旁觀者眼花撩亂,贊聲不絕,叫人咋舌。
現在,祖天開闖進來的這院子,是專供打梅花樁用的,樹著幾十根高高矮矮,碗口粗細的棗木樁。那棗木何等堅硬,但是樁頭也都被踩得光禿,由此可知曹家上下練功是如何之勤。
但現在,祖天開所前看到的情形之驚人,僥是他久歷江湖,別說見死人是一件尋常之事,死在他拳頭刀鋒之下的人,也不在少數,甚麼樣的死亡情景沒有見過?
可是這時,他仍然不免頭皮發炸,全身冰涼!因為他看到的情形,實在太詭異、太恐怖了!
他看到幾乎每一根木椿之旁,都有一個人。那些人,祖天開有的認識,有的沒見過。認識的,包括了總管,曹家的子佷。
那些人。有的抱住了木樁,有的倚著木樁,有的跌倒在木樁之旁,毫無例外,都是一片漠然的神情,雙眼睜得老大,可是卻空洞得像是一個深淵——他們當然全死了,可以看出死亡是突如其來的,沒有一個人能在死亡之前想一想,究竟發生了甚麼事,所以在死後,才會出現了這樣漠然的神情。
祖天開也立刻看到了他的義兄曹普照。曹普照背靠在最高的一根關樁旁,微微抬頭向天,神情與眾不同,竟然大有嘲弄的神情,雙眼睜得極大,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死的,因為全身上下,看不出一點傷痕。
祖天開深吸了一口氣,向前走去,每經過一個死人之旁,他都企圖伸手去撫下死者的眼臉來,可是都不成功。
他終于來到了曹普照的身前,手發著抖,也想令曹普照閉上眼,可是一樣不成功。
他的喉間,發出格格的聲響,這時,他心頭的恐懼和震驚,也到了極點!
以他的經驗來說,人是怎麼死的,他只要看一眼,就可以知道。
可是這里有那麼多死人,是怎麼死的,他卻一點也說不上來……夯有一個人有傷痕,若說全是內傷死的,七竅之中,說甚麼也會有血絲滲出來。可是所有的人,都乾乾淨淨。若說是中了毒,那麼膚色必然起變化,可是這些人,卻又膚色如常!
看起來,這些人之所以由活人變成了死人,沒有別的原因,就是因為生命在忽然之間,離開了他們!
而且,祖天開知道,這一切,都是在極短時間之內所發生的——他听到許多人在叫「老爺死了」,「老爺歸天了」,那自然是有一群人,發現了曹普照的確體。叫嚷的那些人,當然就是現在在院子中的那一群。
他們的叫聲,是突然之間靜了下來的,由此可知,他們的生命被奪走,就是在那一剎間發生的事!
是甚麼力量令得好幾十人,個個都是武學高手的人,一下子都喪失了生命?祖天開身子如同浸在冰水之中,他無目的地揮著手,首先想到的是,陰司地府中的拘魂使者,似乎只有拘魂使者才有這種力量!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11 18:10:48
陰差陽錯 第十二章 陰風慘慘拘魂奪魄
其實祖天開根本無法好好地想,眼前的情景太驚人了!謗據他的知識程度,他就自然而然,想到了類似「拘魂使者」這樣的情形。
當他向衛斯理和白素兩人敘述往事時,講到這里,他停了一會,喝了很多酒;身子一直在發抖,好一會,他才道︰「那陰差……他真是陰間來的……拘魂使者,拘人魂魄,帶到陰間去。」
衛斯理和白素等他作進一步的解釋。祖天開道︰「我接下來看到的情形……這一輩子也不會忘……也和他商量過,他也同意……陰差真有拘人魂魄之能!」
衛斯理嘆了一聲︰「你別先說結論了,把接下來發生的事,告訴我們就行!」
祖天開倒也坦白︰「我不是故意不說,而是即使事隔多年,回想起來,仍令人心悸,所以要緩一口氣。」
白素很體諒他︰「只管慢慢來!」
有了白素的話,衛斯理也就不好太催他,所以又過了好一會,祖天開才再開始敘述。
當時,他想撫下曹普照的眼皮不果,又意識到這麼多人,是一下子死了的,心中發怵,全身冰冷,不知如何才好。就在那時,又有嘈雜的人聲傳來,似乎是從好幾方面,傳向內室。
祖天開知道,曹普照的內室,是這幢巨宅的中心,子女所居,圍看這個中心,那是建造時故意如此的,以便老爺一聲號令,各子孫可以一下子就從四面八方趕到。
罷才祖天開在院子中看到的那麼多死人,就是其中一個或兩個子女的全家和僕人。
現在又有人聲傳來,當然是其他各子女率領家人,到內室去了。
祖天開看著眼前那麼多死人,心想現在在呼叫的人,也可能在剎那間喪生,真是不寒而栗。
他想到這一切禍事,都和自己月兌不了關系!當時已經想腳底抹油,溜之大吉,和王朝會合之後,自此遠走高飛。但在其時,又有女子的尖叫聲傳來,听來彷佛是曹夫人的叫聲。
祖天開對于自己重重打了義兄一拳,很是內疚,而且他不是心地太壞的壞人,一靈未泯,心想曹夫人有難,自己不能坐視不理!
(這一段心理變化的歷程,是祖天開自己說的——人在這樣的情形下,總不免會自己涂脂抹粉,說些好話。不過衛斯理和白素,倒很相信即使有夸大,成份也不多。)
祖天開決定了到內室去救援,為了壯膽,他一聲大喝,雖然那是夜行人吹口哨,但是氣勢也極壯。接著,他一側身,負起了曹普照的確體,大踏步向前走去。
他才離開那個院子,和內室還有一段距離,就和一群約五六十人,從不同的方向,進入了另一個院子。那五六十人,已經個個舉著刀槍,看到了祖天開,陡然呆了一呆。
接著,看到了祖天開負著的曹普照的確體,當場就有二男一女,嗷嗷叫看,撲了上來。祖天開倒認出他們是曹普照的子女,心想對方一定認為自己是殺死曹普照的凶手了,在這樣兵荒馬亂的時候.想要解釋,卻是困難之極。
眼看刀光霍霍,三柄利刃,已向他攻到.陡然之間,天色忽然暗了一暗,一團陰風,疾卷了過來,來勢快速無比。而且,真的是陰風慘慘,所帶來的那股寒意,令祖天開這樣的壯漢,也感到奇寒徹骨,機伶伶地連打了好幾個寒戰。
真的只是眨一眨眼的功夫,那團陰風,先是卷向撲向他的三人,那三人立時沒有了聲息,身子慢慢軟倒。
那三人還沒有倒地,陰風又倒卷了回去,只一個盤旋,五六十人,個個聲息全無,一色地身子軟倒——想像之中,若是他們身邊有木樁的話,會在最後的一刻,抱住了木樁,或倚向木樁。
那個院子中的幾十個人,包括曹普照在內,就是這樣死的!
陰風慘慘,追魂索命!
祖天開被這種景象震撼得全身僵硬,連眨眼都不能。
那團陰風,在盤旋了一大圈之後,又轉了一個小圈,這才向內室的方向卷去。
當祖天開敘述到這一段時,衛斯理和白素,同時「叫停」︰「等一等,請停一停再說。」
祖天開停了下來.不住地喘著氣,那情形就叫著「猶有餘悸」,不過這一「餘」,竟然有六十年之久,也是罕見之至了。
白素提出要求︰「請你再說一遍!」
衛斯理立時明白了她的意思。因為祖子開剛才所說的情形,完全不可思議,而且也下合情理,說他是胡說八道,一點也不冤枉他——他也確然有胡說八道的可能。因為當日,若是他曾下手殺人,這番胡言亂語,就可以為他的罪行開月兌。
而如果是在說謊,再說一遍,就會有前言不對後語之處,必有破綻。
祖天開卻很是順從,把他進入了另一個院子之後發生的事,又飛快地說了一遍。
這一遍,和剛才所說的,雖然未必個個字都相同,但是所描述的情形,卻是一樣的。
衛斯理先問︰「一團陰風?何以你用‘一團’,而不是‘一股’陰風?」
祖天開道︰「那確是一團!」
衛斯理搖頭︰「風怎麼是一團一團的?」
祖天開像是在此之前,並未曾想過這個問題,所以這時,認真想了一會,才道︰「確是一團,你可曾見過成團的蚊子群?天將黑時,成群的蚊子飛起來,就是一大團忽東忽西的!」
白素道︰「你的意思是,那陰風,不但有形狀,且是有顏色的?」
祖天開點頭︰「是,灰蒙蒙的一大團——」
他用手比了比,約有一公尺直徑︰「一卷過來,天愁地慘,連天色都暗了,不過沒有聲音,反倒是所到之處,原來的人聲,立時斷絕。」
衛斯理和白素都不出聲,皺著眉。
祖天開道︰「你們以為那不是拘人魂魄的陰風?若不是,那是甚麼?」
白素又問得很小心︰「你的意思,事後你和王朝討論的意思是,那陰風是陰差放出來的?」
祖天開瞪大了眼︰「不是他是誰?我沒見他放那團陰風,可是卻見他把那團陰風收回去。原來那是一只環放出陰風來的,那必然是陰司之寶,陰風環。」
衛斯理和白素越听越奇︰「陰風環?一放出來,就化為一團陰風,拘魂奪魄?」
祖天開道︰「是啊,魂魄都被拘走了,人自然也立時三刻就死了!」
衛斯理和白素兩人都搖著頭,神情古怪之極——這是任何人听到了這樣的事情之後的必然反應,那絕不應該是現實中會發生的事,只有在神怪小說之中,才會有這樣的描述。
祖天開本身,可以說是武俠小說中的人物,武俠小說中的人物情節,在現實中有可能發生。會不會他在武俠小說的基礎上發揮想像力,以致產生了神怪小說中才會發生的事的想像。
祖天開看出了兩人的疑惑,他十分惱怒,提高了聲音道︰「你們說,苦主已出現,遲早要殺我報仇,我又不準備反抗,將死的人了,何必還要編謊言來騙你們?」
祖天開的這一番話,倒具有高度的說服力。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實在沒有再說謊之理!
白素先道歉︰「對不起,祖老,實在是因為事情太離奇了!」
祖天開一指衛斯理︰「小蔡告訴我,他經過再離奇古怪的事,陰間的拘魂使者放法寶拘魂,也不是太離奇的事!」
衛斯理知道,由于「拘魂使者奪人魂魄」這樣的事,在民間傳說之中,有豐富的內容,所以祖天開就認為不太離奇,因為他在觀念上可以接受民間傳說。
但是衛斯理和白素,根本不相信民間傳說會是事實,所以覺得事情離奇之至。
這時,他們初步的假設是︰陰差作為陰間的代表,握有建立陰間力量的一樣厲害武器,可以在極短的時間之中,致人于死。
而這武器的形狀,像一個環——當衛斯理一想到這一點時,他心中一動,問︰「你說那陰風由一個環放出來,那環有多大?」
祖天開吸了一口氣︰「放出來時,會變得多大,我不知道,只見到被收回去時,嵌進了一只扁盒子中,只有兩寸直徑,比指環大.比手鐲小。」
衛斯理和白素听了,聳然動容——衛斯理已把酒會上的情形,全告訴了白素。
那只奇重無比的盒子,亞洲之鷹托那怪人帶來給衛斯理的,說是來自陰間,看來真的是來自陰間。
不但是來自陰間,而且那是一個古怪的環的容器——那環放出來,會帶起一團陰風,取人性命剎那之間,是一件可怕之極的殺人武器!
而如今,只得一只空盒,那只「環」不知何處去了!
衛白二人好一會不說啖,祖天開反倒催他們︰「可以繼續說下去?」
衛斯理道︰「請,越詳細越好!」
祖天開神情肅穆︰「眼看這麼多人,突然死了,心中實在吃驚,只當下一個必然輪到自己,可是那團陰風,卻沒有卷向我——」
那團陰風沒有卷向祖天開,向內室卷去,那個方向,已有喧嘩的人聲傳來,夾雜著女人的叫聲。祖天開一咬牙,心想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他提氣向前疾奔而出,奔進了離內室最近的一個院子。
奔近那個院子之前的三步,他還听到院子中人聲鼎沸,可是當他進了院子,早已一片死寂。只見已死的人,正在緩緩倒下,又是好幾十人,猝然死亡!此情此景,像是死神親自降臨了一樣。
極度的恐懼和震驚,反倒令祖天開變得麻木了。這時候,他只想到了一件事︰這宅子中的所有人都得死,不會有一個幸存!不知道王朝離開了這宅子沒有?不知道自己不明不白死在這里之後,他會不會想念自己?
祖天開雖然知道,有這一連串的事發生,起式掖ㄛO由于王朝要得到那「許願寶鏡」。可是他在感情上偏袒王朝,不會怪王朝貪婪,反倒有點怪曹普照︰用全家上下,近白人的生命,去保護那寶鏡,值得嗎?
他一面思緒紊亂地想著,一面大踏步向前去,肩上仍然負著曹普照的確體。在他向前走的時候,有的死人,身子緩緩倒向他,他連看都不看,就伸手橫肘,把死人推了開去。
這時,那團陰風,在奪走了那麼多人的生命之後,在院子中一個盤旋,祖天開已準備隨時被它把自己的魂魄拘走,他甚至想到,人的魂魄被帶走時,不知道是不是會有怞筋剝皮的痛楚?
然而,那團陰風,並沒有向他襲來,在打了一個轉之後,投向內室。丑探N在那時,祖天開看到了一個奇特之極的景象。
他看到內室的門,陡然從內打開,門開處,身形矮胖的陰差,右手拿著一只打開了蓋子的扁平盒子,右臂直伸向外。
這時,祖天開又听到了女人的尖叫聲,但由于眼前的情景實在太奇特了,所以他竟然未能去看清楚發出尖叫的女人究竟是甚麼人。
他看到,陰差右手高舉,那團陰風,正在迅速縮小,極快地,在接近那盒子的時候,化成了一只小小的圓環,無聲無息,投入盒中。陰差一抖手,盒蓋蓋上,他的右臂向下一沉,像是那盒子很是沉重。
衛斯理再度請祖天開暫停︰「那圓環……不,那盒子中有一個凹槽,恰每梢苑畔履歉鱸不罰你注意到了沒有?」
祖天開遲疑了一下︰「或許有,但是我沒注意到,只看到圓環一到了盒子上,就不見了,如同和盒子溶為一體,那可能是嵌進了凹槽之中。」
衛斯理和白素互望,心中都道︰「是那只盒子了!」
衛斯理再問︰「陰差他……如何處理那盒子?」
祖天開用力抓頭︰「這……由于我接著看到了曹夫人,所以……沒有注意。我只是想到,陰差原來真是陰間來的拘魂使者,會放出拘魂的法寶。」
衛斯理長嘆一聲——他不知道自己為甚麼要嘆息,只是覺得非嘆息不可,事情太復雜,太難以想像了。長嘆一聲,可以使心頭的郁悶減輕一些。而這種郁悶,是由許多不可解的謎團結成的。
祖天開在圓環歸入盒子之後,就看到了曹夫人。他看到,陰差的左手,緊緊抓住了曹夫人的手腕,雪白的手腕,已被陰差抓得有點紅腫。曹夫人正在竭力掙扎,手拉腳勾,想藉門框的力量,阻止陰差把她拉出去。
可是看來效果不大,她正逐寸逐寸,被陰差自內室之中,扯將出來。
一看到這等情景,祖天開只覺得氣血翻涌,怒意直沖頂門——他是一個有懷舊思想的人,甚怒之下的他說道︰「你殺了曹普照,自然是深仇,但誰知道你們之間有甚麼糾纏,江湖人早把生死置于度外,死了也沒話可說!
可是,你竟然這樣對付曹夫人,曹夫人是祖天開的大嫂,這就欺人大甚了!
祖天開怒意沖天,大喝一聲︰「姓陰的,你干甚麼?」
這時,他一切豁了出去,也顧不得陰差是拘魂使者的化身了。
他那一聲大喝,聲威驚人,陰差立時向他望來,只見他的神情,陰森之極。
丑探N在那一剎間,曹夫人伸過頭去,張口向陰差的手上就咬。
那一咬,令陰差甩開了手,曹夫人身子一個不穩,跌進了內室。祖天開丑惘b那一剎間,身形一閃,已經到了內室的門口,阻隔了陰差和曹夫人。
陰差沉聲喝︰「讓開!」
祖天開和陰差的目光一接觸,被陰差眼中的那種森然的寒意,逼得向後退了一步。他在那時,只想先阻擋一下再說,所以他在一踏進了內室,立時就關上了門。
他听到了兩下呼叫聲,同時傳出來。門外,是陰差憤怒的吼叫聲。門內,是曹夫人淒慘欲絕的慘叫聲——她已看到了祖天開肩頭上曹普照的確體!
她撲了上來,祖天開把曹普照放在一張椅上,曹夫人撲了上來,跪在地上,自她的咽喉之中,發出充滿了悲慘的嗚咽聲。
她並沒有放聲號哭,但是這種嗚咽聲,听了更是令人肝腸寸斷!
祖天開在一旁,一句話丑掩〕ㄓW來,他老大的個子,就這樣呆立著不動。只听得門砰然作響,已被陰差撞了開來,陰差當門而立。曹夫人停止了嗚咽,慢慢站了起來,盯著陰差看。
她是一個絕色美人,雖然這時披頭散發,滿面淚痕,但是那令她看來楚楚可憐。陰差的喉際,發出「咯咯」的聲響,神情怪異。
曹夫人也沒有尖叫,雖然她的聲音之中,充滿了悲哀,但是仍然有恰如其分的優雅,她指著陰差,水蔥也似的手指在發顫,她問︰「你……究竟是甚麼?你是人還是鬼,你究竟想要怎麼樣?」
她的責問,甚至不是強有力的,可是陰差卻像是很有忌憚,雙手搖著︰「你听我說。你听——」
曹夫人搖頭;「不,我不听了,老爺……就是听了你不知甚麼話,才會落得這樣,我不听了!」
她說著,又伏向曹普照,背向著門口。陰差走了過來,伸手想去拍她的肩頭。祖天開大喝︰「別踫她!」
陰差並沒有停手,祖天開「呼」地一拳,劈面門打向陰差——這時,祖天開已經橫了心,置生死于度外了,他也沒有想到自己打出這一拳之後會有甚麼後果。他只想到,陰差既然是拘魂使者,自然也不會那麼容易,就叫自己打中了。
可是,事情大出乎祖天開的意料之外,他一拳打出,陰差竟不能避開,「砰」地一聲,正打中在臉上,打得陰差連退了三步,登時鼻腫臉青,鼻血長流。他又伸手抹了一下,變得滿臉是血,看來可怕。
而祖天開那一拳,拳風很勁,令得伏在曹普照身上的曹夫人,身子向後一仰,跌倒在地。
祖天開看到,曹夫人的神情哀傷莫名,可是那卻是一種靜態的哀傷——永遠不會消退,也永遠不會再加深。一柄匕首的柄,露在她的心口處,整柄匕首,自然都已插進了她的心口!
曹夫人死了!罷才她伏向曹普照時,暗中以匕首插入了自己的心口,立時氣絕身亡!
祖天開雖然就在她的身邊,但是竟未能阻止,因為他根本不知道,也想不到。
盯著曹夫人的確體,祖天開只是僵立著。而陰差這時,也發現曹夫人死了。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11 18:11:07
陰差陽錯 第十三章 何處覓仇人
陰差一發現曹夫人已死,他的反應,怪異莫名。他發出了一下慘叫聲,腳步踉蹌,向曹夫人走來。祖天開又揚起一拳,再待打出,可是他看到陰差盯住了曹夫人,他滿是血污的臉上,竟現出了哀傷之極的神情。
祖天開呆了一呆,看來,陰差對于曹夫人的死,竟是傷心欲絕!
那麼殺人不眨眼的凶徒,怎麼會對曹夫人的死感到哀傷呢?
祖天開的那一拳,遲了一遲,沒有打出去。陰差的手發抖,伸出來,像是想去踫曹夫人,但是伸到一半就縮了回來。
他閉上眼楮,又往自己的臉上抹了一抹,他一直在流鼻血,再把血抹了開來,看來也實是怪異。
他抬頭向天,喉間發出了一連串的怪聲,突然轉過身,大踏步向外走去。
這時,整個巨宅之中的人都死了,靜得出奇。所以陰差一面向外走去,一面所發出的嚎叫聲,一直等他走得老遠,猶自隱隱傅入耳中。
祖天開一直呆立著,直到完全听不到任何聲響了,他才陡然省起,自己死里逃生了!
想到自己死里逃生,恐懼也隨之而生,他立時也離開大步,向外奔去。
祖天開在大宅中的經歷,到此為止。
衛斯理和白素卻知道,巨宅中人,並不是「全死了」,而是有一個七歲的孩子活了下來。
這個孩子,祖天開也見過,曹夫人曾帶他出來,見過客人——那時,誰也想不到會有這樣的慘事發生。
衛斯理望著祖天開,等他再說下去。祖于開攤開大手︰「完了,我飛奔出宅子,一口氣奔到了那土崗之上,見到王朝在那里等我。我見了他,拉了他的手,又一口氣奔出五七里,這才停了下來。」
衛斯理仍然望著祖天開,祖天開道︰「以後,再也沒見過陰差,我和他兼程趕路,只求離開天河口越遠越好。不幾天,江湖上已沸沸揚揚傳說曹普照一家大小,盡皆離奇死亡一事。傳說的人,都說必然是有瘟神進了曹家大宅,所以才會有那麼可怕的事情發生,真正的內情,怕只有我、王朝和陰差三個人才知道了!」
衛斯理道︰「不,還有一個當時只有七歲的男孩——你也見過這孩子,他是曹普照的小兒子!」
祖天開「啊」地一聲,神情大是惘然。
餅了一會,祖天開才道︰「是,是,我見過這孩子,是,你一來就對我說了,這孩子沒有死。可是當時我自己死里逃生,根本沒注意這孩子,死人也太多,大大小小都有,我也沒逐個仔細去看,根本不知道那孩子的生死!」
他說了之後,又喘了幾口氣︰「這孩子居然長大了,又有了下一代?要來找我報仇?很好!芎茫﹝艽蟾繾芩閿瀉螅可比我和王朝好多了,人孰無死,死了絕後,這才是悲哀!」
像祖天開這樣的人,未必真為自己絕後而悲哀,他多半是想到了王朝的後代王大同成了瘋子,自然不能再為王朝傳宗接代而難過。
白素向衛斯理招了招手,衛斯理來到了白素的身邊,兩人握著手——白素這樣做,是想衛斯理認同她將要發表的意見。
白素道︰「照祖老的敘述來看,曹宅當年的滅門巨災,罪魁禍首,應該是王朝。」
事隔那麼多年了,白素一提出這一點來,祖天開還是為他辯護︰「也不能全怪他,那陰差必然曾經用言語播弄,先騙了曹普照,再煽動了王朝!」
白素點頭︰「是,陰差當然是禍首,你除了打曹普照一拳之外,並沒有出手,王朝更是搶了寶鏡就溜。人全是陰差殺的,是陰差祭起了一團陰風.令人致死的。」
祖天開點頭,長嘆一聲,神情痛苦。
白素續道︰「整件事中,你並沒有甚麼大過錯,曹普照的後人要找你報仇,你為甚麼要承擔?」
祖天開愴然失笑︰「我打了曹大哥一拳,人是我帶進巨宅去的,我月兌不了關系。若是早幾十年,我或者還會為自己辯護,現在,決計不會。曹家後代,必然要報這血海深仇,王朝已死,陰差下落不明,就讓他們來找我好了,皺一皺眉頭的,不算好漢。」
祖天開說了之後,胸脯起伏,顯得很是激動,過了一會,又道︰「曹家的後代,若是不報此仇,只怕會一直苦痛莫名,就像這些年來,我一念及害了曹大哥一家,就像心里有毒蛇在咬一樣。用我一條老命,去換曹家後代的好生活,應該之至!」
白素嘆了一聲,祖天開當年縱有不是,但現在所說的這番話,卻合情合理之至,不失江湖豪俠之風!
雖然他和白素,對于古代式的「報仇」行為,都不敢苟同——在現代文明社會之中,曹金福若是殺死了祖天開,就算是祖天開自願受死,曹金福一樣逃不了殺人罪!
衛斯理沉聲道︰「應該讓曹金福明白整件事的過程!」
白素「嗯」了一聲︰「曹金福很明白,頁正的血海深仇,是來自陰間的陰差——可是,事隔六十年,上哪里再去找這個……陰間使者?而且,最難令人明白的,是他當年為甚麼要這樣做!」
祖天開瞪大了眼︰「我想了六十年,和王朝一起琢磨,沒有結果,自己一個人想,也想不出。我們也想再見陰差,因為那許願寶鏡還有許多神妙的功用,陰差向王朝提起過,可是用法卻沒有傳下來。」
衛斯理猛地想起︰「那寶鏡,不是要送回陰間去的嗎?怎麼一直留在人間?」
祖天開嘆了一聲︰「那是我們兩人共同的主意——得了那寶鏡不久,就是王朝他使用寶鏡的時間,由我守護著,讓他去發揮寶鏡的功用——他在使用了寶鏡後,興奮之至,說那真是寶物,就不肯把它送回去。那時,他已有了娶妻生子的念頭,不過沒有對我說出來,我也說好,至多陰差再來向我們討取。這是留下寶鏡的另一個原因,可以引陰差出來,誰知陰差再也沒有出現過!」
衛斯理和白素齊齊吁了一口氣︰這一段落的故事,到此為止了。陰差當然沒有再到陰間去.所以若干年之後,陰間才又派了另一個使者,大美人李宣宣到人世來,尋找那面許願寶鏡。在發生了許多事之後,如願以償是回到了陰間,而且曾帶了衛斯理和白素到陰間去「參觀」了一下,使兩人得睹奇景。
至于當年在曹家巨宅之中,唯一的幸存者,如何生存下來,並且成家立室,生下了曹銀雪、曹金福姐弟,那是另外一個故事了——這個故事是如何發展的不知道,但是一開始,必然驚心動魄之極,試想一想,一個七歲的孩子,不論他天資多聰穎,猝然之間,發現一家大小,上上下下,盡皆死去,只剩下他孑身一個人,這種打擊,不知是如何承受下來的!
所以,曹金福曾轉述他父親的話,說自己其實是早已死了的。
擁蹦曄竊諫趺囪的情形下幸存下來的,向曹金福追問,一定可以問出究竟來。
那麼,剩下來的問題就不多,最主要的一個是︰陰差何以要如此做,目的何在?
這個問題,衛斯理和白素,都沒有頭緒。
衛斯理道︰「陰差如果死了,自然永遠無人知悉,但他從陰間來,或許有長壽之法?」
白素點頭︰「就算他還在生,天下之大,人海茫茫,如何去找他?」
衛斯理吸了一口氣︰「也不是全沒有線索的!」
祖天開一听這話,先跳了起來︰「你有辦法?你能找到他?」
衛斯理作了一個手勢︰「事情要進行起來,當然很困難,不下于大海撈針但既然知道針必然在海中,理論上來說,是總可以撈得起來的!」
祖天開苦笑,衛斯理先道︰「有一個神通廣大的朋友,托人帶了一只盒子給我,說那盒子,是從陰間來的。」
祖天開雙眼睜得老圓,衛斯理把在「愛酒人協會」酒會中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祖天開听得大是駭然︰「那盒子,就是……用來放‘陰風環’的?」
「陰風環」自然是祖天開的杜撰名詞,但為了方便,也不妨先這樣稱呼。
衛斯理道︰「相信是,那……環必然也是陰差從陰間帶出來的寶物,和許願寶鏡一樣,本來是屬于陰間的東西,所以才有不可思議的力量。」
祖天開張大了口︰「盒子在,那環呢?」
衙斯理搖頭︰「不知道——那盒子既曾是陰差所有,又曾落在亞洲之鷹手中,從這條線索追下去,有希望追出陰差的下落來。」
白素道︰「這鐵盒才一露面,便叫人盜了去,盜盒人手法高明之極。循那條線追下去,也有可能會有所發現!」
祖天開雖然老了,可是並不糊涂,他听了衛斯理和白素的話,下禁呆了半晌。因為那所謂「線索」,全是虛無飄渺的事,距離可以找出陰差的下落,還差了十萬八千里!
衛斯理看出了他的心意,朗聲道︰「別氣餒,在我的經歷之中,有許多事,比這更沒有頭緒的,到頭來也水落石出了!」
祖天開雙手合什,作向上天求助狀,他喝乾了一杯酒,重重放下酒杯,大聲道︰「曹大哥的孫子呢?請他來,我任由他處置!」
衛斯理估計,這上下,陳長青早已把有關祖天開和李宣宣,以及許願寶鏡故事,全都詳細告訴了曹金福,兩人可能都在他家中等他的音訊。
所以,他撥了自己家中的電話,果然,電話才通,就听得陳長青叫︰「天,你上哪里去了?」
衛斯理沉聲道︰「曹金福——」
陳長青嚷叫︰「在我身邊,比我更心急!」
衛斯理道︰「我和白素,在王大同的大宅——」
他才講到這里,只听陳長青叫了一聲︰「我們立刻就來,半秒鐘也不遲!」
陳長青叫著,已掛上了電話,衛斯理連「喂」了幾聲,再無聲響。
衛斯理本來,想在電話中,先對曹金福說明白,見了祖天開,不能沖動,並且要告訴他,不論以甚麼理由令他人致死,都是犯罪行為。
可是陳長青必然拉了曹金福趕到這里來了,只好等人到了再說。合他和白素之力,要阻止曹金福的行動,看來還不致于不成功。
衛斯理把這意思對白素說了,白素嘆了一聲,望向祖天開,祖天開已經一副豁出去的樣子,只是大口喝酒,悠然道︰「剛才所說的,要是有一字虛言,叫我死了之後,在陰司入拔舌地獄。」
白素語意誠懇︰「祖老,沒有人不信你,不過在過去的經歷中,王朝利用了你的感情!」
祖天開答得叫人啼笑皆非︰「那是我心甘情願的,或許是前世冤孽!。」
衛斯理道︰「你且避一避,待我去迎曹金福進來!」
祖天開搖頭︰「不,大丈夫光明正大,我死都不怕,怎會怕見人,咱們一起迎出去!」
他說著,一口喝乾了杯中的酒,昂首闊步,向外走去。他雖然已極老,可是這一挺身,卻也英氣逼人。衛斯理和白素,未曾見過當年他在法場之上,掙斷了五花大綁的麻繩,奪走了劊子手的大刀,在雷電交加之中昂然離去的情景。但根據現在的情形來推測,當時的情景之壯觀懾人,也可想而知。
他一面向外走,一面伸手,在經過的牆上,按下了幾個掣鈕——那是打開好幾道鐵門的控制鈕。他明知懷著血海深仇的曹金福就要尋仇來了,說不防備,真的毫不防備,跟在他身後的衛斯理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各自點了點頭,心中所想的一致——曹金福若是一發動,他們兩人,說甚麼也要擋在祖天開的身前,先把當年發生的事,告訴了曹金福再說!
祖天開的步幅大,不一會,就到了大門口,只見一輛車子,疾駛而來,在離大門口還有十來公尺處,急剎車停住,發出刺耳的聲響。車子還沒有停定,左、右車門,已一起打開,曹金福龐大的身軀,首先竄出來——他彎身竄出車子,陡然一挺,巳巍然而立。
祖天開一見,身子陡然震動,喃喃地道︰「報應!報應!真像!真像,活像是」
他這一句話,自然說的是「真像當年的曹大哥」,可是一句話沒有說完,曹金福已經有了行動。
曹金福出了車子之後,大約向祖天開看了兩三杪鐘,就雙手向上高舉,發出一下驚天動地的呼叫聲,勢如駿馬奔騰,獵豹撲躍,蒼鷹下擊。衛斯理和白素,只覺得眼前一花,一條高大之極之人影,已到了眼前!
兩人心中同時一凜,心想事情要槽,只怕來不及出手阻擋曹金福的攻擊!
可是,接下來立刻所發生的事,卻令得他們二人目定口呆,祖天開也呆若木雞,因為實在大意外了——隨你怎麼想,都想不到!
(各位看故事的仁人君子,看到這里,不妨掩卷略想一想,看是不是能想得出曹金福的動作來?)
曹金福撲向前來時,帶起了一股勁風,可是他一到了近前,立時在祖天開的面前,雙膝跪倒,雙手先舉向上,再伸向前,雙手按地,向祖天開叩起頭來——那不是普通的叩頭,而是最最崇敬的「五體投地」!
他不但叩頭,而且朗聲道︰「恩公在上,受晚輩曹金福一拜,再拜,三拜!」
不但他的語音之中,充滿了感激之情。而且,真摯得誰也不會懷疑他的誠意,他叩的頭,也極其響亮,額上立時紅腫了起來。
衛斯理、白素和祖天開,怎麼想得到,會有這樣的常烘出現?
衛斯理立時抬頭向陣長青看去,陳長青笑嘻嘻地向衛斯理作了一個鬼臉,顯而易見,眼前這樣的事,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曹金福叩了三個頭之後,祖天開才緩過氣來,連聲道︰「起來!起來!我當年……當年,這是怎麼啦?」
曹金福卻不起來,又「咚哆咚」叩了三個頭,道︰「這三個頭是代先父叩謝的,先父臨終囑咐,見了大恩人祖老爺子,一定要代他謝恩!」
祖天開俯身,扶起了曹金福,呆呆地望了他半晌,忽然老淚縱橫︰「這從哪兒說起,當年我……我……害得曹大哥一家——」
他說到這里,僥是他一生闖蕩江湖,臨老準備接受當年行事的果報,這時也怞噎得說不出話來——事情實在太出人意表了!
曹金福吸了一口氣︰「先父一直在對我們姐弟說,當年他只有七歲,和母親正在內室,听得外面喧嘩,叫著父親死了——」
他一面說,祖天開一面點頭,那情形,和祖天開剛才對衛斯理和白素說的一樣。
曹金福又道︰「那時,先祖母正在告訴先父,有一個人自稱從陰間來,詭異莫名,不知會有甚麼禍害,說著,外面突然甚麼聲音也沒有了。但隔不一會,又有人聲自各方面傳來,但立即又寂靜無聲。房門這時,突然被一個半禿的矮胖子撞了開來!」
祖天開失聲道︰「陰差!」
曹金福咬牙切齒︰「那……凶徒撞門進來,見了先祖母就向外扯,先祖母一面掙扎,一面把先父一推,推到了屋角。據先父說,那凶徒目射凶光,巴望到了先父,就在那時,先祖母被扯出門去,祖老爺子也到了!」
祖天開閉上了眼楮,心中暗叫了一聲慚愧。
曹金福說得流利,那自然是自小就听他父親說起經過的緣故。
他續道;「祖老爺一到……那凶徒對先祖母顯然不懷好意,祖老爺子一到,不但成全了先祖母的名節,而且也保住了先父的性命!先父劫後餘生,對祖老爺子的大恩大德,沒有一日不提起!」
祖天開、白素和衛斯理互望了一眼,他們都心知當時,祖天開根本沒有留意瑟縮在屋角的一個七歲小 櫻〉是對這個小 永此擔祖天開突然出現,使行凶的陰差退走,當然是大恩大德了!
衛斯理和白素本來還擔心曹金福非報仇不可,事情難以處理,絕想不到會有這樣的發展,那自然再好不過了!
陳長青哈哈大笑︰「我向他講陰間來人的事,一提到祖老的名字,他就直跳了起來!跋著要來叩頭!是我硬要他把經過听完的!」
曹金福神情興奮,大聲道︰「大丈夫快意恩仇!恩人已經找到了,仇人只怕也躲不久!」
他此言一出,人人面面相覷——仇人是陰差,上哪兒找他去?
辜塹謎飧齬適碌男蛑校說書名耍了一點小ㄑ嗎?是的,故事告一段落。自然人人明白,小ㄑ,書名意思是︰一個來自陰間的陰差,在陽世犯了錯事——所以,曹金福能否報血海深仇等等,是不在這個故事之內的。
(全文完)
歡迎光臨 SOGO論壇 (https://oursogo.com/)
Powered by OURSOG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