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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匡-雨花台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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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阿挺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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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2 12:0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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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匡-雨花台石 《全文完》
《雨花台石》簡介︰
這是一個舊故事,也可以說,是一個新舊交織的故事,因為故事的前半部,發生在很久以前,後半部,卻是最近的事,相隔了很多年,一件古怪得不可思議的奇事,才算是有了結束。
先從前半部講起。
我的中學同學中,有各地來的人,其中有一位,來自鎮江,事情就開始在這位鎮江同學身上。這位同學,叫徐月淨,這個名字很古怪,有點像和尚名字,而他家又恰好在金山寺下,是以我們都戲稱他為“和尚兒子”,徐月淨是一個好好先生,給我們取了一個這樣的綽號,居然也認了,不加抗議。
第一部︰一塊活的雨花台石
這是一個舊故事,也可以說,是一個新舊交織的故事,因為故事的前半部,發生在很久以前,後半部,卻是最近的事,相隔了很多年,一件古怪得不可思議的奇事,才算是有了結束。
先從前半部講起。
我的中學同學中,有各地來的人,其中有一位,來自鎮江,事情就開始在這位鎮江同學身上。這位同學,叫徐月淨,這個名字很古怪,有點像和尚名字,而他家又恰好在金山寺下,是以我們都戲稱他為「和尚兒子」,徐月淨是一個好好先生,給我們取了一個這樣的綽號,居然也認了,不加抗議。
鎮江金山寺,是一所很有名的寺院,白蛇傳中,法海和尚作法,「水漫金山」,就是引長江水來浸金山,而金山是長江中心的一個小島,島上怪石鱗峋,樹木蔥翠,寺院依山而築,……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12 12:05:30
雨花台石 第一部︰一塊活的雨花台石
這是一個舊故事,也可以說,是一個新舊交織的故事,因為故事的前半部,發生在很久以前,後半部,卻是最近的事,相隔了很多年,一件古怪得不可思議的奇事,才算是有了結束。
先從前半部講起。
我的中學同學中,有各地來的人,其中有一位,來自鎮江,事情就開始在這位鎮江同學身上。這位同學,叫徐月淨,這個名字很古怪,有點像和尚名字,而他家又恰好在金山寺下,是以我們都戲稱他為「和尚兒子」,徐月淨是一個好好先生,給我們取了一個這樣的綽號,居然也認了,不加抗議。
鎮江金山寺,是一所很有名的寺院,白蛇傳中,法海和尚作法,「水漫金山」,就是引長江水來浸金山,而金山是長江中心的一個小島,島上怪石鱗峋,樹木蔥翠,寺院依山而築,氣勢雄偉,真是一個好去處。我有一次游金山寺,就是和徐月淨一起去的,因為那一年過年,我邀他在我家住了幾天,年初四,他也邀我到他家中去,當天下午,他就帶我去游金山。
那天天氣十分冷,中午開始陰冷,等我們到了金山時,天開始下雪,爬山到了金山寺,雪愈下愈大,看來已無法游山,只好游寺了。
我們在寺中轉了一轉,徐月淨道︰「好冷,你要不要喝杯熱茶,寺中和尚我全熟。」
我笑道︰「當然,你本來就是和尚兒子。」
徐月淨顯得很尷尬,他忙道︰「別胡說,在學校說說不要緊,在廟里,可不能說……」
我呵著凍得發紅的手︰「好,我不說了,最好找一個有學問的和尚,和他談談。」
中學生容易自命不凡,我那時以為自己知識豐富,所以才提出那樣一個要求來。徐月淨立時道︰「好,有一個和尚,叫智空,他最多稀奇古怪的東西,而且有各種古怪的故事。」
我十分高興︰「好,找他去!」
徐月淨帶著我,穿過了大雄寶殿,經過了幾條走廊,他自小在金山寺玩,自然對寺中的一切,熟得可以,他到了一間禪房門口,敲著門.里面有人道︰「進來,是月淨麼?」
我不禁呆了一呆︰「他怎麼知道是你呀?」
徐月淨眯著眼,向我笑了一笑︰「我也不知道,事實上、他好象有一種特別的力量。」
就一句話,已經引起了我極大的興趣,徐月淨推開門;我向里面望去,只見一個和尚,坐在一張桌子之前,正在抄經書。這個和尚,如果他不是穿著袈裟的話,看來也是像一個教員,他看到了我們,笑了笑,徐月淨道︰「智空師父,這是我的同學,衛斯理。」
我也不知道向和尚應該如何行禮才好,所以只好點了點頭,智空和尚倒很和藹可親,點頭道︰「請坐,外面下雪,好冷啊。」
外面的確很冷,但是撢房中很和暖,因為生著一爐炭火,我在炭火邊坐了下來,徐月淨道︰「智空師父,衛斯理最喜歡稀奇古怪的東西,你將那只木鴨子拿出來,給他看看。」
智空和尚微笑著,站起身,來到一只木櫃前,打開一個怞屜,回頭過︰「你來看。」
我忙走了過去︰「是什麼東西?」我說著,已經看到那只「木鴨子」了,那是一截老樹根,樣子就和一只鴨子一模一樣,真可以說是維妙維肖,但是卻一眼可以看出;那是天然生成的。
這東西自然奇趣,我拿起來玩了一會,然而離我想像中的「離奇古怪」;還差得很遠。接著,在徐月淨的要求下,智空和尚又給我看到幾樣東西,一樣是殼作寶藍色的「風凰蛋」,我想那大約是駝鳥蛋,另一樣,是一串念珠,看來並沒有什麼特別,但是據智空和尚說,它是山魁的骨頭做的,「出家人不打妄語」我自然不好意思追問下去。
反正徐月淨的家就在金山,我已有要冒雪回山的意思。月淨也看出我有點不耐煩了、他對我道︰「智空師父還有個東西,可以令你大開眼界的。」
我道︰「是麼?」
「我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了,你們要不要去吃一碗齋面?」
「怎麼沒有了,你那塊石頭呢?」
氣氛本來是很融洽的,可是徐月淨的這句話才出口,我就覺不對頭了!徐月淨像是說錯了什麼極其嚴重的話一樣,現出十分慌張,智空和尚的面色、也陡的一變,變得十分難看。
我覺得莫名其妙,因為我實在想不出徐月淨的那一句話錯在什麼地方。徐月淨只不過問,「你的那一塊石頭」,對一個和尚決沒有什麼不對的情形,徐月淨倒像是問了一句「你藏的那個女人呢」,
如果年紀大一些,我一定會裝著不出氣氛有什麼不對,不再去問。我卻年輕、我只覺得奇怪萬分,我立時道︰「什麼石頭?」徐月淨和智空和尚的表情,更是尷尬了,就像他真的藏了女人被我識穿了一樣,智空和尚光是瞪了徐月淨一眼,徐月淨象做錯什麼大事一般,低下頭去,一言不發。
和尚轉頭,望著窗外︰「啊,雪愈下愈大、你們也該回去。」智空和尚竟由熱誠歡迎,而變成了下逐客令了,而月配合得很好,立時道︰「是啊,我們該回去了。」
我幾乎立時要咦了起來;但是我卻忍住了未曾出聲。我的心中疑惑,不知道他們提到的那塊石頭,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想弄清楚這件事,而且決定先在徐月淨的身上下手。
所以我道︰「好啊,我們該回去了。」
徐月淨和我一起離開了禪房,到了房外,他忽然又叫我等一等,又進去和智空和尚嘰咕了一陣,然後才帶著惴惴不安的神情,走了出來。
我們一起離開了金山寺,向下山的路上走著,到了山腳下,我仍然直向前去,徐月淨伸手拉住了我的衣服,道︰「你到哪里去?我家在那邊。」
我道︰「我知道你家在那里,可是我現在要到碼頭去,搭船進城。」
徐月淨愣然道︰「進城?干什麼?」我大聲叫道︰「回我自己的家去。」徐月淨呆了半晌,雪十分大,我們兩個人,只站立了片刻,連眉毛上都沾了雪花。
徐月淨在呆了半晌之後,才道︰「你……你在生我的氣了?」
我知道徐月淨是一個老實人,非用重語逼他,是不會發生效果的,是以我立時道︰「我何必生你的氣,我們根本不再是朋友了,為什麼我要生你的氣。」
徐月淨著急道︰「你說什麼?為什麼我們不再是朋友,我們是好朋友。」
我冷笑著︰「是啊,是好朋友,與和尚眉來眼去,算什麼好朋友?」
徐月淨低下頭去,呆了半晌,才嘆了一口氣,哀求道︰「衛斯理,這件事,別再提了好不好?」
我的好奇心,使我變得硬心腸,雖然徐月淨己急得幾乎哭出來了,但是我還是道︰「不行,那塊石頭究竟是什麼,你得詳細告訴我。」
徐月淨抬起頭來,哭喪著臉︰「那……那不行,我答應過智空師父,不對任何人提起。」
我看出徐水淨已經投降了,是以我又逼了他一句︰「哼,我還以為我們真的曾經是好朋友。」
徐月淨望了我半晌,又嘆了一聲,拉住了我的手︰「好,我講給你听。」
他拉著我,進了一家小菜館,在一個角落處坐了下來,我們棒著酒杯,暖著手,徐月淨又道︰「我對你說,便是這件事,你無論如何,不再對旁人說起。」︰
我笑道︰「一塊石頭,何必那麼緊張,那究竟是一塊什麼石頭?」
徐月淨道︰「一塊雨花台石。」
我呆了一呆,一時之問,幾乎疑心自己听錯了,可是徐月淨說得很明白,那是一塊雨台花石,我在一旁听了之後,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不錯,雨花台石是十分有趣的東西,晶瑩美麗,可愛異常,花紋和質地好的雨花台石,價值也相當高。但是無論如何,一塊雨花台石,不值得如此神秘,除非他們兩人神經上都有多少毛病。
我在呆了一會之後,道︰「行了,早知只不過是一塊雨花台石,我們也不必吵架了」我已經表示我沒有興趣再听下去了,可是徐月淨究竟是老實人,他既然開始講了,就要將事情講下去,這時,他反倒主動的道︰「這塊雨花台石,與眾不同,我也只見過一次。」
我順口道︰「不同在什麼地方?」
徐月淨的神色十分凝重,壓低了聲音︰「它是活的。」
這一次,我真的疑心我听錯了,我連忙問道︰「你說什麼?」
徐月淨重復了一遍,說的仍是那四個字︰「它是活的。」
我呆住了,出聲不得,一塊石頭,雨花台石,它是活的,這實在荒唐到了超乎常識之外,令人無法接受,我道︰「活的?石頭?你弄錯了吧?」
徐月淨神色嚴肅地道︰「沒有弄錯,我看到過,雖然我只見到過一次,但是它的確是活的,一點不假,智空師父根本不肯給我看,是我有一次,不敲門就進他的撢房撞見的,他叫我無論如何,不能告訴別人。」
我的好奇心,被提到了頂點,因為我知道徐月淨決不是一個說謊的人,而一塊雨花台石的是活的那件事,又實在無法接受的了。
是以我的身子俯向前︰「你詳細告訴我……」
徐月淨道︰「那一天,是夏天,我推開他撢房的門,看到他正在凝視著什麼,而一見我來,就立時拿袖子將桌上的東西蓋住,我那時很頑皮,假裝什麼也沒有看到,和他變著話,突然掀開了他的衣袖,就看到了那塊雨花台石了,它有拳頭大小……」
我不等他再往下說,便道︰「當時,那塊石頭是在跳著,還是怎麼樣?」徐月淨道︰「我說它是活的,並不是那個意思。」
我道︰「那麼,它如何是活的呢?」
徐月淨喝了一口茶︰「你耐心一點,听我說下去,我當時看到只不過是一塊雨花台石,心中也感到奇怪,那塊雨花台石很美麗,橢圓形,一半是深紅色,另一半,是一種近乎白色的半透明,本來,我看到是雨花台石,只不過順手想拿起它來看而已,可是智空師父卻緊張得將我的手按住,叫了起來,道︰‘別理它!’」
「我當時呆了一呆,道︰「這是什麼?」智空師父道︰「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那是我在雨花台拾回來的。」我道︰「我早就看出它是一塊雨花台石了。」智空師父道︰「可是它與眾不同,你看。」智空師父說著,將那塊雨花台石,移到了陽光之下。」
徐月淨說到這里,神情變得十分緊張,雙手緊握著拳,面色也變了。他的緊張的神情,連帶使我也緊張了起來,我追︰「你看到了什麼?」
徐月淨雙手棒著茶杯,他的手在發抖,以致有好些茶灑了出來,他的臉色變得蒼白,他的嘴唇顫動著,可是卻說不出話來。
我心中更急︰「你究竟看到了什麼?說呀,不論你看到了什麼,現在說出來,又有什麼關系?」
我的話,多少起了一點作用,徐月淨的神色,變得鎮定了許多,他先嘆了一口氣︰「真是不可思議,那塊雨花台石,一半是深紅色的,而另一半,是半透明的,可以看到石中的情形……」
我是一個心急的人,徐月淨講的話,不得要領,使我很急躁,我道︰「這剛才已經說了,告訴我,在將石頭移到陽光下以後,你看到了什麼?」
他繼續說︰「在陽光-下,那半透明的一部分,看來更加透明,我看到,自那紅色的一部分、有許多一絲一絲的紅絲,像是竭力要擠向那半透明的部分,而在那半透明的部分,又有一種白色的絲狀物,在竭力拒絕那種紅絲的侵入,雙方糾纏著,那種情形,使人一看到,就聯想到一場十分慘烈的戰爭。」
我望著徐月淨——實際上,我是瞪著他,我的心中在懷疑他是不是正在囈語!
在我的神情上,徐月淨顯然也已經看出了我的心中正在想些什麼,是以苦笑了起來,放下了茶杯︰「我所說的,全是真話,信不信由你。」
我仍然瞪著他︰「和尚兒子,你的意思是叫我相信,在一塊石頭之中,有一場戰爭?」
徐月淨感到十分尷尬,忙道︰「不,不,那或許是我的形容詞不怎麼得當,但是,在那塊雨花台石之中,確然有著爭執,我的意思是,那種紅白色的絲狀物,它們是活動的,而且正在掙扎著,我說那塊石頭是活的,就是這個意思。」
我並沒有再說什麼,因為徐月淨所說的~切,令我消化不了,我得好好想想他的話,在腦中整理一下,才能夠逐漸接受。
而在我考慮間,徐月淨又補充道︰「所以,並不是說那塊石頭是活的,那塊石頭之中,有著活的東西。」
那時,我已經將徐月淨的話,仔細想了一遍。為了鄭重起見,所以我不叫他的綽號,而叫著他的名字︰「月淨,你一定眼花了,雨花台石有的有著極其奇妙的花紋,在陽光之下,稍有錯覺,那種隱藏在石內的花看來就會像活的一樣。」
徐月淨忙搖著手︰「不,絕不相同,你以為我沒有看見過雨花台石麼?我見過許多美麗的雨花台石,但那些和智空和尚的那顆,完全不同,他的那顆,是活的、我的意思是,石頭中有活的東西。」
徐月淨說得十分認真,他那種認真的態度,使我無論怎樣想,也絕不看出他是胡言亂語。
我呆了半晌,才道︰「你只看到過一次?」
徐月淨點頭道︰「是的,智空師父不準我向任何人提起這塊石頭的事,在他的面前,也絕不準提起,我也一直遵守著自己的諾言,剛才,我一沖動,提了起來。他的反應如何,你看到了。」
我「晤」地一聲︰「他的反應,倒像是你提及他在禪房中藏了一個女人」
徐月淨苦笑道︰「真像。」
我問道︰「他為什麼那麼神秘,不想人知道他有著那樣的一塊雨花台石?」
徐月淨搖頭道︰「我不知道。」
我問道︰「那麼,當時你看到了那種奇異的現象,你有沒有問他︰這塊石頭中,究竟是什麼東西?」
徐月淨道︰「當然有,我看到的情形,實在太奇特了,我怎麼能不問︰可是智空師父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麼,他只是提一些玄之又玄的理論以後……」
我追問道︰「他說了些什麼?」徐月淨道︰「他說什麼,上天造物之奇,決不是我等世俗人所能了解的,又說什麼,佛能納須彌于芥子,于芥子呼現大千世界。」
我眨著眼︰「這是什麼意思?」
徐月淨道︰「誰知道,佛法本來就是玄學,只怕連他自己,也一樣明白他的話是什麼意思。」
我呆了半晌,吸了一口氣道︰「月淨,我想看看那塊石頭。」
徐月淨吃驚地望著我,我完全明白,徐月淨之所以吃驚,是因為他明白我的性格,是想到了做什麼,一定要做到的那種人!
是以他忙搖手道︰「不行,智空師父一定不肯給你看的,他一定不給我看。」
我也早已想好了我的辦法,所以我道︰「我不去求他讓我看那塊石頭。」
徐月淨的神情更吃涼了,他張大口,呆了半晌,才道︰「你不是……要去將那塊石頭……」
他是一個老實人,從他的口中,始終說不出一個「偷」字來,我不等他結巴巴再向下說,就接上了口︰「你和我一起將它偷出來」
徐月淨大聲道︰「我不去!」
他叫得實在太大聲,以致茶館中的所有人,都轉過頭,向我們望過來。
我放下茶錢,拉著他也便向外走,到茶館外,我才埋怨他道︰「瘋了,我們是商量著到金山寺偷東西,你怎可以那麼大聲?」
我和他一起向前走著,因為下雪,街道上泥濘不堪,我道︰「我非去不可,誰叫你將這種怪事告訴了我?你如果不敢和我一起去,就證明你在說謊!」
本來,像我這樣的「激將法」,用在徐月淨這樣的老實人身上,是萬試萬靈的,可是,這該死的「和尚兒子」像是已立定了主意,不肯跟我去偷東西了,他搖著頭︰「我不去,就算我是在撒謊好了。」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12 12:05:47
雨花台石 第二部︰兩個倒霉的小偷
他講出這樣的話來,我倒無法可想了,我們兩人都不再說什麼,只是默默地向前走著。
不一會,到了徐月淨家中,我們仍然相互問不說話,徐月淨在他房間後的小院子中,堆著雪人,他自然不是對堆雪人有什麼興趣,只不過是他有意避開我,不肯和我談話而已。
我也不去理會他,自顧自在房間中盤算著,一直到吃過了晚飯之後,天色全黑了下來,我們才開始說話,是我先開口,我道︰「好了,和尚兒子,我不要你陪我去了,我自己一個人去!你放心,別的和尚不會捉我,因為我不是去偷他們的東西,而智空和尚就算捉到了我,他也不會聲張出來,因為我是去偷那塊古怪的雨花台石,他不敢對人家說他有一塊那樣古怪的石頭。」
我的詭辯使徐月淨一時之間,難以應對,他只是道︰「我還是不去。」
我笑著︰「我根本沒有要你去,而我也早就盤算好了,和尚都要做早課,智空和尚也不能例外,我們半夜偷進寺去,找一個地方躲起來,一到清晨,和尚全都到佛堂念經去了,我們就偷進禪房,偷了那塊石頭出來,管保萬無一失。」
我心中實在還是想徐月淨和我一起去的,老實說,一個人去做那樣的事,總有點不自在,所以,我故意在我的話中,用「我們」這兩個字。
徐月淨默不作聲。我又道︰「這塊雨花台石,既然如此之怪異,說不定有著極高的科學價值,如果讓他一直埋沒在禪房,那實在太可惜了,你可知道雨花台石的來歷麼?」
徐月淨听得我忽然之際,轉了話題,他也不禁一呆︰「雨花台石的來歷是什麼?」
「全世界,只有南京雨花台,才有那種花紋美麗、質地晶瑩堅硬的石頭,當然不是地上長出來的,它是天上掉下來的。」
徐月淨道︰「別胡說了。」
我笑道︰「和尚兒子,你自己見識少,就不要講人家胡說,你可知道「天花亂墜」這句成語?」
徐月淨不服氣地道︰「當然知道。」
我道︰「好,這句成語的上一句是什麼?」
徐月淨瞪了瞪眼,說不上來。我笑道︰「這就是了,你還是不知道。「生公說法,天花亂墜」,這里面是有一個故事的。」
徐月淨道︰「那和雨花台石,又有什麼關系?」
我道︰「自然有關系,生公是晉時一位高僧,叫竺道生,他在虎丘說法,說得頑石盡皆點頭,他在南京說法,說得天花亂墜,自天上跌下來的花,都化為五色石子,所以這個說法的地方,就叫做雨化台,那些石子,就是雨花台石。」
徐月淨笑了起來︰「你牽強附會的本領,倒是第一流的了。」
我道︰「我也沒有那麼大的本領,那只不過是前人的筆記小說的記載而已。」
徐月淨道︰「這種記載,如何信得?」
我道︰「當然不能盡信,可是也多少有一點因頭,天花亂墜,化為五色石子,自然是沒有科學知識的人所說的話,而如果從科學的觀點來看,可能是有一顆流星,化為殞石,穿過地球的大氣層,變為千百萬塊小的殞石粒,落在雨花台這個地方,當萬千殞石粒墜下,不是正像天上的花朵紛紛墜下麼?」
徐月淨笑道︰「好了,我說不過你。」
我也笑著,拍著他的肩頭︰「本來就是,我想他那塊雨花台石,一定有著科學上的研究價值,說不定,我們兩人,可以研究出一些天文學上的意外新發現。睡吧,半夜我會叫醒你的。」
月淨苦笑道︰「叫醒我做什麼,我又不曾答應和你一起去偷東西。」
我笑了起來︰「你怎可以不答應?你要是不答應,一定會後悔一世。」
月淨嘆了一口氣,沒有再說什麼,我們鑽進了被窩,雖說我們都想睡一覺,再采取行動,可是卻全緊張得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後來,我們索性不睡了,弄旺了炭火,詳細地計劃著如何開始行動。等了凌晨三點鐘,我們離開了徐月淨的家。
雪己停了,積雪很厚,才一開門,一股寒風,撲面而來,令得我和徐接連打了好幾個寒戰,我們縮著頭,籠著手,頂著風,向前走著。我們開始上山的時候,風勢頸疾,吹得我們兩人,全身都像是冰一上厚厚的皮袍子,就像是紙糊的,一點也頂不了寒。
月淨的牙齒打著震,以致他講起話來,也是斷斷續續地,他道︰「怎會跟你來干這種事……」
我也一樣發著抖︰「已經來了,還埋怨什麼?如果不是你告訴我有關石頭的事,我怎麼會想出來要偷來看看?」
我們咬緊牙關,頂著寒風,向山上走著,積雪又厚,腳高腳低,身上又臃腫,好幾次跌在雪地上,在雪地上打著滾,我心中在想,只怕自有竊賊以來,沒有哪兩個小偷,有我們這樣狼狽的了。
好不容易,來到了寺前,我們又不敢從寺正門進去,沿著圍牆,繞到院後。我們沿牆站著,受到寒風的威脅稍小了些的時候,徐月淨又嘆了一氣︰「古人做詩,說什麼踏雪尋梅,情調如何好,他媽的全是鬼話。」我搓得發紅了的雙手︰「別理會那些了,我們還得爬牆進去。」徐月淨嘆「這一輩子,總算什麼都試過了,你先托我上去。」
我將徐月淨托了上去,自己也爬過了牆,好在廟牆並不是太高,爬牆不是十分困難。
我們爬進了寺之後,遠遠已斷斷續續,傳來了雞啼聲,我們恰好是寺後的廚房附近爬進來的,廚房中有燈光,熱氣蒸騰,我們真想奔去好好地暖和一下,再開始行動!
我們貼牆站了一會,才繼續向前走,由徐月淨帶路,一直來到了智空禪房附近,才蹲了下來。也幸虧有徐月淨帶路,如果是我一個人模進來的話,那些大殿、偏殿、走廊、院子只怕已弄得我頭昏腦脹,轉到天亮,也轉不出去!
但徐月淨就不同了,他是自小在金山寺玩大的,對于寺內的地形,自然十分熟悉。
我們蹲了下來之後,更覺得寒冷了,棉鞋已被雪濕透,一陣陣透骨的寒氣,自鞋底之上,直冒了上來,兩個人都在發著抖。雖然我內心的好奇心,仍然是如此強烈,但是我也有點後悔了,真是的,放著暖被窩不享受,倒來這里受這樣的活罪!
遠處的雞,啼了又啼,可是和尚卻老是不肯起身,好不容易,鐘聲響了起來,我們看到,有些房間中,亮起了燈火,我們躲在牆角,看到寺中的和尚,一隊一隊,向佛堂走過去。
又等了一會,佛堂那面,響起了誦經磐聲,木魚聲,我低聲道︰「差不多了。」
徐月淨點了點頭,我們要相互扶持著,才能站起來,而站起身來之後,我們的雙腳,根本已凍得麻木了,幾乎難以向前挪動!我們仍然相互扶持著;向前走了幾步,從一扇角門,轉進了走廊,走廊中靜悄悄地,天還沒有亮,我們快步向前,奔了幾步,來到了智空和尚的禪房門口。
我先貼耳在房門口,向內听了听,听不到有什麼動靜,就推開了門,智空和尚果然不在房間中。在這樣緊要的關頭,徐月淨好像又猶豫了起來,我連忙用力一推,將他推進了房間︰「快,他那塊石頭,放在什麼地方?」
徐月淨向那只大木櫃的上面,指了一指。我抬頭向上一看,拖過了一張木凳,站了上去,再伸直了手,總算可以勉強夠得上那只怞屜的銅環,我拉住了銅環,將怞屜拉丁開來。我並不能看到怞屜中有著什麼,只是踞著腳,伸手在怞屜中亂模著,總算給我模到了一只方形盒子,我將那只盒子,取了出來,低頭望著徐月淨。
徐月淨連連點頭,我忙將盒子取了下來,椎上了怞屜,跳下了凳子。我將盒子打了開來,只見盒中放著一塊石頭,在黑暗中,也看不出那石頭是什麼樣子的,我拿著盒子,塞在袍子的袖中,和徐月淨兩人,退出了撢房。
當我們又翻出了圍牆之後,兩個人是一口氣不停,奔下山去的,天色才開始有點亮,一路急奔,我們都大國喘著氣,倒也不覺得冷了。
我們先在一個賣豆漿的攤子上,喝了一碗熱熱的豆漿,喝得頭上冒汗。
當我們回到家中的時候,徐月淨家的佣人,用吃驚的眼光,望定了我們,我們一起來到了徐月淨的房間中,我道︰「怎麼樣,我說一定可以成功的吧。」
徐月淨道︰「快拿出來看看。」
我笑道︰「你已經看過一次了了,倒比我還心急。」
月淨道︰「那東西實在太奇怪了,我也一直在想,上次我看到的。會不會是我眼花了。」
我自袖中,將盒子取了出來,打開盒蓋,這時,天色已大明了,陽光從窗中照進來,是以我一打開盒蓋,就可以看到,那確然是一塊雨花台石,有拳頭般大小,一半紅,一半透明。
就算這塊雨花台石,沒有徐月淨說的那種神異的現象,也是一塊令人見了,愛不釋手的有趣玩意兒。我將那塊石頭,拿了起來。
徐月淨忙道︰「快對著陽光看看,你就知道我絕不是騙你的。」
我將那塊石頭,舉了起來,使太陽照在石頭之上,在那剎那間,我也呆住了。
那塊雨花台石的半透明部分,在陽光之下,變得幾乎全透明,但也當然不是像水晶那樣的澄澈,不過,里面發生的事,也看得夠清楚了。我之所以選擇了「里面發生的事」這樣近乎不通的句子,是有原因的,因為我一眼看去,就直接地感到,在那塊石中,有事情發生著。當然,我絕對無法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我的確看到有事發生。
事情和徐月淨曾經形容的大致相若,但是徐月淨的形容本領,相當低能,他曾選用了「戰爭」這樣的字眼,也不是十分恰當的。正確地來說,那應該是廝拼,是無情的廝殺和斗爭。為什麼會給我以那樣的感覺,連我自己也有點說不上來,但是我所看到的情形,的確使我立時聯想到血淋淋的屠殺!
我看到,在那紅色的一部分,有著許多紅色的細絲,想擠到透明的一部分來,而在那透明的一部分,則有許多侞白色的細絲,在和那種紅色的細絲迎拒著、糾纏著,雙方絕不肯相讓,有的紅絲或白絲,斷了開來。迅速消散,但立時又有新的紅絲和白絲,補充上去,繼續著同樣的廝殺和糾纏。
我真是看得呆了,沒有人可以否定那石頭中的這些細絲是活物,因為它們在動。在斗爭。
我呆呆地望著那塊石頭,看了很久,緊張得我的手心中在冒著汗,我仿佛是在空中,參觀著一場慘烈無比的斗爭,在小時候,我喜歡看黃螞蟻和黑螞蟻打仗,但是比起這雨花台石中的那種廝拼來,螞蟻打仗,根本算不了什麼刺激的事了。
徐月淨一直站在我的身後,過了好久,他才道︰「不是我眼花?」
我也哺哺地道︰「也不是我眼花。」
徐月淨的聲音有點急促,他道︰「這是什麼?怎麼在一塊石頭之中,會有那樣的事發生?」
我撐著頭,完全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才好,那全然是超出我知識範圍以外的事,我就想胡謅兒句,也是難以說得出口。
我只好道︰「我不知道,真是太奇怪了,那些東西,明明是活的。」
徐月淨道︰「是的,他們在互相殘殺。」
我的手有點發抖,我將那塊雨花台石,放了下來,放在桌子上。當那塊雨花台石離開了陽光的照射之後,透明部分沒有那麼明亮,也看不出內中有什麼特殊的變化來,我們兩人互望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過了好久,我才道︰「想法子剖開來看看。」
徐月淨忙道︰「不可以,如果里面那些東西,走了出來,那怎麼辦?」
我道︰「那只不過是些細絲,怕什麼?」
徐月淨駭然道︰「或者它們見風就長……」
我听得徐月淨那樣說法,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徐月淨的話,實在太可笑了,他將石頭中那些細絲,當作是孫悟空的金箍捧,會見風就長?
可是,我只笑了一半,就笑不出來了。我之所以在突然之間,收住了笑聲,並不是因為徐月淨瞪大了眼望著一副憤怒的神氣,而是我在突然之間想到,事情一點也不好笑!真的,在石中的那些兩色細絲,究竟是什麼東西,我…點也不知道。對自己一無所知的東西,又怎知它不是見風就長的怪物,怎可立時否定月淨的話?
徐月淨究竟是老實人,他見我不再笑了,憤怒的神色,也緩和了許他道︰「我們還是別弄壞這塊石頭好,你也看夠了,將它送回去吧。」
我忙道︰「不,如果不將它剖開來,怎能夠研究石頭里面的那些細絲是什麼?」
可是這一次,徐月淨像是打定了主意,再不听我的撥弄,他大聲道︰「不行,我一定要將它送回去。」
我撇著嘴︰「你這人真是沒有出息,一點研究精神也沒有。」
徐月淨呆了一呆,忽然嘆了一口氣,講出了幾句十分有哲理的話來,「唉,你口日聲聲研究,我們不能明白的事,實在大多了,而且,不是每一件事,都是可以研究得出道理來的。」
我無法反駁徐月淨的那幾句話,所以我呆住了不出聲,那時,我的手緊握著那塊雨花台石,而當我緊握著那塊雨花石的時候,我更可感到中發自石頭內部的輕微的顫動,那塊石頭,真是「活」的!
自然,我對于這種輕微的震動,在開始的時候,覺得十分奇特,然而再一次在太陽光下審視那塊石頭的透明部分,看到它內部那種紅色和白的細絲,那樣糾纏不休,狠狠苦斗的情形。我覺得,石頭的內部有著慘烈的爭斗.而外面的感覺上,只是那麼輕巧的顫動,實在太不足為惜。
徐月淨一直在我身後催著,要將石頭送回去,我也決定了不去理會他。我決定非但不將石頭送回去,而且,還要召集更多的人來研究,這塊奇怪的雨花台石之內,究竟有著什麼東西,自然我未曾將我的決定對徐月淨講出來,因為我知道,如果我說出了決定的話,徐月淨一定會和我大吵的,我決定欺騙他。
而就在這時候,徐月淨的老僕人在門口叫道︰「少爺,老爺叫你去。」
徐月淨沒有好氣地道︰「什麼事?」
老僕人在門外邊︰「金山寺有一個和尚未找你,老爺正陪他在客廳說話。」
徐月淨一听,面色就變了,他呆了好一會,才道︰「好,我就來了。」
他一面說著,一面立時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臂︰「糟糕,智空師父來了。」
我也嚇了一跳,但是我仍然自己安慰自己︰「怎知道一定是他,金山寺有許多和尚。」
徐月淨道︰「不論怎樣,既然是指名來找我,那八成是智空師父,我一個人不敢去,你一定得和我一起去才成,事情是你鬧出來的。」
想起來的確可能是智空和尚,想到我偷了他的東西,我心里也不禁有點發寒!但是我是一直在學校中充大人物充慣了的,想起如果臨陣退縮的話,以後講話嘴也不響了,我只好硬著頭皮︰「好,去就去……」
我將那塊雨花台石,塞進了袍子袋中,就和徐月淨一起走了出去。我一面心中在盤算,如何應付,一面又在希望,來的不是智空和尚。可是當我和徐月淨一走進客廳,抬頭一看時.不禁倒怞了一口涼氣!
幸而智空和尚滿面笑容,正在和徐老伯談話,我們進去,他只是望了我們一眼,並沒有什麼發怒的樣子,所以我雖然心跳得十分劇烈,總算還不至于當場出丑。
我們一進去,智空便叫了徐月淨一聲,又和我點了點頭,徐老怕道︰「師父找月淨什麼事。」
智空道︰「沒有什麼,只不過我下山來了,想起他,隨便來談談。」
徐老怕又客套了幾句,拱著手進去了,智空和尚望著我們.嘆了一口氣︰「好了,趁你們還未曾闖出大禍,快拿出來吧。」
徐月淨一听,早已漲紅了臉,我還想抵賴︰「拿什麼出來啊?」
智空和尚再嘆了一聲︰「我真替你難過,看來你也是好出身,又受過教育,怎會做了這種見不得人的事,又沒有勇氣承認。」
我被智空和尚的那幾句話,說得臉上像被火燒一樣,熱棘辣地發燙。低下頭去,呆了片刻,才決定承認自己的錯誤。
當我有了這樣的決定,再抬起頭來時,我反倒覺得但然了,我道︰「是的,我偷了那塊石頭,因為徐月淨對我說起了那塊右頭,我的好奇心實在太強烈了,所以,我才偷了來。」
智空吸了一口氣,道︰「那很好,你快拿來還給我。」
我將那塊石頭,取了出來,智空忙接在乎中,略力看了一下︰「謝天謝地。」
看他的情形,倒象是他接在手中的,不是一塊石頭,而像一個隨時可以爆炸的手榴彈一樣!智空站起身︰「我告辭了。」
我忙道︰「大師,你可否容我間兒個問題?」
智空搖頭道︰「你最好什麼都不要問。」
我道︰「大師,你剛才教訓得我很對,但是我的好奇心得不到滿足,有什麼用?」
智空和尚望了我一眼,小心翼翼將那塊雨花台石,放在他帶來的那只口袋中,怞緊了布袋的口子,站起身來,向門口走去。
我大聲道︰「大師,你將知道的事,只是一個人藏在心里,那算是什麼?」
智空和尚頭也不口地走了,徐月淨一直在向我擺著手,叫我別再出聲,可是,我已經看出,智空和尚對那塊古怪的雨花台石,一定知道許多,而那些秘密,又是我亟需知道的,我一定要他將那雨花台石的秘密講給我听。
我不理會徐月淨的手勢,追了出去,一直追到了徐月淨家的大門口,伸手拉住了智空和尚袈裟的袖子︰「大師,你為什麼不肯對我說?」
智空和尚轉過頭來,望著我,他的神情,十分之嚴重,他望了我好一會,才道︰「你年紀還很輕,何必要知道那麼古里古怪的事?」
我道︰「這塊石頭太奇怪了,如果我不知道它的秘密,我一定……一我一時之間,實在不知道如何措詞,方能表達我如此急切想知道那塊雨花台石的秘密的願望。」
而智空和尚不等我講完,他掙開了他的衣袖︰「你不必說了,我不會講給你听的,而你,也只不過是一時好奇,過幾天你就忘記了。我那時究竟還是年輕,幾經請求,智空和尚仍然什麼都不肯說,我不禁有點沉不住氣了,大聲道︰‘好,你不說也不要緊,我到處去對人家說你有塊那樣古怪的雨花台石,叫你不得安寧!’」
我在那樣說的時候,自然是自己看不到自己的,但是我既然講話如此不講理,我的樣子,一定也不會好看,多半像一個小流氓,這一點,我可以從智空和尚臉上的神色看出來。
智空和尚皺著眉,他並沒有發怒,從他的神情上,他只是十分可惜。
而那時,徐月淨也趕了出來,大聲道︰「衛斯理,你別沒有禮貌。」
我道︰「我一定要知道那雨花台石的秘密。」
徐月淨伸手來拉我,我用力地掙月兌著,徐月淨突然將我一推,我跌倒在雪堆上,這時候,我多少有點惱羞成怒了,是以我才一跌倒,立時又疾跳了起來,撲向徐月淨,兩個人,在雪地上,扭打成一團,直到徐老伯走了出來,大聲道︰「咦,兩個好朋友,怎麼打架來了?」我們才一起站起身來。
這時,不但我們的身上沾滿了雪,雪還從我的衣領中,衣袖中鑽了進去,又冷又濕,狼狽之極,我狠狠地瞪著徐月淨,徐月淨也望著我。徐月淨怒意不如我之甚,但是看他的情形,他顯然沒有向我道歉的意思。
徐老伯看著我們兩人,像斗公雞似地站著,他不覺笑了起未,道︰「來,好朋友打過就算了,拉拉手,仍然是好朋友。」
看智空的情形,他已經準備伸出手來了。我認為徐月淨不幫著我,反倒幫著智空和尚,那不夠朋友之極,根本不值得我再和他做朋友了。年輕人總是沖動的,我尤其沖動,我不等徐月淨伸出手來,就轉過身,大踏步向前走了。
我不知道徐月淨在我身後的表情如何,我只是決定了不再理睬徐月淨,所以我向前筆直地走著,直來到了碼頭,上了船,進了城,立時又過了江,回到了自己的家中。我在回到了家中之後,仍然生了好幾天的氣。
接下來的-十來天,我真是無聊透頂,幸而假期很快就過去,又開學了,同學們又見了面,大家嘻嘻哈哈,自然十分有趣。可是我仍然不睬徐月淨,我想,徐月淨是老實人,一定會主動來睬我,如果他來睬我,我自然可以和他言歸干好。
然而,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徐月淨竟然一直不來睬我,他不但不睬凡而且一望到了我,就似一直以十分憤怒的眼光看著我。這真使我感到大惑不解了,我想來想去,雖然我和他在雪地上打了一架,但是以他的為人來說,實在不應該惱我如此之久的。
然而他一直不睬我,直到開了學一個月之久,我實在有點忍不住那天,在躁場上,我看到他一個人站在樹下,我想了一想,向他走了立去,故意在他的身上,撞了一下。
徐月淨轉過身來,仍然用那種憤怒的眼光,望著我,我叉著腰︰「怎樣,是不是要再打一架?」
徐月淨立時厭惡地轉過頭去,看來,我先向他說了話,他仍然不睬我,這倒使我又有點氣惱了,我冷笑著︰「為了一個和尚,那樣對付朋友,你倒真是和尚兒子,一點不假。」
徐月淨倏地轉過頭來,狠狠地瞪著我,「呸」地一聲,吐了一口痰︰「你不是人,你可知道,你自己做了什麼?」
我大聲道︰「我做了什麼?我取了那塊石頭來看看,不是又還給了他?我只不過要他講出那塊石頭的秘密來,他當和尚的,那麼鬼祟,怪得我麼?」
徐月淨道︰「可是你威脅他,要將這塊石頭的事,去和人家說,叫人家去煩他。」
我道︰「我只不過說說而已,又未曾對人講過。」
徐月淨重重頓著足︰「可是你的話,已經將他趕走了。」
我呆了一呆,因為我實在不知道,徐月淨那樣說,是什麼意思。我說︰「那天我們打架,他趁機走了,我再也沒有見過他,怎麼說我將他趕走了?」
徐月淨的神情像是想哭,他道︰「自那時起,誰也不曾見過他。」
我忙道︰「你什麼意思,他沒有回寺去?」
徐月淨道︰「當天下午,我就到寺里去看他,他沒有回去,第二天又去看他,他仍然沒有回去,以後,我每天都去一次,但就是見不到他。那天他離開之後,他根本沒有回去過,他走了。」
我在這時,也多少有點內疚,感到智空和尚的失蹤,是和我有關的。
但是我口中卻不肯承認,我道︰「當和尚的雲游四方,是很普遍的事有什麼了不起。」
徐月淨嘆了一聲,轉過身去,他的聲音,變得十分哀傷︰「我知道他逃避了我們,他自小在金山寺出家,但是我們卻將他逼走了,他為了避開我們,離開了金山寺,只帶著那塊石頭。」
我呆了半晌,伸手搭住了徐月淨的肩頭︰「月淨,算是我不好,然而你想想,如果不是那天在禪房之中,你提起了那塊石頭,又怎會有這一連串的事情發生,算了,我們仍然是好朋友。」
徐月淨轉口身來,我知道在我那樣說了之後,徐月淨是一定會接受的話的,果然,他和我握了握手︰「只是我們真對不起智空和尚。」
我道︰「不知道那塊石頭,真有什麼秘密,他竟寧願離開了自小出家的金山寺。」
我接著又道︰「你放心,當和尚的,到哪一個寺中,都可以掛單,他的生活,不會有問題的。」
而徐月淨仍然不住嘆著氣。
以後,當我和徐月淨一提起這件事的時候,他也總是嘆著氣。
日子飛快地過去,我們離開了學校。在離開學校之後,我過的生活和徐月淨完全不一樣,他回到了鎮江,幫他的父親管理鋪子,而我在上完學之後,又經歷了不少古怪的經歷,到過了不少地方。
智空和尚說的話,幾乎每句都很有道理︰也是他卻說錯了一句話,他以為我會過幾天就忘記了那塊雨花台石的事,然而事實上,我一直記得那雨花台石,我也一直想找到智空和尚。
所以,當我有機會經過名山大剎寺,我總要去造訪一番,希望能夠見到他。
但是,我卻一直失望,我拜訪了不知多少廟字,就是未曾看再見到智空和尚,反倒使我有機會游歷了不少寶剎,增廣了很多見聞。
以後,我經歷過更不可思議,稀奇古怪的事,但是,我總不能忘記那塊奇怪的雨花台石。那塊雨花台石中那種細絲的糾纏,始終留給我一個驚心動魄的印象,我一直在直覺上,認為那是性命相撲,血肉橫飛的爭斗,雖然那只不過是兩種顏色不同的細絲的扭結,但是在我的感覺上,那實在比大屠殺還要慘烈得多。
因為找不到智空和尚,我自然也一直無法解答這塊雨花台石的秘密。在以後的日子中,我和很多人提到過那塊雨花台石的事,其中包括生物學家、天文學家。太空科學家等等。我獲得的一個最中肯的解答,是一位專門研究太空生物的科學家的意見。
他的意見是︰雨花台石既然是來自太空的殞石,那麼,什麼樣意想不到的事,都可能發生,因為外太空的一切,在人類知識領域上,還是一片空白。那塊石頭之中,可能有著外空來的生物。
至于那種生物,為什麼會在石頭內,作如此不斷的糾纏,那位太空生物學家,也說不出什麼名堂來。
在沒有進一步的解釋之前,我也只好接納他的解釋,因為那總算是一個答案了。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12 12:06:12
雨花台石 第三部︰為了石頭博士皈佛
這是上半部的故事,以下,是下半部的故事了。
在看了上半部的故事之後,各位讀友,一定已可以想到,下半部的故事,是從我遇到了智空和尚開始的,不錯,可以說是那樣,但是,其中還有小小的曲折,必須交代一下。
在那以後,我又經歷了許多古怪的事,有許多人知道我,遇到有什麼奇怪的事,就算是不認識我的話,也會自動找上門來,或者托人介紹,與我相識,將他認為古怪的事情告訴我,更有的,自遠地寄信來向我敘述一些怪事,然而,我再遇到智空和尚,卻不在這種情形之下,可以說全然是一個偶然的機會。
一個春光明媚的下午,垂釣于郊外的一條小溪中,那小溪很情澈,可以看到水底的許多鵝卵石,其中諷不乏有著彩色條紋的石子。這種鵝卵石,使我自然而然,想起雨花台石來,而一想起雨花台石,我就想起了那顆最奇怪的一顆。我的心情不免有點亂。…
釣魚最不能亂心,我收走了釣桿,準備回去,就在我站起身來的時候,我看到在對岸,有一個僧人,走進了一片竹林。
那僧人和普通人一樣,穿著灰撲撲的袈裟,但是我一看到了那僧人的背影,心中就不禁陡地一動,那背影看來,太像當年的智空和尚。
一時之間,我幾乎想大叫了起來,但是我一轉念間,卻並沒有叫出聲,因為我想,世事不會那麼湊巧,我剛想起那塊雨花台石,就見到了智空和尚,那實在不可能。
因為時間已經相隔了那麼多年,而且,地點也隔了幾千里,真的有那樣的巧事,我會又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中,見到智空和尚?
就在我心中略一猶豫之間,僧人已經走進了竹林,他的背影,也被竹林遮住,看不見了。
我雖然想著事情不會那麼巧,但是心中仍然不免疑惑,暗忖我追上去看一看,總不會錯的。于是,我踏著小溪上高出水面的石塊,過了溪水。也迸了竹林,等我穿出了竹林之後,我看到那僧人仍在前面,慢慢走著,我急步追了上去。
由于我的腳步聲十分急促,所以那僧人也發覺有人追上來了,他站定了身子,轉過頭來看我。他一轉過頭來,我就失望了,那絕不是智空和尚,雖然事隔多年,但如果站在我面前的是智空和尚的話,我一定可以認得出來的。然而,那僧人不是。
那僧人望著我,微笑著,態度很和藹︰「有什麼指教?」忙道︰「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那僧人道︰「我是和尚,你要找的人,也是和尚?」
認錯人的事很平常,但是認錯一個和尚,這事情多少有點奇特,是以那僧人才會那樣問我的。本來,我已想走了,可是我听出那和尚的口音,正是淮揚一帶的口音,我心中略動了一動,也用鄉音道︰「是的,我在找一位大師,他以前是在金山寺出家的。」
那僧人高興起來︰「金山寺,我也是在金山寺出家的,你要找那一位?」
我道︰「上智,下空,智空大師。」
那僧人喜得刃手合十︰「原來是智空師兄。」
接著,他又用奇異的眼光望著我︰「智空師兄並沒有方外的親人,你是……」
我嘆了一口氣︰「我可以算是他的朋友,我是很久以前認識他的,那時,他還在金山寺。」
那僧人道︰「是啊,那真是很久以前的事,智空師兄有一天,離開了寺,一直就沒有回來過,也沒有人知道他去了何處……」
我忙道︰「你也不知道?」
那僧人搖了搖頭︰「一直不知道……」
我感到很失望,但是我想,他和智空和尚,全是僧人,由他來打听智空和尚的下落,一定更方便一些,這本來已是沒有希望的事,但姑且托他一托,他不會有什麼損失的。是以我取出了一張名片來︰「師父,這些年來,我一直想再見智空和尚一面,有一點很重要的話,要對他說,如果你有了他的消息,請通知我……」
那僧人接過了我的名片,無可無不可地道︰「好的,我通知你……」
我和他又談了一些金山寺的風光;我發現僧人雖然說四大皆空,但是對于自小出家的地方,還是十分懷戀,我相信智空和尚也不會例外,但是當年他卻毅然離開了金山寺,由此可知,那定是事情十分嚴重,逼得他不能不離開了!
我和那僧人分了手,回到家中,又過了幾天,我根本不對這件事寄任何希望了,那一天晚上,我正在書房中,白素忽然走了進來,神色古怪。
我只向她看了一眼,就知道一定有什麼事發生了,我還未曾開口詢問,她就道︰「我知道你有各種各樣的朋友,但是卻不知道你有和尚朋友。」
一听得「和尚」兩字,我和心中陡地一動,直跳了起來︰「什麼意思」
大約是我的神態,緊張得有點滑稽,是以她笑了起來︰「別緊張,我只不過告訴你,有一個和尚來找你,現在在客廳。」
我忙道︰「我正在等著和尚未找我,記得我向你提起過那塊神奇的雨花台石?我想,這個和尚來了!一定會有點眉目了。」
我曾好幾次向妻提及智空和尚那塊雨花台石,是以她也有極深的印象,我一說,她就明白了,但是她的神情,卻多少有點疑惑,她道︰「那只怕要失望了,來的那個和尚,年紀很輕,決不會超過三十歲。」
我「哦」地一聲︰「不管他是誰,我先去和他見見面再說。」我一面說著,一面已向外走了出去,到了客廳中,我看到一個和尚,背負雙手站著,正在欣賞壁上所掛的一幅宋人所作的羅漢圖,從他的背影看來,他身形很高,我咳嗽了一聲,那和尚轉過身來。果然,他很年輕,不會超過三十歲,而且,他的神情,叫人一望而知,他是一個極有學問的知識分子,他看到了我︰「施主就是?」
我道︰「不錯,閣下是……」
那和尚道︰「我法名幻了,听說,你正在找尋我的師父……」他講到這里,略頓了一頓,又道︰「智空師父……」
我忙道︰「是的,我找智空師父已經很多年,自從他那一年,突然離開了金山寺,我就一直在找他,你請坐,很歡迎你來。」
幻了坐了下來,他的聲音很低沉︰「是的,我听師父講過那件事,同時。我也久聞你的大名。」
我呆了一呆,連客氣話也顧不得說了,我急忙道︰「你知道這件事?那麼,你一定也知道那塊雨花台石了,是不是?」
幻了點了點頭。
我的氣息,不由自主,有點急促,我忙又道︰「那麼,你見過這塊石頭。」
幻了又點了點頭。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實在,我不知有多少話想說,但是一時之間,我卻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幻了也不說話,我們兩人都不開口,沉默了好久,幻了才道︰「智空師父很想再見見你,你高興和他會面麼?」
我忙道︰「當然高興,他在哪里?」
幻了道︰「他在一問小寺院中作主持,那寺院實在大小了,只有我和他兩個人。」
我道︰「請帶我去。」
幻了站了起來,我和他一起出了門,上了車,在我駕駛著車子前往幻了所說的那個寺院的時候,我有點好奇地問道︰「請原諒我的唐突,你……我好像……」
幻了轉過頭來望著我,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措詞才好。
幻了卻像是知道我想問他什麼一樣,他笑了笑,道︰「你可是想問我,為什麼我會當和尚,是不是?我看來不像和尚麼?」
我忙道︰「不是,當然不是這個意思,不過,看來你受過高深的教育。」
幻了很謙虛地笑著︰「可以說是,我有著三個博士的學位。」-
我沒有再出聲,一個有著三個博士學位的人,出家當了和尚,那一定是有著一段很傷心的事的了,我自然不能再向下問去了。
可是幻了卻又笑了起來︰「請不要誤會我曾經殺過人,或者失過戀,我之所以跟著智空師父,皈依佛法,完全是為了……」
他講到這里,又頓了一頓。
那時候,我為了想听他為什麼要皈依佛法,轉過頭去望著他,一時之間,竟忘了我自己是在駕車,我實在大忘形了,以致車子「砰」地一聲,撞在電燈柱上!
幸而這一撞不大重,我們兩人,齊齊震動了一下,我連忙後退車子,幻了笑道︰「你在駕車,我還是別和你多說話的好。」
我將車子繼續駛向前︰「不,你得告訴我,不然,我胡思亂想,更不能集中精神駕車了!」
幻了的態度很鎮定。悠閑,好像不論什麼事,都不放在他的心上一樣,他的那種鎮定、閑散的態度,和我的那種心急。忙亂,恰好相反。他點了點頭︰「說來也很簡單,我皈依佛法,完全是為了那塊石頭。」
我陡地一震,車子又連跳了好幾下,我失聲道︰「就是那塊雨花台石?」
幻了點著頭︰「是。」
我在那一時之間,實在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不錯那塊雨花台石,可以說是奇怪到了極點的東西,叫人一看之下,終生難忘,事實上,這些年,我不斷地想著那塊雨花台石的古怪之處。但是,這塊雨花台石,究竟有什麼力量,可以使一個有著三個博士學位的年輕人,當了和尚呢?
我自然回答不出來,而這個答案,除非是幻了自己講出來,世界上根本沒有人猜得到!
我將車子,駛到了路邊,停了下來,雖然我急于和智空和尚見面,但是無論如何,還是先得將這件事弄清楚了再說。幻了看到我停下車,他道︰「好的,我詳細地和你說一說。」
我道︰「真對不起,這塊石頭,令我思索了多年,沒有任何答案,我實在忍不住我的好奇心。」
幻了淡然笑著︰「不要緊,我也一直想找人和我共同解釋這塊石頭之謎,可是一直找不到人,我想你是最合適了!」
我也老實不客氣︰「你真算是找對了人!」
幻了和尚抬頭望著車頂︰「我的父親是一個老式人,雖然他送我到外國去留學,去學新最的科學,但是他卻是一個老式人,他篤信佛學,和智空師父很談得來,所以我是從小認識智空師父的,那時,在寧波,智空師父在育王寺。」
我點了點頭,智空師父在離開了鎮江金山寺之後,原來曾在育王寺住了些時間,育王寺僧人三千,我又不是存心去尋找,當然不知道他的蹤跡了。
幻了又道︰「後來,我出國留學,在我學成歸來之後,又見到了智空師父,我到了他住的地方,看到他正全神貫注地在看一塊石頭,口中還在吶哺自語。」
我忍不住插言道︰「原來這些年來,他一直保存著那塊雨花台石。」
幻了和尚並不理會我的插言,他自顧自他說下去︰「那時,他正將石頭放在陽光之下,我走近去,他也不知道,而我也立即看到了石頂之中,有什麼東西在動。」
他講到這里,又停了一停,才望著我︰「你也看到過那塊石頭,自然明白當時我心中的驚訝。」
我立時點了點頭,只有曾看到過那塊石頭的人,才知道一個人看到了那塊石頭之後,心中的感受如何。
我道︰「當時智空師父如何?」
幻了道︰「智空師父立時收起了那塊石頭,但是我卻一定要他拿出來給我仔細看一看,智空師父考慮了很久,才將石頭交到了我的手中,那時,我完全被這塊石頭中發生的事迷惑住了。當天,我將石頭還給了智空師父,請他去和我父親長談,但是我實在無法忘記那塊石頭的種種問題,並且提議智空師父,將這塊石頭剝開來,交給第一流的科學研究機關去研究。」
我忙道︰「他答應了?
幻了搖著頭︰「沒有,他沒有答應,他只是告訴我,這樣的石頭,本來一共有兩塊。」
我呆了一呆,這是我一直不知道的事。事實上,當年我和徐月淨,在一起偷了那塊石頭之後,智空師父追了來,將那塊雨花台石追了回去,他根本未曾說過任何有關那塊石頭的話。
我失聲道︰「有兩塊?還有一塊呢?」
幻了略呆了一呆,他像是正在考慮,是不是應該告訴我,他最後決定了對我說,他道︰「另一塊同樣的石頭,造成了一大慘劇!」
我更是驚訝莫名了,我忙道︰「大慘劇,那是什麼意思,快告訴我。」
幻了卻不肯再說下去︰「這件事,還是等到智空師父告訴你吧。」
我急道︰「他不會對我說的,當年,我在金山寺中,偷了他那塊石頭,他就什麼也未曾對我說。」
幻了笑了笑︰「現在不同了,他一定會對你說,而且,由他來對你說,要好得多,因為他是身歷其境的人,而我只不過是轉述,說起來,一定沒有他說得那樣逼真。動听!」
我不禁嘆了一口氣,好吧,幻了既然不肯說有關那另一塊同樣的雨花台石所造成的「慘劇」,那麼,至少我還可以知道他何以為了那塊雨花台石而當了和尚。
幻了繼續道︰「智空師父雖然不同意我的辦法,但是他卻同意,由我和他兩人,研究這塊石頭,我是一個受過嚴格科學訓練的人,而且,對付學問有著一份難以形容的狂熱,有這種狂熱的人,愈是對自己不明白的事,便愈是想弄明白。」
我頭點道︰「是的,我雖然未曾受過科學的訓練,但也有著同樣的狂熱。」
幻了微笑著︰「在一年之後,我仍然不能對這塊雨花台石,作出任何結論,那時,我父親死了,而我又沒有任何的牽掛……」
我望著他,沒有任何的牽掛,這並不造成一個人出家做和尚的理由!而不等我問出來,幻了又道︰「在我沒有任何結論之時,智空師父告訴我,要解釋這塊石頭的奇異現象,科學是不足以解釋的,只有佛法才能解釋,我相信他的話,于是便拜他為師了。」
我听到這里,不禁苦笑了一下。
難怪幻了剛才听我說,我也同樣有著狂熱時,他要微笑了,他並沒有反駁我,說我其實沒有狂熱,而現在,他的話卻等于告訴了我,我的自以為的「狂熱」,簡直未人流,要像他那樣,才是真正對一件古怪的事,有著尋根究底的狂熱的人!
他為了要探索那塊雨花台石的究竟,竟不惜出家,當了和尚。
但是,盡管我對他的這份狂熱有著衷心的欽佩,但是我對他的做法卻不同意。我吸了一口氣︰「請原諒我,我是一個相信科學的人。現在你已經皈依佛法,請你照實回答我,你真的認為,科學不能解釋的事,玄學就可以解釋麼?」幻了皺起了眉,不出聲。
我又道︰「請原諒我將佛學稱為玄學。」
幻了搖著頭︰「不要緊,佛學本是玄之又玄的學說,不要緊。」
我逼問道︰「你做事和尚之後,有什麼心得?」
幻了抬起頭來︰「佛能納須彌于齊子,我覺得這塊雨花台石中的情形,就是我們所處的整個世界的一個縮影。」
我眨著眼,因為在一時之間,我實在不明白他那樣說,是什麼意思。幻了嘆了一口氣︰「你看到過那塊石頭,那石頭中,紅色的細絲,和白色的細絲在糾纏著,想要消滅對方,如此不結不休,這和我們的世界上,人與人之間,幾千年來,一直在不停地互相殘殺,又有什麼不同?」
我呆了一呆,接不上口。
幻了又道︰「如果有一個其大無比的人,又如果有一個其大無比的容器,能將所有的人,都放在這容器之中,而那個巨人,在外面觀看人類互相殘殺,那種驚魄的情景,不正如我們將那塊雨花台石放在陽光之下,看著它內部的情形麼?」
我張大了口,仍然出不了聲。
幻了在開始講的時候,我就接不上口,那還只不過是因為我黨得他所講的話,實在太玄,太不可思議的緣故。可是等到他再向下講下去的時候,我山不了聲,那卻是因為我驚訝于他比擬之貼切,使我難以反駁!
幻了吁了一口氣︰「或許你不十分同意我的說法,但那的確是我的想法。」
我想了片刻,才道︰「我十分同意你的說法,但是你的說法,只是解釋了一個現象,井未能說明那雨花石的實質,來源和它里面的究竟是什麼。」
幻了搖著頭︰「對的,這便是玄學,就科學而言,只能知道一樣東西的本質;卻無法了解到這樣的東西的精神。」
我點頭同意幻了的話,我道︰「那麼,智空師父再見我,是為了什麼?」
幻了道︰-「當然是為了那塊石頭,你現在可以駕車子,離了市區,向左轉。」
我發動了車子,向前疾駛,在郊區的公路上,依照著幻了的指點,半小時後,車子停在出邊,有一條小路,通向山上。幻了和我一起下車,踏上了那條小路,這里十分僻靜,幾乎一個人也遇不到,而那條上山的小路,其實也根本不是路,只不過是生滿了野草,依稀可以辨認的一個痕跡而已。
我們又走了半小時,才來到了半山的一個坪上,依著山,有幾問屋子,那根本不能說是寺院,但是它的環境,卻極其清幽。
幻了來到了屋前,推門走了進去,正中的一間屋中,有著一具十分別致的佛像,是青銅塑的,和尋常寺院中的佛像,截然不同。簡直是一件線條優美、古拙。古實之極的藝術品。
幻了看到我注意那佛像,也頗有得意之色︰「那是我的作品。」
我奇怪地望著他︰「你不是學科學的?」
幻了笑道︰「那是我的業余嗜好,我也發現,如果不是我當了和尚。我決塑不出那麼好的佛像來。」我沒有再說什麼,我發現他說他自己,是因為那塊雨花台石而當了和尚的這種說法,多少有點牽強,他當和尚的真正原因,是因為他對佛學有了極其深切的愛好。
我跟著他穿過了那佛堂,來到後面的一間屋子前,幻了道︰「師父、有客人來了。」
我立即听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和多年前,並沒有多大的變化,我像是依稀又回到了二十年前,和徐月淨一起在金山寺的一間禪房門口,我听到了智空和尚的聲音︰「進來。」
幻了推開了門,我看到了智空和尚。
智空和尚老了許多,但是他的精神仍十分好,他在一張桌前抄著經書,那情形,和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一樣。
門一打開,他擱下筆,抬起頭來望著我,我們互相打量著。過了好一會,智空和尚才笑著︰「真認不出是你了,你變了很多,有月淨的消息麼?」
我搖了搖頭︰「一直沒有,智空師父,你倒還是老樣子,自從你突然離開了鎮江之後,月淨幾乎將我當作仇人,很久不睬我。」
智空和尚嘆了一聲︰「那是我不想這件事再被人知道。」
我有點慚愧,道︰「事實上,我也未曾對任何人說起過你有那樣的一塊石頭。」智空和尚呆了半響︰「我听得很多人提起過你的名字,這些年來,你遇到了不少怪事。」
我道︰「是的,但只怕沒有一件,及得上你那塊雨花台石的。」
智空和尚又呆了半晌,才道︰「幻了一定已對你說起過了,我听到你在找我,我想再見你,是我感到,當年的慘劇,只怕要重演了。」
智空和尚在那樣說的時候,聲音和神態,都顯得極其嚴重,以致我雖然不知道他口中的「慘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是卻也有一種心驚肉跳之感。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12 12:06:34
雨花台石 第四部︰“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我忙道︰「我不明白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幻了在一旁道︰「關于那慘劇,我未曾對他說,師父不妨先告訴他。」
智空和尚點著頭,指著一張竹椅,請我坐了下來,他道︰「這件慘事,發生在你第一次見到我的兩年之前,那一年,我到南京,和一位高僧共游,他是一家寺院的住待,我們兩人共游雨花台時,拾到了那樣的兩塊花台石,深覺奇怪,一人分了一塊,他的那塊,和我那塊,稍有不同之處,是在紅色的部分,有著指甲大小深紅色的一點,那深紅色的一點中,似乎擠著許多在蠕蠕而動的細絲,就像我那塊雨花台石現在的情形一樣。」
智空和尚講到這里,向幻了望了一眼。
幻了立時走向一個木櫃,打開櫃子,將那塊雨花合石,和二十年前,我曾仔細看過時並無什麼不同,但是正如智空和尚所言,在它的紅色部分,有一個更深的紅色斑點,在那個紅色斑點中,好像聚集著許多細絲,正在緩緩動著。
這樣的一個深紅色的斑點,是以前所沒有的。
我抬起頭來︰「這是什麼意思。」
智空道︰「你將石頭放下來,輕輕地放。」
我輕輕地將石頭放在桌上,智空和尚的神情更嚴肅,他道︰「當晚,我們回到寺院,那位高僧翻來覆去地和我看著那兩塊石頭,我們相互都說了很多極其感嘆的話。」
智空尚並沒有說出當時他和那位高僧說了一些什麼感嘆的話,但是可想而知,那一定是和幻了在車中對我所說的類似的話。
智空和尚又道︰「就在那天晚上,我已想告辭了,那位高僧將他的那塊石頭,湊近燭火,仔細地看看,我看得很清楚,當燭火踫到那塊石頭上的紅色斑點時,那斑點突然破了。」
我本來是坐著的,可是听得智空和尚講到這里,我不由自主,站了起來。
我在站了起來之後,失聲道︰「里面的東西,全都走出來了?」
智空和尚深深地吸了口氣︰「不是全部,只是在那紅色的斑點,有許多極細的。每條一寸長短的細絲,涌了出來,那高僧還握著這塊石頭,當他听到那一下破裂的聲音,翻轉手來看時,那些細絲移動得十分快,快經到了他的手上,他驚訝地抬起頭來看我,我那時嚇得呆住了,就在他抬頭向我一看問,我看到那些紅絲,全都隱沒在他的手中。」
我愈听愈是吃驚,不由自主,感到了一股寒意。
智空和尚又道︰「他陡地一震,踫到了桌子,燈台打翻,我听到他叫道︰「智空,快走」我向他走過去,只看到他的手中仍握著那塊石頭,瞪著眼,只是叫我快走,我看他的樣子,像是極其痛苦,所以我不忍拂逆他的意思,就退了出來。」
我听到這里,不禁嘆了一聲︰「你實在不該退出來的!」
智空和尚嘆道︰「的確,我退了出來之後,在門外問了他好幾聲,他都沒有出聲。」
智空和尚講到這里,面上的肌肉,在不自由地跳動著,他續道︰「當我發覺門窗中全有濃煙冒了出來時,已經遲了。」
我听得他講到這里,也不禁一呆︰「怎麼忽然有濃煙冒了出來?」
可是智空和尚卻像是根本未听到我的話一樣,只是雙眼發直。智空和尚在不住地喘氣,我看情形不好,智空和尚已然上了年紀,不要有了什麼意外,我忙道︰「你……
可是我只講了一個字,幻了便向我擺著手,示意我不要出聲。我想起幻了听過智空講起那件慘事的,他一定知道,智空每當講到緊張的時候,一定會有這種神態出現的,是以他不足為奇。
我停住了口,不再出聲,只見智空和尚又喘了好一會,才道︰「太遲了,那時真的太遲了,我應該和他在一起,不退出房間來的。」
他那幾句話,听來像是自言自語,我仍然不出聲,只听得他又道︰「當我發覺門縫中、間隙間都有煙冒出來時,我一面大聲叫著,一面撞著門,等我將門撞開時,房間全是火。」
智空和尚的呼吸更急促,他又道︰「那時,寺院其他的僧人,也被我的叫聲驚動了,他們一起趕了來,但是滿房間都是火,大家吵著,也沒有人敢沖進去,只有我,不顧一切沖了進去,我……沖進了房中,看到的情形,實在太可怕了!」
智空和尚講到這里,連聲音都變了,這時,連我也不禁緊張了起來︰「你,你看到了什麼?」
智空和尚面上的肌肉,跳動得更劇烈,他不住地喘氣,像是無法再向下講去,過了好一會,他才道︰「我看到那位高僧站在火中,火是他特意放的,他將許多燃著了的東西,堆在他身子的周圍,他一看到我,就張開了口大叫,我其實根本听不到他有任何聲音發出來,但是我卻可以知道他在叫些什麼。」
我忙問︰「他叫些什麼?」
智空和尚道︰「他在叫我出去。」
他講到這里,又停了片刻,才接下頭去︰「而我真的立即退了出來。」
我也呆了一呆,因為照智空和尚的敘述听來,他既然也不顧一切地沖進了著火的房間之中,那麼,他是應該有機會將那高僧救出來的。可是接著他卻退了出來,是什麼情形使得他連人都不救了呢?
智空和尚停了下來,望著我。我的聲音十分低︰「為什麼?」
智空和尚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我看到的,不是一個人。」
我更是疑惑了,忙道︰「什麼意思?」
智空道︰「那是一個人,我也認得出,他就是我的好友,但是,他的身上、面上、布滿了紅色的細絲,白色的細絲,那些細絲,並不是布在肌膚上,而是有一大半已進入了他的皮膚,還有一半,正在竭力向內擠,那情形,真是可怕極了。」
別說是親眼看到,就是這時候,听智空和尚講講,我也感到一陣戰粟!
智空道︰「我實在被這情形嚇呆了,我不由自主,向後退去,當我退到門口的時候,我實際上已看不到他,因為火勢和濃煙,愈來愈猛,煙黛得我流淚,我的袈裟也燒著了,那時,我听得他發了一下慘叫,我還想向前沖去,但是門口另外兩個僧人,將我死命拉住。我听得他在叫著道︰「智空,將那塊石頭埋起來,他們是妖孽!妖孽!」他叫到這里,又是一聲慘叫,接著,就什麼聲音有了。」
我的聲音也有點發顫︰「後來怎樣?」
智空道︰「後來,火救熄了,但也燒去了一廊禪房,那位高僧已燒成焦炭,根本辨認不出他是一個人了。那塊石頭也找不到了,只有我的那塊,一直在我的懷中,未曾失去。」
我皺著眉︰「那位高僧為什麼要燒死自己?他臨死時叫的那句話,又是什麼意思?」
智空痛苦地搖著頭︰「我不知道,後來,那寺院的住持問我,他為什麼要自焚,我也答不上來,我也未曾向他們任何人提起那塊雨花台石,我回到了鎮江之後,也幾乎將所有的時間,全用在思索這個問題上。」
我道︰「那麼多年下來,你一定已有了結果。」
智空和尚向桌上的那塊雨花台石望了一眼,他的神情,雖然驚恐,但是也有一種極其堅決的神情在,那顯然是他的心中,已決定了一件事情。他緩緩地道︰「我不能說有結論,但是我卻肯定了幾點,第一,那些石頭中的細絲,是活物,它們會出來。第二、當人接觸到了它們之後,一定會知道它們是什麼,所以那位高僧,才覺得大禍臨頭。」
我有點不明白智空的話,睜大了眼楮,幻了看出了我的心中的疑惑。他補充道︰「我明白智空師父的意思,這些東西是有思想的,當它們接觸到人體的時候,他們的思想便會藉著直接的接觸,而傳達到被接觸者的身上,那位高僧,當時已知道了他們是什麼,所以才立時作了那麼可怕的決定。」
我望向幻了︰「你的意思是,這些細絲,是有思想的高級生物。」
幻了點著頭︰「是,它們來自我們對之還一無知的天外之天。」
我在听了之後,實在有想笑的感覺,可是我卻一點也笑不出來,反倒感到好像是在沙漠之中,幾天沒有喝水一樣,喉嚨干得厲害。我在吞下了幾口口水之後,才勉強道︰「那怎麼可能,高級的,有思想的生物,怎可能是這樣,而且長期生存在石頭中?」幻了的神情十分嚴肅,他講的話也極其簡潔有力,他道︰「來自其他星球的高級生物,可以有任何我們意想不到的外形,我們只是根據地球上的生物的形態,來推斷其他的星球生物形態是怎樣的,是如何生活的,這是一個極大的錯誤。」
我同意幻了的話,事實上,幻了的話,也正是我一貫所主張的,天文科學家常說,如果什麼星球上有水,有空氣,那就會有生物,這自然是一忡錯誤的論斷,有水,有空氣,溫度適中,只不過能發生像地球相似的生物,而其他完全不同的條件之下,就有可能有完全在人類想像能力之外的生物!
我忙道︰「那麼,我們還等什麼?快將這些塊石頭公開,如果石頭中每一根細絲,都是一個有思想的高級星球人,那麼,我們己有了幾萬個星球人。」
幻了嘆了一聲︰「這也正是我的主張,但是智空師父卻另有打算。」
我立時向智空和尚望去,因為我實在想不出智空和尚還可能有什麼別的打算。
他未曾早將那塊石頭公開出去,而藏了許多年,這可能是對的,因為這些年來,人類科學在飛速進步,到現在才公開出來,先進的科學,更有助于研究這塊古怪的石頭。
但是如果到了現在還不肯公開,還不肯讓第一流的科學家,集中先進的儀器,來研究這塊石頭的話,那就有點愚不可及了!
是以我一向智空和尚望去,立時便責間道︰「你有什麼打算?」
這時候,智空和尚的神情,反倒變得十分平淡了,像是什麼事情也未曾發生過一樣,他也不望我,只是垂著眼,緩緩地道︰「佛說,我不入地獄,準人地獄。」
我不禁有點光火︰「打什麼啞謎。」
智空和尚道︰「幻了,你講給他听。」
我又立時轉過頭向幻了望去,幻了嘆了一聲︰「當這塊雨花台石上,出現了一個紅色的斑點之後,師父就知道只要一個人烤,那斑點就會破裂。」
我道︰「是啊,那更應該立即將它交給科學機構去作研究。」
幻了道︰「師父認為,不論交給什麼機構去研究都沒有用的,只有他犧牲自己,才能明白其中的真相。」
我仍然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幻了續道︰「師父說,那位高僧,當年在被那些東西踫到之後,他一定知道了那些東西的來龍去脈和它們在想些什麼,但由于當時他太慌張了,根本未能將他知道的東西都講出來,就慌慌張張,引火自焚了。」
我道︰「那又和現在的事,有什麼關系。」
幻了道︰「師父的意思是,現在他有準備,情形就不同,當那些細絲進入他的皮膚之際,他可以從容地將他知道的事講出來,由我們記錄下來,到了不可控制的時候,他立時自焚。」
我不禁呆住了,剛才,我還有點看不起智空和尚,以為他根本沒有科學家知識,但是現在,我卻變得佩服他到五體投地。不論我如何佩服智空和尚,我卻不贊成他的辦法,因為如果照著他的辦法去做的話,那毫無疑問,是導致另一次的慘劇!
我忙道︰「大師的設想雖然不錯,但是我們可以全然不必要再讓慘劇重演。」
智空和尚抬起頭來︰「我的決定,決不輕率,而是思索多年的結果。現在你應該知道,當年你們不知危險,偷走了這塊石頭,我為什麼會那樣緊張了。」
想起智空和尚剛才的敘述,想起我年輕時那種不負責任,狂妄的行動,不禁直冒冷汗,在那時候,我也突然想起徐月淨也曾說過,而且曾引得我大笑過的話來。徐月淨在我的提議剖開那塊而花台石的時候,表示反對,他說,石中的那些細絲,或者會見風就長。
現在,見風就長倒未必,但是它們會以極高的速度離開石頭內部,而附著在人的肌膚上,那已是千真萬確的了,那位高僧,一定在如幻了所說的「思想接觸」的情形下,感到會使全人類受到極大的災禍,是以他才突然之間自焚了的。
我思緒十分紊亂,實在不知該想一些什麼才好,但是我卻知道,有一點,是我所能做的,那便是阻止智空和尚那樣做。而要制止智空和尚那樣做的最好法子,就是搶走那塊雨花台石。那塊雨花台石、就在桌上,在我的面前!
當我想到這一點的時候,我立即伸出手來,抓住了桌上的那塊雨花台石,並且立時向後退去,退到了門口。我的身手十分靈活,動作當然也極迅速,智空和尚幻了兩人都無法阻止我。
當我退到了門口之後,他們兩人,才驚駭莫名地叫了起來︰「你作什麼?」從他們的神情之中,我知道他們對我的動作有極大的誤會!
我仍然抓著那塊石頭︰「別緊張,我決不是想替代智空師父,以自己的生命去作試驗,我只不過想要阻止智空師父那麼做。」我的話一出口,幻了松了一口氣,顯然是當我說明了我的用意之後,他也同意我的做法。
但是智空和尚卻不同了,他先是望著我,然後慢慢地站了起來,他的神情,簡直嚴肅得可怕,他道︰「你曾經偷過這塊石頭,現在,你竟然一錯再錯,又來搶這塊石頭?上次,僥幸你沒闖禍,但是,這一次,石頭已起了變化,你不會再那麼幸運了。」
我立時道︰「我不是搶,我只不過是阻止你去干件愚蠢的事。」
智空嚴肅地道︰「我一點也不蠢,我記得那位高僧臨死的時候,曾說過好幾聲妖孽,如果不是我以自相試,這些妖孽,可能在世上,造成極大的禍害。」
智空和尚的想法,是和我相同的,只不過他將一些來自外太空的生物稱為「妖孽」而已。
我道︰「我同意你的說法,我們可以將這塊石頭,放在一個密封容器之中,加熱,使石中的細絲全走出來,然後仔細觀察了他們的活動。」
智空和尚以嚴肅的眼光盯著我︰「你這樣做法,是一種極不負責任的冒險。」
對于智空和尚如此的指責,我自然大大不服氣︰「怎麼是冒險?」
智空指著我手中的雨花台石︰「這些妖孽,能夠在石頭之中,生存那麼多年,你怎能保證,他們不能隨便通過你的所謂密封容器,四下逃逸?」
我呆了一呆,我不得不承認智空和尚的話是有道理的。因為我對于那塊石頭中的細絲,究竟是什麼,完全一無所知。」
我所謂的「密封容器」,可以進步到能觀察熱變化的容器,但是,有什麼保證,可以肯定這些來自外太空的生物,一定會被困在這種容器之中,而不會逃逸呢?
我呆了好一會︰「我想,科學家總是會想出辦法來的。」
智空和尚厲聲道︰「將石頭還給我,我後悔請了你來,但如果你不將石頭還給我,你會後悔一世。」
我的個性很倔強,當我想要做一件事的時候,對方如果沒有充分的理由可以令得我心服,我是很少肯就此罷手的。是以,智空和尚雖然是在厲聲呼喝,我也無動于衷︰「我將石頭還給你,我才後悔。」
我話一說完,立時轉身向外奔去,我听得身後傳來了「嘩啦」一聲響,分明是智空和尚著急地要來追我,連桌子也撞翻了。
我也听得幻了和尚一面大聲叫我,一面追了出來,但是我仍然飛快地向前奔著,一直奔到了那條小路的盡頭,到了公路,來到了車旁…我打開車門,進入車子,立則發動引擎,在我已可以駛動卒于之際、
我看到幻了氣急敗壞地奔了過來,叫道︰「等一等,我……我有話說。」
我大聲叫道︰「如果你真有話對我說的話,別走過來,我才听你的。」
幻了停在六七碼之外,不住喘著氣,一面道︰「你的做法雖然粗暴,但是我也同意,你準備將那塊石頭交到何處去研究?」
我望了望在座位旁的那塊雨花台石︰「暫時我還沒有主意。」幻了道︰「我曾在美國明尼蘇達州的一家化工廠,實習過幾個月,我知道他們有一套密封的觀察設備,那容器可以抵抗五百磅烈性藥的爆炸威力,正合你用,可惜我不能和你一-起去。」
我以為幻了追上來,是來搶我的那塊石頭的,原來他卻是有心幫助我!
我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謝謝,我決定立時啟程,請轉告智空師父,我十分佩服他的精神,但是我不能讓他那樣做。」
幻了道︰「我會轉達的。」
我踏下了油門,大聲道︰「再見」
我看到了幻了雙手合十,像是在替我祝禱,我將車子駛得十分快,轉眼之間,我看不到他了!當我駕著車回市區的時候;我的興奮實在是難以形容的。隔了那麼久,我不但又得到了那塊雨花台石,而且,可以用最科學的方法,加以研究,來弄清這塊石頭的謎!那真是一個好奇心強烈的人,最感到興奮的事了!
我直回到家中、一到家,我就通知旅行社替我以最快的方式準備旅行,同時,再仔細觀察那塊雨花台石,將有關這塊雨花台石的一切,講給白索听。
她在听到我的轉述後,神色變得十分蒼臼,她道︰「你的辦法也不好,如果在旅途中,那些細絲突然自石中逸了出來,那怎麼辦?」
我道︰「不會的,智空和尚說,只有踫到了火,才會突然破裂。」
妻顯得很不安、她也仔細觀察著那塊雨花台石、然後道︰「你注意到沒有,那深紅色的斑點之中,雖然擠滿了細絲,但是卻和平,沒有爭奪殘殺。」
我道︰「是的,首先逸出石來的,也就是那些細絲,他們是禍首」
白索緩緩搖著頭︰「我覺得智空和尚這塊石頭中的情形,來比擬我們生活的世界,真是再恰當也沒有了,我們處在如此殘酷爭殺的世界之中,但是也有不少有見識的人,感到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會全體毀滅,他們不能挽狂瀾于既倒,如果科學能使他們遠離地球的話,他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離開。」
我有點啼笑皆非︰「你是說……」
妻指著雨花台石上那紅色的斑點︰「我覺得這斑點中的一些,就是不想看到爭殺繼續下去的一群,他們正在設法,想離開他們的世界。」
我好久不出聲。她的說法,玄之又玄,她之所以如此說,自然只是她的想像;但是,她的想像,也不能說沒有理由。雖軼,將一塊石頭稱為世界,未免有點不容易接受,但是我們的世界,整個地球,在浩渺無際的宇宙之中,不也只是一塊石頭麼?
在整個宇宙而言,地球和那塊雨花台石,只不過一個是一塊大一點的石頭,而一個是小一些的石頭而已,為什麼小一點的石頭,就不能是一個世界呢?
我點頭道;「很有趣,或許它們是愛好和平的一群,如果這塊石頭。還在外太空,那麼有可能是多出一塊更小的石頭來,作為這一些細絲另一個世界,但如今這塊石頭是在地球上,那就大不相同了,他們總是敵人,如果他們要求生存,也非將地球上的一切生活,都當作敵人不可。」
她嘆了一聲︰「或許是,我們根本不容易接受和平共存的觀念,不是你想打倒我,就是我想打倒你,你準備何時啟程?」
我答道︰「愈快愈好。」
白素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皺眉在沉思,我知道她那種好沉思的習慣,是以也不去打擾她,只是小心將那塊石頭,放在一只大小中的盒子里,然後鎖了起來。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12 12:06:49
雨花台石 第五部︰比一切危險更危險
第二天,我已可以動身了,而且,幻了和尚所說的那家化工廠,在經過幾次長途電話聯絡之後,也有了回音,可以將他們的那套實驗設備,借給我使用一小時,而且不過問我的研究課題,可是,不但那一小時的使用費貴得驚人,而且,還要先繳納一筆數字龐大的保證金。
這一筆保證金,在我的財務之外,是以我不得不花了半天時間,去籌措這一大筆錢,直到錢全匯了出去,我才上了飛機。
我所帶的隨身行李十分少,那塊雨花台石,當然是最重要的,我將之妥善地放在手提箱中。在旅途中,我的精神十分緊張,以致空中小姐不斷地來問我,是不是有什麼不舒服。我的精神緊張,絕不是只招致空中小姐殷勤的慰問就算了,在我到了目的地之後,招了海關檢查人員的疑心,他們對我作了特別詳細的檢查,果然,他們也發現了那顆雨花台石。
一個負責檢查的黑人官員,看著塊石頭,疑惑地問道︰「這是什麼?」
我知道我不能再慌張下去了,我鎮定地道︰「這是一塊顏色十分美麗的石頭,作為觀賞用的,養在水中,它的色彩更鮮艷。」
那位黑人官員似乎有點不相信,他拿起來,向著強烈的燈光,照了一下,這正是我最擔心的事,因為我知道任何人在一看到那塊雨花台內中的情形之後,一定會吃驚不已的。
而一個海關的檢查官,在看到了石中情形之後,也一定會向我發出無數我難以回答的問題。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才看了一眼,漆黑的臉,泛起了一重死灰色,他的手抖了一抖,幾乎將那塊石頭,落到了地上。接著,他便直視著我,像是一時之間,不知如何開口問我才好,我苦笑著,那位黑人官員終于開口了︰「你說謊,這不是一塊石頭。」
我只好攤著手︰「這是一塊石頭!」。
那黑人官員道︰「我要扣留它,等候更進一步的檢查。」
我一听得他那樣說,不禁著急起來,我忙道︰「你不能那樣做,我來。就是為了詳細檢查它,我已預訂了一家化工廠的實驗室。忖了巨額的錢。時間不能更改,所以我也不能等。」
那黑人官員搖著頭道︰「那也不行,我們必須檢查任何不明物體。」
我只好讓步︰「這樣,反正你們要檢查,你們可以派人和我一起,去監視我的行動,和我一起利用那間實驗室的設備。」
那黑人官員望著我,他以疑惑的神情問我︰「這究竟是什麼?」
我道︰「我只好據實告訴你,我不知道。」
那黑人官員又道︰「你的入境證上有特別注明,照說,只有身份很特殊的人,才有這種特別備注…你的身分是……」
我道︰「我很難和你說明,但是我曾和國際警方在一起,參與過貴國的高度機密。如果你需要請示的話,貴國國防部的特種問題研究室的偉德烈少將,曾經和我有過幾次的合作。」
那黑官員態度好了許多,他道︰「我會記得這一點,不過現在必須請你等一等。」
我表示可以等,他就在檢查室中打電話。那種耽誤,雖然在我的意料之外,但是我也不會有什麼損失,只會有好處,如果佛茁烈肯趕來與我相會的那麼我的工作,就會進行得順利。佛槽列主持一個極其冷門的研究部門。他所研究的東西,是科學所無法解釋的,例如各地發現飛碟的報告,拍到有關不明物體照片等等,車都送到那里去做詳細的研衷p我也曾和他合作過幾次,我相信他只要一听到我帶了不明物體前來的消息,一定趕來的。
那一官員在電話中談了很久,才放下了電話︰「你可以進去了,但是這車西卸必須暫時保管在我們這里,佛德烈少將已開始前來,我們會將東西交給他,由他來處理。」
我猶薄了一下,看來,他們的決定,就我來說,已經是極度客氣的了。我道「好,但是你要絕對小心,那塊石頭,決不能受撞擊,也決不能接近任何火焰,就算是一支燭火,也不能。」接著,我留下了我預訂好的酒店的名稱,請那黑人官員交給佛德烈少將。
在我離開的時候,我又將剛才所說的話,重復了一遍,囑咐那黑人官員,千萬小心。我知道,佛德烈一到,就會帶著那雨花台石,到酒店來找我,那麼,我就可以和他一起到約定的那個實驗室中,去共同檢驗那塊古怪的雨花台石了。
我在酒店中進了餐,坐在柔軟的沙發上,和白索通了一個長途電話,然後又瞌睡了兩小時。晚上,電話響了,酒店的管理員通知我︰「佛德列將軍要見你,他現在就在樓下,你是不是見他?」
我忙道︰「快請他上來。」
佛德烈來得很快,我打開門不久,就看到他走出了樓梯,可是,他才一跨出電梯,我就已經知道,事情一定有什麼不對頭了。佛德烈的神色很古怪,很難形容,而更重要的是,他雙手空空。照說,他來見我,一定應該帶著那塊雨花台石一起來的,他為什麼不將石頭帶來呢?
我大聲招呼他,他加快腳步,來到了我的面前,看來他有點神思恍餾,因為我伸出手去,他竟然不和我握手,只是在門口站了一站,就走了進去。
我不禁呆了一呆︰「怎麼啦?」
佛德烈轉過身來,皺著眉︰「你這次究竟帶來了什麼東西?」我又呆了一呆,他是應該見過那塊雨花台石的了!可是,如果他已過那塊雨花台石,他為什麼還要用這個問題來問我?
我立時反問道︰「你,你未曾見過那塊石頭?」
「石頭?」佛德烈聳了聳肩︰「班納失蹤了!」
我更有點莫名其妙︰「班納是誰?」
佛德烈卻並不直接回答我的問題,他只是道︰「我一接到通知,說是你攜帶了不明物體前來,我立即放下工作,趕到這里來,你帶來的那東西,照條例,在我未曾到之前,是要留在海關的。」
我道︰「是啊,負責對我檢查的,是一位黑人官員,我帶來的那塊怪石頭,他的確留下來的了。」
佛德烈望了我一眼,這才道︰「那位檢查官,他的名字就叫班納」
我不禁吸了一口氣︰「他失蹤了?」
佛德烈點著頭︰「是的,據他的同事說,自你離開之後,他拿著你帶來的東西,到儲存室去,看到過的人,都說他那時,有點神思不屬,他竟撞在一位同事身上,撞瀉了一杯咖啡,也沒有道歉,又有人看到他在儲物寶門口,站了一會進去,立時又退了出來,然後,他就不知所終。」
听了沸德烈的敘述之後,出現在我臉上的笑容,極其苦澀。這是我再也想不到的意外,那黑人官員失蹤了!本來,他是不是失蹤,和我一點關系也沒有,但是他和那塊雨花台石一起失蹤的,那對我有太大的關系了!
我張大了口,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佛德烈問道︰「你帶來的那塊究竟是什麼石頭,是不是緬甸翡翠的噗玉,價值連城,我們查過班納的檔案,他是一個極其負責的檢查」言員,如果不是有什麼極度誘惑,他決不會做出那樣的事來!他帶了你的那塊……石頭,失蹤了!」
我苦笑迫︰「佛德烈,必須找到他,這件事極其嚴重,可能毀滅全世界!」
佛僻那被我最後的一句話,嚇了一大跳,他立時道︰「你帶來的究竟是什麼。」
我道︰「你要我回答,我只好說,那是一塊石頭,但是我認為那塊石頭之中,有著無數外大空的生物,他們還是活的!」
佛德烈定定地望著我,如果是別人,听得我那樣說,一定會哈哈大笑,但是佛德烈不會,我知道他不會笑,因為他的工作使他接觸過大多古怪的事情,任何人,只要像我或是像他那樣,經歷過那麼多古怪的事情之後,就會知道,世界上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了!
我道︰「已經有人在找他了麼?」
佛德烈道︰「FBI的人員已經在尋找他,但是我必須和他們的首腦再談一談,告訴他們事情的嚴重性。」
佛德烈拿起了電話,講了五分鐘左右,然後轉過身來,我不待他再向我發問,就將那有塊雨花台石的事,詳細告訴了他。那是一個很長的故事,我還必須從多年前,我如何在金山寺中第一次看見到那塊石頭講起。在我的敘述中,一共有三十電話,全是FB1人員打來的,報告他們追尋班納的結果。
第一個電話,班納的行蹤,初步已經查明,他登上了一輛南行的長秤公共汽車,注南走……
第二個電話在大約半小時之後打來,。工作效率真是高得驚人,他們已經從班納的檔案中查明,班納來自南部一個小鎮,那個小鎮叫「希望鎮」,而他搭上的那輛長途巴士,在通過墨西哥城邊境之前,要經過希望鎮。
第三個電話剛好在我的敘述完畢時打到。FBI人員已經查明,班納的確是購買了到希望鎮的車票,那也就是說,他已回故鄉去了!
我到那時為止,還絕不明白何以一個一向行為良好的官員,忽然會做出那樣的事。但是有一件事,卻是可以肯定的,那便是,這塊雨花台石,在一個不明究竟的人手中,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
而不但我明白這一點,連佛德烈在听到了我的敘述之後,他也明白這一點,因為我曾將智空和尚所說的一切,轉述給他听。是以,佛德烈在電話中以極其重的語氣道︰「你們準備采取什麼行動?我不能肯定他帶走的那東西是什麼,但是可以肯定那東西極其危險。」
FBI人員的回答是︰他們已準備了一架直升機,估計可以和班納同時到達希望鎮。
佛德烈忙道︰「等…等起飛,我和那東西的原主人,要一起去。」
他一面說,一面望定了我,我知道他的意思,是在邀我同去,是以點了點頭,佛德烈道︰「好的,我們半小時之內,趕到機場,希望你們先將班納列為極度危險的人物,不要讓人家接近他,也不可逼他做出粗暴的行動來。」
我听到電話中,FBI的人員在問︰「那是什麼?一個烈性炸彈,還是一大瓶有毒的細菌。」
佛德烈苦笑道︰「不知道,我只能說,那東西比地球上所有的一切最危險的東西更危險。」
他放下了電話,我們立即離開了酒店,驅車到乘搭直升機的地方去,那是一幢大廈的天台,在大廈門口,我就和幾個FBI的人員見了面,一起上了電梯,當直升機在空中之後,我可以為鳥瞰這個大城市的全部夜景。那真是極其美麗的景色。
但是我卻沒有心情欣賞那種景色,我只是當直升機愈升愈高的時候,心中在想,如果直升機升得再高些,看下來,這一個大城市,便是許多閃亮的小點;和許多汽車車頭燈組成的細線,這種情形,和雨花台中的情形;倒有一點相似了。
機中人員的心情都很沉重,沒有什麼人說話,佛德烈也沒有將我對他說的一切轉述給別人听,那自然是他希望將這件事保密之故。直升機飛了幾小時,在預定的地方,補充燃料,然後更換機制,繼續飛行,在機上,一直保持著和地面的聯絡,我們的目的地雖然是希望鎮。但是我們是沿南行的公路在飛行,我們希望可以追上班納乘搭的那輛巴士,那變更省事得多了。
FBI人員,同時命令沿公路的人員,設法延阻那輛巴士的繼續前進。終于,在再度起飛的一小時之後,有了結果。消息傳來,那輛已士已在前面不遠處被截停了,為了避免驚動班納,是以並未曾登車搜查,截停車子,用的是公路損害的藉口。直升機又向前飛了幾分鐘,就可以看到前面路上的很多燈光。有七八輛車子停著,車旁有不少人。直升機在公路上停下,我和佛德烈首先跳下去,奔向前,一共有兩輛公共汽車,幾輛卡車和小房車,一個粗魯的卡車司機,正在和警官爭吵著,說他的貨是限時送到的,絕不能耽擱。
佛德烈一到,就對那警官道︰「讓他走吧。」警官還沒有回答,其余的人,已經大聲吵了起來,顯然他們以為佛德烈的話太不公平了,這時,FBI的人員已經包圍了那輛已士,所有在現場的人,一看到那種如臨大敵的情形,也知道發生什麼事了,是以反倒靜了下來,不再急著趕路了。
巴士司機首先下了車,佛德烈大聲叫著班納的名字,可是車中沒有人答應。
FBl人員上了車,車中只有四個黑人,而我早已一眼著出,班納並不在這四個黑人之中。我不禁苦笑了一下,看來我們的追蹤已經失敗。
我並沒有上巴士去,佛德烈在五分鐘之後就下了車,對我道︰「班納的確是搭這輛車的,但他已經在前兩站下了車。」
我呆了一呆︰「他到哪里去了」
佛德烈攤了攤手︰「下落不明。」
我皺著眉︰「他既然走在這條路上,我看他仍然是到希望鎮去的.他一定在半路上發覺了有人跟蹤的跡象,所以才下了車的。」
佛德烈道︰「如果他知道被人跟蹤,那麼他就不會再到希望鎮去。」
我吸了一口氣︰「現在,我們只好希望他是做賊心虛,是以才變換行動路線的。我看到我決不能再打草驚蛇了。」
佛德烈道︰「什麼意思?」
我道︰「通知FBI人員收隊,而你,換上便服,只由我們兩入去找班納。」
佛德烈道︰「這樣會比較好一些麼?」
我道︰「自然會好得多。」
佛德烈來回走了幾步,考慮了片刻,去和FBI的人員,商議了一陣,看來,他的商議有了結果。所有的車輛都獲得放行,我和佛德烈,上了一輛有無線電通訊設備的汽車,直駛希望鎮。
我們到達希望鎮的時候,正好是大明時分,車子在鎮上主要街道駛過,那是一個十分恬靜美麗的小鎮,佛德烈早有班納故居的地址,也知道班納的母親,以前住在鎮上,我們一直來到鎮尾的一幢房子附近,停下了車,佛德烈道︰「就是這里。」
我沒有出聲,因為我在想,班納拿了雨花台石到這里來,究竟是為了什麼?
佛德烈又道︰「是你去找他,還是我去?」
我道︰「為什麼我們不一起去?」
佛德烈德道︰「那是你的辦法,盡量避免刺激他,現在我穿著便服,他未必認得出我是什麼人來,但是你就不同了,他一定認得你。」
我點頭道︰「你說得很有道理,如果他一看到了我,就著急起來,弄破了那塊石頭,那就糟糕了,你先去,我在車中等你。」
佛德烈打開車間,下了車,走到那房子前,敲門,四周圍很靜,而我又離得那屋子十分近,是以我可以清楚地听到佛德烈的敲門聲。他的敲門,並沒有什麼反應,大約過了十分鐘左右,忽然听到屋中。
傳來︰「乒乓」「嘩啦」的一陣響,好像有人打翻了什麼笨重的東西,接著,便是一個老婦人的呼叫聲。
那老婦人在叫道︰「班納,你怎麼啦,發生了什麼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可是,卻沒有人口答他,接下來,又是一陣撞擊聲,和那老婦人驚叫聲,佛德烈已在用力拍門,但是依然沒有人開門。
我連忙下車,奔到了那屋子的門口,道︰「不能等了,屋子中一定已經發生什麼事,快將門撞開來。」
我和佛德烈兩人,合力以肩撞著門,不用兩三下,就將門撞了開來。當我們撞開門之後,我們看到,那屋子的後門洞開著,有一個老婦人,站在後門口,在叫著,而屋中的陳設,有不少翻倒了。當我們撞開來的時候,那老婦人轉過了身來,她以一種茫然的神情望著我們,對們撞門一事,反倒不加追,只是哺哺地,像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我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在班納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我忙走到他的身前,道︰「班納呢?」
那婦人道︰「他奔了出去,像是瘋了一樣,奔了出去,我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佛德烈也來了後門口,我們一起抬頭向前看去,只見後門口是一條小路,一直通向前,這時,我們極目望去,小路上一個人也沒有,顯然班納已奔遠了。
再向前望去,可以望到山的影子,佛德烈轉過身來︰「你是班納的母親?他什麼時候回家來的。回家之後,做了什麼事?」
那老婦人哭了起來︰「半小時之前,他才一進門,我就知道事情不對了,他是個老實孩子,所以他要是做了什麼傻事,我總是可以立即看得出來,他究竟做了什麼?犯罪?」
佛德烈忙道︰「他做的事,不算是十分嚴重,但是我們現在必須找回一件不屬于他,而被他帶走了的,一件十分危險的東西。」
那老婦人呆了一呆︰「一塊半紅半白的石頭?」
我和佛德烈兩人,听了他那樣講法,都又驚又喜,忙道︰「是的,你見過?」
那老婦人道︰「我見過,他一回來,就給我看那塊石頭,我也不知是什麼,然後,他就一個人間進了房中,直到剛才他突然從房中沖了出來,撞翻了桌子、椅子,從後門瘋也似地奔去。」
我的心中感到一陣寒意,我道︰「你可曾注意到他在奔出去的時候,手中有拿著那塊石頭?」
老婦人道︰「沒有,他是空手奔出去的。」
我和佛德烈互望了一眼,心中又生出了不少希望,忙道︰「他的房間在哪里?」
老婦人向一扇門指一指,道︰「就是這間。」
我們向那扇門望了一眼,就不禁苦笑了起來,那扇門是被撞開的,撞開那扇門時所用的力度,一定十分之強,以致那扇門從中裂了開來。我和佛德烈急忙向那問屋問走去,到了房間中,我們發現房間應該是屬于一個少年人的,那自然是班納青年時居住的房間。在一張寫字台上,我和佛德烈兩人,立時看到了那塊雨花台石!我立時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謝大謝地,這塊石頭,在這里了。」
當我在那樣說的時候,緊張的神情,已經松馳了下來,佛德烈連忙踏著一步,將那塊石頭,拿了起來,他拿著那塊石頭,看了一眼,轉過頭來,望了我一下,然後,又望了我一眼,道︰「就是這塊石頭?我看不出他有什麼特別。」
我道︰「我拿著它,在陽光之下,就可以看到里面驚心動魄的情形了。」
佛德烈的臉上,現出了疑惑和不相信的神色來,他走向窗台,我也沒有說什麼,因為在一塊石頭之中,會有驚心動魄的情景,這是任何人不能相信的。
佛德烈來到了窗前,將那塊石頭,暴露在陽光之下,看了一會,然後,他轉過頭來,可是,他臉上卻沒有我預料中那種神奇的反應,反倒是有點惱怒,他道︰「你一定是在開玩笑,我仍然看不出有什麼出奇之處。」我呆了呆,忙也走了過去,沸德烈有點氣憤地將那塊雨花台石,塞到我的手中,我拿著那雨花台石,向陽光一照而在那剎那問,我真正呆住不錯.是這塊雨花台石,但是,它已和我以前幾次看過它的時候,大不相同,現在。這塊雨花台石,只是一塊普通的石頭!
在那塊雨化台石中,已不再有那種紅色的白色的細絲、它不再是一塊活的石頭,而只是一塊靜止的、普通的石頭。
在我發呆的時候,佛德烈帶著惱怒的聲音,在我的耳際響起︰「好了,你怎麼解釋?」也就在他發出問題的同時,我已有了答案,所以,我感到全身一陣冰涼。
大約我當時的臉色,已變得十分蒼白,是以佛德烈並沒有再追問我,只是注視看我,而我的心中,實在太吃驚了,是以一時之間,也講不出話來。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12 12:07:06
雨花台石 第六部︰保衛地球英勇犧牲
佛德烈望了我好一會,才道︰「看在老天的份上,說出來吧.你想到了什麼?」
我不由自主地喘著氣︰「他們走了,佛德烈,他們全走了。」
我那樣說,旁人可能完全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但是佛德烈絕對明白的。他的臉色也變得蒼白起來︰「你,你是說,我們……已經來遲了一步?」
我實在無法回答佛德烈的問題,因為我根本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然而,我可以肯定的,原來在雨花台石中的那些細絲,都逃出了雨花台石,而且我也發現它們逃出的出口,那就是那個深紅色的紅斑,那紅斑的表面一層,已不再光滑,像是被人揭去了一片一樣,現出一片充滿細孔的內部來,那些孔,細得連頭發也穿不過,但是卻那麼精密,看來可以憑那些細孔,溝通整塊雨花台石的內部,供那些紅色、。白色的細絲,自由來往。
我站著發呆,佛德烈苦笑著︰「想想辦法,別呆在這里。」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抬起頭來︰「佛德烈,如果它們已經分散出去。那麼,我一點也沒有辦法可想。」
佛德烈道︰「你說「如果」,是什麼意思。」
我沉著聲,盡量使我自己的聲音,听來鎮定︰「有一個可能,我們還可以挽救,那就是這塊雨花台石破裂之後,和另一塊早在多年前破裂的那塊一樣,石中的那些東西,全部沒人了人體之內。」
佛德烈是听過我對他詳細敘述整件事情的經過的,他立時尖叫道︰「班納!」
我點了點頭。
佛德烈又道︰「班納瘋了一樣奔出去,由此可見,在他的身上,一定發生了非常的事故。」
我不由自主大聲地道︰「快去找他!」
我們兩人一起退出了班納的房間,直奔到後門,到了門口,我才想起,我們漫無目的地去找,總不如先問一問班納的母親來得好些。我轉過身,看到老婦人就站在我們的身後,一臉不知所措的神色。我忙間道︰「照你看來,班納如果有了麻煩,他會到什麼地方去?」老太太卻不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反問道︰「他惹了什麼麻煩?」
我道︰「現在還不知道、但總之是極嚴重的麻煩。」
我自然無法三言兩語,可以將發生在班納身上的事解釋得很明白,而我們又急于找到班納,是以只好那樣說。老太太嘆了一聲︰「班納在小時候,如果有了麻煩,為了避免他的父親的責罵,他會躲到前面的山中的一個廢煤礦坑中去。」
我和佛德烈互望了一眼,向前奔去,老太太還在我們的身後叫道︰「可是,那廢礦坑中有毒氣,是危險區!」
我們听到了老太大的呼叫聲,但是我們並沒有停下來,仍然向前奔著。
老太太既然說班納有可能到那廢坑去,那麼,我們除非不追班納,否則,一定先要到那廢礦坑去找一找。
我和佛德烈在小路上奔著,奔出了一哩左右,我們都已喘著氣,但是,我們總算已來到山腳下,有兩條路可以通向山中。當我們在岔路口停了停之際,立時發現了通向左面的一條山路上,野草有剛才被踐踏過的痕跡,那極有可能就是班納留下來的痕跡。我們轉向左,走了不遠,看到了一塊早已生了銹的鐵牌,豎在路邊。鐵牌上還有些模糊的字跡,寫著「強生煤礦」等字樣。
我們知道走對了路,繼續向前走著,又走出五六十碼,看到了兩塊白紙紅字的木牌豎著,在兩塊木牌之間,是攔著的鐵絲網。在那兩塊木牌之上,寫著老大的「警告」字樣,然後是警告的內容,大意是說,強生煤礦的;日礦坑,廢棄已久,不但支柱腐朽,隨時有倒塌的可能,而且,煤礦之中,還儲存有天然煤氣,一不小心,就會引起燃燒和爆炸,千萬不可進入礦坑之中。
我和佛德烈讀完了警告,互望了一眼,一時之間,我們的心情都沉重得一句話也不想說。因為我們早就看到,兩塊告示牌之間的鐵絲網,倒了一片,在鐵線絲上,還鉤著不少布條,那分明是有一個人直沖過鐵絲網時,所留下來的,而且,我們可以肯定,沖過鐵絲網的,除了班納之外,不會有第二個人了!
佛德烈先開口,他吸了一口氣︰「怎麼辦?」
我苦笑著︰「不論怎樣,我們都要找到他!」
佛德烈點著頭,我們兩人,一起向前走去,那是一條曲朽的、雜草叢生的小徑,這條小徑,看來可能是一條大路,但是由于久未有人走,灌木和雜草,蔓延了開來,大路又變成小徑了。我們這時,並不是奔走,而只是一步一步,向前走著,而且腳步還是十分沉重。
不久,我們就看到了一個礦洞,在礦洞的口子上,原來是木釘封著的,但這時木板已被撞斷,從斷口的顏色看來,那是才發生的事。我首先走了進去,礦坑中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到,佛德烈也走了進來,大聲叫道︰「班納。」
我想阻止他大聲叫喝,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佛德烈其實也應該明白,在一個廢棄了多年的礦坑之中,大聲叫嚷,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果然,當他的聲音,引起空洞連續的回聲之後,我听到礦坑的深處。傳來了一陣「刷刷」的聲音,和石塊跌下來的「砰砰」聲。
在舊礦坑中大聲呼叫,回聲震蕩,會使腐朽的木柱斷折,甚至會造成整個廢礦塌下來的嚴重後果!幸而這一次,後果還不算嚴重,我忙向佛德烈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別再出聲,佛德烈低聲道︰「對不起,我想令班納知道有人來了。」
我點頭道︰「那是好主意,但是我們可以先走進去一些,然後再說話。我相信就是我們的聲音低一些,他也一樣可以听到的。」
我和佛德烈向前走去,我們只不過走進了十來碼,礦坑口的光線,已經射不進來了,而我們是匆忙來到的,又未曾帶什麼手電筒,而在舊煤礦中,如果點燃打火機或是火柴,那無疑是自殺。所以,我們只好在黑暗之中模索前進,又走了十來碼,佛德烈低聲道︰「班納,我們已知道你在里面,你放心,我們絕沒有惡意,只不過關心你。」
我也壓低了聲音︰「你還記得我麼?我就是帶那塊石頭來的人。」
我和佛德烈兩人,輪流說著,我們講的,全是安慰班納,叫他不要心慌的活,同時,一面說,一面我們仍然向前走著。我數著走向前去的步數,知道我們又走進了七八碼左右,那時,我們至少已不斷講了五分鐘的話,可是礦坑之內,除了我和佛德烈的聲音之外.沒有任何別的聲音。
我們停止再向前去,也不再說話,過了片刻,佛德烈才苦笑著︰「看來他不想理睬我們。」
我也嘆了一口氣︰「其實,我們是來幫助他的,他應該明白,我們真是來幫助他的。」
當我的話說完之後,我和佛德烈兩人,都不由自主,一起嘆息起來。就在我們的嘆息聲中,在前面,礦坑的更深處,有一個听來十分疲乏的聲音,傳了過來,那是班納的聲音,我一听就認得出來。
班納像是一個大病初愈的人一樣,聲音是斷續而急促的,他道︰「別再向前來,看在上帝的份上,你們別再向前來,由得我一個人在這里!」
佛德烈忙道︰「班納,你有什麼麻煩,我可以幫你解決的,你別拒絕幫助,我是國防部的佛德烈少將。」
佛德烈的話才一出口,就听得班納發出一下吼叫聲來,只听得他叫道、「出去!」那一下子吼叫聲,引起了極其嚴重的後果,我們立時听到了「轟」地一聲響。在我們的頂上,碎石塊像是雹一樣地向下落來,我忙道︰「快伏下!」
我雙手抱著頭,滾向旁邊,雖然這樣,我的身上,仍被不少石塊擊中,幸而坑頂不是太高,石塊擊在我的身子,盡管疼痛,也不至于令我受傷。
我滾到了石壁之下,仍然伏在地上,四周圍一片漆黑,不知道佛德烈究竟怎麼樣了,而隆隆的聲音,仍然不斷傳來,一直繼續了四五分鐘,才停了下來,我忙︰「佛德烈,你沒事麼?」
佛德烈的聲音,在我的身旁七八碼處傳來︰「還好,不過我想,頭被石頭打破了。」
我忙跳了起來,向前奔了幾步,我也只能向前奔出幾步,因為就在我們的前面,大大小小小的石塊,自坑頂上落了下來,已將前面的通道完全堵住了!
佛德烈也已來到我的身邊,他也知道通道已經堵塞,他忙道︰「我們快退出去,叫人掘開這里。」
他的話才一出口,就听得班納的聲音,自右塊的第另一邊傳了過來︰「你們一去叫人來,我就點了火,我知道煤氣從什麼地方漏出來,我可以引滿煤氣,然後點火,使整個礦坑都發生爆炸。」
我和佛德烈都呆住了不出聲。
班納在繼續說著,他道︰「如果你們願意和我談話,我想,我或者可以和你們談幾分鐘……或者更久,那要看我究竟能支持多久了!」
我忙道︰「你究竟遭到了什麼麻煩?你說你只有支持幾分鐘,那是什麼意思?」
班納的笑聲傳來,他的笑聲听來極其苦澀,他道︰「他們全進入了我的體內,我知道他們在想什麼,他們要消減我的思想,指揮我的行動,他們要我投降……」
他講到這里,忽然急速地喘起氣來,又道︰「沒有投降,而且,我也知道他們怕的是什麼,他們怕高溫,八百度的高溫就可以消滅他們了,而且普通的火焰,就可以達到這個溫度。」
我和佛德烈兩人,都明白班納那樣說是什麼意思,同時,早許多年。在南京的那位高僧,為什麼會想出引火自焚的辦法來。班納這時的遭遇,自然和那位高僧一樣,雨花台石的千萬細絲,已進入他的身體,那些細絲是有思想的,而當細絲進入班納體內之後,班納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麼。
我自然不知道這一切如何發生的,我只是想到了這一點,或者說,我感到了這一點,至于有關這一點的詳情如何,我心中實在是一片茫然。
我忙道︰「班納,你別干傻事,我們會救你的。」
班納又怪異地笑了起來︰「救我?你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
我沉著地道︰「那塊石頭是我帶來的,事情因我而起,我自然要盡我的一切可能來救你。」在我的話之後,班納又沉默了半晌、才听到了一下他的嘆息聲︰「那怪不得你,是我自己不好,我經不起他們的誘惑,一直到現在,我才知道是他們的誘惑,不過像所有上了當的人一樣,當我知道之後,已經遲了,實在太遲了。」
佛德烈問道︰「班納,這一切如何開始的?
在佛德烈的問題之後,又有半分鐘的沉默,然後才是班納帶著痛苦的聲音︰「在那位先生走了之後,我拿著那塊石頭,仔細端詳著,就在那時候,我忽然像是听得有人在對我說話,事實上,我根本沒有听到任何聲音,那只是我想到的,那時,我以為是我自己想到的,後來,我明白了那不是我自己的思想,是他們的思想。他們的思想,滲人了我思想之中,使我想到了這些。」
佛德烈忙道︰「你說是——」
他只說了三個字,我便連忙道︰「別打斷他的話頭,讓他說下去……」
我知道佛德烈為什麼要打斷班納的話,因為班納的話,叫人不易明白,我也不是十分明白,例如班納說︰「他們的思想滲進了我的思想之中」,那實在是不可思議,難以完全了解的事。但是我也知道,我們現在所面對的事,是完全超乎我們的知識範疇的事,我們現在不可能要求班納解釋得清潔楚楚,因為就算班納自己,只怕也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還能那樣說話,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事了。
因為這時,他的思想正不斷地受著干擾,「他們」的思想,正在竭力想控制他的思想。所以,我們必須給班納更多的時間,趁他還能講自己的話時,去講一切事情的經過。就是基于這原因,是以我才制止佛德烈發問的。
佛德烈自然也明白我的意思,是以他立時不出聲,我們兩人,都听到班納在石塊後面發出來的濃重的喘息聲,他在繼續道︰「當時,我想到的只是,如果我將這塊石頭帶走,使石頭中的細絲全部離開石頭,那麼,我就可以成為世界上最特別的人,一種超人。我幾乎沒有多考慮,就決定了行動。」
班納講到這里,又是一陣濃重的喘息聲,從那些喘聲听來,他像是正在和什麼極大的力量掙扎一樣。
班納喘息了一分鐘之久,才又道︰「我帶著那塊石頭離開,而當我的手緊握著那塊石頭之際,我就充滿了稀奇古怪的想法,我回到了家中,更像是有人在我的耳際告訴我,只要用火烘烤紅色的斑點,就可以有難以形容的奇跡出現,我那樣做了。」他停了片刻,在那片刻問,他所發出的,已不再是喘息聲,而是一種種難以形容的聲吟聲,看來,他對于用語言來表達他自己的思想這一點,已愈來愈困難了!
我和佛磚烈兩人,不由自主齊聲叫道︰「說下去,班納,你~定要說下去!
研納尖聲叫了起來︰「別打擾我,我一定要說,我一定要說!」
事實上,礦坑中只有我們三個人,而我和佛德烈,正是堅持要他說下去的人︰絕不可能第四個,在干擾著他,不讓他說。
然而,我和佛德烈都明白,雨花台石中的那些」妖孽」,正在干擾他。不讓他將這時的情形說出來,因為一說出來,便會對「他們」不利。
斑納的喘息聲愈來愈急促,他斷斷續續地道︰「那些細絲全泄了出來。侵入了我的皮膚,迅速消失,在我還未曾來得及看清他們之前,他們已經侵人來了,我像是听到成千上萬的人在歡呼,像是一只上萬人的軍隊,涌迸了座被他們攻克的城市一樣,我听到他們有的人在叫著︰這里可以適合我們居住,我也听到人在叫︰這里比我們逃難住的臨時地方好得多了。我更听得在叫︰這是一個活動的居所,我們可以利用他來做任何事!」
班納講到這里,突然大聲叫了起來︰「不,我不會照你們的意思去做。絕不會!」
那種情形,實在是詭異到了極點,我和沸德烈兩人,都下由自主,感到了一股寒意。
班納又濃重地喘首氣︰「我又感到.我是來自一個遙遠的、無法想像的地方。我是那個地方的生物。因為那地方發生了災禍,所有的人臨時擠進逃難的工具,逃走了,而又被困在那工具之中,雖然是逃難,但還是不斷地在殘殺。他們有兩種.他們水火不相融,不斷地殘殺。我感到我不會死,我的身體可以化生,除非是在高溫之下,我才會消滅。而當我在那樣想的時候,我同時感到自己仍然是一個地球人,一個被俘虜的地球人,我瘋了一樣沖出來——」
班納的活,談到這里,突然停頓。
曠坑中靜了極短時間,接著,但是一陣痛苦之極的聲吟聲,在聲吟聲中,夾雜著幾句話,那幾句話,雖然仍是班納的聲音,但听來已經完全不是班納的話,他說道︰「好了,這里地下那麼大,我們可以暫時停止爭斗了,我們還可以找更多的棲身之所,你們看看,這是一個極大的星球,比我們原來的星球大得多。」
而接著,斑納又發出一陣又一陣歡呼聲來。
我和佛德烈兩人,都呆住了,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才好。
而在歡呼聲之後,我們忽然又听到了班納痛苦之極的叫聲︰-「出去,你們快出去,我要毀滅他們,不會讓他們蔓延整個地球!」
听了班納那樣的呼叫之後,我和佛德烈兩人也不自由主,喘息起來,我忙道︰「我們快退出去,他要學那位高僧一樣,毀滅自己。」
佛德烈忙道︰「那怎麼行,-我們得設法救他。」
我苦笑道︰「我們救不了他,沒有人可以有法子救他,我們快走吧。」
佛德烈還不肯定,我拉著他向外便奔,當我們向外奔出的時候,只听得班納在石塊之後。發出了種種古怪的聲音、突然之間,班納的古怪聲音停止了,他在叫我們︰「你們別走,你們設法將我救出來?保證你們仍然可以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感覺,自己的快樂,而有我們在你門的身體之內,你們可以有無窮的力量和智慧,你們可以成為最強的強人!」
我和沸德烈兩人,停了一停,在那一剎那間,我們只感到自己像是浸在冰水中一樣!
那顯然不是班納對我門說的話,而是他們已控制了班納,在對我們講活了,而且,他們顯然已經從班納的思想中,獲得了資料,知道了地球上的一切!
要是班納已經完全被控制,那麼,我們不是逃走便算,我們還一定要出手毀滅班納才對!
而已就那時,班納忽然又叫了起來,他的叫聲,可以听得出是一個人,在盡了最大的努力之後,才能叫出來的,他叫道︰「你們快走,這里就要爆炸了。」
我和佛德烈兩人一听得班納那樣叫,撥足便奔,我們還未奔到礦坑口,已經听到礦坑之中。傳來了轟地一聲巨響,石塊一起跌了起來。我們冒著疾跌下來的石塊,拼命向前奔走,濃煙在我們的後面涌過來,我們簡直是被濃煙涌出來的,我們奔出了礦坑上,在地上打了幾個滾,才站了起來。
礦坑中,濃煙不斷冒出,爆炸聲也不斷傳來,不到幾分鐘,礦坑的人口處,已經被亂石完全封閉了,而沉悶的爆炸聲,還在不斷傳出來。
我和佛德烈兩人呆立著,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在那樣的爆炸之中,班納當然死了,而那些侵入他體內的「妖孽」,自然也被他消滅了!
我們呆立了許久,一聲也不出,而且,我們兩人,都不自由主地,將身子站得筆直,我們的內心之中,都感到自己是站在一個拯救了人類的英雄的墳墓之前。
那樣的雨花台石,一共有兩塊,當第一塊破裂的時候,那些「妖孽」侵進了一位高僧體的內,那位高僧自然「被俘」,但是那位高僧並沒有屈服,他引火焚毀了自己,消滅了不知來自何處的生物。第二塊雨花台中的生物,侵入了一位黑人的體內,他們也一樣遭到了失敗,這兩個地球人,都表現得如此出色,保衛了地球,同時也獻出了他們的生命!
這是何等英勇的行動,怎不令人敬佩?如果這樣的事,臨到了我的身上,我是不是能那樣做,真連我自己也不敢保險。我這時,也明白智空和尚何以會有自我犧牲的想法。那極可能是那塊瘀紅色的斑點出現之後,那些生物的影響,已可以傳到踫到那塊石頭的人,所以智空和尚才會有那樣的想法。
我自然無法知道這些生物來自什麼地方,但是我總算知道了一點,那就是,地球上的人類,雖然表現了種種的丑惡,但是地球人也有著高貴的品質。而這種高貴的品質,先後在那位我連姓名也不知道的高僧身上和這位黑人班納的身上,表露無疑。
地球人還是有希望的,我們或者不至于要逃離開地球,或者也不至于在逃難的工具之中,再互相殘殺。
但願如此……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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