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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董妮 -【柔情惡男(神風萬能社之一)】《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25-1-14 00:00:12     標題: 董妮 -【柔情惡男(神風萬能社之一)】《全文完》

董妮 - 柔情惡男(神風萬能社之一)

為了應付姑姑們強硬的逼婚手段,
殷琦歡只好胡謅個未婚夫來應付,
不料就這麼「注死」,
隔壁竟真的搬來個連名字都相符的男人--
只除了從溫柔多情換成惡聲惡氣,
眼見著謊言愈扯愈大,她該如何善後?!
左士奇無法置信面前這個柔弱的小女人,
竟有膽染指他的清白?!
若不是為了出任務,他豈會跟她糾纏不休。
三不五時還得防她姑姑們的暗算成了生米煮成熟飯,
天吶!他連初戀都還沒嘗過,就要被這群女人給毀了大好戀愛前程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25-1-14 00:00:34

楔子

  神風萬能社。

  一個為了因應日新月異、匆促忙碌的現代社會而特別成立,專門解決天文、地理、軍政、家庭、過去、未來……各式危難的奇異組織。

  它結合了世界一流的人才:

  社長蕭士誠是一位天才科學家。聽說他連火箭、原子彈都能自制,但他被選為社長卻非關於他的聰明才智,不過因為他的憨厚老實可以給眾社員最多的自由。

  美麗的會計小姐上官金迷,人如其名,只為金子著迷,是只錙銖必較的鐵公雞;她的專長是易容,職司「替身」,只要價錢談得攏,死人替身她都扮。

  玉司神,綽號「冰死神」,這個又陰、又狠的酷男是世界首屈一指的靈魂師,他主要的工作是靈魂引渡,專門送所有危害到人類的妖魔鬼怪下地獄。

  擁有媲美冬陽般溫和、光燦笑容的是風江,他在社裡負責電腦資訊網,消息靈通到連FBI、CIA都對他又愛又恨,就怕他搶走他們的飯碗。

  陰陽卜筮者陰有匡,號稱能知過去、未來,很多政治家、國家元首都不惜巨金欲聘請他為幕僚,但本性嚴謹、脾氣又臭又硬的他只願做自己喜歡做的事。

  社裡年紀最小,卻最狂妄的左士奇,錯生了一張與性格完全相反的可愛娃娃臉是他今生無法抹滅的恥辱,他擅長追蹤、跟監,有人說,只要是被他盯上的人,哪怕你躲進地獄裡,他也有辦法將你挖出來。

  「神風萬能社」裡還有一位不知姓名、來歷、容貌……一切成謎的神秘女當家,沒有人知道該如何稱呼她,因此所有社員便戲稱她為「美女老大」。

  要找「神風萬能社」辦事很容易,只要你有正當的理由,以及很多很多很多的錢!這一點還請各位貴客大人們多多體諒,因為不管他們擁有多強大的能力,身為凡人,還是得吃飯。所以只要你符合上述兩項條件,別客氣,一通電話,「神風萬能社」定是「有求必應、包君滿意」。

  附註:一切消費概不接受簽帳與信用卡,請以現金付帳;此致所有消費者。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25-1-14 00:00:56

第一章

  雖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但二十五歲的殷琦歡真心以為一個人的日子其實也不壞!

  她喜歡享受無拘無束的自由,可惜她周圍的人並不這麼想。

  按照慣例,每逢星期假日,十點一到,她家門口那只破電鈴就開始呼天搶地嘶吼起來。

  「來啦!別再按了。」琦歡漂亮的柳葉眉微微鎖緊,放下手邊的工作去開門。

  「快一點,琦歡,你在幹什麼?」柔弱的門板被拍得震天價響。

  「看看你,又是這副俗不拉磯的醜德性!」大門尚未開妥,一長串尖銳的指責就先闖了進來。「我拜託你,別老是把自己搞得像個嫁不出去的老處女好不好?」

  「大姑姑,我正在洗浴室。」難不成叫她穿晚禮服整理家務嗎?琦歡在心裡暗歎一聲,隨即側身讓兩位姑姑進門。

  「琦歡啊,你還沒有男朋友吧?你小姑丈公司裡有位主任,人非常老實、忠厚,我介紹給你認識如何?」體形比較福態的小姑姑搶先拉住琦歡的手道。

  這就是琦歡煩惱的根源了。她既不醜、也不老,容貌清秀,性格溫婉、體貼,只除了有些怕生,她算是個出得廳堂、入得廚房的好女人。

  可這也正應了那句話:好女人和好男人就像無咖啡因的咖啡一樣,有益身體健康,卻平淡如水。因此琦歡至今猶未談過戀愛。

  「女孩子眼光不要這麼高啦!人要有自知之明,自己有多少本錢才下多少注,什麼都沒有,就別再挑挑撿撿了,當心真的嫁不出去。」大姑姑毫不留情數落道。

  笑容僵凝在琦歡月兒般溫柔、謙順的小臉蛋上,似水秋瞳裡儘是被冷言惡語逼出來的晶瑩霧珠。

  「女人不比男人,二十五歲這個關口一過啊,行情就開始跌了。到時輪不到你挑人,而是人家挑你了!」小姑姑自懷裡掏出一張照片遞給琦歡。「相片看看啦,這個男人真的很好,你一定會喜歡的。」

  凝望著相片中人,琦歡眼眶中的水霧更濃了。大光頭、一嘴被香菸和檳榔薰黑的爛牙,配上兩隻猥瑣的三角眼。這種噁心的男人竟是姑姑眼中能與自己最匹配的對象?!

  「可是我……」一句拒絕話都還沒說完,她又被奪去了發言權。

  「你如果想要挑更好的,就得要有好一點兒的本錢。美麗是用心裝扮出來的,你都不用心妝扮,難怪沒男人喜歡你。」小姑學的是美容,最愛挑剔琦歡老素著一張臉。

  「小姑姑,我不喜歡化妝。」琦歡細聲打斷小姑的話。

  「所以才沒男人愛你啊!」小姑姑一語駁回她的抗議,打開手提包,取出一堆瓶瓶罐罐的化妝品就要往她臉上塗去。「聽我的話,你不想當老姑婆吧?」

  「小姑姑,我對化妝品過敏啊!」琦歡嚇白了俏臉,左右閃躲著那些叫她不適的化妝品。

  「琦歡,姑姑們全是為了你好啊!」小姑姑勸她。「你知不知道沒有男人愛,老了之後,孤單一個人會很可憐的。」大姑姑也過來幫著捉住琦歡搖擺不停的腦袋,小姑乘機拿起蜜粉就往她臉上撲。

  「而且老姑婆當久了,也會變成心理變態。」大姑姑撇嘴罵道。

  「小姑姑,不要啦!我好癢,又燒又痛……」那些蜜粉在她臉上好似萬千螞蟻啃咬般地難受,琦歡不覺地掉下淚來。

  「你如果不想當老處女就乖一點兒。」大姑姑用力扳住她的手。

  今兒個她們兩姊妹是吃了秤砣鐵了心,非得將她打扮得標漂亮亮押去相親不可,最好能一拍即合,兩姊妹心頭上的大石才可以放下。

  「哈啾——」現在連她的鼻子都開始抗議粉味兒了。琦歡再也忍受不住地推開兩位姑姑叫道:「人家我男朋友都說我不化妝比較漂亮,我不要化妝啦!」

  「男朋友?!」兩位姑姑的驚叫聲尖銳得差點掀掉小公寓的樓頂。

  「你什麼時候交男朋友的?」大姑姑緊揪住她的領子問道。

  琦歡沒時間回答,發癢的鼻子和燒疼的皮膚,教她急忙地衝進浴室洗掉滿臉的彩妝。

  「你男朋友叫什麼名字?怎麼從沒見過?」

  「你們認識多久了?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一連串的問題緊隨著她進了浴室裡。

  琦歡讓冷水一沖,發暈的腦子這才稍微恢復一點理智,隨即使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這下子完蛋了!

  「琦歡,你敢騙我們?」大姑姑鐵青著臉冷道。

  「沒有!」琦歡驚喊。「我真的有男朋友,他叫……」快點兒想,再不圓滿這個謊,她真會被盛怒中的姑姑們給生吞活剝了。

  「他叫什麼?」連小姑姑都發飆了。

  一則新聞突然竄進琦歡腦海裡,昨天好像捉到一名姓左的超商搶匪,就用這個姓吧!

  「我男朋友他姓左,叫……士奇。」

  「左士奇,名字挺好聽的。」小姑滿意地笑咧了嘴。「他做什麼行業?什麼時候帶回來讓我們見見?」

  「士奇,他……他還在美國讀書,去年朋友介紹我們認識的,他……得等拿到學位後才能回國,所以暫時不方便介紹給姑姑們認識。」琦歡絞盡腦汁推托著。

  「真的啊?」小姑姑低歎一聲。「好可惜喔!」

  「琦歡,你沒說謊吧?」大姑姑嚴厲地瞪了她一眼。

  「絕對不敢騙姑姑。」琦歡忙舉手作發誓狀。

  「好吧!」小姑姑聳聳肩。「既然如此,我們也不叫你相親了,可是你要答應我們,他一回國,要立刻帶來給我們瞧瞧哦!」

  「當然要請姑姑們幫我鑒定鑒定。」琦歡低頭陪笑。

  「這才乖嘛!」小姑姑笑著輕拍她的臉頰。「那今天這場相親,我就去幫你回絕了。」

  其實只要小琦歡能夠尋到屬於自己的幸福,基本上,兩位姑姑都是非常寵愛、順從她的。

  「謝謝姑姑。」送走兩位長輩後,琦歡撫著心臟,卻沒有劫後餘生的快感。欺騙疼愛她的長輩令人於心難安,但處在那種情況下……

  「姑姑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請你們原諒我吧!」

  旋風似的身影帶進一室的烈陽,左士奇清朗的娃娃臉上鎖著兩道濃黑劍眉,不耐的語氣對著正在裝設電腦的風江抱怨道:「嘖!這是什麼鬼地方嘛?這間公寓有夠破。」

  「忍耐點兒!」風江微笑著安慰他。「這是為你下件任務特別準備的臨時總部,又沒人叫你住一輩子。」

  「話是沒錯。但這裡……」士奇伸手拂向斑駁的牆壁,沾得滿手泥灰。「我懷疑它能不能撐到我完成任務。」士奇撇撇嘴。「肯定是「鐵公雞」金迷剋扣了我的出差費。」他憤恨地踢了下地板,剝!連磁磚都壞了,真是可惡!

  風江但笑不語,算是默認了。

  士奇一翻白眼,卻也拿社裡唯一的女暴君沒轍。「說吧!這次任務是什麼?」

  「老大叫你勘察過附近環境後,再回社裡等她的消息。」

  「又來了。」上奇不滿地戴上墨鏡,對週遭的破敗來個眼不見為淨。「美女老大就愛玩這種神秘遊戲,無聊!」

  風江好脾氣地容忍他喋喋不休的抱怨。怪不得士奇,任誰在度假期間,被人由夏威夷的美女群中強拉回來,心情都不會太好。

  「我先回總部,你瞭解過週遭環境後,記得回來等老大的消息。」

  「知道了。」土奇沒好氣地揮揮手,一屁股坐進客廳的沙發裡,連起身送人都懶了。

  這些沒心、沒肝、沒肺的爛同事,明知道他這次的夏威夷之行等於是變相的聯誼活動,事關他終生幸福。結果呢?他才去第二天,連同行的小姐人數都還搞不清楚,美女老大就急驚風似的連發十二道密令召他回來。

  看著吧!如果這件任務不合他意的話,他非狠下心休它個一年半載的假,叫老大操煩得連生一百條皺紋不可。

  叮咚、叮咚!陣陣吵死人的門鈴聲更加深他滿肚子的廢氣。

  「誰啊?」士奇蹙眉吼道。「就來啦,別再按了。」

  「你是新搬來的嗎?」是個年約五旬的老頭。

  「是。」士奇陰鷙地點頭。

  「我是這棟大樓的管理員,給你送來下次住民大會的通知單,請你簽個名以示收到。」

  見鬼了!出個任務也這麼麻煩。士奇不耐地掏出筆在聯絡簿上簽了名。

  「左士奇!」管理員看到他簽的名字,嚇得放聲大吼。「你就是左士奇!」

  士奇愣了一下,緊蹙的眉頭鎖得更深。

  「我是,有什麼不對嗎?」

  「你好、你好,久仰大名。」

  管理員熱切地拍著士奇的肩,異常親密的舉動,惹得他心底的疑惑更甚。這到底是件什麼樣的CASE?真夠離奇了。

  「左士奇來啦,左士奇回國了……」管理員一路高喊地跑下樓梯。

  不一會兒,兩名中年女人跑了上來,可不就是琦歡那兩位媒人姑姑。

  「你就是左士奇?」大姑拉住他的右手。「果然是一表人材!」

  「配我們琦歡剛剛好。」小姑佔住他另一隻手。「這下咱們總算可放心了。」

  士奇怔愕地瞪圓了嘴,怎麼回事?這兩個女人是誰?怎麼她們說的話他一句也聽不懂。

  「聽說你是從美國回來的?」聽到消息的左鄰右舍紛紛圍攏了過來。不能怪他們愛湊熱鬧,其實是,這棟大樓是殷家老太爺自地自建的,住在這裡的人十之八九都有些親戚關係,他們關心琦歡的婚事也是理所當然。

  士奇點頭,驚駭莫名,他是搬進了神仙窩嗎?怎地這些人才看見他,就知道他剛從美國回來。

  「這次回來是準備結婚嗎?婚期定在什麼時候?」

  婚期?是不是聽錯了?士奇張大了嘴,他連女朋友都沒交過半個,哪來婚期?

  「太好了,咱們琦歡終於要出嫁了。」

  「你放心,我們都是明理人,不會多收你的聘金的。」

  「只是希望你們結婚後能夠繼續住在這裡。」

  ……

  士奇靈光一閃,他明白了,肯定是小氣金迷嚴重剋扣他的出差費,找不到好房子,就將他隨便塞進一家「精神病院」裡了,可惡!他要擰斷她的脖子——

  明明才初秋,為何她已感到寒風瑟瑟了?

  琦歡縮著脖子,拉高衣領,遠眺西墜金烏,家已在望,可惜她卻失了回家的勇氣與興奮。

  經過姑姑們的宣揚,鄰居們全知道了「左士奇」的事——

  你們是在哪裡認識的?交往了多久?兩地分離的相思如何排遣?吵架時怎麼溝通……

  天哪,撒一個謊,得再說一百個、一千個謊來圓!

  她舉手半遮住臉面,神色倉皇站在電梯入口處,就祈禱上帝保佑,千萬別讓她遇到半個熟人,這一個禮拜來,她已經受夠他們的好奇了。

  「琦歡!」好幾聲女高音同時響起,殘忍地粉碎了她的美夢。

  噢,可惡!上帝今天公休。琦歡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回過頭應付來人。「晚安。」

  「你的男朋友很帥耶!」

  「怎麼他搬進來,你也不說一聲,我們可以為他開一個歡迎會嘛!」

  「既然他都回國了,婚期也快了吧?」

  ……

  琦歡茫然地眨著一雙秋眸,奇怪,她們在說些什麼?怎麼她一句都聽不懂。

  「對不起,請問你們是在說誰?」

  「你的男朋友,左士奇啊!」

  「左士奇!」她的聲音尖得連窗上的玻璃都開始震動了。

  「怎麼了?連你也不知道他搬進來的事嗎?」

  「啊!他一定是要給你一個驚喜。」

  「好浪漫哦!」

  好可怕才對吧!琦歡嚇白了臉。

  「你們是說有一個「左士奇」搬進這棟大樓?」

  「嗯?就在你家隔壁嘛!左先生為了討好你,肯定費了不少心思。」

  「他這麼愛你,真令人羨慕。」

  不對、不對!這肯定是一場噩夢。琦歡捂著胸口,結結巴巴地問:「你們……確定這個「左士奇」……就是那個「左士奇」?」

  「琦歡,你樂昏了頭是不是?難不成左士奇還有雙胞胎?」

  「他剛從美國回來。」

  「麻省理工學院畢業。」

  「主修電機。」

  「身高超高一八五。」

  ……

  每多聽一項「陳述」,琦歡的心就更往深谷沉下一分,她胡編亂謅的人物怎麼可能成真?她茫然地踏上樓梯。

  天底下真的有一個男人叫「左士奇」,完全符合她憑空杜撰出來的條件,而且還該死地搬到她隔壁……老天,降下一道雷來劈死她吧!

  她前進的腳步定在大門口,前方莫名杵了一堵高大的身影,是個身高超過一八五的男人——他散亂有型的短髮下,覆蓋著一張線條柔和的娃娃臉,配上寬闊的胸肩、修長的勁腿,奇異地不顯稚氣,反而英氣逼人,清新爽朗得叫人油生好感……只要那男人臉上沒有成堆烏雲!現在的他,一臉陰鷙,深沉得令她恨不能生雙翅膀,立刻飛離他目光炯炯的瞪視。

  「左士奇!」雖是第一次見面,但很奇怪,琦歡就是知道,他肯定是那個莫名其妙被她終結了單身生涯的可憐男子。

  士奇咧開嘴,他不得不如此,為了滿足在暗中窺視他們關係的好奇觀眾們。可面對一個無緣無故陷害他、致使他名譽掃地的瘋婦而言,這就簡直是強「皮」所難了。

  「琦歡。」他邁著僵直的腳步走過來,搭住她的肩。「好久不見,你不請我進去坐嗎?」

  她發誓在他眼中看到了殺人眼光。這下兩人單獨相處於一室,只怕他會失控得想勒死她吧?!

  「琦歡,寶貝兒,你樂傻了嗎?」他對她磨著白森森的牙。

  畏懼加上難堪無措同時襲上她,瞬間,滴滴晶鑽般的清澄珠淚奪眶而出。

  士奇愣了一下,拜託,該哭的人是他吧?她這個做賊的人居然喊起捉賊了。

  「別以為哭就能解決一切。」他低下頭,附在她耳畔咬牙切齒。但一仰首卻又回復到先前那張清爽的笑臉。「我的小愛哭鬼,我嚇到你了嗎?對不起,我本來是想給你一個驚喜的,看來我是弄巧成拙了,真抱歉,原諒我好不好?咱們先進屋裡去吧!」

  他逕自搶過她手中的鑰匙,琦歡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一步步淪陷在這個惡魔手中。

  「進來。」門終於打開了,他轉過身拉她。

  她眨著一雙無助的淚眼,在絕望中看到他頭上的銀角和背部的黑翅膀。

  完了!一椿公寓獨身女子被害慘案即將發生,誰來救救她吧——

  左士奇那雙冷漠的眼,毫無感情、冰冷地望著她。

  琦歡硬生生打個寒顫,感覺全身的體溫都被他酷寒的目光給奪走了。

  「左……左先生,請你聽我說——」

  「有關我是你男朋友的事!」士奇嘲諷地撇撇嘴,也不拐彎抹角,劈頭就給她一頓好看。

  莫怪他不懂得憐香惜玉,自美返台不到半天,他就由一個連初戀都尚未經歷過的小鬼,頓成人家的男朋友。花了整整兩個小時,才從那些源源不斷湧進家門拜訪他的熱心鄰居口中拼湊出事情的大概,他立刻到她家門口站崗等她下班,從四點到七點,他的耐性早已被磨光。

  他不帶一絲溫度的冰冷言語打得琦歡渾身一顫,她只能愕然地站在他面前,低垂螓首,像個正在挨老師訓的小女孩。

  「舌頭被貓吃了?」士奇陰鷙的目光直勾勾地鎖住她。

  「呃?」琦歡急得猛搖頭。

  「很好!」他深沉一笑,倏然怒吼。「既然你的舌頭沒事就給我說話,將整件事原原本本給我解釋清楚。」

  「啊!」她嚇了大跳,全身僵直,訥訥不能成言。「對……對不起,我……」

  「大聲點兒——」他憤恨地坐在沙發上利目冒火瞪著她。

  「對不起!」她捂著臉喊道,被他一吼,她的膽子都快嚇破了。

  士奇陰邪一笑。「你撤謊的時候不是很有勇氣嗎?怎麼這會兒卻連解釋都不敢了?」

  「我……」琦歡心慌意亂地絞著手,再多的勇氣也被心中的愧疚和對他的恐懼給磨光了。

  他急喘口氣,感覺一把怒火就要衝天。他忍不住嘶吼。「你白癡啊?我不要聽「對不起」,我要的是你的解釋,為什麼陷害我?」

  「對不起!」他越凶,她腦袋裡的結就打得越亂,早理不清事情的頭緒了。

  「又是這一句!」士奇一拍額頭,快被這只悶葫蘆整瘋了。

  剛開始聽到這件荒唐事的時候,還以為是哪個嫁不出去的老處女,使出如此惡毒的手段企圖賴死他。

  那時他一心想著,等見到她,非給她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不可?誰知最後出現的竟是個惶惶然有如白免般的小女人。

  她好嬌小,站起來還不及他的肩膀高,脂粉不施的清秀臉蛋,粉嫩透明得好似出水芙蓉。藏在黑框眼鏡下的是一雙澄澈光燦的靈動水眸,又圓又亮好比中秋朗月。她並不算美艷出眾,衣著也只是樸素整潔,然而一股沈靜、安穩的氣質卻使她變得耐人尋味。

  這樣的女人說她已經二十五歲,他著實無法相信。而且她竟如此膽小,只要他眉頭一皺,她就駭得全身發抖;他吼上一句,她隨即嚇得失了魂。真是這個女人陷害他?他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找錯人了?

  「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說,為何胡亂編派我是你的男朋友?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沒有!」她搖頭兼擺手。「這是個意外,我發誓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請你原諒我。」

  士奇一翻白眼,腰間的CALL機突然響了起來,他低頭看了一眼是風江在CALL他,八成是老大的命令已經到了,社裡催他回去接令。

  實在沒太多時間跟這個女人窮磨菇,他深吸口氣道:「你喜歡說「對不起」就自己在屋裡說個夠吧!你陷害我的原因我也懶得問了,限你三天內將流言平息,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看著他準備離去的身影,琦歡有種死裡逃生的感覺。

  「我知道了,我一定會努力的。」他一走出大門,她雙腿一軟,坐倒在地板上,再也沒力氣起身。

  瞄了一眼因他忽然開門,閃躲不及而跌坐在地的大姑姑和小姑姑,士奇有種深陷泥沼、難以自拔的無力感。

  「你們找琦歡嗎?她在裡面。」他只想閃人,離開這杜鵑窩,而且越快越好。

  「呃?」小姑姑嘿嘿傻笑兩聲,顧左右而言他。「你們這麼快就……哎!敘完舊啦?」

  「琦歡這個笨蛋!」大姑低罵一聲,拍拍屁股站起來。「士奇啊!你才剛回國,又忙著搬家,一定還沒吃飯吧?叫琦歡做飯給你吃……」

  「不必了!」他冷淡地拒絕,對那個膽小如鼠的女人他是興趣缺缺。

  「別客氣嘛!又不是不認識。」小姑姑親熱地拉住他的手,直往琦歡房裡拖。

  「這位太太……」士奇微蹙濃眉,要不是考慮男人對女人應該維持基本的紳士風度,他早就甩頭走人了。

  他一語未畢,大姑姑已經敲開琦歡家的門了。

  琦歡一看到被兩位姑姑纏住的士奇,白眼一翻,險些昏倒。

  「大姑姑、小姑姑,你們……」

  「士奇肚子餓了,你立刻去做晚餐。」大姑姑眼裡怒光一閃,低聲警告道:」你給我加點油,今天晚上就訂下婚期聽到沒有?」

  「可是大姑姑,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呃!」琦歡才解釋到一半,被纏住的士奇就讓小姑姑猛地一推,直朝她撞了過來,兩人撞成一堆,踉踉蹌蹌地跌進了屋裡。

  「砰」一聲,大門立時叫兩位姑姑給鎖上了。

  士奇翻起白眼瞪著身下的小女人。他最近真是犯了女禍,到哪裡都會著女人的道兒。

  他強壯的身軀像塊超級大烙鐵壓在她身上,琦歡只覺得心跳越來越快,渾身發燙,連骨頭都快融化在他懷裡了。

  「左……左先生,我……可不可以……」

  他不耐的眉頭上又加鎖數十道死結。

  「你是不是有語言障礙啊?」

  「我……」琦歡被他形容裡深切的不屑刺傷了心靈,她黛眉一凝,語帶哭腔。「你壓著我,我難受嘛!」

  照理說,士奇在工作上見多了女人悔恨的眼淚,對這種身體內多餘水分的排出,應該不會產生任何反應。但殷琦歡,她的淚卻教他莫名地心湖騷動,憤怒、不耐、煩躁和更多理不出頭緒的複雜情感。

  「唉,起來吧!」他長歎口氣站起身。「你哭的樣子真是醜斃了。」

  「本來就沒有人哭的時候是漂亮的。」她輕聲抗辯著。

  不錯嘛!士奇愕異地挑高了劍眉,原本很遺憾她是尊沒個性、只能任人搓圓捏扁的泥娃娃。現下瞧仔細了,才發現她是因形容舉止太斯文、溫柔了,以至於內在堅毅的本性被完全遮蓋住。

  「你說的也是,有道理啦!」他無所謂地輕聳肩。「書上都寫,美女哭的樣子多麼楚楚可憐,但我到現在還沒看過有誰哭的時候是眼不腫、鼻不紅的。一個女人再美,配上兩隻青蛙禿眼、一隻大紅酒糟鼻,還能漂亮到哪兒去?分明是欺騙社會大眾。」

  聞言,琦歡瞪圓了眼,為他來去匆匆的脾氣驚訝莫名。

  「你認為我說錯了?」士奇斜挑著劍眉。

  她怔愣地搖頭。「我以為你又要罵我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25-1-14 00:01:18

第二章

  這會兒換士奇呆住了,有病啊?這女人!

  「你就這麼欠罵,非要人家凶不可?」

  「才不是!」她略顯激動地坐起身。「因為你打見到我,就一直很生氣,突然又不氣了,我才覺得奇怪啊!」

  「那是因為你的行為太過分了。」他危險地瞇緊雙眸靠近她。「既然我短時間內走不了,而你的語言能力看來也沒有障礙,不如咱們來聊一聊你陷害我的原因如何?」

  他又變得恐怖了!琦歡大驚失色地急往後退,卻在移動雙腳時,一陣巨痛在腳踝處炸開,疼得她眉兒一皺。

  「唔!好痛。」

  士奇的眉頭倏地攢緊,語帶不耐地問道:「受傷了?」

  看他那樣子似乎厭惡她到了極點,琦歡有些難過地垂下頭,輕輕點了兩下。」我好像扭到腳了。」

  「該死!」他低咒一聲,這女人真是他命裡魔星,專生來克他的,給他惹來成堆麻煩不打緊,又不時出些意外牽絆住他的腳步,教他甩不開、拋不掉。

  士奇彎腰打橫抱起她。

  「啊——」身子突然違反常理地脫離了地心引力的控制,琦歡嚇得雙手亂捉,不意卻扯上了他的領帶。

  「呃!你想勒死我啊?」他惱火地把她丟在沙發上。

  卻因為她捉住他領帶的手尚未放開,士奇給扯得一時失去平衡,往前栽倒,他的唇狠狠撞上她的。

  「SHIT!」他嘴裡嘗到血腥的味道,兩人的唇都腫了。「你……」

  「好痛哦!」琦歡淚眼汪汪,一手抱著痛腳、一手摀住紅唇,災情慘重。

  「活該!」他冷冷地說,真不想理她,然而他的手卻自有主張地背叛了他的意志,逕自脫下她的鞋,檢視她的傷腳。

  琦歡的腳踝有一塊明顯的紅腫,大概是被他壓傷的,但罪魁禍首卻是門口她那兩位難纏的姑姑,所以他一點兒都不感到愧疚。

  「你真是笨,連閃都不會閃。」他幫她推拿。

  第一次叫陌生男人撫觸她的肌膚,她有些心慌意亂,但他的話又令她氣得忍不住反駁。「我怎麼知道你會忽然倒下來。」

  「那是因為你姑姑暗算我。」

  「你可以閃啊!」她這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他怔忡半晌。「算你說得有理。」

  「你好奇怪。」琦歡為他的坦率感到好笑。

  「那是因為世上像我這般誠實的人已經很少了,所以你才會少見多怪。」

  他真夠狂傲!琦歡臉上的微笑漸漸擴成大笑。

  「別光顧著笑。」士奇不耐煩地按掉腰間又響起的CALL機。「現在該怎麼辦?你那兩位姑姑到底什麼時候才肯放人?」

  「明天早上吧!」

  「什麼?」他大叫一聲,推拿的手不自覺加重了力道。

  「啊!」琦歡吃痛地慘嚎一聲,珠淚兒迅速滾落粉頰。

  「抱歉!」看到她腳踝上的紅腫又更明顯了,他好生愧疚。

  她疼得說不出話來,只能抿著唇搖頭安慰他。

  「算啦!別逞強了。」他撇撇嘴,認命地坐倒在沙發上。「今天晚上我們該怎麼辦?你姑姑們也真放心,把我們兩個孤男寡女關在一室,就不怕出亂子。」

  「那正合她們的意。」

  「你再說一遍!」

  「唉!」琦歡無奈地低垂著螓首。「姑姑們一直希望我能盡快結婚,所以……」她緩緩將事發當天的窘境說了一遍,聽得士奇瞠目結舌。

  「怎麼可能有這種事?」她該死的什麼名字不好取,竟然編出個「左士奇」出來。

  「我也不敢相信,誰知道……」她頹喪得像株凋零的花朵。「你就這麼湊巧地搬進這棟大樓。」

  「更巧的是,我的確是麻省理工學院畢業的,今早才自美返台,身高又超過一八五……」他奶奶的!天下豈有這等巧事。「你老實說,你以前是不是見過我?」他懷疑她根本是暗戀不成,在作白日夢。

  「沒有!」琦歡猛搖頭。「我會編出「左士奇」這個名字是因為不久前,有一件轟動媒體的搶案,主嫌就姓「左」,我隨口胡謅,而且還故意將條件列得很嚴苛,我想世上絕不可能有完全相符的人,誰知道……」

  「誰知道我就是這麼注死的完全合乎你夢中情人的條件。」他邪氣地挑高了濃眉。

  琦歡被「夢中情人」四字轟得俏臉燒紅。「對……對不起……」

  「不准再說「對不起」!」瞧她一副隨時會昏過去的柔弱模樣,他就頭疼。」現在最重要的是該怎麼擺平你的姑姑們,我還有工作要做,非離開不可。」

  「那……你從陽台走好不好?」她咬牙,跛著腳起身,幫他指明方位。

  瞧她眼眶中的水霧又開始凝聚,士奇只有一種感慨——女人真是水做的。懷著不耐與不捨兩種矛盾的感覺,他彎腰抱起了她。

  他突兀的舉動又惹來她一聲尖叫。「啊!你做什麼?」

  「我抱著你走比較快。」他輕撇嘴角。「否則等你像烏龜爬到那兒,可能都明年了。」

  「才沒有這麼誇張。」她嘟著嘴,手指向臥室。「打開門,走過房裡的落地窗就是了。」

  他第一次進女孩房,還以為像她這般柔弱的小女人,閨房一定是整片粉紅、加上一大堆蕾絲。

  不料入眼卻是一大幅掛畫,佔滿整面牆壁,彩繪著金黃色隨風搖曳的麥田散發出收穫的喜悅,在藍天白雲下,印證了造物主的神奇。

  「我放假的時候喜歡一個人窩在房裡隨便塗鴉。」她紅著臉解釋。

  士奇首次正眼細瞧這溫婉如流水的小女人,她沒有搶眼的個性和艷麗的外表,平淡正如天上的星月,不會爭奇鬥艷,卻自然地閃耀著淡淡幽光,只要細瞧便能慢慢體會出她的內涵。

  「陽台在那邊,和你家的相連,你爬過去之後,就可以從自己的屋子走了。」她含著羞怯的笑容向他道別。「這裡是五樓,請你小心點兒。」

  士奇又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才將她放置在床上,轉身走過去打開落地窗,爬上陽台,他一隻腳才跨過隔壁的窗欞,忍不住又回頭看著她。

  她小小的身影似端坐在整片無邊無際的麥田中,微風輕拂,揚起一絲秀髮半遮住她青白的玉容,那雙水盈盈的秋眸深處藏著對傷痛的無助、與被拋下的孤寂。

  他的心像是給什麼狠撞了一下,好疼。另一步卻是怎麼也跨不出去。

  「該死——」他握拳狠狠捶向兩間公寓相連的陽台,懷著對自己滿腔的憤怒,心不甘、情不願地縮回腳步。

  看他突然又轉回來,琦歡疑惑地輕問:「怎麼了?漏掉什麼東西嗎?」

  「一個傷患!」他悶聲回答。

  「什麼?」她不懂。

  「我說——丟下一個受傷的女人,不是一個紳士該做的事。」他生起自己的悶氣。他們又非親非故,而且她的傷也不是他害的,他發什麼癲竟覺得不忍心?

  「那你的工作該怎麼辦?」琦歡很感激他的體貼,但也為他擔心。

  「你很囉嗦耶!」他嘴裡雖然罵著,卻還是安慰她。「反正現在回總部也太晚了,不如明天再走。」

  就怕社裡那群瘋子發現他嚴重遲到的真相後,會笑死他。可惡!今天的事絕不能讓第三者知道,他氣悶地想著。

  上午十點,士奇姍姍來遲地踏進「神風萬能社」總部。

  這是一棟樓高十二層的後現代建築,外表鑲滿玻璃帷幕,映著藍天白雲,看似悠閒,但基地周圍卻佈滿了隱藏式攝影機和雷射光。防禦兼攻擊交織成一張完美無瑕的保全網,徹底守護住萬能社的基業。

  士奇搭乘電梯直上頂樓,繞過一個小小的噴水池,以及由九重葛搭建而成的綠色迴廊,進入一處植滿奇花異草的空中樓閣,這裡才是「神風萬能社」真正的核心地帶。

  「哇!咱們的大牌男主角終於登場了。」美麗的會計小姐上官金迷放下手中的花草茶,艷麗如花的俏臉上寫滿惡意的嘲諷。「我說小鬼,你的辦事效率退步不少,才短短幾條街,就要花上十三個小時又四十三分鐘去偵察。」

  「那麼刻薄的出差真想叫人家付出多少努力。」士奇毫不客氣地反諷回去。

  「好啦!」溫和的風江揮手制止他們的鬥嘴。「士奇,你回來的正好,我們正要開會決定這次征員的入選者。」

  「我們不是很久不徵人了,怎麼突然想要再找人進來?」士奇坐回自己的位置,迅速流覽過電腦螢幕上所有應徵者的資料。

  「大家都到齊了嗎?」社長蕭士誠慌張地踏出他專屬的實驗室,忠厚的臉上掛著靦腆的笑容。「可以開始表決了吧?」

  「只要是帥哥我一律贊成。」金迷樂得能多增加一位鑽石王老五,可以販賣他的照片,排定約會時間表,這可是一筆為數不少的進帳呢!

  「我反對,已經一屋子臭男人味兒了,幹麼還徵個男人進來?想被薰死啊!」單身、且從未交過女朋友的士奇,正處於亟欲品嚐戀愛滋味的階段,要他多找一位男同事,他寧可選只漂亮的花瓶擺在身旁,養眼也好。

  「你眼睛脫窗啦!我是男人嗎?」金迷繞過五張椅子,跑過來敲他一記響頭。

  「女人只會惹麻煩,我也贊成選男人。」玉司神冷笑地指著一隻杯子,在半空中飄上飄下的。

  「有匡,你覺得呢?」蕭士誠為難地搔著一頭亂髮,轉問占卜者陰有匡。

  「宮昱!」惜言如金的陰有匡移動手邊的滑鼠點出目標。在「神風萬能社」裡,大夥兒早習慣每遇到無法做決定的事就推給陰有匡,反正他能知過去未來嘛!萬一算錯了,也沒關係,K他一頓就好,性格認真嚴謹的他從不推卸責任。

  「又是一個男人!」左士奇瞪著電腦螢幕上那張俊俏的臉蛋哀嚎。

  「宮昱,合氣道三段、劍道三段、柔道三段、跆拳道三段;有個名號叫「四三武者」。咱們要找的不正是個職司保護的保鏢,他的資歷最合適不過了。」風江笑著附和。

  「那就決定錄取宮昱了。」蕭士誠做下結論後,匆匆起身。「你們繼續開會,我回實驗室了。」

  「等會兒!」一個婉轉如嚶啼的嬌聲突然響起,鑲在牆壁上的電腦螢幕在嗶一聲後,變得一片漆黑。「神風萬能社」的幕後老闆登場,但很遺憾的,她從未露過面,也沒人知道她長得如何、是何方神聖,只曉得這個有錢人是位——女人。

  「沒魚蝦也好。」左士奇低聲咕噥。雖然看不見臉,但總是個女人嘛!「美女老大,你是不是來應我約會的?」

  「士奇,你真是越來越聰明了。」電腦傳來一陣嬌笑聲。「我的確有案子要交給你。」

  「這件案子我拒絕。」士奇一想到要住進那間破公寓裡,加上兩位難纏的姑姑,心裡就發毛。

  「你不聽聽看委託內容嗎?」

  「不聽!」他推開椅子,準備蹺頭了。

  「這件任務的目標是頂頂有名的商業間諜——駭客一族哦!」

  「是那只連FBI都沒轍的大老鼠!」士奇離去的腳步停頓了下,他最受不了刺激的誘惑。

  「委託人是世界十大財團,他們要找的是各家公司被盜走的商業機密,總委託費五百萬,如果照社會裡的酬庸制度來算的話,這件任務辦成,你大概有……」

  「一百萬的佣金!」嘿,好多耶!左士奇心跳一百。

  「聽說他們要你混進去的「陳氏會計事務所」裡,公司職員男女比例是女七男三哦。」

  「我答應,我誓死完成這項任務。」士奇上鉤了。可憐的單身漢!

  「太好了,我立刻將有關這件案子的資料傳真給你,士奇,加油嘍!我等你的好消息。」語畢,電腦螢幕又恢復到原先宮昱那張圖像上。幕後老闆始終沒露臉。

  士奇笑得像個白癡,手抱一大堆傳真紙準備下樓。

  「士奇,你最近有血光之災,自個兒小心點。」陰有匡在他背後喊了一聲,但他沒聽到。

  「這個笨蛋,每次都被老大誘哄上當,真是蠢到家了。」金迷撇撇嘴,端起杯子,繼續喝她的花草茶。

  其他人聳聳肩,事不關己、己不操心。何況左士奇也不是真的笨,小鬼只是莽撞、衝動了點兒,而且論起他跟蹤、監視的本能,007恐怕都還得靠邊站。

  當琦歡在一堆應徵者中看到士奇的身影時,她只有一種感覺——上帝是徹底背棄她了。

  他不是有工作了嗎?怎麼還會想進「陳氏會計事務所」?

  「18號,左士奇先生。」她的聲音有點兒顫抖,假若她做的不是這份「叫人」的工作,她早就逃了。

  而那種倒楣到姥姥家的感覺,也正在士奇心底發酵。

  見鬼了!為什麼殷琦歡也在「陳氏會計事務所」裡工作?難道他就這麼衰,注定永遠擺脫不了她?

  「嗨!左……左……」她扯著僵硬的嘴皮子,很想打聲俐落的招呼。

  他對她擠眉弄眼又搖頭的——拜託,別在這時候認朋友好嗎?他的身份會給她暴光的。

  幸好這時應徵會場的門開了,士奇急忙閃身進入辦公室。

  「陳氏會計事務所」的規模說大不大、說小也不算小,在這棟大樓裡總共擁有兩層樓、一百多坪的辦公室。

  應徵的地方在八樓會議室,寬廣的長桌對面坐了三個人,分別是事務所裡的總經理、人事部經理和負責人陳芝雯小姐。

  士奇一坐下,就開始暗中觀察正中央的陳芝雯。真是個美麗的女性,明艷照人、風姿綽約,若非那雙貪婪如狼的銳眼,他會以為自己找錯人了。

  「左士奇先生。」他在打量人家,陳芝雯同樣也在觀察他。這個有張可愛娃娃臉,外表天真無邪的男人,竟給她一種莫名的危機感。

  「是的。」士奇應道。

  人事部經理將士奇的履歷、資料、推薦函送到陳芝雯手中。

  陳芝雯翻了下,這期間就由總經理問士奇一些例行性的問題。

  士奇一邊回答,一邊注意看陳芝雯的臉色,如果他調查的方向沒錯,很快她就會有反應了。

  果然!陳芝雯一看到士奇的推薦函,銳利的目光一下子凝窒了。

  賓果!士奇心頭暗喜,他挖到寶了。

  「你是陳教授的學生。」她僵硬著聲音問。

  這陳教授是世界有名的資訊博士,三年前,他曾開發出一套超一流的病毒軟體,據說神奇到連美國太空總署的終端機都可以破壞,進而竊取裡面的機密。

  只可惜這套病毒軟體在發佈前就被教授的獨生女偷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士奇在調查這椿商業間諜案時,發現署名「駭客一族」的商業間諜是從三年前才突然出現的。而「陳氏會計事務所」,也是三年前才成立,負責人就姓陳。這是單純的巧合?還是另有內情?

  這就是士奇千方百計弄來一張陳教授的推薦函,混進事務所應徵「系統工程師」的原因。

  「是的!我在美國求學時,曾經選修了幾堂教授的課。」

  「陳教授的能力世界知名。」總經理的語氣裡不無欣羨的成分。因為陳教授不僅能力超卓,他還是眾所皆知的孤僻,而今,他居然幫學生寫推薦函。

  有幸拿到這封信的人,別說進「陳氏」了,就算想入美國太空總署工作,也沒問題。

  「老師一直很努力在精益求精。」士奇看著陳芝雯的臉色越來越黑。

  「以左先生的資歷進「陳氏」工作,不是太大才小用了?」陳芝雯諷道。

  「不!「陳氏」在台灣也是頂頂有名的公司,我想在自己的國家、故鄉工作,「陳氏」是最好的選擇。」

  「左先生很有愛國情操。」人事部經理也是看好他的。

  陳芝雯不悅地抿著唇,有兩個不懂得看老闆臉色的笨蛋在,她也不好太獨裁,只得把頭輕輕點了一下。

  「左先生,歡迎你加入「陳氏會計事務所」。」陳芝雯大方地說。她也不是個省油的燈,若他真想搞鬼,她自有辦法收拾他。

  「謝謝!」士奇滿意地笑了。

  琦歡戰戰兢兢地等在應徵會場外。

  她求上帝別再開她和士奇的玩笑了,但又不希望他因此而失掉一份工作。唉!好矛盾的心情。

  士奇走出來,又和她眼對眼、鼻對鼻地碰上了。

  他神色一變,趕緊拉著她避進安全門,躲入樓梯間。「你在這裡幹什麼?」

  「我……」她在這裡上班啊!

  「算了,當我問了一個蠢問題。」他不耐地伸手撥了撥額前散亂的劉海。「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只要他別翻舊帳,任何條件她都答應。

  「在公司裡別找我說話……」

  「咦?琦歡,你在這裡幹什麼?」一個女同事出聲喚她。

  「我……」琦歡為難地看了看士奇一臉想要當場撞死的表情,和安全門口興味盎然的同事,這下子完了!

  「哦——」這位女同事一臉曖昧神色。「你們繼續,我不打擾你們了,不過……嘿嘿嘿!在這裡不太好吧?我告訴你們,後巷那間賓館中午休息時間八折,是男人的話,就別省那個錢。」

  士奇真的要去撞牆了。

  標準的OL生活都很無聊,喝咖啡、聊是非是她們日常生活中唯一的樂趣。他不相信她們會放棄這麼好的八卦話題不談。

  然後……家裡兩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姑姑、公司裡一堆長舌女,他一定會被八卦流言淹死。

  「士奇,你錄取了嗎?」琦歡臉上是一片風平浪靜的溫和淺笑。

  這女人很遲鈍喔!她不知道他們剛才闖下什麼禍事了嗎?他不耐地點頭。

  「我會記住的,上班時間別找你說話。」她一本正經的樣子。

  「現在再來說這些話有什麼用?」他沒好氣地道。

  「什麼意思?」她睜著一雙圓滾滾的大眼,像個天真的孩童。

  「都被人發現了,就算你不來找我說話,別人也會想盡辦法撮合我們的。」

  「原來你是不想教人知道我們認識的事。」不曉得什麼原因,得知他極力想撇開她的真相,她感到有點難過。「我去解釋清楚。」

  「站住!」這笨女人,他會被她氣死。「你啊!你只要離我離得遠遠的,就什麼事都不會發生了。」

  「我……我知道了!」她柔細的嗓音裡,有著掩藏不住的顫抖。

  該死!她楚楚可憐的模樣,竟讓他覺得心痛。

  接下來的行為絕非出自他的意志——他伸手擁住了她的肩。

  「我很抱歉……」她低喃。

  他兩隻白眼往上翻,感覺胸前又開始一片濡濕。記住了,下次和她在已,你好詐哦!」一個同事把屁股挪上她的辦公桌。

  有樣學樣,不半晌,又有三位同事圍了上來。

  「我聽你姑姑說了,今天那位新同事左士奇,是你的未婚夫對不對?」

  「不對!」末婚夫?!他們連朋友都還談不上呢!

  「唉呀,你還假,你姑姑都說了,你們早已同居,就差一道手續吧?」

  琦歡白眼一翻,差點昏倒。姑姑啊、姑姑,我被你們害慘了。

  「你們誤會了,我跟左先生不是那種關係。」

  「不是?」一個同事突發異想。「喂!左士奇該不會早結婚了,你們是……」

  「嗨!琦歡,這樣不好吧?沒名沒分的,女人很吃虧耶!」

  「我不知道左先生結婚了沒有?但我們真的只是朋友。」雖然士奇叫她別解釋,但眼看流言越傳越離譜,琦歡還是忍不住辯駁。

  「是不是男方的父母不同意?所以你們才無法正名。」這位同事的電視劇看太多了。

  「太過分了!琦歡,對方是不是嫌棄你孤兒的身份?」

  「那種狗眼看人低的翁姑,別理他們,琦歡加油。」

  「對不起,我母親在生我的時候就難產過世了,我父親前年中風,目前住在療養院裡,他從不管我的事。」士奇不知道什麼時候到的,就靜靜地站在一旁,聽她們說天方夜譚。

  「啊!左先生。」正主兒突然駕臨,幾個女孩紅著臉一哄而散。

  只有琦歡,整張臉燒紅得快要滴出血來,卻還是跑不掉。

  「嗨……」想到不可以跟他說話,她趕緊又摀住嘴。

  「來不及啦!」他長歎口氣,又忍不住悶笑出聲。

  天底下怎麼會有這種寶貝?教人生氣又好笑。

  「我……」她挫敗地低下頭。「對不起。」這事情越來越脫軌,她真的是沒轍了。

  秉持「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苦其心志……」的古訓,士奇牙床咬得險些鬆動,才沒去跳樓。

  「算啦!」他聳聳肩,進入陳芝雯的辦公室報到。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25-1-14 00:01:40

第三章

  至於未來,可以預見頭頂上那塊烏雲正在逐漸增厚,而他的前景只有一片黯淡可言。

  「想不到左先生是琦歡的未婚夫,哈哈哈……」陳芝雯拉下百葉窗。「看來我們公司要辦喜事了。」

  糟糕,這女人笑得像只看準獵物伺機而動的禿鷹,千萬別連累了琦歡才好。士奇心下暗忖。

  「不,我們只是鄰居,大家都誤會了。」

  「沒關係、沒關係,我是很開明的老闆,不會禁止辦公室戀情的。」陳芝雯笑著拍拍士奇的肩膀。

  他卻從她的笑聲裡聽出了某種意味,看來很難把琦歡撇出事件外了。

  「我好人做到底,就叫琦歡陪你參觀公司,順便帶你進入狀況吧!」說著,她按下內線,將琦歡叫了進來。

  「陳小姐,你找我?」琦歡低著頭,一雙尷尬的眼睛根本不敢看向士奇。

  但她這模樣卻更啟人疑竇。士奇幾乎是認命了,在這件任務完成前,他們是注定誰也擺脫不了誰了。

  「琦歡,你帶士奇去認識一下公司,順便給他做些工作內容的說明。」

  「我!」琦歡驚訝的眼珠子差點暴出眼眶,怯怯瞧向士奇,他居然在笑。天哪!一向最愛生氣的人.竟不生氣了,莫非她的末日到了?

  「你未婚夫當然由你負責啦,快去吧!」陳芝雯揮手讓他們出去。

  「放心!我不會吃了你的。」望著她一臉蒼白泛青的模樣,士奇是既無措又無奈。

  「對不起!」琦歡是完全絕望了。他若生氣,她還能理解,但他卻笑了,琦歡不自覺退離他兩大步,他不會是氣瘋了吧?

  「你別怕,我沒瘋。」這女人實在單純的不可思議,心裡想什麼,臉上立刻就表現出來,和她相處久了,卻也越看她越覺得可愛。

  「咦?」她瞪圓了眼。

  「我也沒有讀心術。」他歎口氣。

  「可是……」

  「我只是認命了。」他又搖頭大笑。「沒人告訴你,你很單純嗎?」

  依士奇的狂妄個性,只要是他決定去做的事,就算老天爺蓄意惡作劇,逼得他不得不背著一個弱女子去追賊,他也會卯足力前進,不皺一下眉頭。

  「我覺得你那句話不是讚美!」她蹙眉道。

  「我是在陳述事實。」他好笑道。「因為你太單純,別人很容易就能夠看穿你的心事。」

  「是……是嗎?」她突然紅了臉。那他是否知道她每回與他相處就心跳加快的事?

  「這裡是什麼地方?」士奇被一間大門貼著禁止進入標籤的辦公室給吸引住,沒發現到她的異狀。

  琦歡暗鬆口氣。「因為這裡不能進去,所以我也不知道。」

  「你沒有好奇心嗎?」

  「擅闖別人不准我們進去的地方,是不禮貌的行為。」她一本正經地道。

  士奇微揚高了劍眉,偏偏他的工作就是專門挖掘別人的秘密。

  他暗自記下了這間辦公室,雖然不以為陳芝雯會這麼笨,用如此爛的方法藏那些竊取來的商業機密,但還是得找個時間溜進去看看。

  「好吧!既然如此,你有哪些地方是可以介紹給我知道的?」

  「我帶你去。」她帶著他由七樓的辦公室開始參觀起。「你知道我們事務所專門接各大財團、公司的帳目來做。七樓是大辦公室,目前我們有三十五位會計師,每人手中都有五到十家的公司帳,另外會計經理還兼算事務所的帳目。」

  「可以簡述幾家與我們事務所有業務往來的公司嗎?」

  琦歡舉了幾個例子,士奇訝異地發現集資委託「神風萬能社」調查「陳氏會計事務所」的十家大財團,竟全是陳芝雯的客戶。

  「那你呢?」隨著她走出來的同時,士奇還特地看了那位會計經理一眼。

  他若想調查「陳氏會計事務所」有無問題,由那位經理身上下手該是最快的捷徑。

  「我也是會計,但我的資歷最淺,所以我手上只有五家公司,但我還兼做一些雜務。」

  那不就等於小廝了?唉!這大概就是身為菜鳥的悲哀。士奇立刻將琦歡摒除在調查範圍外。

  「對了!我的辦公室在哪裡?」

  「八樓,我們的管理部、人事部、資訊部、事務部全在八樓。」

  他們沒搭電梯,直接走樓梯回到八樓。

  琦歡帶著士奇走入「資訊部」的辦公室。

  「因為我們事務所的文件資料非常多,所以相對的,資訊部的工作也會非常繁重。」

  這一點倒還難不倒他,再不濟也有風江那個電腦天才做後盾,他壓根兒就不擔心。

  「琦歡!」資訊部的同事出聲喚她。

  「什麼事?」她心裡有不好的預感,便立即轉向士奇道:「左先生,我們事務所中午是從十二點休息到一點半,我帶你去熟悉一下附近的自助餐店、餐廳吧!」

  「別假了啦!還叫左先生。」其中一位同事屈肘撞撞士奇的腰。

  「不好意思,我們得去用餐了……」琦歡趕忙道。

  「便當留給你們吃。放心!不到一點半我們是不會回來的,哈哈哈……」

  三個同事嘻嘻哈哈跑了出去,就留下桌上兩個刺目的飯盒。

  「大家都太閒了嗎?」士奇咬牙。

  「我……」不想面對他鐵青的臉,琦歡自取了一個飯盒。「不打擾你了,我去外面吃。」

  她打開門,一堆人跌了進來。

  士奇走過去,一手搭住琦歡的肩。

  「各位好,既然你們這麼喜歡這間辦公室,又捨不得這兩個飯盒,那我就把它們全部都留下來吧!大家請便,再見。」

  他拉著她,大大方方越過人群,走出辦公室。

  「好酷哦!」留下後方一堆迷醉的視線和新版流言——琦歡懷孕了!

  琦歡從沒上班上得這麼累過。

  一整天,每位同事都找盡機會和她說話,他們無所不用其極地想知道她和那位小她兩歲的「左弟弟」是如何談起戀愛的?

  青天大老爺,冤枉啊!他小她兩歲還是人事部的同事傳出來的,她根本對他是半點都不瞭解。

  「琦歡!」

  「陳小姐!」琦歡一臉慘淡。不會吧?連老闆都這麼八卦,她明天哪還敢來上班啊?!

  「下班了,我送你回家吧!」

  「咦?」琦歡一臉訝然。

  「你以為我沒看到你一整天走路都一拐一拐的嗎?」

  「啊!」真想不到還有這麼體貼的老闆,琦歡滿懷感激之心地低下頭。「謝謝你。」

  五點半準時下班,琦歡坐上陳芝雯的車子。

  其實她住的地方離公司只有一條街的距離,走路只要小心點兒也是無妨的,但她不擅於拒絕別人的好意,所以還是由老闆送她到家門。

  「琦歡,我上次交給你那份俱樂部的帳冊,你有帶在身上嗎?」

  「沒有!因為陳小姐說那是你私人產業,不列入公司帳上,所以我一直將那本帳冊放在家裡,另外列清單計算,不過……」琦歡略顯為難地道。「陳小姐,你那份帳冊恐怕有問題?」

  陳芝雯臉色突變。「不會吧?琦歡,你是不是看錯了?」

  「不!」她搖頭。「我算帳很仔細,而且讓我看過的數字,我大部分都記得住,那本帳冊真的很奇怪。」

  「你……過目不忘?!」這會兒陳芝雯的臉色全白了。該死!原以為找只菜鳥交託秘密就沒問題了,作夢也想不到這只菜鳥竟是大智若愚,她真的是看走了眼。

  「沒那麼厲害啦!」琦歡靦腆一笑。「我只是比較敏感而已。」

  「不!是我運氣好,請到一個寶貝。」

  「沒有啦!」

  「那我先回去了,你自己小心點兒,我走了,明天見。」陳芝雯揮揮手,開著車子先行。

  「明天見。」琦歡彎腰揉一下傷腳,其實已經不太痛了。「明天得跟陳小姐說,不必再接送了,老是麻煩她,多不好意思。」

  她喃喃自語地走到公寓大門口,視線卻被大樓角落一條懊喪的身影給吸引住。

  那是一個穿著華麗的貴婦人,她正無助地瞪著眼前的水溝瞧。

  「這位太太,你怎麼了?」琦歡好心地問她。

  婦人抬頭,冷淡地掃了她一眼。「我的鑰匙掉進水溝裡了。」

  「在哪裡?」琦歡極目搜尋著鑰匙的蹤影,只可惜排水溝裡一片漆黑,什麼東西都看不見。

  「我要是知道就不用在這裡發愁了。」婦人倔傲地怒道。

  「這樣啊!」對於她不友善的態度琦歡也不以為意,還替她出主意。「那……要不要下去撈撈看?」

  「你叫我去?」婦人尖著嗓門叫道。「我身上這套衣服才剛買的,好幾萬耶,弄髒了你賠我嗎?」

  琦歡在心裡搖頭,基本上,她認為這種衣服只能擺在博物館裡展示,根本不適合在日常生活中穿著。

  「我幫你撈吧!」她走回公寓拿了根棍子出來,攪和著水溝裡的黑泥,希望能夠幫婦人撈到鑰匙。

  「找到了沒?」婦人一邊看表、一邊不耐地問。

  「水溝太髒了,黑抹抹的,什麼東西都看不見。」

  「快一點兒,我約會快遲到了」

  「你這樣說我也沒辦法啊!」

  「不然你下去幫我撿。」

  「什麼?」琦歡驚愕地抬眼望她,現代人都沒學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嗎?這麼髒的水溝耶!

  「了不起我付你錢就是了。」婦人從皮包裡掏出三千塊。「動作快點兒,我會來不及的。」

  這是什麼社會啊?人人都以為只要有錢就可以為所欲為!琦歡暗歎口氣,卻還是下去幫她撈鑰匙了。

  她並不是貪圖婦人那三千塊,而是可憐她一臉的倉皇與焦急。

  「你在幹什麼?」士奇由於偷溜進去那間「禁止進入」的辦公室裡一探,結果下班晚了。不出他所料,裡面只是陳芝雯的私人房間,女人用品倒是不少,至於商業機密根本連個影兒都沒有,害他白忙一場。

  正準備穿越馬路回公寓,卻看到琦歡毫無顧忌地跳下水溝裡,想起她三天前才扭傷腳,這雨天走路還一拐一拐的,如此勞動沒關係嗎?

  「是你啊,士奇,第一天上班還習慣嗎?感覺如何?」琦歡站在水溝裡朝他揮手。

  「很好!」他聞到她身上薰人欲嘔的臭味,不由地眉頭一皺。「但你似乎不太好,什麼寶貝這麼了不得,讓你如此不辭辛苦地挖進臭水溝裡?」

  「你誤會啦!」她笑著伸手拂去額前一絲散發,污泥立刻弄黑了她半邊臉。」那位太太的鑰匙掉到水溝裡了,我幫她撿。」

  士奇順著她的手勢看見避在角落處,捏著鼻子等待她撈出鑰匙的貴婦人,婦人臉上還明顯寫著嫌惡。這琦歡還真是個大好人——還是非常爛的那一種。

  「啊!找到了、找到了。」琦歡滿臉欣喜地撈起一串污漆抹黑、還飄散著惡臭的東西。

  「找到了就快起來。」士奇無奈地抱她離開水溝。「還好吧?」

  「嗯!」她點頭,隨即興奮地跑向角落的貴婦人。「太太,你的鑰匙。」

  「你不要靠近我,東西洗乾淨了再給我。」那婦人猛地退了三大步,彷彿怕被琦歡身上的臭氣給污穢了。

  「這……」琦歡愣了下,大馬路上去哪兒找水洗鑰匙。

  「給我。」士奇卻一把接過她手中的鑰匙,轉身再將它扔進臭水溝裡。

  「啊——」那婦人尖叫一聲,憤怒地瞪著士奇。「你竟敢把我的鑰匙丟進水溝裡?」

  「你的鑰匙本來就在水溝裡,我只是讓它回歸原位而已。」士奇不理她,拉著琦歡就想離開。

  「站住!」那婦人怒吼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我才沒這麼倒楣認識你!」他輕蔑地撇撇嘴,擁著琦歡走回公寓。

  「你……你給我記住!」婦人拿士奇沒轍,只能在後面跳腳叫罵不休。琦歡抬頭,偷偷瞥一眼他沈悶的側臉,唉!又惹他不開心了。

  「你在氣我幫助人也不挑對象嗎?」

  士奇低頭,瞧見一張淒慘的小黑臉,水靈靈的大眼正對著他一眨一眨的。

  「唉!」他暗歎口氣,情不自禁舉袖擦拭她滿臉的污泥。「我看過很多像你這樣的爛好人,他們心地善良、樂於助人,卻老是被佔便宜、受欺負。我不喜歡見到你是其中一個。」

  聽他說話的語調,好像非常關懷她的樣子,琦歡的心跳立刻又失了控制。

  「我只是覺得這個世界上不可能真的有很壞的人。那位夫人是太著急了,態度才會不好。」

  這個女人真的已經二十五歲了嗎?士奇倒認為以她的心智成熟度而言,最多只有十歲。「你的父母難道都沒有教過你「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也絕不可無」嗎?」

  「我很小的時候爸、媽就死了。」她明燦的水眸瞬間黯了下來。

  「啊!」今早才聽說她是孤兒的,他竟一時忘了。他有些不忍地伸手摟住她細小的肩。「對不起。」

  「沒關係。」溫柔似水的微笑在她漂亮的唇邊漾開。「我雖然沒有父母,但卻擁有更多人的愛,姑姑、爺爺、奶奶……還有很多很多人都非常疼我。」

  就是這份滿足與樂觀惹人心疼吧?連看遍男女之間虛情假意的士奇都不覺對她升起一股憐惜之心。

  「好吧!我承認你有你的道理。」

  「那你不罵我了?」她突然說出驚人之語。

  士奇瞪圓了眼。「你好像很喜歡聽我罵人喔?」

  「才不是!」她嘟起嘴。「因為你的臉很臭,我才以為你又要罵人了嘛!」

  「沒有你臭吧?」他挑眉邪笑。「我會臭也是你沾染給我的,看看你這一身,簡直可以薰死人了。」

  「唉呀!你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她嘟起嘴,不依地跺著腳。

  「難道你鼻子聞得「臭」跟別人不一樣?你是指「香」為「臭」?」他故意舉起手臂聞了一下。「可是我今天沒有噴古龍水,身上應該沒有臭味,也沒有香味才對吧?」

  「你故意的。」她嗔叫道。「你知道我說的「臉臭」是用眼晴看的。」

  「哇!」他捂著嘴跳離她一大步。「她有超能力嗎?居然可以用眼睛分辨味道。了不起、了不起,足以列入「金氏紀錄」了。」

  琦歡瞪眼鼓著腮幫子。「我不跟你說話了。」

  她氣沖沖地走出電梯,跑回自己的公寓時,還特意用力甩門以示心中的不滿。

  恍惚中,士奇的大笑聲在門外響起,久久不絕於耳。

  「你怎麼這麼笨——」

  「發生什麼事了?」琦歡才洗掉一身的污泥、圍著浴巾踏出浴室,兩位姑姑劈頭一陣好罵就轟了過來。「我沒做壞事啊!」

  「就是不做才笨。」大姑姑狠狠地瞪著她。「那天士奇剛回來,我們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幫你把他留下來,結果你什麼事都沒有做就放他走了;剛剛又把他鎖在門外,你到底在幹什麼啊?」

  「大姑姑,你怎麼又監視人家?」琦歡嗔道。

  「少廢話。」大姑姑的銅鈴大眼又瞪了過來。「我問的話你還沒給我解釋清楚呢!」她真是三生不幸,有個這麼蠢的侄女,半點兒都輕鬆不得。

  「大姑姑,我和士奇無名無分的,怎麼可以逾越禮教?」琦歡真是被打敗了。

  「都幾世紀了,琦歡,拜託你聰明一點好不好?」小姑姑翻個白眼。「士奇的條件這麼好,人又長得英俊,你不做點犧牲怎麼拴得住這個好男人?」

  「和他發生關係,他就會娶我嗎?」琦歡長歎一聲。「小姑姑,這年頭多的是吃干抹淨,拍拍屁股就走人的。」

  「所以不能只過夜啊!」小姑姑神秘兮兮地拉住她的手。「你要想辦法懷他的孩子,只要你的肚皮爭氣,到時候不怕他不負責。」

  「小姑姑!」琦歡快瘋了,哪有這種長輩,竟教小輩先上車後補票。

  「叫也沒用,你小姑姑不能幫你懷孕。」大姑姑橫她一眼。

  「喏!琦歡,我告訴你,男人和女人不就那麼一回事兒,你要把握機會,努力進取。」小姑姑苦口婆心勸道。

  「我叫你表姊去請士奇了,只要他一過來,你就負責做飯給他吃,讓他瞭解你的內在美。還有——」大姑警告著。「今晚絕不准再白耗,聽到沒有。」

  「我……」琦歡的嘴巴才張到一半,就給小姑姑推進了廚房。

  「叫他娶你很容易,但要長期捉住男人的心,可得先用些心思抓住他的胃,我們幫你買了菜,你好自為之,姑姑們先回去了,加油!」小姑姑朝她擺擺手。

  怎麼加油?琦歡目瞪口呆望著流理台上的菜,有鱉、大龍蝦、鮑魚、牛鞭……老天!這兩位姑姑真不是普通偉大的人物。她們這樣搞法,難不成要她強姦士奇?

  「哈羅!」士奇低沉的嗓音突然在她身後響起。

  「你……」琦歡猛一轉頭,迎面是一張啼笑皆非的俊臉。

  士奇跨前一步,翻看流理台上的菜。

  「了不起,我第一次見到這麼豐富的菜!」他撇撇嘴,這些東西要全吃了,他不噴光鼻血才怪。

  「你怎麼進來的?」

  「你兩位姑姑叫人「請」我進來的。」他還刻意強調那個「請」字。

  看他一頭濕淋淋兀自滴著水的頭髮,也知道表姊的「請」是多麼強勢。

  「對不起哦,姑姑們這一次實在是做得太過分了,我很抱歉!」她更覺得不好意思了。

  「我是無所謂啦!」士奇古怪一笑。「但……你真要弄那種東西給我吃?先聲明,我可是個勇猛的大男人喔!」他秀了一個健美先生的POSE給她看。

  「不……」她隨即羞紅了俏臉,不安地扯著身上的遮避。「這是姑姑們……我……你放心,我不會那樣做的,我……」

  「你覺得這樣做好嗎?」他笑得發邪。

  「什麼意思?」她怔愕地抬頭,對上他一臉邪笑,心中直呼不祥。

  「這個啊!」士奇兩隻手在胸前劃了一個圓。「你再扯下去……當然!面對這種情況男方會覺得非常愉快,但女方我就不清楚了。不過電視、電影上每次演到這種場面,通常女主角都會尖叫……」

  「啊——」像是在回應他,她的尖叫聲適時地響起。

  「沒錯,就是這種反應。」士奇一彈指,忍不住爆笑出聲。

  「你?」她通紅的臉蛋兒燒得發燙。「討厭啦!不准看——」

  琦歡急匆匆的腳步正想衝回房裡,掩藏住這尷尬的畫面,不料右腳卻絆著左腳、踩住身上的長浴巾,平衡感頓失,眼看那精細的五官就要與硬實的地板相親相愛了,一隻神來之掌突然伸了過來,適時地撈住了她嬌小的身軀。

  「你又讓我更愉快了!」士奇打趣地笑望她依然嚇得緊閉的雙眸,這隻小烏龜,還真會縮頭。

  「咦?」聽到他的話,她怯怯地睜開眼,好奇觀望良久,才語帶驚訝說道:」居然不痛耶!」

  「我這肉墊還舒服吧?」他在她身下邪笑地眨著眼。

  「嗯!」她頭點到一半,才想到什麼似地猛地跳起來。「你怎麼……」

  「啊——」這尖叫聲是一男一女合奏。由於她突然跳起來,正好踩上他的腳。

  「這可就不愉快了。」他吃痛地悶道。

  「對……對不起哦!」她掙扎著,又想起身。

  士奇趕緊制止她的蠢動,這女人對危機的應變能力真是差到姥姥家了。為了他們兩人的生命安全著想,他只好辛苦點兒抱她進臥房。

  「我送你進去換衣服吧!你別再踩我了。」

  這會兒琦歡不只臉紅,連眼睛都紅了。

  「對不起。」

  「為什麼要抱歉?」他拿下巴頂頂她燒燙的頰。「我說過,男人對這種事歡喜得很,我很高興呢!」

  「啊!」她這才又想起自己只圍了件長浴巾,這會兒一慌張,她的春光可算是洩盡了。

  「唔!」士奇的耳朵給她喊得差點聾掉。

  「快放我下來!」她掙扎著猛然用力推他的胸膛。

  士奇被這一場激烈的反抗弄得腳步顛倒,一不小心踢著客廳裡的沙潑,隨即摔了個四腳朝天。

  琦歡趁此機會一溜煙躲進了臥房。臉頰的燒燙還是那麼明顯,可心底一股甜滋滋的味道卻直湧上來。

  她沒談過戀愛,不知道怎樣的情才算是「真」,可這個小她兩歲的男孩……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他總能牽引著她溫吞如水的個性時而歡喜、時而憂!

  呵,和他在一起的感覺好愉快!有種渴望,這樣的幸福可以一直持續下去。

  「唉喲!」士奇卻撫著後腦上一塊腫包,災情慘重。

  所以說壞事不能做吧!他忍不住打自己的一個耳刮子,原本是無心吃她豆腐,卻因貪戀含嗔帶嬌的羞怯模樣,耍了幾下嘴皮子,報應立刻臨頭了。

  看來想和這只古板小白兔相處得好,他還有很多功課要做。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25-1-14 00:02:07

第四章

  士奇是打心底不想碰那堆別有用途的豐富菜類,吃下它們後果可不堪設想;雖對琦歡有好感,但要他這麼年輕、還沒玩夠就定下來,他可不願意。

  可又擔心她沒達成姑姑們的交代會挨罵,所以他將姑姑們「好心」準備的東西全扔進冷凍櫃裡,拖著她上館子。

  「這樣好嗎?」被四道「關愛」的視線送出大樓的琦歡縮著脖子問。

  「你別一直注意後面就很好了。」士奇也覺得背脊發麻,那兩個超級「媒人姑姑」實在太恐怖了。

  「我覺得姑姑在生氣……」她有些愧疚。「我們糟蹋了她們的心意。」

  「可是保住了我這條小命啊!」他打死也不吃那些壯陽食品。

  「哪有這麼誇張!」她輕笑。「其實經過適當的調理,它們可以成為非常好的溫補食療,尤其冬天快到了,現在吃正好。」

  「哪裡好?流鼻血嗎?」他才不信呢!牛鞭,想到就噁心。

  「胡說。」她笑睇他一眼。「至少多服溫補的食療,可以讓人在寒冬時比較不怕冷,體虛、或患有過敏症的人,也能夠加強體質,讓身體更加健康。」

  士奇突然停下腳步,定定地望著她。

  「干……幹麼這樣看人?」她雙頰泛紅雲結巴地問道。

  她真是好容易害羞,明明都二十五歲的女人了,一張清水臉蛋上還存有青春少女的天真與單純,初見時不覺得特別引人注目,但相處時間一久,卻如飲醇酒般,叫人欲罷不能。

  被他放肆的目光盯得實在好難受,琦歡倏地轉身疾步先行。

  「喂!後頭又沒有瘋狗,你這麼快幹麼?」她真像小烏龜,遇到無法解決的事就縮進龜殼裡。士奇戲謔地嘲笑她。

  「沒有瘋狗,卻有只大色狼啊!」她橫瞪他一眼,嗔罵道。

  「咦?在哪裡?哪裡……」他故意把頭轉來轉去,假裝在尋色狼,還將她拉過來,上下翻著她的衣服。「難道色狼躲進你衣服裡了?」

  見到他的狼爪已移到她的裙裾了,琦歡又羞又氣地放聲尖叫。「不要!你討厭啦……」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她的尖叫聲響起的同時,一個龐大的黑影突然從路旁的大樓頂直墜而下。

  「琦歡——」士奇只覺心臟差點麻痺,抱著她,在馬路上滾了好幾圈,直撞到一株行道樹才停止。

  砰!在陣陣塵煙漫揚中,一台三門舊冰箱以間不容髮之際擦過滾成一堆的人體,在他們身後摔成碎片。

  琦歡嚇得臉色發白,縮在士奇懷裡,緊緊揪住他的衣衫,好像只有這裡才是唯一安全的避風港。

  士奇鷹隼似的目光掃向肇事的源頭,隱約只見一條人影閃過。

  「怎麼樣琦歡?有沒有受傷?」胸前的濡濕拉回了他的注意力,他這才發現到身下抖如秋風中落葉的小女人正在低聲啜泣。

  她沒回答,這意外來得太快,她已經嚇呆了。

  「沒事了,琦歡,我在這兒呢!我會保護你的,別害怕好不好?」看她這樣子,讓他心口一陣揪疼。「讓我看看,你怎麼了?抬起頭讓我瞧瞧……」

  她得咬緊牙根才能忍住不在他面前放聲大哭,在心情稍為平穩後,他的安慰才緩緩流進她的心田,平撫了駭人的心悸。

  「我……我沒事……」她昂首,接觸到的是他焦急的目光,心頭油然升起一股暖意。她困難地扯出一記艱澀的笑容。「別擔……心,我很……很好。」

  士奇看得好心疼。「傻瓜!」將她體貼的笑臉靨進懷裡。她那短短的一句話想必也撫慰了他驚駭的悸動吧?他抬頭,吐出一口長長的氣。

  直灌了兩杯冰水,琦歡青白的俏臉才稍稍退了驚懼,但依然倉皇得教人心疼。

  「兩客台塑牛小排。」士奇打發走侍者後,端起自己的水杯送到她面前。「還要不要?」

  「喝不下了。」她搖頭。

  「把手給我。」

  「做什麼?」雖然疑惑,但她還是照做了。

  士奇握著她冰涼的小手,大掌先將她的手心、手背搓暖,再緩緩按摩她青蔥般的纖纖玉指。

  「覺得怎麼樣?」

  「呼!」琦歡閉上眼睛,舒服地吁了口長氣,惶惶吊在半空中的心直到此刻才真正踏實。「我好多了,謝謝。」

  「不必謝了,要不是我硬拖你出來吃飯,怎會遇到這麼可怕的事?」

  「這怎能怪你?」她紅著臉抽回手,他大掌上的溫度正在她細薄的面皮上發酵呢!「是現代人太沒公德心了,老是亂丟東西。」

  他正在喝水,聞言,一口水嗆進氣管裡,咳得他滿臉通紅。

  「你說……亂丟東西?」

  「嗯!」她慎重地一點頭,又想起什麼似的問道:「你想是不是因為我的尖叫太吵,樓上的人生氣了,所以丟東西警告我?」

  「通常這種情況,人們丟的是垃圾或汽水罐吧?而冰箱……」這麼龐大又沉重的東西有誰會拿它來做警告?

  「所以我才說他沒有公德心啊!龐大垃圾應該花點錢請人來收嘛,竟然隨地亂丟。」

  他無言,她天真的小腦袋裡,大概永遠也不會將這種「意外」與「狙擊」劃上等號吧?相較於他一開始就將事情聯想到壞的方面,他們之間相差何只天與地。

  想著想著,他忍不住好笑地咧開了嘴。「呵呵呵……」

  「你怎麼了?嚇壞了嗎?」他突然的反常教她擔心不已,她伸出手探向他的額頭。

  「我沒事!」他笑著擒住她的手。「你真是可愛極了。」

  「被一個年紀比我小的人說這種話,我一點都不覺得高興。」她嘟起嘴,用力甩脫他的手。

  士奇本來不打算放開的,但剛剛點的牛排卻這麼湊巧地送上來,害他失掉了一個好機會。

  直到侍者離開後,他才得以重續話題。「我說的是真的,你確實很可愛。」

  說她「沈悶、無趣」的評語聽多了,但「可愛」,她不知道該不該相信,更沒膽子自做多情地猜測他話裡的意思,可心律卻不由自主地受他牽引而狂跳,就在她心慌無措時,一條熟悉的人影突然映入眼簾,給了她脫困的好機會。

  「咦?那不是陳小姐嗎?她怎麼也來這裡吃飯?我去打聲招呼好了。」說著,她就想離座。

  「等一下。」士奇即時拉住了她。「你看,她又出去了。」

  可不是,陳芝雯居然走進餐廳,只跟經理說句話就走了。來去匆匆的樣子在士奇心裡激起一陣疑雲。

  「琦歡,你先吃,我去打通電話。」他急忙離座,跟蹤了出去。

  陳芝雯站在餐廳門口,像是在等車。

  士奇小心翼翼地躲在一株盆栽後,掩飾住身形。他倒要看看陳芝雯究竟在搞什麼鬼。

  但——毫無預警地,一個聲音突然響起,同時驚動了門口各懷用心的兩人。

  「士奇,我要告訴你,電話餐廳裡就有了,你不必到外面打。」是琦歡。

  「咦?你們在約會啊?」陳芝雯笑得好開心。

  士奇連牆都懶得去撞,他是完全絕望了。遇上這麼一絲不苟、認真又單純的小女人,你能拿她怎麼辦呢?

  士奇小心翼翼打開電腦,正準備把「陳氏會計事務所」的終端機和「神風萬能社」連上線。往後只要是事務所的電腦資料,不必拷貝,就會自動留存一份進總部,交由風江統合找出有問題的部分。

  「嗯!這樣應該可以了。」他低聲咕噥。

  「士奇!」琦歡突然進來拍他的肩一下。

  士奇嚇得臉色發青地轉過頭來,正迎上她燦爛、溫和的笑容,像株含苞待放的月下美人。

  「陳小姐準備幫你辦一個歡迎會,你可以下班了嗎?」

  他有些鬱悶,但面對那張天使一般的笑臉,卻很難教人發脾氣。

  「你啊!」他一肚子悶氣。「就不能學機靈點兒嗎?」

  「我什麼也沒做啊!」無端受氣,她才覺得冤枉呢!

  「你老是迷迷糊糊的,壞人好事。」他一根指頭伸在她鼻子前,每說一句、就點一下。

  琦歡被他逼得直退入了牆角,水盈盈的秋眸又籠上了霧氣。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生氣,我不接受毫無根據的指責。」

  「你要證據!」他仰頭,嘲諷似地一笑。「我來應徵那天就被你洩露了身份、昨晚在餐廳裡,你又破壞了我的跟蹤、剛才無故搭我的肩,害我差點沒被嚇死……這些證據夠不夠啊?」

  「我不知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她細聲細氣地反駁。「你送履歷表過來應徵工作,你的基本資料大家早就知道了,難道會因為我一聲招呼,你的身份就會有所不同嗎?而且昨晚在餐廳裡時,我也沒聽說你要去跟蹤,你為什麼要跟蹤人?想去跟蹤誰?剛才……」

  「夠了、夠了!」他舉白旗,說她不夠機靈嘛!這會見她倒挺聰明的。「下班了,去參加那勞什子歡迎會吧!」

  「不是勞什子歡迎會!」她嚴肅道。「那是陳小姐的一片心意,為了歡迎你才特別舉辦的迎新會。」

  天啊!她比他在美國的教母還認真。但一碰到這種一板一眼的人,士奇就忍不住要捉弄。

  「多特別啊?所謂的『歡迎會』還不是一大群人圍在一起吃吃喝喝?」他放肆地捉著她一絲秀髮捲著玩。

  琦歡脹紅著一張俏臉。「但這是我們事務所第一次舉辦新人的歡迎會,是特別為你辦的,可見是陳小姐多看重你,你怎麼可以說這種話?」

  「第一次?特別的歡迎會?」他一隻手就擱在她的頭頂上,兀自沉思著。

  好個黃鼠狼給雞拜年。這陳芝雯不知道在玩什麼把戲?特別為他辦歡迎會,哼!分明不安好心眼。

  難不成她想灌醉他,逼他酒後吐真言?哈!如果她打的是這蠢主意,她可要大大地失望了。想他左士奇可是有名的千杯不醉呢!

  這會兒琦歡連眼眶都紅了。他好過分,把人家的頭當支柱,就算她長得稍微矮了一點兒,他也不能這樣傷人自尊心啊!

  「嗚嗚嗚……」

  一陣低沉的啜泣聲喚醒了士奇的神智。

  「唉呀!怎麼又哭了呢?」

  她低垂著螓首,滴滴晶鑽般的珠淚滾落粉頸。

  「我不是故意要凶你的,別哭了,好不好?」他急忙放下手,扳起她的臉安慰道。

  「我不是因為你大聲才哭的。」她抿著唇。

  「那又是為什麼?」他舉袖,輕拭著滿臉淚痕的她。

  「你怎麼可以因為我比較矮,就把我的頭當支柱,將手往我頭頂上擱?」

  「這樣就哭啦!」他啼笑皆非地看著自己的手,有什麼辦法呢?以他近一九0的身高,這個矮他三十公分的小女人,那高度剛剛好嘛!

  「這是很不禮貌的行為,你知道嗎?」她就算是訓人,也是細聲細氣的。

  那咧咧的嗓音徒惹來他一長串的哄笑。

  「天!怎麼有你這種寶貝?」他用力一手摟住她的肩,粗粗的手指在她鎖緊的眉頭間輕揉著。「別這麼正經,放輕鬆點兒,日子不是比較愉快嗎?」

  「男女授受不親,你不可以隨便對我動手動腳的!」顫抖的語氣裡,很明顯可以聽出濃厚的鼻音。

  然而,她不滿的抗議,也只是招來他更狂肆的大笑罷了!

  她真的拿這個小她兩歲的弟弟沒轍,看來他是吃定她了。

  一場歡迎會是開得離奇,結束得更是匆促。

  目送陳芝雯倉皇離去的背影,士奇心底疑雲叢生。

  若不是懷裡睡著一個一杯即醉的女人,今晚他便會徹夜去跟蹤陳芝雯,看看她到底在搞什麼鬼。

  沒看過有人酒量比琦歡更差的,嚴格說來,她根本沒沾酒,不過意外喝了一碗燒酒雞的湯就倒了。

  天哪!背著她回到公寓,可以預料明早會有什麼更離譜的流言傳出。

  不過此刻,他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姑姑!」四樓B,琦歡的公寓門口站了兩個士奇最怕的女人。「你們……」他看到她們手裡提著奶粉、尿布、嬰兒車……跟前一黑,差點昏倒,這兩位姑姑手腳可真快!

  「琦歡怎麼了?」小姑姑去下手裡的大包小包,跑過來幫忙扶著侄女。

  「今天老闆請吃飯,她喝醉了。」士奇把人放下,準備蹺頭。

  「喝醉!」大姑姑橫眉豎目。「士奇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琦歡都懷孕了,你怎麼還讓她喝酒?」

  「懷孕!」他一口氣換不過來,差點嗆死。

  「你都要當爸爸了,還這麼糊塗?」大姑姑數落他。

  冤枉啊,青天大老爺!士奇兩顆眼珠子瞪得比牛銅鈴還大。

  「這完全是一場誤會,姑姑們要不信,可以帶琦歡上婦產科檢查,她絕對沒懷孕,我們兩個人是清白的。」

  大姑姑、小姑姑對望一眼。小姑姑看著懷裡的侄女,不禁嗔罵。「這琦歡真是夠笨了,日夜相處那麼久,居然連個男人都拐不上手,難道天注定要她當個老處女?」

  大姑則瞪了士奇一眼。「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一般男人看到女人喝醉了,都會直接帶去賓館的,你卻連手指頭都不碰一根,就把人給送回來了。」

  一、二、三,他咬牙,吞下一肚子的廢氣,決定結束這個話題,再談下去,他會瘋掉。

  「姑姑們是不是因為拿了太多東西,不好開門,才站在門口發呆,我幫你們開門吧!」

  「門早就開了。」小姑姑說。

  「我們看到一個人從琦歡屋裡出來。」大姑姑續道。「那個人我們沒見過,還以為是小偷呢!」

  「可是他有琦歡大門的鑰匙,而且房裡也沒有被翻動的痕跡……我們正在想那個人到底是誰。」小姑姑做下結論。

  士奇探頭看著四樓B的客廳,有人在他們參加歡迎會的這段時間裡,闖進了琦歡的公寓,會是誰呢?

  房間沒有被翻動的痕跡,不代表來的不是小偷,更有可能的是,來人是個闖空門的行家,手法厲害到不留半點痕跡。

  而知道他們今晚不在家的……一個念頭驀地閃過他的腦海,再加上這場突然決定又匆忙結束的歡迎會……

  嘿!如果他猜得沒錯,這個闖空門的人一定跟陳芝雯有關,但為什麼要搜琦歡的公寓?難不成她跟這件商業間諜案也有關係?

  士奇疑惑的視線凝窒在她酡紅的醉顏上。

  「唔!好……難過……」琦歡鎖著黛眉在小姑姑懷裡扭動著。「咦?小姑姑,我要喝水……」

  大姑姑一看她那副蠢樣就生氣,將人拉起來,推進士奇懷裡。

  「交給你啦!」

  大姑姑、小姑姑原是興沖沖地買了一大堆嬰兒用品來,這會兒只好垂頭喪氣地又將它們全部提回去。

  這麼新潮又開放的長輩,士奇還是第一次看到。但人家擺明不管了,他又能如何?只得認命將人扶進屋裡。

  「小姑姑……咦?你怎麼長高了?」她醉得有夠徹底,連男人和女人都分不清楚了。

  士奇把她放在沙發上,轉進廚房幫她倒了一杯水。

  「你要喝水是不是?」

  「嗯!」琦歡點頭,由他餵著喝完一大杯水。「小姑姑,我好癢。」

  可不是,她臉蛋、脖子、手腳都紅了。看來她不是酒量差,她根本就是對酒精過敏。

  「小姑姑,我好難受。」她扭著要脫衣服。

  「喂喂喂!搞清楚一點兒,我不是你姑姑,你再亂來,後果我可不負責喔!」眼看著她的春光就要外洩了,他急忙捉住她妄動的玉手。

  「小姑姑,好癢,我抓不到,幫我抓!」然而,她卻牽引著他的手,由背部滑過纖腰、大腿……

  好燙!他的手指酥顫得發麻,她的肌膚又軟又柔,他無法控制地隨著她的牽引,數著自己狂奔的心跳。

  「琦歡,你……你會後悔的!」

  咕噥一聲,他的喉結上下滾動著,吞下更多的唾沫,眼望她迷離的秋瞳、嫣紅醉人的櫻唇,他神魂俱醉,情不自禁俯下頭。

  「你要記住,我是士奇。」

  「士奇!」她突然咭地笑了出來,雙手大張摟住他的脖頸。

  他的心跳頓窒,這是在幹什麼?她在放火,而他卻無力滅火。就在他忍得快要噴鼻血時,她又火上加油,存心整死人嘛!

  「小姑姑,我告訴你喔,士奇年紀比我小耶!」琦歡說著,忽然用力推開他,哭了起來。「他怎麼可以比我小?」

  「出生日期是我能控制的嗎?」他翻了個白眼,而且這有什麼好哭的?

  「他比我小,他是我弟弟,我不能喜歡他……」她越哭越大聲。

  「拜託!憑你這副愛哭樣,哪點比我大了?」

  「而且士奇很壞,他老是欺負我。」她語鋒突轉,竟數落起他來了。

  「無憑無據的,你少隨便冤枉人。」

  「他老是罵人、把手擱在我頭上、取笑我……」

  「那是因為你太笨了。」他瞪眼。

  「可是他也很體貼、很照顧我。」

  「這還像句人話。」

  「小姑姑,我一直想著他怎麼辦?」

  「那就想啊!」他低喃著,另一句話說得又輕又細。「我也想你!」

  ……

  這兩個人,真不知道是誰比較瘋,醉言醉語也能對談得這麼合契。

  但他們聊得愉快,可有人不開心了。

  隔天一大早,大姑姑、小姑姑懷著興奮的心情準備來捉姦在床。她們都想好了,只要士奇和琦歡有一點兒風吹草動,就算只是摟抱一下,她們都要把事情渲染的像天一般大,然後逼小倆口進禮堂。

  但她們作夢也想不到,四樓B的大門一打開,大姑姑、小姑姑的夢想頓時破滅成空——

  客廳裡,士奇趴在茶几上好夢正酣,而琦歡則睡死在沙發上,兩個人別說發生什麼事了,他們連根手指頭都沒碰在一起。

  「這兩個笨蛋!」大姑姑氣白了臉。

  「我看下一回得把他們兩個脫光光,綁在床上才能成事了。」小姑姑出著餿主意。

  「可行嗎?」大姑姑竟還一臉認真地思忖著這可能性。

  ※                              ※                                  ※

  「掏盡三江水,難洗今朝滿面羞。」這句話說得還真好。

  琦歡頹喪地趴在辦公桌上,既無奈又無措地絞著十指。

  昨晚,她將滿腔的鬱悶向親若母親的姑姑傾吐,她期待有人可以幫她解開這個情結。豈料今晨一睜開眼,映入眼簾的不是姑姑,竟是造成她心頭鬱結的左士奇!

  她清楚地記得自己所說的話——我喜歡你、你怎麼可以比我小……

  天哪,讓她死了吧!她該死的為什麼要貪喝那碗燒酒雞的湯呢?

  結果今早他就請假了,沒來上班。是因為她昨兒個那些話讓他覺得噁心?

  倘若如此,該走的人是她吧?畢竟一切的麻煩都是她惹起的。

  「琦歡,發呆啊?」隔壁同事跑過來搭著她的肩。

  「人家是在相思苦、苦相思!」

  「哦!士奇今天請假呀?」

  唉!看人沮喪這麼有趣嗎?琦歡乏力地將腦袋更往手臂裡埋去。

  「別裝死了啦!」

  「難得你未婚夫不在,恢復自由之身,陪陪我們這群孤單寂寞的小女人吧!」

  「巷子底新開了一家簡餐店,中午用餐還附贈水果茶,聽說味道不錯,去試試如何?」

  「不去行不行?」琦歡好累,只想就此睡去,不想見任何人。

  「不行。」三個同事硬拽起她的手臂。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25-1-14 00:02:38

第五章

  就知道!琦歡疲軟地任由著她們拉起身,沒力氣反抗,也懶得辯駁了。

  士奇,再來她該拿什麼臉見他?能否請他一筆勾消她昨晚的醉言醉語?

  控制不住地,她滿腦子都是他,想他,好想好想……

  「喂!那不是士奇嗎?」一個同事拿肘撞了撞琦歡的腰。

  「別開玩笑了!」琦歡無力地轉過身去,眼珠子隨著越睜越大。

  天爺!可不正是他。士奇正站在轉角的騎樓下和人說話。大樓的陰影罩在他的身上,卻依然掩不住他一身狂恣放肆的朝氣。

  「真帥!」一個同事伸手搭住琦歡的肩。「喂,琦歡,你介不介意我跟他玩一夜?」

  「你少三八啦!」另一位同事識相地拉走兩顆電燈泡。「琦歡,你們慢慢玩啊,不用太急,我們公司有一個半小時的午休呢!如果來不及,打通電話,我們幫你請假,拜拜。」

  琦歡呆呆地站著,細數自己越來越急的心跳。

  來不及了,她知道,自己的心已為這小她兩歲的男人陷落。

  士奇花了一個早上的時間,拚命跑足十條街才逮到這個混混,據說他有昨夜闖琦歡家空門那位樑上君子的線索。

  此刻他是累得像條狗,這會兒要再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他準備拿刀砍人了。

  「我什麼都不知道啊,老大!」小混混口吐白沫投降了。沒見過這麼執著、耐力、體力俱一流的超人,今天恐怕得脫層皮了。

  「不知道?」士奇陰邪一笑。出道至今,他想要的消息還沒有得不到的,這死混蛋敢耍他!「我把你的手指頭一根一根剁掉,看你知不知道?」

  「救命啊——」小混混白眼一翻就要暈倒。

  士奇一手揪住他的衣領,將他高高提起。

  「來這套!你要敢昏,我就把你封進水泥中,丟入太平洋裡。」

  「不要,我說就是了。」小混混哭喪著臉,高舉雙手。「老大,你千萬別說是我說的,不然我會死啦!」

  「再不說,下一秒鐘我就讓你見閻王去。」

  「是「青幫」啦,我聽說……」

  「士奇,你在幹什麼?」吳噥軟語的咧嗓響起,一隻纖細的小手拍上他的肩。「打架是不好的行為,你不可以這樣做。」

  不會吧!士奇臉色一白,這女人怎麼每次都挑中這麼好的時機,專門破壞他工作。

  毫無預警的,他手裡的混混突然張嘴咬了他的手腕一口,乘機推了他一把,轉身又溜進隔壁巷道裡。

  「混帳!」士奇吃痛地手勁頓松。

  「士奇,你沒事吧?」她憂心地望著他甩動不停的手臂,他受傷了嗎?

  「你,可惡!」一早的辛勞就這麼泡湯,又教人反咬一口,他氣炸了心肺。」你離我遠一點,別再靠近我了。」

  士奇吼著,隨後追擊那小混混去了。這該死的王八蛋,不剝掉他一層皮,「左士奇」三個字就從此倒過來寫。

  她怔愣在原地,腦袋空了、心也空了。

  這樣的拒絕夠徹底了吧?一抹苦笑緩緩在唇邊綻放。

  本以為會流淚的,但奇異地,她的眼睛只是紅,卻沒有水氣冒出。

  是她愛他的心不如自己預期的高嗎?不是的!是頓悟、也是看破。

  一開始她就不應該說謊,在老天的惡作劇中,她丟了心,鍾情於一個比自己年輕的男孩,這究竟是一種錯誤;更糟的是她還厚顏無恥地表白了……現在也該是清醒的時候了。

  午夜十二點,士奇拖著疲累的身軀回到公寓,若不是擔憂琦歡的處境,他也不會如此拚命。

  她太善良、溫柔了,老是為別人著想,卻對自己嚴苛,一顆纖細敏感的芳心恍如月下美人般澄澈透明,卻也脆弱得令人擔心。

  他不想改變她這股惹人心憐的純良,在世態日漸炎涼的社會裡,她是難得的清流。但要保護這份純真不受傷害與污染,他勢必得付出更大的心力與勞力。

  一整個下午,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勁兒,總算逮著那個混混,由他口中得知闖空門者是「青幫」的人。

  「青幫」堅拒透露委託人的身份,但知道他們奉命偷取的是一本黑皮封面、金條鑲邊的帳冊。

  事情還不能確定跟陳芝雯有無關係,至於為何要偷琦歡的帳冊?這一點頗令士奇不解。

  琦歡負責的五家公司他都查過了,沒有問題,為什麼還會有帳冊惹人覬覦?這到底是一本什麼樣的帳?

  如果那晚的冰箱墜落事件也與帳冊有關——「糟糕!」警鐘在他心底敲響——琦歡恐怕就有危險了。

  前進的腳步停頓在四樓B座的門口。她沒事吧?他有些擔心。

  門裡一陣砰砰的嘈雜聲,引得他焦慮更甚。發生什麼事了?都半夜了,為何她家裡還這麼吵?

  「琦歡,你在家嗎?」他急躁不安地拍著她家大門。

  大門打開,卻是小姑姑。

  「唉呀,你還沒睡啊!實在是太幸運了,快點過來幫忙。」她揪著他的領帶,拖進房裡。

  「小姑姑,你們在開舞會嗎?」有這唯恐天下不亂的姑姑在,不吵那才是有問題。士奇放心了,嘴巴也開始不饒人。「需要我端茶,還是送菜呢?」

  「都有!」小姑姑瞪他一眼,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情說笑。

  「不會是琦歡的生日派對吧?」那可不能去,他沒準備禮物,貿然參加準會給她的親戚們揶揄死。

  「開什麼舞會?腳都快瘸了,還能跳舞嗎?」

  「誰的腳瘸了?」士奇臉色一變。

  「除了我們的小笨蛋琦歡,還能有誰?」毫無預警的,小姑姑由背後將士奇推進臥室裡,害得他險些一頭栽入琦歡的床鋪。

  「唉喲!」幸虧琦歡即時扶了他一下,不然又要鼻青臉腫了。

  「士奇!你怎麼來了?難道……」琦歡說到一半,驀地恍然大悟地轉向小姑姑。「小姑姑,三更半夜的,你怎麼可以把人吵醒?又強拉他過來?」

  「少冤枉我。」小姑姑辯道。「是他自己不睡覺,愛在門口探來探去,我才把他拖過來的。」

  「對不起,是我們太吵,騷擾到你了。」琦歡異常客氣地道歉。

  「那倒沒有,我本來就還沒睡。」他神色沉重地望著她略顯蒼白的俏臉。該死!千萬別給他猜中了才好。

  「看吧!」小姑姑瞪了琦歡一眼,這才拍拍士奇的肩。「快點,你幫我把琦歡抱起來,讓我換條床單。」

  「小姑姑!」聞言,紅雲立即侵佔了琦歡瑩白的俏臉,她對他已經夠尷尬、夠難為情了,姑姑們還這樣亂搞,往後這鄰居還能做得下去嗎?

  士奇倒是沒想那麼多,她的姑姑們太難纏,識相的人最好別多話,乖乖做事就對啦!

  「為什麼要半夜換床單?」他抱著她疑問。

  「你沒看到這條床單被血弄髒了嗎?」小姑姑指著污點給他看。

  「血?」對哦!他這才注意到那一大片黑漬。「怎麼了?誰受傷了……」話到嘴邊,他猛然意識到小姑姑叫他抱起琦歡的原因。「琦歡,是你嗎?」

  她抿著唇,輕頷首,躺在他懷裡的身子又僵又硬。

  小姑姑換好床單後,邊數落、邊抱著一堆髒東西走出臥室。

  「都長這麼大了,還迷迷糊糊的,一天到晚摔得鼻青臉腫。這回幸好大姊不在,不然鐵定罵死你……」

  待得房門關上,士奇將琦歡放回床上,一臉的陰沈與焦急。

  「傷著哪裡了?」

  「腳。」她依然低垂著螓首,只要避開他的眼,她的心跳就不會再那樣自做主張地狂肆了。

  士奇翻開她的睡袍,看到她右腳上纏著厚厚的紗布,還有些許血滴滲透過布,染出點點紅漬,他心臟一瞬間揪緊。

  「你怎麼搞的?居然摔成這樣!」

  被他乾澀的嗓音嚇了一跳,她抬頭,驀然迎上他鐵青的臉,心緒頓慌。

  「沒事的,是小姑姑大驚小怪,包紮得太離譜,其實我只是受點皮肉傷。」

  「皮肉傷會流這麼多血?」她怎能體會他心中的焦急與擔憂?「看看你,臉色這麼差,分明……」

  「不要!」她驚慌地躲了開去。

  士奇出自關懷探出的大掌僵在半空中。

  「你在幹什麼?」帶怒的手扳過她的肩,看到她青白的臉蛋,一雙痛苦壓抑的眸子。「傷口痛嗎?」

  「不是!」琦歡輕搖著螓首。「士奇,很晚了,你明天還要上班,快回家休息吧!」

  他狂恣的眸越凝越黯。

  「你在躲我!為什麼?」向來輕揚的嗓音,竟也有酷寒如冰的時候。

  「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她撇開頭,掩不住語氣裡的苦澀。不要,她不要想起那句嚴酷的拒絕。為什麼要問她?她做的是他要求的事啊!

  「你知道。」他猛地攫住她的下巴,硬逼著她逃避的眼直視他的。「你向來說話都會看人眼睛的,現在怎麼不敢看我了?你分明是在說謊。」

  想不到他這麼瞭解她。一點苦澀在琦歡心底漾開,像根套馬繩,緊緊繫住她的靈魂。

  「我只是以一個朋友、一個同事的身份勸你,夜深了,明天還得上班,你該休息了。」

  「朋友?同事?」他邪氣地挑高了眉。「不只是這樣吧?我可沒那麼好的心腸為一個單純的朋友去賣命,你昨晚說的話,你忘了嗎?」

  琦歡愕然地睜大了眼,身體裡的溫度急劇下降著。

  「喂!」士奇緊張地抱住她,她突然失神的樣子叫他惶恐不安。「琦歡,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告訴我,我……我送你上醫院……」

  「等一下。」她突喊,秀氣的眉痛苦地揪緊。「我很好,真的,我……請你忘了我昨晚的醉言醉語好嗎?我不是有意的,你……你就當一個年紀大的女人隨口發了幾句牢騷,請你……別再提了。姑姑、還有公司那邊的流言我會澄清,不會再讓你受到誤解,我……」

  「為什麼?」他驀地用力摟緊她。「我拒絕、我拒絕忽然被求愛、又莫名其妙地被推開。現在不是你愛不愛我的問題,可是我要你,我左士奇看中的東西,我一定要得到手,你聽懂了嗎?」

  「你明明不喜歡我!」她在他懷裡痛哭失聲。「是你叫我遠離你的,嗚……」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啊!」他恍然大悟地睜大了眼。「是中午,我一時生氣……老天,你把我的氣話當真了。」

  「我不知道那是氣話,還是真心話。」她的眼越過他的肩膀看向不知處的遠方,就像她不懂得該如何處理這段來得太離奇、太突然的感情一樣,她深感無力。

  「是氣話。對不起,我工作的時候總是太投入了,不知不覺間就會傷害到身邊的人,我道歉,原諒我好嗎?別再說那些離開的話,我不愛聽!」他愛憐地撫著她柔順的長髮。

  從來就知道他狂妄又放肆,或許正是這份強勢深深攫住了她的心。但她最害怕的也是這個。

  她擔心差異如此之大的兩人在一起,是否真的適合?萬一當她付出一切後,他卻輕輕一揮手,她又將失去一切。

  「笑一笑,我不愛看你哭唷!」士奇憐惜地撫觸她冰涼、蒼白的玉容。「你是我見過最特別的女孩,看似沒脾氣又怯弱,實際上卻認真嚴謹。你對每個人都好,只待自己嚴苛——你的善良是最令我動心的地方……」

  望著他眼裡的寵溺疼惜、聽著他話裡的真情摯意。很難教她的心不陷落,她已無法再反抗,只能依附在他懷裡。

  士奇持續呢喃著,直到一聲小小的嗚咽突兀地響起,一團毛絨絨的東西忽然出現在他腳邊磨蹭。

  「什麼東西?」他彎腰抱起一隻肥嘟嘟的小狗,胖得像顆球,連腿都快看不見了。

  「啊!小狗狗。」琦歡樂得有東西可以轉移注意力,怯笑著接過小狗摟在懷裡。「你好不好啊?剛才沒嚇到吧?」

  「你什麼時候開始養狗的?」他的脾氣本就像急驚風,來得快、去得也快。尤其得知她已無大礙、又肯對他笑,他的好心情一下子又全都回來了。他開心地捉著狗兒肥短的四肢玩。「看來是新品種呢!比豬還胖。」

  小狗嗚咽地叫了幾聲,琦歡看得不忍,又將它抱了回去。

  「別這樣,小狗狗會怕的。」

  「會嗎?」士奇好玩地伸手彈了小狗的小腦袋一下,小狗咧開了嘴作勢咬他,惹得他哈啥大笑,一人一狗,就在床邊玩起了角力。「我看它挺凶的嘛!脾氣比我還大,不過它太重了,萬一壓著你的傷腿不好。」他把狗兒抱下地。「你上哪兒買這麼胖的狗?」

  「不是買的,我傍晚回家時在路上撿到的。」她依依不捨地看著在地上爬的小狗。「不知是誰這麼狠心,這麼可愛的狗狗也捨得丟棄,我在馬路上見它差點被車撞到,就把它抱回來了。」

  「你就是為了撿這隻小狗才會受傷的吧?」干偵探這行的多少都有點推理天分,雖然她掐頭去尾,只挑重點講,但他還是由一些旁枝末節猜出事情發生的經過。

  「我……」她不安地扭著十指。該怎麼說,她因為他的一句話而心神不寧,才會在撿小狗時,讓後方來車擦撞了一下。

  「你是要自己說,還是讓我們繼續玩猜謎遊戲?」他陰鷙地瞇緊了瞳眸。

  「那真的是一場意外!」她怯怯地低下頭。「我正要抱小狗,不知道後方有車子過來,一不小心才會……真的沒什麼大不了的。」

  「事發當時你在哪裡?」事情若如此簡單,他的第六感就不會預警個不停了。

  「就蹲在人行道旁嘛!」

  「擦撞你的是汽車?還是機車?」

  「一輛白色的福特轎車。」

  士奇揪緊的眉峰鎖得更深了,一輛汽車、走在機車道上,擦撞蹲在人行道旁的琦歡,這能叫「意外」嗎?

  加上前幾天的冰箱墜落事件,他幾乎已能斷定的確有人想要她的命。

  想到這兒,他不由心急如焚。「琦歡,這幾天你千萬要小心,沒事盡量別單獨出門,知道嗎?」

  說完,他匆忙離去。他得做些準備,來對付隱身在暗處的敵人才行,否則以琦歡那種爛好人的天真性情,只怕躲不了兩天就要蒙主寵召了。

  琦歡無聊得發慌

  本來就被姑姑們監視得緊,現在又多了一個緊張大師——左士奇,不經她同意就擅自替她向事務所請了兩星期的假。

  不能去上班,又被以受傷為由牽制住行動,三天下來,她已經悶的得去數小狗狗身上的毛來玩了。

  「吃飯了!」士奇準時幫她送三餐。一進門就看到兩片嘟得半天高的紅唇,他忍不住淘氣伸手彈了它一下。「幹麼?準備吊豬肉啊?」

  「唔!」琦歡臊紅著臉摀住唇。還有一點叫她煩躁不安的就是他對她的態度,不知怎麼搞得,他越來越喜歡對她毛手毛腳、還有那無微不至的關心,每每教她無所適從又心慌意亂。

  「別氣了,猜猜我給你帶了些什麼來?」

  「不猜!」她又學起小烏龜把頭埋進膝蓋裡。

  士奇也不逼她,逕自在她房裡敲敲打打。

  琦歡聽著四周的聲響不斷,忍不住好奇,捂臉的十指開五縫,偷瞄了一眼,這一瞧卻再也禁不住叫了出來。

  「是新的掛軸!」

  「喜歡吧?」就是不忍心見她悶得慌,想起她愛畫畫,他才會特地去買這幅空白的掛軸,讓她在養傷的期間不至於太過無聊。「還有新的顏料、畫筆呢!」

  「士奇!」她開心的眸泛水光,雙手大張伸向他。「啊——」卻不小心差點摔下床。

  「小心點兒!」幸好他的反射神經早被她的迷糊訓練得如火箭般快速、發達,即時在她落床前接住了她。「你想再睡兩個星期的病床嗎?」

  「才不要!」她噘高了唇。

  「又要吊豬肉了!」他好玩地又彈了它一下。

  「討厭啦!」她趕緊摀住唇,被他碰到的地方燒得發燙。「你買這些東西的時候,有沒有被姑姑看到?」

  「怎麼了?難不成你姑姑不喜歡你畫圖?」

  琦歡光燦的小臉失了色彩。「姑姑說,女孩子畫這些東西沒用,既引不起男人的興趣、也無法哄丈夫開懷,有時間還不如學習廚藝、插花……什麼的,將來嫁個好老公比什麼都重要。」

  「但是你喜歡畫畫!」士奇倒不認為只會伺候男人的女人有什麼好,相反地,他欣賞肯努力的女人,當她們專心一意在做某件事情的時候,那種奮發向上的姿態是最美的。

  「嗯!」她輕頷首。

  「而且你畫的也不錯啊!」

  「真的嗎?」她靈動的雙眸發出眩目的虹光。

  「別說這幅麥田了,它的意境之美是無庸置疑的。」他第一次看到時還愣了好久。「你平常那些簡筆素描就畫得很好了。」

  「啊!」她粉頰倏地燒紅。「你偷看人家的東西!」不是她小氣,而是……討厭啦!那裡面畫了好幾張他的臉孔。

  「是嗎?」他當然知道她在氣些什麼,卻故意促狹笑道:「是你說,我若覺得探病無聊就自己找樂子,屋裡的書報雜誌任我翻閱,而你的畫冊就和那些東西放在一起,我還以為是你特地繪來給我看的呢!」

  「那是……唉呀!不跟你說了。」誰知道她會莫名受傷、他又突然闖進來,她忘了收嘛!

  「又生氣啦!」他大笑。「沒關係、沒關係!等我下班再來時,你的氣肯定就消了。」

  「你又知道了。」琦歡不滿地嗔叫。他越來越滑頭,她又老是鬥不過他,被壓得死死的,真枉她多吃人家兩年飯。

  「你是那種小氣、愛記恨的人嗎?」他笑得頗邪。

  琦歡瞪圓了秋瞳,不能點頭、又無法否認,恨得她牙癢癢,只好又耍老計謀噘起嘴,不跟他說話。

  士奇大笑地走出她的臥房,以前他不喜歡太柔順的女人,嫌她們沒個性。

  但殷琦歡,她外表像只溫馴的小白免,貼心又可愛;實際上,她是個認真嚴謹的人,寬以待人、嚴以律己。天真地純良,教人不沉迷都難。

  尤其看過她的畫作後,他深深迷醉在她清新、雅潔的畫境裡,她將他畫得那麼直接、純粹,簡直把他的靈魂都畫出來了。

  起先他很驚訝,被人看穿的感覺並不好,但慢慢地,感動逐漸溢滿心房,要用多少心才能夠真正瞭解一個人?她默默地付出了,他承受的同時,也情不自禁想要展現更大的力量去守護她,並且——憐惜她!

  整理畫冊的心情是沉重的,琦歡第一次有種想要撕毀自己畫作的衝動。

  當士奇發現有一個年紀比他大的女人在偷偷繪著他的畫像,他的感覺是怎麼樣的?為什麼她要做這種事?真是羞死人了!

  莫名的熱淚滑下粉頰,最近她老是這樣,無緣無故心痛、流淚,患得患失的,一顆心老靜不下來。

  鈴——刺耳的電話鈴聲又適時地響起。

  隨便抹了兩把淚,她吸了吸鼻子接起電話。「喂!我是殷琦歡。」

  「琦歡嗎?我是陳芝雯。」

  「陳小姐!」她嚇了一跳,老闆親自打電話來,難道是要炒她魷魚?「對不起,我突然請假,耽誤了工作,等我傷好後,我一定盡快把落後的進度補上。」

  「你別緊張!受傷本來就應該好好調養才對。」陳芝雯笑道。「我打電話給你是想告訴你,我那間俱樂部準備擴大營業,我找來的合作夥伴想看看俱樂部的帳冊,我現在過去拿方便嗎?」

  「可是那些帳我還沒算清楚耶!」

  「沒關係,反正只是個外行人,查帳不過是例行公事,無礙的。」

  「好吧!我立刻整理出來給你。」

  「那就麻煩你了,待會兒見。」

  「待會兒見。」掛斷電話,琦歡對著話筒發呆。

  老闆說話的口氣真不像個專業會計師。但有什麼辦法?人家是老闆,她一個小小員工,也無置喙餘地。

  顛簸著腳步下床,走到壁櫥旁,將被拆開成一張張散紙,與簡筆素描混在一起的帳冊整理出來,全部看過一遍後,再重新裝進黑色皮套裡。

  這是她工作的習慣,喜歡把整本帳冊依日期分開,一筆一筆地仔細核對。經由她處理的帳,她大多能記得清楚。

  不過琦歡大概作夢也想不到,就因為她這個習慣,向來行動絕不落空的「青幫」人才會第一次嘗到敗績——將整間公寓翻遍了,居然還找不到委託人所描述的目標物,黑皮封面、金條鑲邊的帳冊。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25-1-14 00:03:00

第六章

  綠色總部裡,士奇形跡匆忙地闖進資訊室。

  「你說解不開密碼是什麼意思?」他快捉狂了。在「陳氏會計事務所」臥底近半個月,好不容易才得到這份資料,送給風江,請他解開密碼,核對是否為委託人遭竊的商業機密。

  中午,金迷居然打電話通知他,密碼解不開,無法核對資料,這世上也有風江解不開的程式,怎麼可能?

  電腦螢幕前,風江溫和的笑臉轉過來。

  「密碼已經解開了,只是你拿來的這份資料不完全。」

  「可是金迷……」士奇指著門口,一張吊眉吐舌大鬼臉倏忽閃過,該死的!那隻鐵公雞就要整他。「現在是什麼情況?」

  「你的對手很聰明。」風江體貼地給他推來一張椅子。「坐吧!」他伸手移動滑鼠點出解碼前的圖案。「我以前也破解過不少防禦程式,就屬這次最難解,一開始就有十道防護網,要安全破解,資料才會出來,其中若有一關失敗了,資料將會自動銷毀。但當我取得資料後,我才發現,這份資料只有一半。」

  「另一半就是這些空白的地方?」士奇敲著鍵盤迅速流連過每一份殘缺不全的文件。「空白的地方好像都是數據?」

  「沒錯!」

  「問題是,這些數據就是該死的關鍵!」士奇一手捶向電腦桌。

  「別拿我吃飯的傢伙出氣。」風江起身倒了杯冰水給他。「消消氣吧!只有一半資料也交不了差,你有時間在這裡發火,還不如用點心再回「陳氏會計事務所」裡找一找,或許關鍵就夾雜在某些看似無用的帳簿裡。」

  「帳簿?」士奇驀地靈光一閃。那一夜,闖進琦歡家裡的小偷,要偷的也是帳簿,莫非……

  「是啊!關鍵是數字,而會計事務所裡最多的就是記滿各種數字的帳冊,也許其中一本就是另一半資料,只是放得太顯眼了,你沒注意到。」

  「的確,我是疏忽了。」士奇陰鶩地挑高了眉。「我知道另一半資料在哪裡了,我立刻去拿。」

  「喂!小心一點兒,有匡說,你最近有……」風江一句話都還沒說完,士奇狂飆的身子已旋出了總部,玻璃大門微微震動,風江望著那遠揚的身影,無奈輕吐口氣。「血光之災!」

  「他聽不到的。」金迷在他身後惡意地詭笑。

  「金迷,士奇就像是我們的弟弟一樣,沒必要對他這麼嚴苛吧?」

  「誰教小鬼這麼驕傲?」

  「士奇只是比較注重肖像權。」風江搖頭歎笑。

  社裡每個人都知道金迷拿他們的照片去賣錢,還真給她撈了一大票,沒辦法,誰教「神風萬能社」裡臥虎藏龍呢?

  大夥兒對她不擇手段的A錢方法,早看開了,沒人理她,獨獨士奇,這從美國回來的小弟弟,硬是跟她吵那什麼肖像權、人身自由的,害得金迷損失了一大筆,兩人的梁子就是這麼結下的。

  「擋人錢財八代衰!」金迷抑頭,鼻孔朝天道。「臭小鬼,活該!」

  「是壞人姻緣吧!」風江在心裡咕噥,卻也不想扯進這場男人與女人的戰爭。開玩笑,會八代衰耶!誰敢理啊?

  士奇急急忙忙地趕回公寓,準備從琦歡口中問出「黑皮帳冊」的事。

  電梯停在四樓久久不下來,他的心隨著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一股不安在心底深處累積發酵。

  「搞什麼鬼?」不耐地一拳捶向電梯門,顯示電梯樓層的燈竟開始轉變了。」原來是欠揍!」

  他唇角微揚,漾出一抹輕邪飛揚的淺笑。

  然而電梯門打開,走出來的人兒卻當場冰凍了他臉上的笑容。

  尤其當士奇看到她手上拿著的東西時,那股不安整個在他心底炸開了。

  「咦?士奇,你溜班喔。」陳芝雯洋洋自得地笑了,她手中還拿著一本簿子,黑皮為底、金條鑲邊。「放不下琦歡是吧?沒關係,我能瞭解,熱戀中的情侶嘛,誰不希望日日夜夜不分離,生不同食、死同穴,你快去看看她,我先走了,拜!」

  士奇望著她火焰般背影刮出公寓,這個有著一雙狼眼的女人,她說什麼?生不同衾、死同穴,難道她對琦歡做了什麼?

  一剎那間,他的心臟停了,急衝進電梯,直上四樓。他感覺全身的血液激動得像要爆裂他的身體。

  不會的!老天不會如此殘忍,奪走這樣一個天使般的女人,她會平安無事的,是不?

  他安慰自己,一腳離開四樓B的大門,直衝進她的臥房。

  「士奇!」琦歡正在作畫的畫筆掉了下來。「什麼事這麼急?幹麼踢門?」

  「哈……」他氣喘吁吁地倚著牆彎下腰,情不自禁放聲大笑。「哈哈哈……」

  他真的是被嚇傻了,陳芝雯不是那種會讓自己的雙手染上血腥的人,她沒那麼蠢。

  「士奇!」琦歡被他的異常嚇壞了,猛地跳起身,卻撞得桌上的畫冊、鉛筆掉滿地。

  「小心點兒!」士奇一箭步衝過去扶她坐回床上。

  「你沒事吧?」她憂心忡忡伸手探向他的額頭。「你的臉色不太好耶!」

  「只要你平安,我就沒事。」他把她的手緊緊捉進懷裡,前一刻,他的心臟真的差點停了。

  「連大門都出不去,我還能出什麼事?」她不悅地嘟起嘴。「除非我掉進馬桶裡了。」

  「我怎麼知道你不會呢?」他大笑,彎腰幫她撿起散了一地的畫紙。「畫些什麼?」

  「啊!不要看。」天邊的晚霞倏地渲染上她透明的粉頰。糟糕,又忘了收起,討厭,琦歡一著急,又差點摔下來。

  「你別緊張,我又不是沒看過。」士奇調侃似地揚高了眉。「奇怪,上回我看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這會兒全破了?」

  她臊紅著臉低下頭,怎麼好意思說,就因為被他看見了,她才一時衝動將它們全撕下來,想要毀屍滅跡。

  結果一下午忙著整理老闆交代下來的帳冊,忙昏了頭,居然把原先準備做的事情全忘了。

  土奇把所有的畫紙全撿了回來,卻被其中一張奪住了目光。

  「這一張我沒看過,你什麼時候畫的?」

  琦歡抬頭瞄了一眼道:「昨天中午。」

  他瞪大了眼,筆直的視線緊鎖住畫紙。那上面繪了一輛疾駛而過的福特汽車側面,雖見不到車牌,駕駛者也不清楚,但他卻發現了開車人脖頸上一點心形閃光,好熟悉的東西,他在哪裡看過呢?

  「琦歡,這是不是那天擦撞你的車子?」

  「你怎麼知道?」她只是閒著無聊,隨筆亂畫,其實當時天很黑,那輛車子又開得飛快,她根本沒看到多少。

  「我能未卜先知啊!」正經不到兩秒鐘,他又開始逗她了。沒辦法,她嬌嗔的模樣太可愛,總令他日思夜想,時常懷念。

  「無聊!」她噘起嘴,作勢搶回畫紙。

  「等一下!」他大掌一伸,隨即鎖住她兩隻手,將她拉進懷裡。「別急著吊豬肉嘛!你先告訴我,你畫的這一點心形亮光是什麼?」

  「哼!」討厭他的霸道,她把鼻孔仰得高高的,故意不理他。

  「喂!發脾氣啦?」士奇拿下巴頂頂她的頭。「真不理我?」他突然詭異一笑,將畫紙夾在腋下,空出來的手捏住了她的鼻子。

  琦歡憋得滿臉通紅,直在他懷裡急扭著。

  「唔!」這種遊戲不大安全。士奇被懷中溫潤的嬌軀磨蹭著險些著火,只得趕緊放人。

  「討厭,好難過耶!」得之不易的氧氣衝入鼻端,琦歡貪婪地張大嘴巴急喘。

  聽她乾澀的嗓音裡帶著啜泣,士奇頓感不忍,心疼地輕拍她的背脊,幫她順順氣。「對不起、對不起,我以後不會再開這種玩笑了。」

  「也不准再欺負我!」她轉頭看他,晶瑩的淚珠掛在粉嫩的桃腮上,楚楚可憐的俏模樣,看得士奇心臟一窒,差點忘了呼吸。「喂!」聽不到回答,她又嘟起了嘴。

  「是,遵命!」雖然有點捨不得,但男子漢大丈夫,說話就要算話,他還是放棄了懷中的軟玉溫香,乖乖起身,行了一個舉手禮。

  「好吧!」她清清喉嚨,浮著笑意。「我告訴你那點心形閃光的意思好了。」

  「快點。」一提到工作,他的神經就緊繃了。

  「其實我也無法確定那是什麼,事情發生的太突然,我也沒看清楚,只是隱約一點閃光在跟前晃了一下,我在猜,那可能是駕駛人脖子上戴的項鏈吧?」

  「項鏈嗎?」士奇慢步踩到落地窗前,如果是金屬製的東西,被燈光一照,是有可能造成那種反射,就像……

  正思考著,遠遠一點不斷襲進的閃光卻攫住了他的注意力,不祥的預感敲響心底的警鐘,他臉色倏地大變。

  「趴下!」他猛然回頭,用力將床上的人兒一推,琦歡嬌小的身子飛出了臥房,直接被送進斜對角的廚房裡。

  士奇的身體再順勢滾進,在經過門邊時,同時踢上了臥室與廚房的門。

  轟!一陣天搖地動,四面窗戶被炸得噴飛出去,摔得粉碎,連同廚房的鋁門都禁下住震湯,爆裂成四塊,硝煙瀰漫中,四樓公寓已毀得滿目瘡痍。

  靜默彷彿黎明前的黑暗,滾滾席捲住整片空間,霎時,落針可聞。

  良久,直到一堆碎裂傢俱震湯了兩下,砰!士奇抱著頭,衝破沉重的阻礙,跳了起來。

  「琦歡——」他憂心忡忡,炸彈來得太快,來不及帶她逃生,這順手一推,幫她脫離危險區,卻不曉得將她推到哪兒去了。「琦歡,你在哪裡?有沒有聽到我說話?」

  飽經摧殘的破敗公寓裡,只聞他的喊聲四下回湯,四處東一堆、西一堆的碎裂傢俱中,卻瞧不見她的身影。

  「你可千萬別死啊!」他心急如焚。「琦歡……」龐大的身軀帶著海嘯般的威力再次肆虐殘破的公寓。「你在哪裡啊?」他瘋也似地清除每一處阻擋物,拚命地找她。

  「琦歡……你沒事吧!」搬開一個櫥櫃後,她就壓在下面,小小的身子浮潛在血海中。瞬間他的心像給雷擊中,憤怒之火在每一個細胞中點燃。「琦歡——」

  士奇很生氣,非常非常地生氣,虎目圓睜瞪著社裡的夥伴,他們會來,表示早料到這場爆炸案,卻不告訴他,教他去當人家的炮靶子?

  「真巧啊,各位——」他咬牙切齒。「救護車才進醫院,你們就已經等在急診室門口了。是想來看看我死了沒,好替我收屍嗎?」

  「你這個月還有劫難,自己小心。」陰有匡皺著眉,早就警告過他的,他卻不當一回事,能怪誰呢?

  這話好熟悉,他似乎在哪兒聽過?士奇沉吟片刻,可惜還是想不起來。

  「有匡,你別每次都說些神秘兮兮的話,那麼會算,就直接把劫難發生的時間、地點告訴我,我自然避得開。」

  陰有匡閉嘴不語,他是卜筮者,又不是神!

  「教不乖的臭小鬼。」玉司神瞪他一眼,甩袖離去。

  「喂!姓玉的,有膽你再說一遍。」士奇在他背後揮著拳頭,玉司神還是一樣,冷漠得教人討厭。

  「攻擊你們的火箭筒已經在對面大樓尋獲,我調查過了,是地下兵工廠的產品,出處不明,士奇,你有看到發射的人嗎?」風江難得收起了溫和的笑容。

  「沒有,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了。」士奇搖頭,不自覺攢起了濃眉。

  炸彈攻擊的是琦歡的公寓,顯示來人要殺琦歡的決心。

  原本他一直猜測,琦歡近日碰到一連串的意外都是陳芝雯下的手,為的是那本「黑皮帳冊」。

  但如今帳冊已經被陳芝雯拿回去了,為什麼還非置琦歡於死地不可?

  「那間公寓整個都毀了,你居然沒死,只是受了點擦傷,簡直是奇跡。」金迷感到不可思議。

  「我遠遠看到炸彈飛過來,就立刻跳進距離爆炸區最遠的廚房裡了,當然沒事。」士奇對於別人不信任他的身手,略顯不悅。

  「怪物!」金迷一翻白眼。

  「士奇,你確定你真的沒事?」蕭士誠很擔憂,跟他一起送過來那個女人腿都斷了耶!

  「廢話……呃!對了,琦歡呢?」士奇想起她一頭一臉血的模樣,體內的血液都快沸騰了。

  「還在手術室裡,她的腿斷了。」答案從病房門口飄進來。

  士奇愕然迎上這位陌生的訪客。「你是誰?」

  「宮昱!」那是一個很俊俏的男人,長身玉立,眉眼間儘是藏不住的精銳。

  士奇懶懶地看了他一眼,他就是陰有匡決定錄取的新人啊!素質似乎不錯,不過他對男人沒興趣,倒是琦歡的消息令他驚愕。

  「你說琦歡腿斷了,那她……」

  「沒有殘廢的可能!」宮昱淡然地回答。

  又是一個惜言如金、講話毒辣的傢伙,「神風萬能社」快變成「怪胎集中所」了,士奇不免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選錯了行業。

  「那就是沒事嘍?」

  「如果斷了一隻腿、兼破相不算的話。」宮昱聳聳肩。

  「你是說,她的臉……」士奇猛然地跳起來,揪住宮昱的衣領。「她……毀容了?」

  「臉頰上添了一道疤……」

  「有沒有辦法補救?」士奇蒼白著面孔,向來光燦的瞳孔瞬間陰沉得有如萬年寒冰。「該死——」用力推開宮昱,他一拳擊向床板,硬實的木板抵不過怒火暴烈出來的拳風,剝!應聲斷成兩截。

  「別這樣,士奇!」金迷沒看過這般被怒火灼身的男人,像噴火的暴龍,一時駭慌了手腳。「快阻止他,他會傷了自己的。」她急向身邊的同伴求救。

  「是我害了她!」士奇憤怒地嘶吼!

  她的麻煩都是從他們相遇後才開始的。如果他不搬進她隔壁、如果他不調查陳芝雯、如果他不混進「陳氏會計事務所」……她臉上天使般純真的笑容永遠不會褪色!

  他愛她,卻害了她,可惡!他恨啊——

  「是她害了你才對,炸彈瞄準的是她家。」風江抱住他四處噴火的身子。「你已經救了她一命,你不欠她什麼。」

  「你根本就什麼都不知道!」士奇咬牙切齒。「她只是個普通的上班族,平凡又柔弱,怎麼會有人用炸彈狙擊她?是我拖累她的,我的出現使她成了絆腳石,才會有人想殺她。」

  「士奇!」風江著慌地抱緊前一刻還噴著火的士奇,下一秒竟陰惻惻地詭笑出聲。「別這樣,等我化驗過那具火箭筒後,大概就會有線索了。」

  「不必了,這件事我自有打算。」他要親身、用自己的雙手為琦歡復仇。

  「可是你的傷……」風江還是不放心。

  「別擔心,像這種小傷舔一舔就好了。」士奇張狂大笑。那張面容竟如惡魔般瘋狂、殘暴。

  病房中沒人敢發出一丁點聲響。連向來最愛與士奇鬥嘴的金迷都緊緊閉上了嘴,冷汗濕透了她的襯衫。

  士奇這次是真的生氣了,那個敵人真是笨,居然會惹怒一座休憩中的火山,他不知道岩漿迸裂的可怕,那將是毀天滅地的狠絕。

  寒月孤星,夜半的醫院更顯陰沈。

  士奇獨立在琦歡的病房外,沒為她報仇前,他沒臉來見她。

  直到今天,他單槍匹馬挑了「青幫」,根本不需要證據。

  只要一雙拳頭,打進「青幫」總部,翻查他們做買賣的紀錄簿,果然看到「收取訂金一百萬,以炸彈攻擊殷琦歡的家,事成之後再收尾款一百萬」的字樣,他二話不說,衝上前去,發飆了。

  這場架整整打了一天,他手臂、背部各挨了一刀,但他沒死,可「青幫」卻徹底從道上除名了。

  沒有人可以動他的人,他們以為他「小鬼」的綽號純粹是因為他年紀最輕而得來。可有一句話,他們忘記了——閻君好見,小鬼難纏!因為他是「小鬼」,所以他是最難纏、最可怕的左士奇。

  緊急處理過傷口,他來到琦歡的病房門口,這會見他終於可以抬頭挺胸去見她了。

  一隻大掌握住門把,很難形容心底這股苦澀交集的沉重感是什麼滋味,這三天來,他日思夜想的都是她,但事到臨頭了,他卻猶疑不前。

  他很害怕,怕會看到一張絕望、憔悴的容顏,那會使他心碎!

  憶起她的淚,澄澈透明的珍珠曾經滑過同樣晶瑩粉嫩的俏臉,那時的殷琦歡是那樣地楚楚動人、惹人心憐。而今……

  他在乎的不是她的容貌,最難堪的是這樣一位軟弱女子,該如何撐過破相的可怖?她會不會已讓流言給拖垮了?萬一……心中一痛,他不敢再往下想。

  悄悄扭開門把,一眼就好,他要確定她沒事。

  「什麼人?」輕脆的嗓音響起,琦歡掛掉電話,靈動的水眸對上他。「士奇!你來了啊?快進來。」她剛才正跟老闆通電話,意外發生的太突然,來不及向公司告假,很多工作也未能做個交代,不談清楚,怕會給公司帶來麻煩。

  門扉洞開,士奇驚愕的忘了來意,她外表看起來好極了,除了有些傷後的虛弱外,不見半點突遭變故的憔悴。

  「你……你好嗎?」他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嗯?腳有點不方便,」她笑指著被高高吊起的右腿。「我很好,還沒謝謝你救了我的命。」

  「那根本不算什麼,我……」伸手撫上她頰上白色的紗布,刺目的白遮住了她的半邊容顏,殘忍地宣誓著她毀容的事實,他的心在滴血。「對不起,我說過要好好保護你的,卻沒做到。」

  她眼底閃過一絲落寞,禁不住苦笑。「很難看嗎?」

  「不,很好看!」他脫口而出。

  「這道疤很好看?」她愕然問道。

  「啊!」他猛地搖頭。「不是……疤不好看,不對……我是說你還是一樣地好看。」

  「呵!」她淺笑。「沒關係,我並不是很在意容貌,也許……或者這是我說謊的報應。」

  憂傷的容顏低垂著,住院這幾天,琦歡想了很多,無可否認地,當初編出「左士奇」這號男朋友,除了躲避姑姑們的逼婚外,最大的原因是想滿足心中的虛榮,想讓她們知道,她殷琦歡不是沒人要,她的男人比誰都優秀、能幹。

  但作夢也想不到,世界上真有這樣一個男人,而更諷刺的是,她夢想中的王子,卻如此年輕。

  他是上天為了別的女人特別製造的,但她卻鬼迷心竅地傾慕著他,一場酒教她糊里糊塗地表白出心意,而他居然接受了,不敢想像的幻夢意外成真,可她的心卻惶惶然,無一日踏實過。

  果真她一連串的貪心終於受到了報應,引來一堆意外與災禍,甚至連累了他。

  「我得向你道歉,因為我而害你受傷。」現在她想通了,她已經不是十幾二十歲的小女孩,沒資格作白日夢的,她有更重要的現實生活要過。

  「不是,我……」向來靈敏的口舌,竟在這緊要關頭發生障礙,士奇恨不得掐死自己。「我沒關係,只要你沒事就好。」

  「謝謝你!」突來的溫柔令她又差點陷溺情網裡。琦歡強自鎮定說:「等回去之後,我一定要跟姑姑們徹底談清楚,不能再給你添麻煩了。」

  「等一下、等一下,我是不是聽錯了?你還想回那間公寓?」她不怕死嗎?

  「當然,那是我的家。」也是她那早死的老爸唯一留給她的紀念品,豈可輕易放棄?

  「那裡都炸毀了。」

  「清掃一下,再買幾件克難傢俱,還是可以住人的。」

  「你不怕還有殺手躲在裡面,伺機要你的命?」他的本意是關心她的,但他卻說不出求人的話,只好嚇得她改變主意。

  「這……」琦歡臉色一白。「我真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想要我的命?我一沒錢、二沒勢、更沒有背景,只是一個很普通的上班族啊!你想,他們會不會是認錯人了?」

  她的腦子是用稻草做的嗎?士奇朝天一翻白眼。

  「那顆炸彈瞄得很準。」

  「呃……」她默然,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在那裡出生、長大,她的天地只有那間小公寓。一旦離開那裡,她又該何去何從?而且大樓裡還住了她所有的親戚朋友,她忍心捨得下他們嗎?

  「你搬去跟我一起住吧!」被她嚇夠了,既然放心不下,不如將她鎖在身邊,由他貼身保護著。

  「什麼?」她訝然。

  「我說,你暫時搬到我家去住。」

  「可是……我們非親非故的……」

  「那又如何?」如果她要的是名分,很簡單,結婚證書籤一簽就是了。什麼東西都比不上她的生命安全重要。

  「等一下!」他還年輕,可以衝動,但她不同,她有責任警告他莽撞行事的後果。「你知道我若是真的搬進你的公寓,將引發什麼樣的流言?姑姑們再也不會相信我們是清白的,以後你就永無寧日了。」

  「你以為我會在乎那些東西?」士奇回她一抹溫暖的微笑。

  她一時楞住了,他是無知得不瞭解流言的可怕,抑或狂妄得根本不屑搭理那些無謂的雜事。

  「我愛怎樣便怎樣,誰管得了我?」他揮揮手。「明天我會再來看你。」

  他走了,像狂風暴雨一般,攫祝她所有的感官神思。琦歡一顆心噗通噗通地跳個不停。為什麼?這個小她兩歲的男人,卻帶給她前所未有的戰慄感,不是告訴自己要保持理性與距離,為何總做不到呢?她依然情不自禁怕他、受他吸引。

  她有預感從今而後,日子將會有所不同了;一股愉悅與茫然同時襲上她的心,直教她渾渾噩噩地忘了今夕是何夕。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25-1-14 00:03:20

第七章

  他今天也會來嗎?數著指針,琦歡不自覺交握著雙手,戰戰兢兢地等待八點那一刻的到來。

  「哈羅!」士奇的笑臉準時在病房門口出現。

  琦歡臉上的驚喜一閃而過,她不想自作多情,一個容貌已毀的女人是配不上他的。但她還是真心期盼他的到訪。

  「早安!」

  「每次都是這一句,你沒有其他的話好說嗎?」他跳進來,手上一大包早餐。

  「說什麼?」她笑問,溫婉的氣質恍若一株含苞待放的月下美人。

  「像是很高興見到你、你終於來了、我等了好久……之類的。」他拉過一張椅子,跨坐在她面前。

  「我很高興見到你,你終於來了,我等了好久。」她如鸚鵡學語般重複著他的話,待看他臉現欣喜,語鋒驀地一轉。「我學的對不對?」

  他愕然半晌,挫敗地吼道:「你真是很會打擊男人的自信心,了不起!」

  「哪裡,在一個二十五歲大姊姊眼裡,二十三歲的你,只能算是個大男孩。」她打趣道。

  士奇定定地望著她,不明白為什麼她最近老在聊得好好的時候,突然強調起彼此年齡的差距,這分明與話題無關啊!

  「年齡很重要嗎?我以為真正的好朋友是不介意這個的。」

  好朋友?!這三個字比洋蔥更激烈地刺激著她的眼皮,她禁不住眼眶泛紅。

  「沒錯,我們是好朋友。」不然還能是什麼?明知不能著迷的東西,她還是忍不住深陷了進去,琦歡不由怨歎起自己向來不夠堅毅的意志力,只得時時提醒自己加強防護網。

  「喂,好朋友,要不要吃早餐?剛出爐的水晶餃子和水煎包喔!」士奇晃著一大包早餐誘惑她。

  她猛吞口水,一臉饞像地望著他手中香噴噴的食物。

  「說話啊?」她本來就內向,受傷後更是悶得緊,士奇只得不停地想辦法逗她開心。

  琦歡直點頭,視線緊隨著早餐袋子晃動,卻依然惜言如金。

  「唉!真是敗給你了。」他無奈地把早餐袋子交給她。「你就不能多說幾句話嗎?」她已經安靜得讓他感到難受。「這樣好了,屋外天氣不錯,今天我們去外面野餐。」

  他想到就做,推來一張輪椅,橫抱起她。

  「啊——」身子突然脫離地心引力的控制,騰空而起,琦歡著慌地緊捉住他的手臂,俏臉通紅。

  「哈!你還是這麼膽小。」士奇好似搶到糖果的小孩,把她抱上抱下轉圈玩。

  「不……不要……別鬧了!」她牙齒打顫,被他抱在懷裡的感覺像騰雲駕霧。「士奇,快放我下來。」

  「免費請你坐飛機還不好?」他把她猛地拋上,再穩穩接住。

  「不要——」她驚聲尖叫,再也不願放開他的衣襟,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喂!嚇到你啦?」看她緊埋進他胸膛,死不肯抬起的螓首,他忍不住拿下巴頂她。「生氣了?別這麼小氣嘛!我鬧著玩的,對不起,別氣了好不好?」

  那花般容顏一寸一寸地昂起,寫滿小兒女嬌態的俏臉上,添了一絲惹人生憐的驚懼。

  「討厭啦……」她硬嚥著。

  「不會吧!這樣就哭了。」士奇一時慌了手腳,趕緊將她放進輪椅裡,抽張面紙輕柔地為她拭淚。「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別哭啦!」

  「嗚……」他的手碰到她頰上的傷,令她眉兒一皺,一股刺痛緊揪住心房。

  「糟糕,我真是笨手笨腳。」他猛踱腳,就想衝出病房。「你等一下,我去找護士。」

  「士奇!」他像道急驚風似的,她急忙捉住他。「不用了,傷口又沒有裂開,別麻煩啦!」

  「可是……」總覺得她嬌弱纖美得好似一尊白玉精雕而成的娃娃,若不小心捧在手裡呵護,很容易就摔碎了。

  「真的沒事。」怕極了他想到就做的魯張飛個性,她忙轉移話題。「你不是說要去庭院裡野餐嗎?可以走了。」

  「你確定沒事。」他還是不放心。

  「我確定。」她點頭,提了早餐袋子。「麻煩你幫我推輪椅。」

  「那有什麼問題。」他揚眉,又是一記陽光般璀璨的笑容。「坐好了,子彈號列車要敏程了。」

  「啊——」他推輪椅就跟他的個性一樣,箭般飛快。琦歡只覺得心臟快要蹦出胸膛了。「士奇——」

  「別說話,小心咬到舌頭。」

  「唔,好痛。」琦歡蹙眉,他的警告終究來得太遲。

  「看吧!哈哈哈……」他叩首大笑,意氣飛揚得好像正欲展翅高飛的大鵬。

  她的心跳和著他的笑聲,想像得出那張年輕的臉龐是如何地青春活躍,他是個比陽光更加耀眼的黃金少年,因為他的光輝萬丈,普照著她的人生也變得多彩多姿了起來。

  真希望時光可就此停止,如果這項願望不算貪心的話,上帝啊!請您實現吧!

  秋老虎依然張狂,但微風中卻添了一絲舒爽的涼意。

  士奇把琦歡抱到醫院前庭的座椅上,背後有高樓大廈的陰影為屏障,不會受到烈陽的烘烤。

  跟前是大片青綠的草地,伴隨著輕風飄拂,翻起一波波如黛碎浪。

  嗅聞著空氣中帶點兒濕意的青草香,琦歡陶醉地閉起雙眸,不期然一朵安恬的笑花在紅唇追綻開。

  他蹲在她面前,偶然抬頭,被那在日光中閃耀的透明澄澈驚駭了心神,她有一種安穩人心的特質,讓他在每天的探病過程不覺辛苦,反而像是久航的漁船,迫不及待投入港灣的懷抱,她給他一種腳踏實地的充實感。

  嗶嗶嗶——刺耳的CALL機響聲打破了寧靜的氣氛。

  琦歡猛地睜開眼,被他那近在咫尺的臉龐羞紅了花顏。「你……幹什麼?不快去回CALL?」

  「蹲在你面前當然是看你嘍!」士奇使壞地眨眨眼,貪愛她面上醉人的酡紅,總忍不住逗她。「這不識相的CALL機,丟掉算了。」

  「你……你別鬧了,快去回CALL啦!」明知他年輕愛玩,她還是常常被他耍弄得心慌意亂。

  「嘖!你還真容易害羞。」他搖頭,逗她的興致不減。「怎麼你老是臉紅,我卻從不臉紅。」他伸手摸摸她發燙的粉頰。「男人與女人的身體構造不一樣嗎?」

  「你……」琦歡被他一語雙關的言語逗得渾身燥熱、腦袋發暈。「我不跟你說話啦!」

  「哈哈哈——」士奇跳起來,把早餐塞進她手裡。「你啊,耍來耍去還是只有這一招,你這幾年在外頭工作到底都學會了些什麼?二十五歲的女人還這麼純,難怪綁不住現代的都會男人。」

  她嘟嘴,嗔瞪著他。「你懂什麼?男人們雖然喜歡美艷的女人,但那只限於玩玩的時候,論到娶妻,大部分人還是希望娶一個賢妻良母。」

  「對啊!賢妻良母冰在家裡,反正也不會反抗,方便男人們到外面採花獵艷。」就因為見不得她臉上掛著淚珠,他使出渾身解數也要逗她開心。

  「才……才不會呢!」她咬住下唇,他的話像利劍,深深傷害到她的心靈。將來她婚後的生活也會是那樣嗎?倘若如此,為什麼要結婚?

  「喂,不會又要哭了吧?」看她眼眶又紅了,他趕忙打躬又作揖。「別哭嘛!我開玩笑的,我大嘴巴,胡說八道,姑奶奶您大人有大量,原諒小的這一回,好不好?」

  「人家才沒有這麼老,你少亂說。」他總是這樣,一句話逗人哭、一句話又逗人笑。

  「是!小姑奶奶。」士奇擠眉歪嘴大扮鬼臉,果然成功引出她開懷的笑容。

  「討厭。」琦歡舉手拭去眼角的淚痕。「你再耍寶,CALL機要響破了。」

  「遵命,小姑奶奶。」他回她一臉皮相。

  「臭小鬼!」她吐舌,作勢打他。

  「嘿!」他如獲至寶地高喊。「想不到你也會扮鬼臉,可愛喔!」他拍拍她的頰,轉身跑去找電話回CALL了。

  她卻像被施了定身術,怔愣地伸手撫上剛被他拍過的頰,扮鬼臉?她嗎?究竟是什麼時候學會的?這樣毫無芥蒂地開心大笑。

  她並不是從未與男人交往過,但以前那些約過一次會就跟她說再見的男人們,最常拒絕她的原因便是——她太無趣了,沈悶、又不懂得撒嬌。

  他們雖然想娶單純的女人,卻受不了遲鈍的悶女人,因此她才一直單身到現在,甚至到了二十五歲還未嘗過初戀的滋味。

  但剛才那種感覺,心臟依舊撲通狂跳個不停,血液急速地加熱,腦子裡一片空白,分不清是喜悅、還是傷懷。

  她的初戀對象竟是個小她兩歲大男孩……呵!老天爺,您未免待我太殘酷了。

  兩行清淚不自覺滑出眼眶。對於這株才萌芽就注定會夭折的愛苗,她委實不知如何看顧才好。

  「喂!左士奇,誰找我?」士奇打電話回「神風萬能社」,早說過每天早上八點到九點要陪琦歡的嘛!是誰這麼不識相,還隨便亂CALL他?

  「幹麼?一大早吞了火藥啦?」金迷刁鑽的聲音自話筒那邊傳過來。

  「上官金迷,你吃飽沒事幹啊?有什麼事快說,我忙得很。」

  「老大問你,那件案子查得怎麼樣了?」金迷口中的老大就是「神風萬能社」幕後的神秘女老闆。

  「風江不是知道嗎?」還差一半的資料,一直在琦歡身上,他卻沒發覺,又被陳芝雯騙了回去,氣得士奇險些吐血。

  「你的辦事能力有待加強哦!」金迷嘲諷道。

  「上官金迷!別以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揍你,把那句話給我吞回去,我左士奇可不是好惹的。」他噴火帶冒煙地吼道。

  「知道你是打不死的戰將。」單槍匹馬挑了「青幫」,金迷一想到,心臟就差點停擺。「風江有事要告訴你。」

  「別怪金迷,大家都很擔心你,你還好吧?」尖銳聲音突然換成溫和男中音。

  「還好!」士奇摸摸鼻子,他承認自己是衝動了點兒,但事關琦歡,沒辦法他就是控制不住。「公寓那邊現在怎麼樣?如此嚴重的爆炸,有沒有引起大騷動?會不會影饗到我們的調查行動?」

  「不知道,老大說她會處理。」風江低聲笑道。「你看報紙、新聞上都沒有無聊的渲染就該明白咱們老大是很神通廣大的,這世上大概沒有什麼事是她無法擺平的。」

  「那琦歡的姑姑們呢?琦歡是她們養大的,現在她受了傷,她們不可能不聞不問吧?」

  「是有兩個中年女人在那兒不停地問東問西,但全被宮昱和有匡給打發掉了。」風江忽地悶笑道。「辛苦你了士奇,那兩位姑姑確實很難纏。」

  「哪裡!」士奇輕咳一聲,看來大家都知道「冒名男朋友」的烏龍事件了,不知道這會見他們會取笑他多久。「他們到公寓那邊做什麼?」

  「我叫他們去的,找找看還有沒有遺留下來的線索,不過可惜,你的動作比我們快多了。」運風江都忍不住損他。

  「唉呀,我知道了,我以後不會再這麼衝動了,拜託,你們別再念了。」士奇悶聲道。「金迷說你有話告訴我,什麼事?」

  「我找到三年前陳教授遺失的那套病毒軟體了,就隱藏在你傳回來的『陳氏會計事務所』文件資料中。」

  「這麼說來陳芝雯確實是陳教授的女兒嘍?她偷了父親的研究,從美國逃來台灣,以開設會計事務所為掩飾,實際上卻是商業間諜,專門竊取各大公司的開發機密販賣圖利。」

  「你的推理是很有道理,但兩位小姐的容貌相差實在太多了,我們把陳芝雯的照片傳真到美國給陳教授看,卻連教授本人都無法確定那是不是他女兒。」

  「容貌可以整型,但DNA卻假不了。」士奇得意地征揚著劍眉。「這件事交給我吧!我會查出陳芝雯究竟是不是陳教授的女兒?」

  「那另一半資料……」

  「我會想辦法,最晚半個月後給你消息。」

  「知道了。你有空回社裡一趟,社長為你和殷小姐做了些小道具,你回來拿。」風江叮嚀他。「別再回公寓了。」

  「我會帶她回我老家,風江,幫我謝謝大家。」士奇掛斷電話,下一步該怎麼走,他心中已經有底了。

  士奇吟哦地低著頭,有一件事他好像完全忘記了。

  假設琦歡會遭遇意外全是因為那本「黑皮帳冊」的關係,那為什麼在帳冊被陳芝雯取走後,還是有人要琦歡的命?

  除非幾件意外的主謀者是不同的人,但……不可能啊!以琦歡的溫柔善良,絕難與人結怨,更遑論有人要殺她了。

  這……一定是有什麼地方他遺漏了。到底在哪裡?唉,傷腦筋。

  「算了。」他猛搖頭,那些事都是次要的。眼下最麻煩的是如何說服既天真又頑固的琦歡放棄她的家,住到他哪裡去。別看琦歡嬌弱好欺負,卯起來卻是比誰都倔強呢!

  慢慢踱回前庭,她正坐在椅子上靜靜地吃著早餐,嘴角習慣性抹上一朵恬適的笑窩,叫人看著心裡就舒服。

  他的個性並不好,一言不合就會與人吵架,但他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這是他不喜歡在大企業當上班族的原因。

  進入「神風萬能社」,一屋子奇人怪胎,他還是不時和同事們鬥嘴,可這一點也無損於大家的情誼,面對外敵的時候,他們隨時都可以為對方捨命。

  遇到琦歡,她是個很奇怪的存在,莫名地,他們就是吵不起來,每回都是他開口罵人,然後,她的眼眶一紅、嘴一嘟、珠淚滴下,他的心就先投降了。她彷彿是天生來克他的。

  如今又發生這種事,他發覺他越來越無法捨下她了,這種感覺無關乎憐憫,而是他的心自有主張地渴望她溫柔的倩笑,像暖流,滋潤他枯竭已久的心田。

  「士奇!」她笑盈盈地朝他招手。

  她的笑像春風,拂過心坎,總令他不自覺地感到歡愉。「來嘍!」他撒開腳步,迫不及待接受這股幸福的洗禮。

  一點銀光首先閃過眼瞼,他心口一窒,抬頭看到大片光亮閃閃的要命物體自高空墜下,直逼她的頭頂。

  「琦歡——」他的心像被撕裂開來,身體在腎上腺素的急遽衝擊下,如炮彈般騰躍而起,擁住她,往青草坡地上滾去。

  叮叮咚咚……十幾支銳利的手術刀在水泥地上發出要命的聲響。

  她驚懼地抬頭,看到不遠處那片致命的閃亮。

  士奇鷹隼似的目光直對準身後大樓的屋頂,一條白色的人影閃過,那身白是醫護人員的制服,敵人竟然滲透進醫院裡來了,這下琦歡連住院都不安全了。

  「士奇、士奇……」她突然驚慌地喊他。

  「別怕,沒事了。」他以為她嚇壞了。

  「不是,你……」她臉兒蒼白,眼眶泛紅。「你受傷了!」不捨地撫上他耳頸邊的血痕,都是她害他的。

  他伸手一摸,不過是幾滴血,不甚在意地輕聳肩。「小傷而已,舔一舔就好了。」嘴巴歪了幾次,這才發現自己說錯話了。「舔不到耶!」

  士奇傻笑了一下,吐口唾沫手上就想往傷口擦去,琦歡見狀,好氣又好笑地阻止他。

  「別這樣,受了傷就該上藥,你如此亂搞,當心傷口爛掉。」

  「不會啦,口水可以消毒耶!」他還一本正經的樣子。

  她眼兒一瞪,真是被他打敗了。

  「算了,我幫你吧。」硬撐起身子靠近,她伸出舌頭舔舐上他的傷口。濕濕暖暖的香氣在他耳畔吹拂著,戰慄卻在他心底炸開。

  士奇情不自禁轉過身去,細密的吻印上她光滑細緻的額。

  琦歡倒吸口涼氣,睜大一雙迷濛的水色秋瞳。

  他的吻沿著前額而下,就像她舔舐他的傷口一樣,他也一舉攫住了她的耳根,火熱的舌挑逗著她造型優美的耳垂。

  她禁不住全身打起擺子,緩緩閉上眼睛,緊握在胸口的雙拳居然感受不到激烈的心跳,直到他火熱的舌帶著熔岩高溫滑過她的眼皮,消失的心跳重新鼓起,越跳越快,讓她忍不住想要放聲尖叫。

  但她的雙唇才一張開,他激狂的熱吻已然覆上,帶著海嘯般吞滅天地的威力,像要掏盡她的靈魂,與她合為一體。

  她好甜,吻她的感覺像是品嚐著人參果,他全身的毛細孔都在歡呼,刺激著他幾乎忘記呼吸,直到窒悶猛擊胸腔,他不得不與她分開。

  她酡紅的容顏含羞帶怯,微微噘起的紅艷櫻唇邊,一絲透明涎液在陽光下閃著光亮,那是他們相愛的證明,他控制不住心底的燥熱,再度覆上它。

  他的動作更火爆狂熱了,他的手肆無忌憚地沿著襯衣伸進她高聳的胸峰,在他不停地挑逗下,她感覺自己脹得發疼。

  他是火、她是林,在激狂烈焰中,她就要覆滅在他無止盡的沖天慾火裡了。他的反應是那麼劇烈,而他猛然壓下的軀體,不小心碰上她受傷的腿。

  「啊!」她忍不住呼痛,淚珠兒在眼眶中滾動。

  那一喊,令兩人全都一震。

  她到底做了什麼?琦歡鼻端嗅進他濃厚的男人味,心跳不受控制地狂奔起來,手腳不住發軟,顫巍巍地癱軟在他懷裡。

  士奇只覺得腦袋像給雷炸過,所有的思考能力全都停擺了,他的身體只能感覺到她的溫度,他的眼裡只看得見她的身影,抱著她,那快感像是擁有了全世界。

  她讓他看得全身發燙,身體像要燃燒起來,呼吸急促得就要喘不過氣來,她再也忍不住地猛一推。他完全沒防備,環著她的雙手頓松,使得她的身子順勢往青草坡下滾去。

  「啊——」這一滾又壓到了傷腿,眼眶中的珠淚立刻滲出。

  「琦歡!」他嚇了一大跳,急往前衝,總算在她滾下馬路前截住了她。「沒事吧?」

  她全身沾滿草屑,可憐兮兮地抬頭。「好痛!」

  「對不起喔!我不是故意放手的。」士奇把她抱起來,仔細檢查著。「傷到哪裡了?」

  「壓到腳了。」她緊皺著黛眉,淚水沖刷著一張泥灰小花臉。

  「我馬上抱你去看醫生。」他賣力地跑上斜坡,經過那一地的手術刀,事發現場已圍了幾個好奇觀眾。

  「士奇,你想那會不會……」她感到不安。

  「一定是哪個短路的實習護士,在整理手術用具時不小心掉下來的。」他撇撇嘴,意有所指地對她眨眼。「不曉得怎麼回事,這年頭的傻大姊好像越來越多。」

  「什麼意思?」她瞪眼。「我又不傻。」

  「對啊!只是有點鈍而已。」他大笑,暗自慶幸,總算轉移開她的注意力了,否則以她認真到近乎古板的個性,知道自己是危險的目標,想哄她住進他家裡,鐵定更加困難。

  「我才沒有!」她又嘟起嘴。「哼,不跟你說話了。」

  她永遠只有這一招,單純的鈍女人。他止不住的笑聲越來越高揚,但儘管她是如此地不解事,他還是覺得她可愛,可愛到極點了。

  「該死的,又失敗了!」陳芝雯憤恨地脫下白衣、跳上車子、啟動引擎,迅速駛離醫院。

  「這已經是第四次了,想不到殷琦歡的命這麼硬,怎麼殺都殺不死!」一手抽出懷裡的香菸,藉著車上的點菸器引燃,大口大口呼呼直噴的白氣顯示出她的心浮氣躁。

  「再這樣下去,事情一定會被左士奇查出來的。」她又氣又急地將油門踩到底,車子像火箭般地在馬路上狂飆。「那個男人太聰明、太可怕了……」

  只要一想到「青幫」一夕之間覆沒的情景,她握著方向盤的手就不自覺地顫抖著。

  都怪她一開始太大意、太自負了。她以為憑自己的能力與目前的金錢、權勢,一個小小的偵探絕計威脅不了她的地位,才會那麼放心錄取他進會計事務所工作。

  卻作夢也想不到她眼中的小老鼠居然是只大老虎,機智巧變外,還強悍勇猛得可怕。破解了她的密碼偷走資料,還把資料給譯了出來。

  但她最大的失策還是殷琦歡,當初看她溫文怯弱,平凡呆板的樣子,還以為把最後資料交給她保管,以她愚笨的腦袋絕對參不出裡面的玄機,應是最安全的。豈料,她不僅不是笨蛋,還是個能過目不忘的天才。

  這下子就不是把資料偷回來就能解決的,為了永絕後患,還必須殺掉殷琦歡,只有死人才能真正地為她保守秘密。

  但……可惡的是——只要有左士奇在,就沒人要得了殷琦歡的命。

  她自己動手失敗了,連「青幫」那種拿錢賣命的狠角色都教他給挑了,她還能怎麼辦?

  「該死的,王八蛋,左士奇……」她咬牙切齒,一拳擊中方向盤。

  叭——尖銳的喇叭聲震耳欲聾。她心臟猛一窒,腦袋裡卻靈光一閃。

  既然左士奇這麼厲害,她又解決不了他,為什麼不把他收為己用?

  刺耳的煞車聲突兀地響起,將車子停靠在路邊,陳芝雯取出了皮包裡的化妝鏡,憑她美艷感人的外表,難道還會輸給殷琦歡那只醜小鴨不成?

  「就這麼決定了,我要把左士奇勾到手。」她狼一般的銳眼開始發亮,紅——的嘴唇綻放出罌粟花似的光采。好美,卻也美的危險、致命!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25-1-14 00:03:39

第八章

  今天琦歡出院,頰上的傷也要折線。

  士奇一大早,七點不到就來幫忙搬東西,順便幫她辦理出院手續。

  剛開始還好,她笑瞇瞇地期待著出院後的日子。

  可打從醫生進病房,準備幫她折線後,士奇就被趕出來了。他抗議,為什麼他不能看折線的過程?但她眼兒一紅,他只得乖乖地走出病房,坐在門邊等了。

  「醫生,我的臉……」她心如擂鼓戰戰兢兢地望著鏡中醫生解開繃帶的手指。

  紗布一層層剝下,一條約四公分長,翻紅的傷疤出現在鏡子裡。她的心隨著疤痕的出現同時墜入谷底。

  慘澹的雙眸緊閉著,絕望的淚水潸潸而下,怎麼辦?這張臉要被士奇看見怎麼辦?不——

  「殷小姐,你別傷心,現在的醫學進步,你的傷並不嚴重,只要經過適當的整型手術,還是有希望復原的。」拆完線的醫生,同情地安慰著她。

  她無語,心中的痛楚早已超過一切。

  「殷小姐。」醫生又喚了一句,得不到回應,無奈地搖頭走了出去。

  「醫生,她還好吧?」士奇早在病房門外等得不耐煩了。

  「病人情緒十分激動。」醫生歎口氣。「她臉上的傷其實沒有那麼嚴重,我可以為你們介紹一個信譽卓著的整型醫生,她復原的機率最少有八成。」

  「可以給我那位醫生的電話、住址嗎?」士奇沈著臉。

  「請等一下。」醫生取出紙筆,抄了一張名片交給他,復叮嚀道:「請不要過度刺激病人。」

  「我知道,謝謝你醫生。」與醫生道別後,士奇推開病房門走了進去。

  琦歡坐在病床上,跟前是一面小圓鏡,她只是睜著一雙無神大眼,茫然地盯住鏡中的傷疤。

  士奇心頭一緊,他會堅持要陪她折線,就是怕她會鑽進牛角尖裡出不來。

  「琦歡!」試探性地喚了一聲。

  她沒聽到,沒有焦點的瞳孔裡,淚水依舊滾滾。

  「琦歡。」粗嗄的嗓音裡,壓抑了滿腔的心痛。「別這樣。」顫抖著走近她身旁,將她緊緊圈進懷裡。

  沉默持續回湯在病房裡,她的淚一滴滴落到他手上,更加燙疼了他的心。

  「你會好的,你一定會好的,別這樣好不好?」他好恨,眼睜睜地看著她心碎,他卻無能為力。

  「我好醜……」虛弱的嗓音像來自九霄雲外。

  「不會的,你還是一樣可愛啊!你不醜,琦歡你一點兒也不醜的。」他除了無助地緊抱著她之外,也只能以言語安撫她。

  「以前,他們都說我雖然長得清秀,可惜無趣又遲鈍,但現在我連唯一的優點也沒有了。」她聽不進他的話。

  「他們胡說,他們根本不知道你的好。」

  「他們說得對,我壓根兒不懂得與陌生男人相處,我總是那麼悶……」她自言自語地呢喃著。

  「你的眼裡只有哪些沒眼光的男人嗎?」他再也忍不住了,傾身用力吻住她的唇,幾乎是粗暴地啃嚙著那片柔軟。「看著我,從今以後不准你再看其他男人,你只能看我。」

  「我最不想看的就是你——」撕心裂肺的哀鳴,止不住的淚流得更急了。

  「為什麼?我哪裡不好?」他加大力道摟緊她,不論她如何推擠,死也不肯鬆手。「說啊!我倒要聽聽看,那些不識貨的傢伙哪點比得上我?」

  「我不要你看見我現在這副鬼樣子!」她尖聲嘶吼,不停地猛搖頭,崩潰的哭聲再也壓抑不住了。

  「什麼叫做鬼樣子?你以前是天仙大美女嗎?別傻了!我才不在乎。」

  「我不要你同情我。」

  「見鬼的,我才沒有這麼好心,我說你不醜、就是不醜。」

  「你難道沒有看到鏡子嗎?你沒看到這道疤?我不瞎,我知道自己變成什麼樣子了。」

  「可惡!」他被她的頑固腦袋氣瘋了,猛地用力搖晃她的肩。「你鬧夠了沒有?你的疤一點兒也不醜,你哭起來的樣子才丑。」

  「嗚嗚嗚……」她雙手掩著臉放聲痛哭。

  「你……」他咬牙切齒。「好,既然你這麼傷心,這一切都是那個放炸彈的死混蛋害的,我這就去宰了他替你報仇。」他後悔了,不該把「青幫」那群傢伙送進警局的,那太便宜他們了,敢讓琦歡受這種傷,千刀萬剮都抵不了他們的罪。

  「士奇——」她急喊,明白他真的會這麼做。

  「幹什麼?」他沒好氣地頓住腳步。

  「不要!」她滿臉淚痕,泣聲未止。

  「你這麼地傷心,我非擰斷那傢伙的脖子不可。」他作勢要走。

  「士奇。」她緊張地想拉回他,卻忘了腳上的石膏未折,一不小心滾落病床。「啊——」

  聽到她的驚叫聲,他心臟險些被她嚇停,幸好反應夠快,即時在她墜地前,截住那條嬌小的身影。

  「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你知不知道?」

  「你別走!」她可憐兮兮地拉住他,不停地吸著鼻子。「我……我不哭。」

  「說好了,連掉淚都不可以。」他瞪眼。

  「我……」到口的話,全被他銳利的目光一一逼回肚子裡,她只能順從地點頭。「不哭,也不掉淚。」

  「不准反悔!」

  「不反悔!」

  「這才乖嘛!」他驀地笑了開來,舉袖輕柔拭去她滿臉的淚痕。「你知道嗎?你哭的樣子好醜,笑起來就可愛多了。」

  「什麼乖不乖的?我又不是小孩子。」她不自禁被他瞧紅了臉兒。

  「還說不是小孩子,動不動就撒貓尿。你自己算,打從我們在公寓初相識開始,有哪一日你是不哭的?」

  「你……不跟你說話了。」她慍惱地撇開頭。

  「人家也不跟你說話了。」士奇學著她使嬌作嗔的模樣,當下逗笑了她。

  「討厭,我哪有這樣。」她杏眼圓瞪,不依地捶打他的肩膀。

  「討厭!」他細聲細氣地嗔道,她以為他又要學他了,羞惱地低垂螓首,不料他卻突然在她耳畔大吼。「你就是這樣。」

  一聲響雷轟得她一愣一愣的。

  瞧著她的呆癡樣,他大笑著抱起她轉圈圈。「小笨蛋,你上當啦!」

  「啊!不要,放我下來。」明知她怕這樣的震動,他偏要整她,真是壞心眼的傢伙。

  「真的要放?」士奇使壞地把她高舉過頭頂。

  「快放我下來。」好丟臉,她明明年紀比他大得多,卻老是被他耍著玩。

  「你說的——」他邪氣一笑,倏然鬆手。「我放了。」

  「啊——」急劇墜下的速度嚇得琦歡臉兒一白。「救命!」

  「來啦,王子駕到。」他的大掌即時充當了救護墊,穩穩接住差點摔著的小女人。

  她張著嘴,緊閉雙眸,這會兒大概連「傷心」兩個字怎麼寫都忘了,只是又羞又惱地捶著他。「你討厭、討厭、討厭啦……」

  「唉喲,好疼、好疼喔……」士奇半真半假地跟她鬧著玩兒。笑望那張又充滿生氣的小臉,她大概不知道,她靈動活躍的秋眸裡,所散發出來的艷光,早已遮蔽了所有的瑕疵。

  她從來也不是個大美人,又何必去在乎容貌好不好看?只要她恬靜、安適的氣質永遠不變,就一定會有一艘需要靠灣的船想一直沉醉在她的懷抱裡。就像他!

  是啊!承認自己的心並不如想像中困難。和她相處的感覺很自在、舒服,她不是一杯醉人的美酒;她平凡、卻甘甜,好像白開水。

  酒不能天天喝,但水是怎麼也喝不膩。也許急驚風的他,需要的就是這樣一份似水柔情吧!

  他微笑,抱著她走出病房。

  「士奇——」總感覺四周的目光都在看著她,琦歡羞得沒臉見人。「你要抱我去哪裡?」

  「出院、回家。」他懶得等電梯,乾脆走樓梯,卻惹來更多注目的眼光。

  「那可以坐輪椅啊。」她覺得好丟臉。「不要抱我啦!」

  「麻煩,輪椅還不是得還醫院,我再買輛新的給你。」

  「不用了、不用了!」天啊!那得花多少錢?「我用枴杖就行了。」

  土奇抱著她走入地下停車場,將她放進後座裡。「我不以為你現在的情形適合撐枴杖。」他坐上駕駛座。「若你擔心的是錢的問題,我想……你以後會有更多的煩惱。」

  「什麼意思。」她看著車子駛出醫院,走上公路,這沿途的風景越來越陌生。「士奇,你走錯路了吧?回公寓不是走這條路啊!」

  「我們不回公寓,我們要去的是我的老家。」

  「那公寓要怎麼辦?」琦歡傾身過去扳住他的肩。「我不要去你家,我要回公寓。」

  「你最好忘記那間公寓。」士奇安撫性地拍拍她的手,她這樣拉著他,他無法專心開車。

  「為什麼?」那是死去的爸爸留給她的,她的親朋好友、所有一切的一切全在那裡啊!

  「我實在不想傷你的心,但……」對她說謊,他有點過意不去,可為了她的生命安全,他不得不如此。「牆壁、水電、天然氣……總之那間公寓已經全毀了。」

  「你是說我的家……」

  「炸得太厲害了,連隔壁我的公寓都受到了波及,這就是為什麼我也得回老家的原因了。」

  「我……」她心慌意亂,對他萬分愧疚。「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補救?請人重新裝修呢?我出錢,對不起,連累了你,我不會推卸責任的,一定連你的公寓一起修好。」

  「你最好別打那個主意,裝修費我問過了,最少要兩百萬,划不來的。」他又說謊了,其實金迷早把公寓收拾好了,而且只花了不及一半的價錢。至於她究竟是怎麼用最少的錢做最多的事,反正鐵公雞自有辦法,他也懶得問。不過把琦歡好好藏起來,卻是社裡所有人一致的決定。

  「那……」沉默持續著,她再也說不出話。一名平凡的OL年薪能有多少?生活本就過得左支右絀,而現下她又受了傷,無法工作,連明日三餐上哪兒尋都不曉得了,又去哪兒找兩百萬來重修公寓?看來她真的是走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了,除了倚靠士奇外,她還能怎麼辦?

  他鬆了一口氣,她終於不再問東問西了,他專心開車,儲備精力,準備應付下一場挑戰——說服她與他同住一屋簷下。

  車子開上陽明山,琦歡望著路旁一棟棟華廈豪宅飄飛而過,心頭的悸動更甚。士奇也是這些新貴中的一員嗎?他究竟是何來歷?突然出現、又願意無條件地接一個沾惹一身麻煩的女子回家,難道他不怕?

  「士奇,你住在這裡?」

  「我老爸、老媽移民前住在這裡。」他回她一記瞭然的笑容,明白一般人對於住在陽明山、天母的人抱持什麼樣的看法。「我不是什麼遊戲風塵的公子哥兒,只是我曾祖父母恰巧比較喜歡山居生活,因此在大家都拚命往大都市擠時,他們就在這裡買了地、蓋房子。」

  車子偏離大道,駛向山徑小路,琦歡總算有些瞭解他話裡的意思了。

  「那裡……怎麼樣?」一想到要與他同住,她的心跳就不由自主失控地狂奔起來。

  「已經到了,你自己看。」他指著右邊深藏在林蔭中的山間小屋。

  琦歡看到一間純白屋宇,它的周圍植滿蒼翠的樹木,傾斜的山道邊是一畦畦紅、嫩黃、青綠、粉紫……的花圃、菜田。

  時節近秋,正是收穫的季節,田園裡到處結實——,枝桿被壓得低垂,迎風招搖著豐收的喜悅。

  過午,淡淡的霧靄漸漸在四周罩起朦朧的薄紗,像似幻舞中的精靈,在他們身旁精釀起的新鮮空氣,供忙碌終年的人們洗滌心中的塵埃。

  「好美——」她看傻了眼,竟感動得眼眶泛紅。

  「總算有一句正常的形容詞了。」他笑著抱她出車子。還記得剛回國時,有一回帶金迷和玉司神回家裡,那兩個傢伙丟下來的評語竟是「好多錢」、「地靈人傑、神鬼所鍾」,從此以後,他再也不讓社裡那群怪胎踏進這屋子一步。

  「麻煩你了。」她悶聲低語。方纔的激動已然淡化,剩下的現實逼人煩惱,她的腿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好,就算住進平房,不用爬樓梯,出入還是不便,她注定成為他的包袱了。

  「一點兒也不麻煩,你這麼輕,我單手都提得起來。」他抱她進客廳,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在沙發上。「給你一個驚喜。」

  她看到他自屋裡推出一輛電動輪椅,他總是這麼體貼,她禁不住眼眶又紅了起來。「這……士奇,我不能收你這麼貴重的禮物。」

  「兩千塊的東西算很貴嗎?」他抱她坐上輪椅,並幫她調整好姿勢。「還舒服吧?」

  她不由地咋舌道:「兩千塊?怎麼可能?這是電動輪椅耶!」

  「不知道,我請公司同事幫我買的,她省錢的門路、殺價手法一級棒,她說兩千塊就兩千塊嘍!」社裡的人都習慣請鐵公雞金迷幫忙買東西,絕對可以買到物美又超級價廉的東西,不過她通常會要求一倍的服務費。比如這輛價值兩千元的輪椅她就跟他要了四干塊,但折算下來還算是值得。

  「好厲害。」如果她有這項本領的話,生活就不會過得這麼辛苦了。

  「拜託你干萬別學她。」士奇一本正經的要求道。「那傢伙已經走火入魔了,而且我覺得你這樣很好,很可愛。」

  她俏臉燒紅,他老愛說些惹人誤會的話。

  「士奇……嗯!我住在這裡真的好嗎?」

  「什麼意思?」他進廚房的腳一頓,索性推她一起去。「午餐吃麵好不好?」

  她點頭。「我是說……雖然我們的年紀差很多,我們自己當然不會做出不好的事,但看在外人眼裡,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還是很奇怪的,萬一你女朋友誤會,那……」

  「我告訴你,現在的女孩子都超級沒眼光的。」他憤然截口道。「我這樣一個溫柔、體貼的大帥哥就在旁邊,她們不要,偏愛那種又酷又冷,一整天放不出一個屁的臭冰塊,說什麼男人不壞,女人不愛,簡直有毛病。」看來士奇對於女人緣輸給玉司神一事萬分感冒。

  「你是說你沒有女朋友嗎?」他以前也說過一次,但琦歡不怎麼相信,他雖稱不上俊,卻十分有型,這男人連她看了都十分心動,怎麼可能沒女朋友?

  「我很想要,可是……算了,不提也罷。」他倏然住了口,想起他們相識的根由,兩人都天生缺乏異性緣,還是別互相刺激了。他端著一鍋麵上桌。「日式涼面,好吃又簡單。」

  「你跟我一樣。」她喃喃自語,有種同病相憐的感慨。

  「決定了,你就做我女朋友吧!」那一夜,她的表白確實很教人動心,現在換他了,他想要這個女人陪伴他一生。

  「什麼?」她慌得筷子一掉,被那沒切開的胡蘿蔔哽住了喉嚨。

  「喂!你不需要這麼興奮吧?」他忙著幫她拍背。「反正你早就對外宣稱我是你的男朋友了。」

  羞腦地橫他一眼,他明知她不是故意的,還老愛拿那件事說嘴。「呃!」琦歡好不容易才把口裡的東西吐掉,拿筷子一撥,老天爺!那條蘿蔔絲起碼有二十公分長,太佩服他的刀功了。男人做菜就是這樣,總弄個差不多就好,又死要面子,她忍不住掩嘴偷笑。

  「別笑啦!」他有點惱羞成怒地湮滅證據。「喂!我剛才提的事你覺得怎麼樣?」

  「什麼?」

  「做我的女朋友,別搖頭,我不接受,我知道你是愛我的。」他得意地揚高了眉。

  「你……你別亂說話。」她低垂螓首,為他一句話羞得滿面通紅。「那件事是我的錯,我道歉。」

  「誰亂說話了?我是認真的,跟我交往看看又不吃虧。」

  「我的年紀比你大!」

  「小龍女和楊過的年紀也差很多,他們就很恩愛。」

  「那是小說。」真不知道他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假的。

  「小說反映人生。」

  「女人老得比男人快,以後你會被笑死的。」尤其她的臉已經毀了,心情頓時沉入谷底,她靜靜地放下筷子。

  「交不到女朋友才會被笑。」看出她又鑽進牛角尖裡了,他聰明地轉移話題。「原來你跟那些不識貨的女孩子一樣,喜歡壞男人,哼!我要去墮落。」

  「不是的。」她急著解釋。「我的意思是,你這麼好,應該配上更好的年輕女孩才是。不是我……我比你大兩歲,又……」

  「問題是沒人給我機會啊!你們每個人都這麼說,我只好去做和尚了。」他悶悶不樂地扁著嘴。

  「士奇……」看他那樣子,琦歡有些不忍。

  「要不這樣子,你暫時當我女朋友,讓我累積泡馬子的經驗,我學聰明後,就不用再怕被拒絕了。」他以退為進。

  「我……」他這樣說,她反而找不出借口拒絕了。可是和他演戲,她擔心自己會假戲真做。

  「這樣你都不答應,我去做和尚好了。」他使出撒手劍。

  「不要!」面對他,她的心總是比平常要軟上好幾分。「我答應就是了。」

  「太好了,那就說定了,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女朋友。」士奇笑得嘴巴都快咧開來了。平白撿到一個好女人,教他怎能不開心?

  「那……期限呢?」她得給自己的心設下防護罩,以免丟掉後再也找不回來。

  「直到我交第二個女朋友為止。」開玩笑,上了鉤的魚兒還能讓她跑掉嗎?他絕對不會再和其他女人交往,她是注定一輩子都要跟著他了。

  「我……我知道了。」她轉動輪椅離開廚房。也只能這樣了,難道還能貪心地要求他付出真愛?欲求太多是會遭報應的,這苦果她正在嘗。她摸著傷腿,心中感慨萬千,不過短短一個月,她的人生就完全不一樣了。

  「琦歡,我要去上班了,這是我的CALL機號碼,有事情隨時CALL我。」他遞給她一張紙條。「千萬別亂跑哦!」

  「我這樣子能跑到哪兒去?」她悶悶地嘟起嘴。

  「誰知道,也許有人得到消息,發現這裡藏了一位大美人,前來搶人呢!」士奇聳肩調笑道。

  「胡說八道。」她嗔罵。

  「好了,我要走啦!」他突然把臉湊近她面前。

  「幹麼?你不是要走了嗎?」無緣無故靠她這麼近,琦歡的呼吸都快被他奪走了。

  「吻別啊!」

  「什麼?」她驚訝地張大了嘴。

  「唉!」他使壞笑著,猛然攫住她的唇,一股溫潤甜香鑽進鼻子,迷醉的記憶自動被喚起,他感覺全身骨頭都快酥了。

  她全身的細胞都在彼此貼近的剎那著了火,好熱、好熱,熱得她無法思考,只能緊緊攀住他的肩,任由他予取予求。

  一股魔力隨著他更深沉的探訪席捲住她的靈魂,她的意識自主性地沿著他的口腔鑽進他體內,彷彿被他體內的烈火灼痛了般,她整個心神不住地往上飄飛,除了兩條粉舌糾纏的部分,她的半身已經登上了天堂。

  「呼呼呼——」他急喘著推開她,想不到只是單純的唇舌接觸,已讓他衝動的差點出糗,老天!「呵呵呵……」他不停傻笑,搖頭晃腦走出大門。「我挖到一塊絕世瑰寶了。」

  直到引擎聲駛遠,琦歡才突地恢復了心神,剛才發生什麼事了?她捂著唇,上頭儘是他的氣味與溫度。她分辨不出剛才的吻是好是壞,一片空白的腦筋至今猶未正常運轉。

  這一次她再也逃不開了,她愛士奇,愛得深陷情網、無法自拔。

  是誰說的?「不在乎天長地久,但求曾經擁有」,如今,她只能用這兩句話來安慰自己,起碼她已經品嚐到戀愛的滋味了。

  送走士奇後,琦歡一個人獨對著四面空湯湯的牆壁。

  「不知道姑姑她們怎麼了?」既然她已出院,就該給她們一點消息才是。

  她推著輪椅進客廳打電話。

  電話是大姑姑接的,她一聽到琦歡的聲音,立刻激動地哭了起來。

  「大姑姑,我很好,我暫時借住在士奇家裡,過些時候,我就會回去,你別再哭了。」

  「你和士奇住在一起!」這話比什麼安慰都有效,大姑姑馬上就不哭了。「地址呢?你知不知道那房子的地址在哪裡?」

  「大姑姑,你等一下,我去看看。」她推著輪椅到大門口,記下門廊上門牌的地址,又回來接電話。「大姑姑,我現在告訴你,你拿筆記一下。」

  琦歡念了地址、連電話號碼都一併告訴了兩位姑姑,還想請她們上公司幫她請假時,她們居然就把電話掛了。

  「怎麼回事?」她怔愣地對著話筒發呆。半晌,又搖頭。「算了!」兩位姑姑總是這樣的,說風就是雨。

  一個人推著輪椅在偌大的廳裡晃湯著,這屋子好像很久沒人住了,傢俱上都蒙上了一層灰。

  「既然士奇把房子借給我住,又沒收我房租,我就來幫他整理屋子吧!」她向來怕受人恩惠,那會教她心裡難安。

  在廚房裡找到了抹布,好困難地才盛了一小桶水進客廳,原來肢體不便的人,日常生活上有這麼多麻煩。

  她只擦拭得到茶几般高的傢俱,更上面的櫃子、往下的椅腳,她卻連碰都碰不到。

  抹著一身大汗,幾個小時過去了,客廳的髒亂如昔,她居然一點忙都沒幫上。

  「真像個廢物。」她頹喪地捂著臉,癱在輪椅上。不甘心啊!她討厭什麼也做不了的軟弱。

  就算擦不到櫃上的灰塵,她總可以整理幾台上的花瓶擺飾吧!至少、至少要找出一件她能做的事,證明她存在的價值。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25-1-14 00:04:25

第九章

  勉強地伸展上身,她用力摸到了台上的青銅駿馬,把它們放在懷裡輕輕擦拭著,直到它們重新展露出古樸的光采。一絲盈盈倩笑浮上她紅潤的櫻唇,自信在心底凝聚,儘管毀了容、儘管行動不便,她還是有用的。

  用力將銅馬推上幾台,她準備換另一個花瓶來擦,卻在擠推中,銅馬碰著了花瓶、花瓶倒下、順便將水晶擺飾一起擠下了幾台。

  砰砰!一陣碎裂聲響起,她聽到自信在心底崩潰,一陣寒冷由背脊竄起。美麗的花瓶和水晶變成了一堆殘缺的碎屑散落在她腳邊,她感覺不到失敗的心痛,只是茫然地彎下腰,想要收拾那一地的狼藉。

  可是她忘了她坐下的是輪椅,一隻會滑動的輪椅,太過劇烈的動作只會破壞輪椅的平衡,砰一聲,她整個人跌落在地板上。

  一塊玻璃碎片刺進她柔嫩的掌心,鮮血迅速染紅了粉色衣裙,流失的不是她的氣力,是自信——她真的、真的變成一個只會拖累旁人、無用的包袱了——成串的珠淚隨之滴落,如同她破碎的芳心也在滴血。

  ※                              ※                                  ※

  士奇是被心底那股煩躁不安給逼回來的。

  推門進入客廳,入眼是一片狼藉。一隻古董花瓶和他由美國帶回來的水晶擺飾淒慘地躺在地板上,已破成一堆碎屑。

  然而,最狼狽的卻是琦歡,她披頭散髮,一身混雜著灰土塵沙的衣服,就像在垃圾堆裡打滾過似的。

  「琦歡!」他蹲在她面前,憂心地喚著。「怎麼了?」

  他伸手想將她重新抱回輪椅上,這才發現她掌心血淋淋的。

  「你受傷了!」他心疼地鎖緊了濃眉。「怎麼這麼不小心。」

  聽到聲音,琦歡抬頭愣愣地看著他,青白的嘴唇開開合合。

  「對不起,打壞了你的東西。」細細的聲音如蚊蚋。

  士奇心頭猛一揪,遲鈍地注意到她的反常。

  「琦歡——」他把她拖到沙發上,摟在懷裡。「東西打壞就算了,別在意,我幫你包紮傷口好不好?」她點頭,蒼白的玉容上是一片死寂。

  他連大氣都不敢吭一聲,深怕驚擾到她迷離的神智,她又要離他越來越遠了。

  匆匆為她包紮好手上的傷,他安靜地將她緊摟在懷裡。

  「琦歡,你覺得這房子好不好?我喜歡住在山上,空氣好、風景佳,只可惜上學不方便,以後我們若有了寶寶,孩子讀書可就麻煩了,你想我們要不要搬家?或者……」他溫柔的呢喃,在她耳畔一句又一句。

  直到大半個小時過去了,她僵硬的身軀才輕輕顫抖了兩下。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我……不值得……」啜泣的嗓音裡,還打著冰冷的寒噤兒。她受傷了。突來的不便與意外擊垮了她的心靈,令她迷失了人生的方向。

  士奇心痛地更加摟緊她,細密的碎吻印上她纖細的頸脖。「因為我愛你啊!你是我的女朋友嘛,我不對你好,要對誰好呢?」

  「可是我變成一個廢人了……」她在他懷裡抖如秋風中的落葉。

  「胡說,你只是暫時受傷了。」

  「我不想拖累你……」

  「這怎麼會是拖累?我照顧你的身體,你給我心靈上的安慰,我們是互相扶持啊!」

  「我卻連擦個桌子都做不好,還需要人時時服侍……」她偌自耽溺在自己的悲情中。

  「等你傷好了,別說擦桌子了,你想蓋房子都行。」士奇看不下去了,她本不是這般怯弱的女孩,為何要這麼地自卑?

  「琦歡,你會好的,相信我,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就算好了又怎麼樣?我這張臉還能見人嗎?我……」她無助的空眸突然變得激狂。

  「我完了,沒有希望了,一切……嗚嗚嗚……一切都結束了!」她的情、她的愛、她的人生、她的未來……所有的一切,全在一夕間被那顆無情的炸彈粉碎殆盡了。

  「沒有結束,沒有!」士奇扭過她的頭,逼她看著自己。「我呢?你忘了我嗎?我們之間才剛開始啊!」

  「開始的同時也結束了!」她悲涼的笑容就像走到生命終點的末期病人。

  「胡說,我們之間不會結束的。」他膽戰心驚緊緊摟住她,就怕稍一鬆手,她就會像清晨的露珠,消失無蹤。

  「我不需要同情,你知道嗎?」琦歡淒慘一笑。

  「不是同情,是『愛』,我要你,我愛你啊——」除此之外,他不知道還有哪一個字可以解釋心中這份撕心裂肺的痛。

  「我更恨憐憫!」她倏然怒吼。

  「我沒有那麼好的心腸,到處去可憐人。」他又生氣又心疼。「你為什麼不相信,我是真的愛你啊?」

  「還說不是憐憫!」她嘲諷他的濫情,也調侃自己的命運。「你有沒有看到這張臉,像鬼一樣,還有這隻腳,它壞了,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壞了……」

  「住口!」他用力攫住她的肩膀。「我不准你這樣槽塌自己!」

  「我說的是事實!」

  他再也聽不下去了,猛然低頭攫住她的唇。這樣惡毒的言語不是他溫柔可愛的琦歡說的出來的。

  「我告訴你,我愛你,不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我就是愛你。你要不信,我現在就證明給你看。」

  火一般的熱吻首先在她柔軟的唇腔裡炸開了溫度,初遭引燃的火種,帶著燎原的魄勢席捲住兩個初嘗情慾的男女。

  「放開我,放開我……」她用力激烈地在他懷裡掙扎著。「你這個混蛋——」

  「唔!」士奇的舌頭嘗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她竟然咬破了他的唇。

  「活該!」她瞪眼,雙手猛捶他的胸膛。

  只可惜這一點點痛根本澆不息他胸中狂熾的慾火與怒火。

  視她的抗爭如無物,他用力一撕,她身上的衣物已化做蝴蝶片片飛揚。

  他的唇像烙鐵,沿著頸脖、臉頰、胸脯……在她身上烙下他的印記。

  「琦歡、琦歡、琦歡……」緊跟在他熱吻而下的是那如影隨形的深情呢喃。

  「嗚嗚……」抗拒變成了輕聲的哽咽,她的身體在他的引火下,正不停地發燙、發熱。「不要,士奇,不要,我好害怕,不要……」

  「琦歡,我的寶貝兒,你喜歡我嗎?」他一口含進了她的耳垂。

  「啊——」激烈顫抖中,她只能點頭以對。

  「我也喜歡你,好喜歡、好喜歡……」輕輕舔著她的淚,他吻過她高挺的鼻樑、豐潤的櫻唇。

  「我喜歡你害羞臉紅的模樣、永遠不懂得懷疑的好心腸、老是噘起嘴說不理我的嬌俏,更愛你畫畫時的專注,你的善良、你的迷糊、你的天真、你的內向……一切一切我都愛。」

  「士奇,我……」她含著淚,哭泣的臉龐深深埋進他懷裡。

  「我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的大掌溫柔地,一遍又一遍摩挲她僵硬的背脊。「等我發現我已經無法一天不逗你的時候,我的生活、我的未來就再也缺少不了你了。」

  「為什麼?」她沒有他說的這麼好啊!尤其她現在……

  「我說過我不知道啦!」她終於再抬頭,讓他得以重新吻住她的唇,探尋的大掌沿著脊樑、腰背、愛撫上她高聳的臀峰。「可能是你臉紅的樣子很可愛,也許是你認真畫圖的專注臉龐叫我迷戀……」

  「我不懂!」她情不自禁將身子弓近他,祈求更多的愛憐與愉悅。

  「認真的女人是最美的!」他脫下衣服,與她裸裎相對。

  「行善、算帳、繪圖……你不論做什麼事都是那樣認真地教人心折,你有很多很多的優點,而我很慶幸我看見了。」

  「士奇……」面對他的深情,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不停地搖著頭,任珠淚紛飛。

  「琦歡!」他深吸口氣,愛撫的雙手移到她的腰側,更加摟緊她,不穩的喘息吹向她耳畔。「要我停止嗎?」

  「不——」她急喊,正渴望著某樣東西來證明這份愛是真實,而非幻夢。「讓我愛你!」她主動地吻住他,溫熱的舌沿著他的脖頸,來到他的胸膛打滾。

  「琦歡——」他咬牙嘶吼,猛地翻身壓住她。「我愛你、我愛你……」

  情焰像暴風雨般來得又急又猛,當兩個相異的靈魂結合為一,她只能無助地攀著他,配合著他的律動,任他帶領她翻山、越嶺、翱翔在快樂的天堂中。

  屋外,雨疏風歇,乍然而起的陰沈天空像是在應和屋內的春潮蕩漾,也端起了明亮的笑臉。

  直登上愉悅的巔峰,琦歡嬌喘吁吁地倚在士奇懷裡,初嘗雲雨滋味的男女,臉懷滿足的笑容,同看這一片晴朗的天空。

  「如果我跟你求婚,你會答應嗎?」他取出了一隻黑玉石戒指幫她戴上。「這是我的標記,從今以後你就是左太太了。」

  「人家又沒說要嫁給你……」她羞得快沒臉見人了。

  「這麼說你是拒絕嘍?」他裝出一臉傷心樣。「看來我只好認命剃頭當和尚去了。」

  「你……」嬌嗔地睨了他一眼。「倘若你能訓練我重新站起來,我就答應你。」她酡紅的嬌顏終於又寫上了光粲。

  「是我不好。」士奇親吻她的額。「我不該把你束縛起來,過度的保護是錯誤的。」

  「我知道你是關心我。」

  「從今天開始,我們要一起上街、買菜、做飯、整理家務。我還要介紹很多朋友給你認識。你想重拾畫筆嗎?」

  「嗯!」她靦腆地頷首。「我不會用太多時間畫畫,該上的班、該做的事我還是會先做好,有空閒時再來畫。」

  「不!我喜歡看你畫畫,隨便你想怎麼畫就怎麼晝,不過……」他促狹地挑高了眉。

  「不過什麼?」她好緊張。真不敢相信,這世上會有這種無條件、全力支持妻子的男人,她何其有幸可以遇到他。

  「你的男性模特兒只能用我喔!」他對她眨眨眼。「我可不要你看多了男人的裸體後,再來告訴我:『左士奇你的身材實在不怎麼樣!』」

  「你……」她臊紅著臉,明知他是她第一個男人,又來說這種語,真是討厭!她高高嘟起嘴。「不跟你說話了啦!」

  「哈哈哈——」愉悅的暢笑聲不斷地磨出他喉頭。她總算又恢復原狀,天知道他愛死她這副羞答答、可愛憐人的俏模樣了。但他們都不說話,不代表大夥兒都不開口。

  「琦歡!」大姑姑和小姑姑的驚聲尖叫像是早搭配好的,一齊震撼了寧靜的陽明山巔。

  「你……你……你們——」小姑姑張大著嘴,大眼圓凸。她們是接到琦歡報平安的電話,才過來看一下的,想不到卻……「我覺得這種事還是關在房間裡做比較好吧!」

  「太好了,太好了!」大姑姑卻樂得又叫又跳。「咱們快回去看日子,喜帖最少要印一百張,喜宴嘛,不知道五十桌夠不夠?咱們琦歡總算要出嫁了……」

  兩位姑姑來得突然、去得更匆促。

  琦歡的神智恍然回復,俏臉嚇得蒼白。

  「大姑姑、小姑姑,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和士奇……」她急坐起身想要解釋。

  「你沒穿衣服喔!」士奇含著笑意在她身後懶懶地提醒道。

  「啊!」她尖叫一聲,雙手護佐胸前,轉頭瞪他一眼。

  「啊——」更恐怖的尖叫隨之而起。因為他也沒穿,而且那個死不要臉的傢伙還四肢大張躺在她旁邊,哦,可惡!

  「哈哈哈……」他笑不可抑地摟緊她。「既然都要結婚了,那就再來一次吧!」他微揚高眉,邪氣的話語輕吐進她的耳畔。

  「左士奇!」她嘟起了嘴。「討厭,不理你了。」她高喊,可惜……唉!情勢比人強,所以他們還是再來了一次。

  「討厭!」琦歡拄著枴杖送走第N批賀喜者。「大姑姑、小姑姑到底在搞什麼鬼?怎麼可以隨便散佈謠言,說我……」

  「懷孕了,準備奉子成婚。」士奇的腦袋由那成堆的育嬰用品中伸出來,嘴角還噙著邪氣的笑容。「我們不該避孕的,這樣太糟蹋大家的好意了。」

  「左士奇!」她又羞又氣。「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別對我發脾氣,我是無辜的,散佈謠言的可是你姑姑。」他微揚高眉。

  「如果不是你……」一個禮拜前,他們在客廳裡親熱,被兩位姑姑撞個正著,從此麻煩就緊跟著他們不放了。

  「我唯一的過錯是忘了關門。」他一本正經地點頭。「我記住了,下次親熱前,要先鎖好門窗。」

  「你……你、你……」她顫抖地指著他,燥熱燒得她神智不清。

  「我去檢查門窗。」他嘴角揚著陰邪的弧度。老天!她真是活生生天賜的俏寶貝,瞧她那副羞窘的手足無措的模樣,簡直憐人透了。

  「你——」她瞪大了眼,紅雲不客氣地佔據她全身。「不知羞。」

  「怎麼了,小情侶吵架?」第三者的聲音突兀地闖進他兩人寧馨的世界裡。陳芝雯手裡揚著一張大紅喜帖斜倚在門口。

  「陳小姐!」琦歡驚喊。

  「琦歡,你去倒杯茶好不好?」士奇一閃身擋在琦歡身前,戒備謹慎地瞪著來客。

  「啊?我差點忘了,陳小姐,你先坐一下,我去倒杯茶。」她拄著枴杖走進廚房。

  「有什麼事我們到外面談。」士奇強拖著陳芝雯離開客廳。

  「唉喲,幹什麼?防我像防狼似的,我又不會吃了你的心肝寶貝兒。」陳芝雯魅惑一笑,勾魂的眼波緊鎖在他身上。「我對這個屬下可是很照顧的。」

  「是嗎?」士奇的眼裡閃著陰鷙的寒光,拉起她胸前的心形墜鏈。「我記得開車撞琦歡的人,身上也戴了一個相同的東西,你說那是巧合,還是意外?」

  陳芝雯唇邊惑人的媚笑有一瞬間凝窒了一下,看來這男人什麼都知道了,而且正準備跟她攤牌。很好,她也正有此打算。

  今早,她收到了琦歡的姑姑們發出來的喜帖,得知他們正準備結婚。別開玩笑了,大局一底定,她還有什麼戲唱?當然得立刻趕過來阻止。

  「跟那個小笨蛋有什麼好玩的?」不避諱他熾人的目光,她雙手勾住他的脖頸,半吊在他壯碩的身軀上,一雙玉腿還有意無意地磨蹭著他雄偉的男性象徵。

  對於施展女性的魅力,以達成自己的目的,陳芝雯有著豐富的經驗,她也自信憑她本身的魅力,她做得到。

  不然,她一個遠從美國隻身渡海來台灣的小女子,憑什麼在三年內讓一間沒沒無聞的會計事務所,擠進全台五十大產業內。靠得正是這讓天使羞慚的魔鬼身軀。

  「因為我很潔癖!」他揚起一抹邪惡的笑容。「我討厭分享,只愛獨佔。」

  陳芝雯狼般利眸竄上一絲火焰,又迅速隱去。

  「你好貪心,居然想獨佔我?」她豐滿的胸脯更加貼緊他。「但如果是你,我願意!」

  「我該覺得榮寵嗎?」他陰冷的口氣在她耳畔吹拂出點點雞皮疙瘩。也好,他正想偷她的血去檢驗DNA呢,既然她主動送上門來,他就不客氣了。

  他的齒咬上她耳垂的同時,手上的黑玉石戒指正刺入她耳根,滴滴鮮血流進了戒台裡的小試管。

  「你可真粗魯,呵呵呵……」她得意地笑著,就知道沒有男人抗拒得了這副天使的面孔、魔鬼的身材。只要得到跟前這個男人,她的榮華富貴指日可待。

  她猛然仰起臉,自動送上塗滿著艷紅唇膏的唇,狼般銳眼得意地瞥向站在窗前、掩著淚眼的琦歡。

  她是故意的,就是看到琦歡從廚房裡出來,才硬吻上他,能夠從一個女人手裡搶走她的男人,讓她的虛榮心正滿足地高漲著。

  琦歡手裡的茶杯顫抖著墜地,碎裂聲起,她聽到的是芳心破碎的悲鳴。

  他終於也厭了她這個包袱!她無助地掩著淚眼,沒有怨恨,打一開始她就害怕這個小他兩歲的男人。

  一個鷹一般的天空之王,怎麼可能被一隻小白免所俘擄?

  對這份情,她從頭到尾就沒有安全感。惶惶然,心中總是失落著什麼。她擔心有一天,這只鷹又要展翅高飛,小免子終究只能被丟在地面上,抬頭高高地仰望著他。

  而今,這一天到來了,她該怎麼辦?掏空的身子失去了靈魂,她心痛得無法思、無法想。是不是該放手,讓他能飛得更高、更遠?

  對於陳芝雯的吻,士奇是陰寒著面孔,毫無反應。

  「好重的一股騷味兒!」等她吻夠了,自動離開,他無情地舉袖拭唇。「我說過我有潔癖,我不習慣找妓女,希望你記住了。」

  那冰冷的語氣,配上他雙眼裡的火焰,令陳芝雯不自覺地行心底發麻。

  「你……你敢說我妓女?」

  「不是嗎?」他惡意嘲諷的語氣又低了幾度。「你應該很清楚我是個什麼樣的男人,若不是看在琦歡與陳教授的面上,我會如何對付你,你心裡有數,別再來惹我,我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

  他一拳擊中了她身後的車子,車門應聲凹了進去,他的拳頭滲著血。「滾——」

  這樣的男人,像狂焰、比火更熾烈。她錯了,她根本控制不了他。陳芝雯想起「青幫」人的下場,心裡第一次感到害怕,幾乎是踉蹌地逃進車裡,離開陽明山。

  不行了!她得快逃,幸好三年來,她也攢了不少錢,可以帶著這筆財富再找個地方重新開始。

  士奇一取到陳芝雯的血,便迫不及待想送回總部化驗,以證實她即是陳教授的女兒。他忘了跟琦歡道別,就匆匆忙忙開著車子走了。

  琦歡聽到引擎聲逐漸遠離,踉蹌地起身,只能看到他離去的背影。

  目送著他越來越模糊的影像,她的神思也隨著遠去、消失。枴杖應聲脫手,她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卻奇異地不感到痛。心中的劇疼已超過了肉體上所有的不適。

  他不會再回到她身邊了,她突然有這種感覺。好疼、好疼……無止盡的劇痛在她心底炸開。

  她握緊拳頭,任指甲掐進柔嫩的掌心,牙齒咬得下唇滲出點點泛紅的鮮血。

  「大姑姑!」她打了電話給唯一的親人。「來接我好不好?」虛弱的嗓音空乏的像隨時會消逝。

  「琦歡,你怎麼了?」大姑姑也感覺到她的不對勁,緊張地問道。「士奇欺負你嗎?」

  「沒有!」她乾澀的聲音像喉頭磨著一張沙紙。「大姑姑,請你取消請帖和喜宴。」

  「琦歡——」

  「拜託你,大姑姑。」她無淚可流,如果可以,真想就這麼永遠消失掉。

  「我知道了,琦歡,你等著,姑姑立刻去接你。」希望她結婚是一回事。但兩位姑姑渴望看到的是一個快樂的新娘。否則,殷家不是養不起這麼一個小女孩,她們絕不容許任何人欺負她們的寶貝。

  掛掉電話,琦歡茫然地望著四周,這棟白色的山間小屋,她曾經編織了多少美夢繫在這上面。

  她愛士奇,愛得那樣擔驚受怕。因為她始終不瞭解他。對琦歡而言,這個謎般的男人,像座崇高峻峰般,是她永遠也無法攀爬與超越的。

  不管他對她立下多麼慎重的愛情誓言,只要她登不上這座高峰,她的心絕對沒有踏實的一天。

  而最後,離去變成了她唯一能走的路。

  也罷!她畢竟深愛過了,人生再無遺憾。接下來,一個人的日子似乎也不壞,只要她能忘記他的話。但——她能嗎?

  士奇一回家,發現琦歡竟然走了,他瘋狂得失去了理智。

  不眠不休找了她兩天兩夜,沒有一丁點兒消息,她彷彿從地球表面上消失了。怎麼可能?午夜十二點,他不顧一切,瘋狂似地闖進了她姑姑的家。

  「琦歡在哪裡?把她還給我。」他粗嗄著嗓音,一身的狼狽。

  小姑姑掩著嘴,不忍心地閉上眼,天哪!這曾經是陽光般耀眼的男人,怎會將自己折騰成這副落魄樣?

  大姑姑硬吞了口唾沫,看他的眼神裡混合了不捨與憤怒。心理依然怪他傷了琦歡的心。

  「你來幹什麼?琦歡與你從來就沒有任何牽連。」

  那一語雙關的話語,稍微喚醒了士奇因焦急而喪失的理智。

  「你們早知道了?」

  「琦歡是我們養大的,她是不是說謊我們怎麼可能看不出來?」小姑姑點頭。

  「但你們卻從不說破!」士奇危險地瞇緊了雙瞳。他居然被這兩個老女人給耍了。

  「我們覺得你和琦歡是天生一對。」大姑姑回道。

  「所以我們不說破,反而將錯就錯。」小姑姑續道。

  「但你卻傷了琦歡的心。」

  「我們絕不會坐視有人傷害琦歡。」

  「就算是你也不行。」

  「因此我們帶走了琦歡。」

  兩位姑姑一人一句,說得士奇心火頓起,沒有人,不管是誰都沒有資格帶走他的琦歡,她是他的寶貝、他的妻子啊!

  「你們憑什麼這麼做?她是我的,把她還給我——」他怒吼。

  「辦不到,你並不愛她,我們不會再把她交給你了。」

  「是誰說我不愛她,我愛她、我愛她……這世上我最愛的就是她!」他跳腳大喊。

  大姑姑、小姑姑相視一笑。「你會娶琦歡嗎?」

  「當然!」士奇點頭,幾乎是卑微地懇求了。「把琦歡還給我,她是我的妻子,告訴我,她在哪裡?」

  大姑姑、小姑姑互看一眼,兩人交頭接耳半晌。

  「即使琦歡的臉永遠無法復原,你依然愛她不變?」

  「我會疼惜她一生,我發誓。」士奇舉起右手。

  「她在墾丁,你去把她接回來吧!」小姑姑很感動地拍拍他的肩。「琦歡就麻煩你了。」

  「我不會辜負她的。」兩天來,士奇陰暗的眸子首次閃出光亮。

  「別再隱瞞琦歡任何事。」大姑姑提醒他。「沒有人想跟一團謎談戀愛。」

  他怔忡頓住了腳步,驀地靈光一閃,是這麼一回事嗎?

  他太自我了,以為在他的羽翼下,她什麼也不需要擔心、瞭解,她只要依附著他就可以了。

  但他錯了,她是個有思想、活生生的女人,她不是他的附屬品,所以他必須更平等地與她相處。

  「我知道了。」他離去的腳步不再凝滯。從他發亮的雙眸裡,可以窺見快樂的曙光已然浮現。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25-1-14 00:05:04

第十章

  綿細雪白的沙灘就像天使撒下的雲絮,赤足行走,感受它舒適的搔癢,疲累的肉體好像也將乘風歸去。

  一輪朝陽自海平面上緩緩升起,將天空與大地相輝映成一片金黃色的王國。在那絲交界線上,彩霓揮寫出七彩華麗的霞光,沒有任何遮掩的。極目望去,海連天、天連海,就像是一大塊倒了混合油彩的抽像畫作。

  「我就這樣逃走了嗎?」眼望造物主的神跡,琦歡在心底感歎自己的怯弱。

  想了兩天,她茫然的心逐漸找到了方向。那場突然的不告而別,並不如當初所想的,不拖累士奇,給他高飛的機會。

  是她害怕,她沒膽子承受結果,所以她逃了,將苦痛獨自留予他嘗。

  「我錯了……」她悠悠地吐著長氣,言辭中有無限的後悔。

  「而那個「錯」幾乎害死我!」士奇突然出現,抱緊她,痛苦地低喃。

  由著兩位姑姑的指示,他找到了墾丁賓館她的住房,她不在裡面,他以為她又不見了,急得差點發瘋。

  還好是經理提醒,琦歡有每天早起看海的習慣,他才又匆匆找到海邊,果然看見她嬌小的身影,盈盈吹湯在海風中,襯著廣大無涯的海,她纖弱的彷彿會隨風而逝。

  他再也忍不住地緊緊摟住她,試圖藉由這樣的親密,讓他擔憂欲狂的心得到安撫。

  「為什麼要走?為什麼離開我?」她不會知道這兩天他是怎麼過的,失去她,人間已成地獄。

  「士奇!」琦歡感受到他強壯的體魄在她背上輕顫著,那暖暖的愛,不停地流進她迷茫的心裡,為她找出了幸福的方向。「對不起,我很抱歉……」

  她轉身,反抱住他,用盡全身的氣力,讓兩顆心的律動在瞬間合一。

  「不准走,不准離開我……」他每說一句,便更加用力地吻上她的唇。「聽到沒有?我愛你,永遠不許你離開我——」

  像是要把她揉進身體裡面似的他舉起她,讓她攀在他肩上,一雙火熱的大掌帶著狂烈火焰引動她全身的慾念。

  「士奇、士奇……」琦歡感受到他熱情如火的激吻帶著海嘯般的威力,轉瞬間,吞噬掉她所有的理智,迫得她的靈魂只能隨著他的舞動。

  「我愛你,我要你……」他大喊,更狂、更猛、更火熱地吻她。他需要一點證明來讓久懸不安的心落實。

  當她發現另一股激情在他們之間點燃時,她張口想要喊,但他已經猛烈地衝進她體內,與她合而為一。

  「琦歡、琦歡……」他更加用力地抱緊她,任火焰燃燒全身。在激狂中、在兩人越加升高的體溫裡,他終於肯定,他捉住了這個差點消逝的寶貝。

  她攀著他,張大口猛烈地喘息著,而他更火熱的吻卻適時上前攻擊,她無助,只能節節敗退,任由他帶領登上天堂,沉醉在那七彩迷宮中。

  那一瞬間,天在轉、地也在轉,而她僅有的理智尚浮潛在那情慾漩渦中,盈盈的倩笑在她唇邊漾開,她滿足地閉上眼。

  「我也愛你……」呢喃低語回湯著,她的頸子軟軟依垂在他肩頭。他感到眼眶泛紅,抱著昏睡過去的身子,細密的吻猶不放棄地印滿她的五官。

  「傻瓜,你這個小傻瓜……」他太粗魯了,他知道。對於她的溫婉承歡更是心疼。

  小心翼翼抱著她回到賓館,這個寶貝他將鍾愛一生。以後不論她想知道什麼,想要什麼,他絕對不會再隱瞞她了。

  他決定對她坦白,毫無保留的,盡一切努力,以撫慰她滿心的不安。

  「我不相信!」聽完士奇對一切謎題的解釋後,琦歡面色蒼白地急生起身。」怎麼可能有這種事?」

  「你沒穿衣服哦!」他自在地枕著雙手,笑盈盈望著她玲瓏有致、白皙如玉的嬌軀。

  「啊!」她粉臉兒燒得通紅,趕忙又鑽進被窩。「討厭,人家說得不是這個啦?你把臉轉過去,不許看。」

  「那我把眼睛閉起來,睡覺嘍?」他邪氣地揚起了唇。

  「好……」她螓首點了一半,驀地一拳又擊向他的胸膛。「討厭,起來啦,你還沒告訴我事情的後續發展,不許睡。」

  「是你自己叫我起來的哦!」他壞笑道。

  「是……不是!」她瞪圓了秋眸。「你腦裡都只有那些卑鄙下流的想法嗎?」

  「是!」士奇認真一點頭,直看到她氣嘟了嘴,他才猛地哈哈大笑,親吻上她高高噘起的紅唇。「這是給你一個教訓,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偷偷離開我?」

  「我……」琦歡怯怯地抿著薄唇,想起花園那一幕,他和陳芝雯接吻的畫面,心底又是一陣酸疼。「你為什麼要親陳小姐?」

  這會兒他總算完全明白了。那天,陳芝雯八成是看到琦歡出來,才故意偷襲他,叫琦歡看見,好離間他們的感情,那個惡毒的蛇蠍女人!

  「我絕對沒有親她,是她突然偷襲我。」

  「陳小姐怎會做那種事?」印象中的老闆是那樣地體恤員工、精明幹練。琦歡實在無法相信,他口中的惡女,和那天關懷她的腳傷、特地開車送她回家的女子是同一人。

  「如果陳芝雯真是陳教授的女兒,那麼根據陳教授的描述,他的女兒從小就是個很有野心的女人,為達目地不擇手段,她做的每一件事,絕對不會只有一個單純的目標。」

  「可是陳小姐對每一位員工都很好。」琦歡最討厭無憑無據懷疑人。

  「還記得你畫那張撞你的福特轎車嗎?陳芝雯脖子上也戴了一個和你畫上相同的心形墜鏈。」

  「那……那種墜子到處有賣,又不只有陳小姐戴……」

  從她推諉的言辭和驀然轉白的玉容,士奇猜測,她心裡已經有所覺悟了,只是一顆善良的心依舊堅持著對朋友的信賴。

  「陳芝雯曾經交代你一本「黑皮帳冊」對不對?那就是我們要找的另一半資料,只要我能找到它,便能證明陳芝雯即是那個商業間諜,她就是害得十多家公司無故倒閉,上萬名員工失業,金融大亂,又千方百計追殺你的罪魁禍首。」

  「你一定要對付陳小姐嗎?」或許她真的是太婦人之仁了,但她確實捨不得把陳芝雯逼入絕境。

  「我並不想對付任何人。而且有十家公司倒閉、上萬名員工失業已經夠了,我們願意化去仇恨之心,一起原諒她。但若沒人出面制止,她將會害更多的公司關門、無辜的人失業。」他伸出手將她抱在胸前。「琦歡,換成是你,你會怎麼做?」

  她默默地垂下了眼瞼,思索他話裡的意思,矛盾在心裡翻騰。半晌她一咬牙。「我要看證據。」

  「對不起,證據還不全,沒找到那本「黑皮帳冊」前,它根本一點價值都沒有。」想到珍貴資料平白從他手中飛過,士奇心裡就嘔。

  「沒關係,我看看就知道了。」

  「你?」他大笑。「太誇張了吧?除非你能過目不忘,可以把資料還原。」

  她默然不語,明燦的秋眸裡閃著異樣的光采。

  「你真的有過目不忘的本事?」這就對了!所以陳芝雯在拿回帳冊後,仍然不擇手段要殺她,原因就在這裡。「我們立刻去總部。」他興高采烈地拉著她起身,這下子什麼問題都解決了。

  「「神風萬能社」到底是做什麼的?」回台北的路上,琦歡好奇地問著。

  「什麼都做。」車子下了高速公路,緩緩駛進市區。

  「是不是像人家說的,清潔打掃、喪葬事宜……一手包辦?」

  士奇愣了半秒鐘,這問題可得跟老大談清楚,他什麼都干就是不兼五子哭墓。

  「我們是沒接過那種案子啦!不過我想只要價錢談得攏,就算老大不接,金迷也會搶著做。」

  「金迷是女孩子嗎?」一路上磨著他講公司的事,發覺他的工作特別之外、挑戰性也非常大,難得有女孩子勝任得了,琦歡不覺佩服起這位女中豪傑。

  「你最好別對她太有興趣,那個吸血魔女是非常恐怖的。」他微揚眉,車子駛進一棟獨立式大樓。

  「真了不起。」琦歡仰頭,面對這高聳入雲天的玻璃帷幕,很難教人不起崇敬之心。

  「咱們美女老大有錢嘛!」士奇倒覺得只有八個人的公司,蓋一棟這麼誇張的辦公大樓,真是浪費。

  她掩嘴輕笑,也只有像他這樣狂妄的人,才敢出口就諷刺他老闆的行為。

  搭乘電梯直上頂樓總部,很難得今天竟然所有人都在,連一向以實驗室為家的蕭士誠都出現了。

  「怎麼了?世界末日到了嗎?你們都圍在這裡哀悼餘生。」士奇扶著琦歡走進花園。

  「咱們在這裡恭迎弟妹光臨不成嗎?」金迷一臉明媚倩笑,迎了上來。「我是「替身」兼「會計」的上官金迷。」

  「哎!我的女人我自己會扶。」士奇一個箭步搶過來,攜著琦歡坐上他專屬的座位。「我的戒指已經送她了,有什麼事儘管說,別客氣。」

  剛才他和琦歡進來的時候,大夥兒全是一張驚惶萬狀的臉,鬼才相信他們聚在這裡是準備歡迎他們,八成又有大事發生了,可得防著點兒才好。

  「士奇!」琦歡對金迷露出一記歉然的怯笑。「對不起。不過你說的戒指不會是這個吧?」

  上回,他們一時天雷勾動地火後,他確實給了她一隻戒指,樣式簡單、鑲著一顆黑玉石,看起來並不是什麼珍貴之物,她才收的,可是看眾人的反應,好像這只戒指很了不起似的。

  「恭喜你們。」風江笑盈盈地解釋道。「這戒指是「神風萬能社」的標記,我們每個人都有一對,自己戴一隻,另一隻則準備送給未來的另一半,既然士奇的已經送你了,殷小姐,從今以後大家都是自己人了,你若有什麼問題,請別客氣,歡迎你隨時來找「神風萬能社」。」

  「我……」琦歡不安地扭著十指,她不知道這戒指意義如此重大,現在想脫也來不及了。

  「別緊張、別緊張,他們雖然奇怪,但還不會吃人!」士奇促狹一笑,由左而右指著眾人介紹道。「我們的社長蕭士誠、「萬事通」風江、「除魔師」玉司神、金迷,你知道了、「占卜師」陰有匡、最後一位是「保鏢」宮昱。」

  「你們好!」一下子看到這麼多天地靈氣所鍾的俊男美女,繪畫的蟲兒直在琦歡體內騷動不已,如果能把這些人全都搜集進她的畫冊該有多好。

  「琦歡!」士奇突然彎腰把她摟進懷裡。「你怎麼可以看別人看到雙眼發光?你想變心嗎?那我該怎麼辦?」

  琦歡瞪大了秋眸,這混帳,他在說些什麼鬼話啊?她舉手給了他一拐子。

  「你白癡啊!我是在想如果能夠把他們全部畫下來,那畫面一定很美。」

  「那我呢?」他照樣黏她黏得死死的,反正她力氣也不大,打人又不痛,多挨幾下子也無所謂。「你不再畫我啦?我是你天上、地下唯一的老公耶!」

  這死傢伙,臉皮比牆厚,真是被他打敗了。

  琦歡輕啐一口。「你討厭啦!我不跟你說話了。」

  「嘻嘻嘻……」他賊笑地更加摟緊她,反正她也只有這一招,無妨、無妨,回家多親兩口她的脾氣就消了。

  「咳!」金迷裝模作樣地輕咳一聲。「不知兩位的打情罵俏是否結束了?請問我們可以繼續方才被打斷的會議嗎?」

  「你愛說便說,問我作啥兒?」士奇趴在琦歡肩上,對跟前的大陣仗愛理不理的。

  「對不起!」琦歡回頭敲了他一記指骨頭,嗔罵道:「你很沒禮貌耶!」

  「無妨。」風江溫和笑道。「宮昱,請你繼續剛才的DNA報告。」

  眾人此番聚會,主要是針對陳芝雯和陳教授的血液比對已經出來。他們果然是父女。

  「陳芝雯已證實就是教授三年前偷走病毒程式而離家的女兒,我調查到她明天早上九點的飛機離開台灣。」

  「可惜那份資料只有一半,我們不能申請把留陳芝雯離境。」金迷恨聲道。

  「我把另一半資料帶來了。」士奇笑瞇瞇地摟著琦歡。

  「殷小姐……」風江看著她,驀地靈光一閃。「想必你有過目不忘的本事,那些關鍵數字都記在你的腦海裡,所以陳芝雯才千方百計非殺你不可。」

  「還是你最聰明。」士奇得意地揚高了眉。「我帶她進資訊室,麻煩你們聯絡美國的陳教授來認人,順便想辦法留住陳芝雯,千萬別讓她逃了。」

  「請老大派專機接陳教授來台灣,屆時陳芝雯就算想逃也逃不了了。」金迷出主意道。

  「就這麼辦。」士奇點頭,扶起琦歡。「走吧!我們得在明早九點前補足所有的資料才行。」

  「嗯!」琦歡微頷首,和他一起步入資訊室。

  清晨八點半,琦歡捂著臉,癱坐在大皮椅上。

  事實結果出來了,她所仰慕的老闆、最信任的朋友陳芝雯,果然就是惡名昭彰的商業間諜——駭客一族。

  「把這份資料送出去後,陳小姐會怎麼樣?」

  正在做最後統合的士奇心疼地拍拍她因熬夜而略顯蒼白的粉頰。

  「她必須為她做過的事情付出代價。」

  「會判多久?」如果刑期長達二、三十年,那陳芝雯這一生豈不等於全毀了?琦歡感到萬般不忍。

  「不會很久的。」他安慰道。他可不敢告訴她,憑陳芝雯幾次教唆殺人、謀殺未遂,夠將她關到齒搖發落了。

  「那就好!」她輕吐口氣。「我也跟你們一起去機場好不好?」

  宮昱一早就去機場堵陳芝雯,以防她脫逃。

  風江和金迷則去接陳教授,準備讓他們父女見面,一舉解決沈湯三年的程式失竊案。

  最後就等他們這份資料完成,向委託人交完差,便可以聯絡警方逮人了。

  「不!」士奇整理完資料,將所有被陳芝雯竊得的商業機密全部拷貝進磁碟片裡,封進檔案,交給蕭士誠,他的任務到此算是完全結束了。「我們還有其他的事要做。」

  「什麼事?」

  他憐惜地輕撫她頰上翻紅的傷疤。她算是很勇敢了,自受傷以來,只除了偷偷躲起來掉過幾次淚外,她從沒有怨天尤人,一樣那麼善良、溫柔。

  就因為她如此善體人意,他決心還她一張完美無缺的俏臉蛋。

  「我約好了一個整型醫師,我們去醫院。」

  「啊!」她愕愣地張大了嘴,說她完全不在乎臉上這道疤那是騙人的,她只是盡量叫自己別被挫折打倒,但心裡的傷痕卻是深刻的。「真的可以痊癒嗎?」

  「一定可以的。」他們相扶相攜走出「神風萬能社」大樓,屋外太陽正熾,萬里無雲的晴空,顯示著所有的陰霾早已盡去。

  至於另一邊的陳芝雯,她在機場被萬能社裡的人堵個正著,先是面對父親的指責,接著十大集團拿著被竊的機密檔案,聯合控告她偷盜。

  另外還有教唆殺人、殺人未遂……等數條罪名,林林總總的犯罪事實,注定她這一生都得在牢獄中度過了。

  一年後——

  「你走開啦!」

  「不要。」

  「你不走我走。」

  「不要。」

  事發地點是台北某大醫院附設的整型外科。

  經過三次的整型美容,琦歡臉上的疤已淡了不少,只要這一次的手術成功,她的臉要恢復原狀是指日可待的事。

  士奇一直堅持著要陪她拆紗布,但琦歡死也不肯。

  這一年來,她在每次的拆紗布過程中,希望又失望。雖然她的心已經較能平和地面對這結果,但她依然不喜歡他盯著自己的臉看。

  「你們兩個到底想怎麼樣?」主治醫生已經不耐煩了。若每個患者都像他們一樣龜毛,他一天大概看不了兩隻小貓。

  「他不走,我就不折紗布。」琦歡嘟起嘴。

  「沒看到你拆紗布,我就是不走。」士奇也很堅持。

  「兩位!你們到底想怎麼樣?」連護士都被他們打敗了,這兩個人都吵了一個多小時了,不累嗎?

  琦歡嘴兒一扁,珠淚兒已在眼眶中凝聚。

  「你這樣不公平。」士奇跳腳。她越來越賊了,每次吵不贏人家就用哭的,欺負他怕眼淚嘛!

  她二話不說,珠淚兒開始往下滾。

  「我走!」他咬牙,重重的腳步踏出診療室。可惡,就會威脅他!

  「開始吧,醫生。」他前腳才走,她眼淚立刻往上一收,乾乾淨淨,不留半點痕跡。

  這高超的本領,連護士都咋舌。

  「你有這一招壓箱絕活兒,早使出來不就得了。」真是的,浪費大家時間嘛!

  「絕招不能隨便出,要出絕招前,後面一定得再存著一招更厲害的。」琦歡眨眨眼,跟了士奇一年多,想不變賊都不行。

  護士和醫生對望一眼,真是一對詭異的情侶,還是別跟他們牽扯太深的好。

  隨著紗布一層層剝下,琦歡一顆心越提越高。來之前她已經給自己做了萬全的心理建設,這次再不行,那就算了,從此她不再做整型美容。

  所以今天是她最後的希望,當然祈求能夠完全治好。

  「你可以看看了。」紗布終於卸完了,醫生取過一面鏡子遞給她。

  琦歡抬頭看了他一眼,顫抖著手接過鏡子。要看嗎?最後的機會、最後的希望,緊張像潮水,差點將她淹沒。

  鏡子舉起,悄悄的一眼。「啊——」

  「怎麼啦?」士奇在門口聽到她的尖叫聲,大腳抬起離開了門,直衝了進來。

  診療室裡,琦歡雙手捂著臉,淚流滿面。

  「你們對她做了什麼事?」士奇一把掀起醫生的衣服。反正診療室裡只有三個人,琦歡如果受委屈,欺負她的一定非這兩人莫屬。

  「士奇,嗚嗚……你誤會了……」她搖著頭,輕輕放下遮臉的手。

  「啊!你的臉——」他尖叫的嗓門跟她有得拚。

  「知道了吧!」醫生、護士同時一翻白眼,將兩名麻煩的人推出診療室。「你們有什麼問題自己解決去,別妨礙我們工作。」

  渾渾噩噩地被送進電梯,直到被裡頭一回更大的鏡子一照,琦歡吸了吸鼻子,欣喜的笑花緩緩在唇角溢起。

  「士奇,我……我……」

  「你好漂亮!」他憐惜地撫上她重新柔嫩光滑的粉頰,沒有疤、不留一點痕跡,她真的完全好了。

  「士奇!」她突然撲進他懷裡放聲大哭。好久、好久了,不敢這樣奔放出所有的情緒。雖然他們還是一樣談戀愛,兩個人的世界甜蜜又快樂;但每次與他外出時,那些異樣的眼光總教她自卑得無以復加。

  這一年來,他最少跟她求了一百次婚,她沒敢答應。深深的不安全感籠罩心頭,就怕有一天,他會嫌棄她這張殘破的臉。

  如今,總算熬得雲開見月明了,好高興,那奔騰的淚卻是怎麼也止不住。

  他情難自禁吻上她的頰,直到這一刻,他藏在心底對她無限的愧疚才總算煙消雲散。

  「琦歡,我問你一個問題好不好?」

  「什麼?」他突然一本正經的樣子,教她的淚一時忘了繼續流。

  「你變漂亮了,會不會再去找更好的男人,不要我了?」他眨眨眼。

  她瞪圓了秋瞳。「你白癡啊?」忍不住掐了他一把。

  「唉喲!」他疼得直皺眉。「我每天都跟你求婚,你也每天都拒絕我,不能怪我懷疑啊!」

  「左士奇,你是個大笨蛋!」她急急走出電梯,實在是被他氣暈了。

  「喂!琦歡,結論怎麼樣?你到底是說呀!」

  「你閉嘴啦!我再也不想跟你說話了。」

  「我跟你說不就得了。」他嘻皮笑臉地跑過去拉她。

  「放開!」她用力一甩手,不意卻打到身旁的人。「啊!對不起。」

  「小心點兒她懷孕了耶!」一個年輕的男孩衝過來摟住哭得滿臉通紅的女孩。

  這對男女看來絕不超過二十歲。老天!這麼早就有孩子,他們畢業了嗎?可有工作足以養家活口?

  「還說,都是你的錯啦!」女孩的哭聲更大了。「現在怎麼辦?媽媽知道我沒結婚就懷孕,一定會打死我的。」

  「不會的,我陪你回家道歉,看在孩子的分上,伯父、伯母會諒解的。」男孩安慰她。

  「萬一爸媽不原諒我呢?只有我們兩個人怎麼辦?」女孩嚇得俏臉發白。偷禁果的苦痛,她正在嘗。

  「還有我爸爸、媽媽呢!我是獨子,我的孩子就是家裡唯一的傳承香煙,我爸媽一定會接納你的。」

  「你真的肯娶我?」

  「除非你不肯嫁我嘍!」

  「現在不嫁也不行了,嗚……」女孩哭著撲進男孩懷裡,兩條年輕的背影相依相擁甜蜜萬分地離開了醫院。

  看得士奇是嫉妒得紅了眼。有沒有搞錯?那種小鬼都可以結婚,而他……交了個女朋友,求了一年的婚,別說允諾了,她連頭都投給他點過一次。

  「他們好可憐。」琦歡的同情心總是特別旺盛。「士奇,你看他們能不能如願結婚?」

  「當然!」他很不甘願地用力一點頭。「連孩子都有了,還能不結嗎?」

  「那就好!」她吸吸鼻子,羞怯地望著身旁的男友。想來以前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他待她這麼好,身旁所有人又都如此祝福他們,她實在沒理由再拒絕他的求婚。

  好!琦歡暗自決定,只要士奇再開口求一次婚,她一定二話不說立刻點頭。

  士奇陰鷙的眸光隨著那對小情侶的離去,越燃越烈。

  笨啊!他以前怎麼都沒想到這個法子,浪費口舌求什麼婚呢?反正她也不會答應。不如直接搞大她的肚子,到時她不想嫁都不成了。

  「嗯!」別具心機的小情侶們各自詭笑著。

  不過……看來他們的婚禮似乎還在遙遙無期中!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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