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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匡-水晶宮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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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17 01:07: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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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匡-水晶宮 《全文完》
《水晶宮》簡介︰
自序
《水晶官》寫的,還是成吉思汗陵墓的故事。這個「一代天驕」的葬身之處,是人類歷史上的一個大謎,可能永遠無法解開,所以也給人無窮的想像,這個故事,只不過是想像之一而已。
或許,還可以有想像之二之三之四……說不定其中有一個想像,將來被證明與事實相符,豈不妙哉!
衛斯理
一九九四年十二月二十日
霧鎖金門橋,雪掩銀河路,三藩市現影頗靚……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17 01:07:52
水晶宮 一、兩大豪富
中外傳說中,都有「水晶宮」的存在,而且水晶宮作為大海主宰者的宮殿,說法也一樣。不過在中國的傳說之中,水晶宮更具體了一些。
在中國的傳說之中,水晶宮是海神的居所,中國傳說中的海神是龍,所以,水晶宮又稱為「龍宮」——這個名字更適合,因為水晶宮這種稱謂,很有點于不輪,水晶是個固體,海水是液體,兩者不能相提並論。
當然,從文學的角度來看,水晶宮的稱謂,更具美感——任何生物,實際上都無法在水晶之內活動,所以那是文學的想像。
龍,作為海神,在中國的傳說之中,稱為「海龍王」,聲名听來顯赫,可是在神之中,地位並不高,受命于「天庭」。最特別的是海龍王有名有姓,統姓教,東海龍王是教東,西海龍王是墳順等等。
听來,兩者好像並無不同,都是浸在水中的。
這種情況,對龍來說,當然不成問題,對龍王手下的是兵蟹將來說,也不成問題,因為他們本來就是水族,可以在水中生活。
可是對外來者來說卻有點不可思議了。因為外來者未必是水族,不生活在水中,那麼到了龍宮之後,如何生存呢?
神話雖然大都「不求甚解」,但是至少也要在想像之中通得過。到過龍宮的外來者不少,其中著名的,有孫悟空這個生自石中的猴子,他在龍官的寶藏之中,找到了他的兵器「金箍棒」,能大能小,威力無比,大到可以作宮殿的柱,小到可以藏在耳朵之中。龍宮中珍寶無數,這「定海神針」在被孫悟空發現之前,根本無人能識。
孫悟空不是水族,如果他在龍宮這中的活動、飲食、對話,全在水中進行,未免有點不可思議。
除了孫猴子齊天大聖,還有哪吒,也曾大鬧龍宮,其時哪吒還未成仙,沒有齊天大聖的神通,他是如何在水中和水族一樣生存的呢?
還有一個凡人也曾到過龍宮,後來,甚至娶了龍女,就成了龍宮女婿。這個凡人叫柳毅,著名的故事《柳毅傳書》,就是說他受了龍女之托,下洞庭湖,送信給洞庭龍王的故事。
凡人到了龍宮,如果龍宮全是在水里的,那更加難以設想了。
所以,有必要假設另一個可能,水晶宮並不是浸在水中,可是,那是水下的一個空間——通過水,到了水晶宮,水晶宮並不是浸在水里,而是在水中的一個空間,這個空間之中,有適合生物生存的空氣。
如果是這一種情況,非水族自然可以在水晶官中生活自如了。
問題是,在水中,是不是會有那麼大的一個空間?
或雲︰神話畢竟是神話,何必深究。但神話是人想像出來的。而人的想象力。又來自種種色色的自然現象,所以,尋根究底一番,也很有意思的。更何況,這一番長長的開場卷,和這個故事,有頗為密切的關系,並不是全無關連的題外話。
好了,這就開始說故事。
我本來認識的豪富只有一個——我所指的,是真正的豪富,並非一般小商人。
這個豪宮,和我的交情很深,他的名字,也不止一次,在我的記述中出現過,他的名字是陶啟泉。
近來,我又認識了另一名豪富,這位豪富更是富有傳奇性,我甚至不方便寫出他的姓名來(即使是假名),所以只好稱之為」大亨」。
在《遺傳》這故事之中,我詳細地寫了這個傳奇性人物,這里只是極簡單地介紹他一下。大亨不但雄于資,而且豪于勢,對不少國家,他有很大的政事和軍事的影響力,甚至躁縱力量,和陶啟泉是純商人不同。
對于大享這樣厲害的人物,盡管他的傳奇性十分吸引人——他是成吉思汗的後代,體內有著這個大蒙古皇帝的遺傳因子,但是,我不善于和這樣的人物來往,所以自《遺傳》這個故事告一段落之後,我並沒有和他繼續保持來往,他通過秘書處,好幾次邀我參加一些聚會,都被我拒絕了。
至于陶啟泉,我和他時有來往,是相熟的朋友。
這個故事,就從這兩個超級豪富開始——不,應該說,從其中的一個開始。
那天晚上,我正在整理一些有關傳說中由其他生物(甚至植物)轉變為人的資料——這種情形、統計「成精」。轉化成的人或人形的生物,也被統稱為「妖精」,這是一個很有趣的課題,我還不是無緣無故研究它們的,只不過那全然和本故事無關,所以不必多說。
陶啟泉突然來到,手提美酒兩瓶,其一激烈,一進門,就被紅綾劈頭搶了過去,笑呵呵道︰「多謝了,可惜只有一瓶!」
看陶啟泉的神情,像是想解說一番這酒如何珍貴、如何難得,可是他還沒有開口,紅綾隨手一拗,早已把瓶頭「啪」地拗斷了,一仰脖子,把一瓶酒全部灌進了口中。陶啟泉看得目定口呆,自然也出不了聲。
在紅綾這個野人面前,陶啟泉的行動,也孩子氣起來,他把另一瓶酒藏到了身後,唯恐紅綾再來搶。
紅綾一抹口,笑道︰「你那另一瓶酒,太淡,只合你和爸喝,你放心,我不會搶。
陶啟泉來過不止一次,所以紅綾和他,很是熟悉。我在樓上,听到了聲息,一面走出書房,一面叫︰「快請上來,遲一會,什麼淡酒,她也照搶不誤。」
陶啟泉果然連跑帶跳上樓來紅綾呵呵大笑,一拍手,那神鳥撲簌簌的飛來,停在她的肩頭,一人一鳥,揚長而去,簡直是藝人風範,嘆為觀止。
陶啟泉上了樓,開了那瓶酒,徐徐地喝著,說些不相干的話。我知道他的脾氣,深思熟慮,就算和我全無利害關系,只是純朋友,他也一樣要想清楚了。才會轉入正題。
對于他這種作風,我頗為不耐,所以每次都是我先開口,這一次也不例外,我道︰「有話請說——」
他不等我再說下去,就作了一個手勢,阻止了我的話,他還是思索了兩分鐘,才道︰「听說你認識‘大亨’。」
他這樣一說,我不禁大奇,望定了他,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因為從話中听來。他反而像是不認識大享。兩個超級豪富,居然會不認識,這自然有點難以想像。
陶啟泉看出了我的疑惑,他解釋道︰「當然不是沒有見過面,可是絕對沒有一次超過三句對話——雙方都有自己一定的地位,不必刻意去結交對方,而且也不可能在商務上合作,沒有人願意當合作者,也沒有人有資格居中作介紹人,所以,便一直如同陌路。」
他的解釋,很合情理——兩個頂尖人物,當然很難走在一起。而且,也沒有什麼人敢拉攏他們,誰也無法猜透豪富的真正心意,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不然兩大富豪之間,(要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人敢拉攏他們,)若是生出了什麼齷齪,怪罪下來,就大大地不妙了。我點了點頭︰「有過一段交往,可是談不上有交情,和你不同。」
陶啟泉大是高興︰「听說他下貼子請你十七次,你一次也沒有去。
我悶哼了一聲,瞪了他一眼︰「你倒調查得清楚。」
陶啟泉忙道︰「我……我的意思是,他分明有意結交你這個朋友。」
我冷笑道︰「只怕是你有意結交他這個朋友吧。」
陶啟泉有點不好意思,但是也坦然承認︰「是,我想進一步認識他,想通過你,和他交往。」
我攤手︰「我哪有這麼大的神通。」
陶啟泉道︰「有,你請他赴宴,他一定會來,我也是客人,這不就成了?」
我皺眉︰「這……我一身不請闊人,未免強我所難了。除非你有充分的理由。」
陶啟泉道︰「好,有一件事,我自忖難以獨立完成,所以要和他合作。」
我一听之下,不由自主,伸手挖了挖自己的耳朵,幾乎懷疑自己听錯了。
這雖然是令人詫異的事,這世上居然還有陶啟泉這個大豪富能力難以完成的事,要找人合作。
我在一呆之後,自然而然地問︰「那是麼樣了不起的大事?。
陶啟泉並沒有立刻回答,他也知道這樣做會惹起我的不快,所以他道︰「我且先不說,賣個關子。我先問你,你是不是願意作一次介紹人,介紹我和大亨好好地見一次面?」
我還是表示不滿,悶哼了一聲,並不正面回答,陶啟泉嘆了一聲,攤了攤手︰「好,我說,我要進行的一件亭,獨立難支,需要合作,考慮下來,大亨是最好的合作對手。」
我冷冷地道︰「這一點,你好像已說過了。」
陶啟泉又道︰「這種事,涉及人類歷史上最大筆的財富——找到這筆財富,意義不單在于財富的本身,而且有巨大的歷史文化的意義,是人類歷史上的一件大事,千百年之後,後人不會記得我陶啟泉曾擁有多少財富,但是會記得我做過這樁大事。」
我諷刺性地鼓了幾下掌︰「偉大!偉大!听起來,你象是想去發掘什麼隱藏的寶庫!」
陶啟泉一揚手︰」衛斯理,你一語中的,你認為當今隱藏的寶庫中,最大的是一個?」
看到陶啟泉這種神采飛揚的樣子,我不禁感到好笑,世上有不少人做著發掘寶藏的夢,想不到陶啟泉這樣的大豪富,也會如此。
雖然,發掘寶藏是很吸引人的行為——寶藏主人千方百計,巧取豪富,不知花了多少年月,積累起來的財富,一下子呈現在面前,這里何等的賞心樂事。
但是,發掘寶藏這種行為,在某種程度而言,也和做夢差不多。大多的例子是,經過了千辛萬苦,結果是一無所得。
我本人的經歷之中,和寶藏有關的極多,尋寶本來說法是冒險生活中重要的一環。我經歷過的最大寶藏,是《仙境》這個故事之中,我到的那處地方,拳頭大小的鑽石,如同河灘上的鵝孵石那麼多,只可惜到後來,也是一場空歡喜。
所以,我對于陶啟泉的問題,並不大熱忱,只是淡然道︰「我不知道——也勸你別太勢哀了,你所想的,可能距離事實極遠。」
我也說得夠委婉的了,可是陶啟泉卻熱衰不減,他道︰「你且听我說下去。」
他甚至興奮得搓了搓手,一字一頓道︰「你認為找到成吉思汗墓,可不可以算是找到了最在的寶庫?」
我听了之後,先是呆了一呆,接著,我不由自主的嘆了一口氣。
近來,有關「成吉思汗墓」,我已經有了不少經歷,陶啟泉恰好提出了這個問題。而且,近年來,國際上企圖找出成吉思汗墓的越來越熾熱,不少國家的專家和財團,都在蠢蠢欲動,有的甚至聲稱已經掌握了確切的資料雲雲。
我當然知道,這些人全是在痴人說夢,反倒是我,真的知道不少有關成吉思汗墓的獨得之秘——我並無意去發掘它,資料之得來,也是偶然的,是和一組外星人有關,我把這組外星人稱之為「一二三四號」,有關我和他們的交往,我已記述在好幾個故事中,曲折復雜無比,無法作出簡介。
成吉思汗的墓地所在,居然牽涉到外星人,其牽涉之大,可想而知。
而今陶啟泉忽然提了出來,我自認為頗知內情,又不以為陶啟泉知道什麼,所以只感到好笑。
我斜睨著他︰「當然可以算是最大的寶庫——不過據我所知,宇宙之中,有的小行星,整個星體都是鑽石,你何不動動腦筋?」
陶啟泉知道我在諷刺他,便道︰「你的提議不錯,可是,那太可望而不可及了。」
我「哦」地一聲︰「原來成吉恩汗墓,不但可望,且是可及的。」
陶啟泉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極其肯定地道︰「正是。」
我吸了一口氣,正色勸他︰「最近,世上有不少人,聲稱掌握了成吉思汗墓的秘密,但那都不是真的——金錢方面,你損失得起,但是最終的失望,卻是敗興得很。」
陶啟泉對我的忠告,大搖其頭︰「事情完全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我坐了下來,舒服地喝著酒︰「好,那是怎樣的?」
陶啟泉也大大地喝了一口酒︰「據記載,當年營建成吉思汗墓
的所有工人,超過三千人,結果全被兩千士兵殺死,而那兩千士兵,在調防之中,又被其他的士兵殺死——這種可怕的情形,重復了三次,或者更多,到完全沒有知道墓地的秘密為止——」
我好不容易等他講完這段話,才道︰「我不想听歷史傳說,歷史傳說大多了,說之不盡,我只間你一句,成吉恩汗墓在什麼地方??
陶啟泉直視著我,一字一頓︰「不是在什麼‘地方’,它不在地上。」
我一听得他這樣說,也不禁一怔。
我知道,成吉恩汗墓原來並不在地上或地下,而是在海底,若不是通過了那組外星人,我也不會知道這個天大的秘密。
如今陶啟泉也這樣說,難道他也掌握這個天大的秘密。
陶啟泉湊過來,壓低了聲音︰「墓,和地無關,是在水里!」
我望定了他,沉聲反問︰「是溫寶裕告訴你的?」
需要說明的是,我和陶啟泉見面之際,我的那幾個和成吉思汗墓有關的經歷,還沒有整理出來公開發表,所以我想到那可能是溫寶裕告訴他的——自然,等我公開發表之後,人人都知道這個秘密了。
我一問之下,陶啟泉反倒大是奇怪︰「溫寶裕?他知道什麼?
我一時之間,倒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就在這一猶豫間,陶啟泉為人何等精明,鑒貌辨色,已看出了一些苗頭來,他機警地問︰「衛斯理,是不是你對于成吉思汗墓也知道了這些什麼?」
這個問題,我更不回答,所以又是一陣子猶豫。陶啟泉竟象是已從我這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一樣,亢奮得雙頰緋紅,頻頻擊掌︰「太好了!太好了!我本來就準備要請你出山,有你參加,必事半功倍!」
我嘆了一聲,由于他的心情實在太興奮了,所以我不得不向他潑冷水︰「全世界的人,都想把成吉恩汗的墓找出來,而每一個人都以為自己能把它找出來,不單是地球人,甚至還有外星人!」
陶啟泉听了我的話之後,陡然怔了一怔——我那一番話的重點是在前半段,可是他卻著重最後兩句,竟至于大是恐慌︰「外星人!要是他們也來插一腳,那我們豈不是希望渺茫之至。」
陶啟泉大不以為然︰「那不見得。衛斯理,你的首要任務,是外星人的行動,破壞他們的計劃。」
我嘆了一聲︰「那我不秘做什麼工作。回為我知道,外星人對之,興趣不大,地球人心目中最大的寶庫,對他們來說,不值什麼!」
陶啟泉眨了一會眼楮,忽然神情又大緊張︰「你知道多少?」
我道,「說起來復雜無比——你又知道了多少?」
陶啟泉壓低了聲音︰「有一個人,他從成吉思汗葬處來——正確他說,是他到過成吉思汗的葬地!」
我一時之間,沒有留意他使用了「葬地」這樣古怪的字眼,我直接的反應是︰「這個人是騙子!」
陶啟泉呆了一呆︰「可是我卻相信他。」
我盯著他看了一會——陶啟泉在事業上如此成功,當然有過人的眼光,我不想說他上了當或受了騙,但是有人自稱到過成吉思汗墓,這非要有極基確鑒的證據,方能使我相信。
我問︰「這個人在哪里?」
陶啟泉的回答,令我啼笑皆非,他道︰「這個在神經病院中。」
我于是放肆地笑了起來︰「好!真想不到陶大豪富,在百忙之中,還怞空去做社會工作,去照顧精神病人!」
陶啟泉受了調侃,大是悻然︰「你別笑我,這個病人,我是如何知道他的,我不準備告訴你,其中還略有私人的秘密——」
我忙搖手︰「放心,我一向不會探听他人的隱私——除非這人自願告訴我,懇求我听!」
陶啟泉吸了一口氣︰「這個人由于遭遇奇怪,所以才被人當成了瘋子,但是,我卻相信他的遭遇!」
我道︰「有什麼特殊的理由?」
陶啟泉拽著自己的腦袋︰「憑我的直覺!」
我哼一聲︰「直覺!你可知道,憑你的直覺,所要采取的行動,要花多少代價?」
陶啟泉道︰「知道,最粗略的估計,要調動三百億美元的資金,——這對我來說不是問題,更困難的是,還要取得許多的熱力的合作。這一點,非大亨莫辦,所以我要和他合作。听說大亨極難合作,這令人想起就頭痛!」
我只是感嘆︰「老兄,值得嗎?」
陶啟泉道︰「我認為值得,因為確實存在著可以成功的希望!」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17 01:08:08
水晶宮 二、海龍王招女婿
我一面冷笑,一面把他的話,一字一頓的重復了一遍。然後道︰「你可知道,世界上任何事情,都可以代入你這一句話之中?」
陶啟泉意態極豪︰「世上本就沒有什麼做不成的事——一千多年之前,人能建造起墓來,我們只不過要把它找出來而已。」
我嘆了一聲︰「而已——你倒不必擔心大亨不肯合作,說起來巧得很,大亨他是成吉思汗的後代,而且是直系的,他人身體之中,有著一代天驕的遺傳因子!」
陶啟泉顯然是第一次听說這樣的事,他訝異莫名,張大了口,好一會說不出話來。
他連喝了幾口酒,才道︰「這……不知是福是禍,他或會……贊成發掘他祖先的墓;又或者,他會認為那墓中的一切,全屬于他。」
陶啟泉竟為這個擔心,我又哈哈大笑︰「那要看當年成吉思汗的遺囑是怎麼寫的了。」
在我一再調侃之下,陶啟泉怒道︰「衛君,我是來找你商量正事的!」
我立時道︰「很好。那麼,陶君,正事的第一樁,並不是去考慮大亨的態度,而是你要先令我我也相信那位在神經病院中的仁兄的話。」
陶啟泉立即大是高興︰「如果你肯去見他,那大好了!」
我問︰「他不能出院?」
陶啟泉皺眉︰「情形有點復雜,你見了他之後就會知道……或者,仍然不知道,不過那和事情並沒有多大的關系。」
陶啟泉的話,說來大是含糊,令人要好好的想一想。陶啟泉卻又在催︰「你什麼時候能去見他?這就去?」
他現出一副熱切的樣子,我不忍拂他之意,畢竟我們是相知,並非泛泛,所以,我就答應︰「好,這就去!」
陶啟泉大是高興︰「坐我的車去——」
他說了一句之後,忽然神情大扭泥︰「我車上還有一個人,你正好也見一見,整件事因之而起。」
這話更含糊了,反正車上的人立刻可見,我也就沒有再問什麼。
陶啟泉拿起了酒瓶︰「車程那麼遠,在途中,可以解悶。」
我無可無不可,和他一起下了樓,一出門,就看到了他的大車子,泊在我的門久。
說是「大車子」,那是真正的大車,十分夸張,其大小一如旅游車,且屬雙層的那一類。
車中的設備,自然經過改變裝,舒適一如客廳,可以說應有盡有。
我才一進入車廂,鼻端就飄來一股濃香,我不知道那是什麼香水的味道,只感到這香味濃烈之至、狂野之至,原始之至,簡直到了撞擊人的心靈,使人心狂跳的程度。
接著,我就看到了香味的來源,它是自一個人體上散發出來的,當我看到那人的時候,也不禁呆住——怎麼也想不到會在陶啟泉的車上,看到了這樣的一個人。
這人是一個極年輕艷麗的女子,或者說,只是一個美麗之極的少女,在她濃妝艷抹的臉上,還可以找到少女獨有的情韻。但是她的身體,卻是如此之成熟而合乎人體美的標準,幾乎每一個細胞都散發著對異性極度誘惑。
她的衣著,暴露之至,自然也把她胴體的每個誘惑點,都表現得清清楚楚。她以一種極其粗野的姿熱,坐在一張古典絲絨椅上,看到了我和陶啟泉,只是翻了翻她的大眼楮,並沒有別的動作。
這個少女,我估計她不會超過十八歲,她給人的整個印象,奇特之極,我只能以她是一個「雌性的人」來形容她,因為她的外型、她的體態、她的神情、無一處不在展示她是一個雌性的生物,正在等待雄性的動物,向她展開行動。
我呆了極短的時間,就向陶啟泉望去,只見陶啟泉望著她,愛憐這情,自然流露,他道︰「我去久了,你等得悶了吧?」
那少女自鼻孔中發出了「哼」地一聲算是回答。陶啟泉也不以為忤,轉過頭來,身我道︰「這是阿花。阿花,這位是鼎鼎大名的衛斯理先生。」
那個被陶啟泉稱力「阿花」的少女,懶洋洋地「嗯」了一聲,換了一個坐資卻更是粗野,這證明她絕不是一個有教養的人。
我也直視著,沒有什麼反應,陶啟泉忽然用法語向我道︰「有關她的一切,我慢慢向你說。」
我也以法語回答︰「如果你不想說,可以不必說。」
眼前的情景,陶啟泉就是不說,我也可以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很簡單,陶啟泉需要生活上的調劑,而阿花這個美女,能夠在生理上使他感到歡愉,于是便形成了奇妙的結合。著名的武俠小說家古龍,在他的小說中,曾有過這樣的句子︰「一個充滿智慧、掌握大量財富的老人,會為一個白痴一樣的少女著迷。」
人總是人,有著與生俱來的,當這種原始,只能在原始的狀況下才能得到發泄時,陶啟泉和阿花之間的關系,也就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了。
當我們以法語交談的時候,阿花的眼中,射出不滿的光芒,我忙道︰「陶先生對我說,慢慢告訴我你的事,我說我沒有興趣。」
阿花忽然差別了一句︰「你是好朋友?」
她用的語言,多經過「翻譯」,因為她說的是下層社會的隱語,一般人是不用的。
我點頭道︰「可以說是。」
阿花站了起來,這一站起,自她身上散發出來的誘惑力,更是濃烈之極。我吸了一口氣,陶啟永泉由哀地道︰「衛,她真是一個美女,是不是?」
我點了點頭,認同了陶啟泉的話,雖然美女有許多種,但她絕對是其中一種,任何人可以不喜歡她,但不能否認這一點。
陶啟泉又對阿花道︰「我們這就去看你哥哥。」
一提到了「哥哥,」阿花的神態大有改變,那種箭撥弩張的挑戰神態,收斂了不少,她喃喃地說了一句︰「我哥哥不會騙人。」
陶啟泉忙道︰「是,我就是知道你哥哥不會騙人,這才請了衛先生出馬,衛先生神通廣大,一定能夠把事情弄清楚的。」
阿花听了,居然很認真地望了我一會,而且眼神之中,竟然在一天二十四小時之中,有那麼一兩分鐘,沒有向異性發出性的召喚。由此可看出,她的哥哥,在她的生命之中,佔有相當重要的地位。
她肯定是一個絕頂聰明的人,因為她竟然在我的神情之中,揣知了我的心意,她道︰「衛先生,我和我哥哥自小是孤兒,是他從垃圾堆里把我帶大的,如果你能幫助他,我感激不盡。」
這幾句話,正常之至,陶啟泉立刻現出訝異的神情——我不知陶啟泉認識她多久了,但可以肯定,這是陶啟泉第一次听到她正常他說話,在話中居然沒有夾雜著一著髒字兒。
我也很認真地回答︰「我會盡力——你知道我過去的經歷嗎?我記述在許多書本中。
阿花坦然道︰「我懂的字太少,不多過一百個,看不懂書。」我「哦」地一聲,沒有再問下去,在大城市中,像阿花這樣遭遇的少男少女,成千上萬,阿花與眾不同的只是她具有如此誘人的外型。這些流浪兒的故事,都大同小異,不必詳細描述了。道德家或社會學家或者會悲天憐人,同情他們,說他們可憐,但他們自有一套生活的方式和哲學,未必需要廉價的同情,只要求平等的對待。
我吸了一口氣︰「那不要緊,總之,有我,有陶先生,事情總好辦。」
阿花瞄了陶啟泉一眼,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竟是天然的蚤媚入骨,看到陶啟泉如飲醇謬的模樣,真叫人感嘆女性原始力量對男性的強大作用。
陶啟泉吩咐司機開車,他坐了下來,阿花肆無忌憚的坐在他懷中,取過酒瓶來,對著瓶口喝酒,又旁若無人地倒給陶啟泉喝。陶啟泉因有我在旁,神情略顯尷尬,可是,一點沒有拒絕的意思。
我不干涉他們調情,但有些事情必須先弄清楚,所以我道︰「關于阿花的哥哥——」
阿花接口道︰「我的哥哥叫阿水。」
我哼一聲︰「阿花、阿水,總該有一個連姓帶名的稱呼。」
陶啟泉的神惰,象是想阻止我說話,可是已經遲了。阿花身子一彈,站了起來——她青春洋溢的身體,棄滿了彈性,站起來之後。手叉腰,雙眼圓瞪,咬牙切齒地道︰「沒有,我叫阿花,我哥哥叫阿水,這就是我們的姓名。」
陶啟泉連忙補充︰「他兄妹遭父母遺棄時,一個四歲,一個才幾個月。」
我無聲,雖然我想,一個四歲的孩子,也應該記得自己的父親姓什麼,但既他們的遭遇如此,自然也有權下記得父姓是什麼。
我揮了揮手︰「好,阿水先生是怎樣進了神經病院的?」
阿花揚聲道︰「他們以為他是瘋子,但是我知道不是!」
我道︰「你且坐在陶先生的腿上,我想,這些由陶先生來說,我會比較容易清楚。」
阿花沒有說什麼,轉身,像一頭貓一樣,伏向陶啟泉的懷中。
陶啟泉喝了一口酒︰「說起來,話……也不算長。我認識了阿花,阿花說起她有一個哥哥,四年前跟人到俄國做買賣,一直音訊全無,要我去探听一下。」
我呆了一呆,本地的流浪兒,長大之後,固然可以成為任何種類的人,但是一下和遙遠的俄國年上了關系,也不免有點難以想像。
陶啟泉又道︰「恰好我有一部門正在展開對俄羅斯的貿易,想來要打听一個人的消息,也不是難事,可是開始時,卻一點消息也沒有,要我親自主持,甚至驚動了俄國的好幾個部長!」
可以想像,大豪富陶啟泉一出馬,有關方面,自然人仰馬翻之至了。
陶啟泉續道︰「一直到三個月之後,才略有了眉目,說阿水不是在俄國,而是在蒙古,而且是在蒙古的一所監獄醫院之中,我和阿花立刻去看他,才知道他被蒙古醫院當局,斷定為神經病患者。
阿花這時又斬釘斷鐵地道︰「我哥哥沒有病,他不說謊的。」
我和陶啟泉都不和她爭辯,陶啟泉續道︰「一問這下,原來他在中蒙邊境和俄蒙邊境,倒賣物資,頗賺了點錢。本來事業發展順利,可是忽然,他跟一隊蒙古商隊去收皮貨,一去就是三年,音訊全元,等到他被人發現時,是在一處叫‘卡底克山口’的地方——你可曾听過這個地名?」
我嘆了一聲︰「在那一帶,山陵連綿,從俄蒙邊界的薩彥嶺南數,庫車山翁翁都特山,嘎爾瓦山、巴顏山、烏蘭山,以至唐怒烏梁山……不計其數,全是人煙罕至的地方,每一座都有一個或幾個山口,我不知道你說的那個山口,是在什麼地方。」
陶啟泉嘆了一聲︰「別說是你,連蒙古人也說不來,只知道是在唐怒烏梁山以南,那山綿連千里,也不知道有多少個山口。」
我沒出聲,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他說下去。
陶啟泉道︰「他是被一個北上的商隊發現的,當時他正處于半昏迷的狀態,他發著高燒,滿口胡言亂語——」
說到這里,阿花又道︰「我哥哥不會胡言亂語。」
這一點,我倒和阿花有同感——一人在听到了自己的知識接收範圍之外的事時,都會認為那是「胡言亂語」,所以我問︰「他說了些什麼?」
陶啟泉若知了下︰「我難以重復他的話,反正你快可見到他了,他自會向你說的。」
我揚了揚眉,沒有追問,陶啟泉又道︰「總之,他的言行,使人有足夠的理由相信他……不是很正常,所以才進了醫院。等我們找到他的時候,他由于幾次三番的大鬧醫院,已被列為極度危險的人物,正通過國際警方追查他的來歷。」
陶啟泉說到這里,嘆了一口氣︰「雖然當地官員願意賣我的帳可是也警告我,說除非答應離開之後,把他交給精神病院,否則不會放人,我見他確實和正常……有所不同,所以幾經轉折,把他送進了本地的病院。」
我听到這里,心中自然而然升起了一個疑問︰「可是你終于相信了他的‘胡言亂語’,要去進行龐大的發掘工程,他說了些什麼?可是說他發現了成吉思汗墓?」
當我們說話的時候,阿花一直用心听著,這時,她忽然問了一句︰「什麼叫成吉思汗?」
我呆了一呆,反問道︰「你哥哥沒有提到過?他說了些什麼?」
阿花一揚眉︰「他一直在說,海龍王招了他做女婿!」
「海龍王招女婿」一直是神話傳說中的題材,在現實生活中,如果有人這樣說,不被人當成瘋子才是怪事!
我更是疑惑,因為陶啟泉一上來,就說是听了阿水的話,才興起了要掘成吉思仟的念頭,可是,阿水說的是「海龍王招了他做女婿」,從這句話中,如何引伸到和風吉思汗有關連呢?
我自認想像力不夠豐富,實在難以在兩者之間,找出聯系來。陶啟泉道︰「他是說這個,但是又說了些別的,你沒有听?」
他最後四個字,是對阿花說的,阿花一撅嘴︰「她後來嘰哩咕嚕,不知說什麼,我根本听不懂,怎麼听?」
陶啟泉忽然問我;「你對蒙古語的了解程度如何?」
我哼了一聲︰「這可問倒我了——蒙古語言系統,極其復雜,如今蒙古的人口,雖然不多,可是各個部落,仍然保存使用自己的語言。外人統稱蒙古人,他們自己則把部落的界限,分得很清,達斡爾人就是達斡爾人,永不自稱是蒙古人。我會說通行的蒙古語,也會三四個部落的語言,不能算是精通。」
陶啟泉道︰「蒙古部落中,有一族叫‘學兒雙斤’氏族,他們的話你懂麼?」
我吸了一口氣︰「不懂!」
我之所以要吸一口氣的原因是,我知道學兒雙斤族,就是成吉想汗出身的那一族,這一族,終元朝一代,盡皆尊貴無比。
那個大亨,他的祖先,追潮上去,可以追溯到學兒雙斤貴由,是鐵木真的嫡系子孫。我甚至不能肯定這一族是不是有他們獨特的語言,當然談不上懂不懂。
同時,我心中又興出了新的疑問,我立即問︰「難道阿水所說的是學兒只斤族的語言?」
陶啟泉的回答,令人生氣,他道︰「我也不知道!」
我提高聲音︰「那你提它作什麼?」
陶啟泉苦笑︰「阿水不住地吼叫︰‘找懂學兒只斤語的人來和我說話!」
我沒好氣︰「你找到了?」
陶啟泉點了點頭,我不禁慨嘆有錢好辦事,他道︰「蒙古當局本來根本不听阿水的話,是我極力主張,才找到了兩個蒙古語系的專家,結果……很出人意表。」
我揚了揚眉,一時之間,也想不出在這一點上,可以有什麼意外的發現。」
陶啟泉續道︰「正如你所說,蒙古語系十分復雜,那兩個專家本身蒙古人,又畢生從事語言工作,精通三十多蒙古各部落的語言,可是一听到學兒雙斤語,也嚇了一跳。說想不到直仍這樣一種語言存在!」
我難以明白︰「什麼意思?」
陶啟泉道︰「兩位專家說,學兒雙斤氏族,由于出了鐵木真大帝,全族都飛黃騰達,在大蒙古帝國的上層結構之中,佔據了極其重要的地位。為了這種地位不被替代,也為了凝聚向心力,所以他們嚴禁本氏族之外的人說他們的語言,所以學兒雙斤氏族變成了王公貴族的專利,到後來,甚至只是地位極尊貴的人才能說,沒有多久,就失傳了。專家也不知道怎麼說這種語言了?」
陶啟泉道︰「是。而且,我也不認為什麼學兒雙斤氏族之類的事,是阿水知識範圍內的事,他能知道歷史上有一個成吉恩汗,已經很了不起了!」
我點頭︰「所以,你對他的話開始相信,因為那不是他所能平空捏造出來的。」
陶啟泉道︰「是,他把細節說得很詳細,甚至有的情形可以畫出來——這人狠有點繪畫的天份。」
阿花大聲補充︰「我哥哥自小喜歡畫畫,听說會畫畫也可以很發財,可惜他沒有這個命。」
當這種充滿宿命滄桑的話,自阿花美麗的口中吐出來時,她看來成熟不少。
陶啟泉又道︰「我把他所畫的形象,拿給專家看過。專家一看,就指出那是元朝早期的服飾,而且,是屬于什麼地位的人擁有的,也一下子就能辨別出來。」
我不由自主站起身來,其時車行甚速,我站起來之後,身子一個搖晃,幾乎站立不穩,我道︰「這樣說,阿水他……已經發現了成吉思汗的墓,找到了殉葬物品。」
根據陶啟泉的話,得出這樣的結論,是很自然的事。
可是陶啟泉卻又搖頭︰「我不知如何說才好,事情……還很復雜。」
我望著他,他卻嘆了一聲︰「反正守一會你就見到阿水了,何不听他說?」
我「嗯」了一聲,沒表示意見。那時,我心中在想,阿水不知道在什麼樣的情形下,學會了一種失傳的蒙古語,反正世上沒有人會說這種話,那麼真偽自在難辦,然後,他再編了一套故事——
我這樣想,是很自然的反應,但是想到一半時,我看了阿花一眼,心中暗忖若是他們兄妹的智力相的話,那麼,阿水也編不出什麼成吉思汗墓的故事來。整件事,又不像是幕後另有主使人,確然有不少耐人尋味之處。
就在這時,阿花又道︰「我哥哥說,海龍王招了他去做女婿!」
阿花說得極其肯定,像是這種荒謬的說法,是鐵定的事實一樣。
我和陶啟泉互望了一眼,對于阿花的堅持,並不表示意見。
這時,車已駛出了市區,一時之間,大家都不說話。阿花就膩在陶戶泉的身上,情狀若貓,這使我想想北方話中,有「貓膩」,一詞真是形容恰當。
過了一會,我打破了沉寂︰「到了本地醫院之後,醫生怎麼說?」
陶啟泉道︰「主治的是一位女醫生,姓冷——」
我怔了怔︰「冷若水?」
陶啟泉也奇︰「你認識她?」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認識很久了,和她有過奇異的經歷。」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17 01:08:24
水晶宮 三、冰浸
陶啟泉陡然緊張起來,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頭︰「她這里有沒有問題?」
我不禁啼笑皆非——他竟懷疑起一個精神病醫生是不是有精神病來,這不是笑話嗎?
我道︰「據我所知,她理智清晰過人,有著非凡的思考能力。」
陶啟泉吸了一口氣︰「我也同意,事實上,我受她影響甚大,她的意見,和阿花一樣,說阿水根本沒有病,說的也會是實話。」
我大是驚訝,不知道冷若水何以如此判斷,她一是個很冷靜的人,一定有她的道理在,阿花又表示意見︰「這女醫生是個好人,只是在看人的時候,眼光冰一樣冷。」
對于阿花這個形容,我倒有同感——冷若水在感情上有過淒慘的挫折,自然傷心人別有懷抱,神情方面,也恰如其姓,冷得可以。
我望著急切想得到我反應的陶啟泉,道︰「精神病的真偽,本來就是難確定。一個人若是演技夠好,他要假裝起精神病患者來,也就沒有法子可以確實地揭穿他。冷醫生是出色的專業人員,雖然我不知道她保以下了這樣判斷,但是我也會相信她的判斷。」
陶啟泉在听了我的話之後,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一一那是由于他的決定,得到了支持。
後來,我問冷若水何以作這樣的判斷,而不把阿水診為「妄想癥」患者。很的意思︰「阿水的情形,各方面看起來都像是妄想癥患者,我也曾循這個方向去醫治他。可是從一開始起,我就覺得他說的是實話,不是他的妄想。因為以他的知識程度而言,不可能在他的腦中產生那樣的妄想。妄想,也是人腦部的活動,必然根據一個人腦部的條件而產生,就算可以迫溯到上一生記憶的殘留,阿水也無法作出這樣的妄想,所以我判斷他說的事實。」
這一番話,令我大是嘆服,什麼樣的基礎產生什麼樣的妄想。一個人若是根本沒有基礎,或是基礎薄弱,那就必然沒有想像力或想像力薄弱。想像,即使是妄想也好,都不是平空產生的。
所以,當我們說一個人缺乏想像的力時候,也就等于說這個人缺乏知識的基礎。
當下,陶啟泉伸手在我的手背上拍了後,大是高興︰「好,這樣我們就可以一起听阿水的故事,我來找你,算是找對了。」
我道︰「你來找我,不是要我介紹你和大亨相識?」
陶啟泉道︰「固然是,但如果這件事持反對態度的話,我也就不必進行了。」
阿花听了這話,斜睨著我,似乎不相信我對陶啟泉有那麼大的影響力。我道︰「到如今為止,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你別把我的態度列為支持。」
陶啟泉忙道︰「自然,听了阿水的故事再說。」
阿花欠了欠嘴角——她年紀雖輕,可是隨便一個舉動,卻處處顯得風情萬種,是天生的尤物。這樣的美人,歷史上並不少見,而且都一樣的是,不論出身多麼低賤,生活經歷多少波折,最後,都總是能登上頂峰——當然,也都是在依附了一個強有力的男人之後。
這個阿花,如今和大豪富的關系,還處在一種很暖昧的階段,但一旦公開了,或是和陶啟泉分手了,她都必然能得到一大筆她以前做夢也不敢想的財富,開始她人生新的一面。
這種情形,常見得已經不能算是「傳奇事故」,而是像阿花這樣的美女的必然人生之路。
我也無暇去研究阿花這個舉動是什麼意思,陶啟泉已經在和冷若水聯絡,電話通了之後,他道︰「冷醫生,有一個老朋友在,他相信你的判斷。」
冷若水的回答是︰「世上絕不懷疑我的判斷的,只有一個,這個人叫衛斯理。」
我大聲道︰「我在。」
冷若水分明感到了十分的意外,她呆了幾秒種之後才道︰「你知道是什麼事了?」
我道︰「還不知道,請你安排那位先生和我們見面。」
冷若水低聲說了一旬︰「我早料到這事,最後會到你那里去了。」
我道︰「謝謝你——同時,請你也在場,因有大多地方需要你的幫助。」
冷若水道︰「沒有問題。」
我本來還想問好一個老朋友的消息,但是繼而一想,她如今仍是一個獨處,並沒有再在那個飛蛾研究所中陪那位朋友。其問必然已發生了不愉快的事,在這男女關系幾乎瞬息萬變的時代,別說是戀人,就算是夫婦,有一個時期不通音訊,再見時,還是避免提起以前的關系較好,以免尷尬。
不多久,車子就駛進了精神病院——這所醫院,在我敘述的故事之中,並不止一次地出現過。我自己也曾成為這醫院中的病人,若不是一個奇跡的發生,我如今大有可能還被列為最沒有希望的病人。
(這件事,發生在《沉船》這個故事之中。)
車才停下來,就看到冷若水和一個青年,一直迎了上來,阿花立即興奮叫︰「哥哥。」
我自然也去打量那青年,一看之下,也不禁呆了一呆,那青年,絕對不是我想像之中,神情狠瑣的街頭小流氓,雖然他稱不上氣字軒昂(那需要有內在的氣質作基礎),但絕對俊俏挺撥,身體壯健,若和世界一流的電影小主站在一起,也不會遜色。
他的眉目之間,和阿花頗有相似之處,所以,稱他為美男子,也不為過——自然,他的這種好外觀,和溫寶裕不能比,他的樣了雖好,但是多看兩眼,就可以看出他沒有內涵,只是外型絕佳,那股庸俗之氣,是怎麼也掩飾不了的,他也根本無意掩飾。
阿花走下來,奔跑過去,那青年——當然是阿水,也追了上來,兩人見了面,都自然流露出欣喜,阿水開口就道︰「老頭子沒欺負你?」
在那一剎間,我看到了很動人的一影,阿花極其誠摯地柔聲道︰「沒有人對我比他更好的了。」
我听到的身邊的陶啟泉,心滿意足地吸了一口氣,我和他也下了車。
阿水也大感滿意,他來到陶啟泉的面前,他說的話,邏輯簡單之至︰「阿花說你是好人,你一定是好人。」
然後,他側著頭打量我︰「你就是衛斯理?冷醫生已提起過你許多次,並且給我看了不少你的故事,大話西游,全是你作的吧。」
我點頭︰「是,全是我作的,作得不好,所以你不相信,希望你的故事作得經我好,好得令我們相信。」
阿水半昂著頭,一副接受挑戰的公牛模樣︰「我的事,不是我作的,是我的親身經歷。」
我開門見山︰「好,別的不必說了,就把你的親身經歷,從頭說一說。」
冷若水道︰「到阿水的房間去如何?」
我道︰「好,哪里都一樣。」
阿水又瞪了我一眼,雖然不至于說有敵意,但是也不見得友好。
在冷若水的帶領下,我們衍人到了阿水的房間中,真是錢可通神,這哪里像是病房,簡直就是高級酒店的套房,應有盡有,甚至還有一個滿是美酒的酒櫃,阿水打開了一瓶酒。斟了幾杯︰「要喝酒自己拿。」
阿花拿了一杯給陶啟泉,陶啟泉向她使了一個眼色,她立刻乘巧地把酒遞給我︰「衛先生,請喝酒。」
我道了謝,接了過來,阿水自顧自喝了三四杯,才道︰「又要從頭說起?」
我道︰「是,只當所有的人全沒听過。」
他不服氣,大聲道︰「這里,誰的話說了算?」
我冷冷地道︰「我!」
阿水仍然不服,向陶啟泉望去。我已經打定了主意,即使陶啟泉點頭,表示同意,我也立刻離開,因為我的話,不必經陶啟泉的同意。
好個陶啟泉,果然明白我的心意,他頭不語,沒有任何動作。
阿水看到陶啟泉這樣子,氣妥下來道︰「好,我從頭說。」
我道︰「你最好得說仔細些,每一個細節都不能錯漏,這樣,對大家都有好處。」
阿水吸了一口氣︰「好。」
他說了一個「好」字,又喝了一杯酒︰「我到北方去做生意,本來是專做俄國線的,後來發現蒙古的生意更好做,一些緊俏的商品,在蒙古根本不值錢,一瓶土酒一塊布,可以換許多外面值錢的東西,于是我就在蒙古草原上流連,越來越深入,到了一些以前連听也沒有听說過的地方。」
他說到這里,望了我一下,我道︰「你只管說,我大概听說過的。」
阿水道︰「別的不說了,單說事情發生的那一天,我才過了卡爾底克山口,沿著恰斯河向南走——」
我用心听著,但是也不禁皺了皺眉,因為阿水所說的地名,實在太冷門,我也沒有听說過。
陶啟泉早有準備,取出一張地圖來,打開,攤在桌子上指了指阿水所說的地名。我看到那是在唐努烏梁山南麓的所在。那一帶大湖泊小湖泊,大河小河、大山小山,錯綜交雜,不計其數,是地形很復雜的荒地,人跡罕至,除了食圖暴利的商族外,誰也不會到這種地方去,而且,那地方,一年至少有兩佰多夭是嚴寒的天氣,大風雪漫卷過來,連草原上的黃羊都難以生存,絕對不適宜人類生活。
阿水道︰「和我一起的有一個漢人,那是我在蒙古結識的哥兒們,很談得來,他叫張盛。還有一個向導,很老了,老到不知道多少歲了,大家都叫他老路,會說漢語,只好喝酒,經月不斷,我們都帶著行李什麼的,他什麼也不帶,只帶一車子酒,他對酒倒不吝嗇,肯和人一起喝,除了人這外,還有二十多匹馬,都是久經商旅,不怎麼需要人照料的好馬。」
我由衷地道︰「雖然說商旅,但深入這種地方,也和探險隊差不多了。」
阿水自傲︰「可不如此。那天,過了山口,沿河走了三十里地,天就黑了下來,為了扎營的地方,張盛和老路起了爭執,張盛找到一處離河約有兩時的高地,那高地看來高整平坦,是個扎營的好地方——」
那高地確然一看就是個扎營的好地方,平空高出兩公尺有余,是極平整的沙面,倒像是有什麼人壘出來的一般,上面生長著一些灌木,正好要來生火。
張盛是一個三十多、四十歲不到的精壯漢子,一口氣策馬上了高地,大聲叫「今晚找到好宿處了。」
阿水也上了高地,極目望去,暮色之中,蒼蒼茫茫,群山起伏壯觀之至。
可是老路卻不上高地,在下面大著嗓門叫︰「這上面不能扎營過夜!」
阿水和張盛兩人,先是呆了呆,接著就笑了起來︰「那依你說,該有何處扎營?」
老路啞著嗓子︰「趁天還沒全黑,再向前走走。」
阿水和張盛又倦又不服氣︰「這里為什麼不能過夜?」
老路沒好氣︰「我說不能過就能過,你們這些南蠻子,知道什人。」
阿水是廣東人。被人叫一聲︰「南蠻子」,無話可說,張盛卻粗聲粗氣︰「喂,帶路的,我是張家口人,也算是南蠻子?」
老路冷冷地道︰「凡是長城以南的,全是南蠻子!」
這時,老路的態度若是肯好一些,好好地向兩解釋,何以這高地不能過夜的原因,兩人或許就會听從,另覓地方過夜。可是老路卻態度不善,兩人又好勝心強,竟一個勁兒不依,非要在這高地上過夜不可。
老路和兩人爭執之間,天色也迅速黑了下來,老路最後大聲︰「好,你們要在這兒過,我也無法,我可要另找地方!」
他說著,策馬就走。張盛大叫;「明兒一早,上哪里找你去?」
老路怒氣沖沖︰「哪里還有明兒一早!」
這趟旅途,本就滿是凶險,上路的人,莫不在言行之間,討個吉利,老路這樣說,那是犯了出門人的大忌。張盛連吐了三口口水,阿水卻心細,他策馬馳下高地,追上了老路,虛心討教;「老路,何以這個高地不能過夜?」
老路悶哼了一聲︰「這浩大的草原上,有許多湖泊海子會搬家。這高地只長灌木,不長草,那是變過湖底的證明,說不定晚上會變成湖泊,在上面過夜,全喂了王八!」
老路的話說得難明,說話內容,對阿水來說,又無稽之至,所以阿水听了,哈哈大笑,把馬隊趕到了高地之上。那些馬,平日听話之至,但這時,不知自動地,硬是不肯上高地。阿水和張盛兩人,又是嘆喝,又是鞭打,好不容易把馬趕上了高地,已累了個賊死。
我听阿水說到這里,就知道事情不妙了。「湖泊海子會搬家」——這是老路的警告,這警告對阿水來說,簡直如同天方夜譚,那是阿水常識不夠之故。
湖泊海子確會搬家,而且不是小的,萬圓數十里用至數百里的大湖,也會在一夜之間,原地消失,移到幾百里以外去。
這種奇特的自然現象,這一帶的探險家早已發現。新疆有一個羅布泊,就是著名的「曾移動的湖」,而且行蹤飄浮,捉模不定,忽東忽西,神秘莫測。
老路經驗足,看出那高地曾是湖底,不知什麼時候會重成湖泊,所以堅持不在那里扎營,但阿水和張盛,卻是無論如何無法相信!
所以,他們當時只是一面喝酒,一面譏嘲老路的「胡說八道」。
他支起來的營帳,是相當現代化的大營帳,由發電機供應能量,半機工化躁作,所以並不費多大的功夫,有不少部分的處自動充氣,不但防風雨,且可以防寒,而且,帳內還有床鋪。這種現代化的營帳,也使得他們和老路之間,起過一番爭執,老路認為這種營帳,一點用處也沒有,他們就笑老路是「上一世紀的人」。
等到兩人安睡下來,不到三分鐘,就都已鼾聲大作,在熟昨時,曾發生了一些什麼事,阿水自然無法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就像是那些蠻荒電影一樣,在飛瀑流泉之下,和一些身上只圍草裙的野女郎共水浴,其樂無窮。
接著,他就醒來了,在朦朧之中,他真的听到了水聲,起先,他還以是在夢中,及至水聲越來越洶涌,他才陡地醒了過來。
阿水在這里特別補充,那水聲不是流水聲,而是像海浪涌過來的那種潮聲。
他醒過來之後,睜大了眼,卻是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見。
他叫了幾聲張盛,沒有回音,他想下床鋪,怎知雙腳才向下一伸,便感到一股寒意,一時之間,他甚至以為自己的雙足已被利刃切斷了。
嚇得他連忙一縮腳,伸手去模時,模了一手的水,才知道剛才雙腳是浸到水中!
他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立時大叫了起來,可是,任憑他怎樣叫,卻一點回音也沒有,張盛不知去了何處。
在水聲之中,水顯然正迅速漫了上來。他雖然是坐在床上,但是已感到冷浸浸地,水已漫上床來!
直到這時,阿水才從慌亂之中,略為定過神來。心想,再不出營帳去,自己非被淹死不可了,營帳外的情形如何,雖然不知,但總比悶在帳中好些。
正當他在盤算這際,突然,他看到了一團金黃色的光芒,就在他眼前出現。
那團光亮一出現,阿水就看清楚了自己的處境。
只見整個營帳中已全是水,水已是一公尺深,那水的水面並非波濤洶涌,可是,水聲盈耳,也不知自何而生。
他去看張盛的床鋪時,只見床鋪早已遭水淹沒。本來,他的床鋪,並不比張盛的床高,可是涌過來的水,卻圍著他的床鋪,團團亂轉,成了一下漩渦,他的床鋪,成了漩渦的中心,所以非但未被浸沒,而且沒有沾濕。
那團金黃色的光芒,漸漸明亮,令他看得更清楚。他看到四周的水,潔淨無比,是一種無色的透明,所以,那時,他整個人如同陷進了一塊大水晶之中,而那水晶卻又是液體。
阿水一輩子的經歷雖然不少,可是卻也未曾經歷過樣的情景,他嚇得呆了!
阿水的文采並不好,他的敘述之中,也沒有夾雜著什麼形容詞,但他只是說著,也把我听得呆了。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景?別說阿水未曾經歷過,甚至連我也未曾听說過!
陶啟泉、阿花和冷若水,顯然不是第一次听阿水的敘述,他們一樣大有驚駭之色。
我伸手在自己的臉上,重重撫模了一下,心中想到的是︰這種奇特的經歷,憑阿水是無法平空作出來的。
阿水這時也望定了我,神情很明顯——要是我不相信的話,他就不往下說了。
我向他點了點頭,示意他只管說,他望了我片刻,才道︰「再下去發生的事更怪!」
我道︰「不是為了听怪事,我不會來這里。」
阿水松了一口氣,他往下的敘述,也流利生動了許多,因為他知道我是真的在听他說。
那時,阿水已經看到光線來自水中,是由一只大球發出來的。那只大球的直徑約有一公尺,在晶瑩的水中,看來更是其大無比。它發著金黃色的光瓦,正在水中向上漸漸浮起來。
阿水目定口呆地看著那圓球,等到那團球快浮上水面時,他才發現那只是一個半球體,井非整個圓,同時,他也發現,隨著那發光的半球體向上浮起,漩渦轉動的速度在減慢,水已漫了上來。他下半身一陣發涼,已經浸在水中了!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站了起來,可是水勢漲得快,他才一站起,水已漫到了他的腰際,那半球體也在此際,浮上了水面。
半球體,出了水面之後,光線更明亮,但並不刺眼,而且,四周的水聲,更加浩蕩,分明是營帳之外,早已成了一片汪洋。
阿水此際心慌吃驚的程度,可想而知,他雙手下意識地劃著。準備游水,也濺起水花來,可是,水勢快絕,已過了他的腰,他他己無法站得穩了!
就在他身子一歪之際,他的手抓住了那具發光的半球體,他先是一怔,不明白何以自己的手,竟然有能力抓住一個球體。
接著他就發現,那半球體是空心的,在約只有一公分厚,他向上伸了伸手,發現半球體是空心的,大約只有一公分厚,他向上伸了伸手,發現半球體之內,竟然沒有水,那半球體是浮在水面的。
在那電光火石之間,阿水想起了他小時候常玩的把戲,把一只桶倒轉。桶口向下,迅速地壓進水中,再提起來,桶里面仍然是干的,滴水不沾。
當阿水在小時候玩這把戲的時候,他只不過要贏得其他小孩好奇的目光,卻並不明白桶中空氣不能被壓縮的道理。
那時,他也一樣不明白那球體之中,何以沒有水,但是他卻靈光一閃,想到逃生之法。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17 01:08:49
水晶宮 四、黑暗
他一想到自己逃生有方,就再也沒有多想,一下子就把頭一低,鑽進了那半球體的下面。在這以前,水已浸過他的鼻孔,半球體之內,果然沒有水,那令得他大大吸了一口氣。
至少,他暫時又可呼吸了。
他不知道自己能支持多久,他只知道必須離開營帳,才能浮上水面。
可是那時,那半球體卻向下壓,令他的身子,不得不隨下沉。這時刻,他的心中,慌亂莫名,他的處境,也奇特之異,令得他的精神陷入極混亂的狀態之中。
當阿水說到這時的時候,冷若水插言道︰「人通常在兩種情形下會昏迷,昏迷,其實是人體一種自發的保護。在身體受到傷害,發生痛楚時,痛楚達到一定的程度,人就會昏迷,失去知覺,免受進一步的痛楚襲擊。另一種情形,是人的精神狀態在激烈的變化之中,無法適應,也會昏迷,以免進一步變成神經錯亂。」
我望著阿水︰「你接下來怎麼了?」
這其實已明知故問了。
果然,阿水道,「正如冷醫生所分析的,我實在太害怕,太慌亂了,所以昏了過去。」
我雙手握著拳——這種情形最令人討厭了,在緊要關頭,人昏迷了,昏過去的人,自然什麼都不知道,于是,整件事就失去了主要的一環。
阿水著出我神色不善,分辨道︰「我昏過去,不是我的錯,總比在那樣的環境中,變成瘋子好。」
他這樣一說,令我想起我自己,早年在海底的一艘沉船之中。看到了一個人正在敲打著什麼,我就被這怪異的現象嚇成了瘋子——這是我何以曾經是這所精神病院病的的原因。
比較起來,阿水的神經,算是很堅強的了。
我向他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阿水吸了一口氣,現出很是古怪的神情,顯然接下來發生的事,更是古怪莫名。
他先喝了幾口酒,這才道;「等我從昏迷中醒過來時,我的身子仿佛仍然在水中飄蕩,但我立即感到,我已經不在水中了,我先大大地吸了一口氣,才睜開眼來,第一眼就見到一壯年婦女,盯著我看,我也立即發現,我身上一絲不掛——那情景,簡直是難堪極了。」
那情景之難堪,確實可想而知,阿水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才好,也就只好僵直地躺著不動,一面眼珠亂轉,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他很快就鎮定了下來,因為他雖然一絲不掛,但是那目光的灼、望定了他的壯婦,她比他好不了多少,身上的衣服,也僅堪遮蔽幾處身體的隱私部位而已。
那壯婦的年紀,大約三十歲左右,強壯元匹——不是肥胖,而是強壯,阿水從來未曾見過那麼壯健的婦女——她的手臂,甚至比阿水的手還要粗,胸脯鼓漲,如同小山,膚色卻是出奇地白,可以說欺霜亞雪。
阿水也看到自己是在一間陳設很古怪的屋子之中,光線昏暗,且不知自何而來,屋子也像是一個半球體,自己是臥在一種動物的毛皮褥子之上,那種毛皮,很是柔軟,十分舒適。
他的眼珠轉動了片刻,又回到壯婦身上,那壯婦向他笑了一笑,說了一句她听不懂的話。
這時,阿水至少可以肯定,那壯發對他沒有惡意,一想到對方是女性,沒有什麼可怕的,也就漸漸定下神來,問了一句︰「這是什麼地方?」
那壯婦顯然听不懂他的話,轉過身去,盛婰擺動,粗腰款扭,自一口灶上,取過了一大碗熱氣騰騰的物事來,一股酸臭之味,撲鼻而來。
阿水在蒙古久了,一聞到那股味道,就知道那是蒙古人視為珍品的權女乃酪,只有對貴客才奉上的,客人在喝那難以入口的東西之際,若是皺一皺眉,那就算是對主人的大不敬!
阿水雙手捧了過來,他反正肚子也餓了,大口稀哩呼嚕的,一下子就把一大碗酸女乃酪,喝個精光,又道了謝。那壯婦十分喜歡,嘻著一張闊嘴,笑之不已。
那壯婦一笑,阿水才看她年紀甚輕,當她伸手過來,自阿水手中接過碗來時,更是玉臂生輝,白得耀眼。中國有句老話,形容女人膚色白的好處,叫「一白掩三丑」,膚色白的婦女,在美色上,佔了便宜。
阿水眼前那壯婦,皮膚之白,令人覺得「凝脂」之類的形容詞,絕不夸張,但是不妨設想一下,一個女人的皮膚,如果真是白得像凝固的豬油或是羊油那樣,也就夠古怪的了。
阿水離那壯婦近了,他的鼻尖,離對方顫動的豪侞,不過十來公分,那感覺更是異樣。
他想開口說話,可是喉嚨之間,卻像是被什麼塞住了一樣。他努力咳了幾下,自動知才咳了三下,那壯婦就顯出驚恐的神情,一伸手,按住了他的口,又搖首示意他不要出聲。
壯婦的手極大、肉又厚,一掩之下,阿水不但幾乎整張臉都被遮住,而且幾乎連氣也透不過來,他自然而然,伸手想去推開那壯婦的手,卻不料兩個隔近了,他這一伸手,卻重重地按在那壯婦胸脯之上。
在這樣的情形下,自然不必再有什麼「一分光」、二分光」了,阿水也不是什麼義烈君子,那壯婦只怕也早有意于阿水。等到事情過去,阿水想想,真不知道是笑好,還是哭好,所謂啼笑皆非,就是這種情形了。
那壯婦在這時卻自然流露出萬種柔情來,連比帶劃,說了許多話,又作了許多手勢,總算使阿水明白了,他絕不能出那屋子,一出去,就會死!
听阿水說到這里,我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他暫停,冷若水立時道︰「這一部分的經歷,太老套了一些,是不是?」
我正是這個意思,便點了點頭︰「歷代小說筆記中,頗多相似的記載,《聊齋志異》中的〈夜叉國〉,便很是近似。」
阿水漲紅了臉︰「我不知道什麼異,什麼國。」
冷若水道︰「再听下去,大情節相似,但是細節絕不一樣,也不會是他能想得了來。我甚至難以設想他是在什麼樣的一個環境之中。」
我望了阿水片刻,阿花說了三次︰「我哥哥不會編故事來騙人。」
我沒有和他們爭辯,冷若水又道︰「小說筆記之上,多有類似的事發生,可是真會有這種事發生的,根據阿水的敘述,那和他在一起的蒙古壯。顯然是為了求偶,才會發生這一切的。不論是男人或女人,主動求偶,都是很自然的事。」
我又望向阿水,阿水滿面通紅,大聲道︰「她是一個好女子,我若是再見到她,會娶她為妻。」
我問了一句︰「你知道她的姓名?」
阿水道︰「她說,她姓——所有的人都只有一個姓︰學兒雙斤。」
我陡然挺了挺身了,阿水道︰「听到了這個姓,你有反應,你知道那姓氏代表什麼?」
我點了點頭,阿水苦笑︰「可是當時,我卻一點也不明白是什麼玩意兒,只當是一個蒙古人姓,蒙古人的姓,本來就古里古怪。」
他說了之後,又被充了一句︰「她的名字,按意思來說,是三十六,這各字怪極了,她一直想和我解釋她的名字是什麼意思,可是由于太復雜了,我听不懂。」
我道︰「好,請再往下說。」
阿水又連喝了幾口酒︰「她的身子雖然壯碩,可是我們在好過了之後,她很是柔順地伏在我身邊,說了許多話,我只弄懂了她叫我不可出去。我這才注意到,屋子的門口,並沒有門,只是一幅很厚的簾子,我已看到那不是屋子——」
阿水本來就覺得那屋子形狀怪,這時全定下神來,發現那根本不是屋子而是一個半球形的山洞,應該說是,經過人工開鑿的山洞。
同時,他也看到,那昏暗柔和的光線,是由洞壁的一些石塊上發出來的——若干時日之後,他更發現那是一種附生在石上的苔鮮類植物,竟然會發光,成了光線的來源,後來,他進一步地發現,那是他身在之處的唯一光源。
當他第一次發現這種情形的時候,嚇得全身發軟,幾乎以為自己身在鬼域。
那是若干日之後的事了,他也記不清過了多少日子,因為身一那石洞中,無日無夜,根本不知道時間的過去。那壯婦對他極好,不但竭盡溫存之能事,而且,給他找來很多食物,還有酒。
令他不能忍受的是,所有食物都腥臭無比,後來吃得多了,竟發現那些肉食魚類,雖然曾腌制,可全是生的,海帶海藻,更是生得新鮮,和阿水以前在蒙古草原上吃到的食物不同。
他和那壯婦相處久了,也學會了一些簡單的語言,勉強可以就一些問題作溝通。當他把一碗海草生氣地放下之後,問那壯婦︰「為什麼不煮一煮?」
那壯婦雪白的臉上,一點反應也沒有。
從「煮」說到食物的生和熟,費了許多功夫,那壯婦仍是一臉茫然,于是,阿水說到「火」,火是人間最普通的現象,可是無論他怎麼解釋。那壯婦只是搖頭。
阿水陡然感到了一股寒意——也省悟到了︰這里沒有火,這里是一個沒有火的世界。
他吸了一口氣,準備自己生火,鑽木要有工具,擊石卻再現成也沒有。
于是,他取得了兩塊石頭來,用力互擊,敲到了第三下,就有火花冒出來。
這也是最有普通的現角,可是那壯婦見了,就發出一下可怕的嚎叫聲,碩大的身子,隨著叫聲,撲了過來,一下子把阿水撲倒在地,幾乎沒有把阿水全身的骨頭壓斷。她搶過了石塊,一反溫柔的常態,狠狠的罵著,阿水雖然听不懂她在罵什麼,但肯定她動了真怒。
那時,阿水是驚駭莫名,以他的知識,對這種怪異的現象,他只能想到一點︰鬼,因為是鬼,所以怕火,不但怕火,連見到幾點火星,也怕得要命。
可是,他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因為他和壯婦相處,已非一日,完全可以知道那壯婦是人不是鬼。
他感到了恐懼,也感到了迷惑,幸而酒極烈,那酒也不知是用什麼釀的,有一股腥味,人口易醉,于是他醒了醉,醉了醒,又糊里糊涂地過了些日子。
那天壯婦外出,臨走前照例吩咐阿水,絕不能走出山洞去,因為壯婦每次在吩咐之際,神色都嚴重之至,而這里一切,又如此之怪異,所以阿水總不敢遠走。
可是這一次,壯發離去之後不久,阿水就听得外面,有一陣喧嘩的人聲傳來,那陣人聲自遠而近,來到洞口,阿水扣出人聲中夾雜著叫人的聲音,叫的是那壯婦的名字。
這些日子來,阿水一直以為自己是在荒山野嶺之中,那壯婦是個野人,自己已和文明世界隔絕,乍一听到人聲,心中又驚又喜,以致他幾乎要出聲相應,然而一轉念間,他想到壯婦的一再叮囑,所以便忍住了沒有出聲,心頭狂跳,在盤算著若洞外的那些人掀簾而入,自己怎麼辦。
那遮住洞口的簾子,很是厚實,有股擅味,顯是蒙古人常用的物件。
他心想,山洞之中,並無可以藏身之處,若是那些人進來,也就只好面對面了。
他正在想著,洞外那些人叫了一陣,得不到口應,也沒再叫下去,只听得在人們的說話聲中,腳步雜沓,已經走了開去。
等到腳步聲漸遠,阿水實在忍住,來到了簾子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把那厚重的簾子,掀開了一點,向外看去——在這以前,雖然他在這山洞之中,已生活了許久,但是卻踫也未曾踫過那簾子——那壯婦不止一次告誡他不可以踫,並且做出許多恐嚇的樣子來,警告他如果去踫那簾子,就會有大大禍事發生。
但是剛才那一陣子人聲,打亂了他的思緒,他太想知道自己身處何地,所以當他來到簾子旁時,他沒有多考慮別的,一下子就掀開了簾子,那簾子十分厚重,雖然他用力一掀,那簾子也只不過掀開了三十公分,但那空隙已足夠他探頭出去了。
他向外一看,整個人都呆住了,而且,一股極其強烈的恐懼,襲向他全身,令他全身僵硬,血為之凝,氣為之絕。
他看出去,若是看到的景象再恐怖,也不會比這時更恐怖了,因為他什麼也看不到,只是一片漆黑,像膠漆一般濃厚的漆黑。
他先是以為,簾外還有什麼房間或是山洞,呆是寒風習習,那分明是十分空曠的所在。他又想︰原來是夜晚,但是隨即又感到不對頭,就算是晚上,總也有一絲光瓦才是,何致于如此漆黑。
剎那之間,他想到的是,自己墜入了地獄,只有陰曹地府,才會這樣黑暗。
他不知僵呆了多久,只听得遠去的人聲,又漸漸傳了過來。阿水知道,自身一定遭遇了非常的變故,他勉強鎮定心神,把簾子放下了一些,只留下了一道縫,向外張望,只見陰著人聲漸近,有了一點一點昏黃色的光瓦,那光瓦極暗,但阿水並不陌生,那就是洞中石壁上那種苔鮮所發出的微光。
等到那一群,約有七八人越來越近時,阿水看得更清楚了,只見人人手中持著一只風兜,在網中,是一塊長滿了發光的苔鮮的石塊,些人就用這點微光來照明走路。那一團微弱和昏黃光瓦,說它如鬼火,那是最恰當不過了。它映著那些人,連那些人的五官部分不清,只看到那些人一張一張雪也似的白臉,那種異樣的滲白的膚色,倒起了反光的作用,但也使眼前的情景,格外怪異。
那些人和壯婦一樣,膚色奇白,提著風兜的手,一樣慘白,他們的服飾,一看就知道屬于蒙古人,可是和阿水在草原上見到的,又有不同。
阿水看得呆了,心頭狂跳︰腦頭發干,那些人在離他約有五公尺走了過去,其中有兩個人略停了一停,但被別的人吆喝著,也走向前去,不一會,就已經走得很遠了,眼前仍是一片黑暗。
在短短幾分鐘之內,阿水問了自己幾千遍︰「這是什麼所在?這是什麼地方?」
當然,他的疑問,沒有答案,他只感到一股又一股寒意,令得他全身發顫。
這時,他雖然身處極度的恐懼之中,但是他的神智,總算還是清楚,他立即想到,不管這是什麼地方,自己必須離開這里。
要離開這里,就必須先離開這個山洞。
阿水這時,又恢復了求生的本能,他轉身,在山洞之中,找了幾件衣服,又打到了一些食物,大多數是乾女乃酪,他知道那東西雖然絕不可口,但是卻是維持生命的上好食物。
他將東西包了一包,背在背上,又轉身取一塊有發光的苔鮮的石塊,想了一想,把石塊寒進了包裹之中,掀開了簾子,就跨了出去。
等到簾布在他的背後垂下,他便處身在黑暗之中了,剎那之間,他像是被極度黑暗膠住了一般,想跨出一步,也實在不能,因為他完全無法知道,跨出一步之後,會進入什麼樣的境地。
他大大地吸了幾口氣,想起剛才那些人來去的情形,肯定了附近一帶全是平地,這才慢慢地移動著腳,向前走去,他根本無法認出任何方向,自然只好走到哪里,算是哪里。
就這樣,他走出了十來分鐘,回頭一看,也是一片漆黑,他知道,此際就算想再回到那山洞中,也已經無法認出路來了。
一時之間,他只感到自己虛弱無比,那是由于心靈上感到極端的無依靠所引起的一種感覺,他模索著,在地上坐了下來,勉力定神。
他伸手在地上模著、觸手處,不是石塊,就是沙粒,他仍然無法知道自己是在什麼地方。說草原又不像草原。這時他仍然一心在想,莫非這里就是陰曹地府,但自己分明是人不是鬼,那壯婦也是人不是鬼,難道全是誤闖進黃泉路來的?
人在極度的無依無助之下,就會胡思亂想,阿水雙手在黑暗中亂模亂揮,真想抓到一些什麼,最好自然是人的身體。
這時,他倒懷念起那壯婦來了,不由自主,硬著聲叫起那壯婦的名字來。
叫了一聲,他才陡然發覺,自己身在險地,處境不明,怎麼可以出聲。
正當他不知禍福之際,忽然听得在左首不遠處,有人粗聲喝罵了一聲,他雖然听不懂,但听起來像是在責斥他剛才那一呼叫。
听到了有人聲,阿水不禁又驚又喜,他立時含糊地應了幾聲,站了起來。
這時,他感到有人向他接近,而且還不止一個。但由于致命的黑暗,他根本無法知道來者是誰。
他本來想把裹中那塊有發光苔鮮的石頭,拿出來照看一下,但幸虧他夠機靈。想到他看不見別人,別人也一樣看不見他,那樣,在險地之中,也比較容易蒙混過關,所以他才沒有那樣做。
那些人走了過來。又有人啞聲低叱,阿水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只覺得有人拉了他一下,那些人向前走去,他就也跟著走。
不一會,他感到四面八方都有人參加進來,有人來時,發出一兩下叱喝聲,走的人也回應著,那吆喝聲,像是軍隊黑夜行軍時的口令一樣。
听得次數多了,阿水也記住了,他只听得懂「學兒雙斤」——那是壯婦告訴過他的姓名部分。
我听得阿水說到這里,陡然插言︰「其他的你可還記得嗎?說來听听。」
阿水頓了一頓,喝了一口酒,就說了起未,他先說了「學兒雙斤」,接著就說「鐵木真」,之已令我驚怔。接下來他所說的,我竟听得懂,那是一種最通行的蒙古語。
他說的是︰「學兒雙斤鐵木真的大軍來了,所有阻道的全都要死。」
看到我的神情有異,各人都望住了我,我請阿水再說一遍,確定了,就譯了出來。
陶啟泉興奮之至︰「一點役錯,那成吉思汗的親兵,是這個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帝王——」
他說到這里,我已打斷了他的話題︰「這個最偉大的帝王死了,他的親兵要是能活到現在,他自己為什麼不一直活著?」
受了我的搶白,陶啟泉瞪著眼,說不出話來。冷若水問︰「這兩句話是什麼意思?」
我道︰「這是成吉思汗大軍之中,用來激勵士氣的口號,可以用來作口令,也可以用來作軍歌,高聲歌唱著來進軍。
阿水忙道︰「是,他們也唱,只是那種調子很怪,我沒學會。」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17 01:09:05
水晶宮 五、直立的水
阿水又補充︰「他們有的時候,說著話,就唱了起來,真怪。」
蒙古人習慣以歌唱來代替說話,尤其是在傳達上頭的命令之際,一大篇命令都唱著傳達,兩軍對陣互罵,也唱著來罵。一部《蒙古秘史》,也是唱著傳下來的。
這種習慣,我想阿水未必知道,所以他的話可信程度也很高。
當下阿水跟著行列向前走,也不知走向何處,會發生什麼事。很快,他便發現,雖然在黑暗之中人很多,可是向前走的人,秩序井然,一點也不亂,而且,是列隊前進的形式。他好幾次被人推擠出行列來,顯然他人有方法辨別出他不是自己人。
由于這個緣故,阿水越走越害怕,他故意落後了一些,遇有從後面趕上來的人,向他吆喝,他也學會了回答,這才沒有進一步的惡現象發生。
他一面走,一面不住抬頭打量天色,心想,天再黑,總有一點星目微光,怎麼會黑成這個樣子?
可是一作他用盡目力,仍是一絲光亮都看不見,他心中越來越是奇怪,也越來越是害怕。
阿水說到里,略停了一停,一面喝酒,一面呼吸急促,由此可知,他當時那種害怕的心情,延續到了現在。
阿花忍不住問︰「那究竟是什麼鬼地方啊?」
陶啟泉也趁機問我︰「你有什麼猜測?」
我道︰「何必猜測,听阿水說下去,就知道了。」
我因為他已听過阿水的敘述,所以才這樣,說他搖了搖頭︰「阿水始終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
我悶哼一聲;「那你為什麼想找大亨合作去發掘?」
陶啟泉吸一口氣︰「你听下去,就會明白。事實上,我也有一定的想像力,作了一定的推測!」
我道,「好,那就等阿水講完了再說。」
阿水雖然心中害怕,但是也好奇之至,他一直跟著那些人走著,在黑暗之中,他感到聚在一起列隊前進的人,越來越多。本來,他並不知道有多少人,但忽然在前面,有一個極雄壯的聲音,大喝了一聲,像是發出了什麼號令。陡然之間,極其雄壯的歌聲,就在他的身邊響了起來,歌聲嘹亮。在歌聲中,又不斷夾雜著吆喝之聲,听起來,簡直如同千軍萬馬,如在戰場上廝殺吶喊,直震得人心頭發顫。
從歌聲听來,他四周至少有上千人之多,阿水真是又驚又喜,驚的是混在那麼多人之中,他顯然是一個外來者,竟不被發現,還可以蒙混下去,若是一被發現,這些人的行為如此神秘,必定不容許外人侵入,就算一人向他吐一口口水,也把他淹死了!
一想到這一點,他不禁心怯,心想還是退出算了,再打主意。
可是,當他想退出去之時,卻已經遲了。
起先,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听得歌聲依然,但听來大是異樣,像是前進的隊五,忽然之間拉長了許多。接著,他想到故意落後,但實在不能,因為在他的身後有人,他一放慢腳步,就有人推他向前。
他想自兩邊閃開去,也一樣不行,至多跨出半步就被阻,伸手模去,則是緊硬不平的石壁。
呵水不禁更是駭然,他總算明白了,自己和所有人,是在一道極其狹窄的山縫之中的向前走,根本沒有法子月兌離隊伍!
極目望去,仍是一片黑暗,他真不明白,帶路的人,是怎麼可以正確無誤地把隊伍帶進那麼狹窄的山縫中的。
就這樣,他隨著大隊向前走,從前面,不斷有歌聲傳過來,所有唱歌的人,听來都受過訓練,一組人一組人接著唱。當歌聲傳到他的時候,他也只好跟著唱幾句。他一點不也明白唱的是什麼,但是那歌聲呼來卻令人熱血沸騰,甚至令人興奮,分明是軍歌一類。
就這樣,走了很久,照阿水的說法,是「有一百年那麼久」,這才又听到前面又有歌聲傳興,那歌聲,听起來悅耳得多,全是女聲和童聲。不多久,雙方便會合在一起,歌聲也融合在一起,雖然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歌聲,但卻又可以很是奇妙地結合在一起。
此際,隊伍己停了下來,阿水只覺得前後左右都是人,響亮吸可聞,但是歌聲一止,人人靜了下來,卻又是雅雀無聲。
阿水也屏住氣息等著。不一會,前面老遠處,響起了「嗚嗚」的號角聲,听起來悲壯之至。隨著號角聲,隊伍雙向前移動,這一次,移動的速度甚慢。
更奇的是,雖然沒有人說話,可是卻此起彼伏,不斷有啜泣的聲音傳出來,不時,又有幾下嚎哭聲夾雜其中,連阿水也听出,號角聲在悲壯之中,大是哀傷,分明是一種哀樂。
一想及此,阿水又感到一股寒意,因為他覺得,那麼多人竟然是一支送喪的隊伍。
他心想,不知是什麼了不起的人死了,要有那麼多人為他在黑暗中送喪!又何以天色竟如此黑暗,難道老大爸又在哀悼這個的死亡嗎?
他正在想著,忽然之間,所有的聲音又一起靜止。而且,他也看到了極其微弱的光線。
那光線有一大片,微弱朦朧之極,若不是在黑暗之中久了,根本覺察不出。
阿水的雙眼一有了光的感覺,他的第一念頭是︰「謝天謝地,天終于亮了!」
但是接著他便想到,糟糕,無色一明,自己就要被人發現了!
他吸了一口氣勉力鎮定心神,仍然向前走著。光線漸漸雖強,從前面朦朧地漫過來,一大片,終于使他可以約略辨別出一點人影了。
這一來,他比身在黑暗中時還要害怕,因為極目望去,影影綽綽,人頭涌涌,竟至無邊無涯,少說也有萬人以上。
幸好所有人,這時都放慢了腳步,口中所唱的歌,听起來也格外哀傷。
所有人都專注地向前看,並沒有人左右張望,而且阿水的服飾,取自那山洞之中,看也和旁人無異,所以肯定一時之間,不會被人發現。
他定下神來,一面隨著大隊向前走,口中哼哼有聲,假裝也在唱歌,一面向前望去。
只見那片光瓦的範圍極大,朦朦朧朧,竟比整個足球場還大,可是光線看起來,古怪之至,似有似無,閃爍不定,又似在流動,又像是靜止。總之在阿水的經歷之中,從來也示曾見過這樣的光源。他也不知道那是由什麼發出來的光——這時,他已知道那不是「天亮了」,因為微光並不是來自天上,而來自前面!
越是向前走,光便越一越甚,漸漸地,也可以看到自己的手,那些人走得更慢,阿水的四周全是人,他除了跟著人群漸漸移動之外,別無他法,他盡管掩飾著,不被別人發覺他是一個外來者。
這段時間很長,直到號角聲忽又大作,人群的移動,才停了下來。
阿水的個子不算很高,在他的前面全是人,似乎人人都很高大,遮住了他不少視線,當他停下來時,還是只看到前面是一大片模模糊糊的光、但停下來不多久,光便增強,那情形就像是天色由破曉時分要轉為天亮一般。可是光瓦卻閃得更甚。
這種景象,奇特之至,阿水用力眨著眼楮,也不知那是怎麼一回事。
這時,號角響了一陣叉一陣,突然之間,一聲呼喝,所有人一下子都匍伏了下未。事出意外,阿水愣了才不過一兩秒鐘,已變成了「鶴立雞群」,異相之至!他連忙也伏了下來,心頭狂跳,唯恐已引起了副人的注意,但總算過了一會,並沒有什麼人注意他。
匍伏了不久,在號角中,所有人站立起來,繼續向前走。
走了一程,再伏下來,然後又起來,如果者三次,已次離大源更近了。阿水向前望去,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楮!他看到的,竟是一大片朦朧的水!
那一大片水,是一種異樣的深藍色,不是在他的視線之下,而是在他的正面。那種朦朧的、閃的光線,也正是由這一大片水所發出來的,或者悅。是通過了那一大片水傳過來的。
阿水不住地睜著眼,他更明白那是什麼景象了——他肯定自己不是到了悔邊,在看海水,不是這個樣子的,如今,一大片水就在正面,那情形就像是他面對著一帶領其大無比的水箱一樣,要不然,水怎麼會在他的正面出現呢?
這時,阿水雖然看到了水,但是在他的面前,還有一大片人,他距離可以看到的水,大約還有兩百公尺,不過,他已可以肯定那是水,深藍色的水。
而且,透過深藍色的水,他還可以隱隱看到,水中似乎還有著高大的建築物巍峨壯觀,但是看不真切,只覺得形式,很是奇特,不像宮殿,也不像是廟。
阿水此際,心中的訝異,真是到了極點,他心中傻傻地想︰「蒙古人造了那麼大的一個水缸干什麼?難道又是什麼人工建造的旅游新景點?
看來就算要養魚,也要不了那以大的水箱,除非是養大鯨魚)讓人好在水底觀察。但是那是什麼樣的大工程,蒙古人何來這樣的財力物力?
他正在想著,行列又停了下來,阿水真想不顧一切,擠向前看個究竟。忽然所有人又一下子又伏了下來,而且,緩慢而听來的哀傷的各種樂竟,也從前傳了過來。
阿水隨眾伏著,但他仍半抬著頭,專注前面。
在他前面的那片海水極大,有好幾個足球場般大小,一片深藍,水中的建築物,在凝神觀察這下,也漸漸看得清楚了,看得出那是巨大的石塊築成的,在一個正方形體的兩旁,是城牆也似的建築,在其上,有著眾多的梯級,還有眾多的巨大的石雕像。
那些建築群上,都長了不少海草等類的水中植物,正在緩緩飄動。
這一切,構成一幅前所未見,連做夢也想 不到的海底奇觀。
阿水望著這一切,也如同身在夢另一般。下一會,他又看到有人在最前面推出了許多木架子來,約有一百多個,高有三公尺。
又有許多人爬了木架子,阿水在這時候,幾乎「啊」地一聲,叫了起來,因為所有披上木架子的人,身邊都帶著一個金黃色的半圓球。
他對這種半圓球的大小形狀顏色,並不陌生,那天晚上,他就是被這種半圓球扯下水中,失知覺,醒來之後,已在那山洞之中了。
那些爬上架子的人,隨身所帶的半圓球,看來略小.幾百個人一起爬上一架子,看來像是一群金頭怪物在行動,怪異莫名。
等到一眾人上了架了,忽然听得那些架子發出軋軋的聲響,各伸向上,伸向上的部分是四方形的,但每一邊都有梯級。隨著這種四方的梯級向上升,那些人也就迅速無比地向上攀去,自架子上升起的梯階,竟然高達十公尺左右才停止。那些架子上,梯極上,已爬滿了人,老遠看去,這些人和架子,就在海水之前。深藍色的海水,就像是一古怪之至的畫面的背景色一樣!
阿水說到這里,陶啟泉作了一個手勢,令阿水暫停,他向我道︰「你能夠設想那些會有梯級升出來的架子,是什麼東西?」
我听阿水的敘述,听得詫異莫名。我一生之中,遭遇的怪事之多,不可勝數,但如果那是我的遭遇,其怪異的程度,肯定在前三名之列了。
陶啟泉突然這樣一問,我自然答下上來,所以搖頭道︰「難以想像。」
陶啟泉對阿水道︰「拿出來給衛先生看看!」
我又呆了一呆,不知道陶啟泉要給阿水拿什麼出來。阿水忸怩了一下︰「我畫得不好,但確是那樣子。」
他說著,走向一個櫃子,看來冷醫生的辦公室,他熟悉得很,他取出了一疊紙來,怞出了其中兩張,交張了我︰「那架子和梯子,就是這樣子的。」
我看到那兩張畫,一張是一個「架子」,那是一個木台,下面有輪,上面升起一個狠高的籠梯。
另一張畫,在一片深藍色之前,有許多樣的架子,架上爬了帶著半球形物體的人。
陶啟泉再問︰「你看這架子像什麼?」
本來確一點概念也沒有。但是忽然之間,靈光一閃,想起陶啟泉來的時候,提到過成吉思汗,我月兌口便道︰「這東西,看起來像是蒙古大軍攻掠城池的戰車,靠它爬上敵人的城增去的!」
陶啟泉用力鼓掌︰「好衛斯理!一點不差,專家看過,說那是戰車和雲梯的結合,是蒙古軍事天才的創作,在當時的攻擊戰中,起了重大的作用,這東西叫做「升天車」,最高可以升至二十公尺!」
我不由自向阿水望了一眼。
陶啟泉明白我的意思︰「這東西,要不是阿水親眼見過,殺他的頭,也想不出來。」
我心中疑惑,咕咬了一句︰「難道他們要去攻打那……水中的建築物?」
陶啟泉漢了一口氣︰「接下來發生的事更怪,你且听阿水說下去。」
阿水喝了幾口酒︰「再下來發生的事,我……一想起來,就懷疑自己當時身在夢中,但卻又不是,那一大片深藍色的海在我面前,那情形就像是面對著只巨大無比的族箱樣,我看著,心中不斷地興起疑問︰何來這麼巨大的玻璃?就算有那麼大的玻璃,這是多大的工程,為什麼要這樣做?」
阿水心中,確然一直育這個疑問,這很正常,因為誰都會這樣想。
當然,眼前的奇景,更是吸引.阿水也沒有一直在想答案,他看到再也沒有人爬上架上,籠形的梯上、已爬滿了人,少說也有好幾百人。
這時,號角聲再起,爬滿了人的架子,在另外許多人的推拉之下,緩緩向前,更接近海水。忽然之間,听得所有人都呼喊起來,那呼喊聲之大,令阿水嚇了大大一跳。他已忍了很久,這時,也趁機大叫起來,反正人人都在呼叫,也沒有人注意他。
就在驚動地的呼叫聲中。阿水看到的奇景,足以令他後來一想起來,就以為身在夢中。
他看到,攀在籠形梯子上的人,自上到下,約有五層。這時,在最上層的那些人,忽然縱身向前直撲跳了出去,阿水乍一看到,心中大量吃驚,心想,糟了,梯子那麼高,那些人撲跌著,離開了梯子,摔下來,豈不是不死也成重傷?
一下子,有幾十人在高處向前撲跳而出,這場面很是壯觀。但可以想像的是,隨之而來的,必然是這些人肝腦涂地,血肉橫飛,骨折筋襲,慘不堪言。
阿水心中一凜間,事情已發生,那些人己撲跳而出。那些人是向著下面的水撲出的,意外之至的是,那些人一撲近水面,非但沒拉跌下來,而是一下子就撲進了水中!
那些人一進了水中,自然不會摔跌下去,只是身子向上略沉了一沉。接著各人動作一致,把那半球形的東西,罩到了自己的頭上,立即向前游出去,那些人的身手,狠是矯捷,游得狠快,目的地是那宏偉之極的建築物。
阿水真是看得呆了,一時之間,他竟然無法明白發生了什麼享。張大了口,卻再也發不出響亮叫聲來。
其余所有人,像是看慣了這種怪事一樣,他們仍在不斷地呼喊,他們的呼喊听來是在助威,向那些一撲就踩進了水中的人喝采。
等到阿水略定過神來時,撲礫進水中的人更多了。原來籠形的高梯會轉動,攀在一邊的人,撲跳進了水中後,它就轉動,把另一面轉向水,那一面的人,再整齊地撲跳進水中去。
等到第一層的人全迸了水中,向那宏偉的建築物游去時,第二層的人,也依次跳進了水中。
呵水看得喉干舌燥,全身發滾,眼前景象之奇特,真足以令人神經錯亂!
阿水說到這時,略停了一停,竟大口喘起氣來。
我正想有問題問他,所以暫不催他繼續說下去。看到他的樣子略為定神了些,我才間道︰「那些人向前一撲,就撲進了水中?」
阿水點頭︰「是!」
我作著手勢,指下面又指前面︰「你看清楚了,是跳向前面,不是向下跳?」
阿水大聲道︰「向下跳,跳進水去,那有什麼稀奇。」
我道︰「好,那你知道自己是在說什麼?」
阿水道︰「知道。」
我耐著性子︰「請你再說一遍。」
阿水雖然很不耐煩,但是他也知道自己所說的一切,不是很容易令人相信,所以他還是照我的吩咐,把他當時看到的情形,再說了一遍。
雖然在他的兩遍敘述之中,並無破綻,也沒有自相矛盾之處,可是,我還是搖了搖頭。
我道︰「阿水,你所說的情形,如果成立,那就是你看到的那一大片深藍的水,是不會流的,像這樣——」
我把一只杯子斟滿酒,再把杯子橫放,杯中的酒,自然立刻流瀉出來。
我伸手指向杯口戳了戳︰「你的意思是,在這樣的情形下,水還在懷子中,那些人和人之間,並無阻隔,所以可以——跳進水?」
阿水吸了一口氣︰「是的!」
我先望陶啟泉,再看冷若水,一字一頓地問︰「這合理嗎?」
陶啟泉和冷若水竟異口同聲道︰「若是事情合理,誰會來找你衛斯理。」
我不禁啼笑皆非︰「可是也不能完全違背自然原則,水一定是流的,不然就不叫水,不會流動的水,你叫我如何理解?」
他們都不出聲,我道︰「是要我理解成有一塊大玻璃擋在水的前面,那些人可以穿過固體的本領?」陶啟泉道︰「那更不可思議了!」
我道︰「不,那可以設想,比起水能直立不流演,更可以接受。」
陶啟泉默然不語,我又道︰「我知道你曾親眼目睹固體穿越固體的奇事!」
陶啟泉道︰「是,那個舉世聞名的張姓奇人,和一些其他的異能人士,都有這個本領,但是他們只不過把藥丸瓶中取出來——」
我道︰「也有人說,那張異人,可以穿透牆壁,可以由三樓一直穿過地板到一樓!」
那姓張異人的許多異能,完全超乎人類現有的常識範圍之外,這里不是討論他的一切,只是我提出了人有穿越固體的可能性,所以才提出來,事實上,許多「法木」都有這種事例。
我和陶啟泉正在討論,阿水卻插言道︰「不是,那些水,那……直立的水前面,井沒有阻隔!」
阿水所說的活,听來很怪,像「直立的水」,听起來,就像是「冰凍的人」一樣怪。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17 01:09:22
水晶宮 六、大膽假設
然而,我又不得不承認,「直立的水」是一個很恰當的形容詞。
當時,我听阿水說得那麼肯定,沒好氣反問︰「你怎麼知道?」
可能是,我的語氣太生硬,阿水有點害怕,但是他還是堅持︰「那些人跳向前去,撲進水中的時候,都有水花濺出來,就像跳水一樣,有的濺得多,有的濺得少。」
我呆了一呆,實在難以想像這種情景,阿水再強調︰「是真的,水花濺出來,灑在附近的人身上,那些被水灑中的人,都高舉雙手歡呼,像是中了頭獎一樣!」
我吸了一口氣︰「你說那片水有多大?」
阿水道︰「好大好大的一片,直立在面前,直上直下,像是一幅奇大的峭壁,可是人一跳,就能跳進水里去,游向那……宮殿!」
我苦笑,「他們游前去干什麼?」
阿水道︰「起初我也不知道,後來,看到他們游近去,是除去牆、柱上和那些石人石馬的海草,一時之間,海水混濁起來,連那官殿也看下清了!」
陶啟泉又叫了我一聲,他雖然沒有說什麼,可是他的神情,分明是在間我︰「夠怪了吧,你有什麼意見?」
我揮了揮手,示意各人都靜一下。
我確然需要靜一下,把阿水已經過說過的那一切,好好的消化一下。
我發現。我必須先肯定一點,信他的話,信他的話,還是不信。
若是根本不信,那也不必考慮其他!
阿水所說的一切經過,都荒謬莫名,也正因為如此,那是他想像力範圍以外的事,他無法「想」出這些事來。那麼,剩下的可能就是,這些全是他真正的經歷了。
我想到這里,向冷若水望去冷若水道︰「妄想癥患者的妄想,也是由患者本身的腦部活動形成,一個人若是從來也不知道有馬這種動物,那麼,不論他如何妄想,他都下會想象自己變成馬!冷若水的話,等于和我的一肯定一致,我吸了一口氣,向陶啟泉道︰「令海水壁立,傳說中,有些‘仙法’可以作得到,基督教的《聖經》之中,上帝的力量,分開了紅海,使摩西和他所帶領的以色列人,得以逃過埃及人的追擊,也是一個例子。至于阿水所說的情形,我還無法假設屬于哪一類。」
我這樣說,陶啟泉自然不滿意,可是阿水卻高興之至,搓著手︰「你相信我的話了?」
我道︰「是,請你再說下去——那些人是如何離開直立的水的,仍然跳出來?」
阿水受到了我相信他話的鼓勵,大是興奮。
他道︰「不是,是另有一些人,爬上了梯子,那些人游回來時,在梯子上的人,伸出手去,他們也伸出手來,在梯子上的人,把他們拉出水來的。」
我閉上眼楮一回,設想著這種怪不可言的情景,不由自主搖頭不已。
那些游進水中的人,人人頭上面著一半球形的物體,阿水自身有過經驗,知道半球體之中有空氣,可以供人在水中呼吸。
那些人在水中,行動也很矯捷,他們清除那宏偉建築物上的海草,引起了海水的混濁。等到他們全部被拉回來之後,海水又漸漸澄清,建築物看得更清楚,這時,深藍色的海水也更明亮。
所有的人,隨著號角聲,一會唱歌,一會呼叫;又有一隊一隊的人,上去跳舞。阿水心中發急,不知何時是了。
這些儀式,佔了很長時間,直到面前的水,漸漸地,又從這藍變成了深藍才止。
所有的人都轉過身,往回路走去,阿水夾在人叢之中,又餓又渴,他也不知如何才好,只好跟著眾人走,那些人都走一走,回頭看一下,不多久,深藍色的水來越暗,再不多久,那一片水已黑得看不見了,四周是又一片濃黑!
我听到這時,心中陡然生動,疾聲問︰「阿水,你可有注意,究竟過了多少時間?」
阿水道︰「沒有,開始時,事情太怪了,我根本不知時間,後來,也無法計算。」
我沉吟了一下,阿水又道︰「我離開的時候,吃得很飽,到面前的水最亮,那些人開始游回來的時候,我肚子餓,到再走動,那片水不再發光時,我餓得更厲害,怕有一整天了!」
陶啟泉神情興奮,」你想到什麼?」
我反問︰「你先說,你想到什麼?」
陶啟泉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我想到是,阿水確實過了一天,從天亮到天黑,他到水邊的時間是早晨,那片水變得最明亮的時候是正午,後來,水又變深藍,太陽下山了。」
陶啟泉一面說,我和冷若水就一面點頭,阿花卻不明白,她道︰「水哥沒有說看到太陽啊!」
陶啟泉望向我,我鼓勵他說下去,他挺了挺身子︰「阿水當然看不到太陽,太陽是在上面,太陽如果在海面,光線透過海水傳下去,海水越深,光線越弱。阿水看到的光是,海下面的光,他是在海底下!」
陶啟泉一口氣說完,深深吸了一口氣。
阿花用懷疑的眼光望一了陶啟泉︰「不對吧,要是在海底,海水應該在頭上才對啊,水哥說水是在前面的!」
陶啟泉伸手在阿花的俏臉上,輕拍了兩下,卻向我看來,我作了一個請他說下去的手勢,他道︰「他是在海底,不過是在海底的一個岩洞之中。他看到的那一大片海水,就是那個海底大岩洞的洞口!」
他說到這里,又伸手捂住了阿花的嘴︰「你一定要回,海水怎麼會涌進洞中,對不對?」
阿花嬌媚地點了點頭,陶啟泉道︰「這一點,我想不到了,或許是什麼‘仙法’阻隔了海水!」
他在這樣說的時候,仍然望定了我,我緩緩搖頭︰「我也想不出道理來——」
說到這里,我略頓了一頓,忽然有了奇想。
我道︰「倒是有一個可能,就像把一只空桶,倒覆著迅速壓進水中一樣,由于桶中有空氣,所以水被空氣所阻,不能進入。」
各人都望定了我,續道︰「那海底岩洞之中,顯然有空氣,不然,那麼多人,無法生存。我想,那是億萬年之前,地殼變動所形成的一個奇跡——形成了個大岩洞在先,再突然有海水涌進,海水把岩洞的空氣封在岩洞之中,海水也為空氣所阻,不能進入,這才形成了那種怪異莫名的現象!」
陶啟泉和冷若水齊道︰「有這個可能嗎?」
我道︰「理論上來,有這個可能!」
冷若水搖頭︰「不,在理論上來說,並沒有這個可能,你把一只空瓶浸到水中去——」
她說到這里,我已經知道她的話,不但不能推翻我的假設,而且,恰好幫助我的假設,可以在「理論上成立」。
當然,若是一只大口的瓶子,又是瓶口向上,直放進水中的話,瓶中的空氣會逸出,水會一涌而入。
但如果是一只小口的瓶子,尤其是瓶頸又有些曲折的話,又橫放進水中,那空氣就會留在瓶中,也足以阻止水自瓶口涌入。
我所的假設情形,就是那樣!
阿水還有點不明白,陶啟泉向他解釋了一番,他喃喃地道︰「太奇怪了,真太奇怪了!」
陶啟泉道︰「大自然形成的奇景,連陸地上,也有許多不可思議,更別說海底了!」
他的話,在邏輯上,難以成立,可是听起來,卻也頗具有說服力。
我道︰「先肯定了這個假設,再听阿水的敘述,就容易了解得多,有許多不可解的謎團,都可迎刃而解。」
陶啟泉道︰「例如為何如此黑暗——海底岩洞,不見天日,自然黑暗之至!」
我道︰「又例如何以和人之間並無阻隔,水是被空氣阻在那里的,形成了一幅水牆。」
冷若水也道︰「也明白了何以不準阿水點火照明的原因。」
我點了點頭,其余各人,一時難明。冷若水道︰「岩洞再大,當年形成時,被封在內的空氣,也就永恆不變,只有越來越少,不會增加。許多人在內生活,消耗氧氣,若只呼吸,可以維持許多年,若加上生火,燃燒耗氣甚巨,人就活不成了。」
冷若水道︰「對極!對極!當年一定曾立下極嚴的規條,不準帶火!」
我徐徐道︰「不過,我的假設,卻聯帶一個更駭人的事實,有許多上,上千,可能上萬,可能更多,一直在那海底大岩洞中生活!他們在黑暗的海底大岩洞之中,生活了……超過一千年!」
阿花傻傻地問︰「他們那麼長命?」
阿水道︰「誰能那麼長命?當然是傳宗接代,一代一代傳下來的!」
陶啟泉也知道,我這個假設如果成立,那真是驚動地的大發現——一大群一直生活在海底的人!
陶啟泉在呆了半響之後,才道︰「若是要發掘成吉思汗的陵墓。自然也需要把這群人帶回地面來。」
我且不理會那些人——因為事情不但怪誕,而且很是復雜,要一件一件來解決。
我道︰「你何以肯定那里是成吉思汗墓?那在水中的宏偉建築物就是?
陶啟泉得意洋洋︰「那是我的推斷。」
我道︰「根據什麼?」
陶啟泉向阿水一指︰「根據他的敘述!」
我悶哼了一聲,有兩句話不必說出口,陶啟泉也可以明白我心中想的是;阿水這小子只怕只是听說過成吉思汗的名字,就算陵墓真像電視劇的布景那樣,寫「成吉思汗之墓」之樣,只怕寫的也是蒙古字,阿水如何認得。
陶啟泉于是補充︰「我是根據他的敘述推斷出來的,阿水,你往下說。」
阿水點了點頭︰「往回走的時候,所有隊伍,不像來時那麼整齊,隊伍散亂,可以穿來插去,也有人在互相交談——」
這時,阿水所想到的只有一點,我怎麼辦?我怎麼辦?
他心中真是傍惶之極,既不敢落單又不敢和別人在一起,當四周全成了黑一片之後,他更是無助。正當他進退兩難,而且感到身邊的人漸漸稀疏時,忽然感到有一個東西極快地接近他的身邊,他想避開,已經來不及了,已被一只鐵鉗般有力有的大手,一下子抓住了他的子臂。
他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一張口想叫,還沒有出聲,又有一只大手掩上來,掩住了他的口,幾乎令他透不過氣。
他想掙扎.但哪里使得出力來,早已身不由己,被橫拖倒拽了出去,拖出去沒幾步,又被提了起來,足不點地,極快地向前進。
這時候,阿水反倒定了神來,因為那人提著他行,身體的距離自然極是接近,他已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體味,正是這些日子來所熟悉的那壯婦身體上的味道。
雖然他私自出洞,難免受責怪,但只要是那壯女的話,性命可保無疑。
在被提起了好一會之後,俺住他口的手略松,他就叫了那壯婦的名字一聲音,只听得一聲低喝,正是那壯婦的聲,似是命令他禁聲。
阿水不敢再出聲,那壯女放他下來,拖著他疾步而行,過了相當久,眼前一亮又已回到了那洞之中。
山洞之中的微光,來自會發光的苔鮮,本來微弱之至,但是在濃黑之中久了。那一些微光卻如同明燈一般,阿水定了定神,去看那壯婦時,只見她又是惱怒,又是關切,額頭上全是汗,連頭發也貼在了一邊有臉頰上,望定了自己,像是不知該如何處置自己才好。再加上一路急行,氣喘不已胸脯起伏,襯著她雪白的臉和頸,竟大有動人心魂之姿。
阿水什麼也不說,只是緊緊地抱住了壯婦,又親又吻,來表示他重回洞的歡喜。
那壯婦嘆了一口氣略推開了他一上些,指著洞口的簾,說了幾句話,阿水明白那是叫他再也不可出去之意。在這種情形下,阿水自然先答應了再說——外面的情形,如此怪異可怕,在這洞中,可以說是安樂窩了。
在接下來的日子中,那壯婦對阿水更好,除了不見天日之外。那種乾侞酷和不知名的草腥味植物,也漸漸吃慣了。
而且,阿水正漸漸學會了壯婦所說的那種語言,他知道那一次他溜出洞去,參加了大眾會,在眾人突然匍伏在地時,他慢了幾秒鐘,那壯婦恰好在離他不遠,就認出他來了,自那時起,壯婦就一直注意他,所以在儀式結束之後,可以一下就來到他的身邊。
他也知道,那種聚會的儀式,定期舉行,目的是為了清除海中那宏偉建築物上的海草和其他的附生物,他更知道,在這個不見天日的地方,有許多許多這樣的小洞,住著許多人,住在這里的,全是蒙古人,屬于學兒雙斤族,人人都是同族。
當阿水知道了這一點之後,以他有限的知識,他也想到,若然是同一族的族人,和外界不相往來,那麼,如何傳宗接代呢?
他問了這個問題,可是那壯婦卻用大手捂住了他的口,凡是壯婦不願討論的問題,她就用這個方式來表達。
壯婦又告訴他,這地方雖然暗無天日,但是組織很嚴密,對于外來者,絕不容情。
阿水提及他自己來的情形,問自己是如何來的,也得不到回答。問到那建築物是什麼,壯婦的回答是︰一個人睡在那里,一個巨大無比的巨人,永遠永遠睡在那里。
壯婦說得相當文學化,阿水倒也可以知道,實際上,那是一個大人物地墳墓。
在洞中的歲月,無日無夜,不知過了多久,又有一次和上一次一樣的聚會,這一次,他請求壯婦帶他參加,壯婦居然答允了。
有了上一次的經歷,再加這一次又有壯婦在他的身邊,而且,他又粗通對方的語言,所以比起上一次來,大是鎮定。
他听出,那呼喝聲全是在指揮眾人的號令,或令各人急行,或令各人停止,或令各人跪拜。在哀號聲中的歌聲,唱的全是頌詞,在歌頌一個人如何如何象大鷹一樣雄駿,像天神一樣偉大等等。
阿水也看得更仔細,那些在籠梯上的人,橫進水中和再被人拉回來,確然一點阻隔也沒有。
他問那壯婦何以會有這種情形,壯婦只說那是天賜的。
在第二次有了這樣的經歷之後,阿水有了一個念頭,感到自己要是尋求離開這個地方的辦法,唯一的可能就是跑進水中,浮上去,只要一直向上浮,總能浮出水去的。
要浮出水去,自然必不可少,至少要弄到一只那種罩在頭上。可供人在水中略為透氣的半球開物體。
他不敢開口問壯婦,只是自己留意。他看到那些人在清理完建築物上的海草,游回來之後,一上了梯子,就把半球形物體除下來,向下拋,下面就有人歡呼著接住,一起壘著,放在一輛又一輛的板車上,貞人推著拉著向前去,不一會就沒人黑暗之中,看來是收藏起來,下次再用。
阿水花了很長時間,計劃離開這地方(後來估計那是超過一年的時間。)
他不明白那麼多,何以能在黑暗中認路。在這段時間內,壯婦一離開,他就偷出洞去,開始時,向外走十來步就回來,後來漸漸走遠些,也至多走出幾百步,也有好幾次幾乎模不回來。
在他離洞的時候,也曾遇到過人,听到入聲,他湊近去,人家也知道他靠近,有時和他說話,他也可以含糊的應對幾句。
不止一閃,他感到自己真的和處身于陰曹地府之中無異,在濃黑之中來來往往的那些人,不就像是鬼魂?他也知道,何以這里的人皮膚都如此之白——出生之後,從來不見陽光,皮膚焉得不白。
他曾好幾次裝成不經意地問壯婦,何以這里的人能在黑暗中行動,壯婦也說不出所以然來,只知要到那一大片「直立的水」前要有首領帶路,平時,誰也不能去,一被發現,就立時處死。
這一切,阿水都記在心中,他也更用心去學習壯婦所說的語言,一直到了另一次聚集在那一大片「直立的水」前,那是他久候的機會。
這一次,壯婦仍和他一起在隊伍中前進,但是對他的戒備已松了許多,陡然之間,斜刺里竄出了幾步,然後立即伏下不動。
這些日子來,他已經知道,不但自己隱藏在此,給別人知道了不得了,就算是壯婦給他人知道她留著自己,也一樣是大罪。
所以,他料定了那樣做,壯婦也不敢大聲張揚。果然,壯婦只發出了一憤怒之極的悶哼聲,以後,在阿水的身邊,就只有腳步聲了。
下一會,阿水站了起來,又有一些人自他身邊經過。他加快了腳步,這一次他要盡量靠近那「直立的水」,是這他計劃的第一個步驟。
等到許多人又聚集在水前,開始匍伏之際,阿水離水只不過三址公尺左右。他看到了指揮的人,衣著神情都很威武,一聲令下。本來被毛皮覆蓋著的木架子,紛紛顯露出來,籠梯在號角聲中升起。雖然已是第三次歷,但這次隔得近,仍然感到無比的壯觀。
接下來所發生事,和上兩次完全一樣,一切全都照同個模式進行,一絲不苟。
等到儀式完畢,隊形開始沒有那麼嚴謹的時候,阿水就開始向前挪移。這一次,由于他高「直立的水」更近,所以把那水的宏偉建築物,看得更清楚,他看到建築物之前,有一個很大石砌廣場。
在那具廣場上之上,有一組石牆,不高,可是相當寬廣。在那牆上,浮雕著許多兵馬,正在攻打一匹城池,浮雕上的人民,都和真的差不多大水,其中一個人,騎在高頭大馬之上,英武莫名,看來像是主師。浮雕十分生動,那些大石像是在隨風展動,也仿佛可以听到千軍萬馬發出的吶喊和廝殺之聲。
阿水一直挪移到了狠接近那些籠梯的時候,才停了下來,籠梯縮回架子去,巨大的架子,由眾多的人推著,在逐漸降臨的黑暗之中,向前推出去。
接下來,再詳細地敘述阿水的行動,對整個故事來說,並沒有特別的意義,那只不過是一個過程,要詳細敘述,可以比一相書還長,妨礙了故事的發展。
他小心翼翼地跟著那些推架子車的人,到了一個大山洞之中。那山洞中也有微弱的光芒,那山洞究竟有多大,他一直說不上來,只看以目光所及,山洞中滿了各種各樣的東西。
他的目標是那種半球體,在山洞堆著許多,他成功地取到了一個。
最考人的是,他如何再會到「直立的水」前面,這一點是他逃亡計劃中的重要組成部分。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17 01:09:37
水晶宮 七、攻城奇法
我對他的計劃,評價甚高,因為他居然想到了最難克服的一關。
在濃黑之中,根本無法認路。但是他知道,只要看到由那一大片「直立的水」所發出來的光芒,他就可以去到那片水的面前,這一點,反倒成了黑暗中有利條件。他在身邊,帶了數十塊長著發光苔鮮的小石塊,每當他感到轉了一個彎,就放一塊。
那水石塊只不過指頭大小,所發出的光芒,自然也微弱之極,即使是在濃黑之中,也不易引人觸目,更何況這里本來就有這種苔鮮生長,只不過一長就是一片,至少也有巴掌大小,不像他放下的只有一點,所以,既不易惹人起疑,他自己又容易辨認。
他也知道,要等很久,那片「直立的水」才會有光發出,所以他小心地模索著往回走。
這一夜,可以說是阿水一生之中,所度過的最漫長的一夜,當他終于看到在他前面,有一幅朦朧的光芒開始亮起之際,他知道自己有希望了。
然後,他終于到了「直立的水」的面前。
一直當他來到那一片水的前面時,他仍然不相信自己可以就這樣走進水去,他先伸出了一只手,毫無困難地便插進了水中,帶給他全身一股清涼,當他縮回手來時,帶出一些水花,在他的前面的水,竟閃起了一陣波紋,阿水不由自主地連退了幾步——他怕那一大片水會忽然傾瀉下來。
當然,那一片水若是瀉上來的話,他就算退出幾公里去,也一樣會遭沒頂之災。那時一種全然無法想像的災難。令他感到奇怪的是,在那「直立的水」附近竟然一個人也沒有。
他試了兩次,這才把身子慢慢進入水中去——這是一種極怪異的經歷,一個人站著,橫著進入水中去。
到了水中之後,他定了定神,閉住了氣再把那半球體罩在自己的頭上,雙手緊抓住半球體的邊緣。
我听他說到這里,自然而然現出了懷疑的神情,我不望別人,單望向冷若水,她是醫生,應該知道我在懷疑的是什麼。
她向我點了點頭,表示我的懷疑合理。
于是問︰「阿水,你知不知道海水有多深?」
阿水道︰「我怎麼會知道?」
我又問︰「那你說,那片‘直立的水’有多高?」
阿水用手比了一比︰「好高,至少有四五十層樓那麼高,很高。」
我吸了一口氣︰「冷醫生,那是說,海水的深度,至少超過了兩百公尺。」
冷若水道︰「只有更深。」
我道︰「從深海中向上升,如果沒有減壓的步驟,結果會怎樣?」
冷若水道︰「可怕之至,幾乎立時死亡。」
我沒有再說什麼,向阿水望去,阿水沒有開口,卻是冷若水回答我︰「事情極奇妙,那半球形的物體,可能是經過特殊設計,專為在海水中升降之用的,幾乎七八百年之前,就已經有那麼精妙的設計,真有點不可恩議。」
我不明白︰「此話怎講?」
冷若水道︰「你听阿水說下去,就會明白。」
陶啟泉插口︰「衛斯理,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性子太急。」
我怒道︰「放屁,有疑不問,那還叫衛斯理嗎?」
看到我真像動氣了,陶啟泉作了一個鬼臉,不再說什麼。
阿水忙道︰「我不知海水有多深,只知道我上升得很慢很慢,不論我多麼努力蹬水,都只是一寸一寸地浮上去。我心中急極了,因為要是叫人發現,真不知怎麼才好,我不知道何以會如此之慢,真是急死人了。」
我吁了一口氣︰「就是那慢救了你——究竟多久?」
阿水搖頭︰「我不知道,因為在還沒浮出水面之前,我已昏了過去,在我昏過去之前的一剎那,我以為我已死了。」
我又向冷若水望去,冷若水道︰「雖然級慢的上升,起到舒緩的作用,但還是對人的適應力的大考驗,自然昏迷是正常的現象。」
我對冷若水的分析,自然沒有異議,但是對她說來如此輕描淡寫,卻也覺得奇怪。雖然阿水如今好好地在我們面膠,可知他必然逢凶化吉,但是當當時他人還在海水之中,就昏迷了過去。其凶險程度,自然是可想而知。
冷若水知道我的心意︰「一般來說,都要以將近水面之時,人才昏迷。」
我道︰「那生存的機會,也微乎其微。」
冷若水向阿水作了一個請他說下去的手勢,阿水了吸一口氣︰「等我醒來的時候,已身在沙漠之中,身邊滴水全無。」
我呆了一呆,想到他進一步敘說,但是他攤了攤手,表示一切就是那樣。
我略想了一想,就明白了。
我沉聲道︰「會移動的湖泊。」
冷若水補充︰「或是會移動的海子。」
我皺著眉︰「阿水去的時候,和回來的時候,情形一樣,都是通過一個會移動湖泊來去的,在那個湖泊或海子中,有一個通過,可以通向海底去。」
阿水神情茫然,陶啟泉沉聲誼︰「看來,情形正是如此。」
我呆了片刻,不由自主搖著頭,陶啟泉說得輕松,事情正是如此。若果事情真是如此的話,那簡單超乎想像之外,難怪阿水要被人當成瘋子了。
陶啟泉有點挑戰的意味︰「你不能接受?」
我吸了一口氣,又喝了一大口酒︰「單是接受這個故事,井無可接受的理由,但是說到頭,還是未曾說明白,你何以肯定那是成吉思汗墓——是那個壯婦對你說的?」
我最後一句,是望定了阿水說的。阿水的回答,出乎意料之外,他道︰「沒有人對我說過,我也不知道什麼成吉思汗墓,是陶老板說的。」
我立時又向陶啟泉望去,陶啟泉向阿水道︰「把那幅你畫下來的戰爭圖給衛斯理先生看。」
我沒有再問什麼,阿水又出了一幅畫,這幅畫比較大,陶啟泉在我看畫的時候,負責旁白︰「這是那水底宏偉建築物前,廣場上那幅大牆上的浮雕,阿水曾說過,上面的浮雕是一場戰爭,他憑記憶,把其中的一些場面畫了下來,請留意中間部份。」
我看著那幅畫——那使阿水頗有繪畫的天分,這畫也畫得極其潦草,不過,也還可以看出,那是一聲長處城戰。在中間部份,有很奇特的畫面。
在城池正門,有許多士兵,地上有士兵倒伏著,看來已死。城上的守軍,箭如雨下,還有巨大的石頭向下砸去。城門緊閉,有不少攻門的巨木地地上,看來城門堅固,攻不進去。
這些都只是一幅普通的攻城圖,並不足為奇。特別的是,在離城門不遠處,有兩株巨樹上,被綁了繩索之類的畫,把兩棵樹連了起來,那些繩索,由許多人向後拉,把兩株巨樹都拉彎了,在繩索中間,是另一株巨樹的樹桿。
兩株巨樹相距約有十公尺,這樣一來,等于把兩株樹組成了個其大無比的彈弓,而另一株巨樹,成了巨大的「箭」。
從巨樹被拉至彎曲程度來看,那些拉緊繩索的人,只要一起松手,那直徑幾乎有一公尺的大樹桿,必然帶著著雷廷萬鈞之力,前射撞去。
那巨樹樹桿,正對準了城門。
一看就可以知道,攻城的一方︰要以這個匪夷所思,但是現成之極的方法攻城,那一定也是極其有效有力的一掌。
我盯著這雖然草率,但卻很傳神的畫看,好一會不出聲,在這段時間之中,我思念電轉,想起了許多事,思緒極亂。
陶啟泉道︰「你看這畫,有甚麼特別的意義?」
我吸了一口氣︰「毫無疑問,這是歌頌成吉恩汗用兵如神的煌煌戰績的。」
阿水大是佩服︰「衛先生,你真了不起,一看就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我伸手在臉上扶了一下︰「我有一個時期,特別對成吉思汗的戰功有興趣,看了不少下史、野史和小說家言。我對各種傳說,尤其有興趣,甚至也相信了,成吉思汗筆下,真有一員大將,叫金九駙馬郭靖。」
陶啟泉指著書畫︰「我問了專家,幾個專家都說出了這場攻城戰。」
我道︰「是的,這場攻城戰,很是有名——」
那是一聲有名的攻城戰,成吉思汗無計可施時,看到城外有三棵大樹,並列著,相隔不遠,他靈一動,砍下了中間的那棵大樹,在那兩株樹上,綁上了堅韌的牛筋,再令軍中氣力大的將士,撮牽牛筋,把大樹當作功城的利器,果然一聲之下,把城門功破,功下了中央府。
這一次戰役,也成了西夏這個神秘國度的滅亡戰。
(說西夏是「神秘的國度」,並不夸張,這個在中國邊陸地建立的國家,甚至有自己的文字,但是有關官的記載極少,至今不過八百年左右,西夏文字已無人有自己的能儀,當時有那個國度里,究竟發生過什麼事,也煙沒無聞了。)
陶啟泉又道︰「這場戰役,化為浮雕,豎在那建築物之前,這是不是足以說明那建築物是成吉思汗的隧墓?」
我點了點了頭︰「有這個可能——至少,那建築物一定是為了紀念他的功勞而設的,若是旁人,如此優越,早已誅滅九族了。
陶啟泉大是興奮,聞聲而起,一時之間,出不了聲。
我要在好好地把事情再想一遍。
因為一切來自阿水的奇遇,阿水的奇遇,不但和成吉思汗陵墓有關,而且,也關連到了許多生活在海底岩洞中的人。
假設那些生活在暗無天日岩洞中的人,全是當年陵墓建造者的後人,或是奉命守墓的後人,一直在海底岩洞中生活,這件事的本身,已足夠震古爍今,駭人听聞的了,再加上成吉思汗墓的發掘,說它是本世紀中人類最大的大事,也不為過。
不錯,陶啟泉可以動用的人力和財力,都極其雄厚,但當然不夠,所以才想到要找大亨合作。
但,即使是陶啟泉加大亨,難道夠了嗎?
或許,大亨連用他的關系,可以令有關的各國政府,或有興趣參加的國家,也參加進來,那或者可以有成功的希望——一定要把這件事,看作是全人類合作才能成功的大事。
陶啟泉見我一直下出聲,就同︰「你在想什麼?」
我說道︰「千頭萬緒,不知從何想起。」
陶啟泉倒樂觀︰「自然得先把那個會移動的海子找出來,通道就在那個海子之中。」
我揚眉︰「是海子,不是湖泊?」
在那一帶的湖泊,有咸水淡水之分,一般把淡水的叫為湖,把咸水的叫作海子。」
阿水道︰「是海子,水還極咸。」
我吸了一口氣,正在等尋思那一帶有多少個大大小小的不同的海子,陶啟泉已道︰「一共有五百七十一個。」
一听就知道,陶啟泉在來找我之前,已經做了不少功夫,由此也可知他早已下了決心。
我道︰「會移動的有幾個?」
陶啟泉一字一頓︰「有移動記錄的,只有三十六個,近幾年來移動過的,只有三個。」
我吸了一口氣、三個,听起來好像很簡單,但就算只是一個,也不知如何下手才好。
陶啟泉如數家珍︰「這三個海子,一個是巴顏泊,一個是都魯泊,還有一個是鄂伊貢泊。第三個不必考慮,因為距高太遠。」
那兩個海子都名不經傳,我根本沒有听說過。陶啟泉拿出了地圖來,指給我看,看它們的面積,大約是二三十平方公里大小。
陶啟泉指著地圖︰「你看,在這兩個海子附近是烏布沙泊,巴顏泊距離鳥布沙泊,只有一百公里,若說地下有水道相通,大有可能。」
我注視著地圖,那鳥布沙泊很大,面積至少有兩千平方公里,那是一個很大的內海。
我有點想不通︰「如果說,阿水生活了幾年的所在,是在鳥布沙泊下面,為什麼不能直接從那里下水去,而要通過其他的海子?」
陶啟泉道︰「我沒有說不可以,我只是假定阿水出入的通道,是通過會移動的小海子進行的。」
我又徐徐地喝了一口酒︰「如果有先進的潛水設備,可以直接由鳥布沙泊下水?」
陶啟泉道︰「如果我們的目的地,真是在鳥布沙伯下面的話。」
我再吸了一口氣︰「你可知道,探測一個兩千平方公里的湖底,要多少財力?」
陶啟泉居然回答︰「我找人估計過了,采用先進的聲納攝影,平均每平方公里的費用,約一千五百萬美元。當然,實際可能不止此數。」
我第三次吸氣︰「老兄,這就是說,單是探測,就要大約三百億美元。」
阿花猛然咕噥了一句︰「那是多少?」
當然沒有人搭腔,陶啟泉一攤手︰「這筆探測費,我可以負責籌措。」
我道︰「你說得大客氣了,我知道你一手就可以拿出來,但是你要知道,這三百億美金,加上至少五年的時間——可能完全白費。」
陶啟泉道︰「時間是一年——特種人造衛星熱測攝影,也可能幫助探測工作的進行。」
我道︰「先假定了真有那宏偉的陵墓存在,但有鳥布沙泊下面的可能性,也只是幾千分之一。」
陶啟泉道︰「所以,在進行之前,還要進行大量的研究工作,在一切可能找到的資料之中,去求證它在什麼地方的可能性。」
我沒出聲,因為我知道這一方面的工作,歷來不知道有多少人做過,但個個都是白費心機。」
我想了一會︰「我可以拉攏你和大亨,還有一個人,你應該找一找。」
陶啟泉一舉手︰「我知道,那人是盜墓高手齊白。」
我道︰「是,是齊白。」
不單是因為齊白是「盜墓高手」,而是這樣的大事,若是我不設法讓他知道,他會發瘋自殺,什麼都做得出來。」
這時,我已九成相信了阿水的想怯,因為像攻打中興府的成吉思汗奇計,決不可能出自他的妄想,他是絕對想不出來的。
陶啟泉道︰「齊白這個人……如今在哪里?」
他只知道齊白其人,神出鬼沒,絕不是說找就可以找得到的,即不知齊白大有奇遇,已經和陰間使者李宣宣在一起,連他的生命形式,也有了改變。詳細的情形如何,根本無法用人類的文字來說明。只好說他已月兌離了「人」的境地,進入了「鬼」「仙」交結的境界,要找他,更加難了。
不過,我可以肯定的是,對于成吉恩汗的陵墓,不論他的生命形式是什麼,他必然仍有興趣。
被陶啟泉這一向,想起近幾年來,我的幾個熟人,遭遇之奇,變化之大,不禁大是感慨——原振挾醫生在無數的宇宙之中和時間的過去未來之間,不知所從、只在宇宙中,雲深不知處。陳長青「上山學道」的結果,是舍卻了,變成了鬼魂的單獨存在,可是非但沒有解月兌,反倒更陷入了團境。齊白成了陰間的使者,他和李宣宣在一起,自然快樂,但不知和陽間的人,是否能相處協調。
這一切發生在熟人身上的變化,都足以令人感慨,我喝了兒口酒︰「要找他不難,而且必須找他,因為他對成吉恩汗墓,雖己下過功夫研究,他用的方法奇特之至一一到陰問去找〈蒙古老鬼〉,了解情況。」
各人乍一听我如此說法,驚訝之至,我于是簡略地解釋一下——有關這方面的詳情,在我一系列有關「陰間」敘述之中,都出現過,當然不重復了。
齊白的行徑,令得陶啟泉更是反感,他一拍桌子︰「我們四個人合作,一定可以在本世紀創出奇績,使它成為二十世紀人類的三件大事之一。」
阿花又不明白地問︰「另外兩件是甚麼?」
陶啟泉「呵呵」大笑︰「第一件,是我得到了你;第二件,是你得到了我。」
我下禁轉過頭去,不忍卒睹,冷若水也有同感,向我作了一個鬼臉。但是這一類話,當事人听起來,是不會覺得肉麻的,阿花笑成一團,在陶啟泉的懷中亂拱,得意非凡。
冷若水道︰「表示同意,陶啟泉道︰那好辦,難的是,大亨和齊白——」
雖然信息由阿水傳出,而阿水又是阿花的哥哥,但在陶啟泉這樣豪富的眼中,阿水雖然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而已,要安置他,自然再容易不過。
我道︰「白素可以隨時和李宣宣聯絡,大亨那邊,當然由我親自出馬。」
陶啟泉道︰「太好了!大好了!人生真是奇妙,以為再也沒有什麼可以有刺激感的了。現在卻一下子有了兩件。」
這一次,阿花居然聰明了︰「一件是你得到了我,另一件就是去找那個什麼汗的墓。」
陶啟泉大叫一聲,竟然奮力把阿花的身子舉了起來,一面打轉,一面道︰「答對了。」
阿花更是嬌軀亂顫,媚蕩不可言,陶啟泉也哈哈大笑,樂不可文。
我看不下去,趕緊道︰「我先告辭了。」
用「落荒而逃」來形容我離開的速度,並不為過。
回到家中,白素也恰好自外而歸,我們一起進門.我已急不可待,把陶啟泉來的經過,以及阿水的敘述,向她說了起來。
一迸書房;我就打電話給大亨,在我說了一半的時候,大亨來了電話︰「真是想不到,有何指教?」
我直言真相︰「有一個人想認識你,央我作曹丘,要請你賞臉。」
大亨笑道︰「說得那麼文雅干嗎?是哪一位仁兄?」
我道︰「陶啟泉。」
他靜了片刻,我忙道︰「和生意無關,他想邀你合作,一起開發成吉思汗陵墓。」
大亨「呵呵」地笑了起來︰「想和我合作,來掘我的祖墳?」
我也不禁笑了起來︰「那不單是你的祖墳,而且是人類文化的寶庫。而且,就算你不答應,也可以听到一個離奇之至的故事,不會有什麼大損失。」
大亨爽快︰「好,請他到我這里來。」
我道︰「我請客,請你帶女伴來。」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17 01:09:51
水晶宮 八、商談
大亨道︰「還有什麼人?」
我反間︰「你還想有什麼人?」
大亨道︰「你選有趣的,邀幾個來。」
我想了一想︰「如果有可能的話,會有一個絕色美女,她的身分是陰間使者;還可能有一個人,是盜聖手,本來是人,現在半鬼半仙,也不知算什麼。」
大亨嘆了一聲︰「衛斯理,你花樣之多,無以復加。」
我道︰「沒有辦法,要邀請你這樣的大人物,只有出盡八寶。」
大亨道︰「一言為定,在哪里?」
我提出了陳長青的大屋,大亨道︰「好,我和朱槿一起來。」
想起朱槿這個美女的特別身份,我道︰「你的花樣,也真是不少。」
大亨哈哈笑了起來,這個想象之中很困難的約會,進行起來並不困難,一下子就約定了。
除了李宣宣和齊白說不準之外,別人都是現成的。溫寶裕自然大是興奮,紅綾在听了全部故事之後,閉上眼楮,想了好一會,我和白素知道她腦部儲存的資料十分豐富(知識豐富),所以也很在于她的判斷。
過了好一會,她才道︰「在地殼的變動之中,形成了這種特殊的地理現象,並非沒有可能,但是在水中進行大規模的建築,除非當時已克服的黏接劑的防水問題,否則難以想象。」
我听了之後,忍不住道︰「請用比較通俗的語言來說。」
紅綾道︰「不論建造什麼形式的建築物,都是一個部份一個部份建造起來的,建築材料是磚、石、木,都需要聯結,其中只木村料的聯結,可以利用榫頭,互相嵌瓖而成,磚和石都來拌和,水的多少,十分重要,如果是在水中,不知道如何可以控制,所以我才那麼說。」
她這樣說,我自然明白,的確,如何在水中拌和泥漿呢?泥漿一到了水中,不全完了嗚?
白素道︰「我想,那建築是全石頭建築、石頭建築、也可以利用榫頭來嵌合——埃及的金字塔,就大量利用了這種建築方法。」
紅綾點頭道︰「那麼,在海中進行龐大的建築工程,就完全有可能,還有,那個阿水所說的半球體,可以使人在海中活動,原理也很易明白。」
紅絞幾乎肯定了一切都有可能發生,這一點,後來對陶啟泉說了,他也狠是興奮。
紅綾最後感嘆︰「成吉思汗一生馳騁草原,怎麼也想不到死後會長埋海底。」
溫寶裕的設想更驚人︰「死了之後,身體埋在哪里都一樣,重要的是,他的靈魂,去了何處。」
這個問題,自然重要之至,但看來不像是能夠有答案的,所以暫時也不必討論了。
紅綾對于在陳長青巨宅之中,兩大豪富相會的事,顯然也很有興趣。可是她卻道︰「我有事,不能參加了。」
近月來,紅紋和她的神鷹,作伴出入,並沒有告訴我們去干什麼,我們也沒有問,一來由于她已習慣了文明生活,不會闖禍;二來也沒有什麼人欺負得了她,讓她自由行動也無妨。
這時,一听得她那樣說,我先望白素,白素搖了搗頭,表示她也不知道紅綾說的「有事」是什麼事。
我再望向紅綾,她並不避開的目光,只是向我嘻嘻地笑,我好幾次想問她在忙些什麼,但總認為不應該干涉她的行動——崇高個人自由,是我一貫宗旨,反對父母對兒女的行動太限制,也是我一貫的宗旨,所以我終于忍住了口,只是道︰「你一個人行事,要小心些。」
白素也加了一句︰「若是有需要,請記得來和我們商量。」
她在對女兒說話之間,也用了一個「請」字,紅綾忙道︰「當然。當然。」
說著,她一抬手,那鷹飛過來,停在她的肩頭,她現出自信的笑容,向外走去,在那一剎間,我感到她是完全長大了。
約會在明天,當天午夜,白素獨處一室,我在書房等她和李宣宣聯絡的結果。
約莫到了凌晨二時許,白素進來,我一見她身後沒有人跟著,便訝道︰「沒能聯絡上?」
白素道︰「聯絡上了,宣宣不能來,齊白明天準時到巨宅去。」
我疑惑了一下︰「你們的聯系方法,一直是靠腦部活動所產生的能量,這次,宣宣沒有現身,但是我和她之間,有了溝通。」
我「啊」地一聲︰「這算不算是‘他心通’呢?」
自素道︰「人和人之間,這樣的溝通方式,稱為‘他心通’,但人和宣宣這類像仙神一樣的生命形式,用腦能量溝通,不知算什麼。」
我大是感嘆︰「仙神和仙神之間,用這種方法溝通,只怕更平常了,所謂‘動念即知’,就是這個道理。」
停了一停,我又道︰「什麼時候人和人之間,也能普遍地這樣溝通?」
白素很信心︰「總有這一天的——現在想起來,很不可思議,但幾百年前,又可曾想象如今的電訊溝通,萬里如對面。」
我逸想這一天來臨時,只怕人際關系要起天翻地覆的變化,思緒不禁大是潦亂。
第二天,我和白素,先和陶啟泉會合,再到那巨宅去。陶啟泉自然帶了阿水,也帶了阿花,看來,他一刻也不願意和那「小妖精」離開,這美麗的小妖精,確然對男性充滿了性的誘惑。
阿花見到了白索,陡然呆了一呆,本來她是膩在陶啟泉懷中的,也掙了一掙,站直了身子,很正經地叫了一聲︰「衛夫人。」
白素一伸手,把她拉到了身邊來,一面撫模著她的頭發,一面道︰「真是一個小美人。」
我心中暗吃了一驚,唯恐阿花發怒,因為在某種程度而言,阿花十足是個「小野人」,哪知什麼好歹禮儀,若是猝然之間起了沖突,倒叫陶啟泉為難了。
可是阿花卻對白素的行動,不但不以為忤,而且狠是享受,神情十足是一頭正在享受撫模的貓,只差沒有發出「咕咕」聲。
她還道︰」你才是個大美人。」
剛才,陶啟泉也不免有點緊張,此際,他松了一口氣︰「好了,互相恭維完了。」
阿花嫣然一笑,又重投入陶啟泉的懷中,陶啟泉的神情不好意思,囁囁道︰「阿花她……帶給我極度的快樂,雖然形象上來說……有點那個……」
白素笑道︰「豪杰配美女,自古已然。」
一句話,說得陶啟泉心花怒放,幾乎沒有感激涕零,連連向白素稱謝。」
我事後嘲笑白素︰「你也真會善頌善禱︰豪杰配美女,大過分了吧,說豪富配美女,那還差不多。」
白素嘆了一聲︰「你太拘泥了,在現實社會中,人若不是有豪杰的條件,如何會成豪富?」
我不服︰「照你的邏輯,不如干脆說,豪富就是豪杰算了。」
白素一揚眉︰「本當如此,現代社會的豪富,就是古代社會的豪杰。」
我大搖其頭︰「不同不同,大大不同。」
白素抿嘴一笑︰「你什麼時候成了‘包不同’包老三了?」
我還想再說什麼,可是知道再說下去,也沒有什麼用,所以往口不言。
紅綾雖說不到巨宅去,可是陶啟泉一行人等來會合的時候,她也在。阿水看到了她,怔了一怔,神情很是古怪。我心中一動,悄悄問他︰「你奇遇中的那位壯婦,比她還粗壯?」
阿水忙道︰「沒有衛小姐高,可是……還要壯,像一頭牛一樣。」
偏巧給紅綾听到了,她追問︰「那我像什麼?」
阿水漲紅了臉,月兌口道︰」你像一頭馬。」
紅綾哈哈一笑︰「很好,役說我像一頭豬。」
我們一起來到那巨宅,才下車,就看到大門外的石階上,站著三個人。一個是溫寶裕,那是再熟不過的熟人,另一個是長身玉立,窕窈頎長的麗人,一身鮮紅,耀目生花,艷光照人,正是朱槿。
在朱槿身邊的自然是大亨。大亨雖然貌不驚人,但自有一股難以形容的威勢氣度。
我正尋思,該如何介紹大亨和陶啟泉,但立刻知道自己的多慮。
他們兩人,一看到對方,立刻如同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一樣,各自高舉雙手,發出叫喊聲和笑聲,向對方走近,隨即熱烈相擁,互相拍打著對方的背部,然後才分開來,互報自己的姓名。
這一情景,自然「惺惺相惜」之至,也不必細述了。
我松了一口氣,因為這兩個人,不管這在內心是否還在勾心斗角,但只要他們表面上和和氣氣,我這個介紹人,也就算完成了任務。
朱槿、白素和阿花三個人站在一起,各有美處。妙的是,阿花這個小美女,在朱槿和白素這兩個了不起的女人之前,一點也沒有自卑之感,左顧右盼,忽發妙論︰「你們兩位怎麼不去參加什麼小姐競選?不管是什麼小姐,冠軍是拿穩的了。」
她說了之後,又道︰「不過,最好不要一起參加,不然,誰輸了都不好。」
她說得極其認真,白素和朱槿,听了都笑,她們兩人,一點都沒有看不起她的意思,反倒順她的意思道︰「你才該去參加什麼小姐的選舉,穩得第一。」
阿花嘆了一聲,沒有說什麼,朱槿和白素,也沒有再問下去。
阿花的身世,自然有不足為外人道之處,再問下去,就沒有意思了。幸好阿花對她如今的現狀,滿意之至——一個人只要心中滿足,自然也就快樂,至于是什麼樣的一個人,根本不秘深究。
陶啟泉看到朱槿、白素和阿花居然有話可說,也十分高興,當下一行人,由溫寶裕帶領,走進巨宅去。
我和白素是這巨宅的常客,來慣了,自然不足為奇。而對第一次來的人,這巨宅確然令人咋舌,陶啟泉和大亨所擁有的豪宅,何止百數,但卻也沒有可以和這所巨宅相比的。
溫寶裕一行,就把眾人引到了「寒光閣」之中。
這「寒光閣」就是巨宅之中,藏劍的所在,藏有各種長短寶劍,上千種之多。
在走進「寒光閣」的時候,我向溫寶裕笑了一下,豎了豎大拇指。溫寶裕自然知道我為什麼在夸獎他——大亨也搜集古董,而且集中了古兵器方面,這可能是大亨的遺傳因子之中,始終還有著祖先窮兵黷武的影響之故。劍是百兵之道,大亨也藏有不少古劍,只是中國的上好古劍難求,他的藏口之中,以西洋古劍為多。
溫寶裕自然是經過了調查,所以首先選中「寒光閣」,相信大亨一見到這里的收藏,必然嘆為觀止,自嘆不如——人一產生了這種心理,就會廉虛和好說話得多,溫寶裕這一心理攻勢,用得妙極。
果然,大亨一進來,就陡然吸了一口氣。溫寶裕也真功夫做到十足,他把幾柄寶劍,看來不經意地隨便放置,有三兩把還半出鞘,現出了寒光閃閃的劍身,愛好者見了,真是無法不受吸引。
大亨在吸了一口氣之後,先是抬頭游目四顧,再取起一兩柄劍來,錚然出鞘,仔細觀看,一面看,一面發出贊嘆這聲,看來全然著迷。
我趁機去看朱槿,只見她鳳眼似閉非閉,俏顏似笑非笑,望定了溫寶裕。顯然絕頂聰明的她,也一下子看透了溫寶裕的把戲。
溫室裕卻神情但然——他自知不是有目的要巴結大亨,所以不必有任何慚愧之心。
大亨看了一會,轉頭對朱槿道︰「你看,這里的收藏,比我的豐富多了。
朱槿道︰「可不是,堪稱天下第一。」
溫主裕道︰「不然,這里只是中國劍,若論西洋劍、土耳其、蒙古、印度劍,乃至日本劍,大亨的收藏,才是獨步天下,光是那一套十二柄上耳其身斯曼皇朝帝王的佩劍,已是稀世奇珍了。」
大亨面有得色,但隨她又道︰「可是中國劍只有少數,美中……大大不足。」
溫寶裕慨然道︰「你要是喜歡,我有這里藏劍的全部目錄和電腦資料,可以給你一份完整資料。」
溫寶裕說了,笑嘻嘻地望著大亨,大亨也望向他,兩人對望了好一會。我竭力忍住了笑——大亨這次可說是遇上對手了——溫寶裕只是送他一份目錄和資料,這豈不是令好此道者更加心癢難熬?
但大亨畢竟不是普通人,不會急于表示自己的興趣太濃,他淡然一笑︰「十分多謝,自從知道自己的祖上是什麼人之後,對兵器的興趣,也就是更大了。」
溫寶裕道︰「這也是因為遺傳因子的緣故,這些寶劍的收藏者,他的祖先,也曾利用兵器,作出過一番事業,當然,比起閣下祖先的事業來,可差得遠了。」
陳長青的上代,的確曾有過一番轟烈的事業,但自然也不能和大亨的祖先相比。
陶啟泉也在這時適當地恭維了一句︰「人類歷史上,只怕還沒有什麼人的事業,可以和閣下祖先的事業作比較的。」
大亨側頭想了一想,覺得這樣的一句恭維話,居然是事實——確然在人類的歷史上,沒有什麼人的「事業」之大,可以和成吉思汗相提並論的,他也就從心底感到自豪。陶啟泉又趁機道「若是在你的手中,能把成吉思汗的墓找出來,那就更了不起了——那是你親手締造的功績,足以名垂青史。」
大亨徐徐吸了一口氣︰「你送來的資料,我和朱槿都看過了。」
我們都不出聲,等大亨說下去,因為接下來,他不會拖泥帶水,一定會立即表明他的態度。
我和大亨約定了之後,陶啟泉便把一切資料送了過去,還包括了陶啟泉的計劃在內。
大亨頓廠一頓︰「我和朱槿都認為阿水所遭遇,雖然怪誕,但是事實,至少,地殼的怪異結構之中,可以出現這樣的情形。」
他說到這里,目視朱槿,示意她補充。
朱槿道︰「地殼結構,極其奇特,人類對之,所知甚少。最近,歐洲的科學家,發現在歐洲中南部的陸地下,竟然有一個地下海洋,面積比地中海還大。所以,在地底還有些什麼古怪的現象,難以想象。水先生的經歷,可以相信。」
大亨接著道;「所以,合作去搜尋,原則上沒有問題。」
他說到這里,頓了一頓,陶啟泉叫道︰「好極!」
大亨舉起手來︰「先小人後君子,話說在,若是成功——」
他的話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陶啟泉盯著他,他過了一會,才道︰「我不主張攤分所得的成果,我要把海墓搬上陸地來,在蒙古膺年,照原樣建造起來,開放給公眾參觀,使人類歷史上一個杰出的人物,陸墓,成為最有價值的歷史博物館。」
想不到大亨會有這一番提議,我立即喝采,陶啟泉也叫好。
但是大亨接下來所說的話,卻令你們面面相覷。
大亨說來一點不像開玩笑,他道︰「這筆搬遷、重建,乃至建立博物館的一切行動費用,我全包了。」
他這樣說的時候,甚至拍著心口,以示決心。
陶啟泉一听,忙誼︰「說是合作,怎麼能讓你一個人出錢出力,當然大家一起來。」
陶啟泉這時有那樣的反應,也合理得很。因為要把一座大陸墓,自海底搬上來重建,這工程之浩繁,實在難以想象,不知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大亨要獨自擔當,陶啟泉當然過意不去。
卻不料接下來大亨一揮手︰「不,我們叫作分工合作,探尋陵墓的事,全歸你負責,我就不插手了。一個負責找,一個負責搬,這合作方案,豈不是天衣無縫?」
听到這里,其余各人還在愕然,白素先笑了起來,她只是輕笑。我卻忍不住縱聲大笑了起來。
溫寶裕也笑,阿花和阿水卻一臉茫然,不知道我們為什麼要笑。
我們笑,自然是由于大亨的這個「分工合作」方案大滑稽了。
听起來,他負的責任似乎比陶啟泉更重,但是要知道,陵墓不是現成放在那里,而是虛無飄渺,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人力和物力去把它找出來。
這個過程,他袖手旁觀,等找到了他再來行動,這忌不是坐享其成?天下哪有如此的如意算盤。
陶啟泉雖然是商場老手,可是只怕也未曾遇上過這種跡行無賴的合作對手,他向我望來,我忍往了笑聲,開門見山,向大亨道︰「若是獨立就能找到陵墓,又何必來找你合作?」
大亨一擊掌︰「是啊,非找我合作不可的原因,就是因為我可以在尋找的過程之中,在暗地里出一把大力。例如,大規模的尋找行動,或沒有蒙古政府的大力協助,只怕難以進行,我就可以令蒙古政府一路對尋找行動,大開綠燈。」
陶啟泉听了,悶哼一聲,我道︰「可以做到這一點的,在座,也不止閣下一人。」
大亨一攤手︰「這只是我的方案,還有什麼別的方案,大可提出來討論。」
陶啟泉道︰「把陵墓自海中搬上來的提議很好,或者,也可以把海水怞干,那麼,不但可以使陵墓重見天月,連岩洞中的許多人,也可以重回人間——這一切,都可以在找到陵墓之後,看何者易行,再從長計議。我的意思是,在尋找的過程之中,無論是出錢出力,都要精誠合作。」
他特別強調了「精誠合作」,大亨沉聲道︰「我是生意人,你也是生意人,大家都是生意人,所謂精誠與否,其基礎建立在金錢上,說清楚些,怎麼出錢法?」
陶啟泉道︰「說得好——每人先出五百億美元,成立五個基金,有了錢,自然好辦事。」
大亨沒有立時回答,一時之間,人人都靜了下來,即使對趙級豪富來說,五百億美元,也絕不是小數目。
大亨先吸了一口氣,然後向朱槿望去︰你的意見怎麼樣?」
朱槿嫣然一笑︰「每人三百億美元,三一三十一,各人佔一份。」
陶啟泉大奇︰「還有一個是誰?」
朱槿道︰「我。」
陶啟泉陡然站了起來,我也陡然站了起來,白素一拉我衣袖。不讓我說話。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17 01:10:09
水晶宮 九、見你的鬼
後來,我問白素︰「你也大霸道了,怎麼知道我要說什麼,就不讓我開口?」
白素道︰「我當然知道你想反對!」
我道︰「當然要反對,朱槿代表那股強權勢力,有它插一腳,我自然不干!」
白素笑︰「本來就沒有我你的份兒,是他們的事!」
我不禁無言以對,確然,我太熱衷了,把事情當作是自己有份的事。
卻說當時,陶啟泉呆了一呆之後,問道︰「朱女士是代表——」
朱槿搶著道︰「不必明說。」
陶啟泉道︰「這是絕無把握可以一定成功的事,投資大有可能化為烏有!」
朱槿道︰「兩位算是富可敵國,以一國之力,自然也不在乎,只要有成功的希望,也就值得。」
我和陶啟泉異口同聲問︰「為什麼?」
朱槿攤了攤手道︰「我不能理解有些人的心理,他們認為這樣的大事,如果沒有他們參加,他們會成為歷史的罪人。」
朱槿說得很是隱晦,但是我們自然知道她口中的「他們」是些什麼人。這些人自我膨脹到「要對歷史負責」——
任何人的心態,到達了這一地帶,那就很難說是正常的了。對心態不正常的人講理,自然是陡勞無功的事。
這些人,能為了滿足一下自己的感覺,而動用幾百億美元,這也就是獨裁政權的「可愛」之處了。
我件事,和我不能說沒有關系,必須在開始時,就說個明白。我沉聲道︰「如果是這樣,我就全面退出。」
我這句話,可能早在朱槿的意料之中,她一揚眉︰「衛先生,你太小器了,這是純學術性的行動,你何必如此計較。」
我悶哼一聲,還沒有開口,忽然有一個我熟悉的聲音,若遠若近,傳了過來,卻又人人都可以听得清楚,那人道︰「我也不會參加,但是無主古墓,人人得而掘之,我會單獨行動!」
這聲音突然出現時,人人都為之愕然,不知是從何而來。只有我和白素,一听就听出了那是齊白聲音,也知道齊白正自「陰間」來,他人還不知在什麼空間,或是空間和空間的交接處,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方法,竟然可以人未至,聲先達。
待到他的聲音傳完,眾人在錯愕之間,齊白突然在阿花的面前出現,向她扮了一個鬼臉,嚇得呵花尖叫連連,向陶啟泉的懷中,躲之不迭。
白素笑道︰「齊白,你越來越無聊了,看,把我們小美人嚇得這樣子!」
齊嘻嘻笑︰「給我們的陶大豪富一個保護小美人的機會,有何不可?」
我在一听到齊白的聲音之際,心中已盤算著如何介紹他這個人,這時,我已有了說辭,我道︰「各位,這位齊白先生,是天下第一盜墓聖手,本來是人,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神不神,不知算什麼!」
各人听了這樣的介紹辭,又曾親眼見他突然現身的怪異,自然更是目定口呆。
朱槿微笑︰「齊白先生還是有關部門要通緝的第一號要犯!」
齊白向朱槿瞪了一眼︰「若是為了盜墓罪通緝我,比我該抓起來的人,至少有一百萬,而先要定罪的是一大批當官的,對古墓保護不力,法令不行,勾結盜賣,破壞文物,人人都該判個無期徒刑!」
齊白一口氣說來,神情激動無比。
朱槿長嘆一聲︰「若是有什麼代表之類,能提出你這番言論來就好了!」
齊白竟至于口出惡言︰「屁,什麼代表,哪有一個是真能按已意開口的人!」
我沉聲道︰「別說這些無謂的話了,我和齊白都表明了立場!」
朱槿道︰「我奉命一定要完成任務。」
大亨道︰「我不會為了祖先的一座陵墓,而違逆美人的心意。」
溫寶裕鼓掌道︰「好啊,吹了!」
陶啟泉悉然︰「這算什麼,好好地談判,來個節外生枝,未免太掃興了!」
在這其間,齊白向我連施眼色,微微點頭,表示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以,我向陶啟泉道︰「算了,合作不成,我們可以獨力進行。」
陶啟泉雖然氣憤,但也顧及到獨力難夸,所以听了我的話之後,略有猶豫。我知道,齊白向我示意,他很有把握,必有道理。
所以我又道︰「獨力進行,雖然吃力點,但不必受他人制時,而且獨亨成果。你的初步估計,放在真正的專家手中,可以大幅改變,放心好了!」
陶啟泉望向我,我又向他堅決地點了點頭。
陶啟泉站了起來︰「好吧,買賣不成仁義在,合作雖然不成,總算結識了一位大人物。」
大亨和朱槿,一看到事情發展成這樣,臉色很難看,朱槿道︰「合作不成,那等于是分頭行事了。」
大亨也道︰「那我必然協助朱槿來進行。」
我一攤手︰「不要緊,已經提供給你的那些資料,就算是祝對方成功的禮物好了。」
大亨的臉色一陰,向阿水望了一限。白素細心.觀察到了這一情形,就笑道︰「阿水先生所說的一切,全在資料之中,他的所有經歷,已全部提供,並無保留,這一點,必須聲明!」
我心中一凜,也道︰「所以,阿水在整件事中的作用已經完成了。」
我們說的時候,目光都直視著大亨和朱槿,且相當凌厲。這兩人都假裝听不懂,一副若無其享的神態,當然,他們已知道我們在說什麼——不要打阿水的主意了。
大亨已站了起來︰「真是遺憾,第一次就合作不成!」
陶啟泉打了一個哈哈,先發制人︰「只盼以後在大家分頭行事時,不要互相阻礙就好了!」
大亨和朱槿,竟然不說「當然不會」,只是各自「哼」了一聲,分明表示非友即敵的態度。
齊白在這時,仰天大笑了三聲︰「論到發掘古墓,要是有人能勝過了我,我齊白就做鬼去!」
齊白這個誓言,罰得大是古怪。大亨的神情,雖然大是不善。可是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好,只是瞪大著眼,望著齊白。
齊白又補充了一句,听來更怪︰「或者,罰我做不成鬼!」
大亨一拍掌,大聲道︰「好,無論如何,很高興認識各位——」
他說到這里,轉頭向朱槿道︰「我看,你該去勸勸你們那邊的人,不要和這里的人競爭,勝負結果很明顯,這里的……甚至有的不是人,具有鬼神的身分,人再能干,如何爭得贏。」大亨這一番話,說得極其認真,朱槿听了,居然也很嚴肅地點了點頭︰「我一定盡力辦好。」
事情在突然之間,又有了這樣的變化,倒也頗出乎意料之外,齊白首先大是高興︰「好,你爽快,我也爽快,事成之後,算是你有份。」
大亨笑了起來︰「對我來說,祖墳被人發掘,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若是沒有實利,只掛個名兒,那就要也罷!」
齊白不是很了解大亨的遺傳來歷,是以一時之間,神情古怪,大聲反問道︰「祖墳?」
我把大亨的來歷,簡略扼要他說廠一遍,自然也不免提到了那人樹合一的兩個人。齊白一面听,一面神情古怪之至,甚至于面肉怞搐。
我看到這種情形,大是奇怪,等我說完,齊白向朱槿疾聲問︰「那一男一女兩個樹中人呢?」
朱槿是何等聰明之人,自然一下子看出,其中必有極重要的關鍵在,所以她並不立即回答。
齊白怕是和陰問中的靈魂打交道久了,所以忘了人是如何難對付,他竟然又十分焦急地追問了一句︰「那一男一女兩個人呢?」
朱槿微微一笑︰「這是國家絕頂機密,請恕我無可奉告,齊白先生。」
齊白一听,更是著急,我早已看出,他越是著急,朱槿越是不肯說,所以我重重推了他一下,道︰「我看你,還是和朱女士商量一下,看她需要什麼代價,才能化國家絕頂機密為普遍資料。」
朱懂一听,「哈哈」笑了起來,竟然直認不諱︰「衛先生真是解人。」
齊白氣得雙眼翻白︰「唉,你說,要什麼條件?」
朱槿卻還在拿腔「那得先探探行情,這兩個人能起什麼作用。」
齊白說得斬釘截鐵︰「這,不能告訴你!」
朱槿一笑︰「那就只好漫天開價了!」
齊白道︰「我也可以落地還錢,你說來听听。」
事情發展到這一地步,顯然事前始料未及,所以機靈如朱槿,一時之間,竟也不知如何開價才好。
她在猶豫問,大亨已然道︰「這價好開,就照先前所說,朱女士他們,佔三分之一的權利,可是不再盡任何義務!」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大亨的這個代價,自然開得極高,我們不知道齊白的目的何在、所以一時之間,都不表示意見。
陶啟泉卻悶哼一聲,顯然表示這代價太高了。
齊白卻道︰「可以,只要你把那一男一女交給我,就讓你佔三分之一!」
一時之間,人人都吸了一口氣,陶啟泉咳了幾聲,我向他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靜觀事態發展。
朱槿像是也盧不到齊白答應得如此災快,她道︰「好,我盡快和上頭商量,一有結果,就答復你。」
陶啟泉忍不住問︰「所謂‘佔三分之一’,是什麼意思?」
朱槿悠然道︰「就是我們什麼也不干,坐享其成,坐享部分是一切的三分之一。」
陶啟泉面有怒容,一提氣,想要開口,齊白已搶著道︰「對,就這樣!」
陶啟泉忍無可無可忍,大喝一聲︰「不是這樣!從現在起,這件事我獨立進行,不要任何人合作,也不會讓任何人分享成果!」
他這樣說的時候,怒容滿面,自有威嚴。阿花先是退開了一步,顯然未曾見過他如此疾言厲色,但隨即撲上去,緊緊地抱住了他,我看在眼里,心想,這小美人能得到這樣的愛寵,倒也井非事出無因。
陶啟泉一發怒,一時之間,氣氛僵硬之至,齊白望了陶啟泉半晌,沉聲道︰「你不可能獨立完成這事的。?
陶啟泉仍怒︰「那是我的事!」
齊白又道︰「你別以為你已掌握的不少資料,那一點用處也沒有,我掌握了資料比你更多,可是也毫無頭緒,你把事情看得太簡單了!」
接下來,齊白和陶啟泉兩人針鋒相對的對話,听來頗是駭人听聞。
陶啟泉一聲冷笑,指著齊白,神態和語氣都不是很客氣︰「你的資料比我更多?嘿嘿,我有親眼見過,並且在那里生活了三年多。」
齊白一回眼,伸手拍開了陶啟泉指住他的手指︰「那又怎樣?我有親手建造那陵墓的鬼,總比你那人親眼見過,更有用吧?」
齊白的話,听來怪誕莫多,陶啟泉可能不會明白。但我和齊白都曾設想過找一個「蒙古老鬼」,了解成吉思汗墓的情形。
從齊白這時的話听來,好象他在陰間的這些日子,在這方面有了些結果。
我正在思索間,陶啟泉在怒火頭上,也沒有心思去細想齊白的話,就罵道︰「見你的鬼。」
齊白一揚眉︰「不錯,正是見我的鬼,我無時無刻不見鬼,這也正是我的本錢。」
陶啟泉顯然把他當成了瘋子,不準備再和他說什麼,轉而向我道︰「衛斯理,只要你我合作,這件事就可以完成了,何必勞師動眾?」
他這話是說和大亨合作也是多余的了,大亨反應極快,「哈哈」一笑︰「告辭了!」
可是朱槿卻道︰「等一等,我們和齊白先生之間,還有事要商量。」
陶啟泉恃著和溫寶裕熟,竟然代溫寶裕下起之客令來︰「你們有事,請便吧!」
這時,我不禁感到為難之至。齊白和大亨都是我請來的,陶啟泉如今這種態度,就算他們不怪我,我也覺得說不過去。
我咳了一聲,正想說話,白素卻輕輕踫了我一下,示意我不要出聲。
齊白望著陶啟泉,一字一頓︰「沒有我,你決不能成事!」
陶啟泉也一字一頓「這世上,我最不相信是淮沒有誰就不行!」
齊白冷笑一聲,不再理會陶啟泉,轉而對我道︰「衛斯理,你何必和這種沒見識的人在一起浪費時間,我把我的發現告訴你,我們一起研究。」
陶啟泉更怒︰「你這個有見識的人,只不過在‘研究’的階段,我倒已經可以有實際行動了,雖然我是一個沒有見識的人!」
齊白揚著頭不理,一點也沒有收回他的話之意。大亨和朱槿,卻是一副幸災樂禍的神情,望望這個,看看那個,坐山觀虎斗。
我想開口,白素已然道︰「這樣的一件大事,我看,三方面合作尚未必可以成事,若是爭吵起來,大家各于各的,那就只有讓成吉思汗再在海底多躺幾百年。」
各人一向都十分佩服白素,她一開口,大家都不出聲,但不出聲,並不表示都願意合作。
陶啟泉先道︰「衛夫人,第一手資料是從我這里來的,整件事,我就應該有主決權。」
齊白一聲冷笑︰「你的那個所謂‘第一手資料’,比起我已掌握了的資料來,只能算是小兒科。」
陶啟泉指著阿水︰「他曾去過那海底,見陵墓,這還算是小兒科?」
齊白道︰「啊,去過,見過,真了不起,不是小兒科,是大兒科。請問去過見過的這位先生,陵墓在哪里?」
阿水到這時,才有機會說了三個字︰「不知道。」
齊白仰天怪笑︰「大兒科,簡直是巨人科!」
陶啟泉道︰「根據他的經歷、我們可以判斷出陵墓所在的地點。」
齊白道︰「根據判斷去行動?若判斷錯了,行動沒有結果,你還有能力再進行第二次行動嗎?」
齊白此言一出,各人都靜了下來,因為齊白說話的態度雖然差,但是這話卻是重要之至。
我們曾判斷,那陵墓有可能是在其中的一個海子之下,當然認定了這個海子進行工作。但如果判斷錯了(可能性極大),那麼,一千億美元和大量人力,也就化為泡影了。
就算陶啟泉的財力再雄厚,能再有一次嗎?
而且,再一次又失敗了呢?
這是在行動之前,必須慎重考慮的事。
陶啟泉靜了片刻,反問︰「難道你已經知道了確實的所在?」
齊白的態度更惡劣,雙眼翻白︰「為什麼要告訴你?開門見山,看在衛斯理夫婦臉上,你參加,算你一份,不參加,請便!」
陶啟泉呆住了,出聲不得,只怕他一生之中,從來也未曾受到過這樣的對待。
我實在為難,就向溫寶裕瞪了一眼——這小子平日能說會道,偏在這時候,他一聲不出。溫寶裕知道我的意思,他就開始發作,一瞪眼就罵齊白︰「你是不是在陰間久了,所以沾了鬼氣,沒有人昧了。」
這話,听來很重,罵得頗風,但我不禁佩服溫寶裕的機智——他和齊白熟,罵齊白幾句,沒有問題。但他在話中,卻明顯地點出了齊白特殊的、古怪的、人所難及的身分,他自陰間來。
單憑他這個身分,人間的任何人,就難以和他匹敵了。
果然,溫寶裕此言一出,齊白仍然是一派目中無人的樣子,並不出聲,陶啟泉的神色略變,大亨也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氣。
眾人之中,表情最有趣的是阿花,她睜大了眼,望定了齊白,又是好奇,又是害怕,那種自然流露的神情,掩過了她在風塵之中,額倒眾生的艷光,現出了一派天真來。
溫寶裕繼續道︰「你也不想想,不是陶先生找到了阿水,又有意去開發,這件事怎能開頭?」
齊白怪叫了起來︰「你這小鬼又不是不知道,我和衛斯理早就著手研究過一切資料——人間找不到的資料,我們甚至到陰間去找,他那些資料,算得了什麼!」
溫寶裕的話,自然是要引齊白把我們其實早已在著手進行的事實抖出來,齊白一面說,一面指著我,我道︰「是,久已在進行,但是陶翁提供的資料,都極其有用,所以,我們應該合作。」
陶啟泉吁了一口氣,趁機下台︰「既然如此,我听衛斯理的安排就是。」
齊白哼了一聲︰「他的資料,沒有多大用處——」
他說了這一句之後,突然轉向朱槿︰「請安排那一男一女盡快和我見面。」
朱槿眼珠轉動︰「要他們出來,很是困難,但齊先生若是肯進去——」
不等她說完,我就疾聲道︰「且慢,那一男一女,如今情形如何?已經完全月兌離了樹木的遺傳,還陽變了人麼?」
這一問,令朱槿的臉色微微一變,雖然她立時以一個動人的笑容一掩飾,但是我也可以知道其中有文章。
我立時道︰「既然合作,就必須坦誠相對。」
齊白也道︰「怎麼一回事?可是那兩個人出了什麼問題?」
各位讀者,他們現在討論的那一男一女,首先出現在《還陽》這個故事之中,後來,又在《遺傳》這個故事中成為主題人物。在《遺傳》結束時,那一男一女是交由勒曼醫院處置,勒置的,勒曼醫院用大亨的遺傳因子,去改變那一男一女的生命形式,使他們成為以人為主,樹木為副的異類人。
自在亨離開勒曼醫院之後,一直沒有他們的消息,只是在勒曼醫院的那個外星人,曾傳言「一切進行順利,一年之後,他們的生命改變形式就可以完成」,事情應該和朱槿方面,已沒有關系的了。一開始,齊白和朱槿「交易」提出條件時,朱槿一副「擁有」那一男一女的樣子,卻又是何解?
我不明其中究竟,曾好幾次要提出來,但是卻被齊白使眼色打斷,這時,我再也忍不住,道︰「齊白,如果你要和那一另一女會面,應該找勒曼醫院,那個外星人欠我一份情,應該沒有問題!」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17 01:10:26
水晶宮 十、知道秘密的人
齊白卻瞪了我一眼︰「就只你聰明,這還用你教?」
我不禁有氣,齊白竟這樣對我說話,未免大可惡了,可是我還沒有開口,朱槿已先笑了起來︰「看起來,衛先生的消息不是很靈通,並不知道事情後來的變化。」
我怔了一怔,霎時之間,我知道自己有許多事被蒙在鼓里了。
或許,這些事根本和我無關,所以沒有人告訴我,但是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之下,心中難免不快。我先向齊白望去,齊白現出很是訝異的神情,好象他絕不能理解會有這種情形。
我知道他自從「人不入鬼不鬼」之後,神通廣大,有許多事,他憑藉腦能量的活動,就可以知道,和我這個平常人不同。
(其實,平常人要他人告知,或是接觸到了資料,才能知道一些事,也是腦能量活動的結果,只不過和齊白工某些外星人的方式不同而已。
所以齊白可以道我怞不和道的事。
我忍住了不快,冷冷地道︰「確然不靈通之至,竟不知道又變化,看來勒曼醫院的那個外星人,也混得可以,他也沒有告我什麼!」
大亨笑道「倒不能對那個外星人,我是出小主意,他非答俏不可!」。
我大奇——
林亨雖然神通廣大,莫非財真的可以通「神」,連外星人也會受他所制?
大亨又道︰「事情是這樣的,在勒曼醫院的那一男一女,由朱槿帶來,她同時也帶來了一個要求。」
事情好象越來越復雜了,我耐著性子听下去。
大亨向朱槿作了一個手勢,朱槿接了下去︰「由于有不少領導人,曾見過一男一女‘木頭人’所以知了他們能還陽復生,都會望和他們有進一步的交往認知。」
我冷笑道︰「為了什麼?好向他們求教長生之道?就算能,做上千多年的木頭人,只怕也沒有什麼趣味。」
朱槿道︰「我不知道,大人物自有他們自己想法,交侍下來要我執行,我哪有資格去問什麼。」
我道︰「這任務不易完成,外星人有讓他們的杰作外流。」
午槿道︰「所以,大亨就幫了我的忙!」
我仍然不明白大亨能出什麼力,大亨笑道︰「簡單之至,他們要我在心甘情願的狀況之下,提供遺傳因子給他們,我就說,如果他們不答應,我應當情願,他們即使取到遣傳因子,也沒有用處,他們自然答應了。」
我沉聲問,「他們答應了什麼?」
朱謹道︰「他們答應,那一男一女還陽之後,借給我們三年,和領導人相交,所以,他們如今正處在深宮,向老先生們傳授特殊的養生之道。」
我不禁苦笑了一下,這件事還有如此的變化,真是始料不及,沒有人告訴我,也不足為怪,因為事情確實與我無關。
我的語氣仍然很冷︰「還有一個用處,就是你可以利用他們來做買賣——原來他們生性如此善良,可以任由他人擺布。」
朱槿微微一笑,並不回答。一副高深和神秘莫測的模樣,我討厭槿和她的同類,倒也不是全無理由的,一和特要權統治和點關系,有就會變得鬼頭鬼腦,藉此一表示他高人的一等。是屬于知道秘密的特權階層,嘴臉便也就很難觀了。
齊白在這時,向我頻使眼色,示意我不要插手,由他來處理。
我道︰「很好,本來是談合作的,現在談出上個三分天下來了!?
齊白做然道︰「不論多少分,真命天子,始終只有一個。」
陶啟泉拍案而起,大聲道︰「我真是見識過了,算了,我放棄了,我獲得資料,即已公開,自然也不想收回,各位,後會有期!」
找人合作,結果出現了如此的局面,自然令人灰心,陶啟泉毅然退出,不失為明智之舉,因為至今為止,他一點損失也沒有。
齊白卻仍不領情,冷冷地道︰「你的資料,其實一點用處也沒有!」
陶啟泉怒極反笑︰「是!是!你有建造過陵墓的鬼,當然已經知道確切的所在了!」
齊白道︰「當年挑選最忠誠的官兵去建築陵墓,每一個人都蒙上了眼,經過好幾十天才到目的地,誰能知道是什麼所在。」
我的思緒大是紊亂,因為當時的情景如何,實在難以想象。那麼宏偉的陵墓,是如何在水底建造起來的,那比金字塔是如何建造,更難想象。
我說了一句公道話︰「阿水提供的資料,也不能說沒有用,至少證明了確有其陵,而且是在海底。」
齊白明顯地在敷衍︰「是!是!」
陶啟泉不準備再逗留,已是由溫主裕陪著離去,阿花自始至終,黏在陶啟泉的身旁,阿水口中喃喃,也跟著走了出去。
齊白又及不可待地問朱槿︰「你何時安排我去見那一男一女?」
我怒道︰「你何必要她安排?你已有突破空間的能力,瞬息萬里,動念即至,自己去好了。」
齊白道︰「我自己去容易,可是要和你一起去,你卻沒有這個能力。」
我大奇,事情竟又有了突變!
我道︰「我才不會去!」
齊白卻道︰「你非去不可。」
我望定了他——他和我相識已久,不會下知我的脾氣,最恨受強迫,可是他仍然這樣說,自然非給我一個我可以接受的解釋不可。
齊白嘆了一聲︰「衛斯理,我們相識以來,我听你的話,做過許多事,你就听我的話一次,有何不可?」
他雖然軟言相求,但我仍不為所動︰「齊白,你最好想想清楚,我從來也不曾強迫你做過任何事!」
齊白欲語又止,白素突然道︰「不急在一時,有話慢慢說。」
朱懂人極機靈,她嫣然一笑︰「或許有我們在,有點不方便,我們告退,你們慢慢商量!」
她說著,挽著大亨走了出去,溫寶裕才送了陶啟泉口來,見這等情形,忙又送他們出去。
等到溫寶裕回來,齊白吁了一口氣︰「好了,這下全是自己人了,說話就容易得多。」
我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你在陰間呆久了,真的沾了幾分人鬼飛。
齊白道︰「錯,我早已是鬼不是人,又豈止‘幾分’鬼氣而已。」
白素笑道,「人也好鬼也好,既然全是自己人——」
他說到這里,突然頓了一頓——剛才齊白自認是鬼,這「自己人」三字,便大有語病了。我們又不是鬼,所以,也不能說成「自己鬼」,她就說不下去了。
齊白道︰「總之,我們久共患難,說話容易。」
白素道︰「是,齊白,要請你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給我們說個清楚,有大多的事,我們被蒙在鼓里,一點也不知情!」
齊白伸手在臉上抹了一下︰「從頭說起!」
我、白素和溫室裕齊聲道︰「從頭說起!」
齊白吸了一口氣︰「我和宣宣在一起,陰間歲月,不啻神仙,但即使是神仙,也會起凡思,我有兩大願望,其一已實現,另一個,卻仍然魂牽夢系。」
我笑道︰「你的願望,無非是發掘古墓,你所謂已實現的一個,莫非是指秦始皇墓?」
齊白點了點頭,我嗤之以鼻︰「你根本連秦始皇墓的入口處都找不到,這就算實現願望了?」
齊白一揚眉︰「我用古法,在秦始皇墓中,得了異寶,並且運用異寶,和那‘十二金人’有了溝通,這已夠了——我的是願望,並不是奢望。」
我點了點頭,確然,齊白在秦始皇墓上所下的功大,已是無人能及了。
齊白又道︰「另一個願望,就是要找到成吉恩汗墓,並且,至少也要有如同秦始皇墓一樣的成績。」
我道︰「你這願望,由來已久,而且,也曾做了不少研究工作。」
齊白道︰「是,只是和其他所有研究者一樣,不論上了多少功夫,都屬白費心機。直到你提出了在陰間找‘蒙古老鬼’的方法,才算是有了突破——在這之前,幾乎要疑心世上根本沒有此墓了!」
循「蒙古老鬼」的線索去找成吉思汗墓,這倒是我的發明,齊白上次還說沒有成績,如今自然已有所獲了。
他興奮起來,伸出了兩只手指︰「皇天不負苦心人,我找到了兩個——當年參加建造、策劃的,至少有五六萬人,但是鬼魂四散,能找到兩個,已經算是不容易了,這兩個在生時,都是低級軍官,是百夫長,他們都曾參加營造陵墓——」
接著,齊白就把那兩個蒙古百夫長,生前參加營造陵墓的經歷,詳細說了出來。
一個有好幾萬人參與的工程,單靠兩個低層營造者的敘述,自然只是一鱗半爪,難窺全貌,不太詳細,沒有全部復述的必要。
其中,只有幾點很重要,必須說得明白。
兩個百夫長,一個參加的只是運輸工作,單是運輸工作,也分十幾路,他參加西路,專運石塊。照他所述,巨大的花崗石塊,均采自今高加索山區一帶,然後東運。所有參與運輸的人,一律蒙眼——有些人表示忠誠,甚至把自己雙目弄瞎,以示決心。
據這位百夫長說,每一程來回,需時一百二十天左右,蒙眼的日子為三十天,即在距離目的地三十天路程起,就要蒙眼,所以根本不知道目的地何在,他也根本未曾起過絲毫偷窺之念,因為他一片忠誠之心,不允許他這麼做。
他只知道,石料有二十八種規格,一絲不苟,上萬個來自世界各地的石匠,日以繼夜趕工,每塊石料都有凹槽,可以嚴絲合縫,瓖嵌在一起。
另一個百夫長,則參加了海上作業。這個百夫長的敘述,有意思得多。
據他所述,參加工程的人,只知道是在一個「海子」上作業,在海面上扎起極大的木筏,把石料一塊一塊的學到水中去。在水中作業的,是另一批人,那批人輪流下水,至于在水下作些什麼,他也不知道。只知道所有下水的人,都頂著一個圓球下去,每隔一些時,就冒上水來,換上別人。
下水作業的人,干挑萬選,全是身體是最精壯的青年,被視為英雄,而且待遇極好。每當大軍征服了什麼地方,總有大量美女和財寶運來,任由他們選擇。命名別的官兵眼紅的是,一定要在水中作業的官兵,選擇完畢之後,才輪到犒賞他們,所以,人人都爭著要到水底作業去,他也努力過,可惜沒有成功。
當齊白說到這里時,溫寶裕說了一句︰「要是能找到一個老鬼,當年是參與水中作業的,那就好了。」
齊白搖頭︰「也沒有用處,因為水中作業的人,也不知道是在哪一個海子之中作業。」
我吸了一口氣︰「不論是參加了哪一項工程,這些官兵最後的命運,都是被殺戮滅口了!
齊白道︰「是,但多少和世人想象的有些不同,他們之中,大多數人是自願一死以效忠的。」
我們都沉靜了一會,人類行為之中,「效忠」竟可以達到這種程度,真不知該如何評說才好。
我感嘆道︰「數萬官兵的鬼魂,都不知散落何處了,竟然只找到兩個!」
白素道︰「就算找到了兩百個、兩千個,也一樣沒有用處。」
齊白點頭︰「衛夫人的意見和我一樣——那麼偉大的工程,一定有一個組織在策劃進行,指揮運作,這個組織,一定有一個核心領導。」
他說到這里,我也明白他的意思了!
這麼龐大的工程,要動用不知多少人力物力,指揮部的組織,也一定規模頗大。而在總指揮部之中,知道核心機富的,也絕不止一個人。
算它有三五人知道總的機密,這三五人所知的機密,也當然仍在他們鬼魂的記憶之中。
也就是說,若是能和這三五個鬼魂之一接觸,那麼,就可以知道夫墓所在的確實地點,不必在眾多的海子中去探索了。
對于發掘陵墓來說,這當然是一大突破,而且,可以節省不知多少人力物力。
我一面想,一面已急不及待地問︰「你有可能找到當年核心人物的鬼魂嗎?」
齊白卻又搖了搖頭——這一來,不禁令人莫測高深,我以為我已明白他的意思了。
我瞪著他,他壓低了聲音︰「當年的核心人物,主持了這樣的一件大事,一定有一種方法把秘密留下來,不會就此由它淹沒的。」
我有點不明白︰「請你說具體一些。」
齊白吸了一口氣︰「我的意思是,秘密必然會以一種極其隱秘的方法,在最親近的人之間傳下去。」
我皺眉︰「何必兜圈子,就設法去找當初核心人物的鬼魂好了。」
齊白道︰「鬼魂億萬,不但飄忽無蹤,而且,存在于各個不同的空間之中,要找特定的一個,比什麼都困難,不如另外設法!」
我仍然不明他何所指,齊白又道︰「這種穩秘,有資格參與的人,必然是子孫,不可能是外人。」
我同意他的分析︰「讓子孫知道先人陵墓之所在,也很合情理。」
齊白吸了一口氣︰「成吉恩汗的子孫繁多,若是人人都有權知道那不必多久,秘密也就不成為秘密了!」
我點頭︰「所以,一定有一個特定的傳授方式,我猜是……」
我說到這里,心中有了一個主意,但是我且不說。我知道齊白也必然有了想法,所以我也不問他,只是向溫主裕望去。
溫寶裕知道我是在考他,他略一想︰「我猜是,皇位傳給誰,這秘密也就傳給誰。」
我一擊掌︰「正是!」
齊白極興奮︰「這也正是我所想的。」
溫寶裕雙手一攤︰「元朝的皇帝,早已沒有了,你找誰去?」
齊白大大地吸了一口氣,卻不言語。
溫寶裕一怔,叫道︰「難道大亨的遺傳日子之中」竟也包含了這個秘密?」
我心中一亮「大亨不會知道這個秘密,但有一個人,有可能知道!」
我這樣說的時候,白素點了點頭,溫寶裕大奇︰「這個人是誰?」
齊白一字一頓︰「那一男一女樹中人的男子!」
我和白素,早已知道齊白有這樣的答案,溫寶裕雖然一听之下,大是訝異,但是隨即略有所悟︰「這個男子,會有不屬于他的記憶?」
溫寶裕這樣問,證明他已經了解到齊白的意思。
齊白的意思是,成吉思汗陵墓的秘密,必然世代相傳,只由一個人或極少數人說,這個絕頂秘密,只有蒙古皇帝才知道。
這個假設可以成立。那麼,根據這個假設,皇帝之一學兒雙斤貴由,一定知道這個秘密。
那個男子是外星人取了貴由的細胞繁殖而成的,他和貴由這個蒙古皇帝之間的關系,十分復雜微妙,他不是貴由的兒子,因為他的余生,並非通過貴由的生殖功能而產生的。
他也不是貴由的復制人,因為他的產生,以貴由的生殖細胞為陽,以一株大樹的細胞為陰,是人材的陰陽結合而產生的。
他勉強可以說是貴由的化身,但那也只是一半化身,他的另一半是樹木。
但不論如何,他必然承受著貴由的遺傳因子——人的生殖細胞,雖然小到要用顯微鏡才看得到,但是卻攜帶著人的全部遺傳因子,這已是確知的事實。
所以,那男子體內的遺傳因子,是從貴由而來的。
不過,單憑這一點,就能使他有貴由的記憶嗎?
溫寶裕問的這個問題,很切中要害。
我也立即道︰「是啊,兒子有父親的遺傳因子,但是沒听說兒子有父親的記憶!」
齊白沉聲道︰「那男子不是貴由的兒子!」
那男子和他生命來源的一半之間的關系,我已分析過了,所以齊白的話我同意。
溫寶裕補了一句︰「不是兒,反倒會有記憶!
齊白長長地吸了一口氣︰「事情很復雜,我也沒有說一定會有,只是可能有!」
我問︰「可能有的根據是什麼?」
齊白作了一個手勢,表示那是他的設想︰「當年,外星人用了貴由皇帝和海迷失皇後的生殖細胞來繁殖新品種的人,可以肯定的是,細胞中必然有著皇帝和皇後的遺傳因子,當和樹木結合之後,新種人產生,不論其過程是多麼曲折離奇,波折橫生,但到了最後,仍然要依靠加強遺傳因子的刺激,才能使他們真正成為有思想的人。由此可以推斷,遺傳因子在他們身上所起的作用,遠比一般正常人來得強烈。」
我們都同意他的這個推斷,不過我還是道︰「由你的這個推斷,似乎並不能達到他們擁有皇帝和皇後記憶這個結論。」
齊白對我的責問,居然表示同意,他點多︰「可是,同樣地,也不能否定有這個可能。」
我呆了一呆,確然,從科學的觀點來說︰事情在未能有確實的否定之前,也就不能否定沒有存在的可能性。
但是,這也未免太虛無飄渺了,我不由自主搖了搖頭,表示那太不可靠。?
齊白又道︰「我和他們的制造者,那外星人,有過接觸!」
我一听之下,不禁直跳了起來,大聲道︰「那你何不早說?」
齊白叫起屈來︰「是你們同意,我從頭說起的!」
我連連揮手,催促他說下去。齊白道︰「接觸的結果是,那外星人當初的目的,不僅是制造一個新種的人,而且是要這個新種的人,有高級生物的思想系統,要使產生的新種人,是優秀的高級生物!」
我回想起曾見過的「新種人」,確然具備了這樣的條件。我點了點頭︰「是不是他們在遺付方面,做了什麼手腳?」
齊白十分高興︰「你一下子就明白了,我們人類——」
他說了半句,想起他自己其實已不能算是「人類」了,所以頓了頓,改口道︰「人類對于細胞中的遺傳因子存在的情形,所知太少了,人類對于記憶,也所知太少,人類甚至不知道記憶存在于人體的哪一個組織之中,人類的無知——」
作者:
阿挺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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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7 01:10:42
水晶宮 十一、開海眼
我不等他再說下去,就大喝一聲,打斷了他的話頭︰「別再數落人類的不是了,別忘了,你不久之前,也還是人,而且,是一個真正的人!」
齊白一翻眼︰「我只是講座事實,並不是和稱作什麼意氣之爭。」
我道︰「好,那麼你說,人類的記憶,存在于人體的什麼組織之中?」
齊白沉聲道︰「分成兩部分——具體的記憶,存在于具體的身體組織的每一個細胞之中,總的記憶,則存在于腦細胞。全部記憶,都能通過生殖細胞遺傳因子的儲存而保留!」
我睜大了眼楮,對齊白這番話,一時之間,有點難以明白。
齊白道︰「說具體一些,人體的每一部分細胞,都有它們不同的記憶,指甲細胞記得自己的身份和功能,長出指甲來,頭發細胞也一樣,所以,不會在該長頭發的地方長指甲,也不會在長指甲的地方長頭發。」
我道︰「這我明白,可是我仍然不知道,何以這樹中男子,會有貴由皇帝的記憶?」
齊白自顧自說下去︰「除了腦細胞之外.生殖細胞也有全體的記憶,而且所負的責任更大,因為生殖細胞要衍生出一個新的生命來,這個新生命,必須有著上一代的遺傳因子,所以,生殖細胞的記憶力十分強烈。」
齊白說到這里,頓了一頓,不等我重復說我仍然不明白,他說道︰「外星人用生殖細胞制造新生命時,強調了這一點,特別保護了遺傳因子中的記憶不被干擾,所以,他也認為那材中男子,很有可能遺傳了貴由皇帝的記憶,就算不是全部,也有局部——情形和有少數人懷有前生的記憶相類似,當然不盡相同。」
齊白總算解釋明白了,我再提出問題︰「是他已有了記憶,還是要通過什麼方法,例如催眠之類,使他回復記憶?」
齊白道︰「我不知道,這要見了他方知。」
我站起來,走了幾步「然而,又何以非我去不可?」
齊自嗅道︰「你忘了你和那一男一女的關系了?他們能夠還陽,你出了不少力,起了極大的作用,他們見了你,感恩日報,自然肯傾力合作!」
我搖頭︰「感恩圖報這種行為,並不屬于人性範圍之內,你只怕太奢望了!」
齊自應聲道︰「人性習慣忘恩負義,不習慣感恩日報,可是植物不然,你別忘了,那男子一半是材,植物最回報對它好的人,你勤于淋水施肥照拂,植物必然蓬勃生長以報,決不負恩!」
我呆了半晌——齊白的話,確然令人感慨良多。確然,植物是知恩圖報的,調理過植物的人都知道,若是把一株瀕于枯萎的植物救過來,這植物一定會用茂盛的生長來回報。
植物不但有感覺,而且感覺還極其強烈,只不過植物的感覺有異于人,所以不了解它們而已。
我明白齊白的意思,是希望那樹中男子,念在我曾有助于他,會肯和我獻鰲?
我沉默不語,心中很猶豫。齊白又道︰「這種記憶,在細胞成長變成了另一個人之後,記憶是隱性的,要經過誘導,或是在某種特定的情形之下,才能產生,可能需要長期相處。」
我嘆了一聲︰「若是要我長期在那環境中過日子,那是絕無可能之事。我看還是設法把那一男一女請出來好了。」
齊白望了我半晌,他也知道,我所說的「絕無可能」是實情,所以他也嘆道︰「好,那就只有我先進去,看看是不是能將他們請出來。」
我給他鼓勵︰「以你現在的身份和神通,我相信必定可以成功。」
齊白挺了挺胸,我又道︰「事不宜遲,你還是快一點去進行的好。」
齊白沉思了片刻,大聲道︰「好!」
接下來,我們又看到了他突破空間本領——他已能自由來去陰陽界,我們看到的情形,實在不算是什麼,但眼睜睜地看著一個人透過了牆,在眼前消失,總不免產生怪異之感。
溫寶裕伸了伸舌頭︰「乖乖,這還了得,有了這樣的本領,還有什麼古墓能難得了他?」
我也正想到這個問題,同時,隱約感到,齊白這家伙,一定還有一分私心,有什麼事未曾和我說。
白素應聲道︰「可是先決條件,他必須知道那古墓何在,才能無阻無隔進入。」
這時,溫寶裕也想到了,他大聲叫道︰「不對!以他之能,就算不知道確切地點,要探索一千個海子,也是輕而易舉之事!」
我忽然想通了,哈哈笑了起來︰「只怕他還不是那樣的神通廣大,我想,海水對他來說,可能是禁地,他沒有能力穿越海水——記得嗎?陰間主人,那一二三四號外星人本身,就無法進入海水之中!」
溫寶裕也明白了,搖頭嘆息︰「他還不是萬能!」
白素卻道︰「但是我相信,若是知道了確切的地點,他一定比我們有辦法。」
對于白素的這個說法,我們自無異議。
我和白素回家,一到家,就接到了陶啟泉的電話,他顯然十分憤怒,大聲提出︰「衛斯理,我應該怎麼做,只听你一句話,你說!」
我很鄭重地道︰「這件事,不是人力所能達成的,你還是放棄算了——用同樣的氣力,可以令你的小夫人對你感恩三生了!」
陶啟泉還有點不服氣︰「當年造也遣起來了,如今我只不過想把它發掘出來,就那麼難?」
我不客氣地潑他的冷水「別忘了當年建造它的是一個橫跨歐亞兩洲的大帝國!而且,據我所知,秦始皇陵墓的建造,有外星人參與。這個海底的陵墓,是否全由地球人完工,還大成疑問!」
陶啟泉又道︰「那麼大亨也做不到了?」
我知道他的心意,他做不到的事,就不想有別人做成功,尤其是和他同等級的大亨。
我道︰「當然,大亨也是人,也做不到。」
陶啟泉道︰「齊白不是人,所以做得到?」
我回答得相當小心︰「至少,齊白可以嘗試著去做,而且,他的目的,和你不同,幅度要少得多,他只不過想進入古墓,到此一防而已。」
陶啟泉這才吁了一口氣,看來是接受我的功告了。他忽然轉換了話題︰「衛斯理,照你的理論,我和阿花之間,是不是前世必定有什麼糾纏?」
我給了他肯定的答復︰「必然!」
陶啟泉大是興奮︰「好極,有朝一日,我會向你求助,弄清楚我和她前生有什麼糾纏。」
我笑道︰「當盡力而為。」
陶啟泉道︰「還有一年時間,辦得成就辦,辦不成……就算了。」
我問︰「請說是什麼事?」
陶啟泉道︰「阿水很是死心眼,他說離開了海底之後,很想念那個曾和他相處了三年之久的婦人。我想,下發現陵墓則已,若是發現了,必然同時也發現在海底生活的那一大批人,是不是可以找她出來,和阿水團聚?」
我听了,不禁倒怞了一口涼氣,雖說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草木其實也是有情的),但這樣的「團聚」要求,未免太難了。
我打趣道︰「要那婦人到世間來,怕十分困難,他要是願意住到悔底去,或者還容易些!」
陶啟泉知道我在說笑︰「扯蛋!由得他去吧,過上些日子,他就會忘記了。」
這件事是由陶啟泉而起的,但是發展到如今的階段,陶啟泉已淡出了。
後來,我以此事為例,感慨世事的變化無常,齊白反對︰「不然,陶啟泉只是湊巧,他不來找你,我過上些日子,也會來找你!」
我搖頭︰「那就大不相同了,若不是陶啟泉帶來了阿水的經歷,知道海底下有一大群人一直在生活著,只怕你變了鬼也找不到!」
後來事情的發展,確然證明阿水的經歷,極有幫助,所以齊白也同意了我的看法。
我在等著齊白進行的結果。兩天之後,他突然出現在我的書房之中,紅綾也在,一把抓住了他,喝道︰「你真是神出鬼沒之極了!」
齊白嘆了一聲,我道︰「別怪他,你看他的樣子,一定是求助來了!」
齊白又嘆了一聲︰「我想不出任何理由可以說服他們,我失敗了。不過,你若是肯答應去,他們可以讓他見那兩個樹中人!」
我也嘆了一聲︰「齊白,你上當了,我想不出任何理由,他們會不答應!」
齊白瞪大了限,我道︰「他們的權力中心,全是行將就木的老人,那些老人最總能永遠活下去,但又不可能,所以他們必然罟?心死亡之後的情形,你來自陰間,可以替他們建立和陰間的聯系。你把這一點拋出去,要求什麼,都可以達到目的!」
齊白呆了一呆,伸手在自己頭上拍了一下,神情在剎那之間。有極其狡猾的詭異,我一時之間也不知道他在打什麼鬼主意。
他道︰「你說得對,我這就去試!」
紅綾一伸手,又抓住了他的手臂,他向紅綾一笑,突然之間,只見紅絞的手仍然五指緊握,但是已不見他的蹤影。
紅綾嗔道︰「下次再見了他,穿了他的琵琶骨,再用黑狗血當頭淋他!」
紅綾所說的,是傳統對待鬼怪妖精的辦法,我忙道︰「千萬別說,這玩笑開不得!」
紅綾愕然︰「他真會怕?」
我道︰「我不知道,但確知這些玩笑開不得!」
紅綾吐了吐舌頭,也沒有再堅持下去。
等到齊白再出現的時候,他的神情興奮莫名,那時,我和白素正在客廳中接待一位夫如其來的客人,一般來說,我極少接待這一類客人,但是這位來客,卻有令我非見他不可的理由。
齊白突然現身,這種情景,看在不明來由的來客眼中,自然是怪異莫名,來客直跳了起來,張大了口,諒駭至于難以出聲。
但齊白卻全然不顧別人的驚愕,自顧自大聲嚷叫︰「來了!來了!他們來了!」
那來客望著我,我忙道︰「你的事,可以慢一步再說,請先回去,我一定和你聯絡!」
來客面有難色︰「衛先生,好不容易見到了你——」
白素道︰「他說了會和你聯絡,一定會在最短時間內聯絡你,你請先回吧!」
來客嘆了一聲,慢慢走向門口,齊白走過去,伸手拉開了門,來客看到了齊白,很是害怕,急急出了門,在他走出門口時,才說了一句︰「衛先生,看來你的那些經歷都不假,真的……與各種……怪人力伍!」
齊白心情好,故意惡作劇,沖來客作了一個怪臉,把來客嚇走了。
這個來客,帶來了一個故事,但是和這個故事無關,所以只是略提一提就算了。
齊白關上了門,仍在叫著︰「來了!來了!他們來了!」
我問︰「人呢?」
齊白一揚手︰「隨後就到!」
這一「隨後」是十小時之後了,據齊白說,他們是一起出發的,但齊白有突破空間的本領,千里迢迢,轉念即至,別人都要坐飛機來,十小時也是特權人物才能做到的時間了。
來的是那一男一女,還有朱槿。
我和白素,一見那一男一女,就不禁被他們的外表吸引住了,忍不住發出了由衷的贊嘆之聲。
嚴格來說,我不是第一次見到他們了。第一次,是由黃蟬帶著我去見他們的,那時,他們還未曾「還陽」,只是木頭人,身體木質,不能自由活動。但當時已覺得他們栩栩若生,全身,尤其是臉上,寶光流轉,非同凡響。
如今,他們的身體,表面看來,與常人無異。當他們並肩走進來時,那種雍容的氣度,難以形容地令人心折。
我們見過不少儀容出色的男女,在我認識的人之中,當原振俠醫生和女巫之王瑪仙在一起的時候,是令人目為之眩的金重玉女。當年輕人和他的黑紗公主在一起的時候,是令人神為之奪的的神仙伴侶。
但是若將他們和眼前這一男一女比較,卻又都有不及之處,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才好。
那一男一女見了我和白素,立時現出很是親切的笑容,一齊急步靠近我們,雙方接近之後,他們齊聲道︰「大德不言謝,我們不必多說什麼了。」
我忙道︰「其實我並沒有做什麼,兩位在成長過程之中,多有磨難,全仗多方面的幫助,才得以度過。」
那一男一女互望了一眼︰「衛君大客氣了,我們不敢忘記你為我們所做的一切。」
說起來,我真的沒有力他們做過什麼,他們一再這樣說,反而令我感到不好意思。
齊白在一旁道︰「你們不必客氣未客氣去了,言歸正傳,他們對于自已的來歷知之甚詳,我們要進行的事,大有希望。」
我深吸了一口氣,向朱槿看了一眼,朱槿道︰「其一,黃蟬托我問候兩位。其二,我是當然的參加者。」
齊白忙道︰「是!是!多一個人少一個人參加,並沒有什麼關系,成吉思汗的陵墓,根本沒有被發掘的可能,絕無可能!」
我瞪著齊白,不明白他這番自相矛盾的話,是什麼意思——他既說發掘陵墓絕無可能,又說多一個人少一個人參加並無問題,卻是何意?
齊白看起來有大多的話要說,手舞足蹈︰「首先,陵墓確然在海水中,但是那海子根本不存在于地面之上!」
我搖了搖頭——雖然那一帶荒涼無比,但如今,從人造衛星上觀察,地球的每一個角落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不會再有地面上的空白。
齊白立時又補充道︰「那海子不在地面上,而是在地底下!」
地下有海洋,那也不出奇,最近,地質學家就證明了在歐洲中部,地下有一個大海洋,面積比地中悔還大,但是我還是搖頭。
我道︰「不對,阿水見過有光線自海面射下來,而且,他也是通過浮上水面離開那里的!」
我準備,若是齊白反駁我,說阿水的敘述不可靠,我就和他爭辯,因為我相信阿水的話。
齊白卻一拍大膽︰「奇妙之處,就在這里。那地下海子,一年之中,有一個時期會開海眼——」
我忙道︰暗紉壞齲什麼叫作‘開海眼’?。
齊白道︰「你真心急,那地下海子,和一個會移動的海子之間,有奇妙的聯系,每年有一次,當那個會移動的海子,恰好移到地下海子的上面時,兩個海子的海水相通,那個地下海子也能接收陽光,通向地面,過了那個時期,海子就隱藏在地下,誰也不知它在何處!」
我呆了半晌,心中只想著一個問題︰如此怪異的自然現象,當年是怎麼會被人發現,而利用來建陵墓的?
那一男一女卻在這時插言,那女的聲音溫柔動听︰「這一年一度的開海眼,也就是當年殉葬者拜祭先帝的大日子。」
我呆了一呆,一面想起阿水的敘述,一面口中念念有詞︰「殉葬?先帝?」
那男子很認真地點了點頭。齊白解釋︰「這位仁兄的情形,很是怪異。人類的‘精神分表明癥’或稱‘人格分裂癥’這位仁兄的情形。很是怪異。他有貴由皇帝的記憶——有時候,他簡直以為自己是貴由皇帝!」
那男子像是在為他自己抗辯,大聲道︰「我本來就是他!」
像「我本來就是他」這樣的錁洌正常人听了,會大惑不解,校亢夢揖美不正常之事,所以也不覺得怎樣。
齊白又道︰「有時,他又覺得自己是一棵樹——」
那男子再度抗辯︰「我本來就是一棵樹。」
齊白續道︰「更多的時候,他覺得自己是人和樹的結合,一個特別的、新型的生物,無以名之。」
這一次,那男子的聲音變得低沉︰「我本來就是無以名之的生命,是……別人制造出來的!」
我看到他在這樣說的時候,和那女子互望了一眼,眉字之間,頗有落寞和無可奈何的神色。
我安慰他︰「所有的生命,都是‘別人’制造出來的,有沒有名。並不重要,宇宙問繁一刻有舊的生命絕跡,也是有新的生命產生,何必執著?」
那一男一女听了我的話,神情開朗了許多,我又道︰「像你們如今的情形,那是高級生命的象征——身體雖然只是一個人,可是思想卻分成三方面,這和道家的最高學說相符合——人到了精神的最高境界,會有‘三尸之神’的出現,甚至在實則的形體上,也可以進步為一化為三,道家的祖師太上老君,就有‘一化三清’的神通,那是眾所周知了!」
那一男一女听了更大是是高興,齊聲道︰「我們對這些一無所知,要多多請教。」
我道︰「不敢,我也所知不多,但我可以介紹真懂的人給你們——令祖成吉思汗當年也曾向道家請益,長春真人丘處機曾是大汗的良師益友!」
那男子連連點頭︰「是,我听說過。」
齊白吸了一口氣︰「我們的設想,完全正確,他有有關成吉思汗陵墓秘密的記憶。」
我大是驚喜,望定了那男子,一時之間,說不出後來,那男子嘆了一聲︰「正因為我還有自己和樹木的思想,所以,這……個……作為皇帝的記憶,令我痛苦不堪——在那個記憶中理所當然的事,在另外兩個記憶中,都是罪行,真是痛苦。」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對于他的「痛苦」,不是很能理解。他又道︰「兩種截然不同的記憶,沖突極大,而且道德標準大不相同,一個視人命如兒戲,為了一點點小事,可以殺戮無數生命;而另一邊,卻知道生命之可貴,哪怕是一株小草,都有生存的權利,這……真是太矛盾了,卻偏集中在我一個人的身上……真太痛苦了。」
我吸一口氣︰「你可以請勒曼醫院的醫生,把你不需要的那部分記憶刪去!」
那男子苦笑︰「我也想過如此,可是這一部分記憶,又是我生命來源之一,我又有點依戀不舍!」
我苦笑︰「那就無法可施了!」
齊白叫了起來︰「就靠了你這部分記憶,人類才能略知這偉大的陵墓工程的梗概!」
那男子聲音苦澀︰「以幾萬人的生命作代價,又令得幾千人世世代代在海底的 洞中生活,這叫‘偉大’?」
我們都不出聲,朱槿轉過臉去——她的上級,直到如今,還在延續這種「偉大」,所以她很難和我們目光相對。
齊自道︰「不管這些深奧的問題,我要向衛君夫婦復述你所說的一切了!」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17 01:10:59
水晶宮 十二、失敗了
那男子道︰「可以。」
齊白道︰「他所知的也不多——如何建造的經過,他就不知道,他只知道一年一度的開海眼,和知道有一個千人隊,準攜家眷,自願在岩洞中殉葬——活著看守海底的陵墓。重要的是,他知道那一年一度出現的‘海眼’的確所在。」
齊白在說到這一點的時候,簡直雙眼發直,滿面紅光,興奮莫名。
我沉聲道︰「你準備通過‘海眼’去探索陵墓?」
齊白一挺胸︰「當然,而且,我想邀你作伴——你是當然伴侶,別人有興趣,也可以參加!」
他說到這里,望了朱槿一眼。朱槿立時道︰「我當然有興趣。」
我猶豫了一下——若是在若干年之前,我早就一口答應了,可是如今,人的年齡,絕對影響人的想法,我竟沒有立時答應。
齊白也大是訝然︰「怎麼了?」
我道出了我的想法︰「別忘了,在那陵墓附近還有許多人,一直以奇異莫名的方式生活著,而他們的責任就是守護陵墓,你去不探索陵墓,就等于是外來的入侵者,與他們為敵!」
齊白呵呵笑了起來,向那男子一指。
那男子道︰「我在被告知陵墓的秘密時,同時也得到了一番先帝的訓示。先帝說,他經營的,不但是一座陵墓,也為活人找到了一個最隱蔽的所在,可避難。帝王生涯,權在則昌,權失則亡,難以有千秋萬世不敗的基業,一旦失敗,需要避難時,那就是最好的所在了。」
我心中大是感慨,因為未曾想到成吉思汗這個不可一世,人類歷史上最成功的皇帝,也會有如此的想法。
那男子又道︰「要講人陵墓,為守墓軍人接受,必須有一句暗語,我自從被定為皇位接位之後,先帝就傳授我這句暗語,在學習的時候,我也不知這是什麼意思,到最後,先帝才告知暗語的用途。」
齊白急不及待地道︰「他還記得!」
那男子接著就念出了一唏話來,這句話甚長,至少有三十個音節以上,我也听不懂含義。齊白又搶著道︰「我已記住了!」
那也就是說,進入陵墓的條件,已成熟了!
我向白素望去,白素一副無可無不可的神情。齊白叫了起來︰「衛斯理,邀游成吉恩汗陵墓,這可是稀世難得的機會!」
我道︰「我當然不會錯過——?
齊白過︰「阿水所說的那各種‘半球體’,顯然是當時潛水工具,我們配備最斬的潛水設備去,就算有萬一的差錯,最多在海底岩洞注上一年,到第二年開海眼時,再浮上來!」
我吸了一口氣「我不是考慮這些,而是在想,陵墓難道有現成的通道,可以通進陵墓去。在上千個守陵人之中,只有一個人擔砍鋈絲冢這個人世世代代要選擇最可靠的人,把這個秘密傳下去。能說出暗語之人,就是所有人的主人,所有人都會服從命令。」
齊白來回走動︰「我也想好了,我會帶大批他們生活所需的物資下去,例如能發微光的燈——他們在黑暗中大久了,我想阿水所說,岩洞中不能生火的原因,是怕消耗氧氣,洞中的空氣成分固定,消耗一分,難以補充,所以我也會帶空氣補充的設備下去——」
我不等他說完,就道︰「你什麼也不必帶下去。」
那男子笑道︰「正是,他們都是我的子民,我曾考察他們如今的生活情形,設法改善,齊先生不必額外費心了!」
他說著,望了身邊的女子一眼︰「可是?」
那女子一直在微笑,聞言才應了一句︰「正是。」
那男子有貴由皇帝的回憶,那女子自然也有海迷失皇後的回憶了,從如今的情形來看,當年,皇後必定是一個好皇後。
齊白高舉雙手︰「你怎麼說怎麼好。」
我總結了一句︰「一共多少人去?」
齊白道︰「至少有我、朱槿、他們,還有你——」
我望向白素,白素挽住了我的下臂︰「我也去。」
我大是高興——後來,阿水電堅持要去,理由是他想念那個和他共處了三年的壯婦。
我們在開海眼日子前的一個月,就已到了附近地區,由大亨和當地政權打好了交道,在荒無人煙的沙漠上,我們行動無阻。
齊白所帶的潛水設備,很是先進,到了臨近日子,由阿水帶路,在一個高崗之上扎營。
站在高崗之上,極目望去,不見水源,真難想象會有移動的湖泊,帶著大量的水,溫淹過來。更難想象的是,可以通過這個湖泊,進入地下海洋。絕難想象的是,地底海洋下,不但有最大帝國創造者的陵墓,還有下知道多少不見天日的守陵者!
當晚,只聞風聲,不聞水聲,各人都神情疑惑,連那一男一女,也不能例外,只見那男子不斷向女子望去,女子緩緩搖頭,柔聲道︰「那是你當帝王的最高機密,我從來也下知道。」
那男子喃喃地念了一些話,又道︰「我應該沒有記錯,正應在今晚發生。」
阿水壓低了聲音「或許還未到子夜。」
接下來,大家都不出聲,只是等著事情發生。在這種情形下,酒的作用很大,只有朱槿和白素,不知在交談些什麼,壓低了聲音,說個沒完。
然後,突然之間,人人都抬起了頭來。
水聲來了!
那水聲,並不是如怒濤千里,光涌澎湃,也不如狂風暴雨,震人鼓,也不似飛瀑流瀉,轟轟隆隆,只是汩汩的流水聲,听來很悅耳。可是在柔和的水聲之中,也可以感到水勢之浩大,因為水聲听起來,鋪天蓋地而來,聲音雖然不大,可是卻充塞于天地之間。
各人一呆之下,一起跳了起來,向營帳外沖去。一出了營帳,足有一分鐘之久,各人都呆住了則出聲不得。從听到水聲,到沖出營帳,也不過是幾十秒鐘,可是月色之上,極目以望,已是一片水光!
那好大一片望不到邊際的水,閃著波光,如同活物,正在迅速膨脹,伴隨著汩汩的水聲,在我們為眼前情影發呆期間,水已漫上了高崗,可以浸到腳背了。
齊白首先大叫一聲︰「準備潛水!」
所有人都事先演習過,潛水裝備極快裝嵌妥當,水已經齊腰
各人都心情緊張,我和白素緊握著手,仁立不動,極快地,看到遠處,像是有幾個發光的半球體在浮動,水已漫過了頭。緊接著,只覺得有一股極大的牽引之力,顯然是有一個大漩渦卷了過未,別人經歷如何,不得而知,我和索已被那個漩渦拋著,身子極快極速地旋轉起來。
這種快速的旋轉,很快地超過了人所能忍受的極限,連我也感到了極度的暈眩,白素把我的手握得極緊,我知道她也一樣在抵抗旋轉帶來的不適之感。
在這一點上,倒可以證實阿水上次出入,都是昏了過去再醒回來,是實在的情形。
本來,我們預料在開海眼的日子,蟄居海底的人,會趁機出來。我們或可以遇上他們,由他們帶領著,通到地下海洋去。
可如今種情形,分明是有意外發生了!
發生了這樣的事,可以說是意料之外,但是,也可以說是意料之中。因為雖然那男子有著貴由皇帝的記憶,但是他所知也極少。
他只知道開海眼,和在那一無可以由移動的海子,通到地底海洋去,到達陵墓。但是,全然不知道該如何去。
齊白天真地以為,既然阿水憑著中古時期的潛水工具,也能夠進出地底海洋,若是配上先進的潛水設備,自然更加來去自如了。
我這時,在身子身不由己地急速旋轉,思緒己開始變得混沌之際,想到了這一點,我不禁苦笑,豈止齊白一個人如此認為,我、白素、朱槿等等,也還不是一樣,認為移動的海子一出現,我們就可以到達目的地嗎?
但事實顯然並非如此,我們都失策了!
我們都極度失策,如今,我們必須為失策付出代價,我們必須在大海急速的漩渦之中,掙扎求生!
我們的潛水設備,包括了頭罩在內,頭罩之中,有完善的通話設備,但是,以我和白素兩人,那麼富于冒險生活經驗的人,在那種情形下,竟也全然忘記了我們之間是可以通話的。或者,雖然意識中知道可以通話,但是在急速的、不規則的旋轉之中,不全身擔考∪猓就是五髒六腑,也都移了位,如何還說得了話來。
我只可以感到,白素緊握著我的手,我也緊握著她的,這已是我們兩人僅存的知覺了。
人像是處于拋擲器中的一粒小石子,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看出去,一片混沌,我好幾次忍住了想嘔吐的感覺,只感到身上,連頭發都在造反,像是想同心合力地把我的頭皮拋掉。
我開始呼吸急促,想叫,但是又叫不出來,我的意識已降低到了零,到了最後,我只想到一點︰我要死了!白素這次要和我一起來,真是早有預感的——我們兩人可以死在一起。
死了之後,我們魂歸何處呢?
由于已有不少經歷,認識了人死之後的情形,所以我並不害怕死亡。
我還想到了一些雜七雜八的事情,再接著,我就喪失了知覺。
我想,一定是身體再也經受不起那種痛苦,所以才用昏迷來保護,若是昏迷不醒,自然也造成死亡,那是人體對于各種惡劣環境的自然反應。
等到我重又恢復知覺時,只感到一陣異樣的的痛,尤其是雙眼,簡直如同有兩雙人球在烤一般,而且,真的有兩團火在跳躍,我下意識地揮動雙手,想揮去眼前的火球,卻發現我的一雙手不能行動。
這時,我的神智,迅速復元,我感到那不能行動的一只手,是被別人的一只手握著,我也立刻知道,那握著我手的人是白素。
我興奮得發出了一下听來很是可怕的怪聲,接著,也听到了白素的聲音。
那時,我也發現了,我雙眼感到有人球存在,那是由于陽光的照耀——對著陽光,即使閉上雙限,也會感到一片火紅!
我先以手遮住雙眼,然後慢慢睜開雙眼來,我首先感到眼前像是走出無數花朵,接著,我看到白素也在做同樣的動作,我們的雙手,仍然緊握在一起。
我慢慢移開手,赫然看到在不遠處,有一男一女也握著手,挺立著,正是那一男一女。
我和白素齊吸了一口氣,爬起來,迅速地除去了身上的潛水設備。那一男一女看到了我們,向我們奔了過來,兩人齊聲道︰「謝天謝地,可是,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我四面望去,視線所及,全是荒漠,我伸手拍打著頭,一時之間,答不上來。就在這時,齊白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我們披強力的漩渦卷走,未能進入地底海洋,卻又被卷上陸地了。」
我、白素和那一男一女都「啊」地一聲,想起昏過去之前的遭遇,都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噤。
齊白的神情,沮喪之至,白素道︰「少了兩個人,他們呢?」
正說著,便看到不遠處,一個沙丘之後,有一個苗條的人影,正慢慢向前走來。
那是朱槿。
我們向她揮手,她也揮手以答,不一會,她到了近前,哼了一聲︰「失敗了!」
大家很自然地望向那一男一女,那男的皺著眉︰「我不知道為何失敗,我對我所知的,絕無保留。」
齊白不斷頓腳,在沙地上,頓出了一個又一個腳印,恨聲不絕——她本來的要求已經不高,只只是想到陵墓之中去看一下,以他如今的身份而言,任何金銀財主,對他來說,都已沒有意義,那只不過是他還完全是人的時候所遺留下來的一個意願而已。
他也算是做足了準備功夫,結果卻失敗了,自然難免沮喪。
我迅速地鎮定下來,把前因後果想了一遍,我道︰「我們的失敗,其實並不意外,我們意圖‘踫巧’和阿水一樣的奇緣,能夠到達地底海洋,本來機會就不是大大。」
我的話才一說完,白素先叫了起來︰「阿水呢?」
是的,阿水呢?
其他的人全在一起了,可是阿水呢?
由于阿水是一個小人物,不受人注意,所以一開始,我們竟都未察覺出他的不存在,這時驚覺,視線所及,荒漠之上,除了我們之外,別無他人。
我心中感到了一股寒意,直覺凶多吉少了!
回想剛才在急速的漩渦中掙扎的情形,我、白素和朱槿,都是受過嚴格武術訓練的人,尚且被轉得全身的組織,像是離開了位一樣,昏迷過去;那一男一女,體質和常人不同,不知道他們是否曾昏過去,但是也顯然未能控制他們的身子。
齊白已經不是人,他自然可以有辦法對抗惡劣的環境,而阿水卻只是一個普通人,他是不是能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中逢凶化吉?
一時之間,各人想到的都和我一樣,都有大事不好的神情,齊白雖然身份大變,可是沖動的性子不改,他竟然扯起喉嚨,叫了起來︰「阿水!阿水!」
我連忙喝阻他︰「別叫了,他怎麼听得到。」
在我們的視線範圍之內,別無人影,自然隨你怎麼叫,也不會有人听到的。
齊白停了下來,忽然又道︰「通訊儀,通訊儀極有效,可以向他喊話。」
齊白所說的通訊儀,是附在潛水設備的頭罩上了,它的用途是,若是在水中失了聯絡,可以通話。如今齊白提出了可以利用和阿水聯絡,要是阿水還活著,而且清醒,倒可以一試。
齊白已取過了他的頭罩來,一面啟動,一面道︰「若不是設備精良,只怕有許多人在海中喪生了!」
他說的時候,望向我、白素和朱槿,然後又望向那一男一女。
那一男一女道︰「我們一樣會淹死的。」
他們說著,回望齊白,意思很是明顯,齊白模著頭︰「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會淹死,更恢道自己死了之後,會是怎樣一種牽啃危
齊白的話,听來令人發笑,但是看著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卻又叫人笑不出來。
他躁作了好一會,通訊儀卻發出了一陣嗡嗡的聲響,氣得他抬起手來,把頭罩貢重地摔在沙上。卻不料這一摔,突然自通訊儀中傳出了聲音,很微弱,但是也足夠听得清楚。
那是阿水的聲音,他正在叫︰「衛先生,衛先生。」
所有的人立時圍了上來,齊白捧起了頭罩,我大聲問︰「阿水,你在哪里?」
阿水道︰「我很好,我已回來了,你們每一個人都安好?」
齊白一听,就漲紅了臉︰「好啊!你知道我們到不了目的地,你——」
阿水急辯︰「我也是到了才知饋-我被我老婆引回來,你茫勘瘓芫了。」
齊白更怒︰「你放什麼屁!你反倒可以進去,我們為什麼不能?我們之中,甚至有貴由皇帝和海迷失皇後在!」
阿水道︰「我說了,但他們說,根本不知道有什麼貴由皇帝。」
齊白呆了一呆,隨即他想到了,成吉思汗時代的人,當然不知道日後會有貴由皇帝。
齊白又道︰「那暗語!我們知道那暗語!」
阿水嘆了一聲︰「我也說了,他們說,他們听說過有暗語這回事,可是年代大久遠了,暗語已經失傳,沒有人知道了!」
我們各人听得面面相覷,阿水又道︰「他們不想長久以來的生活被外人打擾,我是例外.因為我老婆在他們之間,地位很高,又知道我真心娶她,所以準我留下,你們請回吧!」
我們都知道,如今他口中所說的「老婆」,就是他上次經歷中的那個壯婦。他叫我們「請回」,齊白自然不肯干休。但不等他開口,阿水又道︰「而且以後也不必來了,如何可以到達目的地,只有他們知道,為了保障他們的生活不被打擾,絕不會允許外人進入的。」
朱槿疾聲道︰「問他們一下,難道他們願意世世代代在海底下生活?」
接著,听到阿水一句話,又有一個婦人之聲也說了一句。
那一男一女顯然是听懂了的,那男的也大聲他說了一句,可是,卻已沒有了回音。
齊白發急︰「喂,你們在說些什麼?」
那男的道︰「阿水代問了問題,回答是︰他們早已習慣了。我再大聲對他們說,習慣可以改變,他們卻沒有回答了。」
齊白道︰「那是什麼意思?」
那女的道︰「那表示他們無意改變習慣。」
齊白頹然道︰「那也表示我們無法見到成吉思汗陵墓!」
那一男一女望定了齊白︰「就算有能力可以去,也應該尊重他人的選擇,是不是?」
齊白「哼」了一聲︰「蒙古皇帝,居然懂得什麼叫尊重他人,當真可笑!」
那一男一女不去理會他,向朱槿道︰「我們也該告辭了,煩你向那幾位老人家說一聲,延年容或有之,長生決無可能!」
朱槿苦笑了一下,沒出聲。
齊白還想再和阿水接觸,可是直到他將所有頭罩都摔壞了,也沒有結果。
我們在荒漠中步行了半天,就是到了車隊。在歸程上,我忽然想起︰「阿花和阿水的兄妹感情很好,她要是問起阿水的下落來,倒不好回答!」
白素笑道︰「這有何難,就說他被水晶宮的海龍王抬去做女婿了。」
我想了一想,這個說法,倒也貼切——阿水確然選擇了在海底生活。
誰能說他的選擇不對呢?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17 01:11:08
水晶宮 十二、失敗了
那男子道︰「可以。」
齊白道︰「他所知的也不多——如何建造的經過,他就不知道,他只知道一年一度的開海眼,和知道有一個千人隊,準攜家眷,自願在岩洞中殉葬——活著看守海底的陵墓。重要的是,他知道那一年一度出現的‘海眼’的確所在。」
齊白在說到這一點的時候,簡直雙眼發直,滿面紅光,興奮莫名。
我沉聲道︰「你準備通過‘海眼’去探索陵墓?」
齊白一挺胸︰「當然,而且,我想邀你作伴——你是當然伴侶,別人有興趣,也可以參加!」
他說到這里,望了朱槿一眼。朱槿立時道︰「我當然有興趣。」
我猶豫了一下——若是在若干年之前,我早就一口答應了,可是如今,人的年齡,絕對影響人的想法,我竟沒有立時答應。
齊白也大是訝然︰「怎麼了?」
我道出了我的想法︰「別忘了,在那陵墓附近還有許多人,一直以奇異莫名的方式生活著,而他們的責任就是守護陵墓,你去不探索陵墓,就等于是外來的入侵者,與他們為敵!」
齊白呵呵笑了起來,向那男子一指。
那男子道︰「我在被告知陵墓的秘密時,同時也得到了一番先帝的訓示。先帝說,他經營的,不但是一座陵墓,也為活人找到了一個最隱蔽的所在,可避難。帝王生涯,權在則昌,權失則亡,難以有千秋萬世不敗的基業,一旦失敗,需要避難時,那就是最好的所在了。」
我心中大是感慨,因為未曾想到成吉思汗這個不可一世,人類歷史上最成功的皇帝,也會有如此的想法。
那男子又道︰「要講人陵墓,為守墓軍人接受,必須有一句暗語,我自從被定為皇位接位之後,先帝就傳授我這句暗語,在學習的時候,我也不知這是什麼意思,到最後,先帝才告知暗語的用途。」
齊白急不及待地道︰「他還記得!」
那男子接著就念出了一唏話來,這句話甚長,至少有三十個音節以上,我也听不懂含義。齊白又搶著道︰「我已記住了!」
那也就是說,進入陵墓的條件,已成熟了!
我向白素望去,白素一副無可無不可的神情。齊白叫了起來︰「衛斯理,邀游成吉恩汗陵墓,這可是稀世難得的機會!」
我道︰「我當然不會錯過——?
齊白過︰「阿水所說的那各種‘半球體’,顯然是當時潛水工具,我們配備最斬的潛水設備去,就算有萬一的差錯,最多在海底岩洞注上一年,到第二年開海眼時,再浮上來!」
我吸了一口氣「我不是考慮這些,而是在想,陵墓難道有現成的通道,可以通進陵墓去。在上千個守陵人之中,只有一個人擔砍鋈絲冢這個人世世代代要選擇最可靠的人,把這個秘密傳下去。能說出暗語之人,就是所有人的主人,所有人都會服從命令。」
齊白來回走動︰「我也想好了,我會帶大批他們生活所需的物資下去,例如能發微光的燈——他們在黑暗中大久了,我想阿水所說,岩洞中不能生火的原因,是怕消耗氧氣,洞中的空氣成分固定,消耗一分,難以補充,所以我也會帶空氣補充的設備下去——」
我不等他說完,就道︰「你什麼也不必帶下去。」
那男子笑道︰「正是,他們都是我的子民,我曾考察他們如今的生活情形,設法改善,齊先生不必額外費心了!」
他說著,望了身邊的女子一眼︰「可是?」
那女子一直在微笑,聞言才應了一句︰「正是。」
那男子有貴由皇帝的回憶,那女子自然也有海迷失皇後的回憶了,從如今的情形來看,當年,皇後必定是一個好皇後。
齊白高舉雙手︰「你怎麼說怎麼好。」
我總結了一句︰「一共多少人去?」
齊白道︰「至少有我、朱槿、他們,還有你——」
我望向白素,白素挽住了我的下臂︰「我也去。」
我大是高興——後來,阿水電堅持要去,理由是他想念那個和他共處了三年的壯婦。
我們在開海眼日子前的一個月,就已到了附近地區,由大亨和當地政權打好了交道,在荒無人煙的沙漠上,我們行動無阻。
齊白所帶的潛水設備,很是先進,到了臨近日子,由阿水帶路,在一個高崗之上扎營。
站在高崗之上,極目望去,不見水源,真難想象會有移動的湖泊,帶著大量的水,溫淹過來。更難想象的是,可以通過這個湖泊,進入地下海洋。絕難想象的是,地底海洋下,不但有最大帝國創造者的陵墓,還有下知道多少不見天日的守陵者!
當晚,只聞風聲,不聞水聲,各人都神情疑惑,連那一男一女,也不能例外,只見那男子不斷向女子望去,女子緩緩搖頭,柔聲道︰「那是你當帝王的最高機密,我從來也下知道。」
那男子喃喃地念了一些話,又道︰「我應該沒有記錯,正應在今晚發生。」
阿水壓低了聲音「或許還未到子夜。」
接下來,大家都不出聲,只是等著事情發生。在這種情形下,酒的作用很大,只有朱槿和白素,不知在交談些什麼,壓低了聲音,說個沒完。
然後,突然之間,人人都抬起了頭來。
水聲來了!
那水聲,並不是如怒濤千里,光涌澎湃,也不如狂風暴雨,震人鼓,也不似飛瀑流瀉,轟轟隆隆,只是汩汩的流水聲,听來很悅耳。可是在柔和的水聲之中,也可以感到水勢之浩大,因為水聲听起來,鋪天蓋地而來,聲音雖然不大,可是卻充塞于天地之間。
各人一呆之下,一起跳了起來,向營帳外沖去。一出了營帳,足有一分鐘之久,各人都呆住了則出聲不得。從听到水聲,到沖出營帳,也不過是幾十秒鐘,可是月色之上,極目以望,已是一片水光!
那好大一片望不到邊際的水,閃著波光,如同活物,正在迅速膨脹,伴隨著汩汩的水聲,在我們為眼前情影發呆期間,水已漫上了高崗,可以浸到腳背了。
齊白首先大叫一聲︰「準備潛水!」
所有人都事先演習過,潛水裝備極快裝嵌妥當,水已經齊腰
各人都心情緊張,我和白素緊握著手,仁立不動,極快地,看到遠處,像是有幾個發光的半球體在浮動,水已漫過了頭。緊接著,只覺得有一股極大的牽引之力,顯然是有一個大漩渦卷了過未,別人經歷如何,不得而知,我和索已被那個漩渦拋著,身子極快極速地旋轉起來。
這種快速的旋轉,很快地超過了人所能忍受的極限,連我也感到了極度的暈眩,白素把我的手握得極緊,我知道她也一樣在抵抗旋轉帶來的不適之感。
在這一點上,倒可以證實阿水上次出入,都是昏了過去再醒回來,是實在的情形。
本來,我們預料在開海眼的日子,蟄居海底的人,會趁機出來。我們或可以遇上他們,由他們帶領著,通到地下海洋去。
可如今種情形,分明是有意外發生了!
發生了這樣的事,可以說是意料之外,但是,也可以說是意料之中。因為雖然那男子有著貴由皇帝的記憶,但是他所知也極少。
他只知道開海眼,和在那一無可以由移動的海子,通到地底海洋去,到達陵墓。但是,全然不知道該如何去。
齊白天真地以為,既然阿水憑著中古時期的潛水工具,也能夠進出地底海洋,若是配上先進的潛水設備,自然更加來去自如了。
我這時,在身子身不由己地急速旋轉,思緒己開始變得混沌之際,想到了這一點,我不禁苦笑,豈止齊白一個人如此認為,我、白素、朱槿等等,也還不是一樣,認為移動的海子一出現,我們就可以到達目的地嗎?
但事實顯然並非如此,我們都失策了!
我們都極度失策,如今,我們必須為失策付出代價,我們必須在大海急速的漩渦之中,掙扎求生!
我們的潛水設備,包括了頭罩在內,頭罩之中,有完善的通話設備,但是,以我和白素兩人,那麼富于冒險生活經驗的人,在那種情形下,竟也全然忘記了我們之間是可以通話的。或者,雖然意識中知道可以通話,但是在急速的、不規則的旋轉之中,不全身擔考∪猓就是五髒六腑,也都移了位,如何還說得了話來。
我只可以感到,白素緊握著我的手,我也緊握著她的,這已是我們兩人僅存的知覺了。
人像是處于拋擲器中的一粒小石子,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看出去,一片混沌,我好幾次忍住了想嘔吐的感覺,只感到身上,連頭發都在造反,像是想同心合力地把我的頭皮拋掉。
我開始呼吸急促,想叫,但是又叫不出來,我的意識已降低到了零,到了最後,我只想到一點︰我要死了!白素這次要和我一起來,真是早有預感的——我們兩人可以死在一起。
死了之後,我們魂歸何處呢?
由于已有不少經歷,認識了人死之後的情形,所以我並不害怕死亡。
我還想到了一些雜七雜八的事情,再接著,我就喪失了知覺。
我想,一定是身體再也經受不起那種痛苦,所以才用昏迷來保護,若是昏迷不醒,自然也造成死亡,那是人體對于各種惡劣環境的自然反應。
等到我重又恢復知覺時,只感到一陣異樣的的痛,尤其是雙眼,簡直如同有兩雙人球在烤一般,而且,真的有兩團火在跳躍,我下意識地揮動雙手,想揮去眼前的火球,卻發現我的一雙手不能行動。
這時,我的神智,迅速復元,我感到那不能行動的一只手,是被別人的一只手握著,我也立刻知道,那握著我手的人是白素。
我興奮得發出了一下听來很是可怕的怪聲,接著,也听到了白素的聲音。
那時,我也發現了,我雙眼感到有人球存在,那是由于陽光的照耀——對著陽光,即使閉上雙限,也會感到一片火紅!
我先以手遮住雙眼,然後慢慢睜開雙眼來,我首先感到眼前像是走出無數花朵,接著,我看到白素也在做同樣的動作,我們的雙手,仍然緊握在一起。
我慢慢移開手,赫然看到在不遠處,有一男一女也握著手,挺立著,正是那一男一女。
我和白素齊吸了一口氣,爬起來,迅速地除去了身上的潛水設備。那一男一女看到了我們,向我們奔了過來,兩人齊聲道︰「謝天謝地,可是,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我四面望去,視線所及,全是荒漠,我伸手拍打著頭,一時之間,答不上來。就在這時,齊白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我們披強力的漩渦卷走,未能進入地底海洋,卻又被卷上陸地了。」
我、白素和那一男一女都「啊」地一聲,想起昏過去之前的遭遇,都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噤。
齊白的神情,沮喪之至,白素道︰「少了兩個人,他們呢?」
正說著,便看到不遠處,一個沙丘之後,有一個苗條的人影,正慢慢向前走來。
那是朱槿。
我們向她揮手,她也揮手以答,不一會,她到了近前,哼了一聲︰「失敗了!」
大家很自然地望向那一男一女,那男的皺著眉︰「我不知道為何失敗,我對我所知的,絕無保留。」
齊白不斷頓腳,在沙地上,頓出了一個又一個腳印,恨聲不絕——她本來的要求已經不高,只只是想到陵墓之中去看一下,以他如今的身份而言,任何金銀財主,對他來說,都已沒有意義,那只不過是他還完全是人的時候所遺留下來的一個意願而已。
他也算是做足了準備功夫,結果卻失敗了,自然難免沮喪。
我迅速地鎮定下來,把前因後果想了一遍,我道︰「我們的失敗,其實並不意外,我們意圖‘踫巧’和阿水一樣的奇緣,能夠到達地底海洋,本來機會就不是大大。」
我的話才一說完,白素先叫了起來︰「阿水呢?」
是的,阿水呢?
其他的人全在一起了,可是阿水呢?
由于阿水是一個小人物,不受人注意,所以一開始,我們竟都未察覺出他的不存在,這時驚覺,視線所及,荒漠之上,除了我們之外,別無他人。
我心中感到了一股寒意,直覺凶多吉少了!
回想剛才在急速的漩渦中掙扎的情形,我、白素和朱槿,都是受過嚴格武術訓練的人,尚且被轉得全身的組織,像是離開了位一樣,昏迷過去;那一男一女,體質和常人不同,不知道他們是否曾昏過去,但是也顯然未能控制他們的身子。
齊白已經不是人,他自然可以有辦法對抗惡劣的環境,而阿水卻只是一個普通人,他是不是能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中逢凶化吉?
一時之間,各人想到的都和我一樣,都有大事不好的神情,齊白雖然身份大變,可是沖動的性子不改,他竟然扯起喉嚨,叫了起來︰「阿水!阿水!」
我連忙喝阻他︰「別叫了,他怎麼听得到。」
在我們的視線範圍之內,別無人影,自然隨你怎麼叫,也不會有人听到的。
齊白停了下來,忽然又道︰「通訊儀,通訊儀極有效,可以向他喊話。」
齊白所說的通訊儀,是附在潛水設備的頭罩上了,它的用途是,若是在水中失了聯絡,可以通話。如今齊白提出了可以利用和阿水聯絡,要是阿水還活著,而且清醒,倒可以一試。
齊白已取過了他的頭罩來,一面啟動,一面道︰「若不是設備精良,只怕有許多人在海中喪生了!」
他說的時候,望向我、白素和朱槿,然後又望向那一男一女。
那一男一女道︰「我們一樣會淹死的。」
他們說著,回望齊白,意思很是明顯,齊白模著頭︰「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會淹死,更恢道自己死了之後,會是怎樣一種牽啃危
齊白的話,听來令人發笑,但是看著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卻又叫人笑不出來。
他躁作了好一會,通訊儀卻發出了一陣嗡嗡的聲響,氣得他抬起手來,把頭罩貢重地摔在沙上。卻不料這一摔,突然自通訊儀中傳出了聲音,很微弱,但是也足夠听得清楚。
那是阿水的聲音,他正在叫︰「衛先生,衛先生。」
所有的人立時圍了上來,齊白捧起了頭罩,我大聲問︰「阿水,你在哪里?」
阿水道︰「我很好,我已回來了,你們每一個人都安好?」
齊白一听,就漲紅了臉︰「好啊!你知道我們到不了目的地,你——」
阿水急辯︰「我也是到了才知饋-我被我老婆引回來,你茫勘瘓芫了。」
齊白更怒︰「你放什麼屁!你反倒可以進去,我們為什麼不能?我們之中,甚至有貴由皇帝和海迷失皇後在!」
阿水道︰「我說了,但他們說,根本不知道有什麼貴由皇帝。」
齊白呆了一呆,隨即他想到了,成吉思汗時代的人,當然不知道日後會有貴由皇帝。
齊白又道︰「那暗語!我們知道那暗語!」
阿水嘆了一聲︰「我也說了,他們說,他們听說過有暗語這回事,可是年代大久遠了,暗語已經失傳,沒有人知道了!」
我們各人听得面面相覷,阿水又道︰「他們不想長久以來的生活被外人打擾,我是例外.因為我老婆在他們之間,地位很高,又知道我真心娶她,所以準我留下,你們請回吧!」
我們都知道,如今他口中所說的「老婆」,就是他上次經歷中的那個壯婦。他叫我們「請回」,齊白自然不肯干休。但不等他開口,阿水又道︰「而且以後也不必來了,如何可以到達目的地,只有他們知道,為了保障他們的生活不被打擾,絕不會允許外人進入的。」
朱槿疾聲道︰「問他們一下,難道他們願意世世代代在海底下生活?」
接著,听到阿水一句話,又有一個婦人之聲也說了一句。
那一男一女顯然是听懂了的,那男的也大聲他說了一句,可是,卻已沒有了回音。
齊白發急︰「喂,你們在說些什麼?」
那男的道︰「阿水代問了問題,回答是︰他們早已習慣了。我再大聲對他們說,習慣可以改變,他們卻沒有回答了。」
齊白道︰「那是什麼意思?」
那女的道︰「那表示他們無意改變習慣。」
齊白頹然道︰「那也表示我們無法見到成吉思汗陵墓!」
那一男一女望定了齊白︰「就算有能力可以去,也應該尊重他人的選擇,是不是?」
齊白「哼」了一聲︰「蒙古皇帝,居然懂得什麼叫尊重他人,當真可笑!」
那一男一女不去理會他,向朱槿道︰「我們也該告辭了,煩你向那幾位老人家說一聲,延年容或有之,長生決無可能!」
朱槿苦笑了一下,沒出聲。
齊白還想再和阿水接觸,可是直到他將所有頭罩都摔壞了,也沒有結果。
我們在荒漠中步行了半天,就是到了車隊。在歸程上,我忽然想起︰「阿花和阿水的兄妹感情很好,她要是問起阿水的下落來,倒不好回答!」
白素笑道︰「這有何難,就說他被水晶宮的海龍王抬去做女婿了。」
我想了一想,這個說法,倒也貼切——阿水確然選擇了在海底生活。
誰能說他的選擇不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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