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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匡-新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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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18 00:15: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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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匡-新年 《全文完》
本文最後由 阿挺哥哥 於 2025-1-18 09:24 編輯
《新年》簡介︰
小時候,看兒童讀物,每逢過年,總有一兩篇文章,解釋為甚麼叫“過年”。據說,“年”原來是一種十分凶惡的野獸,每到了一定的時間,出來一次,見人就吃,所以到了這一夜,家家都不睡覺,防守著。“年”這頭凶猛的野獸,又怕紅色和吵鬧聲,所以家家的門口,都貼上紅紙,大燒炮仗。到了第二天,人互相見了面,看到對方還好端端地,沒有給“年”吃了去,于是,互相拱手道賀,恭喜一番。
第一部︰自天而降的金鑰匙
小時候,看兒童讀物,每逢過年,總有一兩篇文章,解釋為甚麼叫「過年」。據說,「年」原來是一種十分凶惡的野獸,每到了一定的時間,出來一次,見人就吃,所以到了這一夜,家家都不睡覺,防守著。「年」這頭凶猛的野獸,又怕紅色和吵鬧聲,所以家家的門口,都貼上紅紙,大燒炮仗。到了第二天,人互相見了面,看到對方還好端端地,沒有給「年」吃了去,于是,互相拱手道賀,恭喜一番。
這種傳說,現在的兒童好像不怎麼歡喜,至少,很少有介紹這種傳說的兒童讀物。
「年」如果是一種凶猛的野獸,那麼,這種野獸,究竟是甚麼樣子的呢?像獅子,還是像老虎,它的胃口究竟有多大,究竟要吃多少人才能飽,為甚麼不多不少,每隔二百六十多天出來一次?……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18 00:15:51
新年 第一部︰自天而降的金鑰匙
小時候,看兒童讀物,每逢過年,總有一兩篇文章,解釋為甚麼叫「過年」。據說,「年」原來是一種十分凶惡的野獸,每到了一定的時間,出來一次,見人就吃,所以到了這一夜,家家都不睡覺,防守著。「年」這頭凶猛的野獸,又怕紅色和吵鬧聲,所以家家的門口,都貼上紅紙,大燒炮仗。到了第二天,人互相見了面,看到對方還好端端地,沒有給「年」吃了去,于是,互相拱手道賀,恭喜一番。
這種傳說,現在的兒童好像不怎麼歡喜,至少,很少有介紹這種傳說的兒童讀物。
「年」如果是一種凶猛的野獸,那麼,這種野獸,究竟是甚麼樣子的呢?像獅子,還是像老虎,它的胃口究竟有多大,究竟要吃多少人才能飽,為甚麼不多不少,每隔二百六十多天出來一次?傳說究竟是傳說,這些問題,因為根本沒有人回答得出,所以也不可深究。但是,過年仍然是過年,過了這一夜,大家見面,還是要恭喜一番。
街上的人很擠,人人都有一種急匆匆的神態,好像都在趕著去做甚麼事,但這些人是不是真有甚麼重要的事要去做,王其英對之甚有懷疑。
所有人都繁忙,王其英是例外,他斜靠在鐵欄上,鐵欄在人行隧道的出口處,各種各樣的人,像潮水一樣涌出去,只有他懶洋洋地靠著鐵欄,甚至還有空打上幾個呵欠。
王其英打了兩個呵欠,拍了拍口,幾個人在他面前,一面大聲講著話,一面走過,王其英不想動,因為他根本沒有地方可去。
他是一個流浪漢,白天,到處坐,到處走,到了晚上,就找一個隨便可以屈身子的地方躺下來,然後,又是第二個明天,這就是他的生活。
很少人注意他,偶然有人看他一眼,也全是可憐的神色。然而王其英卻不覺得自己可憐,也反而以為那些在街上匆忙來往,不知道為了甚麼而奔波的人,比他更可憐得多!
不過,有一點是最麻煩的,這一點,他和其他所有人,沒有分別,他會肚子餓。而現在,他肚子餓了!
他經常肚子餓,每當他真感到肚子餓的時候,他就不再站著,而是坐下來,將頭上戴的破帽子,放在面前,坐上一小時,或者兩小時,破帽子內,可能會有十幾枚硬幣,他就可以解決肚子餓的問題。
王其英很不願意那樣做,可是,他的肚子卻逼著他非那樣做不可,他嘆了一聲,摘下帽子來,抓著亂草一樣的頭發,蹲了下來,放下帽子低下頭,閉著眼楮。
有多少硬幣拋進他的破帽子來,他可以听得到,一枚、兩枚、三枚,經過的人多,硬幣也來得快些。然而突然間,他呆住了,那一下聲響,不像是一枚硬幣。
他抬起頭來,向帽子里看了一眼,他看到了一柄相當大的鑰匙,鑰匙上有一塊兩寸見方的膠牌。
他再抬起頭來,向前看去,想看清楚是誰拋下了這柄鑰匙的,可是他看到的,只是潮水一樣來去的人,他甚至不知道拋下鑰匙的人,是從哪一邊來,又走向哪一邊的。
王其英伸出手,將那柄鑰匙,取了起來,一條短鏈,和金光閃閃的鑰匙,拿在手里,沉甸甸地,很重,好像是黃金的。
王其英呆了一呆,他才想到,這枚鑰匙是金的,也已看清了夾在附在短鏈上的那塊膠牌,是兩層的,當中夾著一張紙。
在那張紙張上,寫著很工整的一行字︰「這枚鑰匙是黃金的,如果你賣了它,可以換來一個時期比現在豐裕的生活,但是……」
寫到這里,下面便是一個箭嘴,表示還有下文。在紙的另一面,王其英用力扭斷了膠片,將紙取了出來,打開,紙的第二面上,寫著︰「如果你照這個地址,在新的一年來臨之前的一剎間,午夜十二時,開門進去,將會有你絕對料不到的事發生。朋友,你自己選擇吧!」
再下面,是一行地址。
王其英呆住了,這是怎麼一回事?怎麼會有這樣的事發生的?不是甚麼人在和自己開玩笑吧?
一想到「開玩笑」,王其英不禁苦笑了起來,自從他變成了流浪漢之後,所有的人,忽然之間,都變成陌生人了,除了頑童站得遠遠地向他拋石頭之外,他還想不起有甚麼人會和他開玩笑。
而且,那也是實在不像開玩笑,這柄鑰匙,看來真是黃金打造的,而且,可能有三兩重,如果賣了它,真可以過幾天舒服的日子。
至少,他可以再……睡在床上的味道,他已經很久沒有睡在床上了。雖然有人說,金錢只能買到床,不能買到睡眠,但是王其英卻可以千真萬確地知道,同樣睡不著,在床上睡不著,比在水泥地上睡不著好得多了。
一想到這一點,王其英連忙將這柄鑰匙,緊緊握在手中。人仍然像潮水一樣,在他面前經過,他的破帽子里,已經有了七八枚硬幣,他將那七八枚硬幣,揀了起來,戴上帽子。多少年來,他沒有那麼急急地走路了,他夾在人潮中,向前走著,走過了很多條街,才來到了一條橫街的金鋪之前。
他一下子就沖進了金鋪,等到金鋪中的所有人,都以一種極其異樣的眼光望著他,他才想起,自己破爛的衣服和黃澄澄的金子,實在太不相配。
為了怕人誤會,他連忙先攤開了手,他一直將那枚金鑰匙抓在手里,一打開手掌來,自然人人可以看到他手中的那柄金鑰匙了。
他走向櫃台,笑了一下︰「老板,請你看看,這個有多重,值多少?」
一個店員,仍然充滿了疑懼的神色,但總算伸手,在王其英的手中,取餅了那柄鑰匙,在一塊黑色的石頭上,擦了一下,看著,神情更加吃驚,像是手中捏著的,是一條毒蜈蚣一樣,忙又放在王其英的手中︰「走,走!到別家去!」
王其英整個人都熱了起來,登時漲紅了臉,大聲道︰「為甚麼?我想賣給你們!」
店員的聲音更大︰「我們不收賊……」
他那一句話沒有講完,另一個店員,就拉了拉他的衣袖,那店員也沒有再說下去,轉過身去,沒有再理王其英。王其英听出那店員沒有講完的話是甚麼,他拍著櫃上的玻璃︰「你以為這是我偷來的?你口中說干淨一點,別含血噴人!」
幾個在金鋪中的顧客,都帶著駭然的神色,走了出去,王其英還在鬧著,一個警員已走了進來。
一看到警察,王其英就氣餒了。
一個流浪漢,每天至少有三次以上被警察呵責趕走的經驗,久而久之,就養成了一種習慣,一看到了警察,就會快點走開。
進來的那個警察,身形很高大,才一進來,就一聲大喝︰「干甚麼?」
王其英一句話也沒有說,頭一低,向外便鑽,當他在那警察的身邊擦過之際,警察一伸手,拉住了他的一只衣袖,王其英一掙,衣袖被扯了下來,王其英飛快奔出了金鋪。而等到那警察追出來時,王其英早已奔出了那警察的視線範圍以外了。
他其實並沒有奔得太遠,只不過奔了一條街,一面奔,一面回頭看著,所以,他一下子,撞在我的身上。
我正因為有一點事,要在這條狹窄的橫街找一個人,所以一面走,一面在抬頭看著門牌,王其英撞了上來,我才知道,我被他撞得退開了半步,立時伸手抓住了他︰「你干甚麼?」
王其英連聲道︰「對不起,先生,真對不起!」
我那時,並不知道他叫甚麼名字,可是他的情形,一看就知道是一個流浪漢,而他出言倒十分斯文,是以我「哼」了一聲,松開了手,繼續向前走去。
他向我望了一眼,忽然跟在我的後面︰「先生,我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忙。」
我望了他一眼,他已將那柄金鑰匙遞到了我的面前,道︰「先生,請你看這個!」
我略呆了一呆,在他的手中,拿起那柄金鑰匙來,一上手,就知道那是真金的,我又打量了他一下,雖然我沒有說甚麼,但是我臉上的神情,卻是很明顯的,所以王其英立時道︰「不是偷來的,先生,是人家給我的,隨便你給我多少錢。」
我掂了掂那柄金鑰匙,搖頭道︰「對不起,除非你說得出是甚麼人給你的。」
王其英苦著臉︰「我不知道,真的,我蹲在街邊,等人施舍,忽然有人拋了這柄鑰匙給我,對了,還有這一張紙!」
我模索著,將那一張紙模了出來,我看著紙上的字,也不禁呆了半晌。
這種事,好像不是現實世界中會發生的,那應該是童話世界中的事情!這種事很吸引人,試想,一柄金鑰匙,一個神秘的地址,落在一個流浪漢的手中,而憑這柄鑰匙,就可以進入這個神秘的地址之內,誰也不知道,進入那里之後,會發生甚麼事。
我望著王其英,雖然我一眼就可以肯定,那柄鑰匙,的確是純金的,同時我也立時,斷定了那是一個騙局。看樣子,王其英像是一個知識分子,這一切,可能全是他編出來的。
而這一柄純金的鑰匙,只不過是騙局開始時的「餌」而已。不過一時之間,我也想不出,他使用這樣的「餌」,究竟想得回些甚麼。
自然,我既然認定了那只是一個騙局,不會有興趣再研究下去,當然也不會介入。所以,我只是向王其英笑了笑,同時,含有警告意義地對他道︰「如果是這樣,那麼,你還是保留這柄鑰匙做一個紀念吧,不必再到處去找人听你的故事了!」
王其英的臉,紅了起來,他囁嚅地道︰「你不相信我?」
我仍然笑著︰「算了吧!」
王其英苦笑了一下︰「先生,我是一個知識分子,你不相信我,不要緊,但是我說的是實話。」
我沒有再理睬他,自顧自向前走去,可是他仍然跟在我的後面,我開始感到有點討厭了,回過頭去,對他怒目而視,他又開口︰「先生,我姓王,叫王其英。」
他講到這里,略頓了一頓,我「哼」地一聲,已經在我的神情上,表示了極度的討厭。
王其英仍然繼續道︰「雖然我亟需要變賣這柄鑰匙,我希望有一點錢,但是,不會有人肯出錢向我真的,在這個社會中,人和人之間,沒有信任,沒有人會相信一個陌生人的話,沒有,那真可怕。」
他忽然之間,發起對社會的牢蚤來了,這倒使我有點啼笑皆非,我當然不會和他去辯論甚麼,只是冷笑了一下︰「你和我講這些有甚麼用?」
王其英道︰「我既然賣不出去,就只好照那張字條上所說的地址,去試一試運氣了!」
我態度仍然冰冷︰「悉隨尊便。」
他苦笑了一下︰「請你……」
看他的樣子,他像是想向我提出甚麼要求來,但是他只講了兩個字,就揮了揮手︰「算了,現在,誰會關心一個陌生人,算了!」
他一面揮著手,一面現出極度茫然的神色,緩緩轉過身,向前走去。
在我看到他臉上出現如此茫然的神色的那一剎間,我真想出聲叫住他,想問問他,究竟對我還有甚麼要求,但是我終于沒有出聲,而他也漸漸走遠了。
我略呆了一呆,繼續去找我要找的人,辦完了事,回到了家中,也不再記得王其英這個人了。我看過那個地址,但是由于我當時完全沒有加以任何注意,所以,我也沒有記住它。
又過了幾天,離年關更近了,街上的行人看來更匆忙,人人都忙著準備過年,傍晚,我自繁盛的商業區出來,在擁擠的人叢中走著。
突然間,馬路上行人一陣亂,不但四下奔走,而且還在大聲呼叫著。
那情形就像是有一頭凶猛之極的野獸,忽然闖進了人叢之中一樣,有兩個人在我身邊奔過,他們奔得如此之急,幾乎將我撞倒。
而在他們奔過之後,我也看到為甚麼忽然會如此亂的原因了。有一個人,分明是瘋漢,手中持著一柄足有一米多長的牛肉刀,正在喊叫著,揮舞著,亂揮亂舞,已經有兩個途人受了傷,其余的途人,只顧自己逃命,沒有一個人去幫助受傷的人。
那瘋漢繼續在向前奔著,看樣子,再讓他這樣瘋下去,會有更多的人受傷,我連忙月兌下了大衣,向著那瘋漢,奔了過去,奔到了那瘋漢的前面,那瘋漢陡地舉起刀,向我劈面砍了過來。
在那一剎間,我陡地呆了一呆!
那瘋漢這時的神情,十分猙獰可怖,但是不論怎樣,我卻還是認得他的,他就是那個幾天前,我在街上遇到過的那個流浪漢王其英!
那陡地一呆,幾乎要了我的性命,他手中的刀,已然砍到了我的面前,我幾乎已听到了周圍所發出來的那一下嘆息聲,幸而我反應靈敏,就在那一剎間,我手中的大衣,也揚了起來。
牛肉刀砍在我揚起的大衣上,沒有砍中我,我飛起一腳,已然踢中了他的小骯,緊接著,一拳揮出,擊中了他的下顎。
王其英立時跌倒在地,在他跌倒的時候,手中的刀,也已經月兌手,落在地上,當他還在地上掙扎的時候,警察也趕到了,兩個警察立時將他制服,一個警察問我道︰「你為甚麼和他打架?」
我望著那警察,真想一拳打上去,但是我還是心平氣和地道︰「我不是和他打架,這個人拿著刀,在街上亂斬人,我是制止他的!」
很多人圍上來看熱鬧,但是那警察好像還是不相信我的話,向四周圍大聲道︰「是不是有人願意作證?」
那些人,在涌上來看熱鬧之際,頭頸伸得極長,眼突得極出,身子盡量向前擠,唯恐落後,但是當警察一問,他們的眼楮沒有神采了,脖子也縮回去了,沒有一個人出聲,而且,我剛才還看到有兩個人受了傷的,那兩個人也不知道甚麼地方去了!
王其英已被兩個警察,反扭著手臂,捉了起來,他低著頭,一聲不出。
那警察道︰「先生,請你跟我們到警局去一次。」
那警察的話,听來倒是很客氣,但是卻也令人感到極度的不舒服。
人倒並不是做了一件好事,一定想得到應有的褒揚,但是也決沒有人,在做了一件好事之後,會高興受到懷疑的態度所對待。
我抖開了大衣,大衣上有一道裂口,但是我還是穿上了它︰「好吧。」
到了警局,辦完了手紋,再出來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了。這時候,我忽然明白,何以所有的途人,在被問到是不是願意做證人的時候,沒有一個人願意出聲的道理了,那瘋子是陌生人,被斬傷的也是陌生人,誰肯為了陌生人來招惹麻煩?
才出警局大門,一輛警車駛進來,車中有人向我大叫道︰「喂,你又來干甚麼?」
我向警車內看了一眼,看到了杰克上校。
我道︰「沒有甚麼事,我在街上,制服了一個躁刀殺人的瘋子,那瘋子傷了兩個人,但是我卻被帶了來,幾乎被懷疑是殺人凶手。」
杰克上校對我的話,一點也不感到奇怪,輕松地笑了笑︰「再見!」
警車駛了進去,我苦笑了一下,繼續向前走去,可是走不到兩步,一個警察追了出來,大聲叫道︰「等一等!」
我站定,轉過身來,這時候,我的忍耐,真的已到了頂點了,可是那警員所說的話,卻使我感到訝異,警員奔到我的身前站定︰「那個瘋子,他堅持要見一見你,他吵得很厲害。」
我想了一想︰「他為甚麼要見我?我想,我不必去見他了!」那警員望著我︰「當然,我們不能強迫你去見他,可是那瘋子卻說,他認識你!」
又是那種充滿了懷疑的眼光,人在這種懷疑的眼光之下,簡直是會神經失常的。
我道︰「杰克上校才進去,如果主理這件案子的人,對我有任何懷疑,可以向杰克上校,詢問有關我的資料,我會隨傳隨到!」
我沒有向那警員說及我和王其英「認識」的經過,我根本不想說,立時轉身,向前走去。
天很冷,天黑之後,街上的行人,都有一種倉皇之感,在路上走,本來是不應該有甚麼異特感覺的,但是我忽然感到有一點恐懼。
這種恐懼感的由來,是我想起了白天在街上的那一幕,那麼多人,看來好像是一個整齊而有秩序的整體,但是,可以斷定,其中的一個,忽然口吐白沫,倒在地上的話,決不會有人向之多看一眼。那麼多人在街上走,但事實上,每一個人都是孤獨的,抉C一個人,和獨自一個人,在荒涼的月球上踱步,相差無幾。
而如果讓我選擇的話,我寧願選擇在月球上獨自踱步,當你肯定四周圍絕沒有別人的時候,至少,可以不必防範別人對你的侵犯。
我忽然又發現,不但冷漠,還有懷疑和不信任,我相信我自己一定也不能例外,我腳步加快,只求快一點離開擁擠的人叢。
回到了家中,關起門來,心里才有了一種安全感,可是就在這時,電話鈴突然又響起來。
我實在有點不願意听電話,可是電話鈴不斷響著,我嘆了一聲,走過去,拿起了電話來,杰克上校的聲音,我是一听就可以听得出來的,他的聲調很急促,不等我出聲,就道︰「衛,看來又有一件很奇怪的事,你一定有興趣。」
我略停了一停,才道︰「我未必一定有興趣。」
也許是我口氣听來很冷淡,所以杰克也窒了一窒,語氣也沒有那麼興奮了,他道︰「你應該有興趣,這件事,和你也有一點關系,那個在街上被你制服的瘋子,他說了一個很無稽的故事。」
我多少有點興趣了︰「我知道這個故事,在幾天之前,他就對我說過,是不是和一柄鑰匙、一個神秘地址有關的?」
杰克上校高叫起來,道︰「你對于這個人的事,究竟知道多少?」
我道︰「不多,但可能比你多?」
上校立時道︰「衛,請你來一次,這件事很值得商量,請你來一次!」
我打了一個呵欠,用很疲倦的聲音道︰「對不起,我不是你的部下,而且事情與我無關,不過,如果你想知道多一點,我歡迎你來。」
杰克上校苦笑了一下︰「你這種脾氣,甚麼時候肯改?」
我笑了一下︰「只要我不必求別人甚麼,這個脾氣很難改。」
上校道︰「好,算你說得有理,你在家里等我,我立刻就來。」
我放下電話,來回踱了幾步,心中也感到十分疑惑,在這樣的大城市中,一個瘋漢,在路上躁刀殺人,根本不是一件新聞,一年之內,至少也有十幾宗,這種事,何必勞動杰克上校這樣的警方高級人員來處理呢?
作者:
阿挺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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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8 00:16:05
新年 第二部︰大批珍寶價值連城
上校說,王其英向他說了一個荒誕的故事,自然就是那枚金鑰匙和那個神秘地址,那麼,王其英的發瘋,是不是和這件事有關呢?
我想了一會,坐了下來,听著音樂,直到門鈴響,我走過去開門,打開了門,我不禁呆了一呆。
我早就知道杰克上校要來,所以看到了他,是沒有理由吃驚的,可是我想不到的是,在上校的後面,還跟著很多人,好大的陣仗。
在他身後的,是兩個高級警官,再後面,是四個警員,還有幾個穿著便衣的人,押著王其英。
王其英的身上,穿著一件白帆布的衣服,是神經病院給瘋人穿的那種,袖子上有繩子,將病人的雙臂,緊緊地縛在一起。
一看到那麼多人,我立時道︰「噯,這算甚麼?」
杰克上校攤了攤手︰「沒有辦法,你既然不肯來,自然只好我們來了!」
我苦笑了一下,上校可真算是惡作劇的了,我只好後退了一步︰「請進來!」
杰克上校和所有的人,全走了進來,王其英在街頭躁刀傷人的時候,樣子十分駭人,可是這時候,他卻低著頭,一聲也不出。
那兩個便衣大漢,站在王其英的身邊,想來是準備一有異動,就可以制服他。我仍然皺著眉,問杰克道︰「你帶這麼多人來我這里干甚麼?」
杰克向我作了一個手勢,示意我先別發問,他轉過頭,大聲叫道︰「王其英!」
王其英像是沒听到杰克的叫喚一樣,仍然低著頭。杰克又叫了他一聲,問道︰「你將那柄金鑰匙怎麼了?」
王其英震動一下,抬起頭來,卻不望向杰克,而向我望來。他望了我一眼,才道︰「我賣不出去,只好到那地方去!」
杰克問道︰「到了那地方之後,發生些甚麼事情?」
王其英呆了一呆,他的雙眼發直,看來就像是死魚珠子一樣,十分駭人。
瞪了半晌眼,他忽然怪笑了起來,不斷地笑著,而且越笑,聲音越是難听,到後來,簡直不像是在笑,而是在哭了。
杰克上校揮著手,大聲道︰「行了,行了!」
王其英倒也听話,上校一喝,他立時止住了笑聲,雙眼又發起直來,杰克上校又問道︰「那地址是甚麼地方,你告訴我。」
王其英仍然發著呆,一點沒有反應,杰克上校轉過頭來︰「你看,他是真瘋,不是假瘋,專家已經檢查過他,我可以斷定,他神經失常,是和他到那地方去有關。」
我已經知道,繼續下來,杰克上校要問我甚麼了,我皺住眉,在竭力想著,可是真要命得很,王其英曾給我看過那張字條,可是,寫在上面的地址,我實在是記不起來了,真記不起來了!
杰克上校果然問道︰「衛,你和他見過面,是知道他到的是甚麼地方?」
我嘆了一聲,將那天晚上,我和王其英在街上遇到的事,和杰克講了一遍,當杰克現出興奮的神色之際,我嘆了一聲︰「我實在記不起那地址來了!」
杰克瞪大了眼楮望著我,一臉不相信的神色。
他望了我片刻,才道︰「你的記憶力十分超人,我真的不信你真會記不起來。」
我向杰克攤了攤雙手︰「我當時完全沒有留意,因為我根本不相信他的話,等一等,我記起來了!」
我真的記起來了,多少有一點印象,杰克上校立時雙眼發光,我道︰「是安德臣路。」
杰克上校忙道︰「幾號?幾樓?」
我苦笑道︰「上校,我只有一點極薄弱的印象,是不是安德臣路,我也不能肯定,可能是安遠路,也可能是達成路,可能是安德魯路,幾號幾樓,我真的記不清了,為甚麼你不要精神病專家,誘導王其英講出來?」
杰克上校道︰「我們試過,完全失敗,而且專家說,短期內不會有希望。」
我道︰「那就慢慢來好了,何必這樣緊張?」
上校嘆了一聲,道︰「本來倒是可以慢慢來的,但是事情很古怪……你見過他的那柄金鑰匙麼?」
我點頭道︰「見過,當時他願意低價賣給我!」
杰克上校又問道︰「你看過那鑰匙是金的?」
我道︰「是的,我可以肯定,但當時我想,那是一個騙局的開始,所有的騙局都有餌,而越是誘人的餌,騙局就越大。」
杰克道︰「是的,但是你對這些東西,又有甚麼意見?」他說著,自一只公文包中,取出一條相當寬的皮帶來,這條皮帶,我倒有記憶,當我在街上打倒王其英的時候,看到王其英圍在腰際,那是一條黑色的、兩寸寬的皮帶。這時,上校取了出來,我很奇怪,道︰「這條皮帶怎麼了,有甚麼不妥?」上校將那條皮帶遞了給我,我一接過手,就覺得這條皮帶,厚得出奇,足有半寸,也相當重,我望了上校一眼,將皮帶放在桌上︰「這條皮帶,可能有夾層。」
上校道︰「是的,你目光很銳利,那麼,請你打開這皮帶的夾層來看看。」
既然肯定了皮帶的夾層,要打開來看,也不是難事,我找了一找,就拉開了皮帶的一端,皮帶自中揭起,一條變成了兩條。
而在皮帶變成了兩條之際,我整個人都呆住了。皮帶的夾層,並不是全空的,而是根據藏在夾層中東西的大小而鏤成一個個空格,每一個空格,大小不一,最大的那個,有兩平方寸,在這個方格之中,是一塊可以說是十全十美的黑色閃出雲。「閃出雲」就是普通稱之為「奧浦」的那種寶石,以黑色的最罕見,而所謂黑色,其實也是一種接近深紫色的色澤,再加以其他的變幻無定的色彩,真是美麗得難以形容。我從來就喜歡珠寶,而且也見識過不少,像這樣的黑色閃出雲,我也見過,不過比起這一塊的大小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了。然而,這一方黑色的閃出雲,和其它的東西比較起來,卻也不算甚麼了。
在七個菱形方格中,是七顆顏色不同的寶石,包括有淺紅色、淺紫色和純青白色的最高級鑽石在內,估計每一顆都在三十卡拉以上。
而在鑽石之旁的,是紅寶石、藍寶石和祖母綠,哥輪比亞的祖母綠,大塊的極其罕見,而這里的七塊,每一塊都在四十卡拉左右,碧綠的透明體中,有著極其易見的「蟬翼」。「蟬翼」是祖母綠寶石中一種裂紋的俗稱,也是鑒定祖母綠寶石的憑藉。
那些紅寶石的美麗,我無法形容,它們的形狀不一,有的呈梨形,有的是菱形,光輝奪目,看得人幾乎連氣也喘不過來。
我呆呆地望著,一聲不出。過了很久,我才听到上校的聲音︰「你的意見怎樣?」
我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道︰「天,我從來也沒有在同一個時間內,見過那麼多,那麼完美的寶石!」
杰克上校道︰「我還未曾找珠寶商去鑒定過,但是,那是真的,是不是?」
我又吸了一口氣︰「如果假的寶石能制成這樣,還會有人去買真的寶石麼?這些東西……」
上校指著王其英︰「是他的,或者說在他身上發現的!」
我立時向王其英望去,王其英仍然瞪著眼,一點表情也沒有,好像根本未曾看到眼前的一切。
杰克上校問道︰「你看它們值多少?」
我搖了搖頭,道︰「那太難說了,但是我想,這一條皮帶,足可以換繁盛商業區,十幢三十層高的大廈,連地皮一起算在內!」
杰克上校苦笑了一下︰「現在你該知道,我為甚麼一定要問這個地址來了,我相信……」
我立時打斷了上校的話頭︰「那是不可能的,誰會將這些值錢的東西,送給一個流浪漢?」
上校大聲道︰「那麼,這些東西,是哪里來的?如果是他早已有的,他為甚麼還會在街頭流浪?」
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相信除了王其英一個人之外,沒有人能夠回答這個問題,我向王其英走過去︰「你認識我,是不是?」
王其英望了我半晌,才點了點頭。
我又問道︰「你到過那張字條所寫的地址?」
王其英呆了很久,才又點了點頭。
我耐著性子等他點頭,才又問道︰「在那地方,你見了甚麼人?發生了甚麼事?」
這一次,王其英的反應,來得極快,他陡地怪笑了起來,那情形和剛才,杰克上校問他的時候,一模一樣,不斷笑著,到後來,簡直是在哭了。
杰克上校又大聲喝道︰「夠了!」
王其英又立時靜了下來。
我轉過身︰「上校,你根據我記得的、可能的那幾條路名去調查,請將王其英留在我這里。」
杰克考慮了一會︰「好的,在你看來,這是一件甚麼性質的事?」
我苦笑著,搖著頭︰「無法想像。」
上校道︰「是不是有人想利用他來走私?」
我立時道︰「絕不可能,沒有人會神經到將那樣值錢的東西,交給一個流浪漢的!」
杰克上校道︰「所以我帶他來見你,是有道理的,你想在他的身上,探听出甚麼來?」
我又向神情痴呆的王其英望了一眼,道︰「現在我也不知道能在他口中探听到甚麼,只好慢慢來。」
我轉頭對杰克上校道︰「還有,你對于我說的地址,不必寄太大的希望,因為我不確定是不是那條路!」
杰克上校望了我片刻,好像還有點不明白我這樣說是甚麼意思,然後才道︰「好的,我只管去試試,不過這個人……可能有危險!」
他在說到這個人的時候,向王其英指了一指。
我微微一笑︰「我還可以應付得了他!」
杰克上校又和那兩個看來是神經病院的人講了幾句,那兩個人點了點頭,這許多人都陸續離去,只剩下了我和王其英兩人。
我第一件事,就是取出了一柄小刀,割斷了綁住王其英衣袖的繩子,王其英的雙臂,垂了下來,他抬起頭來,很奇怪地望著我。
我向他攤了攤手︰「王先生,我們可以好好談一談,請坐!」
我特地將「請坐」兩字的語氣加強,因為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听得懂我的話,因為看來他神經已然失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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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挺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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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8 00:16:21
新年 第三部︰珍寶來源神秘成謎
果然,王其英听得我那樣說法,只是呆呆地站著,一點反應也沒有。
我向一張椅子指了一指,又道︰「請坐!」
這一次,他的反應好了些,轉過頭去,向那張椅子,望了一眼,他慢慢轉過身,向前走去,來到了椅子之前,坐了下來。
這使我十分高興,因為他終于听得懂我的話了,只要他可以听得懂我的話,我們就可以交談,自然,我也可以弄明白他究竟遇到了一些甚麼事。
等他坐了下來之後,我倒了一杯酒給他,他也很正常地接過了酒杯,可是卻呆呆地望著我,我自己也舉著一杯酒,先當著他的面,一口喝干了酒,他也學著我,一口吞下了半杯酒。
他喝下了半杯酒之後,吁了一口氣,神情好像活動了些,我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變得平和︰「我們不是第一次見面。」
王其英沒有甚麼特別的反應,只是側著頭望定了我,像是在考慮我這樣問他是甚麼意思。
我又道︰「你一定還記得,那天在街上,你撞在我身上,要將一柄金鑰匙賣給我。」
當我一講到「金鑰匙」三個字之際,王其英陡地震動了一下,抓住空酒杯的手,也有點發抖。
這使我更高興,因為他對這件事,至少對這柄金鑰匙,已經有了印象。
我並沒有催促他,等著他的反應。我等了很久,才听得他喃喃地道︰「那柄金鑰匙,我要賣給人家,可是沒有人要……沒有人要。」
听得他那樣講,我猜想除了我之外,他還曾試過去向別人兜售,但是結果,當然是賣不出去。
我吸了一口氣,正想說話,王其英的神情,突然變得激動起來︰「為甚麼!我講的每一個字,都是實話,為甚麼沒有人相信,為甚麼?」
他一面說,一面雙眼直盯著我!
我在他這種充滿責備的神色之下,感到十分不舒服。本來,我可以和他說一些別的話,但是他既然是一個不正常的人,我似乎不能用對付常人的辦法,所以我直截了當地道︰「是的,沒有人相信你,當時我也不相信你,但我知道我錯了,你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我在準備這樣說的時候,也只不過是為了博取他的好感,使他能對我說更多的實情。我也想不到,他在听得我那樣說的時候,竟然會如此之激動!
他陡地站了起來,用力拋開了手中的酒杯,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顫聲道︰「你相信我,你真的相信我?你真的相信我?」
他重復著同一個問題,而眼中現出十分懇切的神色來,我忙道︰「真的,我相信你!」
王其英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然後,再向我靠近些,壓低了聲音,又道︰「那麼,你是不是願意相信,我已經是大富翁了?」
如果我剛才,不是曾看到過那條皮帶之中所藏的那麼多珍寶,那麼,我一定以為他是在胡言亂語,但是,那皮帶中所藏的那些珠寶如果全是屬于他的話,那麼,他當然可以躋身于富豪之列!
我吸了一口氣,他將我的手臂,握得更緊,像是唯恐我不相信一樣,我用很鄭重的聲音道︰「是的,我相信,你是富翁了!」
他笑了起來,笑得十分純真,好像人家相信他是一個富翁,比他是一個富翁更重要。
他一面笑著,一面神態顯得更神秘︰「我是富翁,他們不相信我,所有不相信我的人,我要殺他們,用刀斬他們!」
我呆呆地望著他,他的那種想法很奇怪,我不是一個心理學家,但是,我也至此可以想像得到,他之所以會在馬路上躁刀傷人,自然全由于長期以來的抑遏,忽然之間,他成了巨富,可是卻沒有人相信他,因而造成極度的刺激所造成的。
我嘆了一聲︰「其實那也不必,你不必要人相信你,自己成為富翁就可以了!」
王其英陡地厲聲叫道︰「不行,我要所有的人全相信我,我要給他們看我的財物!」
他一面說,一面伸手向腰際模去。
在那一剎間,我已經知道有點不對頭了,他向腰際模去自然是想取那條皮帶,而他在那時候去取這條皮帶,當然是知道皮帶之內,藏著甚麼的。
可是事實上,那條皮帶在杰克上校的手中,而不在他身上。當時杰克上校取走皮帶之際,他在極度失常的狀態之下,根本不記得有這回事,現在他已經比較正常一點,所以記了起來。
但如果他發現那條皮帶不在他身上的話,他會怎樣呢?我還未想到這一點的答案,事情已經發生了。
王其英先是一只手模在腰上,接著,兩只手按在腰上,再接著,低下頭去一看。
然後,他陡地發出了一下裂帛也似的呼叫聲,整個人,陡地向我撲了過來。
剎那間,他變得如此之瘋狂,甚至也不像一頭正常的野獸,而是一頭徹底發了瘋的野獸。
他一撲向前,雙手就向我的臉上,抓了過來,我一側頭,避了開去,總算沒有給他抓中臉,但是還是給他抓住了頭發。
而自他臉上那種恐怖的神情看來,他真可能抓住我的頭發不放,連我的頭皮都扯了下來的,所以我不能不自衛,我立時一拳揮出,擊向他的臉。
那一拳,我用的力道十分大,一拳擊中了他之後,手臂立時向上抬,撞在他的手腕之上,將他抓住我頭發的手打月兌。
王其英立時仰天跌倒,撞倒了一張沙發,人翻過了沙發,跌在地上,而我雖然打月兌了他的手,頭發也被他扯得十分痛,我不禁惱怒起來,厲聲道︰「你干甚麼?」
王其英倒在地上,掙扎了一下,看他的樣子,像是想站起來,不過可能我剛才的一拳實在太重了,是以他撐了一下,仍然跌了下去。
他伏在地上,號啕大哭起來,哭得如此之傷心,淚水如泉涌出,一面哭,一面叫道︰「不見了,我的所有東西,全不見了!」
我一面搖著頭,一面向他走過去。
王其英仍然在不斷哭著、叫著,我來到了他的面前︰「究竟甚麼不見了?」
他理也不理我,我陡地用力一腳,踢在他的身上,將他踢得打了一個滾。
想不到這一踢,居然起了作用,他在打了一個滾之後,坐了起來,不再號哭,只是望著我。
我又問他︰「你甚麼東西不見了?」
王其英低下頭去,一聲不出。
我又道︰「一條皮帶,里面藏著價值無法估計的鑽石和寶石?」
王其英又陡地跳了起來︰「是你偷走的!」
我用很冷靜的聲音道︰「不是,東西在警方手里,如果你能證明那是你的,毫無困難,就可以拿回來。」
王其英大叫了起來︰「快帶我去,快帶我去拿回來,那全是我的,全是我的財產,那些東西全是我的!」
他奔了過來,拉住了我,拖我向外便走,看樣子是想將我拖到警局去,將「屬于他的財富」取回來。
我大聲道︰「等一等,我有話要問你!」
王其英站定,雙手叉了腰,瞪大了眼,擺出了一副神氣活現的神情︰「我現在是有錢人,你怎麼不听我的話?」
我不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道︰「有一個古老的故事,不知道你听過沒有?」
王其英頭向上一揚,自鼻子眼里,發出「哼」地一聲︰「誰耐煩听你的故事?」
他還穿著瘋人院里的衣服,而且,在他還是流浪漢的時候,我也見過他,不過這時候,他倒真的不同了,那副腔調,十足是一個大亨!
我瞪著他,道︰「你有錢,是你的事,有富翁對窮人說︰『我有錢,你應該听我的話。』窮人問他為甚麼,你怎麼回答?」
王其英道︰「太容易了,我可以給他錢。」
我笑道︰「給多少?」
王其英豪氣干雲︰「給一半!」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道︰「故事中的那富人也這樣說,窮人回答道︰你給了我一半錢,我和你一樣了,為甚麼要听你的指使!盎人說︰我將我的錢全給你?窮人說︰你的錢全給了我,我是富人,你是窮人,你應該听我的指使了!」
王其英望著我,呆了半晌,說不出話來。
我笑了一下,伸手拍著他的肩頭︰「現在你明白了,有錢。當然比沒有錢要好得多,但是有了錢,並不等于有了一切,你明白麼?」
王其英坐了下來,喃喃地道︰「可是,我真的有錢了,真正有錢了!」
我正色地道︰「當你的神智不怎麼清醒的時候,我看到過那些珠寶,那是一些價值連城的珠寶,每一塊都不得了,你有印象?」
王其英的神情,顯得十分緊張,像是唯恐人家吞沒了他的珍寶一樣,大聲道︰「我記得的,每一顆我全記得,一共是四十八顆,少了我一顆也不行!」
我道︰「不會少的,不過,這些價值連城的珠寶,你說是你的,可是來路不明!」
王其英像是被人刺了一刀也似地叫了起來︰「怎麼來路不明,清清楚楚,是人家給我的!」
我已經用旁敲側擊的話,將話漸漸引到正途上來了,我立即問道︰「好,那麼,是誰給你的?」
在剛才我和他一連串不停的對答之下,我想,只要我一問,他一定會立時回答我的,因為他急欲證明他的財富並非來歷不明,這其間,根本沒有時間去給他考慮是不是應該說。
但是,我卻糾錯了。
當我一問出這個問題之時,王其英張開了口,看他的樣子,是想立即回答我的問題了.但是,他只張了張口,卻並沒有說出任何話來。
他只是張著口,搖了搖頭。我望著他,等他出聲,他終于出了聲可是卻道︰「我不能說。」
我立時道︰「你說不出來,我想警方不會將這些東西給你,因為你是一個流浪漢,你原來的財產,不會超過十元,而現在,你的財產,卻超過十億,你想想,就算你向任何法庭去投訴,相信最公正的法官,也不會將這筆財富裁定屬于你。」
王其英怔怔地轉我說著,等我說完,他現出極其傷心的神情來。
那是一種真正的傷心,絕不是裝出來的,他也不是想哭,而是一種極度的惘然和木然,那情形就像是一個人辛辛苦苦賺了很多錢,忽然在一夜之間,化為烏有一樣。
我向他攤了攤手︰「所以,你要想得回那些珍寶,一定要說出它們的來源,你可以告訴我,我能替你作證,使你得到它們!」
王其英的神經,看來又開始不正常了,他喃喃地道︰「是我的,那些東西,全是我的!」
他一面說,一面雙眼發直,向外走去,我走過去拉住他,但是他的氣力變得極大,一下子就推開了我,在猝不及防之下,我被他推倒在地,而他卻向外奔去。
我曾看到過他在街上,躁刀傷人,看來由他奔到街外去,那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我連忙打了一個滾,伸手拉住他。
那一拉,令得他也跌了下來,我立時用膝頂住他的背部,將他的雙臂反扭過來,用袖口的繩子,將他的雙臂反綁。
我將他綁起之後,雖然他在掙扎,我還是將他提了起來,拋在沙發上。
他一被我拋在沙發上就鎮定了下來,他低著頭,一動不動。
我又和他說了幾句話,但是他只低著頭,一聲也不出。
我嘆了一口氣,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就在這時,電話鈴響了起來,我拿起電話就听到,杰克上校的聲音,他怒氣沖沖地道︰「喂,你和我開甚麼玩笑,全市都找不到安達臣路。」
我心中也有氣,立時道︰「我早就告訴過你了,我可能記不清,你可以找找相同的路名。」
杰克上校道︰「安字頭的路,有幾十條,你叫我怎麼去找?」
我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脾氣,厲聲道︰「那是你的事情,不是我的事情。」
上校呆了半晌,語氣放得緩和了些︰「那麼,你在那瘋子身上,得到了甚麼?」
我望著王其英,他仍然低著頭,我怒道︰「那也是你的事,你快來將他帶回去吧!」
我越是發怒,上校的脾氣,越是變得和緩︰「別生氣,我不是故意的,我想這瘋子暫時還是留在你這里的好,至少你可以問出一些問題來。」
我嘆了一聲︰「好吧,不過,他堅持那些珠寶是他的,一共是四十八顆。」
上校道︰「對,四十八顆,一個專家剛來檢驗過,全是真的,我請他估計價值,他搖頭,說無法估計,他說他從來沒有見過那麼多精美的珍寶,而且,他還說,這些精品,並沒有記錄。」
我明白「沒有記錄」的意思,因為所有的珍貴的寶石,全是很出名的,交易和保存者,都有一定的記錄,而這些沒有記錄的寶石,當然大有問題。
我問道︰「那麼,這位專家是不是認為,可能是由其它的著名寶石切割開來的?」
上校道︰「我也這樣問過他,但是他說沒有這個可能,因為有幾塊鑽石,同類型的,不但質地不如,而且還沒有它的一半大!」
我苦笑了一下︰「這倒真是奇怪了,看來我要好好招待這個富翁才是!」
上校道︰「最要緊,是查明這些珠寶的來源!」
我放下了電話,望著王其英。
王其英仍然低著頭,我也在想這批珠寶的來源。
在地球上,能擁有這麼多珍寶的,好像只有幾類人,一類是阿拉伯的酋長,一類是印度的土王,一類是中國境內,大廟中的僧人,尤其是西藏的喇嘛、西康境內的土司等。
可是,這些人,王其英不會有機會踫到,那麼,這批珠寶,究竟是從何而來?
我一面想,一面不住輕輕地用手指,叩著自己的額角。
我在後悔,何以那天,在街上遇見王其英的時候,當他給我看那柄金鑰匙的時候,當他給我看那張字條之際,我竟然會如此不在意,以致現在,完全想不起那個地址來。
一切事情,自然是在王其英到了那個地址之後發生的,也就是說,只要我能夠記得起這個地址,那麼,根本就甚麼問題都沒有了。
我嘆了一口氣,又向王其英望去,只見王其英又在喃喃自語,他的語聲很低,我也听不清楚,本來,我想再向他問一些問題,可是剎那之間,我改變了主意。
因為這時候,天色已經開始黑了下來,室內沒有開燈,很昏暗,這種環境,對于一個在心理上有恐懼的人,會產生一種安全感。
而且,看王其英的情形,他像是根本不當另外還有人在,只是一個人在自言自語。一個人自言自語的結果,可能會道出一個人心底的秘密來,這比我去問他,再引起他心中的恐懼要好得多了。
所以,我決定不出聲,非但不出聲,而且將自己縮在沙發的一角。
室中越來越黑暗,王其英仍在自語,而他的聲音也提高了一些,至少,我已經可以听得清楚了。
王其英在不斷重覆著的,其實還只不過是兩句話,他在說︰「這是我的,這些東西,全是我的。」
不過,在重覆地听了幾十遍之後,他忽然又加了一句︰「這些東西,全是他們給我的!」
在這時候,我真想追問他一句︰「他們是甚麼人?」
不過,我還是忍住了沒有出口,我想听他繼續說下去。奇怪的是,王其英居然也說出了同一句話︰「他們是甚麼人呢?」
當他在這樣自己問自己之際,他的頭腦,好像清醒了一些,抬起頭來。他一抬頭,就看到了我,立時震動了一下︰「你說過,只要我不說出來源,那些珠寶,就永遠是我的,是不是?」
我乍一听得他如此說法,不禁陡地一呆,一時之間,完全不明白是甚麼意思。
但是,我隨即明白了!
在朦朧的黑暗之中,他認不清人,他將我當作是在那個地址中給他珠寶的那個人了!
在那一剎間,我必須有所決定,我是將錯就錯呢?還是指出他的錯誤?
我的決定來得很快,我決定甚麼也不做,只是仍然一動也不動地坐著。
王其英呆了片刻,又問道︰「是不是?」
我在他一再追問之下,不能不有所表示,所以緩緩點了點頭。
王其英立時大大地松了一口氣,樣子像是很安慰,喃喃地道︰「那就好了,我沒有說,不論他們怎麼問,我都沒有說出來。」
我心中暗罵了一句,但是我接著,便原諒了王其英。試想,一個流浪漢,忽然之間,有了這樣的一筆財富,這筆財富,是別人給他的,他當然完全听從,如果那個人曾吩咐過他不要對任何人說財富的來源。
我略停了一停,趁著天色朦朧,我用十分含糊的聲音道︰「對,你做得對。」
王其英忽然站了起來,向我走來,在那一剎間,我倒真的十分吃驚,我立時道︰「坐下!」
我是怕他走到了我的面前,認出了我是甚麼人,那麼,就甚麼都不會對我講了,這時,他究竟是在神經不很正常的情形之下,讓他繼續錯認下去,對了解他的經歷,有很大用處。
我這突如其來的一喝,在喝叫出來的時候,我自己也想不到會有用,可是王其英卻再听話也沒有,我才一出聲,他立時坐了下來。
而且他一坐下來之後,立時道︰「我該怎麼辦呢?那些東西,全落到了警方的手中,如果我提不出證明來,就不能屬于我所有了。」
對于他的這個問題,我也無法回答,我只好道︰「你的東西,怎麼會到警方手中去的?」
王其英托著頭。像是盡量在想著事情是怎樣發生的,我望著他,一直不出聲。
過了好半晌,王其英才嚷了一聲︰「我記不清楚了,真的記不清了,據他們說。好像是我拿一把刀,在街上傷人,其實,我不想傷人的……」
他講到這里,已經完全變得喃喃自語了,他道︰「我不會傷人,我怎麼會去傷人?不過我已經有了錢,他們完全不相信,沒有人當我是有錢人,為甚麼每一個有錢人都有人尊敬,獨獨我沒有,我只覺得心中很憤怒,我不知道我會去傷人!」
他一直在自己講話,我也不知道如何接口才好,只好听著。等到他講的話告了一個段落,我又用很含糊的聲音道︰「你為甚麼不先去變賣一顆寶石。將自己打扮成一個有錢人?」
我這樣說,是很自然而然的事,可能我的話,所引起的事情,卻是我絕想不到的。王其英先是身子陡地向上一挺,接著,陡地哭了起來。
他真正哭得傷心,他一面哭,一面像是十分委曲地道︰「要是賣得出去,早就將那柄金鑰匙賣了,怎麼還會到你們這里來?我不是沒有試過,可是,當時我就幾乎被人抓了起來,我幾乎被人打出來,我……沒有錢,雖然我有那麼多財富,我是極富有的人,可是我沒有錢,沒有錢……」
他一面說,一面哭著,哭得十分傷心,我迅速地轉著念︰在現在這樣的情形下,我應該怎麼辦呢?我是不是應該告訴他,他必須說出這些東西的確切來源,才能得到它,而且,必須公開這些東西是屬于他所有的,才會有人來向他買,他才能真將這些東西變成錢。
但是我隨即想到,我的目的,並不是幫助他,使他成為一個富人,而是要弄明白,那麼多世界罕有的珍寶,究竟是哪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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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挺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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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8 00:16:36
新年 第四部︰跟蹤失敗處境狼狽
正當我在想,我該如何對付他之際,忽然機會來了,他仍然在哭著,但是在抹著眼淚︰「你們能不能再慷慨些,給我一點錢,現錢?」
一听得他那樣說法,我的心中,陡地一動,我沉聲道︰「可以,但不是現在。」
王其英的聲音,听來十分焦急︰「甚麼時候?甚麼時候?」
我沉重地道︰「你現在先走,仍然像上次一樣,午夜時來找我們。」
王其英喃喃地道︰「仍然像上次一樣,午夜時來,不過……不過……不過沒有那柄金鑰匙,我怎麼進來呢?」
這時,我心頭狂跳,一時之間,高興得難以形容,因為我的辦法已經成功了!
王其英無論如何不肯說出他去過的地方來,而我又記不起,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他再去;而我跟著他,這樣就得來全不費功夫了。
所以,我立時道︰「不要緊的,這次,你雖然沒有金鑰匙,但是我答應你,到時,你一定可以進來。」
王其英側著頭,考慮了半晌,像是在考慮我的話,是不是可靠。不過看起情形來,他終于相信了我的話,他慢慢站了起來。
當他站起來的時候,我連忙轉過身去,以免他認出我是甚麼人來。我轉過身,就看到他急忙向外,走了出去,到了門口,停了一停,然後拉開了門。
門一開,一股寒風,直撲了進來,令得我也不禁打了一個寒戰,王其英在門口略站了一站,就走了出去,連門也不關。
一等他走出去,我立時跳了起來。
我這時這樣做法,其實相當危險,現在天雖然已經很黑,但是也不過八點左右,到午夜,還有四小時,誰知道在這四小時之內,他會做出甚麼事來?
但是我卻必須那樣做,不那樣的話,就不能知道他究竟到甚麼地方去。而最好的辦法,自然就是現在開始,我就跟蹤他!
我立時拉起一件大衣,一面穿著,一面也向外奔去,一腳踢上了門,當我奔出門的時候,我還可以看到,王其英正在對街,貼著牆,慢慢走著。
我立時也過了馬路,王其英顯然沒有注意我,倒是路上的人,雖然每一個人都急于在趕路,但是看到王其英身上的衣服,背縛著的雙手,都投以一種奇怪的眼色。
這時候,我心中不禁暗叫了一聲「糟糕」,我叫王其英走,但是卻忘記了解開他反縛著的雙手,像他這樣的情形,途人或者只不過投以奇異的眼光,但是他決不可能在四小時之內不踫到警察,而任何的警員一看到他這樣的情形,必然前來盤問,而如果一有警員盤問,我的一切安排,只怕全白費了。
我一想到這一點,加快了腳步,來到了離他相當近的地方,他似在慢慢向前走著,我在想,如何才能將縛住他手的繩子弄斷。
但是我卻不敢叫住他,事情不致太糟糕的是,他這時走路的姿勢,看來有點像背負雙手在散步,有一個警員在不遠處走了過來,也只不過向他望了一眼,並沒有過來干涉他甚麼。
我離得王其英更近了些,倒不是我有甚麼的辦法可以替他弄開背著雙手的繩子,而是萬一有人來干涉他的話,我或者可以先去阻擋一下不致于破壞我的計劃。
世上的事情是很奇妙的,當你以為會有意外發生的時候,意外不一定會來,王其英晃晃悠悠,在馬路上走了半小時之久,竟沒有發生甚麼事,而他在來到了一個街角之後,又蹲了下來。流浪漢蹲在街角,是不會有甚麼人去注意他的。
我站在他不遠處的另一個牆角上,注視著他,不一會,我就明白他為甚麼選擇在這里蹲下來的原因了,因為在對街的一座大廈上,有著一座大鐘。
王其英是在等著,等著午夜,到那地方去。這時候,大鐘敲了起來,連續地敲了九下,王其英抬頭看了一下鐘,又低下頭去。
他既然沒有甚麼動作,我也只好耐著性子等下去。
我燃著了一支煙,吸著,一面打量著來往的途人。
沒有人注意王其英,也沒有人來注意我。
時間過得極慢,好不容易,大鐘又響了起來,敲了十下,那是十點鐘了。
和九點鐘的時候一樣,王其英仍然只是抬起頭來,看了一下,又低下頭去。
這時候,我還不覺得奇怪,因為離午夜還有兩小時,王其英還有的是時間。
但是,到了大鐘敲了十一下的時候,王其英的動作,仍然是這樣之際,我卻感到奇怪了。
王其英要到那個地址去,不可能有甚麼交通工具,一定要步行,難道那個地址,離他現在所在的地方,步行不需要一小時的時間?
我的目的是跟蹤王其英,他不動,我自然只好繼續再等下去,這時候,街上的行人已漸漸少了,寒風也越來越勁,我豎起了大衣領。
這時,由于我的焦急,時間好像過得更慢了,好不容易到了十一點半,大鐘「當」的一聲,王其英才站了起來,我陡地震動了一下,王其英站了起來,那是表示,他要到那地方去了。而現在是十一時半,離午夜只不過半小時,難道那地方如此之近,他步行半小時就可以到達!還是他的神智,根本不是十分清醒。是以估計錯誤?
剛才他蹲著不動,我還是等得不耐煩,但這時,我看到他站了起來,並且向前走了出去,我的心情,突然變得緊張起來了。
王其英向前走著,但是走得並不太快,看到他像是還有十分充裕的時間一樣,我看了手表,已經是十一時四十五分了,但是他還是在市區之內!
我不禁有點疑惑起來了,王其英究竟是在搗甚麼鬼呢?他難道不想到那地方去了?
我雖然不記得那個地方,但是在我的印象之中,那個地方,王其英既然有這樣怪異的遭遇,那麼,這個地方一定十分神秘,也應該在一個很偏僻的地方才是,何以王其英還在鬧市之中徘徊?
可是這時候,我卻沒有別的辦法可想,我不能上去問他︰只好跟著他。
心里愈是焦急,時間過得愈快,轉眼之間,已經是十一時五十五分,還剩下五分鐘,可是要命的王其英,竟然在一幢大廈面前,停了下來。
我心里在暗暗地咒罵他,同時心里在想,莫非是我的跟蹤,已經被他發現了?我正準備上去責問他,可是,才踏了一步,已看到王其英走進了那幢大廈。
那是一幢商業性的大廈,位于全市最熱鬧的一區,如果是在白天,大廈的大堂中,一定擠滿了人,要擠上電梯去,也不是容易的事。
但在接近午夜之後,卻是十分冷清,我一看到王其英走了進去,略為猶豫了一下,連忙也走向前去,當我來到大廈的門口,一看到那幢門前所釘著的那一塊銅牌之際,我不禁出力在自己頭上,拍了一下。
銅牌上鑄著那大廈的名稱︰「安德大廈」。
安德大廈,這就是那地址的首幾個字,而當時我並沒有注意,是以一直以為是一個「安」字打頭的街道名字,完全記不起那是一幢大廈!
而現在,我完全記起來了,不錯,那地址的四個字,就是「安德大廈」,但是我仍然記不起是這幢大廈的哪一層和哪一個單位。
王其英的目的地就在這里,那毫無疑問,所以我立時跟了進去。
不過,由于我在大廈的門口,略停了一停的緣故,所以當我走進去的時候,王其英已經不在了,有一架電梯,正在向上升。
我看了看大堂中的鐘,時間是十一時五十九分,顯然,王其英可以準確地在午夜十二時正,到達他要去的地方,旁邊還有兩架電梯,但是我卻不能利用電梯,我必須知道王其英到哪一樓。
我心中雖然焦急,但只好站在電梯前,仰頭看看,王其英顯然是在那上升的電梯中,他要去的是幾樓呢?電梯上的表板,在不斷亮著,電梯一直向上升,終于,在十二樓停了下來。
我一看到電梯停在十二樓,連忙進了旁邊的一架電梯,按了十二字,電梯向上升去。
我估計,我和王其英到達十二樓的時間,相差不會超過一分鐘。
電梯在十二樓停止,我立時看手表,已經過了午夜,只不過相差幾秒鐘。
當我踏出電梯的時候,心中一面在想,王其英可能還在門口等著,等那些神秘人物開門讓他進去。而事實上,就算我走出去看不到王其英,事情也已經大有眉目,至少我已經知道了這個地址,是在安德大廈十二樓。
我一踏出電梯,立時左右看去。
和大多數商業用的大廈一樣,出電梯,是一條相當長的走廊,走廊的兩旁,全是各種類型的商業機構,走廊內的燈光明亮,我可以看到走廊兩端的盡頭。
在我搭上來的旁邊的那座電梯,也就是王其英搭上來的那輛電梯,門打開著,可知王其英的確是在這一層出了電梯。
但是,走廊中卻沒有人。我略呆了一呆,我出電梯的時候,過了午夜八秒鐘,王其英可能已經進了其中的一個單位!我在電梯門口,停了極短的時間,立即向前走去,當我向前走去的時候,我听到,在離梯口相當近的一個單位,有人聲傳出來,我立時來到那門口,門口的招牌,是一家出口入公司。
我幾乎沒有猶疑,就立時轉動門柄,推門進去。
當我推開門的時候,那情形,實在是很尷尬的,我預期中的情形,是看到王其英和幾個神秘人物,正在晤談,如果情形是這樣的話,那麼我就可以直闖進去了。
可是,事實卻大謬不然。
當我一推開門,向內看去時,只見里面,的確是家出入口公司,有五個職員,正在埋頭工作,其中還有兩個是女職員。
那五個職員一看到我推門進來,一致轉頭向我望來,臉上的那種驚愕的神情,簡直難以形容,我還未曾決定該如何做的時候,一個坐在一只大保險箱前面,桌上放著幾大疊鈔票的中年人,突然伸手向桌下按去。
一看到他這種動作,我知道他要做甚麼了,我忙揚起手來︰「別……」
我本來是想說「別按警鐘,我弄錯地方了。」的,但是我只講出了一個字,那中年人已經按下了警鐘,大廈的警鐘,立時響了起來。
在寂靜的午夜之中,整幢大廈的警鐘一響,當真驚心動魄,我倒不怕,因為我根本不是來搶劫的,至多不過麻煩一點,解釋誤會而已,但那家公司的幾個職員,卻緊張得可以。尤其是那兩個女職員,簡直花容失色,一起都站了起來。
大廈的警鐘,仍然響著,這時候,我如果要解釋的話,必須扯直了喉嚨,講話才有人听得見,而且,警鐘既然已經按下了,我再解釋也是多余的了。
所以,我推著門,不動,也不出聲。
不到一分鐘,四個穿著藍色制服的大廈警衛員,已經沖了上來,他們來得如此之快,工作效率倒值得表揚,兩個警衛員立時沖到了我的身前,兩個進了公司,警鐘聲靜了下來。
我直到這時,才吁了一口氣,伸手向那位中年人指了指︰「他太心急了,如果他肯听我說,我只不過是找錯了地方,就不會有這樣的事發生了。」
在我面前的兩個警衛員,「哼」地一聲,其中一個道︰「你想得倒不錯,如果他遲上一步,可能你已經得手了,舉起手來,別動!」
我只好苦笑︰「兩位,你們現在要做的事,是致電報警,由警方人員,將我帶走!」
一個警衛員大聲道︰「還用你教?我們早打了電話了!」
那警衛員說得不錯,因為這時候,我已經听到,警車的警號聲,自遠而近,迅速地傳了過來。
在這樣的情形下,我也不便再說甚麼了,大隊警員,不多久就沖了上來,我自然被當作搶劫的疑匪(真倒他媽的大楣,快過年了,遇上這樣的事),被扣上手銬帶走,剛才還在嚇得發抖的那幾個職員,在向警官繪聲繪影,描述我「凶神惡煞」、「突如其來」沖進來的情形,我也懶得去解釋甚麼了。
我被帶到警局,戴著手銬,進了拘留所,在這個警局中,我沒有熟人,我只說了一句話,聲音很大,整個警局的人都可以听得到,我吼叫道︰「他媽的,快打電話,將杰克上校從他情婦的熱被窩中拉起來見我。」
杰克上校是不是從他情婦的熱被窩里被拉出來的,我自然不能肯定,但是他來得十分快,而且一臉的惶急之色,倒是事實。
他一到,立時呼喝著,先將我的手銬,打了開來,然後才道︰「怎麼一回事?你半夜三更到那里去干甚麼?人家正在開夜工,做年結。」
我攤了攤手︰「對不起,我實在不知道現在的人,對于陌生人的警惕性,已經提高到了這一地步。」
杰克上校有點啼笑皆非,我在他的肩頭上拍了一下︰「你帶幾個人,和我一起走,在路上,我和你詳細說。」
杰克上校連忙帶了幾個人,和我一起出了警局,上了車,仍然向著安德大廈駛去。
這一來一去,至少耽擱了四十分鐘,在車上,我對杰克上校,扼要地講了一下王其英認錯了人,而我將錯就錯,約他午夜再去,我如何在街上寒風中等了四個小時,再跟蹤他,最後被人當作搶匪的經過,說了一遍。
上校听得十分興奮︰「你真行,看來事情,快要水落石出了!」
我「哼」地一聲︰「看來你只關心事情的水落石出,對于我被當作劫匪抓起來一事,一點也沒有歉意!」
上校苦笑了一下︰「在那樣的情形下,誰知你是去干甚麼的?」
我也只好苦笑著搖了搖頭︰「奇怪的是,那幾個大廈的警衛員,警鐘一響,來得好快,可是進去的時候,卻看不到他們!」
杰克上校順口道︰「誰知道,或許他們正在警衛室中。」
正在說著,警車已到了安德大廈的門口,還有一輛警車停著沒有走,看到我和上校一起下車,都不勝驚訝,上校一下車,就將所有的警員,都集中了起來︰「緊急任務,由我指揮一切!」
由上校帶著頭,一起走進大廈,兩個警衛員看到了我們,也極之奇怪,上校吩咐一個警官,道︰「向他們拿一份十二樓所有機構的名單,在這段時間中,有沒有人離開過大廈?」
警衛員和留守的警員,都搖頭道︰「沒有。」
警衛隊長還補充道︰「有很多家公司在開夜工,但是他們通常都要到兩點鐘之後才離去。」
上校道︰「行了,我們上去。」
所有的人,分搭三架電梯,一起到了十二樓,出了電梯,走廊中還有警員守著,那家公司的幾個職員,在門談著,看到了我,神情怪異,自不在話下。
上校指揮著,所有的警員,全分布了開來,那家公司的職員,也被勸了進去。
不一會,警衛隊長和一位警官,也一起上來了,拿著一份十二樓所有機構的名單,上校要警衛隊長,將每一扇門都打開來,警衛隊長好像有點猶豫,上校怒吼著︰「一切由我負責!」
上校的怒吼,有了作用,警衛隊長取出了一大串的鑰匙來,我和上校跟著他,逐間將公司的門打開來看。
上校雖然運用權力,一定要警衛隊長打開門來看,但是他沒有申請搜查令,他那樣做,是于法無據的,所以我們雖然走進了每一家公司,但是盡可能不動里面的任何東西。
十二樓在開夜工的,只有那一家公司,其它的寫字間,全是空的,一個人也沒有。
最後,連一間存放雜物的房間也打開來看過,仍然是甚麼也沒有發現。
杰克上校臉上興奮的神色消失了,立即向我瞪起了眼,我是深知上校脾氣的,對他突然向我吹胡子瞪眼,我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我只是向他道︰「一定是十二樓,我上來的時候,電梯還停在十二樓,門打開著。」
上校道︰「好,那麼人呢?」
我實在有點忍不住了,但是我還是沒有發作,因為杰克上校就是這樣的人,你就算對他發作,也是沒有用的,何況,這件事,根本從頭到尾,都和我無關的,只不過是他來找我而已。
我雖然沒有發脾氣,但是我的臉色,自然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我攤了攤手︰「算是我的錯了,再見,希望很長時間別再相見!」
我一面說著,一面便向外走去,卻不料我才走了一步,上校一伸手,就將我拉住︰「等一等,你怎麼能這樣就走?」
我的火直往上冒,大聲道︰「上校,我想我以前未曾見過更比你不要臉的人!」
杰克臉色鐵青,沉聲道︰「你這樣說是甚麼意思?」
我道︰「這是你的事,我不管了!」
杰克上校冷笑了一聲︰「只怕不行,我將王其英交給你,現在他不見了,你要將他交出來!」
上校在這樣講的時候,神情十分認真,我听得他那樣講,也不禁陡地呆了一呆,不錯,王其英是他交給我的,現在,我至少應該將王其英交還給他,才能不再管這件事。可是現在事情的關鍵是︰王其英在哪里呢?
如果王其英在,那麼根本甚麼問題也不存在了,如果找不到王其英,那麼,我實在不能撒手不管。
我瞪著眼講不出話來,在上校和我的爭執之中,我倒是很少落在這樣的下風過。
杰克上校顯然也感到了這一點,我想,他至少可以開心十七八天了,所以他笑了起來,居然拍著我的肩頭︰「老朋友,繼續干下去吧!」
我當時真想用一句極其粗俗的鄉下話回敬他,但是轉念一想,反正我落了下風,罵人也沒有用。而且,和杰克上校斗氣事小,要將王其英找出來事大。
我只好苦笑了一下︰道︰「要我繼續干下去,只有一個辦法,封鎖這幢大廈,任何人出入,都要檢查!」
上校大聲嚷了起來︰「你在和我開玩笑?這是著名的商業大廈,每天有上萬的人出入,怎麼有可能每一個人都檢查?」
我嘆了一口氣︰「那就真的沒有辦法了!」
上校也嘆了一聲︰「至少我們可以封鎖到明天早上,唉,你實在不該放王其英出去的!」
我道︰「可是,我至少已經知道,他獲得那些珍寶的地方,是在這幢大廈的十二樓,或者說,他見到的那些神秘人物,是在這里!」
杰克上校望著我,過了半晌,才道︰「我認為你可能給王其英愚弄了!」
這一次,我真正冒火了,厲聲道︰「你以為我會被一個半痴呆的人愚弄?」
上校忙道︰「別發急,我們慢慢再想辦法。」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18 00:16:55
新年 第五部︰黑暗中的神秘來客
我們一面說,一面又擠進了電梯,到了下面,我一直在惱怒著,臨和杰克上校分手的時候,我還咕噥了一句︰「真是見鬼,快過年了,還踫到這件事!」
上校道︰「別太認真了,這究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我沒好氣地道︰「一點也沒趣,你可知道中國人對過年多麼重視,我看你雖然在中國人的社會中生活了很多年,也學了一口中國話,但仍然是一個洋鬼子!」
杰克上校有點尷尬地抓了抓頭︰「當然我是洋鬼子,可是我的確不明白,為甚麼同樣是一天,甚麼也沒有不同,人人見面,都要道喜一番。」
我本來想將那個古老的,有關「年」的傳說講給他听的,但是一轉念間,我想那簡直是對牛彈琴,這種洋鬼子,怎會懂得這種有著深厚民族色彩的傳說,他們上館子,也只會吃咕嚕肉和蛋炒飯!
我打了一個呵欠︰「送我回去吧!」
上校和我一起登上了車,他在車上,還不肯放過我︰「難道你不準備采取行動了?」
我道︰「我現在並無行動可以采取,我們已經找遍了整個十二樓,不但沒有王其英,也沒有和他見過面的人,我還有甚麼辦法?」
杰克上校道︰「他是不是到了十二樓,再上一層,或是再下一層?」
我搖頭道︰「時間上來不及。」
上校咕噥著,道︰「希望他再會出現。」
我道︰「關于這一點,你倒不必擔心,他一定會出現,他有那麼多珍寶在你們手里,除非他肯放棄,不然他一定會出現。」
上校又高興了起來,手指相叩,發出了「得」地一聲響︰「不錯,他一定要來領回那些珍寶,而他要領回,就一定要說出那些珍寶的來源,這樣,甚麼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我冷笑道︰「事情有這樣簡單倒好了!」
車子轉了一個彎,已快到我門口了,我在臨下車前,突然想起了一個問題,道︰「杰克,這批珍寶,世間罕有,你可小心放好才是!」
杰克呆了一呆︰「放在警局的保險箱中,也會不見?」
我道︰「那很難說,在輪敦塔里的皇家珠寶,一樣有人動它們的腦筋!」
上校嘆了一聲︰「天地良心,這一批珠寶,真比得上輪敦塔里的那些!」
我一面走向家門口,一面道︰「或者更好!」
我打開門,揮了揮手,走了進去,關上門,我听到警車離去的聲音。
我背靠著門,覺得很疲倦,這樣的徒勞無功,影響心情,我吸了一口氣,向前走去,也不想開燈,我向前走了一步,突然發現有甚麼不對頭的地方︰為甚麼那麼黑?
我熟悉自己的家,就算完全不開燈,也不應該如此黑,街燈的光會射進來,多少可以朦朧看到一點東西,但是現在,卻黑得甚麼也看不到!
除非是所有的窗簾全被拉上了,我的記性還不致于壞到這樣的程度,我清清楚楚記得,我出去的時候,絕沒有拉上所有的窗簾。
我立刻後退了一步,伸手靠著牆,想去開燈,而就在這時候,黑暗之中,響起了一個聲音︰「別開燈,衛先生,希望和你在黑暗里談談。」
那聲音離我不會超過十五米,而且,我可以斷定,講這話的人,這時是坐在我平常慣坐的一張安樂椅上。
我的手,已經踫到電燈開關了,通常,只要輕輕一按,就會大放光明,而我實在也想看看那個不速之客,是甚麼樣子的。
可是,我卻沒有按下去。
因為我斷定,對方既然來了,而且,一開口就要和我在黑暗中談,那麼,我就算按下開關,也一定沒有用,電燈不會亮。
與其按下掣而電燈不亮來出丑,倒不如大方一點,不去開電燈的好。
所以,我的手又縮了回來,冷笑了一聲︰「你至少應該知道,你坐的那張椅子,是我坐的!」
那聲音道︰「真對不起!」
在他這樣講的時候,我听得出他向旁移開了幾米,已坐到另一張椅子上。
我逕直向前走去,雖然眼前漆黑,甚麼也看不到,但是我還是走得十分快,而且,十分自然地避開了一張茶幾,伸手在一張椅背上按了一按,來到了那張安樂椅之前,坐了下來。
在這短短的十幾秒鐘之內,我腦部活動迅速。
一個神秘人物來到了我的家中,他為甚麼而來,他是甚麼人,我完全不知道。
其次,我想到,我眼前一片漆黑,甚麼也看不到,但是我不知道對方是不是配有紅外線眼鏡之類能在暗中視物的科學配備。
如果對方有,我就更不利,如果對方也沒有,我就比較有利,因為這是我的家,我熟悉一切東西擺著的位置。
再其次,對方出聲的只有一個人,但是,來的是不是只有一個人,還是還有其他的人在此呢?
在那一剎間,我極其緊張。
雖然我的行動看來很鎮定……如果對方能夠看得到的話,但事實上,我是在拚命地控制著,我真怕一個控制不住,我會劇烈地發起抖來。
當我坐下之後,我並不先開口,只是急速地轉著念,對方好像也不急于開口,黑暗之中,一片靜寂,只有外面馬路上,不時有車輛經過的聲音傳進來。
我希望眼楮在適應了黑暗之後,至少可以辨清對方的樣子,但是時間慢慢過去,或許是因為我心情緊張的緣故,所以覺得時間過得特別慢,但無論如何,我眼前總是一片黑暗,甚麼也看不見。
我知道那人離得我很近,就在我身邊不遠處,他也不開口,顯然是在等我先出聲。
我估計,約莫過了三五分鐘,我狂跳著的心,才漸漸鎮定了下來,因為我想到,對方若是懷有惡意的話,在我一進門的時候,就可以襲擊我。
而就算那時他不襲擊我,在這三五分鐘之內,如果他要對我采取不利行動的話,我真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任何的抵抗能力!
我想到了這一點,心自然定了下來,雖然極度的神秘感依然存在,我緩緩吸了一口氣︰「所謂不速之客,閣下大概可以算是典型了!」
我用這樣的話作為開始,當然是一上來就在責備對方的不是,想引他請出他自己的身份。
可是,我的話剛一出口,黑暗之中,那人笑了一下︰「閣下也是!」
我幾乎想跳了起來,當然我仍坐著,但是我的聲音,卻提高了許多,我大聲道︰「這是甚麼話,先生,這是我的家,我的地方!」
那聲音笑了一下︰「別激動,我不是說現在。」
他那樣講法,不禁使我陡然一呆。
因為我實在無法明白他那樣說,究竟是甚麼意思。
他說我也是「不速之客」,但又說「不是現在」,那意思自然是說,我在其一個時候,在某一個地點,有他在場的時候,我曾做過不速之客?
如果他的話,是這樣的意思,那就更加令人莫名其妙了,我甚麼時候做過這樣的事?還是我做過這樣的事,自己竟想不起來了?
我迅速地轉著念,但是我隨即決定,不再去猜這種啞謎,或許他這樣講,是全然沒有意義的,我先要弄清他來的目的!
我道︰「你來,有甚麼事?」
這是開門見山的責問了,那人的回答,也來得十分快︰「想和你談談。」
我冷笑了一下︰「在這樣的黑暗中,我根本不認識你,有甚麼好談的?」
那人道︰「不錯,你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你,可是有一個人,我們大家都熟悉。」
我悶哼了一聲,那人接著又道︰「王其英!」
我本來,由于心情的緊張,所以特地要裝出十分舒適的樣子,坐在那張安樂椅上(我假定對方可以看到我),這時,我一听到了「王其英」這個名字,我不禁陡地直起了身子來。
這個人的來訪,竟和王其英有關!
剎那之間,我腦中雜亂無章地,不知道想起了多少事情來,可是那些錯綜復雜的事情,卻只能給我一點淺略的概念,我好像捕捉到了一些甚麼,但是卻無法將捕捉到的東西,編織起來,成為一條線索。
我思緒很亂,但是甚麼也歸納不起來,我只好一面說,一面緩緩地道︰「王其英,就是那個流浪漢?事實上,我對他也不能算是熟知。」
那人忽然嘆了一聲︰「是的,我的情形和你一樣,我對他也不很熟悉,請你別緊張,我來,只不過想和你討論一下他。」
我冷笑了一下,這下冷笑,自然是想抗議他的話,表示我並不緊張,但是我卻無法用言語來表示,因為事實上,我確然緊張得很。
我在冷笑了一下之後︰「既然這樣,有甚麼好討論的,你和我都不知道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那人道︰「可是,你至少已經知道了他的遭遇。」
我陡地一呆。
王其英的遭遇,如果那是指他忽然得到了那麼多珍寶這件事而言,那麼事情,就實在蹊蹺得很了。
因為這件事,我相信王其英在得到了那些珍寶之後,未曾向人詳細提起過,就算向人提起過,人家也不會相信,這件事,只有我和杰克上校,以及若干警方的高級人員才知道,那人是怎麼知道的?
當然,另有一個可能是,將那些珍寶給王其英的人,自然也知道這件事的!
我想了一想︰「這樣說來,你是……」
我這樣講,全然是拖延時間,想等對方講出更多的事實來,好讓我來分析。
那人道︰「不必多費時間了,衛先生,我們都知道,王其英已經是世界上擁有最多寶石的人!」
我的身子又挺了一挺,在那一剎間,我的聲音有點干澀,我道︰「是!」
我只能回答出一個字來,實在不知再說甚麼才好。
那人接著,又說了一句十分古怪的話︰「照你來看,他有了那麼多珍寶,應該有甚麼感覺?」
我不禁又呆了一呆,那人的問題,其實很普通,不能算是突兀。
但是,在如今這樣神秘的氣氛之中,听得他提出了這樣的一個問題來,使人極其愕然,難道這個人,特地前來,而且,又要我在黑暗之中和他談話,為的是要來和我討論王其英在得到了珍寶之後的感覺?
我略想了一想,並不立即回答他的問題,只是道︰「你怎麼知道王其英得到了許多珍寶?」
我以為我這樣問。對方一定會支吾其詞,甚至不知如何回答的,可是,全然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那人竟講了一句令我震動得難以形容,而在他來說,卻再也簡單不過的話,他道︰「是我給他的!」
當他這一句話出口之際,我真正坐不住了,我陡地站了起來,疾聲道︰「你是誰?」
那人卻不出聲,我接著又連珠炮也似地問道︰「你哪里來那麼多珍寶?你為甚麼要將這許多價值連城的寶石給一個流浪漢?」
我的問題,問得十分之急速,而且,我一面說,一面向前走了過去,伸手去抓那人。
我當然仍是甚麼也看不見,但是我和那人已經談了不少話,我可以知道那人是坐在甚麼地方。
我出手相當快,在那一剎間,我覺出對方好像也疾站了起來,我手抓下去,我估計是抓住了對方的手。那一定是他的手。
他的手十分粗糙,而且汗毛極多,好像是西方人。
我一手抓住了他的手,立時想將他的手臂反扭過來,因為只有這樣,我才可以控制他。
然而,就在我企圖扭轉他的手臂之際,「砰」地一聲,我的胸前,已經中了一掌。
我不是沒有在黑暗之中和人搏斗的經驗,但是那一掌,力道之大,令得我不能不松開了他的手,連退了幾步,撞在一張桌子上。
我剛反手扶住了桌子站穩,就听得那人道︰「你令我很失望,真正的失望!」
我只覺得胸口隱隱作痛,想要出聲,但是一口氣噎住,一時之間,竟發不出聲音來。
而我在這時候,听得那人的腳步聲,迅速地向門口移去,我勉力鎮定心神,大聲道︰「別走!」
在我叫「別走」之際,那人已拉開了門。
屋子之中,是黑得一絲光也沒有的,根本甚麼也看不見,外面,雖然也是黑夜,但多少有點光,所以,當門一打開的時候,我就可以看到了那個人的背影。
那人的動作十分快,一拉開門,立時閃身而出,而且門也立時關上,發出了「砰」地一聲響。
那人的背影,好像並沒有甚麼特別奇特之處,然而,在我的直覺上,就是那十分之一秒的一瞥,卻產生一種極其詭異之感。
那人的肩膊很闊,個子很高,我如果和他相比,至少比他矮了一個頭,輕了五十磅,所以,他剛才擊中我的那一下,力道才會那麼大,而我如果知道他是那樣的一個大個子的話,也不會貿然出手了。
而更令我心中產生這種詭異感的是,那人在向外走出去的時候,背部很彎,看來像是一個人垂頭喪氣的時候一樣,而他的手臂,則向下垂著,他的手臂很長,長得看來十分異樣。
這種姿態,像是甚麼呢?在那剎間,我的腦中,實在亂得可以,不過,我還是立即想了出來,那人走路的姿態,像是一頭大猩猩!
大猩猩就是這樣子的,雙手垂地,背彎著行動的,那人的樣子真像是一頭大猩猩!
這時,我的胸口仍然感到疼痛,但是就在那人「砰」地一聲將門關上之後,不到半秒鐘的時間內,我一躍向前,也到了門前。
我本來是想到了門前,立時拉開門來,追上那個人的。
可是在黑暗之中,我的行動太急速了一些,算錯了距離,我疾躍向前,並不是躍到了門前停下,而是「砰」地一聲,撞在門上。
由于我向前躍出的勢子是如此之急驟,所以那一撞的力量,著實不輕。
一撞之下,令得我眼前金星直冒,被撞得向後騰地退出了一步,幸而那究竟是在我自己的家中,我立時一伸手,總算拉住了門柄,我喘了一口氣,立即拉開了門,但是我相信,我這一耽擱,已經錯過了追上那人的機會了!
果然,我一拉開門,門口的路,靜蕩蕩地,一個人也沒有,我立時奔了出去,向馬路兩面看著,也看不到有人,連經過的車輛也沒有。
我知道就算再向前追去,也是沒有用的,是以只好頹然轉回身,慢慢走回家中。
一進門,我自然而然地伸手在門口的電燈開關上,按了一下,在我按下去的一剎間,我才想起,屋中的電路,可能已經被剛才走的那個人截斷了,但是就在我想到這一點的時候,「的」地一聲,已經著亮了燈。
我不禁陡地一呆,心中實在有著說不出的後悔!
我剛才回家的時候,也是這樣,一進門就要開燈,但就在我要開燈的時候,那人就出了聲,我以為對方既然私自入屋,又要我在黑暗之中,和他談話,當然一定已有了準備,所以已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
誰知道,屋子的電路,根本未被截斷!
我重重地頓了一下腳,心中說不出有多麼懊喪,因為當時,如果我不是自作聰明,而著亮燈的話,那麼,我至少可以看清他的樣貌,那對于以後要找他,大有幫助,比我現在只看到他一個背影,好得多了!
我背靠著門,定了定神,望著我自己的家的客廳,陳設還是和往常一樣,只有一張小桌子,在我中了一掌後退之際,撞了一下,略有點移動。
所有的窗簾,果然全拉上,所以,剛才屋子之中,才會那樣黑暗。
我苦笑了一下,慢慢向前走著,胸口倒已不再痛了,可是我的心情,卻沉重得難以形容,來到了那張安樂椅上,我又坐了下來,抬頭望著一張單人沙發。
那人剛才就是坐在這張單人沙發上的,這一點,我可以肯定。
我和那人講了不少話,而听他的語氣,他也真想來和我討論問題,是我听到了他那句令我太震驚的話之後,才將他趕走了的。
他在臨走的時候,還說對我很失望,那是甚麼意思?是指他此行的目的未曾達到,還是指他看錯了我的為人?
我又不禁苦笑了一下,對于突然出手一事,我倒並不後悔,因為那人說,那些藏在皮帶之內,價值高得難以估計的寶石,是他給王其英的,任何人听到了這樣的話,都難免和我一樣!
我望著那張單人沙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實實在在,我無法想像這人是一個怎樣的人,他的背影,看來像一頭大猩猩。他有那麼多珍寶,他先將一柄金鑰匙給一個流浪漢,然後又安排這個流浪漢去接受那麼多的珍寶,然後又來和一個陌生人,討論這個流浪漢,在接受了那麼多珍寶之後的感覺!
整件事,簡直是狗屁不通,不可能的,這種事,要是對人講了出來,听到的人,一定十個有十個,會說我的神經有毛病!
可是,事實又的確如此!
我突然感到十分疲倦,伸手在臉上重重撫模,而就在這時,我听到門上響起了「砰」地一聲。
我立時抬起頭來。在那「砰」的一聲之後,門外又沒有了聲音,但剛才實在是有聲音的,好像有甚麼人,在門上撞了一下,我略怔了一怔,立時站了起來,急步來到門前,手握住了門柄,我在等著有第二下聲響來時,突然開門。
可是我等了一回,並沒有第二下聲響傳來,我輕輕轉動門柄,陡地拉開了門。
門一拉開,一個人直跌了進來!
那個人一定是靠在門上的,所以才會有那樣的情形,而剛才門上的那一聲響,當然也是那人大力靠在門上所發出來的了!
我一側身,由得那個人跌了進來,那人一個踉蹌,居然沒有跌倒,勉強站定了身子,我立時回頭看去,只看到他的背影,我就認出他是甚麼人來了。
王其英!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18 00:17:19
新年 第六部︰得到珍寶的經過
我忙關上門,來到了王其英的身前,王其英站著,一片惘然的神情,當我望著他的時候,他也望向我。他望著我,鼻子怞動著,忽然哭了起來。
任何流浪漢的樣子,都不會好到哪里去,王其英當然也不會有例外,再加上他怞著鼻子哭了起來,那樣子真是令人作嘔。
我後退了兩步,望著他,沒好氣地道︰「你哭甚麼?」
王其英一面流淚,一面道︰「沒有了,甚麼都沒有了,我甚麼都沒有了!」
他一面說,一面索性號啕大哭起來。
看著他那種眼淚鼻涕的樣子,我真想過去,重重給他兩個耳光!
王其英用衣袖抹著眼淚︰「甚麼都沒有了,他們說,我不遵守諾言,所以,東西要收回去,我……其實一直遵守著諾言,甚麼人也沒有說過!」
他這幾句話,雖然是一面哭,一面斷斷續續說出來的,可是總算說得很有條理,而且,我是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的,是以我完全可以听得懂他在說些甚麼。
我望著他︰「你是說,他們給你的那些東西,又收回去了?」
王其英傷心地怞噎了兩下︰「是的,他們說過,我不準向任何人提起,不然我就甚麼都沒有,他們怪我又去找他們,真冤枉,他們自己叫我去找他們的!」
王其英一說完,又嗚嗚痛哭起來。看他哭得那樣傷心,我真有點過意不去。
因為事實上,王其英有時簡直是瘋子,有時糊里糊涂,是半個瘋子,有時卻很清醒,我相信那是他在得到了這許多珍寶之後,才變成這樣子的,因為在那之前,我遇到過他,他很正常。
他躁刀斬人的時候是瘋子,而他錯認我是「他們」,听了我的話,午夜又再去找「他們」,那是在胡里胡涂的情形下,受了我的騙。
我大聲叫道︰「別哭了,你那些東西,在警方的保管下,沒有甚麼人可以拿得走,倒是你始終不能證明這些東西是屬于你的!」
王其英總算止住了哭聲,瞪大了眼望著我︰「真是他們給我的!」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神態和語氣都很正常,可見得這時候,他是清醒的。
我不肯放過這個機會︰「你又去見過他們?」
王其英點了點頭。
我道︰「是一幢大廈,在繁盛的商業區,十二樓?」
王其英又點了點頭,他好像想開口,但是我不等他表示疑問,就道︰「你別忘記,你曾經給我看過那柄金鑰匙,和那個地址!」
王其英側著頭,呆了片刻,點了點頭。
我又問道︰「你見到了他們?你是在十二樓甚麼地方見到他們的?」
王其英瞪大了眼︰「我不能說,一說就甚麼也沒有了!」
我立時道︰「你剛才已經說甚麼都沒有了,如果他們真能令你甚麼都沒有,你說了也不怕,如果他們不能在警方中取回珍寶,你便可以完全說出來!」
王其英望著我,看他的神情,像是想弄明白我那一番話中的意思。
我也知道,自己的話,在一個理路明白的人听來,是很容易了解的,但是對王其英來說,就比較困難一點,是以我又道︰「當時,你得到那些珍寶的條件,是你絕不能說出它們的來源,否則,你將一無所有,是不是?」
王其英點著頭︰「是。」
我又道︰「可是剛才,你說他們指你違反規則,你已經一無所有了。」
王其英側著頭,略想了一想,又是一副想哭的神情︰「是的,他們罵我,說我已經甚麼也沒有了!」
我攤了攤手︰「那麼,你還怕甚麼,你既然甚麼都沒有了,為甚麼還不將得到那些珍寶的經過講出來?」
王其英有點明白我的意思了,他點點頭︰「是啊,我現在甚麼都沒有了,根本不必再忌憚他們!」
我听到他明白了我的意思,一揮手,手指相叩,發出了「得」地一聲︰「對了,你講吧!」
王其英苦笑了一下︰「我現在甚麼也沒有了,就算講了,又有甚麼好處呢?算了吧,趁現在街上人多,我還是去討點錢……」
他一面說,一面緩緩站了起來,向外走去。看到他那種拖泥帶水的樣子,我真想當胸口給他一拳,我大聲道︰「你討得到了多少錢!」
王其英扭著手指︰「運氣好的時候,會有兩三元!」
我大聲道︰「可是你別忘了,你是擁有許多珍寶的人!這些珍寶,在警方的保管之中,如果你正確地說出來源,就是你的!」
王其英口角顫動著︰「衛先生,你以為我沒有想到這一點?」
我道︰「那麼你就該說!」
王其英道︰「說了也不會有人相信,事實上,我根本沒有見過他們……」
听得王其英那樣說,我不禁陡地呆了一呆,但是,我隨即明白,我道︰「一切全是在黑暗中進行的,你只听到他們的聲音,是不是?」
王其英立時以一種十分驚訝的神色望定了我,一看到他的神情,我就知道我料中了,為了怕他又欲說不說,我立時道︰「事實上,我已經知道了很多,但是我還是要听一听你說經過,兩次經過,你全說一說!」
王其英又望了我一會,嘆了一聲︰「那天晚上,你不肯要那柄金鑰匙之後,我心里實在難過。後來,我又找到了幾個人,每一個人對我,都和你一樣,最後一個,甚至要扭我去見警察!」
我點頭道︰「這很正常,你是一個流浪漢,誰都不會相信你的故事!」
王其英喃喃地道︰「可是我說的卻是真的!」
我怕他再將話題岔開了,忙道︰「你說的是真的,可是沒有人相信你,結果你去了那地址?」
王其英點著頭,我為了怕他羅嗦,是以替他說下去︰「你到了那幢大廈,十二樓。」
王其英有點駭然地睜大了眼,不住地點著頭。
我道︰「是十二樓的哪一個單位?」
王其英皺著眉︰「一出電梯的對面。」
我一听得王其英那樣說法,整個人直跳了起來,一出電梯的對面,這不可能,我跟蹤王其英,到了十二樓,一出電梯,只有一間辦公室有燈光透出,有人聲傳出,我就是推開了那間辦公室的門,被人誤會是來搶到的強盜,而王其英說的,就是這間辦公室!
我的神情一定很古怪,是以王其英望著我,現出了很吃驚的神色來︰「有甚麼不對?」
我感到自己在冒汗,我一面抹著汗,一面道︰「不,沒有甚麼不對頭的地方,問題是,十二樓有很多間房間,你怎麼知道就是這一間?」
王其英笑道︰「我第一次去的時候,一出電梯,就看到那辦公室的門關著,但是門上有一張紙,寫著︰持金鑰匙的人,請開此門。我就是用鑰匙打開了這扇門,走了進去。」
我覺得我不但額上在冒汗,連手心也在冒汗,那是因為我在緊張地期待答案之故。
王其英繼續道︰「我一推門進去,立時就有人將門關上,而我眼前,則一片漆黑,我起初心里很害怕,因為我不知道那是一個甚麼陷阱,但是我接著想到,我只不過是一個一無所有的流浪漢,完全沒有甚麼可以損失的,所以我立時定下了神來。」
王其英這時講話,已開始很有點條理了,所以我不去打擾他,由得他講下去。
他略停了一停,又道︰「在黑暗中,有人向我說話,那人的聲音听來像是沒有甚麼惡意,他先歡迎我來,接著又抱歉,他只能在黑暗中和我談話。」
他講到這里,我忍不住插了一句口︰「他可有說甚麼原因?」
王其英道︰「沒有,我也沒有問他,或許是他不願意人家看到他?」我忙搖手道︰「這一點,不必去研究了,你說,他們接著又向你說了甚麼?」
王其英道︰「他問我為甚麼來,而不將這柄金鑰匙賣了,是不是想得到更多的東西?我說我不想,我只想賣了這柄金鑰匙,有幾百元也是很高興的了,不過賣不出去,所以才來的。他听了我的話之後,呆了半晌,才又問我,需要甚麼,我的回答很簡單,我說,我只需要一樣東西︰錢!」
我听到這里,又苦笑了一下,那人用這樣的問題去問王其英,簡直是多余的事,用這個問題去問任何人,都會得到相同的答案。
王其英停了半晌,我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他繼續說下去,他又道︰「他笑了起來,問我要多少,我記得我當時搔著頭,像是開玩笑地回答他,道︰『錢,當然是愈多愈好。』」
我吸了一口氣,道︰「你不一定是開玩笑吧,任何人心中,都是愈多愈好的。」
王其英忙道︰「我並不是說我不是真的想愈多愈好,我是說,當時我想,對方不可能給我甚麼的!」
我明白了王其英的意思︰「可是結果,卻出乎你的意料之外,是不是?」
王其英道︰「是的,他听我這樣說,將我的話,重覆了幾遍,不住地道︰『愈多愈好,愈多愈好。』他又問我,道︰『一個人一生的時間是有限的,為甚麼錢愈多愈好,有那麼多錢,並不一定有那麼多的時間來享受!』我雖然看不見他的神情,但是卻可以听得出,他這樣問的時候。語氣十分認真!」
這真是一個有趣的問題,而且現在一切都表示,王其英神智很清醒,足可以和他詳細地討論一下問題。
我想起那人,在黑暗中,在我家里,也提過類似的問題,好像這個人,對人和金錢的關系,很有興趣研究,他是一個甚麼人?一個心理學家?
我笑了笑︰「當時你如何回答他?」
王其英道︰「我說,沒有人會嫌錢多,就算一個人,已經有了一生都用不完的錢,再多一元,也是好的。他有了一千萬,再多一元,就變成一千萬零一元了,有甚麼不好?」
我想笑︰但是卻笑不出來,一千萬和一的比例,當然差得很大,但是事實是,一個有了一千萬的人,再多一元,有甚麼不好?
王其英又道︰「那人又將我的話,重覆了幾遍,然後又問我,如果我有很多錢,是不是會快樂,我回答他說一定,他又說,他沒有鈔票,但是有很多值錢的東西給我,可以使我成為一個大富翁!」
我擦了擦手心的汗︰「接著,他就給了你那些珍寶?是不是?」
王其英道︰「不是,他先和我談妥了條件,要我無論如何,不能告訴任何人和他交談的經過,才給了我一條皮帶,叫我離開之後,去看皮帶的夾層。」
王其英講到這里,又現出了很古怪的神色來︰「當時,我接過了那條皮帶,也沒想到里面是甚麼,就走了出來,在走廊中,我打開皮帶的夾層……」
他講到這里,氣息開始急促起來,頻頻用手敲著額︰「我看到了那些寶石,我知道它們全是真的,我可以肯定,我也可以知道它們的價值,我……我實在不知道怎麼樣,我根本記不起是如何離開的,根本甚麼都想不起來了!」
那個人曾問我,王其英有了那批寶石之後的感覺,這大概就是王其英的感覺了。
我望著王其英,心中亂得很,連自己也不知道是一種甚麼的感覺。王其英苦澀地笑了一下︰「以後又發生了一些甚麼事,我也全不記得了,直到我又見到了你,我究竟干了一些甚麼?」
他講到這里,直視著我,停了片刻,又問道︰「我已經是一個極富有的人,在我變成了富人之後,我享受了甚麼?是不是和別的富人一樣?」
我忽然之間,感到他十分可憐,我也望著他,他緩緩地搖著頭︰「你沒有享受到甚麼,這一點,倒和絕大多數富有的人一樣,享受不到甚麼,你瘋了,甚至于拿著刀在路上斬人。」
王其英用手托著頭,喃喃地說了一些話,我全然听不清他在說些甚麼,接著,在他的喉際,又發出了一陣很難听的「咯咯」聲來,他吞下了一口口水︰「我現在將一切經過都告訴了你,你能不能幫助我,得回那一批珠寶?我會報答你的!」
我攤了攤手︰「當然,你最好能將給你珠寶的人找出來,證明那是他給你的,不過我想這不可能,因為那個人很神秘,他來找過我,我和他,也在極度黑暗之中講話,只不過在他離去的時候,看到了一下他的背影,他看來像一頭猩猩。」
王其英的呼吸,急促了起來,連聲道︰「不,不,他是人,不是猩猩!」
我一時之間,不明白王其英這樣說法,究竟是甚麼意思,但是我隨即明白王其英何以要急急分辯的原因,他自然不肯承認那個人竟是一頭猩猩,如果是那樣的話,那麼,猩猩怎會給他價值連城的寶物?
我吸了一口氣︰「你別急,我只是想告訴你,因為我和那個人,也是在黑暗之中談過話,所以,我相信你所講的一切,全是真的。」
王其英不住低聲重覆著︰「我不會忘記你的,絕不會忘記你的。」
我伸手,按在他的肩上︰「不過,我相信你這是一回事,杰克上校是不是相信你,又是另一回事!」
王其英立時握住了我的手︰「你對他談談,求求你,對他講一講,那些珍寶是我的,絕對是我的!」
我聳了聳肩,來到電話前,準備打電話給杰克。我之所以沒有立即撥動電話,是因為我在考慮,在這樣的時間,如此的深夜,去再和杰克上校通電話,是不是適合。
就在我這略一猶豫之際,門鈴陡地響了起來。
不但門鈴響著,而且繼而以「砰砰」的敲門聲,顯見得來人的心中,焦躁無比。
我呆了一呆,連我打電話也嫌吵人之際,會有甚麼人來找我呢?王其英也呆呆地望著門口,我立時向門口走去,一面大聲道︰「來了!」
我將門打開,又是一怔,站在門口的不是別人,正是杰克上校。
我認識杰克上校已經有很多年了,熟悉杰克的許多神態,但是從來也未曾見過他像如今那樣的倉皇失措。他的神色很蒼白,在我打開了門之後,也不進來,只是站在門口不斷地搓著手。
看到他這樣情形,我也陡地吃了一驚,剛想開口問,他一抬頭,已經看到了王其英。
一看到了王其英,上校的神態陡地變了,他的臉色更難看,簡直是白中泛青,可是他的神情,卻由張皇失措,而倏地變成了極度的憤怒。
我忙叫了他一聲,可是看他的情形,像是根本沒有听到我的叫喚,忽然大喝一聲,一伸手,撥開了我,直沖到了王其英的身前。
我大吃了一驚,立時轉過身去,可是,等我轉過身去時,上校已然雙手抓住了王其英的衣服,幾乎將王其英整個人,全提了起來。
王其英一臉的駭然之色,顯然是他全然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別說王其英駭然,連我也一樣駭然,因為上校的行動,太失常了。
我連忙趕過去,可是上校的行動,來得極其突兀,他提起了王其英,又將王其英向外拋出去,令得王其英重重地跌在一張沙發上,他以極其咬牙切齒的神情,罵道︰「你這個畜牲!」
他一面罵著,一面又向王其英沖了過去,看他的樣子,像是想將王其英捏碎!
這一次,我總算及時阻止了他,我趕到他身邊,一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用力將他的身子,硬扳了過來,大聲道︰「上校,你干甚麼?」
上校的聲音,簡直是從齒縫中迸出來的,他道︰「我要殺了他!」
他的手直指著王其英,王其英縮在沙發中,一動也不敢動,眼中充滿了恐懼的神色,而上校指著他的手,在微微發著抖,可見得他的心中,實在是激動之極。
我一時之間,也不知說甚麼才好,但是我總算一直拉住了上校的手臂,在想了一想之後,我道︰「上校,你知道他在我這里。」
杰克喘著氣︰「不知道!」
我道︰「那麼,天快亮了,你來找我干甚麼?」
上校掙了一下掙月兌了我的手,然後,又向前走出了兩步,看他的樣子,像是不知道該如何才好,他終于來到酒櫃前,拿起了一瓶酒,對著瓶口,連吞了幾大口酒,才重重地放下酒瓶來。
他手按著酒瓶,又喘了幾口氣,才轉過身來,揮著手︰「你可不可以叫他走開點,我有話對你說!」
我向王其英望了一眼︰「如果你不想他听到我們的談話,我們可以到二樓,我的書房去。」
杰克點了點頭,我對王其英道︰「你在這里等我,千萬不要亂走!」
王其英像是一個被暴怒的大人嚇窒了的小孩子一樣,不住地點著頭,我和上校一起上樓梯,一進了書房,上校就關上了門︰「你認識宋警官?」
我揚了揚眉︰「認識的,他是你主要的助手,一個十分出色的警官!」
杰克的神情更難看,甚至面肉在怞搐著,我就算是一個感覺再麻木的人,也可以知道,事情一定有甚麼不對頭的地方了!
我緩緩地問道︰「這位宋警官怎麼了?」
杰克用手撫著臉,現出極其疲倦的神色來,喃喃地道︰「他走了,真想不到,干了近二十年,一直是最值得信任的人,竟然走了!」
我听得他那樣講,心中不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杰克上校這樣生氣,原來是他失去了一個得力的助手。
像上校這樣的工作,的確是需要一個得力助手的,或許我對他的工作情形,不夠了解,是以也不知道他失去了助手之後的苦楚。
但是,無論如何,為了失去助手,而如此失常,這是一件很滑稽的事,是以我一面笑著,一面安慰他道︰「他走了就算了,誰也不能保證一輩子干同樣工作的!」
杰克瞪大了眼望定了我,他的神情,使我感到我說錯了話,但是事實上,我卻並沒有說錯話!他瞪了我半晌,才道︰「當你提醒我,小心存放那些珍寶的時候,是不是有甚麼預感?」
我听得他那樣講,陡地一怔,剎那之間,我已經有點明白了!
我忙道︰「那些珍寶……」
上校不等我講完,就接著道︰「是的,那些珍寶,我交給他保管,他一直是最值得信任的,可是……可是……他竟然帶著那些珍寶走了!」
當杰克講到最後一句話時,我直截地可以感覺得到,他真正想哭!
當然,像上校這樣的硬漢,是不會在任何人的面前哭出來的,然而,我卻可以肯定,他心里一定在哭!
我無意識地揮著手,一時之間,不知說甚麼才好,過了半晌,我才道︰「你是甚麼時候發現的?」
杰克上校低下頭去,他的那種神情,倒好像監守自盜的,不是他的下屬,而是他自己一樣。
他道︰「十分鐘之前……」
他講了這一句,苦笑了一下,又補充道︰「我先是接到了他的電話,他說有一封信,留在辦公室中,叫我立時去看,當時我就感到奇怪了,立時趕到他的辦公室,看了他的信,才知道他走了,帶走了所有的寶石,一顆也沒有剩下!」
我這時候,忽然說了一句傻話︰「他為甚麼要剩下一顆?」
杰克上校陡地抬起頭來,我就嚇了一跳。不錯,我這句話,說得很傻,實在是在無話可說的情形下,硬找話來說的。
可是,就算我這句話,沒有甚麼意義,上校也不必用這樣的眼光來瞪著我的!
我呆了一呆之後,道︰「上校……」
可是我才叫了一聲,上校已然尖聲叫了起來,道︰「誰要他剩下一顆?我和他共事二十年,他卻一聲不響,全部帶走了,而他一直是值得信任的人!」
一听得杰克上校那樣說,我不禁真正呆住了,上校那樣說的意思是很容易明白的,他的一切難過、悲傷,自然是因為他的得力助手,盜走了那批珍寶,但是在這以前,我卻誤解了他的出發點。
我以為上校之所以難過,是因為惋惜他的助手的墮落,但是現在看來,全然不是,他的難過,是因為他的助手先他一著帶著珍寶逃走,或是沒有和他商量一下一起下手,而將這批珍寶獨吞了。
這是令人難以相信的事,但是上校剛才又的確如此說,我對他的話,理解能力不可能如此之差,我是可以听得出他語中意思的!
剎那之間,我目瞪口呆,心怦怦地跳著,上校則不住地喘著氣,整間房間中,除了他的喘氣聲之外,幾乎沒有其他任何聲音。
過了好久,我才開口,我盡量使自己的聲音听來平靜,和不感到意外,我道︰「上校,你並不是那樣的意思,是不是?」
上校陡地轉過身去,手按在桌上,仍然喘著氣︰「你已經明白了我的意思,為甚麼還說不是?」
我不知如何是好地揮著手,將聲音提高了些︰「我不相信你會經不起那批珠寶的誘惑,而想干你手下已經干了的那種事!」
上校低著頭,足有半分鐘不出聲,但是我可以看到,他按住桌子的手,在劇烈地發著抖,他的手是抖得如此之厲害。以致整張桌子,好像都在搖晃。
他抖著︰「多謝你相信我不會,不過,我是人,你自己問自己,你能麼?你能對著那麼多來歷不明,沒有主人的珍寶而不動心?」
我苦笑了一下,老實說,當我第一次在那條皮帶的夾層之中,看到那麼多每一顆都是價值連城的寶石、鑽石之際,我全然有一種喝醉了酒的感覺,的確,上校說得對,我只不過有機會看了這些寶石一眼而已,並不是保管它們!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18 00:17:33
新年 第七部︰再度會見神秘客
我呆了好一會,才道︰「上校,那批寶石有主人,是王其英的!」
上校的聲音一面發著顫,一面卻很嚴厲,他道︰「不是他的,他只不過是一個流浪漢!」
我看到上校額上綻起的青筋,發現他已經激動到了不能夠用理智的語言交談的程度。
我認識上校很多年了,有過很多接觸,他是一個脾氣不好,過分自信的人,有著很多缺點,但是無論如何,他算得上是一個正直的人,一個正人君子,然而現在看來,他十足是個無賴!
或許正如他所說,他是人,人總是有貪念的,不過有的時候隱藏著,有的時候沒有機會表達出來而已,要一個人完全沒有貪欲,那是不可能的事!
我在想著,該如何說才好,上校已經向門口走去,我連忙一步躍向前,攔在他的身前︰「你準備到哪里去?」
上校苦笑道︰「還有甚麼地方可去?當然再回辦公室去,一面下令,去通緝這王八蛋,一面等候上司的責斥,我還有甚麼辦法?」
我也苦笑了一下︰「上校,你怎麼了,你是一個肩負著重大責任的高級警官,你的生活很過得去,你為甚麼會有這樣的念頭,你……」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上校一伸手,陡地抓住了我的胸前的衣服,將我拉了過去,沉著聲︰「你可知道,如果我有了那批寶石,我會怎麼樣?我可以住在宮殿一樣的房子里,可以有無數美女環伺在我的左右,我可以要甚麼有甚麼,我可以……」
我用力拍開了手,而且,不等他講完,就打斷了他的話頭︰「是,那批寶石足可以使你有這一切,但是你是一個賊!」
上校道︰「那有甚麼關系,等你有了錢,誰在乎你是不是賊7」
我實在無話可說了,因為上校眼中的那種神色,說明他的情緒,是在一種狂熱的壯態之中.他已經完全喪失了應有的理智。
我的判斷是正確的,因為上校接下來的行動,更令人吃驚,他用手敲著自己的額角︰「我真笨,真笨,這批寶石,明明已經在我的手中,明明已經是我的東西了,我卻將它們交給了別人,交給了一個我認為值得信任的人,哈哈,結果就是現在那樣!」
我當時真有一股沖動,我想揚起手來,狠狠地打上他兩個耳光,那樣做,或者可以令得他清醒過來。
但是我卻沒有那麼做,我之所以沒有動手打他,是因為這時,我絕無卑視他之意,我只是可憐他,真正地可憐他。當你真正可憐一個人的時候,你不會打他!
所以,我揚起手來,只是按在他的肩上,我只是可憐他,也不是同情,但是杰克一定以為我在同情他了,他也反過手來,按在我的手背上。
他道︰「衛,你不知道我受的打擊有多大,我已經有過那批財富,現在又失去了!」
我吸了一口氣︰「你不能算是真正擁有過這批財富,王其英才是。」
上校怒道︰「王其英是王八蛋,一切事,全是他弄出來的,我要殺了他!」
上校這時所講的話,自然不可理喻,但是他的話,卻令得我心中,陡地一動,我立時道︰「不能怪王其英,事情不是王其英弄出來的,而是王其英最先遇到的那個神秘人物,那個將這批珍寶給他的那個人!」
上校望定了我,如果他情緒正常的話,我自然可以將王其英的遭遇對他說一說,但是如今,他的情緒是如此不正常,我對他說,只怕他沒有興趣听,所以我只是道︰「我看你太疲倦了,好好地休息一下,我送你回去。」
上校呆了片刻,才道︰「不必了,我自己會回去!」
他一面說,一面向書房門口走去,我實在有點不放心,跟在他的後面。
誰知我才跟出一步,上校便已轉過身來,大聲道︰「我說過,我自己會走!」
他不但對我大聲吼叫,而且,用力在我的胸口,推了一下,那一下的力道相當大,令得我跌出了一兩步,而他則已疾轉過身,關上門,走了出去。
我听到他走下去的腳步聲,他好像在下面,還大聲吼叫了一句,接著,便是大門砰然關上的聲音。
我靠著桌子站著,剎那之間,我只感到極度的疲倦,那是真正的疲倦,一個人,很少會有這種從心底深處直透出來的疲倦之感,除非是在突然之間,看透了一切,對一切全不感到興趣之時,才會有這樣的感覺。
我感到,我認識了上校那麼多年,自以為對他的為人,已經有了徹底的了解,但是現在居然發生了這樣的事,而我的周圍,全是陌生人,對他們的心中,究竟是在想些甚麼,我一無所知,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思想之中,究竟隱藏著多少丑惡,會在甚麼時候,突然暴露出來!
而這種情形,又無法逃避,那麼,剝開了一切美麗的外衣,人的生活還剩下一些甚麼呢?
我不由自主地苦笑了起來,在這時,我真想拿一面鏡子,來照著自己看,看看自己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當然,即使是自己,對著鏡子看看,所看到的,也只不過是自己的表面,別說了解他人的內心,人要了解自己的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的確找了一面鏡子,拿在手中,對著自己。
可是,我才向鏡子中的自己看了一眼,電燈突然熄滅了。我陡地一呆,電燈是突然熄滅的,在這以前,沒有任何跡象,沒有任何聲響,或許是有過聲響,但是我卻完全沒有听到。
我連忙打開書房,在我打開書房門時,我听到了客廳中,傳來了一下拉窗簾的聲音,向下看去,一片漆黑。
我向前走出了兩步,我肯定有人來了,不但肯定有人來,而且可以肯定,來的是那個神秘客。
那麼,王其英在哪里呢?
我先大聲叫了他一聲,沒有听到王其英的回答,卻听到了那神秘人的聲音,他道︰「衛先生,我來的時候,沒有人,現在,只有我和你。」
我慢慢的向下走去,那神秘客又道︰「對不起,我弄熄了你家里的燈,因為我想,我們還是在黑暗中交談的好,真對不起!」
我已經走下了樓梯,站在樓梯口,「哼」地一聲︰「算了,你喜歡在黑暗中談話,就在黑暗中談話,雖然我根本不喜歡和你談甚麼!」
那人發出無可奈何的笑聲來,我再向前奔出了幾步,那是我自己的家,我很容易,就走到一張椅子之前,坐了下來。
那人道︰「謝謝你不驅逐我,我實在想和你談談!」
我冷冷地道︰「你不怕我再抓住你!」
那人略停了一停︰「我想不會的,那樣做,只會將我嚇走,我想你也想在我的身上,得到一些你要知道的事情,你不會嚇走我的。」
我提高了聲音︰「是的,我不會再嚇走你,我要問你,你為甚麼要給王其英那些寶石,那些如此值錢的寶石,你又是從哪里來的,你是甚麼人?」
我一連串的問題問過去,那人保持著沉默,直到我住了口,才道︰「我完全沒有惡意,雖然,當初,我的目的是為了自己。」
我實在忍不住笑了起來,世界上有人將價值億萬的珠寶給了別人,目的卻是為了自己的事?
我相信任何人听到了這樣的話,都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的,我接連冷笑了好一會,才道︰「你給了人家那麼多珠寶,你想得回些甚麼?」
那人的聲音,听來有點無可奈何,他道︰「我只想得知他有了那些財富之後的感覺。」
還是那句話,這個人,為了要知道一個人有了財富之後的感覺,他竟肯花這樣的代價,我真懷疑他不是人!
那人繼續道︰「或許你不明白……」
他只說了一句,我就心浮氣躁地打斷了他的話︰「我當然不明白!」
那人的聲音,听來卻仍然心平氣和,他道︰「我正在做一個實驗……」
我的心中陡地一動,他不必再向下說去,我已經有點明白他的意思了。他略停了一停,立時又道︰「我想知道,一個本來一無所有的人,突然之間,成了暴富,他的感覺如何!」
在黑暗中,我伸手重重地撫模著自己的臉,那人不出聲,顯然是在等著听我的意見。
過了好一會,我才道︰「其實你不應該一而再地來問我,你應該明白結果是怎樣的。」
那人道︰「要是我明白,我也不來了!」
我「哼」地一擊,道︰「你害苦了王其英,本來,他是一個一無所有的流浪漢,心境倒很平靜,現在,他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人,當他一想到他有那麼巨大的財富,他就會發瘋,而他又不能不想!」
那人像是在為他的行為分辯,急急地道︰「為甚麼?地球上,不是每一個人都在追求財富麼?至少據我的了解,事實是如此,如果財富會造成痛苦,為甚麼人人還去追求它們?」
我皺著眉,道︰「這個問題很復雜,就拿你來說……」
我本來是想說「就拿你來說,如果忽然有了大筆財富,也是一樣的。」,可是我說了一半,就突然住了口,這句話,或許可以適用在每一個人的身上,但是絕不能適用在那個人的身上,因為他正是將那大筆財富,隨便就給了別人的人!
我住了口,停了片刻,在那一剎間,我想到了許多極其古怪的念頭,但是一時之間,我卻又無法將這些古怪的念頭歸納起來。
我又改口道︰「如果這種事,發生在我的身上,也是一樣的,而且事實上……」
我又停了下來,我真不想將宋警官和杰克上校的事對他說,但是我才一停口,就立刻听到那人急急問我,道︰「事實上,又發生了甚麼變化?」
我仍然不出聲。
那人的聲音急,而且,充滿了興奮的意味,他道︰「據我所知,那批寶石,落在警方的手中,是不是我的理論證實了,所有人,內心都有貪欲,有人帶著這批寶石走了?」
我越听,心里越是生氣,那人這樣說,是甚麼意思呢?他的語調又是如此興奮,倒像是一個科學家發現了重大的定律一樣,又說甚麼他的理論得到了證實,他的理論究竟是甚麼呢?
我沒好氣地道︰「是,一個忠誠服務了二十年的警官,受不起引誘,帶著這批寶石逃走了!」
我听到「啪啪」聲,那人好像在拍著手,或是他高興地在拍著大腿,所以才會有這樣的聲音發出來。他道︰「不錯,不能怪這位警官的,他是人,是不是?每一個人的內心,都有著同樣的弱點,就是貪欲,每一個人都有,這是我的理論,現在我可以證實了!」
我腦中的思緒,極其混亂,我大聲道︰「至少有一個例外,你!」
那人疾聲道︰「我和你們不同,我……」
他講到這里,突然停了下來,剎那之間,靜得一點聲音也沒有,像是他突然在一時興奮的情形之下說溜了口,所以立刻收住一樣!
而就算他只是說溜了口,也足以使我感到震動的了,我不由自主,陡地站了起來。
在那時候,我也沒有說旁的甚麼,只是緊緊追問了他一句︰「這就是你要在黑暗中和我談話的理由?」
那人過了好久才出聲,他的聲調很緩︰「是的,對你們來說,我的樣子有點怪。」
我又坐了下來,事實上,我不是坐下來,而是感到雙腿有點發軟,跌進了椅子之中的。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有氣無力地道︰「你究竟是從哪里來的?」
我問了這一句話之後,不等他再回答,我又無可奈何地笑了起來︰「你不必回答了,就算你詳細回答我,我也不會明白的,是不是?」
那人的聲音,听來好像有點抱歉,他道︰「是的,你不會明白,但是你現在的鎮定,倒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可以知道為甚麼?」
我想了一想,才道︰「這並沒有甚麼奇怪,第一,我知道你對我沒有惡意,你要是對我有惡意,我一點抵抗的能力也沒有。第二,這種事情是一定會發生的,我們的眼光,也不如你們所想像地那樣狹窄,我們探索太空的工作,自然還幼稚得很,但是我們的想像力卻無窮,可以超越數億光年!」
那人感嘆地道︰「我同意,但是你們永遠沒有機會,只要我的理論得到證實,那麼,推論下來,你們走的,是一條滅亡之路,一條自殺之路,越向前走,越是接近覆亡!」
我想大聲對那人的話表示抗議,可是我的喉際,卻像是塞住了甚麼東西一樣,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過了片刻,那人才又道︰「你可以不可以再供給一些其他的資料給我,來充實我的理論!」
那種極度的疲倦之感,又飛了上來,我在黑暗中揮著手,也不理會他是不是看得見︰「你走吧,反正我已經知道你是甚麼人了,你喜歡和我談話的話,隨時都可以來找我的。」
我听到腳步聲,他在向我走過來,他來到了我的身邊,用十分關切的語調問我︰「你沒有甚麼不妥吧?」
我苦笑了一下︰「沒有甚麼不妥,只是我太疲倦了,真的太疲倦了!」
他立時道︰「好的,我改天再來。」
我听到他的腳步聲向門口走去,估計他已來到了門口,我才突然道︰「你真的是為了證明你的理論而來的?」
那人道︰「是的!怎麼樣?」
我苦笑了一下,道︰「沒有怎麼樣,你的理論要是證實了,我們豈不是沒有希望了?」
那人停了半晌,才道︰「真對不起,但如果那是事實,我無能為力!」
我沒有再說甚麼,只是又揮了揮手,當我想起我們是在一片漆黑中相處時,那人已打開了門,我又看到了一個大猩猩一樣的背影,一閃而逝。
在我看到他背影的同時,我真想再出聲叫住他的,但是我已經張開了口,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來。
我覺得他這次和我的談話,對我很有幫助,至少我已經知道了他是甚麼樣的「人」,也知道了他的目的,知道了很多細節問題,例如在一團黑漆中,他看得到我的揮手,我相信現在,我能隨便著亮電燈,那也就是說,他有能力隨時截停電流。
然而這些,都不是根本問題,根本問題是,他已經證明了人類最大的危機,而且,他已作出結論,人內心的貪欲,會使人類走向死亡之路!
我嘆了一聲,順手去拉椅旁的燈,果然,燈一拉就亮,我歪倒在椅上,閉上眼楮,可能我真的是十分疲倦了,沒有多久,我竟睡著了。
我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了,由于所有的窗簾全被拉上的緣故,所以還是相當暗,但是我可以肯定,天已大亮了,我站起身,拉開窗簾,轉身避開刺目的陽光,對著客廳發呆。
起先,我的思緒有點麻木,但隨即,我想起了昨天所發生的一切事情來。
我不必擔心杰克,他自己會照顧自己,可是,王其英呢?他到甚麼地方去了?他是在杰克之前走的?我昨晚為甚麼竟會想不起去找他?
我作了幾躁,走向電話,打了一個電話到上校的辦公室。
我所得到的回答,使我呆了半晌。
電話那邊告訴我,上校今天沒有上班!
我立時又打電話到他家里,也沒有人接听,接下來的一整天,我都在找他,在各處可能的地方找他,可是他一直沒有再出現。
杰克上校的失蹤,和他得力助手宋警官的失蹤,成了個諱莫如深的謎,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至于那個「人」,他以後也沒有來找過我,可能他已經有了結論,所以也走了。
王其英麼,以後我倒又見過一次,不過是在瘋人院中,他又躁刀在路口斬人,被關進了瘋人院之中,列為最不可救藥的一類。
如果一定要向我追問,杰克上校究竟到哪里去了,我有一個很玄的回答︰杰克上校被「年」吞掉了。「年」在古老的傳說之中,是一頭凶猛的獸,逢人就吞,所以,過了年關的人,互相見面,大家要恭賀一番。誰也沒有見過「年」究竟是怎樣的,就像誰也看不清自己內心的貪欲,究竟深到甚麼程度,究竟會在甚麼時候完全暴露出來一樣。所以,如果你還未曾被你自己的欲念所吞噬,那麼,就該接受我的道賀,恭喜恭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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