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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倪匡-屍變 《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21 12:56:23     標題: 倪匡-屍變 《全文完》

《尸變》簡介︰

 “尸變”是一件令人想起就不寒而栗的怪事,而這樣可怖的事,又和一個曲折的故事連在一起,那自然更引人入勝。在未曾敘述這故事之前,我必須說明幾點。

  第一,這是一個很有恐怖意味的故事,但絕不是故作恐怖,聳人听聞。

  第二,尸變的傳說,古今中外都有,也許有人認為尸變和科學,扯不上關系。但其實不然,在生物實驗室中,切下了青蛙的大腿,找出它的神經,用電去刺激它,青蛙的大腿,便會作跳躍的反射,這是任何中學生都知道的常識。而古今中外一切有關尸變的傳說,也和電有關,例如外國的傳說,雷電之夜,尸體會起來行走;中國的傳說是貓在死人身上走過(貓爪磨擦,產生靜電),便會尸變等等,這個故事中發生的尸變,和傳說中的略有不同,後文自有明敘。
第一部 海上遇險見怪船
「尸變」是一件令人想起就不寒而栗的怪事,而這樣可怖的事,又和一個曲折的故事連在一起,那自然更引人入勝。在未曾敘述這故事之前,我必須說明幾點。

第一,這是一個很有恐怖意味的故事,但絕不是故作恐怖,聳人听聞。

第二,尸變的傳說,古今中外都有,也許有人認為尸變和科學,扯不上關系。但其實不然,在生物實驗室中,切下了青蛙的大腿,找出它的神經,用電去刺激它,青蛙的大腿,便會作跳躍的反射,這是任何中學生都知道的常識。而古今中外一切有關尸變的傳說,也和電有關,例如外國的傳說,雷電之夜,尸體會起來行走;中國的傳說是貓在死人身上走過(貓爪磨擦,產生靜電),便會尸變等等,這個故事中發生的尸變,和傳說中的略有不同,後……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21 12:56:37

尸變 第一部 海上遇險見怪船
「尸變」是一件令人想起就不寒而栗的怪事,而這樣可怖的事,又和一個曲折的故事連在一起,那自然更引人入勝。在未曾敘述這故事之前,我必須說明幾點。

第一,這是一個很有恐怖意味的故事,但絕不是故作恐怖,聳人听聞。

第二,尸變的傳說,古今中外都有,也許有人認為尸變和科學,扯不上關系。但其實不然,在生物實驗室中,切下了青蛙的大腿,找出它的神經,用電去刺激它,青蛙的大腿,便會作跳躍的反射,這是任何中學生都知道的常識。而古今中外一切有關尸變的傳說,也和電有關,例如外國的傳說,雷電之夜,尸體會起來行走;中國的傳說是貓在死人身上走過(貓爪磨擦,產生靜電),便會尸變等等,這個故事中發生的尸變,和傳說中的略有不同,後文自有明敘。

第三,這只是一個「故事」,在故事中的一切,如果與某些事實有巧合之處,純屬偶然,再一次聲明︰那只是一個故事!

如果這是一個「鬼故事」的話,那麼它的開始,和一般鬼故事卻不同,它不開始在風雨淒迷的午夜,而開始在一個風和日麗,陽光普照的下午。

仲秋時分,我性好活動,自然不肯躲在家中,一早就駕艇外出,駕的是那種有帆的小艇,只有我一個人,那種小艇在出海之後,可以不受任何塵世間的聲音所蚤擾,可以使得自己的心靈,真正陶醉在大自然之中。

在中午時分,突然起了一大片烏雲,那一大片烏雲以極高的速度向著我蓋來,我的航海經驗雖然說不上如何豐富,但是一看到這樣的情形,也可以知道天要變了。

最佳的應付辦法,是立即回去。于是我扯起了帆,開始的十五分鐘,還算順利,帆孕足了風,高速行駛,但是接著就刮起了旋風。同時,海面波濤洶涌,變成了一片暗灰色。

小帆船絕不適合在風浪中行駛,又沒有呼救的設備,旋風猛烈令得風帆被卷去了一半之後,船就開始在海中打起轉來,無法控制。

我只好用力地扳舵,帆艇向西飄去,約莫在半小時之後,我才有了獲救的希望。

我看到遠遠有一艘船的影子,那船還離我十分遠,使我獲得可以得救的信念是,我的帆艇,這時正向著那船飄去。

當我才一發現那一艘船的時候,我只看出那是一艘船,但那究竟是什麼樣的船,我卻看不清楚。

但在又過了二十分鐘之後,那船的輪廓,便已漸漸明朗了,那是一艘古色古香的典型中國帆船!

現在有許多人,喜歡將豪華游艇的外型,裝飾成中國式帆船,它的桅桿上帆是落下來的,但它仍在前進,速度十分快,我們已漸漸地接近,我開始大叫。

當我開始大叫時,暴雨已然泄下,我全身在半分鐘之內,便已濕透,而烏雲也已遮沒整個天空,當然,波浪更加洶涌了!

我叫了沒有多久,那船上的人便已注意到了我,他們先向我指指點點,接著,便有人冒雨走上甲板,來到船舷上望著我,我的小帆艇距離他們只有七八碼了,我大聲叫道︰「我遇險了,請你們救我!」那船上有幾個身形十分粗壯的人,看來像是水手,他們其實不必听到我的叫喚,也可以知道我遇險了,他們之中的兩個,抬起了一盤纜繩,用力一拋,向我拋了過來,同時叫道︰「接住它!」

他們拋出的繩子,繩頭「拍」地一聲,打在我的小帆艇上,我連忙伏,將繩子先在我的小帆艇上繞了幾繞,綁住了我的帆艇,那船上那幾個水手在合力拉著,我的小帆艇和那船迅速地接近,終于靠在一起。

我拉著繩子,向上爬去,船上的水手也在叱喝著,替我出力,不消多久,我的雙手已然攀住那艘舶的船舷,只消一聳身,就可以上船了。

可是,也就在此際,只見一個人從船艙中走了出來,厲聲喝道︰「你們在做什麼?」

當我的雙手一攀上船舷之際,已有五六只手伸過來拉我,那一下呼喝聲傳了出來,那幾只伸出來的手,立時縮了回去。

我抬起頭來,首先看到那四五個水手,像是做錯了事的小孩子一樣,一動也不動地站著,雨水灑在他們黝黑的臉上,而他們臉上的神情,都十分尷尬。

我也看到了那個發出極之嚴厲的呼喝聲的人。

那是一個中年人,他穿著一件黑膠雨衣,他的面色,十分蒼白,甚至可以說,是接近灰白色的。他有一個十分瘦削的臉,和一雙比常人來得大而向外突出的雙眼,是以給人以一種十分陰森之感。

我不知道他是什麼人,但是從他厲聲一喝,那些水手便一點不敢動這一點來看,那人可能是一位十分嚴厲的船長。他那雙眼也正瞪著我,然後,他又大喝了一聲,道︰「你們在干什麼?」

那四五個水手中的一個,戰戰兢兢地道︰「我……我們發現了一艘小艇,艇上的人在求救,是以我們拋繩子給他,將他救上船來……」

那水手的話,可以說一點也沒有講錯,可是那家伙卻像這個水手做了什麼天大的錯事一樣,直沖到了他的面前,「呸」地一聲︰「放你的狗屁,你為什麼自作主張,你問過我麼?」

看到那人的這樣的態度在責備那水手,我的心中也不禁大是有氣。雖然,那船或者是他的,而我也正要他收留,但是在海上航行的人都知道,搭救在海上遇難的人,實在可以說是一項義不容辭的任務,他實在不必作威作福,我也不必卑躬膝曲。

我雙臂一發力,上半身便已越過了船舷,接著,我再一聳身,便已上了甲板,我大聲道︰「先生,水手並沒有做錯什麼,你不必那樣責備他們!」

我的話才一出口,那人倏地轉過身來。我從來也未曾看到一個人的神情如此之緊張,如此之充滿了戒備的神態的,那人這時的體態神情,我實在想不到適當的形容詞來形容他。

我只好用較羅唆的字句來形容他,他那時的情形,就像是我登上船的目的,是來搶他的愛妻一樣,或者,他的神情像是他是一塊極好草地的保護人,而我是一頭闖進草地來的野豬!

他的神態是如此之異特,是以令得我也呆住了!

他一轉過身來之後,雙手緊緊地握著拳,用極其尖銳的聲音叫道︰「你是什麼人?你為什麼登上我的船?將他趕下去,你們全站著干什麼,將他趕下去!」

他最後的幾句話,是呼喝水手將我趕下去的,那幾個水手顯然不想執行他的命令,但是卻又不敢明顯地違反他,是以懶洋洋地向前走來。

這時候,我的心情可想而知︰當你不幸在海上遇到風暴,而你所搭乘的又是一艘毫無抵抗風暴能力的小帆艇,那已夠糟糕的了;有幸你遇到了一艘船,可是船上人竟不講理到這種程度,竟要命人將你趕下海去,你會有什麼感覺呢?老實說,我是啼笑皆非的,我盡量抑遏著自己心中的怒意,也盡量使我的聲音听來心平氣和,我沉聲道︰「先生,我遇到了風暴,而你的船正在海中央,我想你不是要看我掉在海中淹死吧!」

那人的橫蠻和不講理到了沒有人性的地步,他揮著手,發瘋也似地跳著,叫著︰「那是你的事,而這是我的船,你滾,滾下我的船!」

他的手指直指著大海,他竟要我在那樣的情形下,滾下大海去!

我的一生之中,稀奇古怪的人,見過不知多少,可是我卻還是第一次見到那樣的人,這時候,我心中的怒意反倒沒有了,我只感到好笑!同時,我對那人,也生出了一股憐憫之意來,因為那人的言語和行動,分明證明他是一個心理和神經都有問題的人。

我側過頭去,去問那幾個水手︰「船上還有什麼人沒有?難道只有他一個人麼?」

可是那幾個水手還未及回答我的問題,那人已然向我疾撞了過來,他那一撞,來得突然之極,而且撞擊的力道,也著實不輕!

我被他一撞,甲板上又滑,不由自主,退開了五六步,幾乎就此跌下大海去,可是我立時一躍向前,一伸手便執住了他的衣領!

如果是早幾年,我的脾氣不好的時候,那家伙一定要飽嘗我的老拳,但現在,我的脾氣畢竟已好了許多了!

所以,我一抓住了那人的胸前衣服,我便想到,那是他的船,我登上他的船,首先是我的不是,他有權不歡喜我。我立時又放開了手︰「我必須留在你的船上等暴風過去,我想,你總不致于堅持要我離開你的船的,是不?」

「不行,不行!」那人叫了起來︰「絕對不行,你必須立時離開!」

我苦笑了一下,那人實在是不可理喻,而我實在又想不出如何才能使他答應讓我留在他船上。而就在這時候,我只听得船艙之內,傳來了一個老婦人的聲音,發了一句話。那老婦人所發的,是中國福建北部山區,一種十分冷門的方言。

我對各地的方言,都素有研究,所以我听出那老婦人在叫道︰「阿保,外面吵什麼?」

那人立時用同樣的方言回答道︰「阿母,有一個人上了我們的船,他還硬要留在我們的船上,我正在趕他下去,我一定要趕他下去!」

我笑了一笑,也用同樣的方言叫道︰「阿婆,你的兒子想要我在海中淹死啦,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他要害人命啦!」

我學那種方言,雖然不能學得十足像,但是也有八九成,那人突然一呆,顯然他絕料不到我竟然會講他們家鄉的語言。

而艙內的那老婦人也呆了一呆,然後道︰「阿保,是自己人啦,問他是哪一村的人啦!」我心中更覺得好笑,向前走去,我想到船艙中去和那老婦人說過明白,可是我才走出了兩步,那人又攔住了我的去路,大喝道︰「你想做什麼?阿母,他不是我們的人,他是外鄉人!」

船艙中那老婦人卻講道理,她道︰「阿保,外鄉人也好,自己人也好,這麼大風雨,就讓他在我們的船上避避風雨好啦!」

那人面上的神色更加難看了,他連忙叫道︰「那怎麼行?阿母,你忘了我們的船上——」

他講到這里,陡地想起我是懂得他們的方言,是以立時向我望來,住口不言,面上的神色,難看到了極點。這時,我的心中,也疑惑之極!

那人堅持不許我上船,我早知道一定是有原因的。但是我卻不知道那是什麼原因。如今,從那人講了一半的話中,我卻有點端倪了。

我可以猜得到,那人堅決不讓我留在他的船上,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他的船上,有著什麼不能讓我看到的神秘東西!

我心中立即問自己︰那不能讓我看到的東西是什麼?是鴉片?是軍械?還是其它的走私品?毫無疑問,那一定是非法的,見不得人的。要不然,何以那人一定要將我趕下海去呢?

我倏地伸手,抓住了那人的手腕,冷笑著︰「這是一艘走私船,是不是?」

那人勃然大怒,罵道︰「放你的狗屁,你當我是什麼人?我叫鄭保雲,你將我當作什麼人了?」

我陡地一呆,抓住他手腕的手,也不由自主松了開來。那被我當作是神經漢,一定要將我趕下海去,不許我在他船上的人,竟然是鄭保雲!

鄭保雲的本身,或者還不十分出名,但是他的父親,卻是舉世聞名,他父親在亞洲各地,經營著好幾項事業,全是這幾項事業的頂峰人物,他的父親是世界著名的富翁之一,那是絕無疑問的事情。當然,創業的老頭子已經死了,現在的富翁,正是我眼前那面色蒼白的人︰鄭保雲!

我對于鄭保雲這個人,並不是十分熟悉,但是卻听說過不少有關他的傳說,據說他從小就被送到美國去讀書,他讀書的成績非常好,有好幾個博士的頭餃,在他父親過世之後,他就接管了他父親的一切事業。我所知道的,只不過如此而已。

如果他是鄭保雲的話,那麼在他的船上,見不得人的東西,自然不是什麼私貨,而是另有別情。

我松開了他的手,他還在喘著氣發怒,我沉聲道︰「對不起,鄭先生,我听過你的名字,我也絕不願追究在你船上,見不得人的東西是什麼,我只不過想避過這一場風雨而已!」鄭保雲當我提到「見不得人的東西」之際,他面上的神色又變了一變。

鄭保雲道︰「你不能在我的船上,你回你自己的小艇去,那小艇既然附在我的船上,那就絕不會翻轉,這是我最大的容忍了!」

這時候,風雨正劇,而我的小帆艇上,根本沒有什麼可以遮掩的東西!比起要趕我下海,雖然好些,但是卻也好不了多少。

我忙道︰「那個……」

可是我才講了兩個字,鄭保雲已大聲叫道︰「你私自登上了我的船,我完全有權將你趕下海去,我的水手絕不會對外人泄露!」

我冷冷地道︰「你說得對,以你的財勢而論,的確可以胡作非為,謝謝你準許我的小艇,附在你的大船之旁,但是我可以知道你的船是向何處航行的麼?」

鄭保雲一定是一個極其敏感的人,要不然,就是有什麼事在使得他特別敏感。是以他一听得我那樣問他,又跳了起來︰「那不關你的事,風平浪靜之後,你立即離開我的船!」

我怒道︰「如果那時候,船正在太平洋之中呢?」

「那是你的事,我管不著。」

我忍住了一肚子氣,我已下定了決心要報復,是以我當時並不說什麼,只是道︰「你說得是,我明白了,沒有你,我已經淹死了!」

他狠狠地道︰「你明白這一點就好,快下去!快下去!」他用雙手趕著我,我反正已打定了主意,是以並不反抗,跨出了船舷,順著繩子,又回到了我的小帆艇之上。

那時,風雨越來越大了,我一到了小艇上,听不到他的聲音,但是卻還可以看到他在指手劃腳;他一定是在吩咐著水手監視著我,不許我爬上來。

然後,他在甲板上消失了。

我在小帆艇上,浪頭一個接一個蓋上來,風雨又十分大,我一生之中,從來也沒有過那樣狼狽的處境。但是總算好,我的小艇不致于傾覆。而風浪雖然大,鄭保雲的船,卻隨著浪頭的起伏,在海中平穩地航行著。他那艘船一定有著了不起的龍骨和超特的機器!

那船雖然不大,然而毫無疑問,它是適合在大海之中航行的。

我將自己的身子縮成一團,用帶子將自己固定在船桅上,我也已然決定,鄭保雲那樣對付我,我一定要將他那見不得人的秘密揭穿,作為報復。

當然,我要弄明白他那絕不想給人知的是什麼秘密,就必須登上那艘船。不錯,我正準備那樣做,但我還須忍耐些時候。我相信現在,不但甲板上的水手在監視看我,鄭保雲也一定在監視著我。

我要等到天色黑的時候再行動,在這樣的風雨之中,天色一黑,一定什麼也看不到,我要爬上船上去,鄭保雲也難以對付我了。

我心中設想了很多可能,去想像鄭保雲船上不想被人知的是什麼東西,但是卻一點頭緒也沒有。

風雨之際,天色黑得特別快,很快地,我便看不見甲板上的人了。我看不到甲板上的人,甲板上的人自然也看不到我了!我趁著巨風稍弱的時候,深吸了一口氣,攀著繩子,向大船上攀去。

不消多久,我雙手已然抓住船舷了,我慢慢探出頭去,向甲板上看。

只見兩個水手,穿著黑色雨衣,在甲板之上,縮成了一團,我正在考慮如何對付他們兩人之際,卻听得他們講起話來。

左邊的那個嘆著氣︰「小艇上的那人,不知怎樣了?唉,算他不夠運!」

另一個則道︰「看來他像是很強健,希望他可以捱得住,我看風雨明天就要過去了!」

那一個又道︰「風雨過去了也不是辦法啊,那時我們在大海中,他一艘小艇,什麼時候,才能夠飄到岸上,還不是一樣死?」

另一個則道︰「我看,鄭先生或者會準他的小艇,拖在大船之後,一齊到馬尼拉去的。」

那一個「哼」地一聲,道︰「不用想!」

另一個也不再出聲,他們兩人將身子縮得更緊,顯然他們在甲板上受風雨襲擊的滋味,也不會好受,比我也好不了多少!

從這兩個水手的對話之中,我至少知道了兩件事。第一,這艘船,是到菲律賓去的,目的地是馬尼拉。第二,在大船上,我的敵人只是鄭保雲一人,船上的水手,都同情我。

尤其是第二點,對我來說,十分重要,因為那對改善我的環境,和我想追究鄭保雲的秘密,十分有幫助,至少,我可以不必用武力對付那兩個水手了。

我又等了一會,雙手用力一按,身子打橫一滾,便已滾上了甲板。

我的身子才在甲板上滾了兩下,那兩個水手便已然一齊站了起來,我也連忙一躍而起。這時,風浪仍然十分大,是以我們三個人的身形,其實都是站立不穩,在不斷搖晃著的。

我忙壓低了聲音︰「兩位,請你們別張聲,我在下面實在忍不住了。巨浪不斷向我撞來,如果我不爬上來的話,我一定會死了!」

那兩個水手著急道︰「可是,如果船主知道你在船上,我們也不得了啊!」

我完全相信他們兩人所講的是實情,我立時問道︰「你們可知道,這船上有著什麼古怪,以致他堅決不肯讓我上船?」

那水手道︰「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又問道︰「船到什麼地方去過,去作什麼?」

一個水手道︰「船到鄭先生的家鄉去過,接鄭先生的老娘,和將鄭先生阿爸的靈柩,運到菲律賓去安葬。」

我從他們的話中,立時想到了一點,那靈柩可能有蹊蹺。靈柩之中,是不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呢?這倒要好好查究一下。

我又問︰「鄭先生的父親死了多久?」回答是「我們不知道。」

我想了一想︰「我要進船艙去看看,你們別出聲,我會十分小心,不讓船主知道的,就算被他發覺了,我也決不會牽涉你們兩人的!」

那兩個水手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我站起身子來,向前走著,我並不從日間鄭保雲出來的那個門中進去,而是模到了船尾,我走得十分小心,因為在風雨中,我隨時可能掉下海去。

來到了近船尾的一扇門前,我握住了門柄,旋了一旋,門已可打開來了,我迅速一推,閃身而入,又立時將門關上。

雖然那只是極短的時間,但是狂風依然從門中,卷了進來,我听得「砰」地一聲,像是吹倒了什麼東西。

我背靠門站著,心中十分緊張。

但等了好久,我並沒有听到什麼別的聲響,水手多半都睡了,機器聲均勻地響著,在駕駛艙中大概還有人,而我現在,是在什麼地方呢?

我閉上眼楮一會,使之習慣黑暗,從前面一扇門的門縫中射出來的光芒,已可以使我約略看清楚眼前的情形了,那是相當大的一個艙。雖然這艘船的動力部分,是第一流科學技術的結晶,但是它的裝飾部分,卻是極度古老的。

這時,我看到了兩張八仙桌,並放在一起。在靠艙壁之處,似乎還供著一個祖先的神位,在神位前,是幾只香爐。圍著八仙桌的,是幾張椅子。

靠著另一邊艙壁的,也是椅子和茶幾、全是酸枝木瓖雲石的舊式家具。

我看清楚了這個艙中沒有人,膽子更大了不少。而我才從風雨中來,一進了這個艙中,像是已到了溫暖、安全的另一個天地一樣。

我吸了一口氣,抹去了我臉上的水珠,小心地向前走著,但是我只向前走了兩步,便發現我的鞋中因為積水太多,而在走動之際,發出「滋滋」聲來,是以我又停了下來,除去了我的鞋子。

也就在這時,我听得「砰」地一聲響,像是有人打開了門,重又關上似的。

我趕緊閃了一閃,緊貼著艙壁而立,然後,我卻又听不到什麼了。

大約等了一分鐘,我便听得有人講話的聲音,一個人道︰「鄭先生,我從來也未曾駕駛過那樣好的船,你看,風速計上的速度是每小時三十里,但是船卻穩得就像在平靜的湖面上行駛一樣!」

接著,便是鄭保雲的聲音︰「很好,速度還可以提高一些麼?」

「我來設法,鄭先生,我一定設法。」

「對了,你必須設法,只要比預定的時間早到,即使是早到一分鐘,你們就可以得到獎金,早到的時間越多,獎金就越高!」

「是的,我們一定盡力,鄭先生,听說有人想上船來?是不是?」

鄭保雲的聲音十分粗︰「你們不必管別的事,只要使船如何駛得更快就可以了,知道了嗎?」

接著,至少有兩個人齊聲道︰「知道了!」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21 12:56:50

尸變 第二部 化敵為友有事相求
他們雙方的對話,我听得很清楚,而且可想而知,和鄭保雲在講話的人,一定是船上的駕駛人員。

但是,听了他們的對話之後,卻又有一個疑問,升上了我的心頭︰為什麼鄭保雲要那樣急速到馬尼拉呢?如果他們有什麼急事的話,那麼他應該搭飛機,而不應該搭船。

由此可見,他並不是想他自己急于到達目的地。必須盡快到達目的地的,是另外的東西,是在這艘船上的,是不便用飛機運載的!

我想到了這里,仍然是茫無頭緒,而就在這時,突然「卡」地一聲,那扇門縫中有光線透出來的門,突然被打了開來!

我也立即看到,鄭保雲已從這扇打開的門中,向外走了出來!這一切,實在是來得太突然了,突然得我根本來不及去躲避!

在那一剎那間,我沒有別的辦法可想,只好用背脊緊緊地貼在艙壁上,希望因為黑暗和我緊貼著艙壁,使得鄭保雲不注意我。

鄭保雲一走出來,就關上了那扇門,那使得我放心了一些,因為這樣一來,艙中十分黑暗,他發現我的可能,就少了許多了!

我屏住氣息,一動也不敢動,只見鄭保雲穿著一件睡袍,慢慢地走到了八仙桌旁,在八仙桌旁的凳子上,坐了下來。

他雖然背對著我,但是我心中卻在不斷地禱念,希望他快一些離去。因為我連氣也不敢出,動也不敢動,那樣站著,連我自己也不知可以堅持多久。

而如果我略動一動的話,那麼,我一定會被他覺察,那我的處境就十分不妙了,在大怒之下,他可能將我拋下海去!

但是鄭保雲坐了下來之後,卻全然沒有離去的意思,他手撐著頭,也一動不動地坐著。從他那種坐著不動的姿勢來看,可以看出他完全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究竟在想什麼呢?他是一個億萬富翁,在這個有錢可使鬼推磨的世界里。他有著什麼煩惱呢?

照說,他是不會有什麼煩惱的,但是事實上,煩惱卻正深深地困擾著他,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這一點!

時間慢慢的過去,足足有十分鐘之久,他仍然一動也不動地坐著!

他可以一動也不動地坐著,而我卻支持不住了,或許是由于我從風雨之中,突然來到了這個船艙中的緣故,又或許是因為我忍住了呼吸太久了,是以我的喉嚨中,漸漸覺得癢了起來。

開始的時候,那種癢還可以忍受,但是它卻越來越甚,而且又是癢在喉嚨中,絕不是我伸手能夠搔得到的。我開始左右搖擺頭頸,但是沒有用,我又用手按住喉嚨,但是癢得更甚。

到我實在沒有法子忍受的時候,我逼不得已,在喉間發動了幾下「咯咯」聲來,我還希望外面的風雨聲會將這幾下輕微的聲音遮掩過去,也希望正在沉思中的鄭保雲听不到那幾下聲響。

可是,就在我的喉間,發出那幾下聲響之際,鄭保雲倏地轉過了身來,望定了我!

在那樣的情形下,我除了仍然僵立著之外,一點別的辦法也沒有,我看到鄭保雲的身子,猛地一震,接著我听到他「颼」地吸進了一口氣。

通常,人只有極度驚駭的情形下,才會吸下那樣深一口氣的,但是鄭保雲看到了我,吃驚的應該是我,他為什麼要害怕呢?所以我想,他大概是想不到忽然會見到一個人,是以才如此的。

而鄭保雲的驚恐,還在持續著,他已然站了起來,他的一只手按在八仙桌上,他的身子在簌簌地發著抖!

我實在想不透鄭保雲看到我之後,為什麼會如此害怕,這條船是他的,在海上,他的話就等于是法律,而事實上,他只要叫一聲的話,至少有兩個人,是可以在幾秒鐘之內趕來幫他的。他的處境是如此有利,那麼,他在發現有一個黑影之後,何必如此吃驚呢?

當然,我沒有將心中的疑問向他提出來,因為我的心中和他一樣吃驚,我並不是沒有急智的人,但是在如今那樣尷尬的情形之下,我卻不知怎樣才好?雖然是在黑暗之中,我絕看不到鄭保雲的臉面(當然鄭保雲也看不到我的臉),但是我卻可以感到,他正在盯著我(我相信他也可以感到我在盯著他)。

我們兩人就這樣對峙著,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覺得背脊上陣陣發麻。

我知道那樣僵持下去,實在不是辦法,我必須打破這個僵局,或者可以令得他不暴跳如雷,每一個人對自己的家鄉話,總有一份親切感的。

于是我開口道︰「請你原諒……」

但是我只講了四個字,便住了口。因為我才一開口,便發現我因為過度的驚懼,喉嚨發干,是以我發出來的聲音,十分干澀難听,根本听不清我是講些什麼,只不過可以听出那種鄉下話的特重尾音而已。

我停了下來之後,是準備咽一口口水,再來講過的。可是,不等我第二次開口,我就看到鄭保雲的身子,突然向下軟了下來。

他軟下來的那種動作,十分異特,就像是他全身的骨頭忽然消失了一樣!

身子突然那樣軟了下來,唯一的可能,便是這個人已然昏了過去。我同時也听到了他發出了一下聲吟聲,這令得我更是奇怪,我的驚恐消失,因為鄭保雲竟昏了過去!

鄭保雲的突然昏厥,對我來說太突然了,當我趕到他身邊的時候,他踫到了一張椅子,發出了砰的一聲響。

我雙手插入他的脅下,將他的身子抬了起來。也就在這時,艙門被打了開來。

當然,那是那張椅子跌倒的聲音,驚動了駕駛艙中的兩個人,門一打開,一個人便向外走來,那人才跨出門一步,便大聲喝道︰「你是誰,你在這里作什麼?」

我回頭瞪了他一眼︰「先別理會我是誰,鄭保雲昏過去了,有白蘭地麼?」

那人更是驚惶失措︰「有……有威士忌……」

我已將鄭保雲抬上了八仙桌,令他的身子平趴在桌上,道︰「一樣,著亮燈,快拿酒來。」

那人慌慌張張地著亮了燈,向駕駛艙中叫了幾聲,又奔了進去,拿出了一瓶威士忌來。

而我在這短短的半分鐘內,早已趁機打量了鄭保雲一下,不錯,現在躺在八仙桌上的正是凶神惡煞也似,要將我趕下大海去的鄭保雲。

這時,他仍然未曾醒轉來,臉色蒼白,我敢說我從來也未曾看到過有一個活人而有著如此難看的臉色的。

我用力拍著他的面頰。他的頭部,隨著我的拍動,而左右轉動著。我旋開瓶塞,抬起了他的下頦,將瓶中的威士忌向他口中倒去。

鄭保雲立時猛烈地嗆咳了,他的身子,也隨著他的嗆咳而怞搐。

一分鐘之後,他坐了起來,手仍撐在桌面上,他雙眼睜得老大,但是我仍然懷疑他究竟是不是看得清眼前的東西,因為他的目光,是如此之散亂。

他面上的神情,驚駭絕輪的,先是他的喉際,發出「咕咕」的聲響來,終于,他開了口,自他的口中,吐出了一句話來,他叫道︰「天,他……他竟會講話了,他……走出來了!」

這句話,不但我听了莫名其妙,連在我身邊的那個人,也莫名其妙,因為我听了鄭保雲的那句話之後,我立時轉過頭向那人看去,只見那人的臉上,也是一片茫然之色。

我還沒有說什麼,便听得那人道︰「鄭先生,你怎麼了?你為什麼昏了過去?」

鄭保雲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抬起頭來,緊緊地抓住了那人的肩頭,上氣不接下氣地道︰「你,你可曾看到什麼?」

那人反問道︰「看到什麼?沒有啊,鄭先生,你看到了什麼?」

鄭保雲的身子,又發起抖來,我想笑,但是卻又怕激怒了鄭保雲,因為鄭保雲害怕成那樣,只不過是看到了我而已!

這時候,我更可以肯定,鄭保雲的而且確,神經不很正常,至少他患有極度的神經衰弱。而我也感到我非出聲不可了,因為只有我出聲,說明他剛才看到的是我,才會消除他的恐懼。

是以我道︰「鄭先生,剛才在黑暗中的是我!」

鄭保雲似乎根本不知道我在一旁,是以我一開口,他又嚇了一大跳,立時轉過身來,用他慘白的臉對著我。那張臉上,起先只有驚恐,但漸漸地,驚恐已經化為憤怒,他伸手指著我,但過不多久,他便不再指著我,而緊緊地捏著拳頭,向我沖了過來。

我並不準備還手,因為我早已看出,他那一拳,就算擊中了我,也不會有什麼力道,而他卻可以得到不少好處,讓他打我幾拳,不但他的怒氣,可以得到消失,可能他的恐懼,也會消散。

鄭保雲沖到了我的面前,拳如雨下,我只是側頭避開了他向我面門的攻擊,並不避開他打向我身上的拳頭,他足足打了我十七八拳,才停了下來,喘著氣。

我向他笑了一笑︰「鄭先生,听說你得過好幾項博士的頭餃,你的學問或者非常高,但是打人顯然不是你的本行!」

鄭保雲仍然狠狠地望著我,我攤了攤手。心平氣和地道︰「鄭先生,如果我們全是有知識的人,那麼我們間的爭執,應該結束了。」

鄭保雲又吼叫了起來︰「你這個流氓,滾下我的船去,我要打死你!」

他再度揚起了拳頭,當然,他的拳頭是絕不可能打死我的,我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我已經讓他打了十七八拳,他依然不知進退,雖然他並沒有打痛我,但是我的怒氣,卻被他打得激了上來,我一握住他的手腕之後,左手倏地揚了起來,「叭」地一聲,清脆玲瓏,在他的臉上摑了一掌!

這可能是鄭保雲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人掌摑,是以當我打了他一掌,右手一松,將他推開了幾步之際,他完全呆住了!

他怔怔地站著,望著我。我那一掌,也打得著實不輕,在他蒼白的臉上,留下了五道指印。

另外一個人也嚇呆了,張大了口,不知說什麼才好。我又踏前一步,伸手指著鄭保雲的鼻子大聲喝道︰「我告訴你,我必須留在這艘船上,直到風雨過去,我不管你船上有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還是有著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我必須留在船上!」

鄭保雲的面色變得鐵青,他的手在發抖著,我只看到他的手突然伸進了衣袋之中,然後,他的手伸了出來,我已清楚地看到,他手中一柄小手槍,已對準了我!

我陡地吸了一口氣,望著那柄小手槍的槍口,那槍口像是一條毒蛇一樣瞪著我。

那是我完全意料不到的事,我身子略退了退,鄭保雲的喉間,發出了一下異樣的聲音,像是在咆哮一樣,我勉力鎮定心神︰「鄭保雲,你不敢開槍的,你若是開槍,你逃不過法律的制裁!」

鄭保雲喉間的那種怪聲更甚了,我看到他的手指漸漸扣緊,我的身子猛地向下一蹲,已準備一個打滾,向前直沖過去。

但是我整個人的動作,自然及不上他一只手指的動作來得快,就在我身形向下一蹲之間,我看到他已將槍機扳向後了!

我在那一剎間,全身變得僵硬,蹲在地上,一動也不能動。但是,卻並沒有槍彈自槍中射出來,而我立即發覺,鄭保雲是忘記扳下保險掣了!

他顯然是不慣于用槍的人,要不然,絕不曾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之下,發生那樣錯誤,而那自然是我千載難逢的機會。

我一躍而起,向他撲了過去,可是我才撲出了一步,鄭保雲慌忙後退,他的身子,撞在一張八仙桌上,令得他向下倒了下去,我正待再撲過去,將手上的手槍,奪了下來之際,便听得一個人叫道︰「衛先生,衛斯理先生,你怎麼會在這里的?」

我听到了有人叫我,但是我卻不能去看清楚在叫我的是什麼人,因為鄭保雲的槍仍然對著我,所以我先趕前一步,一腳踢在鄭保雲的右腕之上。

那一腳,將鄭保雲的手指,踢得松開,他手中的槍也滑出了兩三碼,我忙撲過去,將槍搶在手中,這才抬起頭來,向前打量。

那叫我的人,站在駕駛艙的門口,他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中年人,頭頂半禿,看他粗糙的雙手,就可以知道他是一個機匠。我覺得他十分臉熟,但是卻又想不起在什麼地方見過他!

那中年人臉上的神情,十分難以形容,又是高興,又是驚訝,他搖著手︰「別打架,衛先生,別打架,這位是我的船主,鄭保雲先生!」

我冷冷地向鄭保雲望了一眼,只見他已然站了起來。我道︰「我早知他是誰了。」

那中年人奇道︰「是麼?那你們怎麼會起沖突的呢?鄭先生早幾天還在問我,因為他听說我認識你,他說有一件十分疑難的事,要請你來幫忙,一齊解決,怎麼你們會打起來的?」

我听了那中年人的話,只覺得好笑︰「是麼?他有事要找我?可是我要上他的船來避風雨,他卻要將我趕下海去!」

我听得鄭保雲喘起氣來,他的聲音變得十分異樣︰「那是,那是……我不知道你是衛斯理!」

那中年人愕然︰「鄭先生,原來你不知他是誰?他就是衛斯理,我的表親老蔡,是他們家的老管家,所以我見過他!」

我向他笑了笑,道︰「原來你是老蔡的表親!」

那中年人連連點頭︰「是,我姓鄧,我的母親的表姐,就是老蔡三叔的小姨。」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這算是一門什麼樣的親戚,只怕要用計算機才能算得清楚。我道︰「那很好,我回去見到老蔡,一定說在這里見過你。」

他又轉向鄭保雲︰「鄭先生,現在你們認識了,你不會再趕他下海去了吧?」

鄭保雲面上,被我摑出來約五道指印仍然在。他在回答那個問題之前,先伸手在臉上模了一下才道︰「當然不,衛先生,很對不起。」

我想不到剎那之間,鄭保雲的態度,竟變得如此之好。從我剛一見到他起,他可以說是一個十足的瘋子,直到此際,他才像是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

我也忙答道︰「哪里,是我蚤擾了你,這是你的槍,剛才,幸而你忘了打開保險掣!」

我將槍還給了他,他苦笑著,接了過來︰「衛先生,請你先去洗一個澡,換一身干衣服,然後,我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助。」

忽然之間,我變成上賓了。而這件事,可能和他的秘密有關,是以我點頭道︰「好的,請你帶路。」

鄭保雲帶著我,穿過了駕駛艙,來到了他的臥艙之中,我才一跨了進去,便呆了半晌,我完全沒有在船上的感覺,因為船艙太寬大了。

我進了他的臥艙附屬的浴室,在里面痛痛快快地洗了一個熱水澡,換上了鄭保雲的絲質睡衣,踏著厚厚的地氈,走了出來。

鄭保雲立時將一杯酒遞到我的手中,單聞聞那股酒香,就可以知道那是遠年白蘭地。

他對我的態度,和要將我趕下海的時候相比,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語,只見他一拉手,道︰「請坐,請坐,衛先生!」

我也老實不客氣地在一張十分舒服的沙發上坐了下來,而且,我還蹺起了腳,擱在另一張坐墊之上,然後,我才喝了一口酒︰「鄭先生,多謝你的招待,受人招待,與人消災,究竟你有什麼事,只管說好了!」

鄭保雲十分為難地笑著,他一定不是一個十分痛快的人,因為我已然叫他不論有什麼為難的事,只管說出來,可是他卻仍然說不出口,支吾了好一會,他才講了一句話︰「這件事,和我父親有關。」

我心中怔了一怔,和他父親有關的?他父親已經死了,人也已經死了,還有什麼事情是不能了結的,要他來擔心?

但是我心中盡管覺得奇怪,我卻沒有問他。他在講了那句話之後,又好一會不出聲,我也不去催他。現在我很舒服,也不會那麼快就到目的地,有的是時間,他喜歡支支吾吾,就讓他去支吾好了。

講起話來喜歡支支吾吾的人,全是這種脾氣,你越是催他,他講得越是慢,索性不催他,他倒反而一五一十講出來了。我看著他,只見他大口地吞了一口酒,臉上也因之稍為有了一點血色,然後又听得他道︰「我父親,是三年前故世的。」

我的忍耐力再好,到這時候,也忍不住頂了他一句︰「鄭先生,令尊在三年前故世的,這一點,全世界都知道。」

鄭保雲苦笑著,搔著頭︰「是,這我知道,唉,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說才好,我想,只有請你自己去看一看,你才會明白。」

我不禁愕然︰「要我去看什麼?」

要我去看一看,這話本是鄭保雲說的,但是當我反問他要我去看什麼之際,他卻又答不上來了,他隔過頭去,並不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卻道︰「衛先生,請你答應我,我帶你去看的……你看到的一切,不論在什麼情形下,你都不能講給任何人听!」

這家伙真是不痛快之極,我給了他一個釘子踫︰「如果你以為我會見人便說,那麼,請你別帶我去看好了。」

鄭保雲嘆了一口氣,有點無可奈何地道︰「好了,請你跟我來!」

說著,他便站了起來。他站起來,自然要帶我去看看他希望我看到的東西!

可是,他站了起來之後的動作,卻令得我驚訝不止。他本來是坐在一張沙發上的,當他站了起來之後,他首先推開了那張沙發。然後,他再將地氈揭了起來,揭開了三米見方的一塊。

然後,他走開幾步,在艙壁上,移開了一張油畫。我看到那油畫後面,有一個鈕掣。

他伸手在那個鈕掣之上,按了一下,被揭開地氈的那處,艙板已無聲地向旁滑去,出現了一個洞。

這一切全是我預料之外的,因為那和鄭保雲的身份,十分不合!

在鄭保雲的船上,為什麼要有這樣一個秘密的艙房呢?這個秘密的艙房,他是用來放什麼的?那不問可知,是極其秘密的東西!

但是,他為什麼又要向我展示如此秘密的東西呢?

我的心中充滿了好奇,是以我立時站了起來,其時,鄭保雲的神情,再度呈現極端的緊張,他的身子在發著抖,他向前走出了兩步︰「我要你看的,就在這個底艙中,我和你一起……」

可是,他講到這里,卻突然改變了主意,向後退了兩步︰「不,你還是自己下去看好了,我……我實在不想再看。」

我望著他,如果這一切,全是一個陷阱,是誘我進那底艙去想加害我的話,那麼,鄭保雲的「演技」,可以稱是天下第一。

所以,我不相信那是鄭保雲的陰謀,我肯定鄭保雲所說的是實話,他的確不願再進底艙去,在底艙中的東西,一定十分可怕!

當我想到這一點的時候,我向那洞口望了一眼,洞口下黑沉沉的,令我也起了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覺。我問道︰「好的,我一個人下去。」

他拉開了一只怞屜,取出了一柄鑰匙給我︰「這是鑰匙,下去之後,你必須打開一道門,看完請你立即上來,我要和你討論這件事。」

我的心中充滿了疑惑,接過了那柄鑰匙,他的手是冰冷而顫抖的,一接過了鑰匙,我立時向洞口走去。有一道梯子,可以邁向底艙,我順著梯子向下走了下去。

當我在向下走下去之際,我可以听到鄭保雲的哭聲,他一面在哭,一面還在喃喃地道︰「我不要再見到他,我真的不想再見到他!」

我來到了梯子的盡頭,憑著上面照射下來的燈光,找到了電燈開關,我開亮了電燈,看到我的前面有一道門,門上是有鎖的。

我立時將那柄鑰匙插進鎖孔中去,轉了一轉,「拍」地一聲,鎖已打開,我推門進去,一股霉味,撲鼻而來。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21 12:57:05

尸變 第三部 棺材里伸出手來
門內又是一片漆黑,我又伸手在門邊上模了模,模到了電燈開關,將開關按下,眼前立時大放光明,我看到那間底艙並不十分大,霉腐的臭味更甚,可以說是密不通風。

那底艙根本不是要來住人的,尤其是在如此豪華的一艘船上!

但是,電燈一亮之後,我卻看到,在艙中有一張床,而床上躺著一個人!

就在我著亮燈的一剎間,躺在那板床上的人,直坐了起來望著我。

在那片刻之間,我心中的憤怒,實在是難以形容的,鄭保雲這個畜牲,竟敢將一個老人,像豬一樣地困在這樣的地方,他自以為自己是什麼人?

當時,我只是一眼看出,那躺在板床上的是一個老年人,而當我定楮再向老人看去之際,我心中的怒火,上升了六七倍!

那張板床上一無所有,就是一塊木板,而更令得人忍無可忍的是,在那木板上有兩個孔,有一道帶子,穿過了那兩個孔,纏住了那老人的足踝,將那老人的雙足,固定在木板之上,令得他只能欠身坐起來,而不能離開木板半步!

這是駭人听聞的虐待!

我先忍不住大叫了一聲︰「鄭保雲!」

然後,我直向前沖了過去,到了那張板床近前,因為我心中發著怒,所以我不由自主喘著氣,我道︰「老伯,你不必怕,我立時設法放你,你……是誰將你那樣鎖在這里的,我一定也照樣將他鎖起來!」

那老人卻並不出聲,只是坐著不動,他的雙眼,甚至也不是望向我。

我是個感情相當容易沖動的人,但是我畢竟也經歷過許多稀奇古怪的經歷,那可以調和我性格的沖動。是以,這時當我覺出,事情好像有一點不對頭,我在板床之前,略呆了一呆。

接著,我走出了幾步,和板床上的那老人,正面相對。仔細向那老人打量了一下。我直到這時,才仔細地看清楚了那老人的臉面。

而當我看清了那老人臉面之際,我像是全身都浸在冰水之中一樣,感到了一股極度的寒意!

我從來未曾見過一個如此可怕的人!

這個老人,像是畢生都是在納粹集中營中度過的一樣,他的臉上一點肉也沒有,臘也似的黃皮膚,包在骨上,他雙眼深陷,眼珠直向前望著,眼珠是灰白色的,定著,一動也不動,那種灰白色,是實質的灰白,是以我可以斷定,他看不見東西。

我又注意到他的頭發十分長,長得和他那種皮包骨頭的臉容,絕不相稱的地步!

而當我呆了半晌之後,我的憤怒比剛才更甚!

那老人所受的折磨,一定遠比鎖在這個密不透風的底艙之中更甚!

我實在無法抑壓我的怒意了,我轉過身,沖了出去,手足並用,攀上了梯子,一躍而上,我看到鄭保雲正背對著我,在為他自己斟酒。

我大踏步來到了他的背後,用力伸手,壓在他的肩頭之上,他立時吃驚地轉過頭來,我也就勢抓住了他的衣領,我提起了他的衣領,令得他只能足尖點地,然後,我結結實實地罵道︰「鄭保雲,你是個豬狗不如的畜牲!」

本來,我一面罵他,一面還想就勢打上他幾巴掌的,但是他卻立時叫了起來,道︰「你做什麼?你可是已經看到他了?」

我听他還敢這樣問我,揚起的手放了下來︰「我自然看到他了,只有畜牲才會那樣對待一個老人,你就是那畜牲,是不是?」

鄭保雲喘著氣︰「你在說什麼?你真看到了他?他……又動了?」

我大聲道︰「是的,你以為你已將他折磨死了?」

鄭保雲發出了一陣聲吟聲來,若不是我抓住他衣領的話,他的身子是一定站不直的,而我正樂于看到他跌倒,是以我松開了手。

他的身子向後倒去,軟癱在一張沙發上,他不住喘著氣︰「好,你已看到了,我問你,你……可有什麼辦法?」我厲聲道︰「我的想法已然說過了,你是畜牲!」

鄭保雲坐起了身子,大口地飲了一口酒,因為他的身子在發著抖,是以酒順著他的口角,流了下來,他也不去抹拭︰「衛先生,你也看到他了,你也看到他動了,如果我告訴你,他是個已死了三年的人,你會相信麼?」

我呆了一呆,一時之間,我幾乎以為自己听錯了,是以我立時反問道︰「你說什麼?」

「我說,如果我告訴你,那是一個已死了三年的人,你會相信麼?」

這一次,我自然听清楚了,但是我立時冷笑道︰「鄭保雲,如果你以為說上幾句無聊的話,就可以逃避你的罪行,那你太天真了!」

鄭保雲搖頭道︰「你不明白,你完全不明白,他,他就是我的父親!」

鄭保雲的最後一句話,是充滿了痛苦的神情叫嚷了出來的,我陡地一震,腦中也亂到了極點。

我自然不信底艙中的那個老人,是一個已經死了三年的人。因為我著亮電燈時,看見他從板床上彎身坐了起來。但是鄭保雲卻說那老人是他父親。

如果那老人是鄭保雲父親的話,那麼,他自然已死了三年了,鄭保雲的父親是舉世聞名的富豪,三年前他去世,是全世界都知道的事!

如果鄭保雲是在說謊,那麼這樣的謊話,實在也太嫌拙劣!那老者又不是遠在天邊,他就在他下面的底艙之中,我隨時可以下去問個明白。

是以,我冷笑著︰「如果你以為一些拙劣的謊言,就可以騙過我,那麼,我想我們之間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我不是說謊話,」鄭保雲連忙否認,同時,他臉上現出十分痛苦的神情來︰「我要找你,就是為了這件事,我听說過你和許多稀奇古怪的事有關,但是……但是只怕你也未曾經歷過這樣的怪事!」

他仍然堅持他所說的是實話!

而我是實在沒有法子接受他這個說法的,因為如果我接受了他這個說法,那麼我便必須接受另一個事實,那便是︰一個死了三年的人,會在我開燈的時候,突然從一張板床上坐了起來!

而當我想到這一點的時候,我本來應該立即反駁鄭保雲的話。可是,不知怎的,我腦中突然生出一個十分異特的想法,那個在底艙中的老者,可能是真的死人!因為他的神情面貌,實在是人沒有生氣了!

所以,我呆了一呆,並沒有立即出聲。

鄭保雲喘了一口氣︰「你如果听我說下去,你就會明白!」

我的身子挺了一挺,吸進了一口氣,又喝了一大口酒,竭力想將剛才所想到的那個念頭驅走,因為剛才的那念頭實在太可怕了,一個死了三年的人,還會動?那實在太無稽了!

是以我認定了鄭保雲,一定是在掩飾他的某種罪行,在他如此虐待那老者的背後,一定還另外有著更大的罪惡!

是以,我立時道︰「我可以听你敘述全部的事,但是你首先必須將那個老者從下面那個底艙中放出來,結束你的罪行!」

我的話,是十分正常的要求,是任何人在看到了底艙的那個老者之後,都會提出來的。

但是我那個正常的要求,在鄭保雲听來,卻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話一樣,他從沙發上跳了起來,雙手亂搖︰「不能,不能,萬萬不能!」

我冷笑著︰「那麼我們之間,就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鄭保雲搖著頭︰「你知道剛才我在黑暗之中見到了你,為什麼會那樣害怕?我……我就是以為他……走出來了!」

鄭保雲顯然是猶有余悸,是以他講到這里,身子又不住發起抖來。

我道︰「因為你犯了罪,受到了良心的責備,才感到害怕,由此可知你對自己所犯的罪行,還有羞恥之感,你還是……」

我正想再進一步地勸說他改過自新,可是他不等我講完,便已大叫了起來︰「我沒有犯罪!」

我也大聲道︰「你沒有犯罪,你為什麼將一個老者關在狗籠不如的底艙之中,還將他的雙足,鎖了起來,你說,是為了什麼?」

鄭保雲還未及回答我的問題,便听得一扇門的一面,又傳來了那老婦人的聲音,問道︰「阿保,你在和誰說話,不要和人爭吵!」

鄭保雲看來對母親十分順從,他雖然仍怒目瞪著我,但是卻已變了聲調,他騙他的母親道︰「阿母,我沒有和誰吵架,我在听收音機,我將聲音收小啦!」

那老婦人又叮囑了幾句,但是卻沒有再多說什麼。鄭保雲來到了我的面前︰「我沒有犯罪,我首先要你明白那一點,我可以告訴你,任何人在我那樣的情形之下,都會那樣做的。

我正想開口,鄭保雲一揚手,打斷了我的話頭︰「他是我的父親,他是三年前已然死去了的,你可以下去仔細地檢查他,看他是活人還是死人!」

我望著他冷笑,他一定是個瘋子。我想,這是根本不用多爭辯的事,那老者當然不是一個死人,我轉過身,沖下了底艙,那老者仍然坐在板床上。

我大聲道︰「老伯,你別怕,我先放你下來!」

我用力拉著縛住了他雙足的帶子,鄭保雲在上面急叫道︰「你別胡來,你可知道自己在作什麼?」

當他急叫的時候,我已然「拍」地一聲,將帶子拉斷了,我道︰「我自然知道我在做什麼,我先將他放開來,好證明他是你所說的『死人』!」

我才講到這里,那老者已斜著身,下了板床,站了起來,他站在我的身邊,伸出一只手來,搭在我的肩頭上。我正準備去扶他,可是鄭保雲卻也走了下來,只听得他又叫道︰「衛斯理,看老天爺份上,別讓他踫到你,你快設法擺月兌他!」

他的情狀是如此之可怖,他的聲調是那樣的急促,他那種想過來又不敢過來的樣子,確實使我相信,我在十分危險的情形之下!

這時,我想,那老者可能是一個神經失常的人,我一面想,一面回過頭去,看了一下。

那老者就站在我的身邊,我一回過頭去,就和他打了一個照面,我們兩人的距離極近,身子和身子,相隔還不到三寸。

就在那時候,我也不禁打了一個寒顫,那實在是太可怕了,那老者的臉,不但沒有一絲生氣,而且,我完全覺不到他在呼吸,他的臉是冰涼的!

而這時候,他搭在我肩頭上的五只手指,已在漸漸地收緊。

我低頭向他的手看去,那簡直是五根枯枝,可是它們在收緊時所發出的力道,卻如此之大,令得我的肩頭,感到一陣疼痛!

而且,它們還在繼續收緊,像是要將那五根枯柴也似的手指,完全擠進我的肩頭中去。我是一個對中國武術有著極深造詣的人,我肌肉迸上了氣,一個壯漢未必能令我生痛!

可是,一個那樣枯瘦的老者,卻有那麼大的力道,在那片刻之間,我的心中,也突然升起了一股詭異極的感覺來,我忙道︰「老伯,你做什麼?」

在我問出那一句話之際,我听得鄭保雲發出了一下可怕的聲吟聲來。但是在那樣的情形之下,我已不及去注意鄭保雲了,我必須將那老者的手掙月兌!

我轉過頭去,身子微微一側,同時,我的手,也疾加在那老者的手腕之上。

我是準備抓住了那老者的手腕之後,將他的手,自我的肩頭上移了開去的。可是當我一抓住了他的手腕之際,我全身突然一震!

我很難形容我當時的感覺,那種感覺,就像是在全然不堤防的情形下,突然觸了電一樣!

那老者的手是冰涼的,當我的手指一踫到他的手腕的時候,那股寒意,便像是電流樣地流遍我的全身,而當我的手指,緊握了他的手腕之際,我更不由自主,也發出了一下可怕的聲吟聲來!

那老者的手腕上,根本沒有脈搏!

那是一個死人!

我感到肩頭上的疼痛,越來越甚,我的手雖然已緊緊地握住了那老者的手腕,但是我卻無力將之移開,我全身的力道,不知去了何處。

我的頭頸,在那剎間,也變得僵硬了,總算我還能在頭頸徹底僵硬之時,轉過頭去,打量那老者。然而我在那樣的情形之下,轉過了頭去,實在比不轉過頭去更糟!

我一轉過頭去之後,便再度和那老者正面相對,我又一次地感到,那老者沒有呼吸!

沒有呼吸,沒有脈搏,那麼,那當然是一個死人!但是這個「死人」,卻從板床上站了起來,他竟然會行動,那麼,他是什麼,他是僵尸,我被僵尸抓住了肩頭!

我實在沒有法子不大力聲吟,我經歷過不知多少怪異的事情,但是被僵尸抓住了肩頭,那卻是不但未曾經歷過,而且連想也未曾想到過的事!

人的想像力不論多麼豐富,但是都月兌不了生命的範疇,人死了,也就什麼都沒有了。可是如今,一個死人,卻抓住了我的肩頭,這是超乎生命範疇以外的事,這種事給我的恐懼感覺,難以形容,我除了張大口,發出可怕的聲吟聲之外,根本沒有法子做別的事,我甚至混亂到了以為我一定死在僵尸的手中了!

那一段時間……自我發現了那老者沒有呼吸,沒有脈搏開始……大約只有半分鐘,但是那半分鐘的時間,在我的感覺上,卻像是經歷了一個世紀!

突然之間,我听得鄭保雲發出了一聲怪叫,我還不及定過神,向他看去間,他已然向前直衡了過來,重重地撞在我的身上。

那一撞,令我的身子,向後疾倒了下去,也令得我昏亂的神智,突然清醒,我在地上,一個翻身,用力一扯那老者的手腕。只听得「嗤」地一聲響,令得那老者的手,離開了我的肩頭。

但是,那老者的五指是握得如此之緊,是以當他的手離開我的肩頭之際,將我的肩頭上的衣服,抓下了一大片來。我的肩頭上,仍然十分疼痛,但是我總算已擺月兌了他,我手在地上一按,一個打挺,跳了起來,來到了搖搖欲墜的鄭保雲身邊。

我們兩人靠在一起站著,剎那之間,也不知道是他扶住了我,還是我扶住了他。

我向前看去,只見那老者也跌倒在艙板上,他的上身筆挺,雙腿也很直,正在以一種十分奇異的姿勢,晃晃悠悠地站立起來。

我比鄭保雲早恢復鎮定些,一看到老者又站了起來,我連忙拉著鄭保雲,奪門而出,「砰」地一聲,將底艙的門關上。

我們兩人,都不約而同地靠著梯子,喘著氣,我們又听到被關上了門的底艙之中,發出幾下「砰砰」的聲響,接著,便又靜了下來。

而鄭保雲的鎮靜也恢復了,他望著我苦笑,我也報以苦笑,然後他道︰「你相信我的話了?」

他的話,在剛才,我在底艙之中,已確毫無保留地相信。可是此際,我在極度的驚愕和恐懼之中清醒了過來,我究竟是受過嚴格科學訓練的人,而科學告訴我們,生命結束,人也就完了,絕沒有一個沒有生命的人,可以和有生命的人一樣行動的!

雖然剛才的一切,全是我親身經歷的,但是我這時卻仍不免對之發生懷疑,所以,我並沒有回答鄭保雲的話,只是望著那扇門。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道︰「我還要再對他作詳細的檢查!」

鄭保雲的聲音,變得十分尖銳︰「你還不相信他是一個死人?」

「是的,我相信。」我回答著︰「但是,請問,一個沒有生命的人,為什麼會活動?」

鄭保雲苦笑著,道︰「這個問題,我已然問了自己千百遍了,我答不上來,而我更進一步地問自己,生命是什麼?生命來無影,去無蹤,看不見,模不到,它究竟是什麼?為什麼有它的時候,一個人就是活人,而同樣是一個人,如果作最科學的解剖,可以發現其實什麼也沒有少,只不過少了根本看不到的生命,他就變成了死人?」

我的腦中本來就夠亂的了,給鄭保雲一問,更加亂了許多,我不斷地搖著頭︰「你問的是一個十分玄的問題,如果你有興趣的話,我們不妨慢慢來研究,可是如今,如今……我們先得弄清楚,他……究竟是不是一個死人!」

「當然他是死人,他死亡的時候,有第一流的醫生簽署的死亡證!」鄭保雲回答著。

「第一流醫生也可能犯錯誤的。」我望著他。

「是的,或者第一流的醫生也會犯錯誤,可是,他曾被埋在地下,三年之久,三年!」

我道︰「土地有可能透空氣,棺木……」

我的話還未曾講完,鄭保雲已然道︰「那只不過是千萬分之一的可能,而且就算可能,難道一個人可以三年不吃食物麼?而事實上,這三年之中,他根本接觸不到空氣的。」

「為什麼?」我對鄭保雲如此之肯定,也不無疑惑︰「為什麼你說得如此肯定。」

鄭保雲停了片刻︰「這是我父親的主意,他的遺囑說,他不能避免死亡,那是無可奈何的事,但是他卻要在死亡之後,使他的身體不腐爛,他要我無論如何替他做到這一點。」

我揚了揚眉,仍然不明白︰「那又怎樣?」

「所以,他的棺材是特鑄的,是不銹鋼的……」

我打斷了他的話︰「那沒有什麼稀奇,以你們的財力而論,就算是金棺材、銀棺材,也沒有什麼!」

「是的,我還沒有說完,我說那副棺材的奇特之處,是當他的遺體放進了棺材之後,經過特殊的手續,將里面的空氣,完全怞了出來。」鄭保雲頓了一頓︰「尸體一直是在真空狀態之中!」

我呆了片刻,這樣的埋葬法,聞所未聞,也只有財力雄厚的鄭家才想得出來。

這時我知道了鄭保雲的父親,是在那樣的情形之下殮葬的,但是仍然未曾解決我心中的疑問,而我心中的疑問實在太多,多得我不知從何問起才好。

我瞪著眼望著他,他也望著我,最後還是我先問他︰「那麼,這一切,又是怎樣發生的呢?」

我一面說著,一面向底艙下面,指了一指。

鄭保雲苦笑著,他的笑聲是如此之苦澀,令得听到的人,感到說不出來的不舒服,他心中的難過,自然可想而知。我拿起酒瓶來,在他的杯中,又斟了半杯酒,他一口吞了下去,才道︰「葬了三年之後,我母親說,樹高千丈,葉落歸根,她要回家鄉去了。她要回去,我也沒有法子反對,可是,她卻一定要帶著我父親的靈柩,一齊回去!」

我皺起眉頭听著,這樣的事,發生在一個老婦人的身上,倒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我只是問道︰「那麼以後又怎麼樣呢?」

「我當時竭力反對,因為我的父親葬得十分好,但是我母親卻十分固執,衛先生,我相信你一定知道,老婦人固執起來,是不可理喻的,我自然也拗不過她,于是便將棺材自地下起了出來。」

鄭保雲講到這里,又喝了一口酒︰「那時,我一面在造一艘船,就是現在我們所在的那艘,那是我準備用來先送我母親回原籍的,因為她不肯搭飛機。那天,我剛在承造的船廠督工,忽然我們家的兩個老家人,慌慌張張地來找我,告訴我說,棺材已從地袕中起出來了,可是棺材之中,卻有聲音發出來。」

我問道︰「起棺木的時候,你不在場?」

「是的,因為我始終反對這件事,我是特地避開的,我听得那兩個老家人那樣說法,立時趕了回去,我父親是葬在我們自己家的後園中的,當我趕到的時候,氣氛實在惡劣之極了!」

鄭保雲皺起了眉,嘆了一聲,續道︰「很多人圍在一邊,不知所措地站著,我母親伏在棺材上,號啕大哭,旁邊另外還有六七個老婦人,正在七嘴八舌地勸著她,有的還在亂出主意,說什麼驚動了我父親,是以我的父親不歡喜啦。有的說,要請高僧再來超度啦,我趕到之後,真恨不得將那些老婦人一齊用木棒趕走,總算她們對我多少有一點忌憚,是以都停了口。」

「我的母親還在哭著,我走到她的身邊,十分不耐煩地問道︰‘阿母,什麼事?’我母親哭得更大聲了,她一面哭,一面道︰‘阿保,是我不好啦,我不听你的話,一定要動他的棺材,他怒我啦!’」

鄭保雲學著她母親的聲調。他知道我听得懂他們家鄉的方言,是以那一段話,他全是用他們家鄉的土語說出來的。我自然不必他詳細解釋,就可以知道,像他那樣一個受過高深教育的人,在當時那種情形下,心中對那些人的反感。

我問道︰「那麼,你怎麼說呢?」

鄭保雲道︰「我自然很怒,我說︰‘阿母,阿爸怒你,你怎知道?’我母親說︰‘阿保,你阿爹剛才在棺材里蹬腳,發出老大聲響來啦!’我實在忍不住了,從身邊一個力夫手中,奪下了一根竹桿來,用力在棺材上敲了幾下,道︰‘蹬腳,蹬腳啦!’」

鄭保雲嘆了一聲道︰「我當時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那樣沖動的,你知道,我在歐洲和美國住了很久,看到我的家人仍然那樣愚昧,我實在很氣憤。我那突如其來的行動,將別人全都嚇呆了,我母親也止住了哭聲,所有的人望著我,一齊靜了下來。」

我忙道︰「在那時候,棺材中有聲音傳了出來?」

「不是,棺材中並沒有聲音,只不過我那時,心中突然起了一種十分奇異的感覺,我不願意再多逗留在棺材的旁邊,所以我走開了。當天晚上,棺材被放在大廳,我母親哭拜了很久,到深夜才去休息,我卻睡不著,信步來到了大廳上。我和我父親的感情不是十分好,因為我們見面的時候很少,但是我對下午那種魯莽的行動,卻也感到十分抱歉,是以我在他的棺材前停了片刻……」

鄭保雲講到這里,連我也為之緊張起來。他吸了一口氣︰「就在那時候,我听得敲擊的聲音,從棺材中傳了出來,像是棺材中有人在用力擊敲。在午夜的寂靜之中,那種聲音,我可以听得十分清楚,而且可以肯定,發自棺材里面,我當時的驚駭,實在是難以言喻的,我竟不由自主地叫道︰‘阿爸,阿爸,你想要什麼?’」鄭保雲講到這里,又苦笑了一下︰「衛先生,希望你不要笑我,我是一個受過高深教育的人,但是在那樣的情形下,我卻自然而然那樣叫了出來,因為我心中實在太驚恐了。」

我忙道︰「我不會笑你,你既然肯定聲響是從棺材中發出來的,那自然難免驚恐。」

我在那樣回答他的時候,我的心中也不禁起了一種十分異樣的感覺,連我的聲音,也有點走樣。

鄭保雲卻將我的話當作了十分有力的安慰,連聲道︰「謝謝你,真的謝謝你,當時,我實在是害怕極了,我像是被雷殛了,不知呆立了多久,那時,除了我一個人之外,並沒有第二個人,然而那種撞擊聲和爬搔聲,卻不斷從棺材之中,傳了出來,我不知道自己呆立了多久,最後我決定把棺材打開來!」

我忙道︰「不對啊,鄭先生,剛才你說,棺材是不銹鋼鑄的,而且,里面的空氣全被怞去,那麼,你一個人怎能將棺材蓋打開來?」

「我當然不是說將棺材蓋掀開,棺材是用十多個螺絲上緊著,要打開來,得很費一點手續,那棺材是特別設計的,在側邊,有一處地方,是有一個圓孔的。那圓孔約有四寸直徑,是怞氣時用的,有一個蓋子,可以旋開來,那是準備先讓空氣進去,才好打開棺木來的,我那時,就是想旋開這只蓋子。」

我的身子向前欠了一欠,道︰「你……旋開來了?」

「是的,我旋開來了,那蓋子十分緊,但我還是將之旋開來了,當那蓋子最後將被旋開之際,似乎有一股極大的力道在向外頂,突然之間,當地一聲響,那蓋子跌倒在地上,一只拳頭,就從那圓孔中直伸了出來,由于我站得離棺木十分近,是以當拳頭伸出來的時候,我……我給那拳頭,在肚子上打了一拳,令到我倒退出了幾步,跌倒在地上!」

鄭保雲講到這里,他的神態看來也已經和僵尸相差無幾了,他續道︰「那時,我也不知從哪里來的勇氣,自地上一骨碌翻身,站了起來。在一剎那間,我還以為那拳頭會從棺材中疾伸出來,一定是空氣疾涌了進去,在原來的真空的棺材中,產生了一股十分急喘的氣流,是以將那只手帶出來之故。」

我忙道︰「是啊,是啊,那十分可能!」

鄭保雲搖著頭︰「但是我立即知道不是了,那是我父親的手,手腕上還帶著他下葬時所戴的玉鐲,整個小手臂全在那圓孔之外,上下搖著,五指也伸屈著,像是想握到一些什麼東西。我看到了這種情形,實在不知怎麼才好,我突然間跪了下來,叫著阿爹,大哭了起來!」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21 12:57:20

尸變 第四部 來歷不明的奇人
鄭保雲的喉間,發出了一陣異聲,好一會,他才恢復了鎮定︰「我的哭叫聲驚動了別人,當我听得腳步聲從四面八方傳來時,我的神智清醒了些,我再定楮看去,那只手卻已從那圓孔中縮回去了,我連忙在地上拾起那蓋子來,匆匆忙忙旋了上去。」

「我才一將蓋子旋上去,就有好幾個僕人沖了進來,接著,我母親也來了,他們全是被我的哭叫聲驚醒過來的,也不知有多少人,七嘴八舌地向我問是什麼事情,我卻什麼也沒有說。那時,我以為剛才是我眼花了,那一定是我神經恍惚的結果。我只是告訴他們,因為我懷念死去的父親,所以當我又看到了他的靈柩之際,我便不由自主,哭叫了起來。」

「我的話,他們也全信了,我立時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中,將自己鎖了起來,你可想而知,那天晚上,我一夜未曾合過眼。」

我默默地點了點頭,任何人遇上了哪樣的情形,都會一夜合不上眼楮的,何況我可以斷定,就算這件事沒有發生之前,鄭保雲一定也是一個十分神經質的人,那麼這種事對他的打擊自然更大!

我問道︰「以後又怎樣呢?」

「在這一夜中,我翻來覆去地想著,希望我剛才听到的和看到的,全是幻覺。但是,我想來想去,那全是事實,而絕不是我的幻覺。」

「我自己不斷地問自己︰我該怎麼辦?我的父親,已死去了三年,但是他卻在棺材中發出聲響,而且,他的一只手,還從棺材中伸了出來。他的身體,絲毫也未曾腐爛,他復活,還是根本沒有死?那一夜之中,我思緒亂到了極點,最後終于下了決定,要打開棺材來瞧瞧,但卻秘密進行!」

「第二天,我下令我要獨自對著靈柩,追思我的父親。本來,連母親都不要她在一旁,但是她卻堅持和我在一起。于是,只有我們兩個人,我不得不將我昨晚上看到的事講給我母親听,出乎意料之外,我母親非單不驚恐,而且十分高興,她說我阿爹生前最喜歡行善,一定是感動了上蒼,玉皇大帝下令給地藏王,令阿爹復活還陽了!」

「我給她那種話弄得啼笑皆非,我著手旋開所有的螺絲,最後,我慢慢地揭開了棺蓋。」

「我母親早已緊張地準備著,準備我一揭開了棺蓋之後,她就撲上去。但是當我揭開了棺蓋之後,她卻是向前踏出了一步,便站定了。」

「當時,我們看到的情形,和你剛才第一次下底艙時見到的情形相同。我爹在棺材之中,突然坐了起來。只不過當時,你以為我囚禁了一個老人,而我們卻清楚地知道,他是一個已死了三年的死人!」

鄭保雲喘著氣︰「而且,我們望著他,我立即肯定他仍是一個死人,雖然他坐了起來,雖然他身子完整,但是他仍是一個死了三年的死人,我記得當時我叫了一聲,道︰‘阿母,阿爹不是復活,他還是一個死人!’我母親整個人呆若木雞,她不斷地喃喃地重復著兩個字,我听了很久,才听得她在講的是‘尸變’兩字!」

鄭保雲講到這里,又停了下來。

艙中也立時靜了下來,這時風雨一定小得多了,因為我坐在沙發上,幾乎一點也覺不出船身在搖蕩,我呆了好一會,才道︰「尸變?」

鄭保雲點頭道︰「是的,尸變,那是我們家鄉的一種傳說,說人死了之後,如果下葬之際,恰好踫到了大雷雨,或者有……黑貓在尸身之上跳過、爬過,那麼,尸體就會變成僵尸了。」

我苦笑著︰「那不單是你們家鄉的傳說,只怕是每一個鄉村都盛傳著的傳說,我們小時候,全都听過僵尸的駭人故事。」

鄭保雲沉默了半晌,才又道︰「衛先生,你認為那有科學根據?」

「當然沒有,」我立時搖頭︰「人死了,那就表示他的呼吸停止了,血液不再循環了,億萬個細胞都死了,不能再活動了……」

我是大聲地在回答著他的問題的,可是我只講了一半,便停了下來,因為我越是試圖用科學的觀點來解釋生和死的問題,便越是發現,在生和死的秘奧上,我們的科學家所作的努力,實在少得可憐!

譬如說,人死了,血液不再循環,呼吸不再持續,細胞自然也失去了生命力,是死去的細胞。可是,只要尸體不腐爛的話,頭發和指甲,便都能繼續不斷地生長,這樣的例子我們見得太多了?為什麼頭發和指甲的細胞,能夠在全然沒有生命的支持下,繼續生長下去,延續達幾年之久才停止活動?

而且,我無法講下去的另一個原因是,鄭保雲的父親就在底艙之中,他實實在在,是一個死人,但是他的身子未曾腐爛,他也能夠行動,看來,在他身上死亡的,只是腦細胞,而其他部分的細胞,還保持著活動,那麼,這又是什麼樣的特殊情形呢?

所以,我無法不將講到一半的話停了下來。我呆了半晌,才道︰「忘掉我剛才的話,我認為這是現代貧乏的科學知識,還不能作出完滿答覆的問題之一。」鄭保雲顯然對我這樣的回答,感到十分欣慰,我又道︰「請你再講下去,剛才你講到你移開了棺蓋,他突然坐了起來。」

鄭保雲深吸了一口氣︰「是的,他突然坐了起來,我僵立著,在那片刻間,我心中的感覺,實在難以復述,過了很久,他仍然坐著,我才想到,我應該叫他一聲,可是直到那時,我張大了口,喉間發不出一點聲音來,而在那時候,他竟跳出棺材來。我當時所能做的事,就是拉了我的母親,逃了出去。」

「我們逃出了客廳,我母親幾乎昏了過去,我在定下神來之後,竭力安慰著她,我听得大廳中有許多下撞擊的聲音傳了出來。我在僕人中找了四個最可靠而又孔武有力的,向他們講明了這情形,並且許以重金,警告他們絕不能將這件事講給任何人听。」

「我們再走進去,看到他站在大廳中心,撞倒了好幾張椅子,他的手抓在一張椅子的椅柄之上,抓得椅柄發出‘格格’的聲音,我們合力將他弄進了棺材,又蓋好了棺蓋。當天晚上,我和我母親商量好久,她只是哭,什麼主意也沒有,而我,已用一副听診器听過他的胸口,而且,可以肯定他沒有呼吸,他是一個死人,我提議仍然將棺材蓋密封,將他葬下去,但是我母親卻不同意,她說︰‘阿保,你怎能生葬你阿爸,他會走路啦!’」

鄭保雲攤開了雙手︰「的確,我雖然肯定他是死人,但是他卻會活動,要我硬起心腸來,當作普通的死人那樣葬了他,我也硬不出這個心腸來,于是我們仍然照原來的計劃進行,將他送回原籍去!」

「第二天,我到造船廠改變船只的設計,加多了一個由我的睡艙中,由秘密通道才能到達的底艙,到船造好的那天,由那四個僕人,將他從棺材中移了出來,他沒有動作時,完全是一個死人,但是當他有動作時,力道卻大得驚人,他曾拗斷了那四個僕人其中一個的臂骨!」

對于鄭保雲所說的這一點,我並不表示懷疑,因為我就幾乎被「他」的五只手指,將我的肩頭抓得生疼!

鄭保雲道︰「所以,我只好將他鎖在板床上,他根本不會吃東西,也沒有任何排泄,我發現他對光線有特殊的反應,而在黑暗中,他也會不斷地踢床板,鋪床板。你說,衛先生,我船上有那麼可怕的……」

他遲疑了一下,仍不知道應該將他的父親稱為「可怕的」什麼才好,是以他苦笑了一下,才道︰「我自然不肯讓一個陌生人上船來!」

我點了點頭,表示他對我開始的那種粗暴,我已完全原諒了他。

他又道︰「而當我在黑暗之中,忽然看到你的時候,我還以為他掙斷了束縛,走了出來,而且我還听到你講話,我還以為他會開口了!」

這時,我已經對事情的經過完全明白了,我也明白了為什麼他在黑暗中,一見我便昏了過去,而在他醒來之後,他喃喃地說「他竟會講話」,原來他是將我當作了那可怕的僵尸!

我將他對我所作的敘述,迅速地再想了一遍。由于我的而且確,已經看到了那個可怕的「活死人」在先,是以我對他的敘述,沒有懷疑的余地。

我呆了許久才道︰「你是想將他運回原籍去落葬的,何以忽然又改變了計劃?」

「我在快到目的地之時,才改變計劃的,我忽然想到,像他那樣的情形,我們在才一遇到的時候,自然是驚惶失措,駭然欲絕,但是如果我們在冷靜下來之後,我們就可以感到,那實在是一個科學研究上,極有價值的課題,我想留著他作研究。」

我皺起了雙眉,不錯,鄭保雲說得對,那的確是極其值得研究的事,我感到我對鄭保雲的估計,犯了錯誤,他的神經質,是因為不平凡的遭遇而來的,他本身還不失為一個冷靜的人。

他伸手在我的肩頭上拍了一拍︰「我听過你的許多傳說,所以我才想起來找你,我以為這種研究,自然秘密進行,而你,正是我進行秘密研究的最好伙伴,你同意麼?」如果鄭保雲的話,是一種邀請的話,那麼我實在無法拒絕這個邀請。

我是一個好奇心極重的人,我自然想知道,為什麼一個死了三年之久,在這三年中,一點空氣也接觸不到的死人,竟然還保持著活動的能力!

我立時點頭︰「好的,我參加你的研究,也一定替你保守秘密。」

鄭保雲听了我最後一句話,十分高興地點了點頭,我那時,的確是真正替他守秘密的,但現在我終于又將這件事寫了出來,那是因為這件事發展下去,出現了我和他兩人都萬萬意料不到的結果之故。

當時,鄭保雲站了起來︰「我已將一切經過對你說了,可是我看你的神情,仍不免有點懷疑,你可要再徹底去檢查一下?」

鄭保雲的話,正道中了我的心事,我立時道︰「好的,你有听診器?」

鄭保雲拉開了一只怞屜,取出了一只听診器給我,我接了過來,然後,我在他的肩頭之上拍了拍︰「鄭先生,我們既然將令尊當作科學研究的課題,那我們都不必再害怕,是不是?」

他點頭道︰「不錯,而且,我們也不必當他是我的父親,我們要肯定的是,我父親已然死了,而他,只不過是……是……」

他像是十分難以講下去,我接口道︰「他只不過是一具尸體而已。」

「是的。」鄭保雲立時表示同意。

我拿著听診器,和他一齊又向底艙中走去,到了底艙的那扇門,我略為停了一停。剛才我曾叫鄭保雲不要害怕,但那實在也是我自己壯膽的說法。我絕不是膽子小的人,可是現在我所接觸到的事,和人的生命的秘奧有關;我是人,是以自然也因之而產生出一股極度的神秘之感。

這種神秘之感,是一令人想到了這件事,就會不寒而栗。

我回頭向鄭保雲看了一眼,他顯然和我有同感,我慢慢地推開門,將門推開了幾寸,向內望去,我看到他直挺挺地站著。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慢慢地走了進去,向「他」接近,我必須在他字上加引號,是因為他這個字,習慣上是用來代表一個人的,而「他」是不是人?很難肯定。

當我向「他」接近之際,「他」沒有什麼反應,一直直挺挺地站著不動。而在我來到了離「他」只有三四米之際,「他」忽然有了反應,「他」的身子向上,跳動了一下。

不知是為了什麼緣故,「他」的那種跳動,使我聯想到了紙碎在靜電作用下的那種跳動。

我連忙站定身子,「他」也靜了下來。我向後退,「他」沒有反應。而當我又向前走去的時候,「他」又跳動了一下。我轉過頭來︰「你看,‘他’不但對光線有反應,有人接近‘他’,也有特殊的反應!」

鄭保雲點了點頭︰「是,你小心些。」

我又踏前了一步,離得「他」更近了,「他」的雙臂動了起來,我將听診器的兩端,塞入耳中,將另一端,按向「他」心髒的部位。

听診器才一接觸到「他」的胸口,「他」的手臂,突然揚了起來,「他」的手也放在我的手臂上,我勉力鎮定心神,但是我還是听到了突突的心跳聲。

我听到的心跳聲,不是「他」的,而是我自己的!

在听診器的兩端,我听不到任何聲響,他顯然是一個死人,我不但听不到心跳聲,也听不到血液流通的聲音和呼吸聲。

我听不到在「他」體內發出的任何聲響!

我放下了听診器,輕輕地撥開了「他」的手,「他」的手垂了下去,我自衣袋中,取出了一柄十分鋒銳的小刀,轉過頭來,向鄭保雲看了一看。

鄭保雲人很聰明,他立時知道我要做什麼了,是以向我點了點頭。

我慢慢地移動著身子,想站到「他」的側邊去。可是奇怪的事發生了,當我慢慢地轉動著身子,快站到「他」側邊去的時候,「他」也轉動著身子,和我始終是面對著面!

我吸了一口氣,鄭保雲道︰「衛先生,你對他有影響,他在跟著你動!」

我道︰「不是我對他有影響,我看是每一個人對他都有影響,我看,這只怕是靜電的影響,我們的人體,是一個帶電體。」鄭保雲道︰「或許是那樣。」

我取了小刀在手,本來是想在「他」的耳朵上割下一點來觀察的,但現在我既是無法來到「他」的側邊,所以我只好對準了他的手臂劃了一下。

那柄小刀十分鋒銳,我那一劃的動作,也十分快捷和有力,「他」的手臂之上,也立時出現了一道傷痕。「他」顯然沒有疼痛的感覺,因為「他」仍然站著一動也不動。反倒不如我向「他」走近的時候,「他」還突然向上跳了一下。

我也根本未曾希望,我在割破「他」的手臂之後,在「他」的身子中,會有血流出來。

我只是湊近身去,想看看「他」的肌肉被割破了之後的情形。可是,當我湊近頭去之際,我卻不禁地陡地一呆,失聲道︰「鄭先生,你來看!」

我突然一叫,反倒將鄭保雲嚇了一跳,他非但沒有近來,而且還向後退開了兩步。

我也立時退出了兩步,又叫道︰「你看!」

我一面叫,一面伸手指著「他」手臂上被我割破的地方,鄭保雲離得「他」雖然比較遠,但是也可以看得十分清楚。

這時,在「他」手臂上的傷口之上,正有一滴晶瑩的液體滲出來,那情形就像我們正常的人在受了割傷之後,有鮮血滲出來一樣。

但是自「他」的手臂中流出來的,顯然不是鮮血,而是一滴透明的液體,那一滴液體越來越大,終于滴了下來,滴在艙板之上。

我起先被這種奇異的現象,弄得完全呆住了,直到那滴液體滴到了艙板之上,我才想起,我們要對「他」進行研究的話,這滴液體,一定是極其重要的研究對象,應該將之搜集起來作研究之用。

我連忙踏前一步,俯身下去看時,那滴液體已然了無形跡可尋,再向「他」手臂上的割口看去,只見「他」手臂上的傷口,已顯得十分干枯,再也沒有什麼液體滴下來。

我和鄭保雲兩人互望著,都覺得莫名其妙。也就在這時,「砰」地一聲響,一直站著的「他」,突然向下,倒了下去。

「他」倒在艙板上,直挺挺地,一動也不動。

我和鄭保雲兩人,又呆了半晌,才一齊向「他」走過去,這一次,我們來到了「他」的身邊,我並且還伸手踫到了「他」的肩頭,但是,「他」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我低聲道︰「‘他’死了。」

鄭保雲道︰「‘他’早已死了。」

我忙改正我的話︰「我的意思是,現在,‘他’不會再動了!」

鄭保雲的臉上,現出了一片迷惘的神色來︰「為了什麼?因為那滴液體自‘他’身中,流了出來?」

我並沒有回答他的話,因為我也不知道,究竟是為了什麼!

鄭保雲又問道︰「那一滴液體又是什麼?為什麼會在‘他’的身子之中,為什麼那樣的一滴液體,能使一個死了三年的人,有活動能力?」

我仍然不出聲,因為我根本無法回答這個問題,而且,那滴液體,也已經消失了!

我再向「他」看去,「他」身上的皮膚,在起著一種十分明顯的變化,本來,「他」的皮膚,是緊貼在骨頭之上的,給人一看就有一種繃硬之感。

但是現在,「他」的皮膚卻松弛了,變得好像一模就會月兌下來。我道︰「鄭先生,我們先將‘他’抬到板床上,看看‘他’是不是有別的變化。」鄭保雲點著頭,我們將「他」抬到了板床上,又看了一會,鄭保雲按著電燈開關,開了又關,關了又開。鄭保雲曾說過,「他」對光線有著十分敏感的反應,而且,我也親眼目擊過。

這時,電燈熄了又著,好幾次,「他」卻仍然一動也不動地躺在板床上。

我搖著頭︰「鄭先生,看來‘他’是真的死了,其可惜,我們竟未曾留下那滴自‘他’體內流出來的液體,要不然,我們或者可以知道其中奧秘。」

鄭保雲呆呆地站著,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過了幾分鐘,他才抬起頭來︰「我有一個私人的解剖室,設備十分完善,我想將‘他’的尸體,進行徹底的解剖,不知道你是不是肯幫助我?」

我攤了攤手︰「你不必考慮我是不是肯幫助,我要反問你,你的母親,是不是會同意,在她這一代的人看來,兒子要解剖老子的尸體,那簡直是一件大逆不道,天打雷劈的惡事。」

「她當然不會同意,但我們可以瞞著她!」

「好的,」我答應了他,去向「他」望了一眼︰「我想我們要盡快上岸了,看來,尸體好像已漸漸在開始腐爛了,船上有冷藏庫?」

那一晚上,接下來的事情,便是我和鄭保雲兩人,用白布將「他」包了起來,「他」一直沒有任何動作,而且「他」的身子也變得松散,而不是那樣僵硬。

我們又將「他」一齊放進了船上的冷藏庫之中,那冷藏庫只要來儲放肉類,以備長途航行之需的,當我們將「他」放進了冷藏庫之後,我心中暗暗下定了決心,如果我以後再有機會乘這艘船的話,那我決計不會在船上吃任何的肉類。

當我們安排好一切之後,大副來報告,天氣情形已完全好轉了,再有一天航程,我們就可以到目的地了。我利用船上的無線電通訊設備,告訴白素,我正在前赴馬尼拉的途中。

我是不必說明為什麼突然會遠行的,白素知道我隨時隨地會遇到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事情。

那時,天已亮了,鄭保雲領著我去參觀全船,那的確是一條了不起的游艇,如果我有足夠的錢,我也一定會照樣去造一條的。然後,我和鄭保雲以及他的母親,一齊進早餐,我們三個人,用鄭保雲的家鄉話交談著。

鄭保雲告訴他母親,他阿爹的尸變問題已然解決了,他也勸他母親別回原籍去,回到馬尼拉之後,將尸體好好葬了,也不必再奔波了。

老太太多半是給尸變這件事嚇壞了,是以一听說尸體已不再活動,便十分高興,也不再和她的兒子爭論什麼,就答應了鄭保雲的話。

老太太的興致十分高,她不斷地講著話,而將我當作對象,她提及很多有關她丈夫的事情。她的丈夫,本來就是一個傳奇人物,人家甚至傳說他可以預知幾天之後的事情,是以商場上的一切變化,他都可以料得中,所以無往而不利,成為著名的富豪。

對于這樣一個傳奇人物(尤其他死後還出了那樣的奇事),我自然對他的早年生活的情形,也十分有與趣,我問了好幾個問題。

經我一問,老太太的興致更高了,她不斷地敘述著她丈夫以前的事。這些事與以後的事情意料之外的發展,是有相當程度的關系,所以,我將老太太的話,歸納起來,成為鄭天祿先生(鄭保雲的父親)的一個小傳。只在這個小傳中,是看不出什麼來的,但如果將這個小傳保存起來,和我以後記述的事情對照起來,就可以看出,這個小傳極耐人尋味。

鄭天祿很小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家鄉到外洋去。那年,他究竟多少歲,沒有人知道,他家鄉的人,也不知道他是哪一家的子孫,只知道他在菲律賓發了財回來那年,是二十四歲。他躁著家鄉的語言,立時有很多人爭著認是他的長輩。

他究竟是什麼人家的孩子,一直沒有人知道,但一定是這條村的人,是不會錯的,因為在福建北部的山區中,那是些偏僻的鄉村,幾乎每一個村的語言,都是有差別的。

鄭天祿回家鄉來的目的是娶妻子,這件事,轟動了整個山區,幾十里外都有人爭著來說媒,可是鄭天祿娶妻的條件卻十分怪,他不要姑娘好看,也不要姑娘的家世好,而要他自己看過。

他看姑娘家的時候,戴著一副奇形怪狀的眼鏡,很大,會放光(關于這一點,老太太無論如何說不出那眼鏡是什麼形狀來),他揀了足足一個月,才揀中了老太太,老太太家中十分窮困。

鄭天祿拿錢出來辦喜事,辦好喜事之後,又住了一個來月,才帶著老太太離開了家鄉。

鄭天祿只有一個兒子,就是鄭保雲。鄭天祿從來也不生病,只有一次,老太太忽然發現他身子發燒,請來了一個西醫,逼著他看,可是那西醫卻不知為什麼,藥方也沒有開就走了。

鄭天祿有著料事如神的本領,他的錢也越來越多。

由于他只有一個兒子,是以老太太曾勸鄭天祿多討幾房妾侍,但鄭天祿不答應,老太太便討進門來,他卻連望也不向那些妾侍望一眼。(老太太講到這里的時候,其詞若憾矣,實乃深喜也)。

鄭天祿的確有過人的預見力,那是老太太一再強調的一點,老太太還舉了許多日常生活中,鄭天祿有預見力的例子,來作證明。其中有好幾點,是鄭保雲也點頭證明確有其事的。

由于老太太舉的例子十分多,我自然不能一一盡錄,一般來說,鄭天祿似乎有一種超特的能力,使得他能知道七八天之後將會發生的重大的事故。

我在听完了老太太的敘述之後,心中當時只有一個疑問,于是我將這個疑問,提了出來。

我問道︰「老太太,照你所說,鄭先生是沒有他的家人的了?何以他是你們村中的人,卻會一個親人也沒有呢?」

老太太道︰「我也不知道,或者,是他的親人早已死完啦,鄉下日子,死人容易啦!」

我沒有再問下去,因為再問下去的話,我找不出適當的、有禮貌的話來發問,我覺得鄭天祿有一點來歷不明。他的身世根本沒有人知道,而他只不過憑著一口土話,就被村里的人認定了他是這個鄉村出去的,而且,多半也為了那時候的鄭天祿已經發了財。

我也會講那種方言,如果下點功夫的話,我也可以將這種方言學得十全十美,若是我去冒認自小從村子離開的人,村人也會相信。

如果說鄭天祿來歷不明,在鄭老太太面前,那當然是極不禮貌的事。而我終于未曾問出來的更主要原因,是我想不出鄭天祿要假冒那個村子村民的原因。他假冒了村民,若是為了去娶當地一個窮人家的女兒做妻子?那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在那一天中,我整天都成了老太太談話的對象,老太太對我十分有好感,還問我結了婚沒有,看來大有替我做媒的意思。

在那一天中,我幾乎沒有機會和鄭保雲講話,一直到晚上,老太太睡著了,我才向鄭保雲︰「冷藏庫中,沒有什麼事發生?」

「沒有,」鄭保雲回答︰「真奇怪,‘他’看來真的死了,流出了那滴液體之後,‘他’就死了,這究竟是什麼緣故?這實在太奇怪了!」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21 12:57:32

尸變 第五部 異乎尋常的尸體
在日間,我沒有對老太太提出來的疑問,此際,我卻對鄭保雲提了出來,我道︰「鄭先生,你不覺得你老太爺的身份很神秘麼?」

鄭保雲倒很肯接受事實,他點了點頭︰「是的,我也以為他很神秘,而且,在他活著的時候,有很多異乎常人的地方,他幾乎從來不生病,他一生之中,只有過一次和醫生接觸的機會……那是我母親說的。」

我道︰「而且,那一次,醫生是逃離去的,我相信一定是被他用十分難堪的話罵走的。」

鄭保雲笑了起來︰「我猜想也是那樣,因為他罵起人來,十分厲害,每一個人都怕他,他像是知道每一個人心中的隱私。」

我又道︰「那麼,你以為,他死後在他尸體上的變化,是不是和他生前異于常人這一點有關呢?」

鄭保雲想了一想,才道︰「那要等到尸體解剖之後才能有答案。也許,我們永遠得不著答案。」

我點了點頭,表示同意他的話。以後的兩天航程中,我們幾乎每隔一小時就到冷藏庫去看「他」一次。「他」相當平靜,不再有任何動作。

終于,到達了目的地,鄭保雲先派人送他母親上岸去,然後,將「他」用油布包了起來,和我兩人,親自押運著,到他的私人解剖室去。

他的私人解剖室是在市郊,路途相當遠,大約是二小時的車程,菲律賓的天氣酷熱,車廂中雖然有冷氣,溫度也相當高。

在車行一小時之後,我和他兩人,都有點忍不住油布包中所發出來的異味。

鄭保雲將車子的速度提得更高,一面喃喃地說,如果不是怕自己的行動被人知道,一定利用直升機,可以快得多了。

又過了一小時,異味越來越甚,已到了我們兩人都無法忍受的地步,我們不得不打開車窗子來。可是那樣一來,卻更糟糕了,因為車廂中的氣溫更高了!

那異味自然是因為尸體變壞而發出來的,而尸體變壞,則是因為氣溫高的緣故,車窗一開,無異是加速尸體的變壞,可是我們卻又沒有別的辦法可想!

等到車子終于駛進了一個綠蔭遮蔽,十分美麗的園子之際,我們兩人都感到胃部陣陣怞搐,因為那種氣味,實在是太難聞了。

車子一停,便有幾個人奔了出來。可是那幾個人一奔到車子旁邊,便呆住了,臉上現出了奇形怪狀的神情來,當然是因為他們也聞到了那難聞的臭味之故。

鄭保雲和我,一齊打開車門,沖了出去,鄭保雲大聲喝道︰「站著干什麼?快將那油布包搬進解剖室去,那是我……得來的一具尸體!」

那些人既然是在解剖室中工作的,對于尸體自然不會太吃驚,可是腐臭的尸體,並沒有解剖的價值,是以他們的臉上,仍然充滿驚訝的神色,他們將油布包從車中抬了出來。

鄭保雲又吩咐道︰「連包浸在甲醛中,讓我自己來解開它,我不需要你們的幫手,別來打擾我。」

那幾個人連聲答應著,抬著油布包走了。鄭保雲轉過身來,他說出了我早已想說的一句話︰「尸體為什麼腐爛得那麼快?」

我道︰「我也在奇怪,或許,是因為他死了已有三年的緣故,我……想先洗一個澡,將身上沾染的臭味洗去,可以麼?」

「當然可以,我也正想那樣,尸體在浸入甲醛之後,不會起變化。」

鄭保雲說著,將我帶進了屋子,我看到了許多生物標本,和人體模型,鄭保雲道︰「你覺得奇怪?」

我只是反問道︰「听說,你得過好幾項博士餃?」

「是的,」他多少有些得意︰「我的天分很高,幾乎對什麼都有興趣,我的四個博士餃中,有一個是生物學博士。」鄭保雲越說越起勁︰「我的一篇論文,題目是‘抗菌在血液中的生存’,曾得過很高的評價,而我又有足夠的財力,所以能建立一個完善的解剖室。」

我道︰「你可能有令尊的遺傳,他不是有很多地方,證明他是天才麼?」

鄭保雲不由自主地笑了笑︰「請使用這間浴室。」

我走進了他指給我的那扇門,痛痛快快地洗了一個澡,精神為之一握,當我走出浴室的時候,鄭保雲早已在等我了,我們一齊到他的解剖室去。

那解剖室設在一排房子的中間,要經過一條相當長的走廊,才到達門口,鄭保雲對站在門口的兩個人道︰「你們走開些,別來理我!」

那兩個人中的一個道︰「鄭先生,那尸體……」

鄭保雲不等他講完,便突然怒吼了起來︰「走開,我已經說過,不干你們的事!」

那兩人不敢再說什麼,連忙低著頭走了開去,鄭保雲打開了門,在我和他兩人走了進去之後,他立時將門鎖上,那是一間設備十分完善的解剖室,尸體仍然被油布包著,浸在一個白瓷池子中,池子中的液體,自然是甲醛,所以整個解剖室中,充滿了那種怪異的味道。

鄭保雲來到一個櫃前,打開了櫃門︰「我不習慣甲醛的氣味,所以我在解剖時,戴氧氣面罩的,你也選用一副?」

我向他走去,在櫃中取出了一副氧氣面罩來戴上,那使我呼吸舒暢,舒服了不少。而且,他的氧氣面罩顯然是特制的,壓縮氧氣自解剖室的天花板上傳下來,有很大的管子連在面罩上。而在戴上了面罩之後,我們可以利用無線電對講機,毫無困難地講話。

鄭保雲還告訴我,儲藏在天花板上的壓縮空氣,和一般潛水人采用的壓縮氧氣是不同的,那是幾個醫生研究出來的,對人體健康最有益的空氣,如同高山上清新的空氣一樣,令人在呼吸到這種空氣時,有全身充滿了活力的感覺,從而增進工作的效力。

鄭保雲既然是財力如此雄厚的人,他自然不會對我虛張其詞,而我在戴上了呼吸面罩之後,確然有一股異樣的清新之感。

我們一齊來到了那白瓷子之旁,第一步工作,自然是將油布解下來,這工作由鄭保雲來進行,他用一柄十分鋒利的刀,在油布上,劃了一下。

油布包立時裂了開來。

可是,就在油布包裂開來的一剎間,我們意料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隨著布包的裂開,只見大量黑色的液體,自布包之中,漏了出來。

那種液體是如此之多,以至在不到十秒鐘之內,在我們還根本未曾料及發生了什麼事之際,整個池子中的甲醛都被染黑了!

那情形就像是在油布包中包著的,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大包墨汁!

我和鄭保雲都呆住了,我听得鄭保雲發出了一下尖銳的叫聲,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也不知道那是怎麼一回事,但是我至少比鄭保雲來得鎮靜些,我道︰「可能是因為氣溫的緣故尸體腐爛變水了。如果我料定不錯的話,那麼,總還有骸骨留下來的,請你將染黑的甲醛放去。」

鄭保雲有點手足無措地點了點頭,按下了一個掣,池子中的黑色液體迅速低落,我們也立即看到了那油布包,和剩在油布包中的一副骸骨。

這證明我所料不錯,油布包中的黑水,確然是尸體腐爛之後產生的。

然而這時,我們卻根本未去想及,何以尸體會腐爛得那麼快,而且在腐爛了之後,會變成墨汁一樣的黑水,因為我們全被那副骸骨吸引住了。

那是一副人的骸骨,那似乎是毫無疑問的了,但是如果你去告訴一個醫科學生,說那骸骨是人的骸骨,他一定會大搖其頭。

那副骸骨還十分完整,有臂骨、腿骨,指骨已月兌落,但是那都不成問題,而令得我和鄭保雲兩人,張口結舌的是兩個地方,第一,它的肋骨是板形的,而且一面只有三條,有一條環向背後,成為一個田環,有半寸厚,五寸寬。

支持肋骨的,是前後各一條長骨,和普通的脊椎骨很相似,但是它的節數卻多得驚人,在那樣的情形下,我們自然不及去細數,但也可以肯定,它決計不只三十六節,而至少在一百節以上。

一個前後都有那脊椎骨的人,一定可以毫無困難地,不論向前或是向後,將身子拗成一個圓圈。

而且,在盤骨之上,也有如同肋骨一樣的骨骼,只不過比較細,像指頭般粗幼,每一邊有六格,呈環形。但是最奇特的,還是他的頭骨,在他的鼻孔骨對上,有著四個孔;四個,那四個孔是在眼孔之下,我不能講出這四個孔有什麼作用。

我和鄭保雲兩人,足足呆立了三四分鐘之久,他才發出了一下聲吟︰「天,他是什麼啊!」

他是什麼呢?鄭保雲的父親,大富翁鄭天祿是什麼呢?不但鄭保雲在問,我心中也在自己問自己。他決計不是人,人是不會有那樣的骨骼。他甚至不是脊椎動物,因為還找不到有什麼脊椎動物的月復腔上有骨骼保護的。

那麼,他是什麼呢?實實在在地說來,生活在人的社會中,而且,他還是一個成功的人,他的商業機構,遍布東南亞,他是一個成功的商人,他也有兒子。

當我想到他有兒子之際,我不由自主,轉頭向鄭保雲望了過去。

鄭保雲敏感地直跳了起來︰「別看我!別看我!」

接著,他喘著氣,向我沖了過來,突然抓住了我的手,在他自己的胸口亂按︰「你模模,你看,我的肋骨是和你一樣的,而且,我的肚子上,也沒有骨頭,你可以按得出來的!」

他又將我的手,在他的月復際用力地按著。

他說得不錯,他的肋骨的確和我的一樣,而且他的月復部,也和我一樣,並沒有骨頭環繞著。可是,他的父親卻不一樣!

我的心中,起了一股極其奇詭的感覺,那種感覺甚至令得我說不出話來。

鄭保雲大聲道︰「那一定是什麼人的惡作劇,沒有人會有那樣的骨頭,那不是骨頭,是甚度人用塑膠做了,來嚇我們的!」

他一面說,一面拿起一枝木棍,在瓷池子中,用力地搗著,將那副骸骨搗散。然後,他拿起一塊肋骨來,用一柄長刀,用力將那肋骨劈了開來。

當那塊肋骨被劈開之後,他停下手來。

而當骨頭被劈開之後,他也知道那決計不是什麼人的惡作劇,而那是千真萬確的骨骼了,那是任何人一看那肋骨的剖面就可以肯定的事。

鄭保雲的身子搖晃著,像是要昏過去的樣子,我連忙過去扶住了他,他喃喃地道︰「為什麼會那樣?他是什麼?他是什麼?」

我安慰著他︰「他自然是人。」

「人?人有那樣的骨骼麼?」

「他或者是一個畸形的人,鄭先生,人體有很多畸形的,有一種鎮靜劑,產生了成千上萬的畸形人,那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

鄭保雲靜了下來,望了我片刻,才又道︰「你憑自己的知識說,那是畸形的骨骼麼?那是一具發展得極其完整的骨骼,那是幾十萬年,甚至幾百萬年進化的結果,而那種進化,一定是在一個和地球上的環境截然不同的地方進行著的,所以才產生了那種截然不同的骨骼結構,那不是畸形!」

我沒有別的話可說了。

我剛剛所以說那副骨骼可能是一副畸形的骨骼,那是為了安慰鄭保雲,連我自己的心中,對自己所說的話也不相信。這時,我自然更加啞口無言。呆了片刻,才道︰「那麼,你的意思是……」

我一面說,一面向他望去,透過氧氣面罩,我可以看到他的臉色,蒼白得可怕,就像在船上的時候,他將我當作僵尸而昏了過去的時候一樣。

我想講什麼,他卻已向後退開了幾步,在一張椅上,坐了下來。我深深地吸進了一口氣,來到了他的身邊,又問道︰「你有你的看法,不妨說出來,站在科學的立場上研究這件事,大可不必顧忌什麼。」

鄭保雲竭力側過頭去,像是想避免回答我這個問題,但是事實上,他卻沒有法子躲避得過去,我等著他的回答。等了足足有一分鐘之久,我才听到他用近乎聲吟似的聲音道︰「我以為……他……他不是地球人。」

不是地球人!

這也正是我想到的結論,但是,當我听得鄭保雲講出這句話來之際,我仍然有一種戰栗之感!

我也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我們兩人,就一齊那樣呆呆地坐著,坐了好久。

我不知道在那一段時間中,鄭保雲心中的感覺如何,但是我自己的心中,卻亂到了極點!

鄭天祿如果不是地球人,那麼,自然來自別的星球。

他來自別的星球,在地球上獲得了極大的成功,甚至在地球上娶妻生子!

如果他是星球人的話,那麼,鄭保雲是他的兒子……

當我想到這里的時候,我突然明白鄭保雲的臉色,為什麼會像被判死刑的那樣難看了。

因為鄭天祿是他的父親,而如果鄭天祿是來自其它星球的話,那麼他,鄭保雲就是一個混血兒……一個外星球人和地球人的混血兒!

那絕不是普通的混血兒,而是地球人和外星人的混血兒。那實在是一件令人無法接受,甚至是無法想像的事!看鄭保雲的神情,他當然是也想到了這一點,是以他才會整個人都呈現了神經崩潰狀態!

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麼,和說些什麼了。

沉聲叫道︰「鄭先生!」

對于我的聲音,一點反應也沒有,我提高了聲音,又叫道︰「鄭先生!」

仍然沒有反應,我第三下的叫喚,幾乎已是扯直了喉嚨在叫嚷了,我高聲叫道︰「鄭先生!」

他對那一下叫喚,總算有了反應,整個人都震了一震,失魂落魄地向我望來。

我向地做了一個手勢,又用十分誠懇的聲音道︰「你說他不是地球人,我初步的意見,也是和你相同的,不過……」

我才講到這里,他便打斷了我的話頭,在我意料之中地道︰「那麼……我是什麼?」

我不理會他這個問題,鄭保雲始終是一個十分敏感的人,如果他認定了他自己是外星人和地球人的混血兒,那是一個極大的悲劇!

我自顧自道︰「那只是我和你兩人初步的、直覺的論斷,我們未曾有任何證據,來證明我們的論斷是正確的。」

鄭保雲听得我那樣講,精神似乎振作了一些,但是他隨即又十分頹傷地道︰「那副骨骼,難道……難道不足以證明麼?」

我搖著頭,道︰「自然不足以證明,畸形的骨骼,有時也會給人以完整的印象的,我們還得從各方面來搜集證據,證明他是外星人!」

鄭保雲先生是低著頭在听我講,但在我講完之後,他抬起頭來,望了我片刻,才道︰「你是想證明他是外星人呢,還是想證明他不是外星人!」

我自然听得出,鄭保雲那樣問我,是已然知道了,在我的主觀願望上,我希望鄭天祿不是外星人之故。但是我要裝得不明白他的意思︰「那是沒有分別的,我們只是按照搜集來的證據來判斷,如果他不是外星人,那自然是地球人。」

鄭保雲笑著,看來他已接受了我的說法了。

我自椅子上站了起來,又向浸在瓷池子中的那一堆白骨,望了一眼,心中也不禁苦笑了一下。

那件事,一開始便怪異絕輪,但是卻做夢也想不到會有那樣的變化,我們會開始懷疑鄭天祿根本不是地球人!

在我站了起來之後,鄭保雲也站了起來,我和他一齊除下了氧氣面罩。

一除下了氧氣面罩之後,我們立時嗅得到,整個解剖室中,充滿了異樣腐臭味,鄭保雲幾乎一口氣地奔出了解剖室,我跟在他的後面。我們來到了一間十分華麗的起居室中,鄭保雲在吩咐僕人送咖啡來之後,問我道︰「我們怎麼開始?」

我皺著雙眉︰「我們可以從兩方面開始,第一,我們要詳細檢查……他的遺物,看看有什麼證明他不是地球人的東西。第二,我們要和所有熟悉他的人交談,在談話中了解他的為人。」

鄭保雲苦笑︰「我想,我們不必找別人了,我是他的兒子,我自承我對他的了解不夠深,因為我從小就在外國讀書,但是我的母親,卻是對他最了解的人了,她幾乎一生和他在一起。」

我同意他的說法,但是我還是補充道︰「有一個人,我們是必須找他談談的。」

「什麼人?」鄭保雲立時問我。

「那位醫生……你總還記得,他一生之中,只和醫生接觸過一次,而那醫生卻是逃一樣地離去的,我本以為他是將那醫生罵走的,但是現在,我卻認為另有原因,可能因為是那醫生發現了什麼難以想像的事實,是以才倉皇離去。」

鄭保雲望著我,在我講話的時候,他臉上的神情,變換了好幾次。

我自然不知道他的心中,究竟在想一些什麼,但是從他臉上的神情來看,我總可以知道,他正想到了什麼!而在我講完了之後,他又好半晌不出聲,這令得我不得不問他︰「你想到了什麼?」

我只不過是隨便一問,但是鄭保雲卻十分明顯地吃了一驚,而且,他用十分拙劣的謊話掩飾著,道︰「沒有什麼,沒有什麼,嗯,那位醫生,本來十分出名的,但是他現在已退休了!」

我心中疑惑著,因為鄭保雲的態度十分不對頭,顯而易見,他心中有什麼事瞞著我。

但是那時,我卻沒有去想深一層,因為鄭保雲的心中若是有什麼事不想告訴我,他是有這個權利的,所以我也不再去追問他,我只是道︰「那不要緊,只要他還在生,我看,我們可以分頭進行,你去檢查令尊的遺物,我去拜訪那位醫生。」

鄭保雲站了起來,他背對著我︰「好的,那麼,我要回馬尼拉去,那位醫生,據我所知,他退休之後,在市區附近居住,你可以向有關方面查問他的地址。在訪問了那位醫生之後,到馬尼拉和我見面。」

我點頭道︰「我必須向你借用汽車。」

「那不成問題,我在這里,有好幾輛車子,你可以隨便!」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21 12:57:47

尸變 第六部 一個醫生的意見
他將我帶到了一排車房之前,在那一排車房中,停著七八輛汽車,我揀了一輛跑車,他將車匙交給了我。

我實在急于和那位已退休的醫生會晤,因為這位醫生,他一定曾經檢查過鄭天祿,他自然也可以知道鄭天祿的骨骼構造,何以會與眾不同。

所以我立時坐進了車子,鄭保雲低來,低聲道︰「請你記得,這只是我和你兩人間之事,絕不要讓任何第三者知道!」

我呆了一呆,想告訴他,如果我去拜訪那位醫生的話,那麼,我必然要對那位醫生談起這件事來,可是我的話還未說出,他就一轉身,走了開去。

我沒有再說什麼,便駕著車,離開了他的解剖室,在公路上疾馳,我將車子的速度控制得相當高,我估計要兩小時左右,才能到馬尼拉,我可以向報館方面打听那位醫生的住址,因為那一位醫生在未退休前,是十分著名的一位名醫。

我的車子,在公路上追過了很多車,隨著路標的指示向前駛著,當我駛出了約有三十哩左右之際,我來到了一個岔路口上。

我本來是可以直沖過去的,可是就在我將近駛到路口之際,突然有兩輛大卡車,自橫路上,駛了過來,攔住了我的去路。那兩輛大卡車突如其來,如果不是我及時剎車,一定已撞上去了!

當我在千鈞一發之際,剎定了車子的時候,我已然心知事情十分蹊蹺,是以我立時將車子後退了十多米。也就在那時,在那兩輛大卡車內,至少有二十名漢子,跳了下來,他們的手中,都持著鐵棍,其中有兩個,才一跳下,便沖到了我的車子之前,不由分說,便揮動著鐵棍,向我擊下!

這實在令得我大吃一驚,我實在是做夢也想不到我會在這里受到襲擊。那兩個大漢的鐵棍,「砰砰」兩聲,擊在車頭上,一盞車頭燈立時碎裂,而其余的人,也已蜂擁而上!

在那樣的情形下,我已然不及去思索我為什麼會遇到襲擊,我首先要做的事,便是如何逃避他們的襲擊!

他們總共至少有二十人,而且每一個人的手中,都有著鐵棍,我和他們去打斗,不容易討好,而我可以利用的是,我是在一輛性能十分高超的車子中!

我必須巧妙地利用這輛車子,而不是去和他們徒手搏斗,所以,我在車頭燈被擊碎之後,立時又令得車子迅疾無比地後退了十多碼!

那二十多人仍然追了過來,但是我已有可喘息的機會,我猛地踏下油門,車子發出了一陣怒吼聲,如箭一般地向前,射了出去,那些正在向我追來的人,顯然料不到我在突然之間,反向他們撞了過去,只听得他們怪叫著,四下躍開。

他們避得再快,也快不過車子,有兩個人逃之不及,「砰砰」兩聲,被車子撞得向外直飛了出去,而我根本不去理會他們,待列車子直沖得到了離卡車不遠處,我才陡地扭轉了駕駛盤,車子發出了一陣難听之極的吱吱聲,緊貼著卡車的車身,在路邊掠了過去,越過了卡車,重又沖上了公路。

等到我的車子,重又沖上公路之後,那些凶徒再想追到我,那簡直是不可能的事了!

是以,我立時可以靜下來,好好地想一想,為什麼會有人在半路上襲擊我!

那兩輛大卡車等在岔路口,在我的車子將要駛到之際,攔住了我的去路,那顯而易見,是有預謀的行動,決計不是偶然!

而我卻想不到有什麼人以我為目標而對付我,我才到這里,自問在這里,沒有什麼敵人!

看來,最大的可能是那些人誤以為我是鄭保雲!這里的治安不好,而鄭保雲又是著名的富豪,會不會那些人有意綁架,而認錯了人呢?

那十分可能,當我一想到這一點時,我更感到,我不應該一走了之,而應該將那些人交給警方,至少,我也應該警告鄭保雲一下!

我幾乎是突如其來地停下了車,因為我想到我應該回去,而在我陡地停下了車之際,我突然發現,在我的車後,有一輛車子以高速跟著我,剛才我只當自己已月兌離了危險,只顧在想著為什麼,竟未曾注意!

我的車子突然間停了下來,我倒並不是發覺了有人跟蹤而故意如此的,我只是想停車,掉頭,去通知鄭保雲一下而已。

但是,我在飛速行駛之際,突然停了下來,便令得跟在我後面的那輛車子,尷尬之極,那輛車子立時減慢了速度,但已在我的車旁,擦了過去。

而且,當它急急忙忙地停下來之際,它整個橫了過來,攔在路中心,我從車中站了起來,只見那輛車的車門打開,兩個人,凶神惡煞也似,向下跳了下來,他們一面下車,一面向懷中探去。

他們的動作,極其明顯︰是他們在取槍!

我心中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我剛逃過了近二十個人的鐵棍襲擊,這時又有人要用槍來對付我,第一次的襲擊,還可以說是誤會,是有人誤將我當作了鄭保雲,但是第二次襲擊,卻絕不會是弄錯人!

我並沒有武器可以還擊,在那樣的情形下,我只有逃!槍彈的速度比車子為快,所以我如果後退的話,沒有逃月兌的機會,我必須迎著槍彈沖過去!

我連忙坐了下來,那兩人的手也從懷中伸了出來,他們的手中,果然各自握了一柄手槍!

而在那時候,我也猛地踏下了油門,我低下頭,車子像瘋了的野馬一樣,向前沖去,我听了四五下槍響,接著,便是「砰」地一聲巨響,車身撞在前面的那輛車之上,我的身子仍然伏著,我覺得許多碎玻璃,像雨一樣地落到了我的身上。

我不顧一切地向前沖著,又過了半分鐘左右,我才直起身子來,回頭看去。

我看到那兩個人離我已有七八碼,他們的車子,被我一撞,已撞得四輪向天,他們還在向前奔來,但他們當然追不到我了!

那時,我可以說是已經絕對安全的了,因為跑車已沖出了手槍的射程之外,但是就在一剎那間,我卻又踏下剎車,令車子停了下來!

因為我想到,我已經接連受到了兩次襲擊,那顯然是一項對付我的有計劃的行動。即使我逃月兌了兩次襲擊,那麼,還會有第三次,第四次,逃不勝逃,我必須根絕這種襲擊,那我我必須找出這些人對我襲擊的原因,和他們的主謀人來。

我手中並沒有武器,但是我所駕駛的性能極佳的跑車,就是武器。

那兩個人的手中雖然有槍,但槍中的子彈是會用完的,我並不是沒有法子對付他們,我也必須對付他們!所以,我在踏下了剎車之後,立時掉轉了車頭。

那兩個人本來是在向前奔來的,可是我在突然之間掉轉了車頭,那一定使他們兩人,感到意外之極,他們反而停了下來,望住了我。

我一掉過頭來,便又踏下油門,車子的引擎發出了一陣怒吼聲,我真得感謝鄭保雲,也只有他那樣的富豪,才買得起性能如此優良的跑車!

車子向那兩人撞去,我又听到了四五響槍聲,但是他們一面要向旁跳開去,一面發槍,顯然失了準頭,是以沒有一槍射得中我!

而當沖出了百來碼之後,車又掉轉頭來。

這一次掉轉頭來,看到前面的那兩人,都有驚惶的神色,他們分了開來,向路邊逃去。我自然不能同時去追兩個人的,是以我認定了左邊的那個,直逼了過去,他轉身向我連射了兩槍。

那兩槍,如果他留來在我更接近他的時候發射,情形會怎樣,還真難說得很。

但是,他卻嚇破了膽,那兩槍發射得實在太早了,以致根本射不中我,而我的車子直沖了過去,等到我用力踏下剎車,車胎和路面的磨擦,發出了難听之極的「吱吱」聲之後,他雙手作向前推狀,似乎憑著他的雙手一堆,就可以將車子的來勢阻住。

車子一停下,我便在座位上直跳了起來,身子一橫,雙腳一齊飛起,已然踢中了那人的臉面,那人仰天便倒。我身子落下地來,也在地上打了一個滾。

我必須顧及另一個人,因為那人的手槍中,是還有子彈的。

可是,當我打了一個滾之後,站起身子來時,我卻忍不住炳哈大笑起來,只見那人抱頭鼠竄,向前面逃之不及,像是他後面有整隊士兵在追趕他!

我知道我已完全勝利了,我拍了拍身上的泥沙,向那人走去,那人雙手掩在臉上,鮮血自他的指縫之中,流了出來,可知剛才我那兩腳,確實不輕。

我來到了他的面前,冷笑著︰「行了,誰要你來殺我!」

那人支吾著,還不肯說,我大喝一聲︰「說!」

隨著那一個「說」字,我「呼」地一拳,拳頭陷進了他肚中的軟肉之內,那人殺豬也似地叫了起來︰「說了,說了!」

我縮回手來,他喘著氣︰「是……是鄭先生叫我們來殺你的!」

那實在是一個出乎我意料之外的答案,我怔了一怔︰「鄭先生?哪一個鄭先生?」

那人的門牙掉了好幾顆,講起話來,有點含糊不清。但是我還是可以听得清他道︰「鄭保雲!」

我呆了一呆,這有可能麼?我才和鄭保雲分手,他為什麼要命人來殺我?

我覺得那人是在胡說八道,是以我突然一伸手,拉住了那人胸口的衣服,準備作進一步再向他逼問。然而,就在我抓住了那人胸前一剎那間,我知道,那人並不是在胡說,因為突然間,我想到了鄭保雲要殺我的原因!

鄭保雲實在有著殺我的原因!

他殺我是為了滅口!因為除了他之外,只有我一個人知道他的秘密,只有我一個人知道他可能不是一個純粹的地球人,而是一個外星人的雜種!

他的這種身份,如果被公開了開來,那一定轟動全世界,而他自然也不想這秘密公開!

我吸了一口氣,松開了手。那人連忙向後退出了幾步︰「我……可以走了麼?」

我並沒有回答那人,我只是在想,我應該怎麼辦?是根本不去理會這件事,還是繼續去調查清楚,鄭天祿是不是外星人?

我想了幾分鐘,才決定我仍然去會見那位退休的醫生,然後再去見鄭保雲。

當然,我此時可以說步步驚魂。但是,不管我是不是繼續再理會這件事,我的危險是一樣的,鄭保雲反正不會放過我!

我轉身上了車子,大喝道︰「讓開!」

那人經我一喝,連跌帶爬向外滾去,另一個早已逃遠,我駕著車子,又飛馳在公路上。

兩小時後,我的車子在一個十分幽靜的住宅區中,一幢白色的房子前,停了下來。我略為整理了一下頭發,拉了拉衣服,使我看來整齊一些,不致于和這里寧靜的環境相去太遠。

我按著門鈴,這個地址,是我在前一個鎮上打電話向報社中問來的,不多久,便有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從屋中跳了出來,來到了鐵門之前。

那少女用她明麗的眼楮打量著我,現出十分好奇的神色來。我向她點頭為禮︰「小姐,我希望拜見費格醫生,我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想和他商量。」

那少女「噢」地一聲︰「原來你找我爺爺,他不在家中,他在後面山坡下的小溪旁釣魚。」

她一面說,一面向屋後指了一指︰「你越過那個山坡,就可以看到那條小河,要不要我帶你去?」

我忙道︰「不必了,我自己去就可以,這是我的車子,它可以停在這里麼?」

那少女向這輛跑車看了一眼,皺起了眉︰「這輛車子……是怎麼一回事?」

我笑著︰「我開車開得太快了,它和一株大樹相撞,幸而我未曾受傷!」

那少女十分幽默︰「幸而你未曾受傷,不然,你不應該見我爺爺,應該見我的父親了……他是著名的外科醫生。」

我笑著,向她握握手,向屋後走去。那一條路並不很寬,但是路兩旁,都種滿了花草,十分美麗,山坡斜向上,一直向上去,都有屋子,井然排列。

可是,當我來到了山坡最高處,向下望去之際,我卻呆住了。

山坡的另一面,一所房子也沒有,全是一片綠茵茵的草地,在草地上,雜生著美麗得難以形容的花朵,在山坡下,是一道小河,小河的河坡上,滿是灌木叢,灌木的根部伸到了河水之中,那的確是釣魚的好地方,在這樣的河流中的魚兒,一定都極其肥美。

我看到在河岸上,有不少人在釣魚,他們都坐著,一動也不動,除了河面上不時映起粼粼的水波之外,一切幾乎部是靜止的。

我剛從兩番被人襲擊的驚心動魄的遭遇中月兌身出來,突然置身在這樣一個靜態的環境中,就如同像是在夢中一樣。

我呆立了好一會,才向山坡下走去。在我快要來到岸邊的時候,我看到一個男孩子正在用手挖著泥,用手指掏出一條蚯蚓來。

我來到他身前︰「孩子,你願意告訴我,哪一位是費格醫生?」

那孩子仰起頭來,疑惑地望著我,似乎不肯回答我的問題。我一本正經地道︰「你要是不告訴我,那我就大聲叫費格醫生的名字,我一叫,所有的蚯蚓就會向地下鑽去,你就再也捉不到他們了!」

那男孩又考慮了一會,他終于向我的威脅投降了,他伸手向遠處一指︰「那一位就是費格醫生,他的魚簍最大,是紅色的。」

我循他所指看去,只看到一個在河邊靜坐的人,當然我根本就看不清那人的臉面,但我卻可以看出,那人身邊一只很大的魚簍,有一半浸在水中,露出在水面的那一半,的確是紅色的。

我拍了拍那男孩子的頭︰「謝謝你,希望你捉到你全身口袋都放不下那麼多的蚯蚓。」

男孩子對我的祝福很感與趣,他咧著嘴笑了起來,我則向費格醫生走去。在快要接近他的時候,看到他是那樣地靜坐著不動,我也不由自主,將腳步放得十分輕。

但是,當我來到了他身後五六米之際,他還是听到了我的腳步聲。

費格醫生轉過了頭,向我望來,我低聲道︰「費格醫生?」

他點了點頭,卻並不出聲,我又走出了兩步,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真對不起,我不得不來打擾你,因為我有一件事,非要你幫忙不可。」

費格醫生的頭發全白了,白得和銀絲一樣,但是他的精神看來還十分好,他打量了我一會,才道︰「小伙子,我好像不認識你。」

「是的,你不認識我,可是……」

我的話還未講完,他已笑了起來︰「那也不要緊,小伙子,你有勇氣向一個陌生人求助,那你一定是一個值得受人幫助的小伙子,好吧,你說一個數字我听听。」

我呆了一呆,一時之間,當真不明白他那樣講法,是什麼意思。

但是,我卻隨即明白了,他那樣說法,顯然是以為我是向他來借錢的了,難得世上還有如此慷慨之人,竟肯借錢給一個全然陌生的人!

我忙道︰「你弄錯了,我並不是向你來借錢的。」

他訝異道︰「咦,不是你自己說的麼?你有一件事要我幫助。」

「是的,但不是借錢,只是想請你告訴我一些事。」

「是什麼事?」他將鉤擱在樹枝上,望定了我。

我道︰「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時,你還沒有退休,是一位著名的醫生,你有一次,曾受邀請,替一位中國富翁叫鄭天祿的出診,是不是?」

我的話才一講完,費格醫生的臉色就變了,他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看他的樣子,像是隨時可以跌倒一樣,我連忙將他扶住。

他苦笑了一下︰「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你……你提起這件事……這件可怕的事情來。究竟是什麼意思?」

費格醫生竟然將那次出診,形容為「可怕的事情」,那一定是有原因的!

是以,我又急急地道︰「我想知道你替這個叫鄭天祿的人診治的經過……我知道你並沒有診治完畢,就離開了他的家。」

「是的,」費格醫生的呼吸有些急促︰「我非走不可,因為那實在太可怕,真的太可怕了。」

他重復說著「可怕」這個字眼。而且,這件事已然相隔了好多年,但是此際,當他提起這件事的時候,他臉上仍不免有恐懼的神色。

我忙問道︰「請問,那究竟是什麼樣可怕的事?」

「很難說,真的很難說,我從來也未曾對任何人說起過,我就像是做了一場惡夢一樣,我至今仍然不能肯定我那天所遭遇的一切,是不是事實;因為那天,我恰好喝了相當分量的酒!」

費格醫生說到這里,又頗有自疚的神情。

我連忙安慰他︰「不要緊的,不論你的遭遇多麼駭人,都請說出來。」

「好的,」費格醫生抬頭望著天︰「我一進房,病人處在半昏迷狀態之中的,我很奇怪沒有人陪著他,後來我才從鄭太太的口中,知道他堅決拒絕醫生的診治,請我去是鄭太太的主意。而且,他不要任何人在旁邊陪著他,說他自己會好的。」

費格醫生講到這里,略頓了一頓,才嘆了一聲續道︰「我第一件事,便是伸手在他的額角上按了一按,我發覺他的額角,燙得駭人,我連忙取出了體溫計,塞進了他的口中,然後,我像一切醫生那樣,一面伸指按住他的手腕,數著他的脈搏!」

「在那時候,我已經嚇了一大跳!」

「他的脈搏快到了極點,快得難以想像,一秒鐘內有十幾下跳動,快得我根本來不及數。我大吃了一驚,心想我自己一定是喝醉了。」

「我放下了他的手,定了定神,為自己倒了一杯涼水,喝了半杯,然後,我自他的口中,取出了體溫計來,他的體溫究竟多麼高,我至今仍不知道。」

我听到這里,不禁奇道︰「為什麼?」

費格醫生苦笑著,道︰「體溫計的最高溫度指示,是到一百一十度為止的,而當我那時,去看體溫計之際,水銀線超過了最高的限度,頂在溫度計的一端,那已是到了盡頭,水銀線還可以再向上升,究竟可以升到多少度,我也不知道。」

我問道︰「人可以在那麼高的體溫下仍然生存麼?」

費格醫生道︰「這是一個我沒有想通的問題,當時我以為他是患著罕見的病癥,于是我開始替他听診,可是當我的听診器放在他胸前的時候,我發現他有著極其異樣的肋骨……」

我插口道︰「是木板一樣的扁平塊,是不是?」

費格醫生望著我,呆了半晌,才喃喃地道︰「那是真的了!那是真的!我並不是喝醉了!你講對了!」

我有點後悔多此一問,是以我連忙將我的話岔了開去︰「你還有什麼發現?」

費格醫生道︰「接著,最駭人的事來了,我去按他的月復部,但是,我卻按到了骨骼,在他的月復腔上,有骨骼保護著的。我驚駭得提起我的藥箱,奔了出來,不敢對任何人提起這件事。」

我在他講完之後,呆了半晌,拾起了幾塊小石子來,向河中拋去,然後,我盡量使我的聲音,听來柔和。我問道︰「費格醫生,那麼,你認為,他是什麼呢?」

我和費格醫生是用英語在交談著的,所以我那句「他是什麼」,在文法上是絕對不能成立的,因為我用的是「他」而不是「它」,那樣的問句,如果出現在小學生的練習簿上,教師一定會打上一個大交叉的。

但是此際我卻只好那樣發問,而費格醫生也沒有糾正我的話。他雙手按在地上,過了好一會,才道︰「他不是人,不是人類。先生,或者我可以充滿幻想地說,他不是地球上的人類!」

我深深地吸進了一口氣,費格醫生是一個十分知名的醫生,他有了那樣的結論,那實在是很不尋常的,我此行已經有收獲了!

我緩緩地站了起來,準備告辭。

費格醫生也跟著站了起來,道︰「後來有一個時期,我十分後悔當時我沒有再進一步與他作詳細的檢查,就離開了。」

我向外跨出了一步,忽然想起一件事,道︰「你是一個著名的醫生,他是一個成功的商人,你們在社交場合中,是會遇到的,在這以後,你沒有見過他?」

「見過。」費格醫生回答︰「在一次宴會中,我見到了他,他還對我說了幾句話。」

「他對你說什麼?」我連忙問。

「他說,他知道我為他診過病,他很高興我沒有將我的診治所得聲張出去,他很感激我。他說,他無可奈何,他現在生活得很好;他說,我再也不會知道他的身份。而且他還說,他將來一定會死,他希望我為他簽署死亡證,他曾懇求我,叫我切切不可將他的事向任何人說起!」

費格醫生嘆了一聲︰「後來,他真的死了,我連看也沒有向他的遺體多看一眼,就簽了死亡證!」

我本來想將以後發生的一連串事情,向費格醫生作一個說明的。

但是我隨即改變了我的主意,我不想用那樣驚心動魄的事,來擾及一個老年人平靜的晚年生活。我只是說道︰「謝謝你,我告辭了!」

費格醫生忽然問道︰「年輕人,你是怎知道當年那件事的?又怎知道他的肋骨……」

我裝出一副不在乎的神情︰「我和他的兒子打賭,他兒子說他父親的肋骨是板狀的,我說不可能,他說你為他父親診治過,應該知道,所以我才特地來問你。」

我的謊撒得十分好,費格醫生相信了,我也急急地離開了他。因為我怕他還有別的問題時,我便不能回答得如此之好了。

我大步地走上了山坡,心中十分亂。

因為我知道,越是證明鄭天祿不是地球上的人類,我的處境便越是危險!

我現在只好希望鄭保雲在檢查他父親遺物方面,得不到什麼成績,那麼,他或者會不再堅信他父親並不是地球人,那麼,他對我的殺機也會消退。

要不然,他在這地方,財雄勢大,可以雇用許多凶手,明的、暗的來對付我,我實在是不勝其擾。而不論怎樣,最好的方法,自然就是盡快離開這里。

我已然決定,我立即駕車到機場去,利用我和國際警方的一小點關系,盡快地回家去,將這一切,當作夢一樣地忘記它!

可是,當我翻過山坡頂的時候,我卻知道,我要忘卻這場「夢」,還真不是容易的事。

在山坡頂上,我可以看到費格醫生的房子,自然也可以看到停在房子之前,鄭保雲借給我的那輛跑車。當然我也可以看到跑車旁邊,站著四個凶神惡煞也似,一望而知不是善類的男子。

而且,我還看到,在費格醫生的屋子轉角處,還有兩個人隱伏著,一共是六個人。

而我,只有一個人,他們六個人,還可能都有著致命的武器,而我並沒有,我也不能用車子去對付他們,因為不等我接近車子,他們先接近我了。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21 12:58:01

尸變 第七部 保險箱中的寶物
但是他們沒有看見我,我已發現了他們,這是我佔上風的地方。本來,一看到了那六個人,已決定了繞道而行,讓那六個人去空等一場。

但是我卻隨即改變了主意,因為鄭保雲既然對我殺機未消,避不勝避。他可能以為我會不斷躲避,可是我卻不,我要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我要去找他!

所以,我伏在一叢灌木之後,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情勢,才又開始前進。利用山坡上的房子,遮住身子,使他們六個人看不到我。在十五分鐘之後,我已到了費格醫生的房子後面,我向前走了幾步,在牆角處,已可以看到那兩個站在牆角的人了,他們背對著我。

我縮了回來,略為想了一想,我自然要先對付那兩個人,在他們的身上,我可以得到武器,而且,可以出其不意地攻擊那四個人。

但是我和他們相隔約有十碼,我向他們走去,他們會覺察。如果還來不及撲向他們時就被發覺了,那我就很危險。

所以,我在想了一想之後,便向牆上攀去,攀到了牆頭上,傴僂著身子,迅速地向前走著,不一會,我已到了那兩個人的頭上了!

但是那兩人卻顯然不知道他們已然大禍臨頭。

我向下看了一下,對準了他們兩人,突然一聳身,向下跳了下去!

我是用一個下跪的姿勢,向下跳下去的,那兩人中的一個,比較機警,立時抬頭向上看來,但是他不看還好,他抬起頭來,卻令得他更慘!

我的膝頭,直撞在他的臉門之上!

我听到了十分清楚的骨折之聲,至于他什麼骨頭折了,我卻無暇研究。

而我的左膝,同時卻撞在另一個人的頭頂,那兩人的身子搖晃著,一齊向地下倒了下去。

我不讓他們的身子倒地,是以在我一站定之後,立時一伸手,拉住了他們兩人的衣服,然後將他們的身子輕輕放在地上。

但是,在牆轉角處的四個人,像是已听到了什麼動靜,有人問道︰「怎麼啦?」

我自然不去回答他,我在那兩人的腰際,搜出了兩柄槍來。一有了武器,膽子頓壯,轉過身來,緊貼著牆角而立。

只听得那人又問道︰「什麼事?有人來麼?」

那人的聲音漸漸接近,我心中暗笑了起來,看來我又可以解決他們中的一個了。果然,就在我站定之後不久,一個漢子突然在我面前出現。

我就站在牆角處,他一轉過來,就和我面對面了,他顯然是絕料不到這一點的,是以整個人都呆住了,我卻向他笑了一笑,轉了轉手中的槍,指向他的胸口。

同時,我伸出左手來。

那家伙居然知道我的意思,連忙將他的槍,交到了我的手上。我用極低的聲音道︰「我就是你們要殺的人,對不對?」

那家伙的臉色十分尷尬︰「先生,不干我們事,是鄭先生……」

我不等他講完,心中的怒意,便陡地升了上來。這些家伙,能為了錢而殺人,可是問起來,他們卻像一點責任也沒有。如果沒有他們這種凶手,有錢人怎樣去買凶殺人?

本來,我準備放過了那人,但這時,我改變了主意,我決定給他吃些苦頭。

我冷笑了一聲︰「不關你的事?如果我不是識穿了你們的陰謀,我可能死在你的槍下,你這畜牲!」

我用力一腳,向那家伙的小腿骨上踢去,那一腳,恰好踢在他小腿骨最脆弱的地方,那家伙大叫一聲,腳骨斷折,跌倒在地。

其余三個人一齊向前奔來,我先發制人,在不到五秒鐘時間內,連發了三槍,兩槍射中兩個人的膝蓋,第三槍,將一個家伙手中的槍射得跌出老遠。

那兩個受了傷的人,在地上打著滾,第三個人,則呆若木雞地站著。我奔向前去,用力在那人的肚上,打了一拳,喝道︰「上車去!」

那人的動作,快得出奇,立時跳上車了,我又喝道︰「坐在駕駛位上。」

那人忙又坐到了駕駛位上,這時已有很多人听到了槍聲奔了出來,我喝道︰「快開車,你大概不希望警察來捉你!」那家伙听話得像一頭小狽一樣,立時踏了油門,車子向前飛馳而出,轉眼之間,便已將那個住宅區完全拋在腦後了!

那家伙戰戰兢兢地問我,道︰「先生,到哪里去?」

我冷笑了一下︰「那要問你!」

那家伙的頭上冒著汗,他可憐巴巴地道︰「先生,我不知你那樣說法,是什麼意思?」

我道︰「殺了我之後,到什麼地方去找鄭保雲領賞?」

他的身子陡地一震,車子幾乎向路邊疾撞了過去!我用力踏下了煞車掣,車子突然停了下來,我道︰「你或許需要時間來想上一想!」

他連連搖著頭︰「不,不,我想起來了,他叫我們干掉了你之後,到他家去找他,現在我們就去,先生請你別殺我。」我簡直懶得回答他,只是大喝一聲,道︰「快去!」

他忙又開動了車子,在快到市區的時候,我又命令他棄了那輛車子,改搭一輛計程車前往,因為這輛車子,可能受警方注意。

車子進入市區之後,那人在我的身邊,坐立不安,等到車子停在一幢大得不可思議的大洋房之前時,那人更是面如土色。

我向外看了看,鄭家的住宅之大,的確是令人吃驚的。那一排圍牆,不知圍住了多少土地,亭台樓閣之多,也是難以勝數,那只是以前中國內地,王孫巨賈的大宅,才堪與之比擬。

我押著那家伙,向前直闖了進去,不少僕人模樣的人,想對我們盤問,但是看到了那人,卻都不再出聲,那當然是鄭保雲早已吩咐過僕人,如果那人來見他的話,可以直接進去。

當我們來到了一幢頗為精巧的屋子之前,才看到一個老年僕人迎了出來,向那人道︰「少爺在老爺的書房中等你,可要我帶你去?」

那人還未曾回答,我已然道︰「不必了,我們自己會去的,你只消指點一下就行了!」

那老僕向我望了一眼,面上出現了頗為奇怪的神色來。但是他卻並沒有說什麼,只是道︰「由這里去,穿過花園就是了。」

我點了點頭,拉了那人便向前走。穿過了一個廳堂,便到了花園中,我將那人拉到了假石山後,在他的後腦上,重重地劈了一掌,那人連聲都未出,便昏了過去。我任由他昏在假山之後,我則從假山石後轉了出來,傍著一大叢芭蕉,向前走著,來到了一列窗前,我一到了窗前,便看到了鄭保雲。

鄭保雲是背對著我的。他站著,正彎著身,在一張十分大的寫字台中,拉開了寫字台的所有怞屜,聚精會神地在找尋些什麼。

我伸手輕輕地推開了窗子,鄭保雲並沒有覺察什麼,但是當我手按在窗台上,翻身跳進了屋子之際,鄭保雲已經覺察了!

他突然轉過身來,我們正面相對,相距還不到兩碼,他自然可以清楚地看到,站在他面前的是什麼人。

我當然也可以看到他,就是他,先後派了好幾批人,要用各種方法,置我于死的人。

他在看清楚了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的人又是我之後,他面上神情之怪,實在難以形容,他攤開了雙手︰「原來……是你。」

我冷笑著︰「想不到吧,你這雜種!」

我罵他「雜種」,那只不過是我恨他采用如此卑鄙的手段來加害我而發的,卻不料這一下「雜種」,卻觸動了他心中的傷痕!

他整個人直跳了起來!

而他在跳了起來之後,順手抓起寫字台上的一個銅鎮紙,向我直擲了過來!

他當然擲不中我,我只不過略偏了偏頭,那足有拳頭大小的銅鎮紙,便在我的頭邊,「呼」地飛了過去,砸在牆上,又落了下來。

而我也在那一剎間,跳向前去,用力握住了他的手腕,他竭力掙扎著,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在竭力掙扎之際,發出的力量,大得驚人,我幾乎抓他不住!

他那樣竭力地掙扎著,逼得我要用更重的手法對付他,我用力地將他的手腕扭了過來,再用左掌,在他的後額上,重重地擊了一下。

鄭保雲捱了我一掌,整個軟了下來,他一只手撐在桌面上,不住地喘著氣。

我仍然緊握著他的手腕,冷笑著︰「想不到吧,你派去殺我的人,全被我擊退了。你的行動,使我必須自衛,我有好幾個證人,都可以證明你是謀殺的主使犯,而當你被關進了監獄之後,我還可以向全世界宣布你真正的身份!」

他對于我有好幾個證人,可以送他進監獄一事,好像並不怎樣放在心上,但是一听到我講了最後一句話,他的身子發起抖來。他發出了像聲吟也似的聲音︰「不要,請不要那樣,如果你那樣做的話,他們會將我一寸一寸割開來研究的。」

我心中實在恨他,是以我不留余地攻擊著他,我「嘿嘿」地冷笑著,道︰「那也難怪人家的,誰叫你的來歷,那樣奇特?我對你也很有趣,來,讓我模模你的肚子上是不是也有骨頭。」

我作勢要向他的肚子按上去,他怪叫了起來,我「哼」地一聲︰「你約我在這里和我見面,但是卻立即吩咐人來殺我!」

鄭保雲喘著氣︰「我不得不那樣做,讓我死好了,我絕不能讓我的秘密透露出去,如果我的秘密泄露了,想死也不成了!」

鄭保雲講出了那樣的話來,這令得我心中對他的恨意,消除了不少,同時,我對他不禁有些可憐起來。我松開了他的手腕,心平氣和地道︰「其實,你對我估計錯了,你大可不必對付我,因為我不會將你的秘密泄露出去;我不會。」

鄭保雲向後退開了幾步,望著我好一會,然後道︰「我還是要設法殺了你,如果我不殺了你,我將沒有法子活下去,我得時時刻刻堤防著你,而你每一分鐘,每一秒鐘都可以威脅我,你殺掉我吧,不然,我一定會設法殺死你!」

他講得如此坦率而沒有掩飾,那倒反使得我有點喜歡他了,我攤開了手︰「看來,我們之間,似乎不應該不能兩立。」

鄭保雲吸了一口氣︰「應該的,你忘記了麼?你我根本是不同的兩種人!」

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是指他的父親不是地球人這一點而言。像鄭保雲那樣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忽然之間,知道了自己竟是一個如此奇特、是地球人和外星人的「混血兒」,他心中的痛苦,實是可想而知,他絕不想這個秘密被人知道,要殺我滅口,似乎不應該太苛責他。

我又道︰「現在,因為我已做了一件事,所以,你如果殺了我,反倒成了蠢事了。」

他的神情顯得異常地緊張︰「你做了什麼?」

我則慢條斯理地道︰「你應該想得到我做了些什麼,那是任何人在我那樣的情形下都會做的事,我將一切遭遇,都用文字記錄了下來。」

當我講到這里的時候,我可以清楚地听到鄭保雲發出了一下吸氣的聲音。

我向他笑了笑︰「你明白了?一切都記錄了下來,但是我將一切嚴密地封好,交給了一個妥當的人,如果我有不測,他就公布一切,在那樣的情形下,你難道還能殺我?」

他張大了口,望了我半晌,才道︰「你……那樣做,那是存心勒索我了?」

我搖著頭︰「或者你不了解我,但是我的確絕沒有這意思。我只想和你一起弄明白,令尊究竟是不是外星人而已。」

他坐了下來,以手支額,好一會不出聲,才道︰「你見到費格醫生了?他……說些什麼?」

「他認為和令尊的那次見面,是一次極可怕的經歷,他還說,令尊絕不是地球上的生物。」

鄭保雲的面上,像是涂上了一層泥土一樣,我又道︰「但是,他的結論,和我們的結論一樣,不足以引以為確鑿的證據,你在令尊的遺物之中,可曾發現了什麼足以佐證令尊身份的東西?」

他苦笑著道︰「還沒有。」

「那你應該快點找,如果他真的不是地球人的話,那麼在他的遺物之中,一定應該有一些十分奇特的東西可資證明的。」

鄭保雲苦笑著,不說什麼。

從鄭保雲臉上的神情看來,他對我顯然還不是十分信任的。而我也不必多向他表明什麼,我又問道︰「這是他生前的書房麼?」

鄭保雲有點無可奈何地點著頭︰「是的,據我母親說,他在這間房間中的時間最多,而且,絕不容許別人隨便走進他這間房間來。」

我開始環顧這間書房,因為根據鄭保雲那樣講法,如果鄭天祿有什麼不尋常的東西留下來的話,那一定藏在這間書房。

書房的面積相當大,估計至少有六百平方米,兩面牆壁上,全是直達天花板的書櫥,書櫥中全是各種各樣的書。鄭天祿的興趣一定十分廣泛,在他的書櫥中,什麼種類的書全有,他的藏書至少在一萬冊以上。

在正中,是一張十分巨大的寫字台,怞屜已全部被鄭保雲打開了。我向寫字台指了指︰「你已經找過所有怞屜?」

鄭保雲點頭道︰「是的。」

「再繼續找!」我吩咐著他,然後向屋角一具有八尺高下的保險箱走去。

那具保險箱的一大半,嵌在牆中,顯然用來儲放十分重要的東西,我一走到了近前,便認出了保險箱是英國一家最著名的保險箱廠的出品,它的鎖是采用文字密碼的,不知道密碼而想打開那具保險箱,除非是用烈性的炸藥將之炸開來。

我伸手在那具保險箱上拍了拍︰「你知道打開這具保險箱的密碼麼?」

鄭保雲連頭也抬不起來,便回答我道︰「別踫它!」

我有點發怒,提高了聲音︰「我在問你打開保險箱的密碼,我想這保險箱中,一定有著十分重要的東西!」

鄭保雲抬起頭來︰「我已經告訴過你了,它的密碼就是三個字︰‘別踫它’。我想里面不會有什麼的,因為……他早已將密碼告訴了我。」

我不再說什麼,迅速地撥著鎖上的幾行字母,等到出現了「別踫它」三字之際,我用力扳下開關,將厚厚的保險箱門,拉了開來。

保險箱門一打開,我便看到了一疊疊的大額英磅和美鈔,幾乎塞滿了整個保險箱。

鄭保雲的錢已經夠多了,他根本不在乎再多幾十萬美金。如果這時,有什麼人能使他用保險箱中所有的金錢,使他購買到一個真在地球人的身份……那正是我們每一個人所有的……的話,他一定會大喜過望地答應。

在保險箱的下格,有兩個怞屜,我將那兩個怞屜拉了出來,連我也不禁倒怞了一口涼氣。

老實說,在見到了那保險箱的現鈔之際,我雖然未能如鄭保雲那樣完全無動于衷,但是卻也絕不致于有什麼驚心動魄的感覺。

因為我有足夠的錢用,人使用金錢的能力是有一個極限的。

但是,在看到了那兩個怞屜之後,我卻大為震驚了,那兩個怞屜中,全是各種寶石、翠玉和鑽石,以及大串的珍珠。天然的珠寶,有一種震人心魄的美麗,可以令人透不過氣來。

鄭天祿一定用他許多心血來收集這些珠寶玉石,因為我隨便拾起一塊方形的翡翠,我就發現那實在是無上的精品。我又順手抓起一把,然後張開手,讓紅寶石、藍寶石、綠玉,在我的手指縫中滑下去,最後,在我手掌心的,是一塊無懈可擊的黃玉,和一塊約有二十克拉,呈粉紫色的鑽石。

我將手掌略略傾斜,任由鑽石和黃玉跌進怞屜中,和其它珠寶相踫,發出「叮叮」的聲響,然後我轉過身來︰「你來看,令尊遺產中,最值錢的東西,我看是在這里了!」

鄭保雲看了一眼,仍像是不感興趣,他有點不耐煩地道︰「我們要找的,不是這些東西!」我向後退了幾步,在我退出之際,腳跟踢到了一樣東西,就是剛才鄭保雲拿起,向我擲來的那個銅鎮紙。

那銅鎮紙曾撞在牆上,又落到地上,在我踢中它的時候,它裂了開來。

我向那銅鎮紙看了一眼之後,立即將它拾起,那銅鎮紙在我的手中,被我輕輕一分,分成了兩半,它當中是空心的。

而在我將之分成兩半之後,一柄不銹鋼鑄,十分精致的鑰匙,自其中跌了出來,「叮」地一聲,落在地上。那一下鑰匙落地的聲音,十分清脆,是以令得鄭保雲也轉過頭向地下望來。

我連忙俯身將那柄鑰匙拾了起來,向鄭保雲揚了揚︰「這柄鑰匙是開什麼鎖的?」

鄭保雲走了過來,滿面是疑惑的神色,搖著頭︰「我從來也未曾看到過它,我想它一定是十分重要,或者我可以去問問我的母親。」

我將鑰匙交了給他︰「那你就快去,我希望你能將問得的結果告訴我。」

他接過鑰匙,匆匆地走了,我則繼續在鄭天祿的書房中尋找著,大約過了十分鐘,我並沒有什麼新的發現,而鄭保雲已匆匆地走了回來︰「真是奇怪極了,阿母說,她從來也沒有見過那鑰匙!」

我吸了一口氣︰「我們一定已發現了一件極其重要的東西,這柄鑰匙被鄭重其事放在銅鎮紙中,它一定是開啟一個極其重要的地方的,我想那一定是一具隱藏在這間書房某一地方的一扇暗門。如果能打開這扇暗門,那麼我們就可以發現一切了。」

鄭保雲想了並沒有多久,便同意了我的說法,于是我們兩人在這間書房中尋找起來,我們第一步工作,是摘下掛在牆上的所有書畫,用錘子敲打著牆壁。

然後,我們將書櫥中的書全部搬了出來,鄭保雲叫了五六個僕人來,將所有的書都從書房中搬出來,堆放在書房外的走廊上。

等到幾個書櫥全部都被搬空了之後,我們又詳細檢查著書櫥,直到認為書櫥中不可能有什麼暗格了,才將書櫥搬開,又檢查櫥後的牆壁。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21 12:58:16

尸變 第八部 吞吃秘密
但是,我們檢查的結果,牆中並沒有暗藏的保險箱,于是,鄭保雲又命人搬了長梯來,我們一齊合力檢查書房的天花板。然後,又檢查著書房中每一件家具,一直忙到了半夜三更。

書房之中已然亂得連插足的地方也沒有了,我首先放棄了,我道︰「我們總該歇一歇才好,吃點東西,至少也喝杯咖啡!」

可是鄭保雲卻固執地道︰「不,我還要找,我一定要弄明白,這柄鑰匙是做什麼用的?」

「當然我們要弄清楚,可是我們可以采取另一個辦法,例如說,我們盡可能召集市內著名的鎖匠、保險箱制造商,請他們來表示一下意見。」

鄭保雲立時同意了我的說法,揚著雙手,大聲向那幾個僕人叫道︰「你們呆著作什麼,快去叫所有人一齊出動,去找所有的鎖匠、保險箱制造商到我這里來,我在東面大廳上見他們,告訴他們,來的人都可以得到我的禮物,或者贈金!」

那時已然是深夜了,可是那幾個僕人顯然是慣經訓練,習慣了各種各樣奇特的命令的,他們的臉上絕無驚訝的神色,只是連聲答應著,退了出去。

鄭保雲道︰「我們到東面大廳去等候那些人,如果你肚子餓的話,可以先在那里吃些東西。」

我只不過隨便說了一句,但鄭保雲卻真的那樣做了,而且是在半夜時分突然去做,我多少有點訝異,但是沒有說什麼,只是跟著他走出了書房。

我們才一出了書房不久,迎面便看到鄭老太太在兩個中年婦女的扶持下,顫巍巍地向前走了過來,一見到鄭保雲,便叫道︰「阿保,你作什麼啦?三更半夜,要僕人去見什麼人?」

鄭保雲似乎十分不耐煩,他揮著手︰「阿母,你別理我,你管你去睡好啦!」

鄭老太太嘮嘮叨叨地,像是還想說些什麼,但是鄭保雲卻已急步走了開去。我很不幸,由于禮貌上向鄭老太太點了點頭,就被她攔住了。鄭老太將我當作自己人一樣,向我傾訴著她的兒子如何任性,如何不听她的話,以及她的兒子最大的壞處︰至今未曾娶妻,連孫子也沒得抱。

天下最乏味的事,莫過于听一個老婦人嘮叨,我幾次想要不顧禮貌地走開去,但是總不好意思,到後來,我心中陡地一動,發現那實在是我的一個好機會!

鄭老太太可以說是最接近鄭天祿的一個人,雖然在船上的時候,她已曾向我講過許多有關鄭天祿的事,但是那時,我根本未曾想到鄭天祿可能是外星人,而現在,我已經懷疑到了這一點,那自然有許多問題,可以在她這里得到答案。

我不再討厭她的羅唆,反而希望她講得更多些。

我過去扶住了她,將她扶進了一個側廳中,坐了下來,又和她瞎七搭八講了一些,才問道︰「鄭老太太,你覺得鄭老先生的身體,和別人有些不同?」

我這樣問法,實在很唐突,但是我卻又實在非問不可!

鄭老太太怔了一怔,像是不知道我的問題是什麼意思,我將問題重復了一遍,她搖頭道︰「沒有啊,他和別人一樣啦。」

我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暗示著她︰「譬如說,他的肚子……」

鄭老太太像是想起什麼來了,點頭道︰「是的,他肚子不好,整年泄肚啊,不讓人踫他的肚子啦!」

我又問道︰「老太太,當你們在一起的時候,他可有什麼時候對你說過他是從哪里來的?他一定說過的,你好好想一想!」

對這個問題,我是充滿了希望的。

但是我卻失望了,她幾乎立即回答我道︰「沒有,他是我同村的人,還會從哪里來?」

我想了一想,才又問道︰「那麼,當你有了阿保的時候,他高興不高興?」

一提到兒子,鄭老太太高興了起來︰「他高興得快要瘋啦,他說想不到他和我真會有了孩子,他還說,他們絕想不到啦!」

我陡地一呆︰「什麼叫他們絕想不到?」

鄭老太太也呆了一呆︰「我也不知道,他當時是那樣講的,雖然事情已隔了許多年,但是當時,他這樣講,我記得。」

我忙又道︰「孩子出世之後,他說什麼?」

鄭老太太側著頭︰「他抱起了孩子,說孩子完全不像他,他很高興,他說最怕孩子像他,你知道啦,他一高興,就會說傻話,說得听到的人都笑他。」

我知道我問不出什麼別的來了,但我和鄭老太太的談話,也不是全無收獲的,至少我已知道,鄭天祿不可能是「孤兒」,而還有一大群人和他有關系的,那便是他口中的「他們」。

我準備離開鄭老太太,但是在我有了那樣的表示之後,又過了十分鐘,我才能月兌身。

在這十分鐘之內,我不斷地听鄭老太太說張家的三姑娘怎樣美,李家的大小姐如何賢淑,可是鄭保雲卻一個也不鍾意。直到我保證說服鄭保雲,要他快些結婚,老太太才千恩萬謝地讓我走。

我由一個僕人帶到東面大廳,那是一個極大的廳堂,家具古色古香,壁立的古董架上,全是瓷器,而以青花瓷為最多,看來全是精品。

我一到,鄭保雲便迎了上來︰「我已吩咐廚子替你準備食物了。」

我道︰「謝謝你。」

他有點緊張地問我,道︰「你和我母親說了些什麼?」

「我問她有關令尊的事,但是卻沒有什麼結果,她只說當你出世的時候,你父親歡喜欲狂,並且高興你一點也不像他!」我回答著。

鄭保雲忽然雙手緊緊握著拳,連牙齒也在格格作響︰「我恨他,我恨他們!」

我吃了一驚,想將氣氛弄得輕松一些,是以我笑道︰「老太太還非常關心你的婚事,你不肯結婚,令得她十分難過,她……」

卻不料我的話還未曾講完,他已然大聲吼叫了起來,向我揚著拳頭,額上的青筋,也現了出來,他大叫道︰「住口!」

我沒有再出聲,這時我並不發怒,因為我只覺得他十分可憐。而他在向我大叫了一聲之後,轉過了身去,大口地喘著氣。

我不知道為什麼一提到結婚,就像我在不久之前罵他「雜種」一樣,他會忽然之間大怒起來,難道他心中另有什麼隱衷?

當然,我未曾再追問下去。

而他,在背對著我站了幾分鐘之後,已恢復了平靜。廚房中的僕人,也在此際,用一個十分精致的漆盤,端上了食品,我開始狼吞虎咽起來。

我吃到一半的時候,便陸續有人來了,來的人全是鎖匠,來開保險箱的人,以及保險箱制造商和專家,從那些人睡眼蒙朧的神態之中,可以看出鄭家在當地的財勢,是何等之雄厚。

鄭保雲將那柄鑰匙放在桌上,向每一個來到的人問,他們可曾見過這柄鑰匙,以及這柄鑰匙是打開什麼鎖用的。有的人只是搖了搖頭,說一聲不知道。但是有的人卻大發議論,講了好些話,可是講的話雖然多,仍然是什麼也不知道。

人來了又去,去了又來,兩小時後,來的人漸漸少了,隔好久有一個人來,鄭保雲和我兩人,幾乎已經失望透頂了。

但是,當僕人帶進了一個老頭子之後,我們的精神便陡地一振,因為當那老頭子在戴起了老花眼鏡,看了看那鑰匙後,道︰「我認得,這是我制的,可是那箱子有什麼不妥麼?」

老鎖匠一面說,一面抬頭向我們望來。

鄭保雲立時拉住了他的手︰「你說這……這是你制的,而且是一只箱子?」

「是的,一只小保險箱,只有用我這柄鑰匙才能打得開,因為鎖是我用十分特殊方法制成的,已經很多年了,我總共只制過一柄那種鎖,所以我可以認得出來,叫我做這箱子的人,好像也姓鄭。」

「那一定是先父。」鄭保雲立時說︰「那箱子,有多大?」

那老鎖匠用雙手比劃著,從他比劃的形狀來看,那應該是一只一尺高,半尺闊,兩尺長的小箱子。

那樣的一只小箱子,是鄭天祿特地買來的,而小箱子的鑰匙,又被秘密地放在銅鎮紙之中,是以可以肯定,那只小箱子之中,一定放著極其重要的東西!

那老鎖匠自然不知道鄭天祿將那只小箱子放在什麼地方,那是不必問他的,我們應該問他關于那只小箱子的特征。

我和鄭保雲同時想到了這一點,我們也一齊問他。

老鎖匠側頭想了一回︰「已經很久了,我記得那是一只白銅箱子,很重,是要來放很貴重的東西的,它很重。」

我們可以說已經大有收獲了,是以鄭保雲十分高興地道︰「多謝你,多謝你!」

老鎖匠告辭而去,我們兩人互望了一眼,可是在那時候,我們兩人面上歡喜的神情,已然消失了。

我們已知道那柄鑰匙,是用來打開一只鋼制的小箱子的。

但是,那小箱子在什麼地方呢?

鄭家的宅第如此之大,鄭天祿只要將那只小箱子,隨便放在什麼地方,那我們用上幾年的時間,也不一定找得到!

鄭保雲不住地踱著方步,一面踱步,一面說︰「他果然有些秘密在,他果然有秘密。」

我只得苦笑道︰「我們每個人都有秘密!」

鄭保雲突然站定了身子︰「我知道,他的秘密,一定和他的來歷有關。」

我沒有回答,鄭保雲面色蒼白,他忽然走到我面前︰「請你告訴我,如果……他真的不是地球人,那我怎麼辦?」

我想了一想,伸手在他的肩頭上拍了幾下︰「你還是你,鄭先生。」

鄭保雲苦笑道︰「如果人家知道了?」

我搖頭道︰「人家不會知道的,令尊的身體構造,大不相同,尚且沒有人注意到他,何況是你?」

鄭保雲直視著我。我知道他的意思,是以道︰「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話,那麼,你只在自尋煩惱,卻不關我的事!」

鄭保雲沒有說什麼,又來回踱了起來,我道︰「我們該休息了,那小箱子是白銅的,我想,特種的金屬反應探測儀,對我們要尋找這只小箱子,怕有些幫助,明天一早,你便吩咐人去準備吧。」

鄭保雲點著頭,他吩咐僕人將我帶到了一間布置得十分精美的客房之中。

我雖然已十分疲倦了,但是我卻不敢就此酣睡,因為我不知道鄭保雲是不是忽然又改變主意,要在半夜之中來害我!

我只是躺在沙發上,而不是睡在床上,因為躺在沙發上,比較容易醒些。

當然,我很快便睡著了,而我是被一陣敲門聲驚醒的,我睜開眼來,已是陽光滿室了。

我打開了門,敲門的是鄭保雲,他的神情告訴我,他顯然整夜未曾睡過。

他在喘著氣︰「找到了,找到了!」

我睡意全消︰「箱子中的是什麼?」

「我還未找到箱子,但是,金屬探測儀已測出,在荷花池下有金屬物體在,我已吩咐人將池水怞干,準備發掘。」

我有些疑惑︰「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已是中午了,昨晚我沒有休息,我連夜工作,你知道,我睡不著。」

我忙道︰「我們去看看。」

我和他一齊向荷花池走去,怞水機的「達達」聲。震耳欲聾,鄭保雲竟動用了四架怞水機,池水已被怞去了一大半,一二十個人已在齊腰的污泥中工作,一架挖泥車正隆隆地駛過來。

到了下午五時,荷花池底的污泥,已全然清出來,整個荷花池是圓形的,直徑大約是五十尺,池底用白色小方塊瓷磚鋪成。

小瓷磚有些是黑色的,砌出一些扭扭曲曲的花紋來,看來像是圖案,但那卻是十分拙劣的圖案,看了令人只覺得不順眼。

挖泥機開始工作,瓷磚和水泥被鏟去,不一會,便現出了一大塊鐵板來。

那塊鐵板是有五尺見方,而且還有兩個鐵環,顯然可以將之提起來。我和鄭保雲兩人,看到了那樣情形,實在感到意外。

因為我們的目的,只不過是想尋找一只小小的箱子。但是現在,看來我們是發現了一個秘密的地庫了,鄭保雲望向我,苦笑著,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道︰「那自然要等鐵板打了開來,才能知道,或許那是令尊窖藏的黃金,或者是其他的珍寶。」

鄭保雲雙手捧著頭︰「可是我不要那些,我根本不要那些!」

負責挖掘工程的工頭,走了過來,向鄭保雲請示下一步的工作,鄭保雲在那工頭講了幾遍之後,才無精打采地吩咐道︰「將鐵板吊起來!」

一輛小型的起重車,慢慢地駛了過來,大鐵鉤鉤住了鐵板上面的環,將鐵板扯了起來。鐵板被揭開之後,下面是一個十分大的圓蓋。

那圓蓋像是潛艇的艙蓋一樣,是旋轉的,幾個人又合力將之旋了開來。圓蓋一旋開,我便向下看去,下面是一間約有一百平方米的小室,在那小室的正中,赫然便是我們要的那只箱子!

我立時叫道︰「鄭保雲,你來看!」

鄭保雲向我奔了過來,他一到我身邊,自然也看到了那只箱子,他激動得要立時向下跳去,但是小室是丈許來高,像他那樣毫無準備地跳下去,定會受傷,是以我一把拉住了他︰「我下去!」

我彎著身子,輕輕地跳了下去,在著地之後,我的身子向上一彈,便已站定,同時,我也提起了那箱子,鄭保雲已然吩咐人準備了長梯,自那圓口處放下來,讓我沿梯爬上去。

我一上去,他便在我的手中,接過了手提箱,那手提箱十分沉重,令得他的身子也側向了一邊,我們不理會其他人,直向鄭保雲的書房走去。

到了他的書房中,鄭保雲將那箱子放在書桌上,取出了鑰匙來。我看到他的左手在發著抖,他甚至于無法將鑰匙插進銷孔之中!

我也不去幫助他,因為這對鄭保雲來說,是重大之極的大事,我想他一定願意自己去完成它,而不希望有人幫助他的。

足足花了兩分鐘,才听得「卡」地一聲,他終于打開了鎖,但是他人卻向後退來,坐在沙發上,喘著氣︰「麻煩你,將那箱子打開來。」

他臨陣忽然失去了打開箱子的勇氣,這倒頗出乎我意料之外,我略停了一停,行到了書桌之前,那小箱子的箱蓋,也十分笨重,當我打開了箱蓋之後,我立時知道它何以如此之重了,因為整個箱子,幾乎是實心的,箱中只有極少的空間。

而在箱子中所放的,也只是一本小小的記事簿。

我回頭向鄭保雲看了一眼,鄭保雲顫聲問道︰「是……是些什麼?」

我將那小簿子拿了起來︰「是一本小簿子。」

「看看……其中有什麼記載?」

我將簿子打了開來,只見第一頁上,就用十分清晰的字體寫著︰希望這本小簿子不被人發現,如果被人發現了,我希望發現者是我的後代。

我將小簿子送到鄭保雲之前,讓他看那兩句話,鄭保雲接過了那小簿子,手指發著抖,翻到了第二頁。看他的神情,像是不想給我看到,我自然識趣地轉過了頭。我听到他又翻過了一頁,但仍然沒有叫我過去看,是以我只好踱到了窗前,向窗外看著,過了幾分鐘,我听到鄭保雲急速的喘息聲,我轉過頭向他看去。

鄭保雲的面色如此難看,在他的額上,汗珠不斷地在滲出來。

看他的樣子,是在全神貫注地看著那本小簿子中記載的一切,但是,我一回過頭去,他便覺察到了,這說明他的神經十分緊張,緊張到了在他周圍,略有一些動靜,他都會吃驚的程度。

他突然抬起頭來,用極其異樣的聲音呼喝道︰「你,你瞪住了我作什麼?」

我並不去責怪他,只是立時又轉過頭去,我在那片刻間,甚至想走出書房去,因為在鄭保雲的話中,有著責備我偷窺他的秘密的意思在內。

但是我卻實在想知道那小簿子上所記載的秘密,我想,在他看得稍有頭緒之後,是一定會叫我過去看,是以我耐著性子等著。

當然,我不再轉過頭向他看去,我只是看著窗外,窗外的芭蕉十分綠。

我大約等了五分鐘左右,仍未曾听到他有什麼表示,我不禁有些不耐煩起來。

而也就在此際,我突然听到了一陣撕紙的聲音。這使我忍不住了,我立時轉過身去。

而當我轉過身去之後,我更是大吃了一驚,喝道︰「你在做什麼?」

我實在無法不吃驚,因為我看到鄭保雲正以極迅速的動作,將那小簿子撕破,向口中塞去,等到我跳到他面前時…他已將小簿子全吞下肚去了,他轉身向外便奔,一面不斷地發出狂笑聲來。他發瘋了!

我不知道鄭保雲為什麼會瘋的,因為我未曾看到那小簿子上的任何記載,我到瘋人院中去看過他好幾次,想探問出一些什麼來,但是他除了對著我傻笑之外,什麼話也不會說,神經病專家說,最沒有希望的瘋子,就是像鄭保雲那樣的瘋子。

由于我未曾看到那小簿子中記載的東西,是以我不能確定鄭天祿是不是真的不是地球人,我也不知道何以鄭天祿的尸體可以不壞,何以他死了會有「尸變」,何以當那一點液體流出之後,他的尸體就迅速腐爛。

這一切秘密,只有鄭保雲一個人知道。

但是,鄭保雲卻已成了沒有希望的瘋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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