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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佟 -【財迷不想嫁】《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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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25-1-25 00:00:16
標題:
艾佟 -【財迷不想嫁】《全文完》
艾佟 -
財迷不想嫁
財迷滿腦生財計,誰能走入她的心?
衛洵︰本世子就愛那恣意瀟灑的性子與貪財的可愛模樣!
常言道怕什麼來什麼,這事果真不假!
唐寧月不願因書中原主的親事得罪嫡出的長房,一心想躲開,
奈何事情還是發生了,靖安侯世子救了遇見盜匪的他們家,自此結下孽緣——
她在路上撞見馬車失控,隨手救下的孩子竟是他的隔房妹妹,
她秉持財迷本性,畫花樣子想賺銀子,卻偏要靠他牽線才能賣得好價錢,
因賞花宴出了小插曲,她繪制人像請他調查,出色的畫技被他看中,
她遂協助在大理寺任職的他繪出犯人的樣貌,並教導畫工素描技法,
兩人隨著相交越深越被對方吸引,終于定下親事,
誰想麻煩卻接踵而來,她先是差點在小巷中被壞人擄走,
參與皇後舉辦的義賣會時又有人想害她……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25-1-25 00:00:41
第一章 財迷拒走前世路
「救命啊……救命啊……」
「不是我……不要螫我啊……」
「啊……」
此起彼落的求救聲驚擾了寧靜的村子,震落林中隨風優雅搖曳的枝葉。
人們一個接著一個從山上狂奔而出,有人鞋子飛了,有人頂著一頭樹葉,有人拐了腳只能半走半跳。
唐寧月也在其中,手上抱著四歲的弟弟唐文鈺,神色驚恐。
緊跟在眾人身後的是一片嗡嗡聲,成群結隊,教原本聞聲而來打探的一一退回去。
又不是傻了,誰也不樂意挑在此時湊上去。
撲通!撲通!撲通!
大家紛紛跳入池塘,還好已是仲春,高照的艷陽將池塘曬得暖呼呼的,不必擔心泡水會著涼。
唐寧月也不知道是如何甩開蜜蜂的,反正進了莊子,門一關,她如同一灘爛泥跌坐在地,緊抱唐文鈺的雙手頓時一松,小家伙隨之滾落趴在地上。
「終于得救了!」唐寧月覺得自個兒去了半條命,若非運動細胞發達,這會兒她肯定頂著一顆豬頭。
唐文鈺坐直身子,輕拍胸口,「嚇死寶寶了。」他喜歡模仿姊姊說話,姊姊說話很有意思,他不知不覺就習慣了。
「你還知道怕啊。」唐寧月真想朝他的小腦袋巴下去,若非他堅持跟那群熊孩子湊在一起,他們怎麼會受到波及?又不是養蜂人,竟然敢去捅蜂窩,若是有著嚴重過敏體質的人,被螫到可是會休克的。
「我一直都知道怕啊,只是沒想到他們膽識過人,竟跑去捅蜂窩。」唐文鈺一直覺得自個兒厲害,直到遭遇今日的沖擊,他才意識到自己年紀還小,就是用石子砸蜂窩的力氣都沒有。
唐寧月唇角一抽,「這不是膽識過人,這是傻大膽。」
「他們至少有膽子去嘗試啊,姊姊不是鼓勵我要有勇于嘗識的好奇心。」
「那也要分辨是不是超過了自身能力,因為好奇賠上性命,不值。」
「姊姊東一句西一句,怎麼說都有你的理。」唐文鈺一副拿她沒辦法的模樣道。
啊啊啊……烏鴉在唐寧月頭上亂飛,她又不是胡攪蠻纏的人,當然說什麼都講理啊。
「這是三小姐和六少爺嗎?」年嬤嬤原本不想出聲打擾他們,可是見他們你一句我一句,有種說到天黑也不肯罷休的架勢,還是趕緊跳出來打斷。
姊弟兩人很有默契的同時轉頭看過去,頭一歪,彷佛在問——你是哪一位?
「這是老夫人身邊的年嬤嬤,這一趟是來接我們回京的。」陳雲芳一邊介紹一邊走過來,將兒子拉起來,輕輕幫他拍去身上的塵土樹葉。
唐寧月彷佛听見轟隆一聲,一道驚雷將她從外到里劈焦了,她怎麼會忘了如此重要的事?
五年前,毅勇伯庶出的三子唐景華遭到「流放」,帶著妻子陳雲芳和女兒唐寧月離京來到北邊青州的錦城。
因路途遙遠,唐寧月半途病倒,纏綿病榻一個月後,由她取而代之……更正,她取代的是重生的原主,因此有幸窺探原主一生。
她這才知道,原來是毅勇伯需要一個兒子幫忙管理北邊新添置的產業,三房庶出,又沒兒子,自然得了眾人都不想要的差事,還招來抹黑,有了「流放」之名。
原主是個容易鑽牛角尖的姑娘,覺得他們被家族遺棄,前世始終悶悶不樂,即便來到錦城的莊子,母親就懷孕,隔年生下長子,過了一年再次懷孕生下二子,她不必再擔心出嫁沒有兄弟撐腰,可她還是沒有從「流放」的心結走出來。
客觀來看,原主可以說嫁得很好,高嫁進靖安侯府當世子夫人,可是她偏偏遇到一個看重事業又冷心冷情的夫君,經常獨守空閨,致使她一直深陷「遭到遺棄」的情境當中,郁郁寡歡,不到兩年,一場風寒就奪走她的性命。
重生歸來,原主並不高興有機會重新來過,努力將自個兒作死,小病折騰成纏綿病榻,最後換了芯子——成了熱愛生命的她。
今日京城來人,主要是她今年及笄,親事該定下來了。權貴官宦之家的親事往往是利益結盟,當然不可能放任她在這兒隨便找個人嫁了,這一點她理解也接受,不過她可不想嫁給原主上一世的夫君。
這不只是原主的心聲,更是因為她因這門親事得罪二姊姊,成了長房的敵人。三房是庶出,沒有得罪其他兩房的資本,爹娘在毅勇伯府已經很艱難了,她還是別再給他們添麻煩。
「寧兒,還坐在那干什麼?」陳雲芳推一下失神的女兒。
唐寧月回過神,連忙起身向年嬤嬤問好。
「五年不見,老奴都不認得三小姐了,這滿園春色還不及三小姐十分之一。」
唐寧月差一點跌倒,她剛剛逃過蜜蜂攻擊,即便沒腫成豬頭,但也是很慘,這位嬤嬤卻睜眼說瞎話,不愧是長年在老夫人身邊侍候的人,都成精了!
「年嬤嬤太抬舉她了,這孩子來這兒玩野了。」陳雲芳對年嬤嬤客氣中帶著敬意,年嬤嬤從小侍候老夫人,一直沒有嫁人,在毅勇伯府算得上半個主子,老夫人特地派她接他們三房回京,這也是向他們表示對此事的看重。
「小姐還未嫁人,就應該充滿朝氣。」
唐寧月努力穩住臉上甜美的表情,說什麼也不能當著人家的面發出嘔吐聲,這不只等同打對方一巴掌,更是丟了他們一家人的臉。
「年嬤嬤,收拾箱籠需要好幾日,你要住莊子,還是住縣城的客棧?」陳雲芳當然是恨不得立馬將人送去客棧,年嬤嬤是老夫人的左膀右臂,同時也代表老夫人的眼楮,她可不想夜里夫妻說話還要刻意壓著嗓門,多累人啊。
「難得來到錦城,老奴回去還得向老夫人仔細說說這兒的風景人情,還是住客棧吧。」
哇哇哇!唐寧月真是太佩服了,明明住不慣這種鄉下莊子,卻可以將理由說得如此漂亮,能人啊!
「那我先讓張管事進縣城安排客棧。」陳雲芳轉頭瞥了大丫鬟柳枝一眼,柳枝立馬行禮退下去尋張管事,接著,她又轉向張管事的妻子,「王嬸,你陪年嬤嬤四處走走瞧瞧,既然來了,總要看看這兒的山水景色。」
轉眼之間,相干和不相干的人都走光光,只剩下母子三人。
「你們兩個跟我來。」陳雲芳瞪了兩人一眼,轉身往里面走。
姊弟兩人立馬耷拉著腦袋瓜,像老頭兒似的跟在後面。
左看看,右看看,不及兩歲的唐文晟邊咬手指邊晃著胖腳丫,咯咯咯的笑了。
「丑!丑!丑!」一個音比一個音還加重,唐文晟無法從腦中貧瘠的用字中尋到合適的認知,只能在擅長的單字上表達,還好他不懂豬頭的隱喻,否則會更喜歡「豬頭」。
這個小胖子……姊弟兩人很有默契的同時轉頭一瞪,可是下一刻一起被敲了腦袋瓜,連忙又縮成鵪鶉。
「你們不想上藥嗎?」小孩子是活潑好動還是沉穩內斂,陳雲芳都不在意,只要健健康康就好,她再也不想回到五年前離京時,女兒奄奄一息,好像隨時要斷氣,一顆心被揪得好痛,那段時日她都不知道自個兒是如何熬過來的。
兩人不敢再亂動,雖然不是很嚴重,但小胖子都懂得取笑,還是趕緊上藥。
上了藥,陳雲芳開始耳提面命,「回京之後可不能再如此調皮,京城可不是錦城,毅勇伯府更不是我們這個鄉下莊子,你們的一言一行代表的不只是你們個人,更是整個毅勇伯府,若是人家有心刁難,一點小事也可以借管教之名將你們禁足一個月。」
唐寧月吶吶的問︰「我們一定要回去嗎?」
「你都十五了,最慢明年一定要定下親事。」
「明年再回去就好了啊。」唐寧月當然知道遲早要回去,但是只要避開三日後就好了。
按照原主上一世的軌跡,三日後他們會在回京的路上遇到盜匪,幸逢靖安侯世子衛洵相救,隨後衛洵會跟他們一家同行。可能是因為這段緣分,原主才能在那麼多候選人中月兌穎而出,成為靖安侯府的世子夫人,當然,這只是她的猜測,不過能避則避。
「不行,明年宮里要選秀,你想避開,最好今年就定下親事。」
「明年宮里要選秀?」
「對,還有,後年你爹要參加春闈,他得提早回去準備。」
唐寧月頓覺腦袋一片空白,她爹要參加春闈?
「你爹可是十四年前京中秋闈的解元,若不是會試之前老是出狀況,這會兒早就當官了。」
對哦,她怎麼忘了?自家爹是學霸型人物,據說唐家先祖的聰明全給了他,而他姨娘也是飽讀詩書的才女,若非家道中落,不會給人當妾。
她想,爹若不是庶出,絕不會從二十歲解元拖到如今還參加不了會試……非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月復,會試之前老出狀況,可能嗎?這分明有人搞鬼,不想她爹順利考中進士當官。
「回京之後,你只要安分一點,別再帶著鈺哥兒調皮搗蛋就好了。」
唐寧月覺得好冤,明明是鈺哥兒看她有掙錢的門路,緊緊黏著她不放,如此說來,這個小家伙還真是聰明過人,她辛苦帶他上山下水,不但要分一半銀子給他,還得擔下調皮搗蛋的惡名,她真的是太虧了!
唐文鈺無視姊姊投來的控訴,很乖巧的道︰「娘的鈺哥兒會當個好孩子。」
「是,娘的鈺哥兒是個好孩子。」
唐寧月實在沒興趣看他們上演母慈子孝的戲碼,還是抓緊最重要的事,「我們什麼時候起程回京?」
「這事得先問過你爹,不過應該這兩三日吧。」
「這會不會太趕了?我手上還有不少山貨沒處理掉。」
「這還不簡單,明日進城處理。」
「可是……」
「年嬤嬤雖然沒有挑明,但她不可能等太久。」
「年嬤嬤年紀大了,應該多休息幾日再起程。」
陳雲芳責備的瞥了她一眼,「不可胡言亂語。」
唐寧月好想翻白眼,年嬤嬤有五十了,就這個時代的壽命來看,真的是老摳摳了。
「若非來得太突然了,我們沒有準備,年嬤嬤只怕明日就會趕我們回京,早早將差事卸了。」
唐寧月撇了撇嘴,「年嬤嬤真是老當益壯。」
「從錦城到京城,就算中間改搭船,至少也要半個月,年嬤嬤難免擔心中途發生狀況,當然越早回京越安心。」
看樣子若非發生重大意外,三日後他們肯定起程回京,先是遇見盜匪,接著衛洵出現,他們目的地一致,當然結伴同行。
唐寧月忍不住敲了敲腦袋,如何改變既定的軌跡呢?
陳雲芳見狀,關心的問︰「怎麼了?頭疼嗎?」
「……是啊,不知道是不是被蜜蜂螫到的關系?」她差一點忘了眼前就有個好理由可以拖延幾日。
原本在一旁納涼的唐文鈺終于有反應了,頭一偏,「蜜蜂螫到會頭疼嗎?」
「若是遭蜜蜂螫到的地方很多,不但會頭痛,還有可能昏倒。」
「你只被蜜蜂螫了兩個地方,這算很多嗎?」
「……」小家伙,靠你姊姊掙銀子,又跟姊姊過不去,你覺得這樣子好嗎?
「我都沒頭疼,你怎麼會頭疼呢?」
「我比較脆弱。」
「哦!」
唐寧月真想罵人,這小家伙的「哦」是什麼意思?
見唐寧月齜牙咧嘴,陳雲芳連忙道︰「好啦,你們都回去收拾自個兒的東西,重要的金銀首飾用匣子鎖起來隨身帶著,要不交給娘,娘幫你們收著。」
「知道了,不過我要先處理山貨。」
這會兒唐文鈺完全舉雙手贊成,還不忘了提醒,「姊姊不要忘了我的銀子。」
「小財迷!」
「姊姊不是說銀子很重要嗎?」
唐寧月不想說話了,直接起身走人。
她不但要處理山貨,更重要的是想法子拖延回京的日期,總之,絕對不是三日後。
唐寧月原本還想著要不要病一場,如此一來肯定能拖延回京日期,沒想到唐文鈺搶先一步病倒了。
她想這不是因為蜂螫引發的,而是被嚇到,總之,這是原主上一世不曾發生過的事,這是不是可以說是她取而代之所引發的蝴蝶效應?
「如今山上寒氣未散,教你不要帶鈺哥兒上山,你就是不听。」見唐文鈺病懨懨的,陳雲芳心疼極了,慶幸他們還沒起程回京,要不兒子更是遭罪。
唐寧月忍不住為自個兒申訴,「小家伙死纏爛打跟著,我能如何?」
「鈺哥兒也要掙銀子。」唐文鈺很小聲很委屈的道。
陳雲芳不認同的瞥了唐寧月一眼。
自從來到這兒之後,跟著夫君上了幾次山,這個孩子就迷上掙錢。一開始她還覺得是好事,女兒需要轉移離開京城之後的不適應,可是隨著鈺哥兒出生,不到兩歲,路都沒走穩,竟然吵著要跟姊姊上山掙錢,她這個當娘的就笑不出來了,怎麼小小年紀就成了財迷?鈺哥兒年紀小,但主意大,攔不住,她只好在女兒身上下功夫,勸女兒要給弟弟樹立好榜樣。
唐寧月無法辯解,若非她常常嘴邊掛著「采山貨掙錢」,小家伙不會知道掙錢的重要性,當然就不會一點一滴變成了小財迷。
「還好我們要回京了,要不以後連晟哥兒都吵著要上山掙錢……」陳雲芳一想到那個畫面就忍不住搖頭。
聞言,唐寧月也慶幸,每次上山她要分心照顧弟弟,不但累人,銀子還減半,再來一個,她有可能會做白工。
「沒能上山掙錢,以後如何是好?」唐文鈺很苦惱的道。
陳雲芳傷腦筋的用手指點了一下他的額頭,「不要小小年紀就愁這個愁那個,你如今最重要的是好好吃飯好好長大。」
唐寧月深表同意的點頭附和,「沒錯沒錯,煩惱太多,小心長不大。」
唐文鈺回給她幽幽的一眼,「姊姊不也長那麼大了。」
「……我的煩惱不多。」說這話時,她怎麼有一種很心虛的感覺?
嚴格說起來,她穿來這兒之後,生活步調慢下來,煩惱還真的少了,不過安全感也少了,銀子成了必需品,即便她不缺衣不缺食也不缺零花錢。
「那姊姊為什麼成日想著掙銀子?」
有一種人是天生聰明,三言兩語就能教你一個擁有成年芯子的人自慚形穢,唐寧月想著這太沒有道理了,重來一次,她不是應該變得更聰明嗎?
陳雲芳忍俊不住,用手指點了點唐寧月的額頭,「你啊,真是虛長了鈺哥兒十一歲。」
「娘,你們沒將聰慧機靈生給我,我能如何?」沒有唐文鈺這個珠玉在前,她就是瓦石也是有價值的,好嗎?
「原來這是爹娘的錯。」
「我沒這個意思,不過爹娘不給女兒生個聰明的腦子,女兒就是想當聰明人也無能為力啊。」
「娘看你可聰明了,還知道采山貨掙錢,四五年下來,錢匣子應該塞滿了。」
「沒有,我分了一半給他。」唐寧月指著唐文鈺。
「我只分了最近兩年。」唐文鈺一板一眼的糾正,絕對不接受誣賴。
撇了撇嘴,唐寧月沒好氣的道︰「我真正掙錢也是這兩年的事啊。」
她又不是一開始就能遇到松茸這樣的高檔貨,好不容易察覺到她天生好運,小家伙就加入掙錢的戰場。
「掙到錢就好了。」陳雲芳不好罵兒子貪財,也不能說女兒小氣,還是趕緊模糊焦點將此事揭過。
唐寧月也很識趣,銀子給了就給了,惦記不放是跟自個兒過不去,她還是關注最重要的事,「我們何時回京?」
「大夫確定鈺哥兒可以趕路,我們再起程。」
唐寧月控制不住的唇角上揚,「年嬤嬤會同意嗎?」
「若是鈺哥兒半路上病倒了,她可擔不起責任,怎麼會不同意呢?」
唐寧月明白了,年嬤嬤急著帶他們一家回去交差,但也是一家齊齊整整,若是因為她的催促出了什麼狀況,她的麻煩就大了。
「好啦,你帶晟哥兒出去玩,別在這兒吵鈺哥兒。」
什麼?唐寧月驚恐的瞪著小胖子——不知他何時已經蹭到她前面,仰著頭對著她笑得像個傻白甜。
「姊姊出去玩——爬樹。」後面兩個字只有口型,小胖子自認為是個好孩子,絕對不能讓娘擔心。
唐寧月一顆心瞬間被輾成渣了,大的聰明外露,她已經招架不住,小的外傻內奸,這不是明擺著告訴她,她以後要負責幫他背黑鍋嗎?
無聲一嘆,唐寧月認命的牽起蓮藕似的小胖手,帶他出去爬樹……
別開玩笑,兩歲的小娃兒怎麼可能會爬樹呢,是帶他出去看她爬樹。人家有事是弟子服其勞,她家有事是姊姊服其勞。
雖然如願借著唐文鈺生病延誤五日上路,但同樣的情節還是發生了——先是遇見盜匪,接著衛洵英勇神武的現身,她爹有機會結識這位皇後的外甥,深受皇上喜愛重用的晚輩。
唐寧月看著相談甚歡的父親和衛洵,若有所思的微挑著眉。
青州是商隊進入鄰國做生意的必經之路,盜匪出沒打劫不是怪事,青州衛所駐兵幾乎每月都有剿匪行動,不過這些盜匪可厲害了,經常躲進鄰國山區,待剿匪行動落幕之後,他們又回來,剿匪行動猶如一場練兵儀式。
今日他們遇見盜匪乃情理之中,可是同時獲得衛洵相救,這就不對了,按照原主上一世的記憶,此時衛洵快馬加鞭都快到京城了,怎麼可能還在這兒與他們結緣呢?
她突然有個想法——這場結識也許是預謀,衛洵早就打定主意結識他們?不,她覺得雙向設計的可能性更大,換言之,她爹也是參與者,雙方早有約定在此相遇,盜匪的出現不過是給出更光明正大的借口,她甚至懷疑盜匪也在他們的算計中。
若是這個想法得到確定,那她爹顯然不單單只是毅勇伯的庶子,或許另有身分。衛洵在妻子候選人中挑中她,這就更容易理解了,不過這樣一來,她不想嫁給衛洵的計劃豈不是更難了?
「姊姊,你一個姑娘家別盯著人家看,這樣子很難為情。」唐文鈺忍無可忍的低聲道。
先是一僵,唐寧月不自在的轉頭瞪著身邊的小家伙,「不要胡說八道,你什麼時候蹭到我這兒的?」
「我一直都在這兒,很久了。」唐文鈺的口氣很無奈。
「我想事情想得太認真了,沒注意到。」
「我知道了,想事情,不是盯著人家看,姊姊不必強調。」
「……」唐寧月真想拿一塊破布塞住他的嘴巴。
「我覺得衛哥哥很不錯。」
「可惜你不是姑娘。」說完,唐寧月忍不住哈哈大笑。
眾人的目光立馬被吸引過來,她下意識拉著唐文鈺躲回馬車上。
「姊姊,時候還早得很。」言下之意,這會兒還不是睡覺的時候。
唐寧月後知後覺的想起一件事,因為鬧了一場,拖住他們進入村子的腳步,今晚只能露宿在此,女眷孩子和嬤嬤丫鬟睡馬車上,男人侍衛就地找棵樹將就一夜,待明日早上抵達村子,好好休整上一日,再繼續往下走。
「我有話問你,年嬤嬤怎麼不見了?」唐寧月真想為自個兒的機智反應叫一聲好,其實她早就發現年嬤嬤不見了,不過沒放在心上,她爹總不至于扔下人家不管吧。
唐文鈺深深看了她一眼,搖頭,「年嬤嬤提早一日搭船回去了。」
唐寧月怔愣了下,「這是為何?」
「我們不搭船。」
「我們為何不搭船?」
「爹說以後應該沒有機會來青州了,想要帶著我們慢慢玩回京城。」
唐寧月突然覺得這個庶子爹爹相當任性,「年嬤嬤肯定受不了一路折騰回京。」
「是啊,年嬤嬤勸不了爹爹,也管不了爹爹,只好提早回京。」
唐寧月一臉憂心忡忡,「你說,我們回京之後,爹會不會被祖母修理?」
「不會。」
這小家伙怎能如此斬釘截鐵?唐寧月柳眉輕揚,她都不清楚老夫人是什麼樣的人,他如何得知?
「爹爹那麼聰明,不可能做毫無理由惹人生氣的事。」
原來他不是清楚老夫人的為人,而是對爹爹無條件的相信。這就是沒換芯子和換芯子的差別,她何嘗不知道爹聰明絕頂,但首先想到的永遠是他庶子的身分,不會想他凡事有計較有謀算。
「你是對的,爹又不是不知輕重的人。」頓了一下,唐寧月不忘了補充一句,「其實搭船也可以游玩。」
「姊姊不早說,這會兒來不及了。」
她根本不知道他們沒有搭船的計劃。
「時間不早了,我得先去陪小胖子玩會兒。」唐文鈺是個好哥哥,每日睡覺前都要陪弟弟玩上半個時辰,雖然大部分的時候他們更偏愛斗嘴。
唐寧月不管唐文鈺,直接在馬車上鋪了毯子睡下。今日有很多發現,這會兒思緒還很混亂,她需要好好整理。
翻來覆去,睡意襲來,但她腦中思緒還是一團亂。
遇到盜匪,按理眾人應該加速返京,可是唐景華堅持一家弱的弱、小的小,還是慢慢來,反正多了衛洵和他的侍衛同行,他們安全無虞,便繼續原定行程。
一路上以借宿村子為主,有時停下來住上一兩日,若村子依山傍水,當然是逮著機會上山尋寶下水模魚……模魚算了,尋寶不錯,看看回京路上能否掙上一筆銀子。
關于這點,唐寧月姊弟很有默契地立場一致,不過他們忘了山上有招惹不起的「寶」。
「救命啊……救命啊……」
關鍵時刻,唐寧月從來不會忘記抱著唐文鈺逃命,可是真的太累人了,不小心扭到腳或踩到一塊石頭,整個人就栽了。
唐文鈺從她懷中飛出去,為了護住小家伙,她只能整個人撲過去將他圈在身下,然後認命的等候野豬的獠牙。
「齁嘰——」可怕的尖叫聲響起,而且持續不斷。
唐寧月怔了一下,這絕對不是她的尖叫聲,實在是太難听了。
砰一聲,某個重物倒地。
「姊姊,出了什麼事?可以讓我出來嗎?」
唐寧月連忙坐直身子。
唐文鈺緊跟著坐起來,他很不安,立馬鑽進唐寧月的懷里,緊緊揪著她的衣襟。
兩人同時望向身後,那只緊追著他們不放的野豬此時倒在樹旁,身上有不少利箭,不過最重要的是兩只眼楮成了箭靶子,因看不見路,失去方向,最後就撞到樹了。
「嚇死我了。」見到那麼大的一只山豬,唐文鈺終于意識到剛剛離死亡多近,害怕得聲音都在顫抖。
唐寧月驚魂未定的點點頭,說不出話來,她更害怕,畢竟她是姊姊,若是護不住弟弟,她無法向父母交差。
這時,不遠處傳來一道聲音——
「娘不是教你們離山上遠一點嗎?」
听到動靜匆匆帶人趕來救人的陳雲芳真是又氣又無奈,不過是一個沒留神,他們就不見蹤影了,還遇到了危險。
脖子一縮,唐寧月弱弱的轉過身,小聲申訴,「放著寶山不進是傻子。」
「見到大山就是寶山,那這個村子不是應該家家戶戶都是青磚瓦房。」
「他們不識貨啊。」
「人家不識貨,就你識貨,怎麼不見你采到寶?」
唐寧月回頭看了一眼已經引起騷動的野豬,「我本領不夠,差一點栽了。」
「你知道自個兒本領不夠,怎麼還敢見了山就往上跑?」陳雲芳看了一眼蔫蔫地依偎著唐寧月的唐文鈺,「你自個兒鬧著玩就算了,還拖著一個小的,真要出了意外,你受得住嗎?」
聞言,唐寧月乖乖認錯,「對不起,我不該帶鈺哥兒往不熟悉的山上跑。」
「你真的知道錯了嗎?」陳雲芳可不相信,五年放養,這丫頭已經習慣隨心所欲過日子。
「娘相信我,我不再會帶著鈺哥兒往不熟悉的山上跑。」
這是保證嗎?怎麼覺得話中藏著另外一層含意?陳雲芳決定收起腦中的猜測,直接盯著女兒的眼楮,很嚴肅的說︰「如今還沒回到京城,娘舍不得用京里的那一套拘著你,但是這段路程終究會結束,毅勇伯府的規矩不是娘說了算,這一點你要牢牢記住。」
「我懂。」
「好啦,讓兩個孩子都起來了。」唐景華在一旁站了好一會兒,妻子管教兒女,他向來不插手,可是此時在外面,總要考慮外人的眼光——雖然絕大部分的人都跑去野豬那兒了,等著佔便宜分塊肉。
「我又沒教他們一直坐著。」陳雲芳瞋了他一眼。
「那個……我們腳軟,站不起來。」唐寧月越說越可憐,今日的面子真是丟大了,不過她覺得這是好事,衛洵應該受不了她這種「喜歡惹是生非」的姑娘吧。
唐景華輕聲笑了,走過去抱起唐文鈺,唐文鈺立馬依賴的圈住爹爹脖子,將腦袋瓜埋在他的頸窩。
陳雲芳上前將女兒拉起來,一邊幫她拉整衣服,一邊還不忘訓斥,「繡花不好嗎?你怎麼非要學男子?」
「繡花多傷眼啊。」唐寧月不是存心反駁,有話不說,她擔心得內傷。
「你的眼楮利得很,繡個幾年最多跟常人的眼楮一樣。」
唐寧月嘿嘿一笑,「我都不知道自個兒的眼楮利得很。」
「你能發現人家從來不知道的松茸,這眼楮還不夠利嗎?」
這真是太有道理,但唐寧月知道,真相是那些村民根本不認識松茸,因為有人死在毒蘑菇手上,因此對菇類生出恐懼之心。
「好啦,她知道錯了。」唐景華心疼的幫女兒說話。
「對對對,我知道錯了。」
陳雲芳終于不再揪著女兒不放,「趕緊將衣服換了。」
唐寧月如蒙大赦,歡喜得正想舉起雙手比「YA」,突然對上某人的目光,呼吸莫名一窒,雙手立馬垂下,然後倉皇的轉身回借宿的民房更衣。
回到房間,唐寧月沒有急著更衣,而是靠在門上,慢慢的平穩呼吸。
從衛洵加入他們至今有十日了,除了經常跟爹爹湊在一起談天說地,這個男人總是避免出現在她的視線範圍,畢竟男女有別,不過依然能強烈感覺他的存在。
衛洵不只是冷,還有一種尊貴無比的味道,丟在人群當中,絕對會教你一眼就注意到他,難怪原主上一世寧可得罪長房堂姊,也不願意拒絕這門親事。
只是各方面條件都出色卓越的男人不一定是你的菜,你能成為他的妻,卻不見得能走進他的心,不過若沒有親自走上一回,很難看透這個道理,這是因為世人最在意的往往是外面那層糖衣。
雖然沒什麼接觸,但衛洵一看就是喜歡掌控的男人,選擇原主這樣的妻子很合理,換言之,她只要隨心所欲做自己,她就會遠離他的擇偶條件。
念頭從腦海掠過,唐寧月頓覺整個人一輕,剛剛那種被盯上的窒息感不見了,高高興興的換衣服,然後去尋小胖子玩。
既然要做自己,唐寧月就不可能當大家閨秀,可是給出承諾就須信守,她當然不會再上山尋寶,即使接下來投宿的村子有著令人向往的豐富資源。
上不了山,她可以下水模魚……她可能不適合下水模魚,只能窩在池塘垂釣,那又如何呢?她依然玩出一身泥,再加上一個小的,兩人開心的手牽著手,各自提著魚簍子。
唐寧月可以預料到會挨罵,但是沒料到衛洵也在他們借宿的院子。
「這是怎麼回事?」陳雲芳原本手上的茶點還好早一步放下,要不這會兒肯定摔了,因為她看起來快暈倒了。
唐寧月莫名的感到心虛,「那個……釣到一只甲魚,不小心噴了一身泥。」
「那只甲魚可真是厲害。」陳雲芳絕對不相信,這兩個一定跑去玩泥巴了。
「真的!」頓了一下,唐寧月還是補充說明,「只是先前經過田埂時,不小心摔了一跤。」
「你還真不小心。」
「我要拿釣魚的工具,還要牽鈺哥兒,難免粗心嘛。」這真的不能怪她,人就一顆心髒,當然不可能左兼右顧啊。
「你忘了前兩日差一點被野豬拱了嗎?」陳雲芳真的不懂,受了驚嚇不是會變得小心翼翼,好歹安分一兩個月,結果這丫頭轉頭就忘了,不能上山,照樣玩出花兒來,這還是她精心教養的女兒嗎?
雖然是事實,但這句話听起來實在別扭,唐寧月不自覺瞄了某人一眼,連動也不動一下,顯然知道「非禮勿听」。
「我沒有上山。」
陳雲芳氣得直接翻白眼,「這是重點嗎?」
唐寧月一時怔住了,她的回答有錯嗎?
「姊姊,娘的意思是說,你怎麼不記取教訓?」唐文鈺對于自個兒摔成小泥人,原本是很難為情的,這種時候恨不得縮得不見人影,可是姊姊太令人傷透腦筋了,一句對不起不就過去了,何必跟娘你一句我一句呢?
唐寧月輕輕扯了唐文鈺一下,示意他別在一旁遞柴添火。
難道她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嗎?只是她不覺得自個兒有錯,遵守承諾沒有上山,摔跤搞得如此狼狽也不是她樂意的,不過是一身泥,洗個澡就干淨了,何必如此計較呢?
「娘,對不起,我們走路太不小心了,以後再也不犯。」唐文鈺暗示的回扯了一下唐寧月,難道不知道當著外人面前說越多錯越多嗎?
「是是是,娘,我立馬幫鈺哥兒洗澡。」姊弟兩人還是很有默契,唐寧月趕緊拉著唐文鈺跑了。
陳雲芳後知後覺的想起有外人,連忙點頭致歉,趕緊退下。
這實在太尷尬了,唐景華恨不得也跟著跑了,可是他不行啊,只能努力保持鎮定,「衛世子,教你見笑了。」
「不怪他們,成日悶在屋內,我也受不了。」衛洵眼中閃爍著笑意,唐家這位三姑娘很活潑很有意思。
「他們在錦城的莊子無拘無束慣了。」
「回京路途遙遠、舟車勞頓,他們能夠從中尋找樂趣,這不是很好嗎?」
「不過他們也太能折騰了。」唐景華真的怪不好意思。
「這說明你們是疼愛子女的父母。」
聞言,唐景華淡淡苦笑,「自個兒的孩子不疼愛,誰來疼愛?」
可是,有人連自個兒的孩子都不懂得疼愛……念頭一閃,衛洵便放下,專心向唐景華敲定接下來的行程。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25-1-25 00:01:17
第二章 一切早有預謀
唐寧月知道凡事該適可而止,更別說她那麼鬧騰,衛洵已經看得很清楚了,何必再鬧出事情呢?可是還沒等她親口發重誓,父母直接限制他們的行動,甚至規定丫鬟婆子不能離開他們身邊。
接下來當然是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半個月後,他們平安無事回到京城。
回到毅勇伯府,唐寧月已經準備好面對冗長的見面會,沒想到直接被人家忽視扔回三房,換言之,連祖父母的面都沒見到,美其名是時間晚了,老夫人休息了,明日早上再見。
怔了許久,唐寧月才從原主記憶深處扒拉出這一段,難怪她一點印象也沒有,當然,別人的記憶終究不屬于自己,模糊是免不了的,不過毅勇伯府在原主生命中的痕跡很輕描淡寫,否則她不會有第一次走進這個地方的感覺。
今日累壞了,不來一場虛情假意的見面會也好,再說了,三房離開五年,只留下兩個婆子守著偌大的院子,還有打掃的工作等著他們……
說起來很可笑,既然派人接他們一家回來,好歹做一下表面功夫,安排幾個粗使婆子給他們院子大掃除……還好不是冬日,要不今晚別想睡覺了。
這種時候唐寧月不得不給爹娘按一個贊,回來前一日他們特地繞到陳雲芳的嫁妝莊子,接回安置在那兒的丫鬟婆子,不至于人手不足,三天三夜都收拾不完。
她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獨立性很強,習慣自個兒動手,可是今日累癱了,忍不住想偷懶,反正有丫鬟,打掃的工作就全扔給她們。
窩在最早清出來的軟榻上,唐寧月趴在窗邊,看了一會兒院子的景色便忍不住打哈欠。她可以小睡一下嗎?這會不會太對不起打掃的丫鬟?
「小姐。」
唐寧月頓時驚醒過來,很心虛的轉頭看著丫鬟夏丹,「怎麼了?」
「秋櫻見到有人在我們院子外面探頭探腦。」
「秋櫻是誰……我想起來了,昨日我們繞去通州莊子接回來的丫鬟。」唐寧月輕拍了一下腦袋瓜,一下子多了兩個丫鬟兩個婆子,實在記不住。
夏丹無語,這是重點嗎?
唐寧月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嘿嘿一笑,重點應該是外面探頭探腦的人,「知道是哪個院子的人嗎?」
「秋櫻問了這幾年守在我們三房的婆子,她們說不認識。」
唐寧月突然覺得自己問了一個傻問題,「她們守著沒有主子的院子,一點價值都沒有,其他院子的人不會有興趣跟她們來往,她們只怕認不得幾個丫鬟婆子。」
「對哦,奴婢倒是忘了這件事。」
「以後你花點心思跟其他院子的人打交道,不必刻意打听什麼,只是不能兩眼一抹黑,什麼事都在狀況外。」
「奴婢知道了。」
「無論是哪個院子的丫鬟,你們都當沒看見。」唐寧月心里已經有了猜測,應該是唐明月的丫鬟。
靖安侯世子是炙手可熱的香薛薛,京中一群貴女虎視眈眈等待出手拿下,不過外人與毅勇伯府無關,真正的對手只有自家姊妹。一旦對方挑上,落在自家身上,但不是你,而是別房姊妹,這口氣真的很難咽下。
長房的二小姐唐明月與唐寧月同年,只是一個年頭一個年尾,在親事上無法避免成為競爭對手,更別說香悖錚不是青菜蘿卜,說不定就只能遇到這麼一個,無論如何都不能讓。
靖安侯府給衛洵相看的事想必傳出來了,說不定還附上一份名單,毅勇伯府也在其中,唐明月才會在他們三房一回來就盯上她,想看看她是圓的是扁的,其他的本事別說,至少先在容貌上勝過她,若是從這點來看,唐明月是不是應該偏向那種傻白甜的姑娘?
「小姐,若是什麼都不管,我們三房豈不是成了花園,她們想來就來?」夏丹遲疑的道。
唐寧月差一點爆笑出聲,果然跟她混了五年,「我們三房豈不是成了花園」這種話都能月兌口而出。
「人家只是在外面探頭探腦,又沒有走進來。」
「探頭探腦,這是根本沒將我們三房放在眼里。」
「想要人家將我們放在眼里,我們得先自個兒有本事。」雖然她不清楚爹是不是藏了什麼身分,但明面上他只是毅勇伯府庶出的三爺,想得他人看重,不但要有功名,而且要考上進士。
「自個兒有本事?」
「是啊,首先我們得自個兒的荷包滿滿的。」夏丹目光轉為疑惑,這是本事?她怎麼覺得是小姐一心念著裝滿荷包?
唐寧月收到夏丹眼中傳遞的訊息,但是她不會承認,「銀子不是萬能,但是沒銀子萬萬不能。舉例來說,人家故意在吃食上面刁難我們,我們沒銀子就只能忍著,可是有了銀子,我們可以另外弄個小廚房,自個兒砸銀子買食材,一天一只雞都不是問題。」
夏丹覺得有件事一定要更正一下,「小姐,一天一只雞對毅勇伯府來說是很平常的事。」
唐寧月忍不住送她一顆栗暴,「這只是個比喻,一天一只雞也要看是什麼雞啊,食材相同,等級可不見得一樣。」
「哦。」夏丹沒進過廚房,不懂。
「同樣是雞湯,有苦瓜雞湯,有人蔘雞湯,苦瓜和人蔘的等級能一樣嗎?」
「不一樣,可是苦瓜和人蔘也不一樣啊。」
啊啊啊……唐寧月彷佛听見烏鴉從頭上飛過去,不想再糾纏這個問題,有氣無力的擺了擺手,「總之,我們過好自個兒的日子,只要人家不是公然欺負到我們頭上,我們都當沒看見。」
夏丹蔫蔫的點頭道︰「知道了。」
「你不要覺得委屈,吃虧沒什麼,人生的輸贏不是在過程,而是在終點。」對于靖安侯府這門親事,誰能嫁給衛洵,誰就是贏家,雖然她無意加入戰場,但是唐明月就一定能嫁給衛洵嗎?靖安侯府看上原主,究竟是因為毅勇伯府,還是因為她爹,結果可是差別很大。
夏丹細細琢磨一番,只能婉轉的表示,「雖然奴婢不太能理解,但是小姐說得好像很有道理。」
唐寧月唇角一抽,這是什麼邏輯?好吧,夏丹是奴婢,對她來說,小姐說什麼都對,可是思想無法到達那個境界,因此無法理解。
唐明月焦躁的走來走去,不時還跑到門邊往外查探,怎麼還不回來呢?
「小姐,你別急,一見到人,白芍就會回來。」
白芷勸了一遍又一遍,可唐明月是個沒耐性的,坐了一會兒又忍不住站起來,繞來繞去,她不覺得頭暈,旁人看得暈頭轉向。
「這麼久了,怎麼還沒見到人?她是不是被逮個正著?」唐明月越想越不安。
「逮個正著又如何?不過是正好路過那兒,瞧了一眼,他們還能喊捉賊嗎?」
「正好路過那兒?」唐明月斜睨了一眼,「這種話你信嗎?」
白芷沒說話。
唐明月哼了一聲,「你都不信,人家會信?」
「小姐!」白芍進了院子見到唐明月,便提起裙子一路跑過來。
「你怎麼去了那麼久?」雖然抱怨,唐明月明顯松了一口氣,若她的人真被人家逮個正著,她的臉就丟大了。
「小姐,天色暗了,奴婢又站在院子外面,看人得費多大的勁啊。」白芍覺得眼楮隱隱作痛,三房太久沒住人了,整個灰撲撲的,大伙兒又忙進忙出的收拾,她就是數人都數不過來,更別說要睜大眼楮看清楚誰是誰。
「我知道,你辛苦了。」唐明月安撫的拍了拍白芍的肩膀,連忙問她最關心的事,「你看得如何?」
白芍頓了一下,弱弱的道︰「奴婢沒看見。」
「什麼?」唐明月激動的尾音上揚。
白芍縮了一下脖子,輕聲為自個兒辯駁,「三小姐一直待在房里沒出來,奴婢根本沒機會確定她是黑的還是白的。」
「小姐,三小姐是鄉下來的,肯定長得黑不溜秋。」眼見唐明月要發飆了,白芷趕緊跳出來說話。
白芍反應很快的點頭附和,「這是當然,我看那些進進出出的丫鬟都長得黑不溜秋,不就是長年待下鄉下莊子的關系嗎?」
雖然這是唐明月的期待,但是她也知道何謂眼見為憑,否則就只是猜測。
「你不是說天色很暗,看人很費勁,你確定她們長得都黑不溜秋?」
「奴婢瞪大眼楮看得可仔細了,那些丫鬟真的黑不溜秋,跟鄉下村姑沒兩樣,頭上還包著布巾。」白芍忍不住搖頭嘆氣。
「頭上包著布巾?」唐明月很難想像那是樣子,府里丫鬟的頭上哪個沒有兩三樣釵飾。
「就是啊,看起來又土又好笑。」白芍不忘咯咯笑幾聲,證明自個兒沒有半句虛言。
唐明月感覺心癢癢的,看笑話是一種樂趣,「我去瞧瞧。」
白芷反應很快的伸手攔住她,「小姐,再過一刻就亥時了。」
「這不是正好嗎?我去三房就不必擔心有人發現。」
「萬一被發現呢?」
「不會這麼倒楣吧。」
「萬一真的那麼不小心被發現了,難道小姐願意自個兒明日成了全府上下的談資?」白芷最了解唐明月,笑話可以不看,但面子不能不要。
唐明月無比哀怨的瞥了白芷一眼,兩只腳不敢再輕舉妄動,但是嘴巴不死心的嘀咕,「這個時候還有哪個院子的丫鬟婆子會到處走動?」
「我們院子的丫鬟婆子不就還在到處走動嗎?」
唐明月瞪著白芷。
「夫人怪罪下來,奴婢承擔不起。」
氣呼呼的哼一聲,唐明月轉身退回房里,不過還是不願意坐下,明顯沒放棄出去的念頭。
白芷緊跟在旁,再接再厲想歇了主子蠢蠢欲動的心思,「小姐早點睡,養足精神,明日美美的去老夫人那兒,就能將三小姐看得仔仔細細。」略微一頓,她又狀似無心的道︰「三小姐經過多日的舟車勞頓,今晚又要打掃清潔,明日氣色肯定很不好。」
聞言,唐明月兩眼一亮,輕拍著自個兒的臉頰,「沒錯,我得趕緊睡覺,養足精神,明日美美的,氣死那個黑不溜秋的村姑。」
白芷終于松了一口氣,至于三小姐到底是何模樣,那是明日的問題。三夫人出身平凡,沒什麼見識,養出來的三小姐難道還能勝過二小姐嗎?
這邊的動靜,唐寧月全然不知,此時她已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可是她睡得很不安穩,明明薰了香,還是覺得有一股霉味繞著鼻間打轉,然後這兒癢癢、那兒癢癢,不難想像隔日一早她會頂著黑眼圈。
雖然認定唐寧月是個黑不溜秋的村姑,唐明月還是起了個大早盛裝打扮,無論如何都要將唐寧月狠狠的踩在腳底下,搶下首次對陣的第一勝。
雖然她對自個兒很有信心,但是對這門親事卻是一點把握都沒有,听說靖安侯夫人出了名的刁鑽,挑媳婦不是看條件,而是看眼緣,以至于兒子十九了,連對象都沒定下來。
她見過靖安侯夫人幾次,可人家是皇後的妹妹,身邊全是人,他們兩家又沒有交情,她別說力求表現得到青眼,就是湊上前說一句話的機會都沒有,想在靖安侯夫人面前月兌穎而出,她真的一點把握都沒有。
想來想去,這事還是只能靠母親,因此梳妝打扮完她就趕著來母親這兒。
「哎喲,今日刮的是什麼風,你這丫頭竟然沒有賴床!」大夫人秦湘蘭一臉大驚小怪。
「娘,除了上祖母那兒問安的日子,我從來不賴床。」唐明月覺得祖母實在太討厭了,規定她們每逢五日和十日一定要前去問安,可是又不樂意見她們,總是教她們等上半個時辰,既然如此,她索性慢上半個時辰。
「若非擔心老夫人因為你氣出毛病,娘還懶得管你。」秦湘蘭覺得女兒以後要嫁人,如今在家里寵著點無妨,反正她清楚自個兒的孩子,不是不知輕重、分寸,不過是嬌了點。唐明月做了一個鬼臉,不想揪著這個無解的話題,還是轉移焦點,「娘,靖安侯夫人真的看上我們唐家了嗎?」
「我們唐家的姑娘在名單上,而且排在第一。」
「娘得到的消息不會有錯吧?」
「這是靖安侯府傳出來的消息,怎麼可能錯得了?」
「祖母不喜歡我,會不會將這門親事給三妹妹?」
「你爹又不是老夫人生的,老夫人當然不喜歡你,但是老夫人也不會喜歡庶出的三房。蓉姨娘死了好多年還教老太爺念念不忘,老夫人懷恨在心,只怕恨不得永遠不要見到三房,昨晚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提起昨晚的事,唐明月不屑的撇了撇嘴,「祖母就是小肚雞腸。」
秦湘蘭賞了女兒一個栗暴,「告訴過你多少次,這種話不準掛在嘴邊。」
「我又不是逢人就說。」
「說多了就會不自覺月兌口而出。」唐明月嘟著嘴,「我知道了,以後不說。」
「你也不用在意老夫人有何想法,這門親事的決定權在靖安侯府,若你能得靖安侯夫人喜歡,這門親事八九不離十就是你的。」
「我連湊到靖安侯夫人面前的機會都沒有,如何得她喜歡?」
「你別急,機會肯定會有。」
唐明月兩眼瞬間發亮,「娘是不是知道什麼?」
「娘什麼都不知道,不過靖安侯夫人豈會隨隨便便定下親事?當然要先見過你們,了解你們的性子,再決定哪個適合當她的媳婦兒。」
唐明月點了點頭,歡喜的道︰「沒錯,總要給我們表現的機會,要不如何知道誰更適合她的兒子?」
「你確定自個兒可以雀屏中選?」秦湘蘭沒好氣的冷水一潑。
「娘!」
「雖然裝模作樣還行,但禁不起事,一旦有人挑釁,你就破功了。」秦湘蘭阻止她反駁,接著道︰「你仔細想想,娘可有說錯?」
唐明月張著嘴巴半晌,還真是辯解不了,她確實禁不起人家挑事,有時候氣昏了頭就想撲過去撕扯,還好白芷機警攔阻。
「靖安侯世子十八歲就進士及第,被皇上欽點進入大理寺,這是一個有真本事的貴公子,他會想要一個咋咋呼呼、氣不過就跟人家撕扯的妻子嗎?」
唐明月耷拉著腦袋,雖然不願意承認,但自個兒是什麼性子,她如何不清楚?她心思淺,喜歡直來直往,若他人有心算計她,那還真是簡單。
「毅勇伯府沒什麼趣魅題翹,沒能教你勾心斗角,養得你性子太過單純,但性子單純不等于你傻你笨,你只是不喜歡用腦子。」
「這不就是在罵我笨嗎?」
「娘只是想提醒你多用點腦子,不要最後你沒輸給三丫頭,卻栽在外人手上。」三房是庶出,先天弱了一截,秦湘蘭根本不看在眼里,但其他權貴之家的貴女就不一樣了。
傳言靖安侯夫人更中意他們唐家,這不但不會逼退那些貴女,反而會使她們團結一致算計他們家的姑娘,明月是絕對招架不住的。
「從今日開始,我會管好自個兒的嘴巴。」唐明月舉起手,「我發誓。」
秦湘蘭輕輕拍掉她的手,「不必發誓,真想要這門親事,你就管好自己。」
「我就是要嫁給衛世子。」唐明月永遠忘不了他打馬游街的英姿,後來傳出靖安侯夫人準備為世子爺挑媳婦,她就下了決心——只要有機會,她一定要嫁給衛世子。
沒想到他們唐家真的出現在名單上,還排在首位,這是老天爺听見的心聲,不是嗎?
「你倒是有眼光,衛世子確實很不錯。」
唐明月得意的揚起下巴,「這是當然。」
秦湘蘭好笑的瞥了她一眼,對著鏡中的自己審視了一番,很滿意,隨即站起身道︰「走吧,時候不早了,再不出現,老夫人要生氣了。」
回京有五日了,唐寧月最不習慣的就是一大早向老夫人問安,本來嘛,這是當晚輩的本分,可是老夫人又不樂意見他們,老是讓他們在外面干瞪眼,那又何必堅持他們走上這麼一趟?而且老夫人明擺著刁難他們,原本逢五和十才需請安,如今天天都來,理由是他們剛剛回京,不懂規矩,須要好好教。
連著五日,唐寧月覺得沒必要跟耍性子的老人家耗下去,索性教母親借口小弟認床沒睡好覺,母子兩個就不來文德院。這可是跟大夫人學的,大夫人來了一日就請假了,她娘好歹堅持了四日。
而她這孫字輩的就不好找借口了,除了趕著上學的,連唐明月都不敢「罷工」,他們這房新來的如何敢缺席。
不過她不傻,不會早早來報到,而是踩在最後的時間點,老夫人要用膳,不好再借口沒起床。再說了,這種時候整個院子都動起來了,老夫人如何能教下人看見刻意刁難晚輩的景象?
唐寧月牽著唐文鈺,當成散步,一路說著故事,悠閑的來到文德院,沒想到唐明月已經來了。
「二姊姊今日來得可真早。」唐寧月彷佛沒見到唐明月恨得牙癢癢的樣子,反正習慣了,若是哪日見到的是明媚的笑臉,她可要害怕了,真需要玩到宅斗,她自認為不是「土著」的對手。
「我又不是不懂規矩的村姑。」唐明月真是嫉妒死了,明明是鄉下來的,怎麼看起來比她還像大家閨秀?還有,說什麼長得黑不溜秋,結果比她還白女敕。
「是啊,我們這種鄉下來的村姑就是不懂規矩,分不清楚真假,真以為來得太早了會打擾老夫人。」唐寧月說得好無奈,還幽幽地瞥了一眼守在房門口的丫鬟。
丫鬟聞言立馬一僵。
唐明月不敢置信的瞪大眼楮,這丫頭膽子真大,竟然直接挑明丫鬟說謊……不能算是挑明,只能說是暗示,不過那一眼已經夠了……總之,沒人敢得罪老夫人的丫鬟,何況是一個連伯府前後都還沒走透的村姑,她真是不要命了。
「我這個人就是太實在了,有一說一,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還以為大家都跟我一樣,沒想到有些人卻可以睜著眼楮說瞎話,丫鬟都可以騙主子。」唐寧月自顧自的又道。
唐明月覺得自個兒的眼珠子快掉出來了,這會兒是直接挑明了!
「你看,二姊姊是不是在瞪我?」唐寧月扯了一下唐文鈺。
「二姊姊沒見過姊姊這麼傻的,忍不住瞪姊姊。」唐文鈺說出自個兒的見解。
「我明明聰慧過人,哪兒傻?」這會兒換唐寧月瞪唐文鈺了。
「當著人家的面指責人家說謊,這不是傻嗎?」
「我又沒指責二姊姊說謊。」唐寧月堅決否認,說她不懂得彎彎繞繞,她舉雙手贊成,可是她很懂禮貌,好嗎?
「姊姊眼楮真是不好使,沒見丫鬟就站在房門口。」
唐明月差一點尖叫,姊姊說得不夠明白,弟弟再補一刀嗎?
唐寧月狀似認真的仔細打量了一下丫鬟,「說謊的是這個丫鬟嗎?」
唐文鈺歪著小腦袋瓜看了看,「不記得了。」
「不記得你還指控我。」
「不記得不代表她不是啊。」
「這麼說倒也是啦。」
「喂喂喂,你們兩個,沒見人家臉都綠了嗎?」從目瞪口呆中回過神來,唐明月急得跳腳,這對姊弟越說越大聲,也不怕里頭那個老太婆听見了,一旦惹火老太婆,她肯定會受到牽連。
姊弟兩人很有默契的捂嘴,接著轉向對方,互相指控。
「姊姊真是太丟臉了,難道不知道姑娘家說話應該輕聲細語嗎?」
「你不要胡亂指控我,我會忘了自個兒的嗓門?」
「我也沒指控姊姊啊。」
「這個問題我們剛剛不是辯過了嗎,你想再來一遍嗎?」
唐明月真是傻眼,怎麼突然變成窩里斗?
「二小姐、三小姐、六少爺。」年嬤嬤終于被里面的主子派出來了。
「年嬤嬤,是不是祖母起床了?」唐寧月毫無尷尬的表情,還笑盈盈的看著年嬤嬤。
「老夫人身子不適,今日就不見兩位小姐和少爺,還有,以後逢五和十再來請安,不用來得太早,老夫人辰時起床用膳。」
「是,那請年嬤嬤代我們向祖母問安。」唐寧月對著屋子行了禮,牽著唐文鈺的手走人。
唐明月見了,匆匆忙忙的跟著行了禮,追上去。
「果然是鄉下來的,不知死活。」唐明月嘴巴上幸災樂禍,卻很想對她豎起大拇指,了不起,竟然敢杠上老太婆。
「同為毅勇伯府的姑娘,我不好,你也佔不到便宜,你在樂什麼?」唐寧月似笑非笑的斜睨了她一眼,雖然無法理解「姊妹品性不好,你也好不到哪兒」的觀點,但這卻是這個時代的認知。
唐明月一張臉瞬間漲紅。
「毅勇伯府還沒分家,我們是一家人,二姊姊和我還是當好姊妹比較好。」經過這幾日的觀察,她很確定老夫人對他們三房的態度一致——不友善,不難理解,與她都沒有血緣關系,親近不來,換言之,無論毅勇伯府哪個姑娘嫁進靖安侯府,老夫人都不在意,這意謂親事的決定權完全在靖安侯府手上,既然如此,她們自家姊妹何必斗得你死我活?
唐明月冷哼一聲,「誰要跟你這個村姑當姊妹。」
「不當就不當。」她可是很懂得尊重人。
唐明月一臉的錯愕,她不是應該苦口婆心的勸說嗎?
「我們先走了,二姊姊慢慢來。」唐寧月實在不喜歡文德院,這兒的氣氛實在太沉悶,待久了會讓人覺得很陰郁,還是加快腳步走人。
「她真的走了?」唐明月今日受到的打擊不小。
「小姐,我們也趕緊走吧。」白芷輕扯了一下主子的衣袖。
唐明月壓下混亂的思緒,胡亂的點點頭,加快速度離開。
唐寧月喜歡逛街,樂趣不在買,而是在逛,看著琳瑯滿目的東西,陰郁的世界有了色彩,心境隨之豁然開朗,屬于這個時代的不公平變得雲淡風輕。
她是姑娘又如何?她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又如何?有人可以將好日子過得很不幸,有人可以將壞日子過得很幸福,差別在于態度。
「姊姊,只逛不買,你是不是太無聊了?」唐文鈺真的看不懂,看了、模了,還滿意的點頭,可就是不肯掏出銀子,看起來一副窮酸相,他都忍不住懷疑她是不是沒銀子。
回過神來,唐寧月一臉嫌棄的轉頭看著小家伙,「我們姑娘出來逛街,你跟來干啥?」
「若非待在府里太無聊了,我也不想跟著你。」唐文鈺覺得好無奈,不跟著出門就只能陪小胖子,可是他們兩個玩的又不一樣,還不如跟著姊姊,不時來點令人驚喜或驚險,日子不是有趣多了嗎?
「你不是喜歡看書嗎?」
「姊姊不是教我不要成日捧著書,免得變成書呆子嗎?」
唐寧月忍不住磨牙,學霸就是這麼討厭,他可以一字不漏記下你說過的話。
「我錯了,你一張嘴巴可以將死的說成活的,絕對成不了書呆子。」
「姊姊還真是善變。」唐文鈺嘆了口氣。
「沒錯,女人就是善變,她們可以前一刻對你笑,下一刻對你揮拳,所以千萬別得罪女人。」唐寧月露出陰森森的笑容,伸手捏了他的包子臉一把。
他一臉驚恐的瞪大眼楮,姊姊看起來真像偷拐孩子的人販子。
「你這是什麼表情?」唐寧月微微挑起眉,為何有一種變成妖魔鬼怪的感覺?
「沒沒沒,姊姊美若天仙,絕對不是偷拐孩子的人販子。」啊啊啊……唐寧月覺得自個兒都變成烏鴉了,這小家伙絕對是故意的!
這時突然有混亂的驚呼聲傳來,其中夾著急促的喊叫聲——
「讓開!」
唐寧月下意識拉著唐文鈺閃到一旁,接著他們就看見一輛失控的馬車沖來,車夫努力想扯住馬兒,不過馬兒顯然受了什麼刺激,無論如何也拉不住,雖然馬車的速度稍有減緩,可是改變不了險象環生,馬車上的人和路人都驚叫連連。
「救命啊……救命啊……」
求救聲不斷從馬車上傳出來,可是誰也不敢上刖。
眼看馬車快到他們面前的時候,突然有個婆子抱著孩子探出車窗,唐寧月見了,心髒像是要沖出胸腔從喉嚨跳出來。
「好心人,救救孩子!」婆子隨即將孩子往外一扔,唐寧月彷佛被推了一把撲過去,在孩子落地前接住,不過她可慘了,重心不穩的她只能以背部著地來護住孩子,整個背因為摩擦地面,疼得好像要燒起來似的。
「姊姊!」唐文鈺沖了過來。
唐寧月忍著疼痛先坐起身,在唐文鈺的幫助下站起來。懷中的孩子在驚嚇過後終于反應過來,哇哇大哭。
「沒事了,不哭不哭。」唐寧月安撫的拍著孩子的背,可是孩子嚇壞了,依然哭個不停,不過哭聲變小了。
「別哭了,會變成丑八怪。」唐文鈺受不了的皺眉。
唐寧月沒好氣的送上一個白眼,「兩三歲的小孩子哪懂得美丑?」
「小胖子就懂啊。」
唐寧月舌頭打結了,小胖子從小就對美有著非凡的監賞力,見到美人就笑,見到丑八怪就哭。
孩子的哭聲停了,原來是家人待馬車終于停下後,匆匆尋來了。
「我的婉兒!」一名年約三十的婦人沖過來抱回自己的女兒,仔細檢查了一下女兒,確定沒有受傷,終于回過神轉向唐寧月,「姑娘,真是謝謝你……姑娘是不是受傷了?」
「沒什麼,衣服磨損而已,對了,馬車沒事了嗎?」唐寧月非常不認同對方的作法,萬一她沒接住孩子怎麼辦?可是人家比她還年長,頭上還因為撞擊留下一片瘀青,她不好出言責備。
「是,遇到壯士出手相助,馬車停下來了。」
聞言,唐寧月猜想著應該沒有造成無辜的路人損傷,松了一口氣,「既然沒事,我就告辭了。」
「等等,我還未答謝姑娘對小女的救命之恩,不知姑娘是哪位大人府上千金?」
「不必了,我只是很巧合的伸手抱住孩子,算不上什麼救命之恩。」言下之意,若是當時有個失誤,這會兒她不是有恩,而是有罪。
婦人尷尬的一笑,當時她慌了,婆子建議將孩子扔出車外,她心知不妥,正猶豫不決,婆子就采取行動了,她反對也來不及了。
「我是靖安侯府的二夫人,謝謝姑娘今日伸出援手,還望姑娘告知是哪位大人府上的千金。」
靖安侯府?唐寧月腦海閃過一個畫面,與今日一模一樣,屬于原主的記憶,換言之,兩世不同的時間點,但發生相同的事情。
今日她是臨時起意出門,回來多日,還沒好好熟悉環境,她當然不會刻意翻出原主的記憶,總之,兩世不該有的巧合說明一件事——
這是一場預謀,目的何在?讓她救了靖安侯府的姑娘,增添她嫁進靖安侯府的籌碼嗎?
沒錯,除此之外,實在說不通,不過,究竟是誰導了這麼一出戲?圖謀的又是什麼?
「姑娘。」
「我只是踫巧接住孩子,不足掛齒,夫人還是趕緊帶孩子去醫館,孩子受了不小的驚嚇,最好請大夫瞧瞧,開副安神藥。」唐寧月連忙行個禮,帶著唐文鈺匆匆轉身離開。
「姊姊,靖安侯府不就是衛大哥家嗎?」
唐寧月漫不經心的點點頭。
「這還真是巧合。」
「是啊,真的太巧合了。」唐寧月仔細梳理原主的記憶,原主正是因為今日的事入了靖安侯夫人的眼,成了世子爺親事的第一人選,也因為如此,原主覺得老天爺都站在她這一邊,為何不能跟唐明月爭這門親事呢?她渾然不知,她不過是人家棋局上的一枚棋子,有人要心思單純的她嫁給衛洵。
原主的記憶中尋不到多少靖安侯府的事,因為遭到夫君冷落,原主在靖安侯府過得小心翼翼,根本搞不清楚靖安侯府與各家的關系,不過倒知道今日這位二夫人是靖安侯嫡親弟弟的老婆。
老侯爺夫人還在,靖安侯府並未分家,三房依然同住一個屋檐下,而他們的情況也跟毅勇伯府一樣,前面兩個是嫡出,後面一個是庶出,兄弟的感情相當不錯,至少老侯爺夫人最討厭的不是三房兩口子,而是長媳——靖安侯夫人,一個很驕傲的女人,與任何人關系都不太好。
「姊姊,我們要不要告訴衛哥哥?」唐文鈺不愧成日跟著唐寧月混,已經猜到這樣的巧合就是陰謀。
收拾思緒,唐寧月給了他一顆栗暴,「我不是教你少管閑事嗎?」
「衛哥哥對我們一家人都有救命之恩。」
唐寧月反駁不了,只能就事論事道︰「我們什麼事都不知道,更別說,我也不值得人家算計,不過是因為巧合救下孩子,以此指控人家有陰謀,未免太大驚小怪,惹人笑話。」
「哦。」
「好啦,我的背快痛死了,張嬤嬤和夏丹她們還在 茶館等我們,再不過去,她們要急哭了。」
唐文鈺的心思終于回到唐寧月受傷的背部,「姊姊,我們先去醫館吧。」
「不必,回去擦點藥就好了。」唐寧月加快腳步走向茶館,唐文鈺也只能趕緊跟上去。
若想查明誰盼著唐寧月嫁給衛洵,首先要搞清楚靖安侯府的人際關系,可是她還沒找到機會向爹娘打探,人家就尋上門送謝禮。
雖然,用不著言明身分,對方也可以輕易查到她,不過來得未免太快了,難道不怕她看出這是一場預謀嗎?
好吧,她是鄉下來的村姑,沒有京中高門教養出來的腦子,不懂得彎彎繞繞,人家難免會小瞧她,可是好歹掩飾一下,不要將別人當成傻子。
傻子就傻子,別人如何看她並不重要,她不喜歡的是這種感覺——為何一直甩不掉原主上一世的軌跡呢?
唐寧月煩躁的想抓頭,可是當著爹娘面前,她不敢如此隨意。
剛剛穿來的時候,她借著在錦城那種鄉下地方,娘親懷孕沒空管女兒,爹爹忙著掌控青州的產業,她順理成章「改頭換面」,不教他們察覺換了芯子,不過她可不敢真的變成野丫頭,從小在京城長大,有些規矩已經刻在骨子里,那些粗鄙的舉動還是要避免。
緩了口氣,唐寧月撇開頭,想來個眼不見為淨,沒想到卻見到唐文鈺一臉糾結的瞪著禮物,這是什麼情況?
半晌,唐文鈺無比幽怨的道︰「怎麼是頭面呢?」
「不是頭面,應該是什麼?」
「銀子啊。」
聞言差一點暈倒,唐寧月舉起手輕戳他的腦門,低聲訓斥,「我記得曾經告訴過你,君子可以愛財,但要取之有道。」
「若非我推了姊姊一把,姊姊怎麼會即時撲過去救人?」言下之意,救人有他一份功勞,謝禮當然應該分一份給他。
「原來是你推我……算了,給你,我不要。」
唐文鈺沒好氣的撇嘴,「我要頭面干啥?我要的是銀子,姊姊可以換銀子給我嗎?」
「你將頭面賣掉,不就有銀子嗎?」
「這太丟臉了,又不是窮到過不下去,怎麼可以賣頭面?」
「我還以為臉面對你來說沒有銀子重要。」
「我又不是姊姊,我凡事講究輕重緩急。」
「這是什麼意思?我不講究輕重緩急嗎?」
「姊姊難道不知道自個兒很任性嗎?」
「你們兩個在吵什麼?」陳雲芳終于被姊弟兩人的爭論聲吸引過來。
姊弟兩人很有默契的搖頭,「沒事。」
「寧兒,你是姊姊,你老是跟鈺哥兒斗嘴,教人家見了,會笑話你小家子氣……」
「我帶鈺哥兒去書坊。」唐寧月可不想接受疲勞轟炸,趕緊拉著唐文鈺走人。
「這孩子是屬兔子嗎?」
始終沉默的唐景華忍不住笑了,「他們姊弟就喜歡斗嘴,越吵感情越好,反正打不起來,你何必管他們?」
「我真擔心她忘了自個兒是姑娘。」
「不會,我覺得她這樣子很好,以後嫁了人,我們也不必擔心她會受委屈。」
陳雲芳的目光再度轉向靖安侯府送來的謝禮,「靖安侯府會不會看上寧兒?」
「你不要胡思亂想,這只是一份謝禮。」
「若這份謝禮是二房送的,我不會放在心上,可是人家是以靖安侯府的名義送的,你說,我能不多想嗎?」回京,陳雲芳就听老夫人提起靖安侯夫人在為世子爺相看,他們毅勇伯府也在名單上頭,按理說,毅勇伯府要爭這門親事,嫡出的長房比庶出的三房更有機會,但他們先在回京的路上遇見衛世子,還一路同行,接著寧兒又救下二房的姑娘……總之,她覺得很不安。
「這是表示慎重。」
「我不願意寧兒嫁進靖安侯府,這是跟長房結仇。」
「靖安侯府的親事不是我們決定是誰就是誰。」
「我知道,我們就是想高攀,還得人家看得上我們。」
「不單如此,衛世子是皇後的外甥,深受皇上喜愛,他的親事皇上不過問,皇後也會插手。」
陳雲芳稍稍松了一口氣,「是啊,皇後怎麼可能讓自個兒的外甥受委屈?」
唐景華很委屈的瞥了妻子一眼,「你的夫君後年沒能考中狀元,也能拿個二甲頭名,我的女兒嫁個侯府的世子爺也不是不行。」
陳雲芳張開嘴巴想解釋,可又不知如何解釋,她不是嫌棄自個兒的夫君,但庶出就是庶出,要不錦城的事怎麼會落在他頭上?
唐景華輕拍著妻子的手,「你放寬心,該我們的就是我們的,不該我們的我們也不強求。」
「但願長房也能明白這個道理。」
「大哥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毅勇伯府在京中有多少分量,他看得很清楚。」
長房又不是只有大伯,大嫂可不是有自知之明的人。陳雲芳終究沒有反駁,毅勇伯府三位兄弟的感情說起來還不錯,畢竟他們的親娘都死了,而老夫人不過是繼室,與嫡系的也不親近。話說回來,靖安侯府這門親事還真是由不得他們,人家若是看上他們,他們說不定還要感恩戴德。
好吧,但願是她想多了,靖安侯夫人多驕傲的一個人,怎麼可能讓她唯一的兒子娶個伯府庶出三房的女兒?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25-1-25 00:01:38
第三章 賞花會上的算計
唐寧月覺得自個兒跟衛洵絕對是孽緣,隨口找個理由出門,竟然就在書坊遇見他。
「衛哥哥,沒想到在這兒遇見你,我們還真是有緣!」唐文鈺仰著小臉歡喜的看著衛洵,眼中閃爍著亮晶晶的崇拜光芒。
唐寧月一臉驚恐的瞪著唐文鈺,除了相熟的人,小家伙對人一向高冷,見面只會點個頭加上一聲招呼,然後待在一旁當听眾,表面上正經八百,內心卻是吐槽加唱人,反正他就是很能裝模作樣的一個小孩子,沒想到這回居然這麼熱情。
「我們確實很有緣,回京之後我還是第一次來書坊。」衛洵對唐文鈺的印象很好,聰明絕頂,但知道收起光芒,不會教人一眼就注意到他,跟他爹一個樣,甚至連外貌也相差無幾。
「衛哥哥是來買書的嗎?」
「書坊收了幾個書院學子的字畫,我來看看有沒有值得收藏的,你呢?」
「姊姊不想听娘親嘮叨,只能拉著我跑來書坊隨便看看。我想買幾本書,也給姊姊挑幾本,免得她太無聊。」唐文鈺的口氣帶著無奈,很容易教人產生錯覺,其實他口中的姊姊是妹妹。
「京城遠遠不及錦城的莊子有趣,不能上山下水,你們一時不習慣,難免會覺得無聊。」
唐寧月有一種懵了的感覺,這兩位是多年不見的好友嗎?他們就這麼聊起來?小家伙竟然無視她,將她出賣了,還不忘給她補上幾刀……
她突然覺得自個兒站在旁邊有竊听的嫌疑,于是走開,借機尋幾本可打發時間的游記。
「我們上山下水不是為了好玩,而是為了掙銀子。」姊姊不在身邊,唐文鈺更是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掙銀子?」
「姊姊說,錢不是萬能的,但是沒錢萬萬不能。」
衛洵微微挑起眉,認同的點點頭,「很有道理。」
「姊姊說話一向很有道理,可是大半都跟別人的道理不一樣。」
「很有道理,又跟別人的道理不一樣?」衛洵無法理解。
「姊姊說,女子也應該讀書,讀書使人明智,這事不分男女,世上多一點懂事理的人比多一點愚昧的人更好。」唐文鈺頓了一下,反過來一問︰「衛哥哥覺得有道理嗎?」
衛洵唇角不自覺上揚,「有道理。」
「可是,世上皆言女子無才便是德。」
「世人喜歡人雲亦雲。」
「難怪姊姊說,世人口中的道理往往建立在他人的認知上。」
「確實如此。」
「我姊姊就不會這樣,她凡事都有自個兒的主張,且總是勝過那些人雲亦雲的道理。」
唐文鈺的肚子突然發出咕嚕聲,不由得臉一紅,難為情的道︰「早上吃得少,肚子餓了。」
「差不多要用午膳了,衛哥哥請你們吃飯。」
「這怎麼好意思,我還有一個姊姊,一個婆子和一個丫鬟。」
「我領著大理寺的差事,不缺銀子。」
「姊姊會責備我不知羞恥。」
「我和鈺哥兒相談甚歡,還有很多事想向鈺哥兒請教,正好要用午膳了,順道請你們吃飯不是應該的嗎?」
衛洵向一個小了十幾歲的孩子請教,這種話誰會相信?不過唐文鈺一點都不在意,因為他听出衛洵話中的含意——凡事有他,他會承擔所有的責任。
「謝謝衛哥哥,衛哥哥破費了。」唐文鈺端端正正行了一個禮。
衛洵轉頭看著貼身侍衛元忠,「我先帶鈺哥兒去對面的福滿樓,你去請唐三小姐隨後過來。」
一刻鐘之後,唐寧月坐在福滿樓二樓的包廂,左看看,右看看,腦海繞著一個問題打轉——這是怎麼回事?
「我獨自用午膳太無趣了,既然有緣遇見,你們應該不介意陪我用膳吧?」
這不是放馬後炮嗎?她已經坐在這兒,面前是滿滿一桌子菜,難道她還能說「我很介意,恕不奉陪」嗎?
唐寧月悄悄的瞪了唐文鈺一眼,這頓午餐若沒有他在一旁起,她絕對不相信。唐文鈺正襟危坐,完全看不出來他快流口水了。
「衛世子破費了。」唐寧月勉為其難擠出一句話。
「回京路上托你們一家的福,我不必與干糧為伍,偶爾露宿荒郊野外也能有熱騰騰的肉粥湯面,我早就想請你們吃頓飯。」衛洵接著拿起筷子,「吃吧,我吃飯不講究食不言,你們也別拘束。」
唐寧月不是原裝古人,既然已經坐在一起吃飯,那就沒必要裝模作樣,該吃就吃。唐文鈺一見姊姊動了,優雅的拿起筷子跟著開吃。
「听說昨日三小姐救了我們侯府二房的馨丫頭。」
唐寧月若有所思的挑起眉,他是不是也察覺到這件事有問題?既然如此,她不妨借此機會暗示一下,「不能說是我救了她,只是孩子被扔出車窗的時候,我就在不遠處,雙手往前一伸就可以抱住孩子,這事只能說真的太巧合了,就這樣白白送我一個功勞,在你們靖安侯府掛上名。」
「無論如何,還是要謝謝三小姐。」
「我已經收到『侯府』的謝禮。」
「這是我祖母的意思,靖安侯府還未分家,無論哪一房的事都是侯府的事。」
「原來如此。」唐寧月並不覺得松了一口氣,反而認為算計的人太厲害了,從那位二夫人到老靖安侯夫人,她們都是在不自知的情況下入了局。雖然一點頭緒也沒有,但是有辦法制造這樣的意外,最後還讓老侯爺夫人出面,這個人在靖安侯府肯定是可以主事的人,要不如何有本事將手伸那麼長?
衛洵已經得知想知道的事情,也不想再揪著此事不放,連忙轉移注意力,「菜都涼了,趕緊吃吧。」
接下來他們很有默契的食不言,各自琢磨剛剛接收到的訊息。
得知唐寧月救了靖安侯府二房的姑娘,唐明月急了,立馬沖到清溪院,沒想到唐寧月動作更快,搶先一步出了門,她只好派人吩咐門房盯著,三姑娘一回府,立馬派人到文華院告知。
睡了一個午覺醒來,終于得到門房遞進來的消息,她匆匆忙忙趕到清溪院,換人家睡午覺了,莫可奈何,她只能繼續忍下去,明日再來。
唐明月輾轉反側一夜,隔日醒來用過早膳,又趕著來清溪院。
這次她如願見到人,可是人家姊弟忙著在棋盤上廝殺,根本沒心思理會她。
「怎麼又輸了?」唐寧月不敢置信的跳了起來。
「這不就是姊姊老愛掛在嘴邊的——」唐文鈺比了一下他們兩個,高冷的揚起下巴,「學渣和學霸的差別。」
唐寧月真想賞他一個栗暴,學霸就學霸,有必要逮著機會就踩她一腳嗎?雖然她老是自嘲是學渣一枚,學習成績追求的永遠是及格就好了,可是嚴格說起來,她只是對學習缺乏熱情,不是真的笨真的傻。
「我只是懶得在這上頭鑽研。」
「哦。」
「哦什麼?」
「無論是什麼理由,姊姊就是輸給我了。」
唐寧月恨恨的咬牙切齒,「我們再來一盤。」
唐文鈺很無奈的嘆了口氣,每次都這樣,輸了之後肯定要再來一盤,再來一盤之後,還是輸了,然後……
嘩啦一聲,唐明月終于受不了的,沖過來將棋盤棋子掀了,氣呼呼的雙手投腰,「你們兩個是什麼意思?我來那麼久了,你們連聲招呼都沒有,自顧自的下棋,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嗎?」
唐寧月冷冷的揚起頭看著她,「我有請你上門嗎?我都沒怪你不請自來,你怎麼好意思讓我放下事情款待你?」
唐明月︰「……」
「你不爽坐在這兒等我們,可以甩頭走人,我可沒拿繩子綁住你的腳。」唐寧月對著門口的方向做了一個請的動作,示意她不高興就趕緊離開。
過了半晌,唐明月終于找回聲音,「你、你是故意的!」
唐寧月雙手一攤,大大方方的道︰「那又如何?我可沒教你來這兒受氣。」
「你、你這個村姑真是太討厭了,無論如何,來者是客,這是大家閨秀該有的基本禮儀。」唐明月氣得全身顫抖,唐寧月完全顛覆她的認知。
從鄉下來的野丫頭不是應該很自卑很怯懦嗎?可是這些日子短暫的接觸,她離自個兒的想像越來越遠,一開始在文德院,她還有大家閨秀應該有的樣子,今日她像是權貴之家教養出來的宗婦,盛氣凌人,無禮都可以教她說成有理。
唐寧月忍俊不住,「你都說我是村姑了,我何必守什麼大家閨秀的禮儀?」
唐明月再次舌頭打結。
「我們別爭執了,說吧,你來干啥?」為了融入這個時代,她一直很收斂,不敢太過隨意,可是這位二姊姊太煩人了,她實在沒耐性應付。
「你救了靖安侯府的姑娘。」唐明月直接反應道。
「對啊,順手救了,有什麼問題嗎?」
「你以為有了救命之恩就可以嫁進靖安侯府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若不是因為原主上一世的記憶,她如今還不知道靖安侯夫人正在給世子爺相看,而她們姊妹兩個也在相看的名單上。
「你別裝傻了,滿京城的人都知道靖安侯夫人正在相看世子爺的媳婦,你怎麼可能不知道?」
「你好像忘了我回京不到十日,伯府前前後後都還沒看清楚,哪有閑功夫關注京中的閑言閑語,我又不是三姑六婆。」唐寧月不自覺的瞥了她一眼,還以為大家閨秀忙著學習琴棋書畫,為何她閑得像個八卦婆?
「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不過是陳述事實。」
唐明月氣得牙癢癢的,可也不想對號入座,這不是等于承認自己是三姑六婆嗎?算了,懶得跟她廢話,還是說重點,「我不管你是什麼意思,我勸你認清楚自個兒是什麼貨色,一個沒見識的村姑,就是給靖安侯世子爺當妾也不配。」
「我可沒興趣給人家當妾。」
「別跟我裝傻,你明白我的意思,還是識相一點,你配不上衛世子。」
唐寧月冷冷一笑,「我配不上,你就配得上?」
「我爹是伯府的嫡長子。」唐明月驕傲的抬起下巴。
「既然如此,你來我這兒干啥?」
「……」唐明月一張臉漲得紅通通的。
唐寧月將她從上到下看了一眼,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成日盯著別人有什麼意思,還不如先管自己,脾氣不好,性子又沖動,你就是能嫁進靖安侯府,日子也不會好過。」
「你……」
「你覺得不服氣,可以問你周遭的人,我可有說錯?」
唐文鈺立馬點頭附和,還看了散落一地的棋子,以示證明。
這種情況下無法辯解,唐明月只能哼一聲,氣呼呼的走人。
「衛哥哥準備挑媳婦了嗎?」唐文鈺一臉八卦的看著姊姊。唐寧月伸手在他額頭上彈了一下,「這不干你的事。」
「這當然不干我的事,但與姊姊相干啊。」
「別跟人家胡說八道,傳出去教人笑話。」
「我們姊弟私下說的話怎麼會傳出去呢?」唐文鈺看了一眼房里的幾個丫鬟,眾人趕緊低下頭,表示自個兒沒听見。
「習慣掛在嘴邊,不知不覺就月兌口而出,一旦教有心人听見,不就傳出去了嗎?我的親事自有爹娘操心,不要人雲亦雲。」唐寧月拽著唐文鈺下了軟榻,「不下棋了,我們去作畫。」
「我當姊姊的模特兒嗎?」雖然唐文鈺一直搞不懂「模特兒」從何而來,可是多念幾遍,竟然挺有意境。
唐寧月斜睨著他,半晌,勉為其難的道︰「好吧。」
見狀,唐文鈺回給她一聲冷哼,不識好歹的姊姊,他可不是隨隨便便給人當模特兒的,不過姊姊的畫太傳神了,比起娘給他的破銅鏡更能看清楚自個兒——不知道最近是不是變胖了?京城吃的 花樣太豐盛了,他一時好奇心旺盛就吃多了。
唐寧月一臉懵的看著唐文鈺突然雙手交疊在後走出去——前一刻挺胸膛很神氣,下一刻變成老頭,這小家伙在想什麼?
算了,若她懂得他的腦結構,她就不是學渣,而是學霸了。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唐明月一路氣呼呼的沖回文華院,人還沒到,聲音就傳進去了,「娘,唐寧月真的太可惡了!」
秦湘蘭不疾不徐的放下手上的帳冊,抬頭看著在榻邊緊急煞住的唐明月,「告訴過你多少遍,姑娘家不要咋咋呼呼,你怎麼就是听不懂?」
「娘,我快氣死了!」唐明月感覺胸口有一股氣發泄不出來,整個人都快冒煙了,其他的事當然都拋到腦後了。
「不會,這會兒你不是還活蹦亂跳嗎?」秦湘蘭真不知道女兒像誰,夫君和她都很沉得住氣,可是這丫頭一點小事就可以變成點燃的爆竹。
唐明月不敢置信的瞪大眼楮,這是說她很生氣很生氣的意思,娘听不出來嗎?
「若是哪日你不動氣,娘還覺得很神奇,這是天要下紅雨了嗎?」
「娘!」
「你自個兒仔細想想,你是不是三天兩頭就來一句『氣死我了』?」
「……」她不必仔細想想,這根本是她的口頭禪。
「你先坐下來喝杯 茶,冷靜一下。」
唐明月乖乖的在軟榻另外一邊坐下,接過丫鬟遞過來的茶盞,喝了一口茶。
秦湘蘭見她情緒緩和了,關心的問︰「今日是誰點了你這根爆竹?」
唐明月抗議的瞥了母親一眼,悶悶不樂的將唐寧月的所作所為一字一句細細道來。
「娘,你看她哪像個鄉下來的村姑,分明比我更像伯府嫡長房的嫡女。」
秦湘蘭認同的點點頭,「她確實比你更有作為長房嫡女的氣勢。」
「娘!」唐明月激動得差一點將手上的茶盞甩了,不過 茶水灑了一地,旁邊侍候的丫鬟連忙接過茶盞。
「你別大呼小叫,難道你不是脾氣不好,性子又沖動嗎?」秦湘蘭嘆了口氣,「一個動不動就鬧脾氣的媳婦,哪個當婆婆的會喜歡?」
唐明月緊抿著嘴,雖然她確實動不動就鬧脾氣,可是她也懂得看人,若對方是婆婆,她再生氣也會忍著。
「不要老說三丫頭是鄉下來的村姑,十歲以前她一直住在京城,她娘出生于書香門第,她的琴棋書畫可不見得比不上你。」
半晌,唐明月撇了撇嘴,「知道了。」
「你要記住,你們都是毅勇伯府的姑娘,在外人面前,你還得盡力護著她,就像你姊姊護著你,你們的矛頭要一致對外。」
這個道理唐明月不是不懂,可是她做不到,她對人的態度從來不是取決于自家人和外人,而是喜歡和不喜歡。
「你們姊妹關起門來怎麼斗,這是毅勇伯府的家事,可是出了大門,你們是別人眼中的一家人,若當著外人的面斗成了烏眼雞,人家只會看你們笑話,嘲笑你們蠢你們笨。」
頓了一下,唐明月吶吶的道︰「她只要不來惹我,我不會故意跟她過不去。」
好像听到什麼笑話似的,秦湘蘭噗哧一笑。
唐明月嘟起了嘴巴,「娘笑什麼?」
「我看都是你去招惹人家,人家好像懶得理你。」
唐明月張著嘴巴,好一會兒都擠不出話來。
「三丫頭是個聰明人,就像她爹一樣。」秦湘蘭原本看不上唐寧月,可是她最近從夫君口中听了不少關于庶出小叔的事。
明明可以早早進士及第,他一拖再拖,無非是不想名聲太顯,壓過兩位哥哥,以至于兩位哥哥都念著他的好,他一回京就帶著他拜大儒為師,準備參加後年春闡。
她又冷眼觀察唐寧月,看似隨心所欲沒什麼規矩,事實上很懂得察言觀色,知道三房剛剛回府,凡事要低調收斂。
唐明月覺得很郁悶,「娘怎麼老是夸她?」
「娘是想提醒你,不要小瞧她了,還有,靖安侯府這門親事的決定權在侯爺夫人手上,你與其跟她鬧,還不如掌握侯爺夫人的喜好,當機會送上門的時候,你就好好在侯爺夫人面前表現,得侯爺夫人青眼,這門親事就是你的。」
「娘,你會幫我打听侯爺夫人的喜好吧?」
秦湘蘭輕拍著女兒的手,「這是當然,娘也盼著你嫁進靖安侯府。」
「我一定要嫁給衛世子。」
「娘會幫你,但是你也要爭氣,遇事要沉得住氣,別教人家三言兩語就探出你的深淺。」秦湘蘭心知女兒的性子難以勝任侯府宗婦,即便能嫁進衛家,若沒有侯爺夫人的喜愛和護庇,日子也不會好過,因此當務之急是要查清楚侯爺夫人的喜好。
「知道了。」
「以後少去清溪院,跟著娘好好學習中饋。」
唐明月一張臉瞬間垮了下來,「我還沒訂親。」
「若是男方急著成親,可能訂親不久就要成親,你來得及學習中饋嗎?」
唐明月蔫蔫的哦了一聲。
秦湘蘭見了忍不住扳起面孔,「若真心想嫁進靖安侯府,你就認分一點。」
這時,文華院的管事嬤嬤于嬤嬤歡喜的走進來,手上的托盤放著一張燙金的帖子,「大夫人,靖安侯府賞 花會的帖子來了。」
聞言,唐明月搶先一步撲過去拿起帖子,「娘,這是靖安侯府的賞花會。」
秦湘蘭皺了一下眉頭,不過也不想揪著她的性子嘮叨個不停,回道︰「娘不是告訴過你,靖安侯夫人不可能隨隨便便定下親事,總要先見過你們,了解性子再定下適合的媳婦兒。」
「我一定要好好表現,得到靖安侯夫人喜愛。」
「很好,明日開始跟在娘身邊學習中饋。」
唐明月瞪直雙眼,這是學習中饋的時候嗎?她不是應該趕緊做衣服、買首飾,為賞花會做準備嗎?
「好啦,今日讓你喘口氣,你想干什麼就去干什麼。」秦湘蘭拿過她手上的帖子,擺了擺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唐明月慫拉著腦袋瓜走了出去。
唐寧月對賞花會一點興趣都沒有,可是人家送了帖子過來,還單獨給他們三房一張帖子,于情于理他們都不可能視而不見,更別說毅勇伯府不是只有三房,大房都去了,他們三房敢不去嗎?
來到靖安侯府,她覺得自個兒有點鄉巴佬的味道,看什麼都新鮮,實在是靖安侯府太過精雕細琢,處處展現他們口袋很深,很有品味。
舉個簡單的例子,他們如今所在的涼亭懸掛的全是工藝復雜的琉璃宮燈,總之,很難教人不仔細打量一番。
雖然原主記憶中隱約有這段過程,不過有可能是原主有從鄉下來的標簽,自家姊妹都不與她親近,其他人更不用說了,她在這兒如同小透明,因此這段記憶很模糊。
在這種情況下,她就是想避開原主上一世的軌跡也無從防備,既然有人在算計她,盼著她嫁進靖安侯府,她就只能低調再低調,免得一不小心落入別人挖的坑。
不過穿來的就是穿來的,永遠跟不上宅斗高手,比如人家想潑濕她的裙子,法子太多了,保證落在任何人眼中都是單純的意外。
「這可不是我的錯,誰教你一直靠過來。」
唐寧月微微挑起眉,做賊的喊捉賊,這個厲害啊!
「蕭四小姐?」若她沒記錯,這位姑娘應該是靖安侯夫人娘家的姑娘。
蕭四小姐驕傲的抬起下巴,「我是。」
「你端著茶水,可是一口也不喝,這樣子很危險。」唐寧月看了一眼她手上的茶盞,此時茶盞還微微傾斜,難怪會潑了旁邊的人一身。
雙頰瞬間染上羞紅,蕭四小姐恨不得將茶盞轉正,可是她不敢動彈,因為這一動,不就間接證明她是有意潑濕唐三的裙子。
「濕了就濕了,倒也無妨,不過茶盞還是拿穩比較好,萬一不小心掉了,砸傷了人,這已經不是誰靠過來誰靠過去能掰扯清楚的。」雖然靖安侯夫人只是禮貌性的問她幾句話,可是特別關照她娘,還拉著她娘進她們的圈子,她這個當女兒的不招來麻煩真的太難了。
「你……」
「我可有說錯?」
她們的紛爭顯然已經引起注意,侯府侍候的丫鬟走了過來,「唐三小姐,奴婢已經派人去尋你的丫鬟,請隨奴婢去暖香院更衣。」
暖香院是今日靖安侯府安排的更衣室,賓客進門的時候,領路的婆子就特別介紹,還指出位置。
唐寧月覺得裙子濕了沒什麼大不了,又不是上衣,不會太難受,可是落在別人眼中,這是很失禮的事,她不想太引人注目,行事就不能不配合規矩,換言之,這會兒她只能跟著丫鬟去更衣。
出了涼亭,唐寧月不自覺的放慢腳步,腦海隱隱約約出現眼前的畫面。
顯而易見,有人在算計她,蕭四小姐只是無意間幫人家出頭,不過這個人究竟想干啥?
原主上一世肯定沒鬧出不好的事,否則這段記憶不會如此淡薄,那麼原主是如何避開這場算計的?
無論原主如何避開,她是她,不是原主,軌跡相同,但結果不見得相同,她必須自救。
「唐三小姐,我們能不能走快一點?」侯府丫鬟實在受不了唐寧月的龜速。
唐寧月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我走不快。」
「……奴婢還有差事。」
「好吧,我走快一點……啊!」唐寧月快走兩步就驚叫著蹲下來。
「怎麼了?」侯府丫鬟嚇一跳,她還沒鬧肚子疼,唐三小姐怎麼就出事了?
「好痛,我的腳抽筋了……」唐寧月低下頭抱著腳。
「怎麼會抽筋呢?」侯府丫鬟心存懷疑,可是唐寧月的樣子不像作假。
「我怎麼知道。」
「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你去找一頂轎子過來啊。」
「這……」侯府丫鬟很苦惱,如此一來動靜鬧大了,她就沒辦法將人引到听竹軒。
「這兒出了什麼事?」
衛洵來得無聲無息,侯府丫鬟頓時嚇得直打哆嗦。
唐寧月見了挑起眉,轉頭看著衛洵,隱約猜到人家打什麼主意了,「衛世子為何在此?」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唐三小姐,唐三小姐為何在這兒?」
「裙子不小心濕了,府上的丫鬟正要帶我去暖香院更衣。」
「暖香院……這兒到暖香院要繞上一大圈。」衛洵冷冽的目光輕飄飄的睞了丫鬟一眼,已經知道對方在搞鬼了。
唐寧月听明白了,不過很有默契的不點破,「府上的丫鬟大概想借此機會帶我好好觀賞侯府的景色,可惜了,我還沒好好看個仔細,腳就抽筋了。」
「你的腳抽筋?」
「是啊,可疼了,我原本想府上的丫鬟找一頂轎子過來,不過這會兒已經好了,我可以慢慢走回涼亭。」
「我請人幫你找轎子吧。」
「不必了,我真的沒事了,跑跑跳跳也沒問題。」唐寧月站起身轉了一圈,證明自個兒真的好了。
這時一陣驚叫聲傳來,緊接著有人高喊,「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唐寧月先是一臉錯愕,然後很快就明白過來了,「荷花池是不是離衛世子的院子或者書房很近?」
「荷花池橫跨前後院,前院的書房全部在荷花池附近。」
唐寧月立刻懂了,衛家幾位男主子的書房都在荷花池附近,今日落水的人引不來衛洵,也有可能引來其他男主子。可是,萬一大伙兒都不在呢?這是什麼餒主意,若是來救的是侍衛或是奴才,怎麼辦?嫁不得,名聲也毀了。
不過她終于知道原主上一世為何沒有遭到算計,想必是半路听見有人落水,轉了方向,計劃自然生變。
「衛世子要不要去瞧瞧?」
「府里的婆子大半識水性,用不著我去湊熱鬧。」
「衛世子不好奇府里是否有人太憐香惜玉了?」
衛洵冷冷一笑,「真有人犯傻跑去英雄救美,今日未過,消息就會傳遍了,何必這種時候跑去湊熱,招惹閑言閑語?」
唐寧月很快就懂了,因為好奇跑去湊熱鬧,不小心見到人家姑娘衣不蔽體,人家姑娘說不定會借機賴上。
「三小姐確定不用我安排轎子?」衛洵看了一下她的腳。
「真的不必,我可以自個兒回涼亭。」唐寧月行了禮,轉身往回走,至于那位帶路的丫鬟,相信衛洵會處置,若是查到什麼,應該會告訴她。
因為有人落水,賞花會匆匆結束。
唐寧月經過這次的算計,覺得自個兒應該好好了解靖安侯府,究竟是誰盼著她嫁進去?
父親是庶出,她則是個剛剛從窮困的鄉下莊子回來的村姑,絕對不是京中權貴心目中合適的媳婦,換言之,想要她嫁給衛洵的人絕對心懷惡意,而且跟衛洵存在著利益沖突。
她先前就想搞清楚靖安侯府的關系,但遇到突發狀況,這事就拋到腦後,如今可不能再拖延了。
「娘,你對靖安侯府了解多少?」
「怎麼了?」陳雲芳放下手上的針線活,擔憂的看著唐寧月,昨日去了靖安侯府的賞花會,今日就問起人家府上的事,難道是對這門親事起了心思?
「昨日我安分守己,不爭不搶不惹事,卻遭人潑水,我得搞清楚京中這些權貴的心思。
如今我只去過靖安侯府,就從靖安侯府開始。」雖然昨日後來沒有更衣,裙子早就干了,可是留下的茶漬太清楚了,她當然不可能瞞著娘,而且她還刻意將事情推向危機重重的情境中,這也是轉個彎告訴娘,靖安侯府充滿了陰謀算計,不是什麼好地方。
陳雲芳想想也有道理,于是道︰「靖安侯府有三房,長房、二房都是嫡出,三房是庶出,不過庶出子自幼養在嫡母身邊,老侯爺夫人心慈,對其視如己出,因此三兄弟的感情很好。」
「長房不是已經繼承爵位了,為何不分家?」
「一來,老侯爺夫人還在;二來,除了長子,另外兩個都很平庸,而且只有長媳娘家最為顯貴,老侯爺夫人應該是怕分了之後,長房不再關照其他兩房。」
「三房住在同一個屋檐下不是太吵了嗎?」
「你會覺得我們毅勇伯府很吵嗎?」
頓了一下,唐寧月吶吶道︰「還好啦。」
「老侯爺夫人是個慈祥溫和的長輩,凡事與人為善,靖安侯府即便談不上其樂融融,也絕對比起我們毅勇伯府和睦。」
唐寧月不以為然的撇嘴,「靖安侯府真要那麼和睦,怎麼會有人算計我?」
「靖安侯府只是比毅勇伯府更為和睦,並非表示上下一心。每個人都有私心,更別說各房的條件不一樣,想方設法為自個兒爭取利益,這是天經地義。此外,三房還有各自的一小家,就長房來說,靖安侯還有兩個庶子,他們的姨娘都是貴妾,這等于長房就有三個小家。」
「靖安侯有兩個貴妾?」靖安侯夫人不是一個能夠容人的女人,怎麼會允許夫君有兩個貴妾?
「對,兩個貴妾皆出自官宦之家,她們的孩子都很出色。」
「庶子太出色就容易生事。」
陳雲芳斜睨了女兒一眼,「你爹會生事嗎?」
「……爹是特例。」
回京之後,唐寧月對毅勇伯府有了更多的了解,毅勇伯府是武將之家,從曾祖到父親這一輩皆是從軍,兩位伯父如今一個在京營,一個在通州衛,換言之,她爹是奇葩,與兩位哥哥路線不同,當然不存在太大的沖突。
「靖安侯的兩位庶子再出色也越不過衛世子,衛世子可是皇後的外甥。」
「有能力的都有野心,何況母族也不是毫無勢力,想爭一口氣越過長子也不奇怪啊。」
「只要皇後穩居後宮之首,誰也別想撼動衛世子的地位。」
「話是如此,但就是有人不死心想試試看,要不我如何會遭到算計?」
「你也不能就此斷言與他們有關啊。」
唐寧月明白娘親的心情,因為爹的關系,扯上「庶出」,娘親就會下意識的偏袒。
緩了一口氣,她態度柔軟的道︰「娘,我沒有說一定與他們有關,不過他們的可能性最大,這一點娘應該承認吧。」
「沒錯,不過衛世子娶了你,雖然得不到多大的助力,但也不至于因此受到拖累,你好歹是毅勇伯府的姑娘。」
好吧,她不是權貴心目中最合適的媳婦人選,但也不至于拿不出手,毅勇伯府這頂帽子其實好看又實用。
「無論誰在算計,你不必想太多,衛世子可不是一般人,他的親事有許多人把關,不是可以輕易算計的。」
原主上一世因何嫁入靖安侯府,這都過去了,她不是原主,即使避不開某些相同的軌跡,但應對不同,結果自然不同。所以她無須惦記原主的上一世,關注眼前就好了,而眼前最重要的當然是自家父母的態度。
「娘是不是希望我能嫁進靖安侯府?」
「不,娘並不希望你嫁進侯府,這是高嫁,我們沒有那樣的底氣。你嫁進侯府太辛苦了,而且長房也看上這門親事,你搶了長房的親事,以後遇事,只怕長房不願意護著你。」
「我有爹娘,不需要長房。」理論上來說,家族越強大,別人越不敢欺負你,可是她覺得一個人不爭氣,再強大的家族也成為不了你的籌碼,與其寄望別人當你的後盾,還不如增強自個兒的實力。
「還未分家之前,我們就是一家人。」
唐寧月沉默了,家族的觀念在現代還是很強的,家族抱成一團並沒有錯,但是人多心思就多,一個家族不等于一個小家,半途分道揚瓖的多得是。
回房之後,唐寧月梳理了一遍腦中的思緒,先不管誰在算計她,對方肯定看上她的弱勢——一個從鄉下來的村姑,爹還是個在努力準備科考的庶子,換言之,從這一點來看,對方就是不樂意給衛洵增加籌碼,不樂意衛洵太過得意了。
她左看右看,最大的可能還是落在那兩位貴妾和她們的孩子身上,他們跟衛洵存在著天然的利益沖突,不過就算能證明她的猜測,那又如何?她對付不了他們,她無法為自個兒討公道。
這幾日唐寧月的心情可以說跌到谷底。
穿來這兒之後,她一直過得順風順水,人家坐擁寶山,日子只是過得去,她卻為自個兒掙來了第一桶金,每天笑哈哈的,上山下水,人生多快意啊。
可是當她踏上回京的路,那道不該屬于她的命運軌跡如同鬼魅般糾纏不放,想要跳月兌,卻總是在里頭打轉……總之,她覺得悶爆了,因此唐文鈺提議上書坊買書,她便允了。
拉著一張小機子坐在唐文鈺身邊,唐寧月自顧自的胡思亂想,想著想著,不小心就瞄到唐文鈺正在翻閱的書。
「你在看《西廂記》?」唐寧月忍不住皺眉。
「小聲一點,隨便看看。」唐文鈺右手食指放在嘴巴中間。
唐寧月真是憂心忡忡,讀書對這個小家伙來說太簡單了,完成爹指定的功課,他就閑著東看看西看看,以前在錦城,書源貧乏,小家伙能亂看的書有限,可是來了京城,這兒的書令人眼花撩亂,他如同掉進米缸的老鼠,開心瘋了,三天兩頭就來一次書坊,可是如此不挑剔的亂看,會不會不太好?
「姊姊干啥發愁?《西廂記》有什麼問題嗎?」
「你小小年紀,還不適合看這種書。」
「我覺得《西廂記》比姊姊的話本還好。」
「……那是消磨時間隨便亂看。」她只是好奇這個時代的話本,隨便買一本回去看看,怎麼就教小家伙看見了?
「我也是消磨時間隨便亂看啊。」
「……」她怎麼老是被一個四歲的孩子堵得啞口無言呢?
「我們又見面了。」衛洵出現得可真是時候。
是啊,又見面了,這究竟是什麼樣的孽緣呢?唐寧月抬頭看著衛洵,點頭道︰「衛世子好。」
「衛哥哥,你也來買書嗎?」唐文鈺歡喜的抬頭看著衛洵,一雙烏黑圓亮的眼楮盛滿著崇拜的小星星。
「我有一幅字畫送來書坊裱帶。」
「衛哥哥的字畫嗎?」
「前日我畫了一幅畫,皇上見了很喜歡,便在上頭題了幾句話。」
「我可以看嗎?」
「當然可以,在三樓。」
唐文鈺連忙將手上的書塞進姊姊的懷里,跳上前握住衛洵的手,拉扯著他趕緊上三樓看字畫。
眼楮眨了又眨,唐寧月看著懷里的書,再看著一大一小的背影,覺得腦子當機了,這是什麼情況?他們就這樣扔下她不管嗎?
許久,唐寧月得了一個結論,真正有緣分的是小家伙和衛洵,若非小家伙想來書坊,她絕不會往這兒跑。
半個時辰之後,唐寧月坐在福滿樓二樓的包廂,她更進一步的確認,眼前這個一大一小若是一男一女,他們肯定會發展成男女關系,如今只能當忘年之交。
「衛世子,又教你破費了。」
「你們願意陪我用膳,我還要謝謝你們。」
「是衛世子不嫌棄我們。」
唐文鈺給她不屑的一眼,姊姊今日怎麼如此虛偽?
唐寧月覺得手好癢,真想一巴掌拍過去,這小家伙就不能看場合拆她的台嗎?
衛洵強忍著嘴邊的笑意,這對姊弟真是太有趣了,不過他還是識相一點,趕緊轉移焦點。
「其實我正好有事找三小姐,是關于賞花會上的事。」
唐寧月立馬將唐文鈺拋到一旁,連忙問︰「如何?」
「那天送你去暖香院的丫鬟是我祖母院子的人。」
唐寧月怔愣了下,「她應該是被人收買。」
「我猜也是如此,祖母早就不管府里的事,不久前還去了莊子。」
「能夠收買老侯爺夫人院子的人,這個人本事很大。」
衛洵搖了搖頭,「這倒未必,祖母已經不管事了,她院子的人想要出頭就必須另尋主子,收買並不難。」
「這是說,想找出指使她的人並不容易,是嗎?」
「我派人暗中盯了她幾日,她與每個院子都有兩三個相熟的人,關系不能說多好,但是必要時候可以幫個忙遞個消息。」
半晌,唐寧月只能由衷的道︰「真是厲害!」
衛洵明白她的意思,「確實,若想從她身上查出是誰在算計,不太容易。」
「我是外人,想算計我沒那麼容易,不過換成衛世子,只怕防不勝防。」雖然他們都心知肚明,人家真正想算計的是他的親事,但是她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他可不是她,她不住靖安侯府,人家能對她出手的機會終究有限。
「我若不點頭,沒有人可以算計我。」衛洵很有信心的道。
「人生難免有意外,凡事當心一點不會有錯。」
「我記住了。」
是嗎?唐寧月看著衛洵睥睨一切的高冷,覺得他根本沒記住……不,應該說他根本沒放在心上,不難看出他對自己很有信心,習慣一切都在掌控中,也認為一切都在掌控中,有人在算計他,那又如何?沒人可以算計得了他……好憂愁,為何她這個受牽連的人比當事者還要操心呢?
見到某人眼中的擔憂,衛洵唇角不自覺上揚,為何覺得令她如此放心不下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第一次見到她,他就感覺到她刻意敬而遠之,明明是一個很隨興、不拘小節的姑娘,對他卻是謹守界線,與他往常接觸的姑娘完全不一樣。
不知不覺當中,他對她的一舉一動來了興致,卻察覺出她不想跟他扯上關系,這令他郁悶,沒想到他也有這麼一日,人家姑娘根本看不上他,而他卻越來越想挖掘她。
還好如今她對他遭人算計的事如此在意,他感覺胸口的郁氣散了一大半,好過一點了。
唐文鈺歪著頭打量兩人一眼,又低下頭專心用膳,衛哥哥好像心情很好,為什麼呢?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25-1-25 00:02:02
第四章 對她感興趣
藏在竹林深處的听竹軒可謂靖安侯府的世外桃源,鳥兒啾啾、潺潺流水,枝葉隨風搖曳,莫怪取名听竹軒。竹子的聲音是這個院子的天然音律,無論身在何處,皆能一飽耳朵的盛宴。
臨水閣二樓,衛洵蹈坐在席上,前面的長案擺著棋盤,左邊黑子右邊白子,他一手黑子一手白子正跟自個兒對奕。
元忠蹋坐在左側的長案後面煮茶,茶香縈繞著竹香,隱隱約約,更顯淡雅。
「入夏了,你這兒還是那麼涼爽,真是令人羨慕!」李珩懶洋洋的伸直了長腿,恨不得整個人攤平榻上,還不時伸手從旁邊圓幾的碗里取核桃肉扔進口中,不相識的人肯定看不出他是大楚的太子。
蹈坐圓幾後面席上的是他的貼身侍衛,如今卻干著小廝的差事——敲核桃。
衛洵冷冷的瞥了李珩一眼,「比起我,大伙兒會更羨慕你的東宮。」
李珩先是一僵,隨即嘿嘿一笑,趕緊模模鼻子轉移話題,「關于你的親事,姨母已經列好名單,送進宮請示母後。」
衛洵一點也不意外,那份名單只怕早就定下,賞花會也只是做個樣子。
「皇後想必已壓下此事。」
李珩點了點頭,「母後說你二十不到,不必著急,名單上的姑娘要一個個仔細打探,再來決定,務必幫你挑個最好的。」
「皇後姨母應該會征求我的意見。」
李珩沒好氣的撇嘴,「你能有什麼意見,你只要乖巧听話就好了。」
原本衛洵對親事確實沒多大的意見,娶誰不都一樣,為了這點小事跟母親僵持不下,太不值得了,可是如今……
「我不喜歡麻雀,但也不喜歡鶴鶉,我要看一輩子的人怎麼可以不計較?」
李珩不敢置信的瞪大眼楮,「你想自個兒挑選?」
「我的要求不多,但至少要知道我娘看上哪幾家的姑娘啊。」
李珩怔愣了下,「你沒見過名單?」
「你覺得我娘會在意我的想法嗎?」
李珩忍不住皺眉,「姨母究竟在想什麼?你是她唯一的孩子,她不親近你,難道盼著兩個庶子會對她盡孝嗎?」
斜睞了他一眼,衛洵語帶嘲弄的道︰「我那兩位庶弟也不敢對她不孝。」
「是啊,明面上確實不敢不孝,可是能有幾分真心?每日看著那一張張虛偽的臉,還笑得出來嗎?」
「你每日看著一張張虛偽的臉,可會笑不出來?」
李珩頓時舌頭打結了,說起來,他面對的虛情假意遠多于姨母,他都可以笑嘻嘻的,姨母為何不能?
「對她來說,虛情不是很正常嗎?彼此心知肚明,習慣了就好。」
頓了一下,李珩的口氣變得小心翼翼,「她終究是你娘,她不慈,但你不能不孝,這是這個世間的禮法。」
衛洵輕挑著眉,「難道我讓她餓肚子了嗎?」
李珩切了一聲,「孝順與否難道只跟填飽肚子有關嗎?」
「好吧,是我太狹隘了,不過在我看來,她很喜歡跟我維持這樣的關系。」雖然他始終不明白,母親想生女兒,卻生了兒子,這與他有什麼關系?母親難產生下他,從此不能孕育孩子,這與他又有什麼關系?可是她喜歡跟他計較,當兒子的還能如何?
衛洵︰「……」
「你放心,我不是傻子,我不會落人話柄,除非她給我挑個歪瓜裂棗。」
「姨母是個愛面子的,怎麼可能給你挑個歪瓜裂棗?」
衛洵雙手一攤,「既然如此,你擔心什麼?我的親事皇上一定會過問,我娘還真不敢給我挑個歪瓜裂棗。」皇上想用他干一些隱密的事,就不可能放任他娶個攪家精。後院不寧,他哪有心思干活?更別說皇上疼愛他,總要讓他娶個滿意的。
李珩坐直身子,輕拍腦袋瓜,「對哦,我怎麼忘了呢?」
「你可別忘了,我要盡快拿到名單。」
「知道了……」李珩突然想到什麼似的眯著眼楮,下了榻,湊到長案邊,撫著下巴打量他,「你對親事怎麼變得如此積極?」
「我不應該積極嗎?」
「該,可是若非姨母提起,你根本沒想過成親。」
「我急,我娘就不急;我不急,我娘就急。」
雖然衛洵的口氣很冷清,臉上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可李珩就是听得出他話中的悲傷。
母子之間不再有誠信,彼此互相算計,能夠不悲傷嗎?說起來最無情的應該是皇家,只是父皇經歷過宮變的屠殺,格外珍惜親人。
「姨母身子不好,性格難免古怪,你就包容一點。」
「若不包容她,我就不會由著她折騰,直接請皇後姨母賜婚,不是更省事。」
「也對,母後最寵你了,你真看上哪家姑娘,她肯定搶著賜婚。」李珩越說越酸,雖然知道母後心疼阿洵像個孤兒似的,父母不放在心上,可是當兒子的比不上個外甥,他多多少少有點不是滋味。
「你是大楚的儲君,有必要為了這點小事吃醋嗎?」
李珩抬起下巴,「孤用得著吃醋嗎?」
「不需要,外甥就是外甥,又不是兒子。」
「還好你不是兒子,要不我一點地位也沒有。」
「除了皇上,誰的地位能越過你?」
李珩白了他一眼,「狡猾的家伙,老愛模糊焦點。」
「難道我說得不對嗎?」
「對對對,你對,是我太過計較了。」李珩孩子氣的撇了撇嘴。
衛洵笑了笑,還是那句話,「有勞你了。」
李珩不耐煩的擺了擺手,「你要說幾次,放心放心,我記住了,一拿到名單,立馬給你送過來。」
衛洵放下手上的棋子,拱手表達謝意,起身轉到左側長案後面,元忠即刻起身退到一旁,由他接手親自為李珩煮茶。
最近,衛洵總是不知不覺走到書坊,下意識尋找一大一小的身影,可惜今日只見到唐文鈺,一向守在身邊的唐寧月不見了。
「衛哥哥!」唐文鈺不忘送上崇拜的星星眼。
衛洵模了模唐文鈺的頭,看著他手上的書,「你很愛看書。」
唐文鈺將手上的書遞給衛洵,捂著嘴巴笑,「姊姊不允我買《西廂記》,我跑來書坊看,她就管不了了。」
「她見了不會在你身邊嘮叨嗎?」
「會啊,她可愛嘮叨了,不過她有事去繡坊了。」
衛洵有一種心事被人家看穿的感覺,尷尬的一笑,「我還覺得奇怪,你姊姊怎麼放心你一個人出門?」
「姊姊不放心,可是姊姊說待在這兒陪我太無聊了,還不如去繡坊掙錢,反正我一看書就什麼都忘了,絕對不會亂跑。」唐文鈺的口氣充滿了無奈,姊姊實在太愛掙錢了,他們回京不過一個多月,京城一半都還沒有走過,她就一股腦的投入掙錢大計,真是教他嫉妒!
「去繡坊掙錢?」衛洵微皺著眉,大家閨秀的繡品落入外人手上容易引來是是非非,因此再缺銀子,她們也不會賣繡品。
「姊姊畫了一些花樣子,新奇又好看。」
「你姊姊要賣花樣子?」
「對,姊姊一手丹青可厲害了,無論什麼,她都可以畫得維妙維肖。」說起姊姊的繪畫,唐文鈺的敬佩如滔滔江水,明明姊弟兩人都師承爹爹,可是畫著畫著,姊姊竟然可以自創一種新的畫法。
「是嗎?」
唐文鈺用力點頭,「姊姊幫我畫了一幅畫,栩栩如生,可好看了,衛哥哥有機會來我們毅勇伯府,一定要瞧瞧。」
這是夸那張畫畫得好,還是夸他自個兒長得好?衛洵當然不會跟一個小孩子太計較,也不會放在心上,小孩子說話難免夸大其詞。
不過他相信唐三小姐擅長丹青,唐三爺是深受皇上看重的狀元之才,他手把手教出來的孩子不會太差,更別說從青州一路回京,他可是親眼見識過唐三爺的本事。
「若是有機會,我一定要好好欣賞。」
「不過衛哥哥可不能告訴姊姊哦。」
「這是為何?」
「姊姊說我們做人要低調一點。」唐文鈺幽幽的嘆了口氣,「姊姊就是一個花樣百出的人,怎麼可能低調呢?」
衛洵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你姊姊這樣子很好。」
「我娘可傷透腦筋了,誰家的姑娘像她一樣,針線只要經過她的手,一定留下針眼,針線活完全見不得人。」
唐文鈺絕對不會承認自個兒在出賣姊姊,這在毅勇伯府的清溪院是眾所周知的事,而衛洵也不會承認自己沉迷在某人的八卦中,決定將一點點的心虛感拋到腦後。
「這也沒什麼,身邊侍候的丫鬟擅長針線活就可以了。」
唐文鈺搖搖頭,「我娘說,有些衣物不能假手他人,姊姊再不喜歡針線活,每日也要練上半個時辰,好歹教人看得出來繡什麼玩意兒。」
「唐三小姐聰慧過人,只要有心,想必難不倒她。」
「衛哥哥倒是說對了,我娘也認為如此,姊姊不是做不來,只是沒興趣就不肯用心。」
「尋常人都是如此。」
「我可不會如此,再不喜歡的事,我也會全力以赴。」
「你是好孩子。」
「就是咩,我是好孩子,不像姊姊,娘為她愁死了,最近白了好幾根頭發。」唐文鈺簡直說上癮了,恨不得將姊姊賣個精光。
「怎麼了?」
提起此事,唐文鈺重重的嘆了口氣,張開嘴巴,準備繼續出賣某人,肚子卻咕嚕咕嚕叫了,實在太難為情,他只能尷尬一笑,模模小肚肚,「我肚子餓了。」
衛洵再一次模了模他的頭,「走吧,衛哥哥請你吃飯。」
唐文鈺一臉的憂愁,「可是,姊姊教我在這兒等她回來。」
「衛哥哥讓侍衛在這兒等你姊姊回來。」
唐文鈺很有禮貌的轉向衛洵左後方的元忠,「有勞侍衛哥哥了。」
一個時辰後,唐寧月滿月復憂傷的跟著元忠來到滿福樓。
她和衛洵有孽緣,小家伙和衛洵又是什麼樣的緣分?為何每次出門他們總會相遇,兩人還像忘年之交一起手牽手上酒樓吃飯?
好吧,如今她可以肯定一件事,她甩不掉前世的軌跡全是小家伙惹的禍!
等接了人,唐寧月一坐上馬車,一直壓抑的火氣就爆發了,「你這個臭小子,你怎麼敢隨隨便便跟人家走呢!」
唐文鈺輕巧的往旁邊一閃,躲過姊姊戳人的魔爪,義正詞嚴的糾正道︰「不是隨隨便便,我認識衛哥哥。」
「好吧,你認識衛世子,可是我不是告訴你,一定要乖乖待在書坊等我,若是我回到書坊見不到你,我會擔心,你還再三跟我保證,你是個不會讓大人擔心的好孩子,記得嗎?」
唐寧月氣呼呼的磨牙,一遇到衛洵,他就完全忘了節操,這會不會太過分了?
唐文鈺可憐兮兮的點點頭,囁嚅的模著小肚子,「可是,我肚子餓了啊。」
「餓一餐又如何?難道會死人嗎?」
「不會啊,可是肚子咕嚕咕嚕叫,人家都听見了,我又沒有耳聾,不能不管啊。」唐文鈺覺得自個兒真是太委屈了,若他能命令肚子不要叫,他一定會守住對姊姊的承諾。
「你只要願意厚著臉皮當作沒听見,人家也會當作沒听見。」
「我飽讀聖賢書,又不是姊姊,如何能如此?」唐文鈺的目光轉為不齒,這種粉飾太平的事只有姊姊干得出來。
唐寧月唇角一抽,四歲的小娃兒飽讀聖賢書……好吧,小家伙一兩歲就跟爹讀書習字,兩三年下來確實看了很多書,說是飽讀聖賢書也沒錯。
「我大了你十一歲,臉皮當然比你還厚,不過,與其教人家破費,還不如當作沒听見,你不覺得嗎?」
唐文鈺不服氣的撇嘴,「衛哥哥又不在意。」
「你怎麼知道人家不在意?」
「衛哥哥自個兒說要請我吃飯。」
「那是禮貌。」
「我接受衛哥哥的邀請,這也是禮貌啊。」
唐寧月張著嘴巴,一個字也堵不回去,頭好痛,還是先回府再說。
一刻鐘後,馬車終于回到毅勇伯府,在二門下了馬車,姊弟兩人回到清溪院,唐寧月又恢復戰斗力。
「你覺得姊姊和衛哥哥,誰比較重要?」
「姊姊在吃衛哥哥的醋嗎?」
唐寧月呵了一聲,「笑話,我干啥吃他的醋?我只是要提醒你——親疏有別,為了外人讓自個兒的姊姊受罪,你覺得有這個道理嗎?」
頓了一下,唐文鈺突然話題一轉,「姊姊的花樣子是不是沒有賣出去?」
「……不是沒賣出去,而是條件不好,我不樂意賣。」舌頭差一點打結了,小家伙未免太靈敏了,這麼快就察覺到她今日沒做成生意。
「沒賣出去就是沒賣出去,這與你樂意或不樂意有何差別?」唐寧月覺得弟弟真的很討厭,尤其年幼的弟弟,說話一點也不講究技巧。
「若是我樂意,我就賣得出去。」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這趟你出去就是沒做成生意,不是嗎?」
唐寧月真的好想拿塊臭布塞住他的嘴巴,賣出去是早晚的事,有必要一直揪著這一點不放嗎?
唐文鈺站上軟榻,拍了拍唐寧月的肩膀,「姊姊,人要面對現實,人家就是看不上你的花樣子。」
唐寧月沒好氣的哼了一聲,「一張花樣子只願意給二十兩,我看起來像是那麼缺錢的樣子嗎?」
「姊姊又不是大師,難道盼著一張花樣子能賣二百兩嗎?」
雖然是事實,但是這樣子打擊最親愛的姊姊好嗎?唐寧月伸手往他的腦袋瓜一壓,讓他重新坐下來,「總有一日,姊姊的花樣子絕對可以值百兩。」
唐文鈺非常認同的點點頭,「我相信。」
唐寧月一臉驚訝的挑起眉,怎麼突然變成了好弟弟?
「姊姊知道雪衣坊嗎?」
雪衣坊是京城最有名的繡坊,凡是京城人,不可能不知其名,而且一定會找個機會「到此一游」,要不,人家說起雪衣坊,你連句話都插不上,這就太丟臉了。
為了銷售花樣子,秋櫻找了府里的京城通打探過繡坊,分出上中下三個等級,雪衣坊屬于上等。唐寧月仔細衡量過後,將目標鎖定在中等店家,雪衣坊當然不在她的名單上。
「你怎麼知道雪衣坊?」
「剛剛听衛哥哥說,衛哥哥認識雪衣坊的東家。」
唐寧月撇了撇嘴,早該猜到了,「他認識雪衣坊的東家跟我有什麼關系?」
「若是有需要,衛哥哥可以幫姊姊牽線。」
唐寧月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恨不得離他越遠越好,怎麼可能還找他幫忙?真心話當然說不得,她只能道︰「只要我的花樣子夠吸引人,何必麻煩人家?」
「人家願意幫你,你記下人家的情,為了面子不接受幫忙,這是又傻又蠢——這不是姊姊說過的嗎?」
「……」小家伙的記性實在太討人厭了,怎麼辦?
仰起頭來,唐文鈺深深看了唐寧月一眼,搖了搖頭,「姊姊,求人家幫忙並不可恥,為了自尊心而不肯彎下腰,這是不長腦子。」
「……」以前她怎麼不知道自個兒如此長舌?
「姊姊為何不喜歡衛哥哥?」
「我哪有不喜歡衛世子……不是,我沒有喜歡衛世子……不是不是,我不討厭他,但也不喜歡他。」她的腦子都被繞暈了。
略微一頓,唐文鈺哦了一聲。
「哦?你這是什麼意思?」
「姊姊說什麼就是什麼,我年紀小,搞不懂你們大人的世界。」唐文鈺很無奈的擺了擺手。
唐寧月差一點從榻上栽了下來,她才搞不懂他這個小屁孩的世界。
「姊姊還是好好考慮衛哥哥的提議,我回去了。」唐文鈺跳下軟榻。
唐寧月後知後覺想起一件事,連忙扯住唐文鈺,涼廳廳的問︰「衛世子知道我想賣花樣子?」
「姊姊將我獨自留在書坊,衛哥哥很關心,我當然要為姊姊解釋清楚。」
唐寧月忍不住咬牙切齒,「我用不著你解釋得太清楚。」
「姊姊真是太奇怪,哪有人說話不說清楚?」
唐寧月放下小家伙,擺了擺手,示意他趕緊滾蛋,免得她被他活活氣死,不過丟下他一兩個時辰,他就將她賣得一干二淨,真是太丟臉了!
唐文鈺當然知道自個兒闖了什麼禍,不過自覺理直氣壯,姊姊又沒有要求他不能說出去,可是見到姊姊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他還是識趣的走人。
提起衛洵,沒有人會想到他是大楚進士榜單上最年輕的探花郎,因為進了大理寺的一年,他騎馬四處奔波的形象已經深植人心,好幾次因緣巧合端了匪窩,如今名聲已傳遍北方的各個匪窩,賊匪見到他,立馬識相的轉身閃了。
總之,他的武力早就壓過才子之名,焚香撫琴這種雅事跟他早已八竿子打不著,若是問人上次見他彈琴是什麼時候的事,他們一定一臉困惑——衛洵會彈琴嗎?
「哇哇哇!今日是什麼日子?」李珩夸張的跳了一下,然後跑向圍欄,探出身子,抬頭望天,沒下紅雨啊。
琴聲戛然止住,衛洵唇角抽了一下,一國的儲君老在耍寶,好嗎?
李珩轉眼又蹦到長案面前,歪著頭打量他,「這是出了什麼事?」
「你很期待我出什麼事嗎?」
李珩連忙搖頭,「當然不是,只是事出反常必有妖,不多想不行啊。」
「那你就繼續想吧。」衛洵再一次撥動琴弦,可是某人靜不下心來听他撫琴,趕緊彎伸手壓住琴弦。
「你已經領差事了,干麼成日跑來我面前亂晃?」
「你休沐,孤就不能休沐嗎?」
「你還記得自個兒是太子,就當知道如今最重要的是學習。」
「你也太狠了,好不容易等到休沐,你竟然還要我學習!」李珩沒好氣的撇了撇嘴,轉身走到軟榻坐下,同時指示元忠去弄些干果點心來吃。
來了一個霸道的不速之客,衛洵不可能彈琴,只好起身轉到左側的長案煮茶。
「有事?」衛洵可不想跟他廢話。
「孤听說你最近關心雪衣坊的生意。」
雪衣坊原本是皇後還是秦王妃時,為了安置人所置下的產業,可是隨著她進宮登上後位,漸漸沒了心思管理雪衣坊,皇後便將雪衣坊給了李珩。
接下雪衣坊不久之後,李珩就察覺到雪衣坊單單用來掙銀子太可惜了,應該可以發展成收集消息的管道,于是他又分了一半給衛洵,無論是經營還是收集消息,衛洵都比他這個太子更擅長也更適合。
「我不應該關心嗎?」
「過去你怎麼都不關心?」
「你怎麼知道我過去沒有關心?」雪衣坊可以說是他的私產,他當然要知道有多少價值,絕不容許底下的人糊弄他,不過他也只是關注帳冊,京中流行什麼、應該賣什麼,他可不清楚。
李珩的舌頭打結了,從不關心雪衣坊的人其實是他。
「我以為你從來不過問雪衣坊,只要每一季給你銀子就好了。」
李珩嘿嘿一笑,「最近突然覺得自個兒太失職了,好歹每一季從那兒拿了那麼多銀子,總要關心一下嘛。」
「我看是有人找你告狀吧。」
「沒沒沒,雪衣坊是你在經營,怎麼可能找我告狀?」李珩越說越小聲,在衛洵清冷的目光下頓了一下,還是改口了,「不能說是告狀,只是孤的人正好去了雪衣坊,掌櫃隨口問了一句,畢竟從來沒發生過這樣的事,衛大公子何時會關心雪衣坊的花樣子,擔心你受了人家威脅。」
衛洵挑起眉,「我是那種會受人家威脅的人嗎?」
「不會。」
「若是你無心接下雪衣坊,今日這種事不可再有第二次,否則我只能換下掌櫃。」掌櫃越過他討好太子,這是人之常情,何況雪衣坊大半是皇後姨母留下來的人,不過他這個人肚量很小,容不下心懷二主的人。
「知道了,知道了。」李珩孩子氣的撇了撇嘴。
「換成是你,你連一次機會都不會給他們。」
「我又沒有說你不對,只是你的舉動難免令人多想。」
「我只是詢問雪衣坊的花樣子從何處取得,若是有人上門賣花樣子,不妨看一下對方的本事,是否值得長期合作,莫要因為對方跟繡坊沒有關系就拒絕了。」雖然他一開始的動機是為了唐三小姐,但是仔細想想,若能從外頭收到更優秀的花樣子,對雪衣坊的生意不是更好嗎?
「繡坊都有自個兒的繡娘,她們各憑本事,會互相競爭看誰鑽研出來的花樣子更好賣,誰的價碼更高,不需要從外頭收購花樣子,倒是用于屏風或著繡畫之類的圖樣,一般的繡娘沒有這個本事,繡坊會從外頭收購,不過雪衣坊有宮里退下來的宮女,這類圖樣不缺,可是翻來覆去,基本上沒什麼新意。」
「你知道的倒是很清楚。」
「當初接下雪衣坊,我可是花了不少心思了解。」
「如你所言,繡坊不缺花樣子,是嗎?」
「這倒未必,不過特別吸引人花樣子不多。」
「原來如此。」
李珩實在太好奇了,離了軟榻,湊到長案前面,「你是不是認識什麼高手?」
「你想太多了。」衛洵為他倒了一盞茶,雙手奉上。
李珩接過茶盞,先聞香,再細細品嘗,「好茶。」
「你給的。」
「……」李珩真的不知道如何反應是好。
「我可以隨時歸還雪衣坊。」雪衣坊收集的大多是內宅的消息,價值比不上酒樓,但兩邊的消息互相參照,更能確保消息的可信度,不過在他看來,內宅的消息還是可以從其他地方取得,不一定非要透過雪衣坊。
李珩瞪大眼楮,「你這是在跟我生氣嗎?」
「沒有,對我而言,雪衣坊能掙多少銀子更為重要,一個缺乏眼光的掌櫃很難拓展雪衣坊的生意。」
「這一點我同意。」
「你是儲君,你的心思應該在朝堂、百姓身上,一個雪衣坊還不夠格教你多看一眼,除非雪衣坊每一季給的銀子突然短少,明顯有問題。」
李珩覺得好哀怨,明明是抱著看好戲的心情來打探消息,怎麼搞得好像犯了什麼大錯似的?
衛洵彷佛沒見到他的委屈,自顧自的專心品茶。
雖說皇上還未步入中年,太子安安分分地在皇上的安排下去六部歷練就好了,不必有什麼太過醒目的表現,不需要證明他有多能干,但是也不應該繞著無關緊要的小事打轉,成日只想著挖掘人家的八卦,實在太不可取了。
未嫁之時,皇後蕭嫣和靖安侯夫人蕭晴是親密無間的好姊妹,可是定了親之後,兩個人的關系越來越疏遠,主要因為她們的對象——一個是心意相投,一個不是意中人。蕭家原是書香世家,從事的是教育工作,別說是高官,就是七品芝麻官也沒出現一個,無論是皇家還是侯府,蕭家的姑娘都高攀不起,只因當時已受封秦王的當今皇上看上蕭嫣,當今太後也很滿意,蕭家有幸成了皇親國戚,還得了爵位。
之後,靖安侯府就看上蕭晴,尋上門定下親事,這對自命清高的蕭晴是非常嚴重的打擊,她嫁入高門竟然是托姊姊的福,這口氣教她如何咽得下?
因為先入為主的抗拒,蕭晴對自個兒夫君沒有期待,也不想好好經營婚姻,她的婚姻生活太不快樂了,她認為這是姊姊的錯,怨天怨地怨人,而衛洵就是在這樣的氛圍當中出生。
很不巧的,他不是她想要的女兒,因為生下他,她不能再孕育孩子,從此,她更難以從怨恨中走出來。
蕭晴對兒子並非一直都不好,往往隨著她的心情起起伏伏,時好時壞,直到最近幾年,兒子受皇上看重,越親近皇後,與她的關系自然越遠。
「今日姊姊請妹妹進宮有何指教?」蕭晴高高在上的看著蕭嫣,頓時教人產生一種錯覺,彷佛她才是六宮之主。
「無論你心里有多少怨氣,洵哥兒終究是你兒子,難道你希望他娶個上不得台面的姑娘嗎?」蕭嫣已經習慣蕭晴的態度,看在她們是嫡親姊妹的分上,她不想計較,免得教外人看笑話。
「我挑選的姑娘哪個上不得台面?我只是沒看上頂尖的權貴,這確實有我的私心,我可不想要一個會壓在我頭上的媳婦。」蕭晴很不服氣,今日她若是皇後,這些考量就可以拋在腦後,可惜她不是,她可不想娶個讓自個兒受氣的媳婦。
「又不是娶公主,誰能壓在你頭上。」
「就算不是娶公主,有皇後撐腰,跟娶個公主有什麼差別?」
頓了一下,蕭嫣輕輕的嘆了口氣,「你是怪我偏心嗎?」
「姊姊不偏心嗎?」
「你若能當好一個娘,我會偏心嗎?」
「我很想當好一個娘,可是看著他,我就不開心,我能如何?」蕭晴一臉無奈的攤開手。
見她耍無賴的樣子,蕭嫣氣得直發抖,「我實在不懂你在想什麼,看著懷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孩子,你不是應該更加疼惜嗎?」
「看著他,我就想到為他受的苦、受的罪,我只有恨、只有怨,如何疼惜?」
「當初你若看重自個兒月復中的孩子,不要折騰幾個妾室,鬧得後院烏煙瘴氣,你會早產生下孩子嗎?」
「明知我懷孕很辛苦,衛紹安還在這個時候納妾,這不是存心給我難堪嗎?既然如此,為何我不能折騰他的妾室?」蕭晴是家里最小的孩子,除了親事,從小到大都是人家向她退讓,她受不得委屈。
瞪著蕭晴半晌,蕭嫣像是全身精力被抽干似的垂下肩膀,「說來說去,全是別人的錯,你一點責任也沒有。」
「姊姊好像忘了,我並非自願嫁進靖安侯府。」
聞言,蕭嫣冷冷一笑,「無論嫁到哪兒,你只怕都不會滿意。」
「若是爹娘先問過我,無論嫁到哪兒,我都沒有怨言。」
蕭嫣不想再多說一句,蕭晴就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合她心意她就好,不合她心意她就不好。
「這是我靖安侯府的媳婦,不是皇家的媳婦,姊姊想插手,那就只能在這上頭選出一位,若都瞧不上眼,那索性當個瞎子,別管了。」蕭晴隨即起身行禮,「妹妹告辭了。」
蕭嫣氣得雙手緊握拳頭,瞪著轉身離去的蕭晴,真想直接拿皇後的身分壓她……不行,她們姊妹鬧翻了,不只是教外人笑話,洵哥兒也免不了受到波及,他們母子之間的不和勢必會鬧得滿城風雨,這種時候當兒子的肯定吃虧,御史當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上書他不孝……為了洵哥兒,她就是貴為皇後也不得不忍。
「母後,怎麼了?誰惹您生氣?」李珩用力在蕭嫣前面揮了揮手。
蕭嫣回過神,「你什麼時候來的?」
「我在這兒坐了一會兒了,母後都不理我。」
蕭嫣揉了揉太陽穴,「母後在想事情。」
「母後不舒服?」
「沒事,剛剛有點頭疼,這會兒好多了。」
「怎麼可能這麼快就好了,我看還是請太醫瞧瞧。」李珩說著就想起身。
蕭嫣連忙拉住他,「你姨母剛剛離開,我就請太醫,明日一早閑言閑語就滿天飛了。」
李珩不悅的皺眉,「又是姨母,她來干麼?」
「是母後請你姨母進宮,為了洵哥兒的親事。」蕭嫣指著案上的名單。
李珩很快就明白怎麼一回事,「母後不滿意這份名單?」
「這些姑娘說不上不好,只是家世上太委屈洵哥兒了。」
「這不是意料中的事嗎?洵哥兒會不會受委屈無妨,但她絕不能受委屈,媳婦家世太顯赫了,她擔心駕馭不了,處處受到壓制。」李珩沒好氣的撇了撇嘴,真是太可笑了,背靠著皇後娘娘,誰敢在她面前張狂?
「她小時候不會如此鑽牛角尖。」
李珩翻了一個白眼,不想再浪費心思在蕭晴身上,誰家的姨母會像她一樣像是錢莊的債主,還是回到名單上頭,「母後謄抄一份給我吧。」
蕭嫣怔愣了下,隨即反應過來,「洵哥兒想要名單?」
點了點頭,李珩一臉八卦的道︰「他終于爭氣了,想娶個稱心如意的,不再由著姨母亂點鴛鴛譜。」
「什麼亂點鴛鴛譜,竟說胡話!」蕭嫣虛虛的用食指點李珩的額頭。
李珩嘿嘿一笑,沒錯啊,在他看來就是亂點鴛鴛譜。
「你自個兒謄抄。」
李珩不敢有異議,命宮女取來文房四寶,邊謄抄邊記下來,他敢說,這其中肯定有洵哥兒掛記的人,要不他絕對不會關心名單。
李珩沒有忘記自個兒的承諾,一拿到名單,立馬沖到靖安侯府,咚咚咚一路跑進听竹軒,上了臨水閣,先知會一聲拿到名單了,接著攤開直接放在棋盤上,眨著閃閃發亮的眼楮瞅著衛洵,等著他查看名單的反應。
可是等了半晌,衛洵只是靜靜的回視,看也不看一眼,這下子他可急了。
「你怎麼不看呢?」李珩急切的戳著名單,棋盤上的黑子白子全亂了。
「不急。」衛洵豈會看不出他打什麼主意,不過他沒興趣當雜耍團的猴子。
這不是耍著他玩嗎?李珩雙眼圓瞪,「你不是急著拿到名單嗎?」
「我已經拿到名單了,這會兒看或者明日再看,有何差別?」
李珩張著嘴巴半晌,故作惱怒的拍桌子,「你心里果然有鬼!」
「敬請指教。」
眼珠子一轉,李珩笑了,「你知道越遮掩越容易曝露真相嗎?我若是你,還不如老老實實道來,這不是很省事嗎?」
「我真看上誰家的姑娘,直接請皇後姨母賜婚就好了。」
「那你看名單干麼?」
「這個問題我們不是討論過了嗎?」
李珩咬牙切齒,「不老實的家伙,真是太討厭了!」
衛洵低頭看名單,李珩見了一怔,不是不急,怎麼又看了呢?等他反應過來,想觀察某人查看名單的表情變化,某人已經抬起頭,他直接懵了。
「好吧,我看完了。」唐三姑娘確實出現在名單上面,不前不後,擺在中間,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來,她應該是娘看上的第一人選。
他了解他娘,為了不教人看出她的心思,她會適度的隱藏,因為常人會按著滿意程度排優先順序,可是她又不敢將屬意的人選放在最後,索性置于中間。事實上,此舉根本是多余的,他或皇上不點頭,他娘如何盤算都沒有意義。
李珩好想直接哭給他看,難道不能等他一下下嗎?
「你別想太多了,我只是不想完全處于被動。」
李珩直接回以一聲,「哼!」
「你不相信就算了。」
「你防著姨母,不願意說實話,我可以理解,可是連我也防著,這就太不夠兄弟了,難道我會出賣你嗎?」
衛洵索性閉上嘴巴,唐三小姐在他眼中確實與眾不同,她活得很瀟灑恣意,在青州時,為了掙錢,她可以上山下水,回到京城,她也沒被大家閨秀的規矩束縛住,想透過賣花樣子掙錢。
他承認,她膽敢跳月兌世俗的勇氣令他贊賞,因此他想幫助她,不過僅僅如此,真的……
「你不說沒關系,我就不相信你能一直藏著。」李珩忍不住磨牙。
衛洵收起飄遠的思緒,同意的點點頭,「你就等著瞧。」
挑起眉,李珩撫著下巴打量衛洵,難道真的是他想多了?
「我听說你要轉到戶部歷練了。」
李珩瞬間蕎了,「真是討厭,我剛剛在工部混熟了,就要我去戶部,我最不喜歡戶部了,听說戶部的人很愛銀子,成日喊著沒銀子,我很擔心自己會忍不住一拳揮過去教他們閉上嘴巴。」
衛洵感覺太陽穴在抽痛,「戶部喊缺銀子不是很正常的事嗎?他們就怕人家追著要銀子,你左耳進右耳出就好了,何必太認真?」
「你可听過三人成虎?戶部人人喊著缺銀子,你不會相信嗎?做什麼都離不開銀子,戶部管著國庫,我能不認真看待嗎?」
「所以你更應該進戶部好好學習,國庫是不是真的那麼窮?若是邊關再起戰事,國庫有足夠的糧草支應嗎?」
神情一肅,李珩敏銳的問︰「父皇想對北夷興兵?」
「我不清楚皇上的想法,不過北夷一直是皇上的心病,若有余力,皇上當然也想出手收拾他們。」衛洵只能點到為止,不過相信憑太子的聰敏,不難從皇上平日流露出來的言行品出一二,皇上早就在布署了,而唐三爺正是暗中為皇上收集北方情報的人,他一手的繪圖本事令人驚艷。
李珩明白的點點頭,嘻皮笑臉的道︰「北夷實在太討厭了,每年入冬之前總要跑到我們邊界打家劫舍,若是可以當然要狠狠修理一頓。」
「你去了戶部一定會好好學習吧。」李珩孩子氣的對他撇了撇嘴,「知道啦。」
衛洵見了好笑又無奈,有時覺得他們的年紀搞錯了,大五歲的人應該是他,不過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來,太子是深受父母疼愛的孩子,皇上還會對太子嚴格,畢竟是承繼大統的接班人,皇後就完全沒有這方面的考量,也因為如此,皇後和太子與民間的母子相差無幾。
其實看著他們母子互動,他總是羨慕不已,然後忍不住自問︰為何娘不能像皇後姨母一樣疼愛自己的孩子?
他的疑問可能一輩子都沒有解答,可是他已經釋懷了,有些人眼中永遠只有自己,他們不懂得去愛別人,即便是他們的孩子。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25-1-25 00:02:26
第五章 皇後的測驗
進入雪衣坊之前,唐寧月有一個想法——她肯定腦子有病,竟然拗不過唐文鈺的糾纏,決定將她的花樣子送來雪衣坊試試看。
可是念頭一轉,既然有機會,為何要放掉呢?大不了招來嘲笑,事情不成也不虧,那日她跑了好多繡坊,打臉的事又沒少挨,已經習慣了。
她做好最壞的打算,可是沒想到只幾句話功夫,生意就談成了,她當場懵了。
「唐三小姐,若是想拿高價,我建議你最好賣繡畫的圖樣,尤其是山河圖,至少兩三百兩起跳。」說話的是雪衣坊的掌櫃雲娘,她是皇後還是秦王妃時的大丫鬟,嫁了人之後,皇後便將她安置在雪衣坊。
因為能干,她當上了掌櫃,因此性子難免有點高傲,可是面對眼前的姑娘,她不自覺放低姿態,不論對方的氣度還是帶來的花樣子,她都看得出這位姑娘是有真本事的人。
「這個我知道。」唐寧月不是沒想過,若一出手就是大件,展現她的實力,生意很容易成交,可是在不確定雙方能否合作愉快之前,她寧可謹慎一點。
想登上山頂一覽寬闊的美景,前面的路總是非常辛苦,反正她又不是很缺銀子,這樣的辛苦她受得住。不過今日來的是雪衣坊,人家走的是高檔路線,她可不敢像那日去別家繡坊探路一樣,以新奇簡單為主,還摻雜了幾張精致復雜的。
念頭一轉,雲娘就明白她的想法,「唐三小姐可以相信雪衣坊,只要是出色的花樣子或者繡圖,雪衣坊給的價格一定是最公道的。」
頓了一下,唐寧月忍不住好奇的問︰「雲掌櫃如此開價,是因為衛世子的關系嗎?」
雲娘噗哧一笑,反過來問她,「你對自個兒的東西沒有信心嗎?」
「我對自個兒的東西當然有信心。」前世她是插畫家,看過畫過的作品沒有上千,也有好幾百,隨便出手就能勝過市面上的花樣子。
「我對自個兒的眼光也很有信心,如唐三小姐所言,你的花樣子可以切割成好幾部分,分別繡在帕子或荷包上,而整張花樣子可用于衣裳、扇子、炕屏等等,這就是我願意出高價的主因,還有,我對唐三小姐有所期待,說不定你可以提供不同于市面上繡畫的圖樣,尤其是山河圖。」
「雲掌櫃對我倒是挺有信心的。」
「我見過不少京城才女的畫作,她們可以畫出牡丹的富貴,但畫不出牡丹花中之王的氣勢,而唐三小姐的圖樣很有靈氣。」
「謝謝。」無論原主還是她,她們都有繪畫的天賦,不過就原主的眼界,畫山河圖有點困難,而她因為有許多寫生經驗,倒是難不倒。
「其實衛世子只是提醒我,不要因為雪衣坊有自個兒的繡娘就拒絕上門兜售的花樣子,繡坊長久不注入新血,很容易失去新意,我想想很有道理,這幾年雪衣坊確實停滯不前。」
唐寧月實在不知道如何反應,原來人家沒有將她供出來,是她自個兒招了。
「我坦白此事,無非是想告訴唐三小姐,我真心期待跟你合作,你可不要藏私。」
「我也很期待畫出雲掌櫃想要的山河圖。」唐寧月主動伸出手,「我們合作愉快。」
雲娘滿意的點點頭,回握她的手,「我們合作愉快。」
走出雪衣坊,唐寧月有一種雙腳踩在棉花上的感覺。
始終沉默的唐文鈺終于忍不住月兌口而出,「姊姊,你太厲害了,一張花樣子可以賣上一百兩!」
「那不只是一張花樣子,那是一幅畫。」
略微一頓,唐文鈺很誠意的說出他的想法,「姊姊先前賣的花樣子,人家願意給二十兩,說起來也沒有虧待姊姊。」
唐寧月唇角一抽,「小家伙,說話不要太實在了。」
唐文鈺一臉無奈的瞥了她一眼,「姊姊不是說人要實在一點嗎?」
唐寧月好想呼自己一巴掌,她絕對是坑自個兒的高手。
「你肯定听錯了,姊姊不記得說過這樣的話。」
唐文鈺給了她一個「你真是太無恥了」的眼神,不過為了某個目的,這會兒他還是順著她,「姊姊說話老是不清不楚,很容易教人產生誤解。」
「……」她可以不要一個學霸等級的弟弟嗎?
「既然人家沒有虧待姊姊,姊姊為何不滿意?」
「二十兩感覺很廉價。」
「姊姊覺得廉價,就不應該隨隨便便拿出一個花樣子。」
「那不是隨隨便便的花樣子,不過是圖樣簡單一點。」
「好吧,圖樣簡單一點。」他明明親眼見姊姊隨隨便便就畫出來。
唐寧月忍不住咬牙切齒,他有必要用這種「真是拿你沒辦法」的口氣說話嗎?
「姊姊干啥不要一開始就拿出今日的花樣子?說不定今日就不必來雪衣坊了。」
「那也未必,一般的繡坊不見得剛開始就願意出這麼多銀子。」雲掌櫃舍得花銀子是抱著投資的心態,更重要的是她有這樣的財力。
唐文鈺略一思忖,點了點頭,「我懂了,雪衣坊財力雄厚。」
雖然小學霸很會打擊人,可是有這樣的弟弟真是令人驕傲!唐寧月伸手輕捏他的臉頰,「聰明的小家伙!」
「見者有分。」
唐寧月轉頭,塞住耳朵,沒听見。
唐文鈺也不急,等馬車來了,上了馬車,他進一步道︰「不用一半,三成就好了。」
「你又沒有功勞,憑什麼分三成?」
「若不是因為我,姊姊不會來雪衣坊。」
這真的是一針見血,可是她還是很不甘心,「小財迷!」
「銀子不是萬能的,但是沒銀子萬萬不能——這不是你常常掛在嘴邊的嗎?」
唐寧月突然覺得生無可戀,往旁邊一倒,靠在夏丹的肩上。
夏丹連忙低下頭,藏住臉上的笑意。
「三成。」唐文鈺很堅持得到承諾。
「知道了,知道了。」唐寧月有氣無力的擺了擺手。
一轉眼就有九十兩的入帳,小家伙心情超好,晃著兩只腳丫子,念起《詩經‧國風‧周南‧兔罝》,「肅肅兔罝,椓之丁丁。赳赳武夫,公侯干城……」
唐寧月又驕傲又好笑,這個弟弟實在太聰明了,不過明明是文人的體質,為何喜歡武夫的忠勇呢?
回到清溪院,唐寧月剛在軟榻上躺下來,想歇會兒,春桃就送帖子進來。
「小姐,這是年嬤嬤先前送過來的帖子,二小姐也收到帖子。」春桃將帖子放在一旁的圓幾上。
兩個十五歲還未訂親的姑娘收到帖子,這肯定跟親事有關,而且男主角很可能是衛洵。
唐寧月坐起身,懶洋洋的看著帖子,「這是誰下的帖子?」
「奴婢听年嬤嬤說,皇後邀請京中的姑娘上別院賞花。」
怎麼會是皇後呢?唐寧月轉頭瞥了窗外一眼,天氣熱了還賞花,難道不怕中暑嗎?這種時候皇後不是應該跑去避暑嗎?
「我不能不去對嗎?」她真的好想念在錦城的日子,炎炎夏日不但不需要應付賞花會,還可以下河抓魚,不過一會兒的功夫,暑氣就消了。
「這可是皇後下的帖子。」
「我知道,這個世界真是太不公平了……」
「小姐!」春桃急忙打斷主子。
「好啦好啦,我不說。」雖然來了好幾年了,她還是不習慣這種上下階級分明的時代,在她看來,不過是嘟曦幾句,有必要如此認真嗎?可是在別人看來,這簡直是殺頭大罪。
「小姐,這會兒你應該擔心的是沒有新衣服,怎麼赴賞花宴?」回京之後,府里夏季的衣服已經安排好了,大夫人不可能為了三房請繡娘特地上門,索性開了庫房多給幾匹布,交由三房的丫鬟來做,可是清溪院好幾年沒住人,夫人有太多事情要忙了,如今還沒有功夫張羅衣服的事。先前小姐去靖安侯府的賞花會,還是勉強從衣櫃找到一件夫人年初為小姐新做的衣服,這會兒可尋不到了。
「為何要新衣服?」
春桃怔愣了下,「難道小姐要穿舊衣服嗎?」
「有合適的衣服穿就好了,新的舊的有什麼差別,過去幾年我又不在京城,人家想必也看不出來。」唐寧月是美的追求者,當然喜歡漂亮的衣服,但是對新舊的要求不是很強烈,畢竟有些衣服不適合天天穿,一年往往穿上一兩次,隔年在她看來跟新的沒什麼兩樣。
「小姐,京城的人眼楮可利了,新衣舊衣一眼就看出來了。」
「好吧,她們厲害,可以一眼看出來,可是那又如何?我高興穿舊衣啊。」唐寧月不以為然的雙手一攤。
「小姐,你會成為笑柄。」
「我覺得這沒什麼大不了,當初從錦城的莊子回來京城,我是鄉下來的這件事早就讓我成為京城的笑柄,我的日子還不是照過。」
春桃急得要跳腳了,可是又反駁不了,只好轉頭看著夏丹,讓她幫忙說幾句。
「小姐,你當然可以高興穿舊衣就穿舊衣,不過就怕波及長房的名聲,說長房苛刻從錦城回來的三房,到時長房肯定會恨死我們三房。」
春桃連忙點頭附和,「是啊,此時正逢靖安侯夫人為世子爺相看,大伙兒恨不得我們自家人窩里斗,搞臭名聲,我們毅勇伯府的姑娘就沒有機會競爭了。」
「這麼嚴重?」
兩個丫鬟異口同聲的應了一聲,「是。」
「京城的人怎麼那麼多花花腸子?」
「小姐,我們還是趕緊做衣服吧。」
唐寧月翻看了一下帖子,「三日之內做出一件新衣服,不太可能,只能拿舊衣服來修改,讓舊衣服看起來像新的。」
兩個丫鬟沒听過這方法,同時提出疑問,「可能嗎?」
唐寧月驕傲的抬起下巴,「你們家小姐可以化腐朽為神奇,只是若需要繡花,還得仰賴你們。」
雖然心存懷疑,但是好像沒有其他的法子,兩個丫鬟趕緊找尋合適的舊衣,不過還沒等她們找到,唐明月已經像一陣風般跑了進來,在軟榻前面緊急停下。
喘了一口氣,她迫不及待的問︰「你是不是收到皇後的賞花帖了?」
唐寧月慵懶的抬起眼皮看她一眼,「你的消息不至于比我的還落後吧。」
「我的消息當然比你靈通。」
「所以,我都知道你有收到帖子了,你怎麼會不知道我有沒有收到帖子?」
唐明月臉色變了又變,一會兒尷尬,一會兒惱怒,最後索性直接挑明,「我問你,你賞花會要穿什麼顏色的衣服?」
「什麼?」唐寧月覺得腦子快當機了。
「你耳聾了嗎?我問你賞花會穿什麼顏色的衣服?」
唐寧月真的懵了,為何大家第一個關心的都是穿什麼衣服?
「喂,你干麼不說話?」
「這有那麼重要嗎?」
「當然重要,我不要跟你穿同樣的顏色。」
唐寧月看了一下唐明月身上的衣服,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得了一個結論,「我們兩個的喜好明顯不同,應該不會穿同樣的顏色。」
「我不管,你要先說清楚。」
唐寧月揉了揉太陽穴,雖然幾次接觸下來,她對這位同齡的二姊姊有所認識,不過還是再一次被她的頭腦簡單打敗了,難道穿著上勝出就能贏得一切嗎?
「你趕緊說清楚,你要穿什麼顏色的衣服?」
「二姊姊來得太急了,我剛剛拿到帖子,還沒有時間找衣服。」
唐明月撇了撇嘴,「新衣服就那幾件,隨便挑一件就好了啊……算了,我要穿粉色的,你不可以跟我一樣。」
「這個你放心,我絕不穿粉色。」唐寧月不好明著說,她不喜歡粉粉女敕女敕的顏色,感覺好像在裝可愛,這對擁有一世經歷的人來說實在太幼稚了,可是很顯然,她沒有藏住心思,明明白白的寫在臉上。
「你這是什麼表情?」
「沒,你穿粉色一定很好看。」她怎麼有一種越描越黑的感覺?
唐明月皺眉瞪著她,半晌,還是放下心里的不舒服,說出自個兒的想法,「我穿粉色當然好看,不像你這個鄉下丫頭,只會讓你看起來更土里土氣。」
唐寧月一臉誠懇的道︰「我記住了。」
「好啦,我還有事要忙,走了。」頭一甩,唐明月又像一陣風飛速出去。
唇角一抽,唐寧月突然覺得憨憨的二姊姊挺可愛的,沒什麼心眼,完全不像那位精明能干的大伯母,看得出來是一個受到父母寵愛的孩子。
對了,她想起一件事,原主的上一世好像沒有這個賞花會,這是怎麼一回事?因為她的出現產生蝴蝶效應,原主上一世的軌跡當然會改變,迸出一個不曾有過的賞花會也不奇怪,不過堂堂一國之母干啥跟人家湊熱鬧?選秀是明年的事,皇後不至于提早相看吧?
念頭一轉,她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後宮比靖安侯府更不討人喜歡。
甩了甩頭,唐寧月拍了拍臉頰,不要胡思亂想,選秀這種事不會如此隨便,賞花會應該跟衛洵有關。總之,她將面對的是完全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的賞花會,但願可以平安度過。
京中如今熱氣逼人,但位于半山腰的皇家別院處處散發絲絲涼意。
別院內有一座湖,湖邊建了幾個大小不一的亭台,有廊道連接,而每個亭台同時配上兩三艘小船,坐上小船悠游地在湖上看荷花、看垂柳,或是停在湖中心享受垂釣,很容易教人忘了夏日的炎熱。
雖然環境令人愉悅,可是唐寧月依然甩不掉快窒息的感覺,尤其是在位于中間最大的亭台——牡丹亭,一群女子的香味交雜在一起,噲得她只想打噴嚏,怎麼可以不離得遠一點?
不過她也不敢走太遠了,賞花會出事通常發生在落單者的身上,因此她走到廊道上,既不會離開眾人的視線,又可以擺月兌香味的荼毒。
「你們都出去玩吧。」
皇後一聲令下,各家姑娘只能依依不舍的走出牡丹亭。
「本宮今日沒有邀請你。」蕭嫣不曾隱瞞今日的賞花會,想著蕭晴很愛面子,不可能不請自來,沒想到錯估了。
「姊姊確實沒有邀請妹妹,可是今日受邀的都是名單上的姑娘,不是嗎?」蕭晴眼中依然透著高高在上,不過口氣溫和有禮,因為她很清楚蕭嫣平日看重視姊妹之情,不在意尊卑,但大庭廣眾之下絕不容許她放肆。
「本宮難道不應該一一查看她們的品性嗎?」
「姊姊如此關心洵哥兒的對象,妹妹怎麼會反對呢?」
「若是如此,今日你就閉上嘴巴。」
蕭晴溫和的容顏終于龜裂了,不過她努力壓抑著怒氣,「姊姊要妹妹閉上嘴巴之前,是不是應該先告訴妹妹,今日姊姊想干啥?」
「本宮不是說了,一一查看她們的品性。」
「如何查看?」
「你看了不就知道了嗎?」
「姊姊確定是查看,不是使出什麼陰謀詭計嚇退她們?」
蕭嫣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本宮不是你,本宮做任何事都有分寸。」
「妹妹當然比不上姊姊,姊姊可是一國之母。」
蕭嫣懶得再跟她廢話,端起前面的茶盞,掀開碗蓋優雅的喝了一口,便蓋上碗蓋放下,用手絹輕輕按了一下唇角。
蕭晴一雙眼楮瞪得大大的,恨不得將蕭嫣看穿了,直覺告訴她,今日蕭嫣一定會搞出事情。
念頭剛閃過,蕭晴就听見尖叫聲響起,下意識站起身,查探發生什麼事,就見原本在亭子周圍賞花的姑娘驚叫著亂跳亂竄,因為實在太亂了,她一時之間也沒看清楚發生什麼事。
直到一只猴子進入視線,緊接著又是一只猴子,她嚇得往後一栽,跌回椅子上。
「猴子……怎麼有猴子?」
「猴子怎麼跑來這兒?」蕭嫣一一打量那些四處亂竄的姑娘,轉頭瞥了女侍衛一眼,「你去瞧瞧怎麼一回事?」
蕭晴下意識拉過貼身丫鬟擋在身側,目光恨恨的瞪著蕭嫣,「這是你的杰作吧。」
「本宮怎麼知道今日奇獸園的猴子會跑出來游玩?」
「若沒有人刻意放行,奇獸園的猴子怎麼可能跑出來!」
「奇獸園歸屬上林苑監管,本宮可沒那個本事插手。」
「若有皇上相幫,這不是小事一件嗎?」
聞言,蕭嫣笑了,「既然知道有皇上相幫,這就是皇上的意思,你覺得自個兒適合再說什麼嗎?」
蕭晴恨恨的咬著牙,蕭嫣會因為一筆寫不出兩個蕭而不得不忍著她,但是皇上不會。
猴子實在太頑皮了,侍衛用了近兩刻鐘將跑出來的猴子送回奇獸園,而今日受邀的姑娘們一個比一個還狼狽,有人掉了鞋子,有人勾破衣服,有人掉了發簪步搖,有人直接成了瘋婆子……除了唐寧月。
事發當時,唐寧月第一個反應是沖到圍欄瞪大眼楮看,不過還沒看出熱鬧,一只猴子就撲向她。
她以為難逃猴爪,有人伸手壓下她,她立馬轉為蹲姿,而剛剛想要襲擊她的猴子被那人一拳揮開,她下意識的看向這位相助者——是今日一直在她附近打轉的宮女,原本以為想對她不利,她一直防著對方,沒想到關鍵時刻竟然出手幫她。
暫且攔下腦中的思緒,接下來她聰明的縮著身子湊近欄桿縫隙看著「猴子逗千金」,實在太精彩了,這是誰干出來的事?未免太狠了,大家閨秀轉眼之間「原形畢露」,這一刻絕對會教她們永生難忘。
另一邊,蕭嫣等殘局收拾完,才開口,「這會兒你應該看清楚了,這就是你選出來的姑娘。」
挑起眉,蕭晴語帶挑釁的問︰「今日若是發生姊姊身上,姊姊自認為會表現得比她們還好嗎?」
「本宮若是跟她們一樣,不該妄想的親事就不想了,妹妹覺得呢?」
蕭晴生氣的站起身,哼一聲,一把推開椅子,走人。
此時女侍衛回到牡丹亭,靠近蕭嫣耳邊說了幾句,重新站回後面。
蕭嫣順著女侍衛的指示尋到廊道上的身影,唇角微微往上一翹,原來也有聰明的姑娘。
皇家別院的意外不到半日就傳遍京城大街小巷,衛洵听了久久說不出話來,李珩笑得直接抱著肚子在榻上滾來滾去。
「你夠了。」衛洵實在不想理他,堂堂一個太子,實在太不像話了。
李珩一想到當時的畫面就控制不住自己,直到從榻上滾下來,咚一聲落了地,痛得他哇哇大叫。
這畫面教人很想捂眼楮,衛洵索性來個眼不見為淨。
下一刻,李珩突然坐起身,兩眼閃爍著小星星。
「母後實在是太天才了,怎麼會想到這個法子讓那些姑娘『原形畢露』呢?」李珩拍手表示對他娘的佩服。
「皇後姨母未免太亂來了,萬一有人因此受傷,怎麼辦?」衛洵的口氣一點責備的意思也沒有,就他的私心來看,皇後姨母確實太有才了。
李珩不以為然的擺了擺手,「母後帶了那麼多高手前往別院,怎麼可能讓她們受傷?那些猴子就是調皮,喜歡逗著人玩,不會傷人。」
「意外無所不在,高手再多也不可能面面俱到,萬一那些猴子遭人暗中動了手腳,有了攻擊性呢?」
「奇獸園的猴子就五六只,一個侍衛盯著一只猴子,絕對不可能出事。」
「好吧,就算能盯著猴子不教它們傷人,可是遇到那種情況,一般的姑娘都會嚇壞了,雞飛狗跳不是很正常嗎?」衛洵覺得很矛盾,私心盼著能借此嚇跑人,可是名單上有她。
原本他對自個兒親事沒什麼期待,娶誰都一樣,如今他覺得最好是她,可是他偏偏不能請皇後姨母賜婚。他有預感,娘若知道他想娶唐三小姐,一定會想方設法阻止,即便不成,唐三小姐嫁進靖安侯府,娘也會百般刁難,正是因為如此,絕不能教娘察覺到他真正的心思。
搖了搖頭,李珩一臉八卦的道︰「不不不,有人不但沒嚇得雞飛狗跳,還龜縮在一旁看了一場熱鬧。」
衛洵莫名的心跳加速,是她嗎?她的確有可能干出這種事。
緩了一口氣,他很平靜的道︰「這樣的熱鬧難得一遇。」
李珩撲過去,雙手支著下巴靠在長案上,「這不是重點,難道你不好奇是誰家的姑娘嗎?」
「我干麼好奇?」
「這很可能是你要娶的姑娘。」
「我的親事就這麼定下來?」
「除了她,賞花會上沒有一個姑娘令母後滿意。」
頓了一下,衛洵同意的點點頭,「有道理。」
「你想不想知道是誰?」
「時候到了,我不就知道了嗎?」
坐直身子,李珩狐疑的看著他,「你真的不好奇是誰?」
「無論我娘或者皇後姨母,她們只要一方不同意,隨時都有可能推翻。」
「這倒也是。」
衛洵示意一旁的元忠磨墨,再次拿起筆,準備繼續未完的畫。
「既然遲早會知道,我就告訴你好了。」李珩若有所思的看著他,差一點就忘了,這小子是裝模作樣的高手,明明氣得半死也可以冷若冰霜,看起來一點反應都沒有,而且越不想教人察覺他的心思,他越能裝。
衛洵頓了一下,方才蘸墨落筆,「我沒意見。」
「唐家——三小姐。」李珩緊盯著衛洵臉上的表情,看似一點變化也沒有,但他感覺得到不太一樣,不過問他哪兒不一樣,他又說不上來,總之,這是對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的直覺。
「听說你明日就要去戶部了。」
雖然知道進戶部學習的重要性,可李珩听見戶部還是渾身不舒服,「你要不要也來戶部?」
「我覺得大理寺很好。」雖然身上只掛著六品的大理寺正一職,但事實上他直接听命皇上,順道幫大理寺打雜,就是老看他在街上閑晃,御史也不會上告他瀆職,因為他很可能正在執行某件任務。
「不是大理寺很好,是大理寺方便你打混很好。」李珩嫉妒死了。
「你如何看出來我在打混?」
李珩撇了撇嘴,「沒打混,你能坐在這兒畫竹子?」
「我在查案,這幾日不用進大理寺。」
「大理寺真好啊,借口查案就可以堂而皇之的打混。」
「若是你覺得大理寺很好,你可以求皇上從戶部調到大理寺。」
李珩忙不迭的搖頭,「我身子比較虛弱,大理寺陰森森的,待久了會生病。」
「那就不要羨慕我。」
李珩孩子氣得嘟嘴,「嘴巴說說也不行嗎?」
「難得你如今還有閑功夫鬼扯,不如趕緊回去逗你的小淘兒,免得在戶部待上一個月,你的小淘兒都不想認你這個爹。」
「他像我爹,太不好玩了。」李珩覺得好憂愁,刻意給他取個活潑的小名,可是越大越是一板一眼。
衛洵忍不住笑了,皇上將小淘兒養到五歲才送回太子夫婦身邊,能夠不像嗎?有時候他覺得皇上對待孫子像兒子,對待兒子像孫子,這對父子才會讓人產生輩分錯置的感覺。
「我還是回去了,若知道我明日要去戶部,小淘兒必然對我生出滿滿的孺慕之情,今晚一定纏著跟我一起睡。」李珩精神抖擻的站起身,張開雙手方便侍衛為他整理衣服,一轉眼他又成了有模有樣的太子爺。
李珩離開了,衛洵也沒心情畫竹子了,不知不覺看著在園中翩然起舞的彩蝶發起呆,眼前浮現的竟是佳人的身影。
手指輕輕敲著擺在前面的畫像,唐寧月一會兒皺著眉,一會兒像想通似的重重吐了口氣,一會兒又忍不住皺著眉……反反覆覆,她的一顆心也跟著七上八下。
雖然她已經這麼做了,但又覺得後怕。
她怎麼敢求衛洵幫忙?說起來他們好像沒什麼交情,幾次巧遇,他眼中只有鈺哥兒,完全沒有她的存在,他會幫她嗎?不過鈺哥兒出面,他就算不幫忙,也應該會來赴約吧?
唐寧月將畫像對折再對折,轉頭探向窗外,看著不遠處的書坊。
衛洵今日會不會來?鈺哥兒見到他了嗎?他會不會為了避嫌索性拒絕?應該不會,他們早就一起吃過飯,又有鈺哥兒在場,這會兒才顧忌男女有別,那也未免太矯情了,而且他看起來也不像那種很看重規矩的人。
念頭一個接著一個閃過,唐寧月感覺自個兒再等下去可能會瘋掉。
這時,叩叩叩的聲音響起,廂房的門隨即打了開來。
「姊姊,衛哥哥來了。」唐文鈺像個勝利者走了進來。
「衛世子。」唐寧月連忙起身。
「听鈺哥兒說,唐三小姐有事尋我幫忙。」
「是,先坐下來吧。」
待他們全部入座,唐文鈺看著空空蕩蕩的桌子,模著肚子問︰「姊姊怎麼還沒點菜?」
「點了,我教伙計等你們來了再上菜。」唐寧月的話剛剛落下,廂房的門再次打開來,果然伙計來上菜了。
唐寧月今日砸了重金點了很多菜,有求于人,當然不能太小氣了,「我們先吃,吃完再說。」
衛洵笑著點點頭,率先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紅燒肉放進唐文鈺碗中,唐文鈺說了一聲謝謝,唐寧月也跟著拿起筷子。
因為心中有所記掛,大大小小很有默契的快速解決午膳。
飯後喝了一盞茶,唐寧月趕緊拿起右手邊的畫像,「能否請衛世子幫我調查這宮女?」
「宮女?」衛洵接過畫像,打開一看,瞬間被上面的畫法驚艷住了。
「衛世子可有听說皇家別院賞花會發生的意外?」
「略有耳聞,奇獸園的猴子闖入賞花會,鬧得京中貴女雞飛狗跳,賞花會變成了一場災難。」
衛洵絕對沒有取笑的意思,可是唐寧月臉紅了,她太心虛了,人家遭難的時候,她竟然在旁邊看熱鬧。
「當時的情況確實很慘。」二姊姊回府之後,至今不曾出院子一步,說是中了暑氣病了,可是她知道,二姊姊是覺得太丟臉了,不敢見人。
「你為何要找這位宮女?」
「若不是她出手相助,我不可能全身而退。」
衛洵很快就明白她話中的含意,若非有人暗中相幫,她不可能月兌穎而出。
「當時情況應該很混亂,你竟然還能記住那位宮女。」
「那位宮女一開始就跟在我附近打轉,我怕遭到算計,因此留了一些心眼。」
略微一頓,衛洵忍不住好奇的問︰「你總是這麼機警嗎?」按照正常思維,絕對沒有人敢在皇後辦的賞花會上作妖,當然也不會有人特別留意侍候的宮女,除非人家往你身上潑茶水。
唐寧月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何況是一群喜歡比較的姑娘,幾句閑言閑語就可能引來一場災難,若不多留點心眼,莫名其妙就會卷入別人的紛爭當中。」
「確實如此。」
「我想衛世子查個宮女的底細應該不是難事,便厚著臉皮請衛世子幫忙。」
「我盡力而為,不過可能需要一點時間。」
「不急,慢慢來。」其實對于是誰在皇後的賞花會暗中「幫忙」,她知或不知並不重要,但是衛洵必須知道。
這個人對自己太有信心了,相信一切都在自個兒掌握中,這件事可以教他認清楚,高估自己或低估對手一定會後悔,他想必不願意因為別人的算計不得不娶她吧。總之,這次鬧出這麼大的事情,他應該不會再不當一回事了。
「三小姐的畫法很特別,這是用炭條畫的吧。」衛洵看了一眼手邊的畫像,他以為鈺哥兒夸她的丹青是夸大其詞,沒想到一點水分也沒有,真的是栩栩如生。
「是,這沒什麼,我只是覺得用線條表現人或物品更清楚,可是毫毛制成的筆太軟了,不好表現,于是想到了木炭,使用柳枝的細枝燒制粗、細、軟、硬各種炭筆,方便作畫前後不同的需要。」她不清楚素描如何發展成為獨立的畫種,但是當初為了方便用素描作畫,她就想好了說詞,簡單明了,合乎邏輯就好了。
「三小姐聰慧過人。」
「沒有,一般一般。」
「咳!」唐文鈺沒有忍住,因為太不習慣這個謙虛的姊姊。
滿頭黑線壓下來,唐寧月涼疑鹿的瞥了小家伙一眼,想拆你姊姊的台嗎?
「我姊姊真的一般一般。」唐文鈺趕緊彌補道。
唐寧月唇角一抽,為何覺得同樣的話到了他口中變得很怪?
「真的,姊姊很一般一般。」唐文鈺覺得有必要再重申一次。
「人家听見了,你不用再強調了。」唐寧月一臉生無可戀。
「哦。」姊弟兩人很有默契,唐文鈺可以感覺到姊姊一肚子的不悅,立馬又回到听眾的角色。
衛洵見了唇角上揚,他真的很喜歡他們姊弟之間的互動,感覺像朋友,明明相差十一歲,有時候姊姊更像妹妹,弟弟更像哥哥,最重要的是,姊姊顯然不在意他們之間誰居于主導權,她的心很寬容,而這樣的她很動人。
「衛世子,這事有勞你了,我們告辭了。」唐寧月沒臉待下去了,趕緊起身拽著唐文鈺離開。
你會走進人家屋里,一坐就放聲大哭嗎?
正常人不會,但唐明月就會。
唐寧月轉頭看著唐文鈺,以眼神默默詢問——這是什麼情況?
唐文鈺聳肩搖頭,他哪知道什麼情況?
唐寧月捂著耳朵,好心的問︰「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喝口茶?」
唐明月卻哭得更大聲了。
唐寧月不由得惱了,「你再不閉上嘴巴,我將你扔出去哦!」
唐明月立馬用雙手捂住嘴巴,可憐巴巴的看著唐寧月。
「說吧,你在唱什麼戲?」
嘴皮子抖了抖,唐明月慢慢的擠出話來,「賞花會太丟臉了。」
唐寧月難以置信的瞪大眼楮,「這都過了好幾天了。」
「我一想起來還是很難過啊。」
「你只要想到大家都一樣,就不會難過了。」
頓了一下,唐明月很哀怨的瞥了她一眼,「你就不一樣啊。」
唐寧月不知道能說什麼,只能干笑。
「我想嫁進靖安侯府應該沒有機會了。」
略一遲疑,唐寧月好奇的問︰「嫁進靖安侯府有那麼好嗎?」
唐明月蹶嘴一瞪,「你不想嗎?」
「我覺得女子不應該太早成親了,最好十八以後再來討論。」唐寧月本來是想直接說「不想」,可是二姊姊肯定不相信,而且賞花會上她月兌穎而出,入了皇後的眼,這會兒她若露出一副「我根本不想嫁進靖安侯府」的模樣,只會火上加油。
「十八歲……這不成了老姑娘嗎?」唐明月一臉大驚小怪。
雖然知道這不是唐明月的錯,但唐寧月听了就是很不爽,「什麼老姑娘,女人四十一枝花,十八歲根本還小,成親這種事過了二十歲以後都還不遲呢。」
這會兒換唐明月說不出話來,繼續說下去,三妹妹會不會改成二十二歲,或者二十四,甚至是三十?從鄉下來的人真的無法用常理理解。
唐寧月實在不想跟唐明月糾纏這種無法溝通的問題,還是回到主題,「你究竟是想嫁進靖安侯府,還是想嫁給衛世子?」
「當然是嫁給衛世子。」
「既然如此,衛世子相中你不就好了。」在她看來,真正要成親的人是衛洵,他想娶誰,皇後和靖安侯夫人能拗得過他嗎?衛洵任由她們辦賞花會,相看對象,說白了,因為他不在意娶誰。
其實這一點從原主的上一世就可以看出來,一開始她懷疑衛洵的選擇跟爹隱藏的身分有關,可是幾次互動,她覺得不是這麼回事,他可能是因為不能不成親了,就順從長輩的安排,若他心有所屬,結果當然不一樣。
唐明月覺得她的想法太可笑了,「你在說笑話嗎?我想見衛世子一面的機會都沒有,衛世子怎麼可能相中我?」
「我可以幫你。」話一出口,唐寧月就後悔了。
唐明月驚愕的瞪直雙眼,「你?」
唐寧月擺了擺手,「你不需要就算了。」
「不行不行,說出口的話如潑出去的水,怎麼可以算了呢?」這會兒唐明月的反應可快了。
唐寧月突然覺得胸口好悶,揮了揮手下逐客令,可是好不容易送走了一個,還有一個小的。
「你別瞪我,難道你有更好的法子可以教她閉上嘴巴嗎?」
「姊姊不會良心不安嗎?」
「我、我干啥良心不安?」
「姊姊真的覺得自個兒這樣做好嗎?」
唐寧月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我只是讓她有機會見衛世子一面,又不是逼著衛世子娶她,有這麼嚴重嗎?」
「這個問題我無法代替衛哥哥回答,但願衛哥哥能夠體諒姊姊的無奈。」
這會兒唐寧月更郁悶了,她會不會搞到最後兩邊都得罪呢?
「我回去了。」唐文鈺跳下軟榻,雙手放在背後,嘆著氣走了出去。
唐寧月往後直接在軟榻攤平,她也好想嘆氣,越想越覺得她干了一件蠢事,除非衛洵一眼就看上二姊姊……
為何感覺更不舒服了?衛洵看上二姊姊,二姊姊不再視她為敵人,這不是很好嗎?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25-1-25 00:02:51
第六章 一心只想娶她
耳邊一響起咚咚咚的跑步聲,衛洵就知道來的是何人,因為只有李珩敢在他的地盤如此囂張,其他人進到這兒會不自覺放輕腳步,就怕擾了這兒的清幽。
「天氣真熱,還是你這兒舒服。」李珩一坐下來,貼身侍衛立馬送上隨身攜帶的水囊,他往嘴里灌上幾口,熱氣似乎也散去一大半。
「你只要安分一點,有馬車有冰盆侍候,還會熱著你嗎?」衛洵放下手中的炭筆,接過元忠遞來的毛巾,將雙手擦拭干淨。
「坐馬車太麻煩了,騎馬只要一會兒功夫。」
「你貪快,那就別嘮叨這個嘮叨那個。」
「知道了。」
「說吧,查得如何?」
「姊姊仔細想想,我也好好考慮,明日再來決定我們要不要交易。」
唐寧月一臉懵,這是什麼情況?
唐文鈺跳下軟榻,雙手放在後面,緩緩往外走,到了門邊,猛然想起一件事,這是他的房間,沒法子,只好又退回來。
唐寧月還傻不隆咚的坐在地上,皺著眉,顯然還在想——她要想什麼,弟弟要考慮什麼?
唐文鈺不由得搖搖頭,姊姊明明很聰明,怎麼看不懂衛哥哥的心思?她一直想不通,衛哥哥的怒氣可能就消不了,他要不要幫忙暗示一下?
唐寧月皺著眉忙著轉動腦子時,衛洵正專心臨摹字帖,不過這只是表面上,他的耳朵一直關注樓梯傳來的動靜,待熟悉的腳步聲由下而上漸漸靠近,手上的筆才落下最後一撇。
元孝走到長案前面站住,沒等主子出聲詢問,便主動道來,「爺,今日唐三小姐又去書坊了。」
衛洵放下手中的筆,接過元忠遞過來的毛巾,擦拭雙手,方才不疾不徐的問︰「還是她一個人嗎?」
「對,唐小公子並未陪同。」
衛洵將手上的毛巾扔給元忠,隨後接過一盞熱茶,喝了一口,「她連著去 書坊多少日了?」
這個問題爺不是很清楚嗎?元孝當然不敢質疑主子,回道︰「七日了,前三日還會問掌櫃您會不會去,後面這幾日,她只是安安靜靜待在書坊,待多久不一定,有時候半個時辰,有時候一兩時辰。」
「她都看了什麼書?」
「東看看西看看,唐三小姐什麼書都可以看,不過最喜歡的應該是游記,總要等到丫鬟提醒她該用膳了,她才會依依不舍放下書。」
「沒見過比她還愛看書的姑娘。」
「是啊,不過唐三小姐只看不買。」元孝不好意思直說,這種行為未免太過小氣了,好歹是毅勇伯府的姑娘,有那麼缺銀子嗎?
衛洵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爺還缺那幾本書的銀子嗎?」
元孝縮一下脖子,雖說英雄難過美人關,可是人還未娶進門就護上了,感覺爺英明神武的形象快保不住了,爺的未來真是令人擔憂啊。
「爺是不是應該出面了?」元忠忍不住要站出來說話了,這幾日唐三小姐不好受,爺難道就好過嗎?每日從刑部回來,他就催著元孝去書坊走一趟,真不知道他是在為難唐三小姐還是在折磨自己。
「再來幾日,她肯定會長記性。」
「唐三小姐應該長記性了。」元忠合理懷疑主子的動機,這都過七日了,唐三小姐的記性再差,也不至于記不住啊。
衛洵偏著頭瞥了他一眼,「你怎麼比爺還急?」
「小的擔心弄巧成拙。」唐三小姐萬一惱了,不理爺了,爺怎麼收場?爺若是真的不在意唐三小姐,倒也無妨,可是事實上,爺一顆心都撲到人家姑娘身上了,真的將人氣走了,頭疼的不是他自個兒嗎?
「不是有唐小公子嗎?」未見唐三爺之前,他就听過皇上提起唐三爺,什麼聰明絕頂,什麼經世之才……總之,還是秀才就入了皇上的眼,可惜庶子的身分,皇上認為不宜太早冒出頭,便壓著他止步于舉人,隨後教毅勇伯將人弄到青州,借著他的手繪制北邊的地圖。
唐三爺再聰明絕頂,在他看來只是個長輩,即便護送唐三爺一家回京,與唐三爺有相處的機會,他主要還是協助唐三爺繪制各地地圖。
可是對唐文鈺的感受就不同了,小家伙年紀小,就是有唐三爺的內斂,也藏不住天資過人的光芒,難怪說有其父必有其子,在他們父子身上可以得到最佳印證。
他有信心,聰明的小家伙看得比唐三小姐還清楚,有小家伙站在他一這邊,唐三小姐想放棄,小家伙也會逼著她堅持到底。
「唐小公子?」元忠有點搞不清楚狀況,這事跟唐小公子有什麼關系?
「我猜接下來唐三小姐會請小家伙出面。」
元忠恍然大悟,「此路不通,當然得另外想法子啊。」
衛洵覺得唐寧月應該是那種人——此路不通,索性不走了,她活得很瀟灑恣意,這同時意謂她是一個不願意委屈自個兒的人。
「不過,唐小公子不會輕易答應出面,那小家伙鬼靈精得很。」頓了一下,元忠嘀咕了一句,「唐三小姐要大出血了。」
衛洵自覺有必要為小家伙說句話,「小家伙很有分寸。」
「唐三小姐很會掙錢。」元忠真的很佩服,養在深閨的女子不靠鋪子、莊子營生掙錢,根本沒有來錢的路子,可是唐三小姐出手一幅山河圖,三百兩就入帳了,這不過是短短幾日。
「她在丹青上確實很有天分。」
「雲掌櫃最近笑得闔不攏嘴。」
「嘗到甜頭了,以後就不會故步自封,雪衣坊才能再往前走一步。」
「這是爺的功勞,爺有識人之明。」
衛洵斜睨了他一眼,「你越來越會拍馬屁。」
元忠嘿嘿一笑,主子看似冷冰冰的不太理人,其實也像尋常人一樣,喜歡父母關愛,喜歡人家夸贊。前者爺自幼就嚴重缺乏,他們當下屬的無能為力,可是後者對他們來說不是什麼難事,只要有機會,當然要好好表現一下。
「我們不會等太久了,唐小公子應該很快就會有消息傳來。」這也是在告訴自己,他要按住性子,莫教她覺得太容易得到諒解了,她唯有將他放在心上,凡事才會考慮他的感受。
隔日,衛洵就接到唐文鈺遞來的消息,懸在半空中的心終于歸位,不過他不急著見唐寧月,而是約在兩日後,免得她以為遇事找小家伙出面,他就會輕輕揭過去,這會讓她肆無忌憚。
因為心情太好了,當見到李珩帶來一張名單,不發一語的將名單攤在他面前時,他難得耐性十足的詢問︰「這是干什麼?」
「這是母後為你準備的名單。」
「什麼名單?」
「世子夫人的名單啊。」
「你是嫌我娘的名單不夠熱鬧,再來一張嗎?」
「……這跟我沒關系。」李珩的目光飄來飄去,看起來很心虛。
衛洵冷冷一笑,「你不要告訴我,皇後姨母在後宮閑得快發霉,索性再弄出一張名單跟我娘較勁。」
「後宮宮務繁忙,母後怎麼可能閑得快發霉?」頓了一下,李珩清了清嗓子,老實道來,「我只是隨口說了一句,堂堂侯府的世子爺只有十幾個姑娘可以選擇,未免太寒酸了,母後覺得很有道理,仔仔細細挑選京中符合年紀的姑娘,再添上一份名單。」
「你在戶部是不是太閑了?」
「在戶部只會覺得很煩,不會太閑。」「不閑你還能跑去皇後姨母那兒長舌?」
「我是孝子,隔幾日總會去一趟坤寧宮陪母後吃頓飯。」
這是事實,可是衛洵不相信他只是隨口一說,他絕對是預謀,就是想看熱鬧。
「其實我也沒說錯啊,你一個世子爺只有十幾個姑娘可以挑選,真的是太寒酸了,如今有三十幾個,挑到滿意人選的機會高一點。」
「不必。」
李珩戳了一下名單,「你要不要看一下?母後給的名單比姨母好太多了,至少都是出自嫡系嫡出的姑娘。」
「嫡系嫡出的姑娘就好嗎?」
「嫡系嫡出的姑娘未必是好,但庶出的總是矮人一截,養出來的性子不好。」最後四個字加重語氣不夠,李珩還用力搖頭。
「我娘給的名單都是嫡出的姑娘。」
「是啊,但是並非嫡系,這就有差了。」
「我看你存心雞蛋里面挑骨頭。」衛洵拿起案上的名單塞進李珩懷里,「別再鬧了,我娘肯定說過,若不想從她的名單挑一個,那就別想插手。」
「姨母有說過這種話嗎?」
「我娘是什麼性子,我還會不清楚嗎?她願意交出屬意的名單,這是因為皇後姨母背後有皇上,若她不管不顧決定我娶哪家姑娘,惹惱皇上,皇上直接賜婚,她的臉就丟盡了。」
「萬一你一個也沒瞧上眼呢?」
衛洵劍眉輕輕一挑,他就知道這人不可能無緣無故搞出這麼一張名單,原來是來套話的。其實說起來,無論是太子表哥或者皇後姨母,他們想方設法從他口中打探對象,無非是希望他對親事認真一點,挑個至少合眼緣的,別由著他娘拿捏。
念頭一轉,他不由得心一軟,神情很嚴肅,語氣卻很溫和的問︰「若是我直接挑明要娶哪家姑娘,你覺得我娘會有什麼反應?」
怔愣了下,李珩很快就明白他的意思,「不教姨母知道不就好了嗎?」
「你能保證消息不走漏嗎?」
略微一頓,李珩霸氣的擺了擺手,「真要泄漏了又如何?名單是姨母給的,父皇從里頭幫你挑一個,姨母能說什麼?」
「你的想法還是太簡單了。」
「這是什麼意思?」
「沒錯,名單是我娘給的,無論我看上哪一位,她都只能應了,可是嫁進來之後,我娘會如何?」當妻子的要花時間相處的並非成日在外頭忙碌的夫君,而是可以命她在一旁侍候用膳的婆婆,在這樣的情況下,他指名要娶的姑娘還未進門,他娘很可能就惱上了,進了門之後,她別想得到婆婆的好臉色。
深知如此,他一開始抱持娶誰都好的態度,可是沒想到會認識唐三小姐,她還出現在他娘的名單上,他終究沒忍住動心了。
是的,他想娶她,但不能教人察覺,即使直接由皇上賜婚,更能確保他娶的人是她,他也不能冒險,倒不如順著他娘的算計。
李珩不難明白他話中的含意,搖頭道︰「不會吧。」
「除非我娘可以解開對我的心結,否則我越上心的姑娘,我娘越是憎恨。」
「瞧你說的,你們母子簡直是仇人。」
衛洵同意的點點頭,「我們母子有時候還真像仇人。」
聞言,李珩趕緊轉彎道︰「母子之間哪有什麼深仇大恨,姨母終有一日會想明白的,她可是只有你這麼一個兒子,不對你好,還能對誰好?」
衛洵一笑置之,他早就不在意了,是仇人還是不相干的兩人都無妨。
「先不說這個,我們回到原來的問題,你心中就是有屬意的姑娘,也不能說出來,只能想法子讓姨母正好相中她……」李珩好像被什麼擊中似的,整個人突然頓住,好一會兒才遲緩的回過神,「從母後賞花會發生的意外來推測,姨母相中是毅勇伯府的三小姐嗎?」
「這是我們的推測。」
「你屬意的是……」
「你不要一尋到機會就想套話。」
李珩撇了撇嘴,「反應可真是機靈啊。」
「我娘不急,我們也不必著急,我娘急了,我們再請示皇上。」
李珩細細琢磨,懂了,「不急,因為沒有屬意的人選,最後由父皇定奪,這是因為人選出自父皇之口,姨母不能否決。」
衛洵點點頭,「我對親事向來不急,沒道理因為我娘交出一張名單,我就急急忙忙定下人選。我娘喜歡故弄玄虛,我們繼續吊著她,最後她反而會對結果很滿意。」
李珩原本想罵一聲歪理,可是見到衛洵眼中的感傷,不禁沉默了,當兒子的不得不跟母親斗智,這說起來很悲哀。
「時候不早了,你該回宮了,還有……」
「我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反正父皇確定之前一定會問過你的意思,你會稱心如意。」李珩調皮的對他擠眉弄眼一番,起身離開。
長達十日的折騰,唐寧月終于見到衛洵了,雖然一肚子氣,但她沒膽子給他臉色看,還要恭恭敬敬的行禮道歉,不過內心充滿了哀怨,臉上自然表現出來。
「沒有第二次。」衛洵表現得很冷漠,因為這種時候絕對不能漏出一絲心軟,免得事過了她就拋到腦後。
「我會記起教訓,絕對不會再犯,需要我發誓嗎?」唐寧月蔫蔫的舉起右手,很顯然不太願意。她不喜歡發誓,因為發誓是很慎重的事,可是世事無常啊,萬一不得不違背誓言怎麼辦?
「你記在心上就好了。」
「這是一定的。」唐寧月想到花出去的一百兩,心就抽痛,一個沒有產業的大家閨秀掙點銀子不容易啊。
「你要調查的那位宮女在御膳房當差,那日借調到別院,走的關系應該是坤寧宮的大宮女……」衛洵仔仔細細將調查和推測道來。
听見「坤寧宮」,唐寧月感覺自個兒的腦子當機了,因為完全不在預料中,可是隨著衛洵進一步解釋,一直籠罩在她心頭的疑雲散了,雖然很意外,不過她三番兩次遇到的事更容易解釋了,唯有靖安侯夫人才能伸那麼長的手做這些安排。
「你娘……我是說,我剛剛從邊城的莊子回來,如何能得靖安侯夫人青眼?」當娘的算計兒子,他心里想必不好受,她還是換個角度,將焦點轉移到她身上。
「正是因為你剛剛從邊城的莊子回來,她才會選擇你,因為在她眼中,你是一個沒見識的鄉下丫頭。」
雖然這是她身上現在公認的標簽,但是出自他口中,她怎麼就覺得如此不舒服呢?
「我懂了,我很容易拿捏,她想捏成圓的還是扁的都可以。」
「你不是。」
唐寧月怔愣地看著衛洵,她是不是听錯了?
「她錯了,你見識不凡,很有主張,此外還有那麼一點點小任性,想做什麼就會盡力去折騰,你不會允許內宅困住你的心,你會想方設法為自個兒尋找一處可以揮灑的角落,你很特別,絕不是一個只懂得規矩禮儀的大家閨秀。」
唐寧月真的當機了,他將她看得很明白。
「我覺得你這樣子很好。」
這明明不是表白,可是為何她產生這樣的感覺?唐寧月努力拉住思緒,力持鎮定的道︰「我在青州錦城待了好幾年,早就忘了如何當個大家閨秀。」
「還好你去了青州,京城的大家閨秀沒什麼好的。」
唐寧月感覺心跳越來越快,怎麼有一種被某人喂了甜言蜜語的感覺?
「你放心,我娘應該不敢再出手了,做多了總會教人起疑。」
唐寧月胡亂的點頭表示知道了,他們明明保持安全距離,為何覺得呼吸到的全是他的氣息?他身上有一股獨特的香味,淡淡的,很好聞……她明明不喜歡男人身上使用香料,又不是要招蜂引蝶,可是這個香味讓她好想靠上去深深吸一口氣。
「將來你若嫁進靖安侯府,絕不是因為任何人,而是我要娶你。」衛洵說得很霸氣,可是耳廓羞赧的紅了。
「……什麼?」唐寧月眨了眨眼楮,
「我說,若你將來嫁進靖安侯府,只是因為我要娶你。」衛洵越說越流暢,他可以感覺到她對靖安侯府的抗拒,可是既然確定自個兒的心意,他就不會容許她退縮,對于嫁進靖安侯府,她該從現在開始做準備。
唐寧月直接懵了,這一次真的是表白對不對?
「你听明白了嗎?」
唐寧月覺得腦子亂哄哄的,完全無法思考,可還是下意識的點點頭。
「以後有事尋我,先派個人來書坊,掌櫃會連絡我,確定我何時能到書坊,我有事尋你,會請鈺哥兒遞話給你。」
即便還沒搞清楚他們如何走到這一步,唐寧月還是很自然的點頭回應,反正回去靜下來就可以解開這團亂麻。
衛洵沒見過她這麼呆呆傻傻的樣子,忍不住逗弄的模一下她的頭,「雖然我娘不會再找你麻煩了,但是沒事別亂跑,想出門就出門,這個習慣還是不太好。」
這是什麼情況?親事還沒定下來,她就被人家管了嗎?
夜里躺在床上,唐寧月的心情並沒有一絲絲平復下來,整個思緒還在混亂當中,一個個問題在腦海里翻來覆去——
就算交換了庚帖,親事都有可能發生變數,靖安侯夫人甚至沒有向毅勇伯府遞話,衛洵怎麼如此確定她會嫁他?他們的親事連個影子都還沒見到,他就管東管西,會不會太可笑了?
他怎麼可以如此教人措手不及的說要娶她,她明明不想嫁進靖安侯府,為何沒有在第一時間表明?她真的要嫁給他嗎?
這個夜注定輾轉難眠。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25-1-25 00:03:16
第七章 協助作畫
那日唐明月在緊要關頭轉身落跑,唐寧月覺得這人若知道羞恥,必然會躲得遠遠的,不敢再出現在她面前,而這段時間唐明月也確實如此,到了上老夫人那兒問安的日子,總是借口生病請假,避免與她相遇。
她猜測再次見到唐明月應該是毅勇伯府舉辦家宴的日子,沒想到她剛剛得到衛洵原諒,人家就自動上門了。
這是不是太厲害了?是買通她院子的人,還是在她這兒埋了釘子?
好吧,她可以不追究這位小姐如何得到消息,或者人家真的只是踫巧,可是這人怎麼老是進人家的屋子就坐下來嚎啕大哭?
唐寧月抬頭往上頭看了一眼,彷佛有一群烏鴉啊啊啊的飛過去。
老實說,她很想罵人,不過就怕她稍微一大聲,某人會比她更大聲。
唐寧月揉了揉太陽穴,強迫自個兒耐著性子,「說吧,你在鬧什麼?」
「嗚……」唐明月哭得更用力了,教人不免擔心她會哭破喉嚨。
「好好好,我說錯了,你別哭了,可是你好歹告訴我,你到底哭什麼?」
「我難過啊……嗚……」
唐寧月覺得烏鴉叫得更大聲了,「難過就哭,你豈不是三天兩頭就要大哭一場?你小心一點,這樣很容易哭瞎眼楮。」
哭聲頓時止住,唐明月一雙眼楮瞪得又大又狠,「你胡說八道,我哪有三天兩頭就大哭一場?」
唐寧月真是太無辜了,「這不是你自個兒說難過就哭嗎?」
「我又不會三天兩頭就難過。」
「可我看你好像每天心情都不太好。」
「若不是因為你,我每天都笑嘻嘻的。」唐明月說著說著就咬牙切齒。
「我?」唐寧月比著自己,不解的搖頭,「我不曾跑到你面前晃來晃去,哪兒惹到你?」
「你的存在本身就讓我心情不好。」
頓了一下,唐寧月很無奈的手一攤,「這我無能為力,我本來就不是金子,沒法子保證讓人見了心情就好。」
唐明月瞪直雙眼,她的反應完全出乎意料。
「我生來不是金子,這可不是我的錯,那你就自認倒楣,要不,你想個法子將我從記憶中除去。」
這簡直教唐明月瞠目結舌,要她自認倒楣就算了,竟然要將「她」從記憶中除去!
「我知道很匪夷所思,可是你不想自認倒楣,那就只有這個法子。」一頓,唐寧月驚恐的往後一仰,右手抖動的指著唐明月,「你、你,你你你……不會是想讓我消失不見吧。」
唐明月氣得跳起來,一張臉漲得通紅,「你在胡說八道什麼,我又不是瘋子,因為不喜歡你,就希望你消失不見。」
松了一口氣,唐寧月雙肩垂下,「還好你沒有因為討厭我而失去理智。」
「我又不是沒長腦子。」唐明月有氣無力的重新坐下。
「是是是,你當然有腦子。」沒腦子豈不是死了,還能在這兒活蹦亂跳嗎?
唐明月微皺著眉,怎麼覺得她的話听起來怪里怪氣的?
「哭完了,你可以回去了。」唐寧月迫不及待的擺了擺手。
「……嗄?」唐明月的腦子實在跟不上唐寧月的節奏。
「你的心情平靜了,不難過了,不哭了,不是可以回去了嗎?」唐寧月認定她就是來這兒哭的,至于目的,可能是給她這個妹妹添堵吧。
唐明月反應慢了點,但不笨,很快就搞清楚唐寧月的邏輯,「我不是特地跑來你這兒哭,而是看到你忍不住哭。」
「既然我會觸動你的淚腺,你還是趕緊離開,我不想引起誤會。」外頭一堆丫鬟婆子,她們听見屋內不時傳出去的哭聲,只會覺得她欺負二姊姊,說不定一日不到,她就會成為毅勇伯府最惡毒的女人。
唐明月站起身,可是腳步還沒跨出去,又坐回去。唐寧月見了唇角一抽,這是什麼意思?
「我還沒說完話。」
唐寧月自認為耐性還不錯,可是這會兒好想直接將某人扔出去……這當然只能想想,除非她不怕自個兒的名聲臭了。
「你說,我洗耳恭听。」唐寧月還伸手掏了掏耳朵。
唐明月的眼神頓時轉為哀怨,教唐寧月見了唇角直抽,若是她的上一世,這位小姐可以去演戲,還會被人家評為演技一流。
半晌,唐明月幽幽的道︰「我死心了,可是我真的很難過、很難過。」
你都哭過一頓了,還用得著強調很難過嗎?唐寧月可不敢吐槽,還要敷衍的安慰道︰「你的決定是對的,他一點都不適合你。」
「他不適合我,他適合你,是嗎?」
「……什麼?」
「你別再裝了,我都看出來了。」她們明明一起出現在他面前,可是他眼中只看得見三妹妹,而三妹妹一見到他,也忘了她這姊姊,兩人滿眼滿心只有對方,根本容不下第三個人。
當下她覺得很受傷,不過又有一種「原來如此」的感覺,三妹妹若不認識他,如何能信誓旦旦說出「我可以幫你」這種話。
「……」這種時候她還是什麼都不要說比較好。
「你怎麼會認識衛世子?」
「回京的路上得蒙衛世子相助,後來索性結伴同行。」
「你那麼早就認識衛世子,怎麼都不說呢?」
「我們說起來認識,但事實上不熟,這有什麼好說的。」
「不熟?」唐明月一臉懷疑的撇了撇嘴。
「我爹娘都在,我能有機會跟人家熟嗎?」唐寧月沒好氣的給一個白眼,這是基本常識,還用得著她解釋嗎?
「當時不熟,如今很熟,這前後三個月還不到,真厲害!」雖然唐寧月所言不假,但唐明月就是不相信。
「當時真的跟他不熟,回京幾次巧遇,鈺哥兒跟他聊得來,我們就熟了。」唐寧月連忙舉起右手,「我可以發誓,若不是鈺哥兒,我們不會有交集。」
唐明月冷哼一聲,區區一個小娃兒,更方便他們獨處吧。
唐寧月不難猜出她的想法,懶得解釋,反過來問︰「你為何想嫁給衛世子?」
唐明月覺得她問了一個很白痴的問題,對她翻了翻白眼,「衛世子是京中貴女心目中的如意郎君,誰不想嫁給他?」
唐寧月狀似明白的點點頭,「因為他是靖安侯府的世子爺嗎?」
「因為人家十八歲還在國子監讀書,他已經高中探花,還進了大理寺,這是真正有大本事的男人。」
若不是喊皇上一聲姨丈,衛洵能進大理寺嗎?唐寧月心存懷疑,不過他確實是一個有大大本事的男人。
「其實還是有不少有本事的男人。」
「這會兒你得意了,可以盡說風涼話。」
唐寧月決定不說了,如今二姊姊看她是贏家,她說什麼都是錯的,不過好消息是,二姊姊好像真的放下衛洵了,而且還接受她可能會嫁給衛洵。
其實無法接受的是她自個兒,有原主的關系,更重要的是靖安侯府看起來不是個好婆家,靖安侯夫人是一個很差勁的婆婆,挑媳婦搞得好像選秀,問題是,她明明早就定下人選。
總之,這位夫人喜歡裝模作樣又會搞事,二姊姊的性子真的不適合當她媳婦,至于她,很可能引發母子大戰,攪得家宅不寧。
無論前者或者後者,兩個都不好……不想了,走一步算一步。
親事沒有定下之前都有變數,唐寧月決定將「自己怎麼莫名其妙應了親事」的問題拋至腦後,專心掙錢,這個比起還未成形的婚姻更值得放在心上。
換言之,如今最重要的是畫花樣子,至于繡畫的圖樣,只能偶爾給出一幅,以免帶給人錯誤的認知,還以為她畫得很輕松。
沒過多久,衛洵遞話進來,約她見面,她乖乖前去赴約。
「這是?」唐寧月看著梧桐樹下的長案,上面擺著文房四寶,有些不解。
「我想請你幫忙。」
「畫人像嗎?」
「對,若是提供某人的特征給你,你能將這個人畫出來嗎?」
「不清楚,我以前沒試過。」
「你能試試看嗎?」
「當然可以,不過能畫出幾分就不知道了。」
「沒關系,試試看,若是我覺得哪兒不對,再請你修正。」
唐寧月點了點頭,走到長案後面,跑坐在席上,當然,她並未使用他提供的毫筆,而是取出隨身荷包里面的炭筆。
「對不起,書坊臨時找不到炭筆。」
「我可以理解,很少人使用炭筆,我覺得方便記東西,因此隨身攜帶。」唐寧月若有所思的看著案上的紙,「若有直立的畫板固定紙張更好,不過這會兒只能用紙鎮,可能要麻煩你了,另外,順便幫我準備一塊白布。」
衛洵連忙命令元忠取來各式各樣的紙鎮和白布。
唐寧月固定好紙張,準備干活了,「好啦,我們可以開始了。」
頓了一下,衛洵忍不住提出要求,「你可以先為我作張畫像嗎?」
「當然可以,可是我以為你的差事更急。」
「慢個一兩日畫出來也無所謂。」
既然無所謂,唐寧月就教他搬張椅子坐在廊下看書,若是看不下去,對著書本發呆也可以,總之他就是不可以亂動。
回京的路上,唐寧月觀察過衛洵,可是不同于這一次,她可以仔仔細細描繪他的五官,描繪他眉宇之間流動的風采,描繪他周身散發的氣息……
這一刻,她像一個離他很遠的旁觀者,但是一伸出手彷佛就能模著他的靈魂,面具底下的他藏著一個小小人兒——一個渴慕被愛的小小人兒,再想到他娘靖安侯夫人,一個花樣百出想算計兒子的母親,她很快就想明白了。
「你在想什麼?畫好了嗎?」衛洵注意到唐寧月的炭筆已經停下來,可是遲遲沒有出聲,只能自個兒先打破沉默。
唐寧月怔愣地回過神,月兌口就問︰「你心中有怨嗎?」
衛洵直接怔住了。
「對不起,我唐突了。」唐寧月不好意思的模了模臉,忘了用炭筆作畫,手上免不了沾到黑炭,白皙的臉龐便遭殃了。
見狀,衛洵放下手上的書,起身走下台階,在長案前的席上跪下,從袖袋取出帕子,傾身靠過去,輕柔細膩的為她擦拭臉上的髒污。
唐寧月覺得自個兒被電到了,酥酥麻麻的,心跳也隨之急促。
「你的手給我。」衛洵舍不得就此結束,喜歡這種靠近她的感覺。唐寧月下意識的伸出手,由著他仔仔細細一根一根手指擦拭干淨。
「我試過用炭筆作畫,不過面目全非。」
「謝謝。」唐寧月害羞的縮回手,「其實搭配一些輔助的工具,再多多練習就好了。」
「為何問我心中有怨嗎?」
「那個,我想,你娘算計你娶個鄉下來的姑娘,難道你不覺得委屈嗎?」
「你離開京城在鄉下待了幾年,我覺得這是好事,若是像我娘一樣學的都是算計,我的日子可就難過了,成日擔心同屋子的人將我坑了,這太累人了。」
「若是一個人都不懂得算計,日子也不見得好過,因為太蠢笨很容易被人家坑了還不知道。」唐寧月不得不坦承,她還是喜歡當個聰明有算計的人,而不是不長腦子的蠢人。
「若是真正聰明有算計,那倒也還好,就怕自以為是,明明手段拙劣,還以為自個兒很厲害。」他娘就是這樣的人,從來不知道他懶得跟她計較。
唐寧月知道他話中影射的是靖安侯夫人,很討人厭,但是關系又無法切割,這種感覺很無力吧。
「靖安侯夫人真是奇怪,只有你這麼一個兒子,唯一的骨肉,以後老了就只能靠你,難道不應該更疼愛你嗎?」她知道這世上有很壞的父母,明明懷胎十月辛苦生下孩子,最恨的卻是與自己血脈相連的生命,可是這樣的人終究是少數。
這種人的人格本身就有問題,而靖安侯夫人不像是這樣的人,她應該是那種逼著孩子學習的媽媽,孩子成為人上人,她才可以抬著下巴看人。
「我娘大概不懂得如何疼愛人吧。」
「這又不是多高深的學問,不需要你懂,只需要你願意。」
「不需要你懂,只需要你願意嗎?」衛洵細細品味,還真是如此。
「這是你的畫像,至于你需要我幫忙的畫像,我還是明日再畫吧。」唐寧月挪開紙鎮,將畫像轉了一個方向,方便他看清楚。
雖然早就見識過了,但這會兒衛洵還是為之驚艷,「這真的是我嗎?」
「對,這位有仙人之姿的貴公子就是你。」唐寧月戲謔的道。她一直知道他長得很俊,只是太冷硬了,美色難免打了一些折扣,今日少了一些冷硬,更多了一份沉靜,同時將他更真實的內心顯露出來。
「真是調皮!」衛洵失笑,伸手點了一下她的鼻子,下一刻,兩人明顯感覺此舉有點親匱,臉兒紅了,不過很有默契的假裝沒有察覺,他隨即吩咐元忠收拾東西,起身道︰「時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我可以自個兒回去。」唐寧月連忙站起身,行禮告辭,順手拉上坐在一旁小機子打瞌睡的夏丹離開。
這幾日靜下來時,衛洵腦海總會不自覺浮現唐寧月那句「不需要你懂,只需要你願意」。
從小,娘總是有意無灌輸他——他是災星,若非他,娘的身子怎麼會垮了呢?他的出生毀了娘的一生,娘討厭他是很正常的。
可是他是娘唯一的親骨肉,下面還有兩個出色的庶弟,娘不擔心庶弟壓過他,反而自個兒想借著親事打壓他,這實在說不通,娘何等愛面子,如何容許人家說她生的孩子比不上庶出的?
以前不覺得娘的舉動不合理,因為他不願意面對最在意的人一點都不在意他,想起來就心痛,可是如今冷靜下來深思,他們是血脈相連的母子,有再多的厭再多的怨,怎能看成仇人似的,不願意他舒心快活呢?
「喂喂喂,你在想什麼?魂都飛了,孤來了也不知道。」李珩嘻皮笑臉的湊到衛洵面前,目光隨即不經意的瞥見案上的畫像,嚇得往後一仰,結結實實的跌坐在地,「你你你,你怎麼看上一個男子?」
衛洵沒好氣的給他一個白眼,「這是歹徒的畫像,我請人畫的。」
「你干麼盯著歹徒的畫像?」李珩半信半疑。
「我沒有盯著畫像,我在想事情。」
「想什麼事?」
頓了一下,衛洵一副很隨意的道︰「我有沒有可能不是我娘的孩子?」
咳!李珩差一點被自個兒的口水嗆到,右手指著衛洵,張著嘴巴,可是好一會兒,還是一句話也沒說出口。
「我娘因為生下我,吃了很多苦頭,從此入冬幾乎不出房門,日子太難熬了,可是,有必要因此就視我為仇人嗎?無論如何,我是她唯一的骨肉至親。」
「你忘了自個兒長得像姨母……不對,應該說是外祖母,姨母只有那雙丹鳳眼像外祖母,你是眼楮、鼻子、嘴巴都像。」
「是啊,我像外祖母。」衛洵有點失望,若他不是娘的孩子,心里多少好過一點。
「就是因為你像外祖母,母後才忍不住多疼你一點。」李珩說得酸溜溜的,因為他像父皇,臉上完全看不見蕭家的影子,母後總是抱怨他是父皇一個人的孩子,教他挺無言的,難道他是父皇獨自生下來的嗎?
沒錯,正是因為他長得像外祖母,皇後姨母常常會失神的看著他。「外祖母死了好多年了,我總會忘了自個兒像外祖母。」
「你的眉毛倒是像我。」李珩下巴得意的揚起。
「我的眉毛應該像外祖父。」
「不對,比較像我。」
衛洵懶得跟他爭論了,基本上眉毛相差不大,都是英氣逼人的濃眉,也因為如此,雖然他像外祖母,但不見女子的秀氣。
「你怎麼突然胡思亂想身世的事?我記得你是外祖母親眼盯著出生的,絕對沒有機會遭到人家掉包。」
衛洵自嘲一笑,他真是想糊涂了,靖安侯府長房嫡長子的出生是多麼隆重的事,別說外祖家,就是祖母也會全程盯著,怎麼可能發生掉包這種事?
李珩突然瞪大眼楮,接著撲向長案,拿起畫像,「哇哇哇!這個厲害啊,太逼真了,我都可以感覺這個人有多麼窮凶惡極。」
衛洵收起思緒,指著畫像,「這是素描,有人說這是繪畫的基礎,學素描可以提升造型能力、構圖、透視能力,加強對明暗關系的認知。」
李珩眨了眨眼楮,「半懂半不懂。」
「無所謂,最重要的是我可以借著這張畫像更快速找到歹徒。」
這個道理李珩倒是听懂了,各地衙門經常需要畫歹徒畫像,不過畫出來能一眼認出來的——沒有,除非特征非常明顯,仔細比較之後對上了,或者當事人見了心虛,露了馬腳,教旁人看出來,總之,若是歹徒的畫像能夠如此清晰,歹徒就是躲到其他地方也能逮住。
「這張畫像是誰畫的?」
「唐三小姐。」
李珩一臉八卦的兩眼放亮,「賞花會上得母後青眼的那一位。」
「那是有宮女相助。」
「這不重要,至少她沒在母後面前丟臉。」
衛洵不在意早已過去的賞花會,如今最重要的是眼前這件事,「我想請唐三小姐教大理寺畫工素描,不過因為她是女子,不方便進出大理寺。」
「這還不簡單,扮成男子就好了啊。」
「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呢?」
李珩若有所思的挑著眉,他不是反應如此遲鈍的人,怎麼可能沒想到呢?大理寺是他的地盤,他主動教人家姑娘女扮男裝,容易惹人非議,他這是避嫌嗎?他何時怕人家非議,還避嫌?看樣子,他心儀的人果然是唐三小姐。
「你要人家姑娘來大理寺教畫工素描,也要看人家的爹是否願意。」李珩的語氣藏不住幸災樂禍,若是他女兒,他可不願意。
「唐三爺後年要參加春闡,將來要走仕途,怎麼可能連這點小忙都不願意?」其實他只要跟皇上說一聲,皇上給句話,事情還能不成嗎?
「唐三爺……」李珩倏然瞪大雙眼,想起來了,這位不就是幫父皇上北邊畫邊界輿圖的人嗎?「原來你早就看上人家姑娘了!」
「你想太多了。」
「是嗎?」李珩用右手彈了彈畫像,一副「你別當我是傻子」的模樣,「若不是早就惦記人家,你能知道人家有這等本事,能會畫這玩意兒?」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就是無意間得知。」衛洵抽走他手中的畫像,「我記得戶部下個月就要開始忙碌,這個月會陸陸續續派人前往皇莊查看今年收成,你怎麼還有閑功夫往我這兒跑呢?」
「我就是個打雜的,戶部用得上我,我就忙,戶部用不上我,我若湊上去,人家會嫌我礙手礙腳。」不過李珩還是站起身,「差一點忘了,听說你的親事要定下來了,我特地來恭喜你。」
「不急,定下來再說。」宮里果然沒什麼秘密,今日不過去了一趟御書房,皇上問過他的意思,消息就傳出去了。
「也是,姨母的心思太難懂了,最後一刻改變心意也是有的事。」
衛洵唇角一抽,怎麼覺得這位太子表哥故意嚇唬他?
李珩嘿嘿一笑,擺了擺手回宮去了。
雖然某人擺明看熱鬧,可是衛洵一點也不擔心,皇上金口玉言,他娘就是發現哪兒不對勁,生出了疑心,也不可能唱反調打皇上的臉。
從青州回到京城,除了不能上山下水,逢五和十上老夫人院子問安,唐寧月覺得生活沒有太大變化,吃飯還是一家五口……不對,通常四口,她爹經常缺席,也不知道在忙什麼。
總之,他們不必端正的跟其他幾房吃飯,不必食不言,一頓飯吃得有滋有味,青菜蘿卜都很香,可是她今日看什麼都不對勁。
「小家伙,不可以挑食。」唐寧月夾了一筷子菜蔬直接放進唐文鈺碗里。
唐文鈺看起來沉穩內斂,不像四歲的孩子,可是有個習慣跟大部分的孩子一樣——不喜歡吃青菜,只喜歡吃肉,甚至為了吃肉,他可以不顧形象伸長筷子越過整個桌面,將一塊又一塊的東坡肉堆滿他的小盤子,免得大人突然夾青菜放上去。
唐文鈺抿著嘴,過了半晌,將手邊的蛋羹推到唐文晟的前面,「小胖子,這應該是你的蛋羹。」
唐文晟挖飯菜的湯匙頓住了,飯粒掉了滿桌子,傻不隆咚的看著蛋羹,不清楚消失不見的蛋羹怎麼又回來了。
「小胖子,我們當中只有你吃蛋羹,蛋羹就是跑到其他人面前,還是你的。」唐寧月對唐文晟充滿了同情,以為拿蛋羹換走唐文鈺小盤子里的青菜,蛋羹就可以跟他說再見了。
不過說也奇怪,蛋羹明明比青菜更有味道,小胖子為何寧可吃青菜不吃蛋羹呢?當然,比起青菜,小胖子更喜歡白米飯。
「騙人。」唐文晟可憐巴巴的看著哥哥,不是說好了,他幫哥哥吃青菜,哥哥幫他吃蛋羹嗎?
唐文鈺用湯匙挖起碗里的青菜,展示給唐文晟看。
唐文晟像是被大石頭砸了,整個人懵了,菜菜不是吃掉了嗎?
「小胖子,你只有兩歲,心眼再多也比不上你哥哥,你跟他交易,吃虧的絕對是你。」唐寧月一向懂得利用機會教育。
「寧兒,吃你的飯,別盯著他們兩個。」陳雲芳很少管孩子們的紛爭,因為夫君說,孩子得學著自個兒應對,可是她今日明顯感覺到女兒心浮氣躁,兩個弟弟快吃飽了,她還只扒了兩口飯。
這會兒兄弟倆有志一同的對唐寧月嘿嘿一笑,她回給他們一個鬼臉,蔫蔫的低頭吃飯,可是一口下去,又忍不住看向屏風隔開的堂屋。
「別看了,若能早點回來,你爹不會在外頭多待一刻。」陳雲芳了解自個兒夫君,他就是一個戀家的,再晚回來也要看一眼孩子們,陪她說說話,適度提起外頭的事,免得她掛心。
唐寧月嘿嘿一笑,開始專心吃飯。
待他們一一放下碗筷,丫鬟撤掉桌上的碗盤菜肴,換上茶水,閑聊了一會兒,終于听見外頭響起通報聲。
「三爺回來了。」
陳雲芳連忙起身迎出去,先侍候夫君回內室簡單梳洗更衣,隨後兩人攜手回到東側間的起居室。
唐景華從最小的開始,一一關心他們今日吃什麼做什麼,最後抱著愛撒嬌的小兒子看著女兒。
「爹,看我干啥?」唐寧月莫名的感到心虛。
「衛世子今日來尋我,想請你上大理寺教畫工素描。」唐景華一直知道女兒在丹青上的天分,直到去了青州,女兒竟然自制炭筆創了一種新畫法,他驚艷之余又覺得可惜,女兒身再出色也走不出去,沒想到如今入了衛世子的眼。
「真的嗎?」唐寧月夸張的瞪大眼楮。
可惜當爹的火眼金楮,一眼就看穿她的虛有其表,「衛世子沒先征詢你的意見嗎?」
略微一頓,唐寧月吶吶的道︰「衛世子只是提了一句,希望大理寺的畫工有機會得我指點,我沒放在心上,這不太可能。」
唐景華的神情轉為嚴肅,「衛世子如何知道你自創了素描這樣的新畫法?」
「皇後的賞花會上出了一點意外,我得了一個宮女相助,我想到衛世子在大理寺當差,應該比我更容易找到這個宮女,正好鈺哥兒跟衛世子很熟,我就請鈺哥兒幫忙遞話。」唐寧月不介意將唐文鈺拖下水。
唐文鈺淡淡的瞥了唐寧月一眼,姊姊真是太無恥了,她跟衛哥哥明明也很熟。
「鈺哥兒怎麼會跟衛世子很熟?」
「我正好去衛哥哥的書坊看書,就遇見衛哥哥了,衛哥哥跟我一樣喜歡書畫,多聊個幾次,我們就熟了。」
唐寧月點頭附和,「他們兩個特別投緣。」
「我兒有識人之明,衛世子值得深交。」唐景華伸手模了模唐文鈺的頭,目光卻敏銳的飄向唐寧月,她很自然地低下頭閃避,雖然她所言明明很符合事實,可是有所隱瞞就難免心虛。
唐景華不再關注衛洵的事,轉而關心大兒子的學習,考校他的功課,還有檢查他每日書寫的大字小字,滿意了便放女兒和大兒子回房,然後將小兒子放在軟榻上,丟了一個九連環給他。
「衛世子的事有何問題?」陳雲芳了解自個兒夫君,不難看出來他心里有事。
「沒事,只是姑娘家就是扮成男兒身,出入大理寺那樣的地方還是不好。」唐景華可不敢實話實說,說人家可能看上他們女兒了,對他的態度恭敬中帶著點討好,妻子听了只怕夜里輾轉難眠。
「那你就別答應。」
「皇上都點頭了,我能不答應嗎?」
「皇上怎麼也知道了?」
「這不是小事,總要先跟皇上打聲招呼,免得不小心教人察覺,御史一狀告到皇上那兒。」
「寧兒又不是當官的,御史還能告她的狀?」
「寧兒是衛世子引薦,御史要告當然是告衛世子。」
「如此一來,寧兒的名聲……不對,寧兒做的是大事,沒人敢詆毀她的名聲,可是她跟衛世子只怕撕扯不開來。」陳雲芳的眉頭越皺越深,她真的不願意女兒高嫁靖安侯府,身分太低了,日子會過得很憋屈。
「這事皇上應了,我想擋也擋不了。」唐景華安撫的握住妻子的手,「你別想太多了,衛世子心思鎮密,不會教人發現寧兒的身分。」
陳雲芳張開嘴巴又閉上,萬一教人發現了,女兒只能嫁給衛世子,這在外人看來,說不定還認為他們佔了便宜。
「後年春闡我會考個好名次,女兒就是不得不嫁衛世子,也不會抬不起頭。」
陳雲芳嘆了口氣,點了點頭二焉蕎的道︰「但願不會如此。」
唐景華也不說了,說得越多,妻子越不安,還是陪小兒子玩會兒。
坤寧宮。
蕭晴終于等到自個兒想要的結果,可是這一刻,她一點得意的感覺也沒有,因為過程跟預期相差甚遠,未曾經過爭執、辯駁,不能不懷疑這里頭是不是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怎麼了?不滿意嗎?」蕭嫣冷冷的看著蕭晴,不奇怪她的反應為何會如此失落。
她就是這樣的人,即便得到的是想要的結果,她也喜歡高調的用爭用搶來贏得,說白了她就是喜歡狠踩別人一腳,再來當個勝利者,這可以證明她比別人厲害。
蕭晴收起紛亂的思緒,試探的問︰「無論這份名單上頭的哪一位姑娘,我都很滿意,我只是好奇,姊姊為何挑中唐家三小姐?」
「不是我挑中,而是皇上挑中。」雖然賞花會上唐三小姐的表現最得體,可是對方身分真的太差了,她只能交由皇上定奪,沒想到最後皇上還是選中唐三小姐,原本她想找洵哥兒確定,可是皇上說了,洵哥兒不在意,甚至說沒閑功夫侍候個高高在上的貴女,她也沒必要為此耿耿于懷。
「皇上?」
「你以為皇上不會過問洵哥兒的親事嗎?」
「皇上一向看重洵哥兒,當然會關心他的親事,不過皇上怎麼會定下唐三小姐?」蕭晴一直相信結果會如自個兒所願,但是免不了要經過一場討價還價,如今人家連戰斗的機會都不給她,她整個感覺都不對了。
「皇上看上的不是唐三小姐,而是唐三小姐的爹。」蕭嫣沒有想過在此事上頭隱瞞,等唐三爺參加後年春闡正式出仕,皇上看重唐三爺的事就藏不住了,這會兒遮遮掩掩倒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唐三爺?這是為何?」
「你可能不知道,唐三爺曾經是京畿的解元公,若非隔年初生了一場大病,沒參加春闡,不然肯定可以進入一甲,當不成狀元郎,至少也是個探花郎。」
聞言,蕭晴心里的不對勁倒是放下了,「原來是個會讀書的,難怪皇上看得上眼。」
「三年出了兩百個進士,會讀書的多得是,皇上真正看上的是他在丹青上的天分。」听皇上說起唐三爺的出色,相信有其父必有其女,她終于釋懷了,若是真的計較身分,一開始她就會退回名單。
「我怎麼沒听過唐三爺的才名?」皇上喜歡丹青,喜歡收集字畫,為此三番兩次微服私訪書坊,還買下一些名不見經傳之人的字畫,這在大楚不是秘密,若因此認識唐三爺倒也合情合理,不過一旦入了皇上的眼,怎麼可能不借此宣揚名聲?何況這位唐三爺只是個庶子,得了皇上賞識,可以改變他在毅勇伯府的地位,他怎麼舍得放過呢?
「你以為有才情的人都喜歡四處炫耀嗎?」
「若他在丹青真的有天分,總是會教人傳出去。」
蕭嫣不以為然的一笑,「不要以為所有人都跟你一樣,一有機會就想展現自己,深怕別人不知道你有多大的本事。」
「我只是不屑隱藏自己。」蕭晴驕傲的挑起眉。
「你是喜歡人家圍著你打轉,吹捧你、討好你,可是卻不想,你是什麼身分,人家對你說的話能有幾分真心?」蕭嫣不客氣的揭開她包裝的糖衣。
「你……」
「難道不是嗎?」
蕭晴不服輸的揚起下巴,挑釁道︰「沒錯,誰不喜歡听好听的話,難道姊姊不喜歡嗎?」
「你是對的,我們都是俗人,可世上不全都是俗人,高風亮節對我們來說太難懂了。」
蕭嫣可不在意當個俗人,哪日氣不過直接將這個妹妹扔出去也不會過意不去,說不定還可以借此機會告訴她,當姊姊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蕭晴不難听出其中含意,臉色一變,她不是不懂,姊姊能夠容忍她,是不想教外人看笑話,不過姊姊終究是皇後,一旦不管不顧的翻臉,吃虧的還是她自個兒。
「既然這是皇上的意思,妹妹就定下唐家三小姐。」唐三爺再厲害,難道還能幫女兒在靖安侯府過日子嗎?一個鄉下來的丫頭,還怕她拿捏不了嗎?
蕭晴是個多疑的人,雖然皇上給出的選擇很合理,可是她不相信皇上沒有問過衛洵的意思,而衛洵只是附和皇上,或許唐三小姐根本是他屬意的人?
她喜歡搞清楚真相,若她費心算計的人選正是衛洵看上的對象,這口氣她可咽不下,不過她也知道這個可能性不大,衛洵在感情上一向冷淡,看見人家姑娘,正眼都不願意給一個,怎麼可能主動看上某個姑娘?
無論如何,只要心里有了疑惑,蕭晴就要調查清楚,于是她特地讓丫鬟將衛洵請到明荷院。
「你的親事定下來了,是毅勇伯府唐家三小姐。」蕭晴見到人就直接了當的問,殺個措手不及,好借此觀察衛洵的反應。
「兒子知道,皇上問過兒子的意見。」衛洵很坦然,目光還直視蕭晴,反倒讓蕭晴有些不自在的想閃躲。
蕭晴端起茶盞,掀開茶蓋,喝了一口,平穩下來,也避開衛洵的目光。
半晌,她放下茶盞,用手絹拭了拭唇角,語帶嘲弄的道︰「皇上要你娶誰,你就娶誰嗎?」
「兒子對于娶哪家姑娘沒有太大意見,可是皇上有他的考量,兒子自然沒有反對的理由。」
蕭晴眼中閃過一抹怨恨,聲音不自覺的帶出憤怒,「你對皇上還真是忠心,連娶誰都交由皇上定奪。」
「兒子對皇上忠心不是應該的嗎?」
蕭晴聞言一噎,應該的,可是她不喜歡啊。
「娘弄了一份名單,兒子不曾向娘要過名單,這是兒子對娘的孝心,娘還有什麼不滿意嗎?」衛洵很少跟母親發生沖突,倒不是怕不孝的罪名扣上來,而是覺得沒有必要,大不了不來後院就好了,吵吵鬧鬧只是增加彼此不快,沒什麼意義。
張開嘴巴又閉上,蕭晴不好直說,其實更希望他開口要名單,而她適度展現用心為孩子謀劃的好母親形象,可是他連表現的機會都不給她,甚至讓皇後認定她獨斷獨行,她覺得太委屈了,若她真的狠心,直接指個對象教他娶了不是更省事嗎?
「娘還有事嗎?」
「怎麼了?」蕭晴的火氣瞬間沖上來,「你在這兒多待一會兒就受不了嗎?」
「兒子還有事情要忙。」
「我還會不知道嗎,對你來說,什麼事都比我重要。」
衛洵不想辯駁,曾經他很重視娘,但娘將他遺忘在外頭整整一個時辰,直到爹出現。他們夫妻為此大吵一架,從他們的爭吵當中,他听明白一件事——娘是個自私自利的人,她眼中沒有夫君沒有兒子,只有自個兒。而爹因為厭惡娘的關系,連帶著看他不順眼,若不是皇上皇後護著,爵位不會落在他頭上。
見兒子冷冰冰的,蕭晴也沒耐性了,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回去了。
離開明荷院,衛洵沒有急著回听竹軒,而是沿著荷花池漫步。
自從唐三小姐挑起他對身世的懷疑,他一直沒放下此事,即便太子表哥從外貌否決他的疑心,可娘對他的態度很難教人不多想。
娘想要一個可以拿捏的媳婦,這不難理解,可是娘明顯不願意他有個合心意的妻子,好像他日子過得好,她就不快樂,這太不正常了。
「爺,小的剛剛看到何總管去了明荷院。」元忠突然上前低聲道。
衛洵微微挑起眉,「我娘派人去請何總管?」
「應該是吧,何總管身後跟著一個婆子,那是明荷院的婆子。」
衛洵冷冷一笑,「我離開明荷院不久,何總管就去了明荷院,這是想干啥?」
「小的派人盯著何總管?」
「不必,若是跟我有關,遲早會送上門。」衛洵一向認為敢做就不要怕別人知道,因為沒有永遠的秘密,隱藏的事終究會露出馬腳,所以他不擔心別人躲在暗處偷窺,甚至覺得這是好事,若是不動,魑魅魍魎如何現身?動了,才能看清楚對方有何居心,藏匿在表面底下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25-1-25 00:03:39
第八章 教導素描畫技
唐寧月沒想到自個兒會在古代教人家素描,她有一種回到上一世剛剛兼職教小朋友素描的感覺,雖然如今面對的是上了年紀的學生,但是初為人師的興奮依然泛濫,不過當老師要有老師的樣子,不能蹦蹦跳跳炒熱氣氛,可惜了。
炎炎夏日,來一塊西瓜最解暑了,因此素描第一堂課從西瓜開始,在西瓜底下墊著一塊有厚度的方型木頭,至于燈光部分,當然是蠟燭上場。
總之,這堂課著重在觀察、線條、角度、光線、陰影。
對眾人來說,使用炭筆顯然比這堂課的目的更為難,各個眉頭都打結了,可是落在唐寧月眼中,自動解讀成這是認真以待,很好。
一堂課熱熱鬧鬧開始,在嚴肅無聲中結束——這是唐寧月的評論,她很滿意,好心情直到衛洵帶著她去用膳還沒落下。
「這麼開心?」他一直覺得她活得很瀟灑很恣意,可是今日站在一群男人面的她,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很有威嚴,給人一種神聖不可侵犯的感覺,明明生得嬌軟柔女敕,然而舉手投足散發著一股氣勢,沒人敢因為她年紀小輕視她,而這樣的她一樣動人,吸引人的目光追逐她。
「嗯。」唐寧月用力點點頭,終于有一種日子過得不再憋屈的感覺。
雖然女子要出門沒什麼困難,不必非得戴帷帽,與男子單獨說上幾句話不會招來閑言閑語,可是店鋪的掌櫃伙計大部分是男子,女子能干的活少之又少,總之,讓一群大男人稱你一聲先生是不可能的,不過這樣的差事如今落在她頭上,她有一種揚眉吐氣的感覺。
「你不覺得那些 畫工太笨了嗎?」
「他們各個都是有本事的,只是還不習慣炭筆,多練習就好了。」
「你對愚笨的人一向如此寬容嗎?」
「愚笨嗎?」唐寧月搖了搖頭,「在我眼中,絕大多數都是平凡人,包括我自個兒。我一直認為沒有真正愚笨的人,只有願不願意用心,願不願意努力的人。」
「沒錯,絕大多數的人都很平凡,可是往往又不甘于平凡。」
「只要是有志向的人都不願意白來人世間一遭,不甘于平凡是人之常情,同時也是進步的動力。」
衛洵不曾听過這種說法,覺得很新鮮,「進步的動力?」
「你想想看,若是每個人都甘于平凡,我們是不是會原地不動?我們的家、我們的國是不是也會原地不動?如此一來,十年後與今日有何差別?」
衛洵細細品味一番,點了點頭,「不甘于平凡確實是進步的動力。」
「任何事都有兩面,有好有壞,往好的走,可能是佳話,可能是傳奇,往壞的走,可能是敗壞,可能是災難。」
「野心不就是如此嗎?野心可以成就一個人,也可以腐化一個人。」衛洵的聲音轉為喃喃自語,這一刻他竟然想起他娘。皇後姨母偶爾會說上幾句,他娘曾經是她心中最天真爛漫的妹妹,可是不知道何時開始,他娘變得愛計較,沒有滿足,只有不斷的抱怨,明明高嫁靖安侯府,他娘還是不滿意,他爹的心在他娘的折騰下能不偏向小妾嗎?
「一個沒有底線的人,他的野心很容易吞噬他的良知。」唐寧月意識到這個話題越來越嚴肅,連忙擺了擺手,「時辰差不多了,我得回去了,我爹可緊張了,今日沒出門,待在家里等我。」
「我送你回去。」
「別別別,府里的馬車應該來了,說不定這會兒已經在樓下等我了。」離開大理寺時,她特地交代門房去處,府里的馬車肯定會直接過來這兒接她,她爹有可能因為放心不下跟過來。
衛洵很快就猜到了,「伯父來了嗎?」
「可能性很大,我覺得你還是別出現。」
雖然來大理寺上課之前,為了方便她行事,兩人的親事已經過了明路,交換庚帖,可是事情來得太突然了,別說整個毅勇伯府懵了,就是她爹私下得了皇上指示,還是很難接受,無論靖安侯夫人是否早就釋放這樣的訊息,她爹娘都沒有想過將她嫁給衛洵。總之,如今她爹娘還在消化這件事,期許事情會有轉折。
「好,我在這兒目送你離開。」衛洵起身走到窗邊一探,確實見到懸掛唐氏木牌的馬車,唐三爺直接坐在駕駛座上,不停的看著酒樓,不由得笑了。
唐寧月見了便知道自個兒猜對了,連忙起身告辭。
看著唐寧月坐上馬車,馬車越走越遠,衛洵還是站在原地不動,不過回頭看了元忠一眼。
元忠立馬明白過來,靠過去,順著主子的目光看過去,見有個蓬頭垢面的男子坐在對面的茶棚,看似低著頭喝茶,可是正對著酒樓。
「那個人我先前在大理寺的外面見過。」
元忠垂手退了出去。
衛洵還是沒有動。
只見元忠一走出酒樓,那個人就動了,跑得很快,轉眼之間就混進人群當中,越來越遠,最後衛洵都分不清楚是哪個人,就是追上去的元忠,他身邊最熟悉的人,他也難以捕捉到身影。
半晌,衛洵回到桌邊坐下,喝了一盞茶,元忠回來了。
「爺,小的跟丟了。」
「那個人比泥鍬還滑溜,應該是專門打探消息的。」
「小的也認為如此。」
「可有看清楚他的臉?」雖然對方很可能經過偽裝,但是只要正面打量幾眼,他們主僕就可以抓住某些特征,下一次見到認出對方。
「沒有,他跑得太快了,小的沒機會跟他打照面。」
「無妨,等著吧,只要有所圖謀就一定會尋上門。」衛洵站起身,整理一上的衣服,「走吧,我們回大理寺了。」
雖然出門當先生必須扮成男兒身,唐寧月還是很開心,走起路來覺得整個人都要飛起來了,大步走,甩著袖子,有一種說不出的威風,路過的丫鬟婆子見到她都是一臉敬意——即使她們的敬意與她當先生一點關系也沒有。
「唐三丫,唐三丫,別跑,你等等我!唐三丫,等等我,你去哪兒,唐三丫,你穿成這樣子想干麼?」唐明月的聲音由遠而近,一會兒快走,一會兒小跑步,終于趕上唐寧月,深怕唐寧月跑了,氣喘吁吁還緊緊揪著唐寧月的衣袖。
唐三丫是什麼玩意兒?唐寧月唇角一抽,很客氣的糾正,「我不是唐三丫。」
唐明月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你不是唐三丫,你是唐幾丫?」
頓了一下,唐寧月點頭接受了,「你是唐二丫,我當然是唐三丫。」
唐明月的臉綠了,唐二丫怎麼听起來比唐三丫還蠢?
「唐二丫——姊姊,請問有什麼事?」她好歹多了一世經歷,難道還斗不了一個小丫頭?
「姊姊就姊姊,干麼加上唐二丫?」
「哦,三妹妹就三妹妹,干啥換成唐三丫?」
唐明月的舌頭打結了,雖然有預感衛世子花落三妹妹閨房,可是塵埃落定那一刻,她的心還是很難受,口中喚的三妹妹不知不覺就成了唐三丫,反正私底下怎麼說都無妨,沒想到成了習慣,連出了院子都改不了「唐三丫」。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不想當唐二丫,就不應該期望我當唐三丫。」雖然覺得這位二姊姊憨憨的挺可愛的,但她可不會無條件的縱容,無規矩不成方圓,凡事當然都有界線。抿了抿嘴,唐明月委委屈屈的道︰「知道了,你不是唐三丫。」
「你最好記住,若你不想听到唐二丫,你的嘴巴就不要出現唐三丫。」
「好啦好啦。」
唐寧月甩開唐明月,越過她,繼續往前走。
「等一下,你穿成這樣上哪兒?」唐明月可沒忘了自個兒為何一路追出來,趕緊邁開腳步緊追在後。
「你又不是我娘,你管得太多了吧。」
「親事定下來了,你就應該待在房里繡嫁衣,成日往外跑,這像什麼話。」
唐寧月斜睨了她一眼,「你別告訴我,你準備自個兒繡嫁衣?」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事,她只是最後給上一針就好了。
唐寧月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很好心的提醒她,「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若是學不來,你就別管人家的閑事,一個不小心可是會將自個兒坑了。」
唐明月覺得好郁悶,親事搶不過人家,嘴皮子也耍不過人家。
「我趕著出門,不陪二姊姊聊了。」唐寧月已經看見馬車停在二門前面,趕緊小跑步上馬車,可惜她沒有如願甩掉唐明月,唐明月速度很快,一把推開夏丹,緊接著爬上馬車,接著是反應機靈的白芷,最後留下夏丹一臉懵然的站在馬車邊。
唐寧月覺得今日不太順心,「二姊姊想干啥?」
「我要跟著你。」
「你跟著我干啥?待會兒連夏丹都要回來。」大理寺又不是什麼令人舒服的地方,夏丹寧可待在對面的茶樓等她,也不願意跟進去,她索性讓夏丹直接跟著馬車回來。其實她覺得夏丹根本不必跟著出門,可是娘親有令,夏丹必須看著她走進大理寺,因此不想跟著出門也不行。
唐明月明顯不相信,堅持道︰「我要跟你去。」
唐寧月沒有時間耗在這兒,示意夏丹趕緊上馬車,她們必須出門了。
「你干麼穿成這個樣子?」唐明月想到這個問題還沒有得到解答。
「我要去的地方只能穿成這個樣子。」
「這是為何?」
「待會兒你不就知道了。」唐寧月懶得跟個憨貨說太多,因為憨貨往往會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題,她決定將這樣的差事丟給夏丹。
唐明月還想再問,白芷反應機靈的輕扯她的衣袖,瞥了夏丹一眼。三小姐不見得會老實回答小姐,但是夏丹不同,主子有問題,當奴才的敢隱瞞嗎?
唐明月很快就接收到訊息,閉上嘴巴,只是一雙眼楮緊刖著唐寧月。
馬車很快就到了大理寺外面,唐寧月俐落的下了馬車,唐明月緊跟在後,見到大理寺,不由得怔住了。
「你這個樣子最好不要進大理寺。」唐寧月絕不承認自個兒在挑釁,唐明月不換男裝,也不易容,今日走進大理寺,明日有關她的閑言閑語就會滿天飛。
唐明月還不至于搞不清楚狀況,但也不肯輕易放開,「你來大理寺干啥?」
「若是好奇,你可以去對面的茶樓等我,花點銀子請夏丹喝茶吃點心,夏丹會仔仔細細向你解答。」揮了揮手,唐寧月隨即大步走進大理寺。
唐明月伸長脖子探了探,實在太好奇了,轉頭對著已經下了馬車的夏丹和白芷說︰「走,我們去對面茶樓等三妹妹。」
最近見多了充滿崇拜的星星眼,唐寧月已經可以無動于衷了,可是唐明月實在太熱情了,兩眼亮晶晶不夠,還要撲上來握住她的雙手,掙月兌了幾次都甩不掉。
「這是干啥?」唐寧月唇角一抽。
「我都听說了,三妹妹在教 畫工畫人像,真是厲害了!」
「應該說是素描,不只是人像。」
「這個不重要,大理寺的人見了你都要喊一聲先生,這太不可思議了!」
「這確實很不可思議,二姊姊能不能先放開我?」唐寧月實在吃不消,一開始瞧不上她的二姊姊變成迷妹,落差太大了。
唐明月一臉靦腆的松開手,結結巴巴的道︰「那個,三妹妹,我能不能跟你學素描?」
唐寧月先是一怔,接著歪著腦袋瓜瞅著她,「你剛剛說什麼?」
「我听說了,那個太神奇了,見到畫像如見其人,比銅鏡還清楚。」提起此事,唐明月忍不住委屈的撇嘴,「我娘太小氣了,教她買個琉璃鏡給我,她說太貴了,所以長那麼大了,我從來沒搞清楚自個兒會不會太黑。」
根據唐寧月的了解,銅鏡的清晰度要看材質和拋光水平,如今的銅鏡鏡面以水銀覆蓋,打磨拋光後,透光情況與玻璃無異,照人很清晰,基本上沒有色差。不過水銀會揮發,一段時間就會露出銅面,需要再次打磨,因此有磨鏡匠走街串巷打磨鏡面。總之,這已經足以顛覆她上一世的認知了。
唐寧月清了清嗓子,婉轉的道︰「你就是學會素描也只能畫別人,沒法子畫自個兒,還有,你臉上的表情就是能分毫不差畫下來,也無法從畫像看出你的膚色是黑的還是白的。」
唐明月回想夏丹的形容,炭筆畫出來的畫像可以看出此人的喜怒哀樂,但看不出膚色是黑是白,不由得嘿嘿一笑,「好像是這樣子。」
「大理寺畫工學素描是為了更正確地畫出歹徒,方便快速抓住犯人,你又沒這方面的需要,干啥學素描?」
「我就是想學。」
頓了一下,唐寧月故作無奈的道︰「好吧,我會請求衛世子,允許你換上男裝跟著 畫工們一起學習素描。」
唐明月瞪大眼楮,「我跟大理寺的畫工一起學素描?」
「對啊,除了教大理寺的畫工素描,我還要幫鈺哥兒上課,陪晟哥兒玩樂,另外要練字、作畫……哎呀!我要做的事太多了。」鈺哥兒太聰明了,爹不願意他小小年紀就引起關注,不敢送去學堂,可是爹太忙了,偶爾加個課沒關系,但是每日上課就不行了,教書的差事當然就落在她頭上。
「你要幫鈺哥兒上課?」唐明月突然覺得三妹妹離自個兒越來越遠。
「不過是啟蒙,我還應付得來。」
「你真是很厲害,我自個兒都還在啟蒙。」她對讀書一向沒有耐性,《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讀了好幾年,如今偶爾拿出來翻閱,還覺得它們很陌生,為此,娘總是笑罵她還在啟蒙。
唐寧月連忙捂住嘴巴,差一點沒忍住笑出來,這位二姊姊也太實在了,不過說真格的,還挺可愛的。
「若想學素描,真的只能去大理寺嗎?」
「二姊姊不來大理寺,我就沒法子教二姊姊素描。」
「我真的很喜歡 畫畫,這是我唯一的長處。」唐明月說得可憐巴巴。
聞言,唐寧月不由得心軟,「要不,我先幫二姊姊畫一張畫像,二姊姊看過之後,覺得有興趣,我們再來討論學素描的問題。」
唐明月歡喜的拍手道︰「好啊好啊。」
「你得等我有空哦。」
「這是當然,三妹妹何時能幫我作畫,派人到文華院知會一聲,我會好好梳妝打扮準備好。」
唇角抽了抽,唐寧月很想說不必好好梳妝打扮,因為她在乎的是臉,畫像當然著重臉部,其他部分只會輕描淡寫,弄得再花枝招展也沒用啊。
「三妹妹想必肚子餓了唄,今日我請客。」唐明月很海派的拍了拍胸口,「三妹妹想吃什麼盡管吃,我管飽。」
唐寧月連忙搖頭,千萬不要,萬一不滿意她的 畫像,會不會教她將吃下去的東西全部吐出來?
可是唐明月很堅持,覺得她不出點血,很難表達她的謝意,兩人你來我往,沒法子,最後各退一步,唐寧月選了旁邊一家小食肆,好吃又不貴。
她們剛剛坐下,一個滿面胡須的中年男子就跟著走進來,選了角落的座位。
唐明月忙著問伙計有什麼招牌菜,唐寧月的注意力則飄向那個中年男子,不過並非因為他出現得有些唐突,而是她記得這個人。
雖然他每次都會改變造型,可是無論如何變換,都瞞不過她的眼楮。她善于丹青,觀察力一流,怎麼可能認不出來呢?最重要的是,他剛剛也在茶樓,這會兒跟著她們來到這兒,是在跟蹤她們嗎?
衛洵的親事定下來之後,蕭晴心頭總是有著揮之不去的不安,好像她遺漏了什麼很重要的事,可是她在外面辦事的人至今沒有消息,她也只能耐著性子。
一轉眼半個月就過去了,何總管終于遞消息進來了,于是她匆匆忙忙趕到名下的胭脂鋪子,見她在外面辦事的人——陳四。
「你說唐家三小姐怎麼了?」蕭晴的腦子一時沒有轉過來,陳四的目標應該是衛洵,為何這會兒扯上唐三小姐?
「唐三小姐每隔三日會扮成男子去大理寺。」
「這是什麼意思?」
「原本小的是跟蹤世子爺,見到世子爺難得殷勤的陪一位公子去吃飯,便留意對方身分,後來見對方上了毅勇伯府的馬車,猜想應該是毅勇伯府的某一位公子。那日因為驚動世子爺,小的不敢再跟蹤世子爺,直接守在大理寺外面,發現毅勇伯府這位公子每隔三日去一趟大理寺,通常待上一兩個時辰,可是除了第一日,並未見到世子爺陪在身邊。」
雖然陳四說了一大串還未進入主題,可是蕭晴听明白了。
「你何時發現這位毅勇伯府的公子是三小姐假扮的?」
「昨日唐二小姐跟著一起去大理寺,唐二小姐沒有換裝,不方便進大理寺,只能去對面的茶樓等唐三小姐,後來小的向茶樓的伙計打听,方才確定她的身分。等唐三小姐離開大理寺跟唐二小姐會合,隨後他們去了旁邊的小食肆,小的從她們的對話當中得知唐三小姐的身分。」
蕭晴微蹙著眉,「唐三小姐扮成男兒身去大理寺干什麼?」
「小的試著尋關系找人打听,可是大理寺的口風很緊,小的查不出來。」
「唐三小姐去大理寺肯定跟衛洵有關。」
陳四就是因為清楚這一點,趕緊跑來傳送消息,以免主子怪他辦事不力,盯著世子爺有半個月了,竟然什麼都沒發現。
「若想查清楚唐三小姐為何去大理寺,可能需要一點時間。」
「不必了。」
愣怔了下,陳四遲疑的道︰「小的覺得只要盯著唐三小姐,說不定會有什麼發現。」
「我說不必了,我另外有安排。」
「是,夫人。」
「你也不必再盯著世子爺了。」
「嗄?」
「我說不必再盯著世子爺了。」蕭晴不耐煩的擺了擺手,「你可以走了。」
陳四感覺到主子怒氣往上升騰,連忙垂手告辭。
沒有閑雜人了,蕭晴的怒氣終于爆發,手一揮,甩落茶幾上的茶盞,匡啷一聲,碎了一地。
「真是太可惡了,竟敢耍我!」蕭晴已經認清楚一件事——早在訂親之前,衛洵就認識唐三小姐,說不定衛洵一開始想要娶的人就是唐三小姐,可是她不但沒發現,還自以為是的想法子讓唐三小姐月兌穎而出。
「夫人何必生那麼大的氣呢?他們早就認識又如何?將來唐三小姐嫁進靖安侯府,還不是由著夫人拿捏。」季嬤嬤連忙安撫道。
「我為何要成全他?」她被迫嫁給自個兒不喜歡的男人,他憑什麼娶自個兒喜歡的女人?
「老奴以為,世子爺就是娶了心儀的女子,以後的日子是好是壞還不是要看夫人的意思。」季嬤嬤覺得主子沒必要在這種小事上計較,其實世子爺只要求皇上賜婚,難道還不能輕而易舉娶到心儀的女子嗎?可是世子爺對外還是一切交由夫人作主,這已經是對夫人的敬重了。
「我不管,我絕不會教他稱心如意,他怎麼敢耍我呢?」這是對她的羞辱,蕭晴無論如何咽不下這口氣。
季嬤嬤張開嘴巴,半晌,還是咽下嘴邊的話,化成一聲嘆息。
不知何時開始,母子之間只能互相算計,只是世子爺一向不計較,夫人獨自樂得算計來算計去。原本世子爺的親事也應該如此,沒想到世子爺不再坐視夫人算計,卻又教夫人察覺,這事也不知道如何收場。
「小偷,別跑!」
唐寧月卯起勁的往前跑,轉彎鑽進巷弄,沒一會兒又轉彎進入另外一個巷弄,轉來轉去,最後將自個兒陷在死胡同,這下子糟糕了,躲哪兒去呢?
怎麼辦?唐寧月心急如焚,一道身影從天而降,勾住她的腰,接著往上一跳,落在牆頭,然後下一刻又躍下地,隨即閃入樹叢後面。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她連求救念頭都還沒生出來,就听見紛亂的腳步聲隔著一道牆傳來,緊接著響起的是男子的聲音。
「人怎麼不見了?」
「這都是你的錯,听見小偷就嚇到了。」
「你不也一樣嗎?還以為她發現我們了。」
「人跑了,這不就是發現我們嗎?」
「若不停下來,我們就追上了。」
「這會兒說這些有什麼用,人跑去哪兒了?這可是死胡同,能躲哪兒去?」
「難道學老鼠打地洞嗎?」
「切,你這是什麼狗屁不通的話,她拿什麼打地洞?」
「要不你說說看,人怎麼會不見呢?」
「我看啊,這應該是遇到好心人,躲進人家家里了。」
「怎麼辦?我們進去搜嗎?」
「你傻了唄,誰會讓你進去搜?還是說,你想偷偷模模進去搜?你就不怕人家正等著我們,直接送我們進牢房嗎?」
「這麼說,今日算了嗎?」
「不算了還能如何?走了唄。」
隨之響起的是腳步聲,由近而遠,直到周遭重回寧靜,唐寧月終于有心思關注身邊的人,不過她已經不緊張了,因為她感覺到熟悉的氣息了。
「你很幸運,遇到兩個不聰明的『小偷』。」
唐寧月抬起頭看著衛洵,「你應該夸我機靈,我還知道想法子甩掉他們。」
「是,你很機靈,只是沒搞清楚方向,鑽進死胡同,若不是我來得及時,你就教他們逮著了。」衛洵這會兒還有一點後怕,若非瞥見她,察覺情況不對,緊跟上來,她根本逃不掉。
唐寧月尷尬的一笑,「我只想甩掉他們。」
「你對京城不熟,應該就近找一間鋪子鑽進去,再托鋪子的伙計去大理寺向我求救,鋪子的掌櫃一定會護你周全。」
「失敬了,我沒想到衛世子的名號如此好用。」
衛洵忍俊不住的伸手點一下她的鼻子,「這會兒記住了唄。」
猛然想起他還摟著她,唐寧月連忙推開他,對著樹叢外面打探,「我們要怎麼離開這兒?他們說不定守在巷口等我。」
「我們直接從大門走出去。」
「……從大門走出去?」唐寧月有一種腦子當機的感覺,偷溜進來,竟然要從人家的大門走出去,這會不會太囂張了?
「我對這附近相當熟悉,這間鋪子的東家認識我,我們從這兒走出去,他不會覺得很奇怪。」衛洵為了證明自個兒所言屬實,大大方方的帶著她從後院一路到前面的鋪子,還跟鋪子的東家打了一聲招呼,光明正大的從大門走出去。
唐寧月若有所思的回頭看了一眼,小聲問︰「這間雜貨鋪子是大理寺的?」
「大理寺怎麼會有雜貨鋪子?」
「確實不太可能,那是……」
「你回去慢慢想。」唐寧月懂了,這是不方便說,很有可能是線民之類的吧。
走了一會兒,他們就見到毅勇伯府的馬車。看見她,馬車停下,夏丹從馬車上跳下,跑了過來。
「小姐,嚇死奴婢了,小姐跑去哪兒?大理寺的侍衛大哥說小姐去雪衣坊,可是雲掌櫃說小姐沒去,奴婢急死了,還好遇到元忠大哥,教奴婢來這兒尋小姐。」
「對不起,我本來要去雪衣坊,可是半路出了一點狀況。」因為忙著教 畫工素描,她有一陣子沒有關注雪衣坊的買賣,今日心血來潮想去看看,沒想到麻煩就上門了,也不知道她惹到誰。
「往後無論上哪兒,還是讓丫鬟跟著。」
夏丹連忙點頭附和,「以後奴婢還是跟著小姐進大理寺吧。」
「你不是覺得大理寺很可怕嗎?」
「大理寺再可怕也好過滿街找小姐。」今日這樣的驚嚇一次就夠了,夏丹可不想再來一次,她會受不了。
「隨便你,你高興就好。」來了五年,她已經習慣丫鬟不離左右,雖然她經常甩掉她們獨自行動,但並非刻意,不過是隨興慣了,想到什麼就做什麼,難免忘了丫鬟的存在,丫鬟若剛好忙其他的事,當然就被遺落下來。
「衛哥哥,今日謝謝你。」唐寧月不知道自個兒何時改口的,反正很順口。
「我們之間不說這個。」
唐寧月可以感覺到衛洵的不悅,立馬回以甜甜的一笑,「嗯。」
衛洵的眉頭瞬間舒展開來,「好啦,趕緊回去了。」
唐寧月道了一聲再見,便帶著夏丹快步走向馬車。
義賣會?唐寧月看著唐明月遞過來的帖子,直接懵了,這不是她上一世才會出現的東西嗎?
「三妹妹準備義賣什麼?」唐明月很興奮,看起來好像準備大干一場的樣子。
「我還沒搞清楚這是什麼狀況。」唐寧月唇角一抽,突然覺得自個兒很落伍,跟不上這個時代,是不是很可笑?
「對哦。」唐明月用力拍了一下手,「我怎麼忘了呢?你離開京城五年,還沒有機會參與義賣會。」
「這個義賣會是近幾年有的嗎?」原主的記憶中沒有義賣會這個玩意兒,當然,以原主的性格,只怕連去逛義賣會買東西都不願意,更別說提供貨物義賣。
「我不記得多少年了,我是前年開始收到帖子,更早之前都是跟著爹娘去逛義賣會,看見喜歡的就掏銀子,我有個炕屏就是在義賣會上買的,比繡坊賣的還貴,不過為了做好事,貴一點也在情理之中。」
「義賣會的炕屏跟繡坊的一樣嗎?」
「那倒沒有,不過差不了多少。」
「不一樣價值就不同,不一定是義賣會的東西比較貴。」
唐明月不以為然的擺了擺手,「這不重要。」
好吧,這是她的錯,幾十兩對人家來說是小錢,不像她,習慣自個兒奮斗,一點小錢都要斤斤計較。唐寧月決定轉移焦點,以免突顯自個兒的窮酸,「怎麼會有義賣會?」
「听說是有一年北方大旱,不少流民涌入京城,其中大半成了孤兒,當時還是皇後的太後便出面建造慈善堂,專門收容這些孤兒,不過慈善堂太費銀子了,權貴商賈捐助的銀子一年比一年少,後來太後想到了義賣會,原本是義賣孤兒自個兒做的東西或者種植的菜蔬,可是太後覺得太窮酸了,便邀請有心做善的人共襄盛舉,但又怕沒人參與,因此私下還是會發帖子邀請人。」
「這麼說,這個義賣會是太後出面舉辦的?」
「不是,如今的義賣會都是皇後舉辦的。」
聞言,唐寧月稍稍松了口氣,如此一來,應該可以確定不是什麼陰謀。自從上次差一點被人家擄了,她可以說是杯弓蛇影,遇到非常理的事,她很自然的連想到陰謀,有人想算計她。真是莫名其妙,也不知道她惹到何方神聖。
「你趕緊想想要義賣什麼。」
「我可以義賣自個兒的 畫嗎?」
唐明月搖了搖頭,「不好,若是男子倒是無妨,說不定還能借此揚名。」
「借此揚名?」
「曾經有人跟你想的一樣,拿出自個兒的畫義賣,沒想到被大儒看上眼,名聲從此傳出去,後來有很多人仿效,不過因此揚名的少之又少。」頓了一下,唐明月補充道︰「我對你倒是很有信心,可是女子不適合。」
「我不說,人家怎麼會知道畫是我拿出來義賣的?」
「送去義賣的東西都會登記造冊,經手的人那麼多,小東西也就罷了,貴重的物品、字畫之類的東西怎麼可能隱瞞得了?」
「沒想到還會登記造冊。」
「這是當然,人家做好事,你不願意記錄下來,下次誰還願意參加?」
唐寧月同意的點點頭,嘀咕道︰「也對,又不是捐發票心,怎麼可以不留名呢?」
「什麼?你說捐什麼?」
嘿嘿一笑,唐寧月擺了擺手,「沒事,我是在想,萬一我捐出來義賣的東西賣不出去怎麼辦?」
「不會賣不出去,只是本人買回來。」
唐寧月再一次懵了。
「見到你自個兒捐出來的東西賣不出去,難道你不會掏銀子買回來嗎?」
唐寧月實在不知道說什麼是好,這根本是變相的教你捐銀子嘛。好吧,這是做善事,捐銀子也沒什麼不可以,可是有必要先打擊人家,再教人家掏銀子嗎?
「只要東西不是太貴了,不會賣不出去,要不,就做糕點之類的,總會有人因為肚子餓買來吃。」
唐寧月忍不住唇角抽了抽,「這未免太慘了吧。」
「不會啊,我倒是很想做糕點之類的來賣,可是我娘說名不副實啊,又不是我自個兒做的,怎麼好意思拿出來義賣?」唐明月很不服氣的撇了撇嘴,「其實大部分的人拿出來義賣的東西都不是自個兒做的,要不義賣的荷包教某位公子買走了,不是掰扯不清嗎?」
「有人義賣荷包?」
「多得是,普通人家也買得起荷包,荷包的銷路向來是最好的。」
「我會仔細想想,確定了再告訴你。」
頓了一下,唐明月清了清嗓子道︰「你也幫我想想。」
滿頭黑線壓下來,唐寧月皮笑肉不笑的道︰「原來這是你的目的。」
唐明月靦腆的一笑,「我在這方面一向沒什麼主意。」
「你就義賣荷包吧。」
「別別別,我義賣的荷包總是賣得比別人還不好。」唐明月實在不好意思說已經賣了兩年的荷包,年年都慘輸別人,太丟臉了。
唐寧月徹底無言了。
「其實我們姊妹應該合作,這樣可以省了很多麻煩,只是義賣的數量要多一點,畢竟是兩個人嘛。」深怕唐寧月拒絕,唐明月立馬起身走人,離開之前不忘了輕拍她的肩膀,「這事有勞三妹妹了。」
身子一歪,唐寧月攤在榻上,這個騙子,一開始還一副準備大干一場的樣子,原來是演給她看的。她突然覺得「姊妹情深」也不是什麼好事,做什麼事都要拖著一條尾巴,還不如互看不順眼來得省事。
雖然只要有心做好事就可以參加義賣,可事實上發起人是皇後,皇後送帖子的對象多是京中貴女,換言之,除非有人想借這個機會揚名,參與義賣會的應該都是女子,也難怪很多人會選擇義賣荷包。
唐寧月再三琢磨,想要人家掏銀子買下你的東西,首先東西要有吸引力,而且具有實用性質,結合這兩點,她設計了一款可以斜背在身上的荷包,比如今掛在腰上的荷包大一些,當然,動手的是丫鬟。
解決一件事,唐寧月心情好得不得了,上完課,見到衛洵,便主動請他吃飯。
「看你的樣子,你已經決定好義賣會要義賣的東西。」
唐寧月驚訝的瞪大眼楮,「你怎麼知道?」
「最近靖安侯府的丫鬟特別安靜,听說忙著打絡子。」以前他走到那兒都會遇見丫鬟,如今整個靖安侯府好像睡著似的,元忠見了很好奇,順手拉了一個問清楚狀況,他才知道原來是為了義賣會。
「有事情忙碌可以少說一點閑話。」
「你倒是很清楚。」
「丫鬟一閑下來就喜歡湊在一起東家長西家短,這不是很正常嗎?」
「你準備義賣什麼?」
「一種斜背在身上的荷包,我親手設計的。」
「你是不是欠我一個荷包?」
唐寧月怔愣了下,「我欠你一個荷包?」
「我們訂親了,你不是應該送我一個荷包嗎?」
有這樣的規定嗎?唐寧月看著衛洵,眨了眨眼楮,最終沒有將疑問宣之于口,只是點了點頭,「哦。」
衛洵忍不住點一下她的鼻子,真是太可愛了!唐寧月的腦子還是沒轉過來,怎麼有一種被撩的感覺?
「過幾日我要出門,沒法子去義賣會。」
怔愣地回過神,唐寧月若有所思的道︰「我爹也要出去幾日,听說是去向隱居的大儒請教學問。」
「真巧,伯父要去哪兒?」
「不清楚,京城附近的縣城吧。」她覺得自個兒看明白了,她爹並非單單準備參加省試的舉人,而是暗中幫皇上干活,五年前去青州有可能也是這麼一回事,因此他們啟程回京,衛洵得了命令「護送」他們,意外救了他們。
「我也是在京城附近的縣城,說不定能夠相遇。」衛洵點到為止。
「若是遇到了,你可要照顧我爹哦。」
「好,我不在的時候,你自個兒要當心,身邊隨時要有丫鬟。」
「知道了。」
「義賣會上人多意外多,你自個兒凡事警覺一點。」
「你別那麼緊張,義賣會那種地方能干什麼事?」
「這世上總有你想不到的事。」
「這倒也是,世上無奇不有。」
「你可要記住哦。」
唐寧月忍不住噗哧一笑,「你當我是小孩子嗎?」
「你太隨興了,常常入了左耳出了右耳。」
這會兒唐寧月可反駁不了,骨子里現代人的性格真的很難改得了。
「等我回來,我要見到荷包哦。」
「知道了,不過是個荷包,費不了幾日。」
「你親手做的。」衛洵不忘提醒。
聞言,唐寧月嬌嗔道︰「這個道理我還會不懂嗎?」
衛洵一副對她莫可奈何的雙手一攤,「你太隨興了。」
唐寧月不說話了,好吧,她承認自個兒記錄不良,可以嗎?
衛洵見她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忍不住哈哈大笑。
唐寧月無比哀怨的瞥了他一眼,「很高興我能逗你一笑。」
「你何止能逗我一笑,你令我滿心歡喜。」衛洵的眼神突然變得很熾熱。唐寧月感覺自個兒被電到了,瞬間酥酥麻麻,臉兒也跟著紅了。
「府里的馬車應該來了,我要回去了。」她的心髒跳得好快好快,有一種戀愛的甜蜜感。
衛洵看著她軟女敕的紅唇半晌,匆匆撇開頭,站了起來,「我送你。」
「不必了。」唐寧月慌忙起身走出廂房。
衛洵趕緊跟上,不只看著她上了馬車,還堅持騎馬護送她回毅勇伯府。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25-1-25 00:04:01
第九章 別有居心的「意外」
雖然按照唐明月的說法,義賣會好像很熱鬧的樣子,可是唐寧月覺得義賣會走的應該是高端路線,畢竟發起人是皇後,無論義賣的物品是否貴重,皆是京中貴婦貴女一片心意——皇後邀請的對象離不開貴婦貴女,義賣會主要參與者當然是這些人,總之,義賣會絕不可能像菜市場一樣。
果然,義賣會的場地設在金桂園——某位皇商的別院,除了吃食安排在入口兩旁的棚子,也是人氣最火熱的地方,其他商品全擺在臨湖的水閣。
水閣建成長方形,樓高三層,第一層是手工藝品,第二層是荷包之類的繡品,第三層是文人學士提供的作品。
唐寧月將義賣物品交出去之後,此事就拋到腦後,東西賣得好不好,她可不關心,什麼「賣不出去,自個兒掏銀子買回來」這種事,她一笑置之。
又不是多昂貴的東西,除非客源不足,賣不出去的可能性不大,也就是說,今日她是來這兒當金主,看到喜歡的就掏銀子,反正她得到兩份贊助——她爹和衛洵,她要順道幫他們做好事,怎麼花銀子都不會心疼。
目標明確,她一弄清楚今日義賣會的布置,便迫不及待的準備進攻第一站——入口兩側的棚子。
「喂,你要去哪兒?」唐明月急著知道她們的荷包銷售情況,可是剛剛準備踏上水閣的台階,就見到唐寧月轉身往回走。
「我決定先吃點東西。」雖然剛剛經過吃食區只來得及瞥一眼,她還是看出其中不少宮中出品的糕點,也不知道味道如何,真是好奇。
唐明月伸手扯住唐寧月的衣袖,「吃東西有那麼重要嗎?」
「填飽肚子當然重要。」
「看一下荷包只需要一會兒。」
「我又不缺荷包,今日不買荷包。」
「我是要看我們的荷包銷路如何。」
「你若是好奇,你自個兒去看吧。」
「我不是好奇,我是擔心。」
「我不擔心啊。」
唐明月瞪大眼楮,不敢相信她怎麼可以如此不在意。
唐寧月扯回自個兒的衣袖,「你去吧,看完了再來找我,要不你就直接留在水閣,肚子撐了,吃不下了,我就會過來了。」
「你怎麼一點都不擔心呢?」唐明月覺得太不可思議了。
「我干啥擔心?我對自個兒的設計很有信心。」唐寧月驕傲的揚起下巴,荷包上繡的是Q版的小姑娘小公子,太萌太可愛了,連一板一眼的小家伙都會喜歡,保證一眼就擄獲今日來心的姑娘公子,賣不好太沒有天理了。
唐明月承認三妹妹的設計很獨特,第一眼就愛上了,可是她能不能不要這麼自信?說不定人家的東西更出色更吸引人,她的就被踢到一邊了。
「你不放心就去看唄。」唐寧月瞥了白芷一眼,「趕緊將你家小姐帶走,要不天都要黑了。」
白芷很听話,趕緊拽著她家小姐走人。
「我的耳朵終于得救了。」唐寧月大大的吐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驚叫聲從水閣上面傳了下來,此起彼落,教人想起賞花會猴子闖入的情景,唐寧月直覺的抬起頭,然後就看見一個盆栽當著她的面從三樓往下墜,腦袋瞬間空白。
眼看著盆栽越來越近,突然有人狠狠的往她這邊撞來,她瞬間被撞到三尺外,整個人往後跌坐地上,同個時間,盆栽在她剛剛站立的地方摔得粉身碎骨。
這一刻,唐寧月只覺得腦子嗡嗡叫︰心髒撲通撲通,若沒有人撞開她,這會兒她沒有一命嗚呼,也是頭破血流。
「小姐!」夏丹為了撞開唐寧月,整個人摔得鼻青臉腫,不過沒什麼比主子來得更重要,她連滾帶爬的撲過來,拉著唐寧月東看看西看看,「小姐有沒有哪兒受傷?」
深深一呼吸,唐寧月平靜下來了,「我沒事,倒是你,很痛吧。」
「沒什麼,奴婢皮厚。」夏丹扶著唐寧月站起身。
「若不是你,今日我就慘了。」
「衛世子再三交代奴婢,最好跟主子保持一點距離,听見驚叫聲,立馬提高警覺,遇見危險,不要想太多了,直接沖過去撲倒主子。」
聞言,唐寧月整個心甜滋滋的,「他交代得可真仔細。」
「衛世子真的太厲害了,若非他再三提醒奴婢這種場合最危險,奴婢今日不會一直戰戰兢兢。」
「今日辛苦了,回去給你一個紅封壓驚。」
夏丹後知後覺的腿軟了,「小姐,我們回去吧。」
「受了驚嚇之後,我們需要好好的大吃一頓。」唐寧月抬頭看了水閣的三樓,如今還吵吵鬧鬧,以至于盆栽砸下來,竟然無人關注,而其他樓層也全被三樓的吵鬧聲給吸引住了。
由此可知,這是多巧妙的算計,真要追查,結論一定是意外——因為某個突發事件引起混亂,不知是誰無意中撞倒觀景用途的盆栽,然後此時正好在樓下的她就倒楣了,還好奴婢英勇,她很慶幸的撿回一條命。
瞧,周遭目睹經過的小貓兩三只,看她的眼神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好像她今日不出門就不會遇到倒楣事。不過她這個人從來不虧待自己,受了驚嚇更需要好好的彌補自己。
夏丹一臉懵然,有這樣的事?
「別想了,你準備敞開肚子大吃一頓就對了。」唐寧月拉起夏丹的手,飛快的跑向入口的方向。
這一夜躺在床上,唐寧月輾轉難眠,最近發生的事教她不能不多想,明顯有人在對付她。
以今日的事來看,對方甚至想要她的性命,這是什麼樣的深仇大恨?
睡不著,她索性轉到窗邊的軟榻,風一吹,感覺沒那麼郁悶了,不知不覺眼皮就沉下來了,這般睡了一夜,她就著涼了。
這一病,應該是病了很多日,她知道,但是醒不過來,昏昏沉沉,有時候彷佛回到上一世,有時候又彷佛進入了原身的上一世,還有時候回到這一世,來來回回,在其中掙扎,搞不清楚今夕是何夕。
當她終于確定自個兒回來了,第一眼看見的是兩個小家伙趴在床邊看著她。
「姊姊醒了!」唐文鈺難得露出小孩子的天真笑容。
「姊姊醒了,太好了!」唐文晟很熱情的拍手。
唐寧月唇角輕揚,「你們在這兒干啥?」
「大夫說姊姊好了,可是姊姊一直不醒過來,還說好多稀奇古怪的話,太嚇人了,我們在這兒看著姊姊,跟姊姊說說話,姊姊就會趕緊醒過來。」
「姊姊睡太久了,我們說話,姊姊就會回來。」
「我究竟睡了多久?」
「三日。」
唐文晟舉起右手數了三根手指。
「只有三日,我還以為睡了很久。」有時候她甚至感覺到自個兒可能會回到上一世,這若是五年前初來之時,她會毫不猶豫,可是如今心有牽掛,回到上一世總會產生一些抗拒。
「三日已經嚇壞人了。」
「嚇壞人了,哥哥哭了。」
聞言,唐文鈺轉頭瞪著弟弟,「胡說八道,我哪有哭!」
「我看見了,哥哥哭了。」
「你看錯了,我又不是你,我不會哭的。」
唐文晟不服氣了,「我長大了,不哭。」
「兩歲的小屁孩,你離長大遠得很。」唐文鈺強調的舉起右手比了二。
「哥哥四歲,小屁孩。」唐文晟回敬他胖胖的四根手指,氣勢明顯弱了一截,可是他覺得自個兒很威風。
唐寧月好想躲起來,這好像是她罵他們最習慣使用的名詞。
「娘說了,不準再說什麼小屁孩,粗俗。」陳雲芳一只手揪一個衣領,將兩人拉到身後,不贊同的看著唐寧月,「娘告訴過你多少次,在他們面前不要老是口無遮攔,免得他們學了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唐寧月撇了撇嘴,「我哪知道隨口一句就教他們記住了。」
「你真的只是隨口一句嗎?」
「……」她自認為只是隨口一句,只是說了不知道多少遍。
「好啦,起來吃點東西。」陳雲芳幫著唐寧月坐起身,放上炕幾,擺上白粥和蛋羹。
唐寧月肚子很餓,光是白粥就吃得很滿足了,沒有鹽巴調味的蛋羹對她來說更是美味無比。
「姊姊真可憐。」唐文晟喜歡白米飯,但不喜歡白粥,最討厭的當然是蛋羹。
「大夫說姊姊只能吃白粥和不咸的蛋羹。」唐文鈺斜睨著弟弟,「你要乖乖的,晚上被子要蓋好小胖肚,否則生了病,就會跟姊姊一樣可憐。」
唐寧月唇角一抽,怎麼听起來像在恐嚇?
「我可乖了,不是哥哥,不踢被被。」唐文晟驕傲的揚起小下巴,唐文鈺的臉綠了,忘了一家五口最愛踢被子的人是他。
唐寧月捂著嘴巴,真的好想放聲大笑。
「你們在說什麼?」唐景華歡喜的聲音從屏風邊傳了過來。
「爹!」唐文鈺兩兄弟很有默契的同時跑過去,一人一邊,一個拉著手,充滿孺慕之情的望著爹,一個抱腳,充滿期待渴望的看著爹。
唐景華微微彎子抱起小的,另外一只手牽著大的。
「爹回來了。」唐寧月看著自家爹,想的卻是衛洵,他回來了,有一種主心骨也回來的感覺……她對他的依賴是不是太深了?
「昨晚爹就回來了,只是今日得交功課,早上先去先生那兒一趟,听先生指點一下功課就急著趕回來。」唐景華看一下女兒的氣色,「大夫說你沒事,爹還不相信,如今看你精神不錯,應該是好了。」
「我好了,對不起,教你們操心了。」
「姊姊不乖,趴在窗邊睡覺。」唐文晟指控道。
「小告狀精。」唐文鈺低聲道。
小告狀精對自個兒的行為很得意,還略略吐舌頭。
「姊姊不是故意的,想事情想得太入迷了,不小心就睡著了。」唐寧月不想讓爹娘擔心,但也不能不給個交代,只能避重就輕。
唐景華當然知道女兒如何生病,可是總覺得事情不是那麼簡單。
他將小兒子放在床邊的小機子,關心的問︰「什麼事情想得如此入迷?」
「靖安侯府的親事。」
「親事已經定下來了,你就別再多想了。」唐景華一直認為這門親事與自己有關,遇到這個問題,下意識想要跳過去,免得他心虛露出為皇上辦事的馬腳,完全不知道女兒猜出他的底細了。
「听說那位夫人很挑剔,也不知道為何挑上我們寧兒,能不多想嗎?」陳雲芳忍不住吐槽,這事她也不時掛在心上,就是想不通啊。
「你怎麼知道這是靖安侯夫人的意思,不是衛世子自個兒決定的?」在唐景華看來,這門親事跟靖安侯夫人半點關系也沒有,皇上想要衛世子娶誰,豈容靖安侯夫人指手劃腳,她因為看不明白,才會搞出名單、搞出賞花會。
頓了一下,陳雲芳狐疑地看著夫君,「這是衛世子自個兒決定的?」
「無論誰決定的,你要相信沒人敢欺負女兒。」
「婆婆要欺負媳婦,夫君都不見得能插手,其他人管得著嗎?」內宅的事,陳雲芳自認為比夫君還了解。
「我是要你相信女兒。」
唐寧月連忙點頭附和,「女兒不傻,不會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哪壺不開提哪壺,陳雲芳最愁的就是女兒受不得委屈,「婆婆再無理,媳婦能跟婆婆打上一架嗎?」
唐寧月嘿嘿一笑,還是閉上嘴巴。
「靖安侯夫人是個重視臉面的人,干不出打媳婦這種事。」唐景華安撫道。
「這倒也是。」陳雲芳的興致明顯還是不高昂。
見狀,唐景華趕緊讓人將買回來的禮物送進來。
兩個小家伙歡喜的圍過去,把爹爹買的禮物一個個從箱子里面翻出來,屋里的沉悶轉眼一掃而空。
雖然病好了,可是陳雲芳下了命令,要再多養上一兩日,唐寧月就是房門也不能踏出來半步,不難想像半日不到,她就按捺不住想當賊,不過她剛剛湊到門邊往外張望,就有婆子蹦出來,一臉正經地垂手向她行禮,她只能嘿嘿一笑,又縮回去,跑去東側的書房作畫。
只是越想困住她的腳,她越想往外跑,一個下午就見她來來回回轉個不停。
「小姐。」夏丹的腦袋瓜從屏風另一邊探過來。
「干啥?這麼晚了怎麼還不去睡?」唐寧月已經爬上床,可是睡了好幾日,她如今一點睡意都沒有,索性拿了一本書,看書最容易入睡了。
「小姐,過來一下。」夏丹勾了勾手指。
「這是干啥?」唐寧月扔下手上的書,再次下床,走過去。
夏丹將準備好的披風往她身上一套。
「婆子走了?」
「這個時辰小姐不可能出去了,婆子當然沒必要留在這兒盯著小姐。」
唐寧月挑了挑眉,「既然知道我不可能出門了,你要我去哪兒?」
「小姐很快就知道了。」夏丹用手捂住嘴巴表示不能說。
唐寧月並非那種會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院子就這麼大,確實很快就會知道。
果然出了房門,走下台階,她就知道了,只見某人站在院子的大樹下看著她,下一刻她很自然的飛奔而去,在他面前緊急煞車,還來不及站穩,她整個人就落入衛洵的懷抱。
「嚇壞了嗎?」衛洵不在意自個兒的行為是否孟浪,只想緊緊抱著她,這幾日他一直慌亂的心終于平靜了。
頓了一下,唐寧月沒忍住伸手圈住他的腰,「還好,你怎麼知道?」
「元孝每日上門關心,發生那麼大的事,他不敢拖延,立馬通知我,當晚我就得到消息,只是手邊的差事還沒結束,只能等到昨日差事告一段落。」
「夏丹這個叛徒竟然沒知會我一聲。」
「她沒有傷害你,不可以稱為叛徒。」
「她是我的丫鬟,做什麼事都應該先問過我的意思。」
「我們是一家人,不分你我。」
「我們還未成親。」
「我只認定你,你是我的妻。」
唐寧月感覺整個人泡進了蜜缸,什麼話也不想說,靜靜依偎在他懷里。
衛洵盼著時間就此停住,但是不可能,更夫的鑼聲傳來,提醒他夜深了。
「那件事情我會仔細調查。」
唐寧月搖了搖頭,先說自個兒遇到事情的經過,再說後來的查探,「二姊姊听人家說水閣跑進了好幾只老鼠,嚇得大伙兒亂竄,還好三樓義賣的物品都是大件的,派了宮女專門侍候,東西不至于砸壞。
「不過正因為如此,根本不會留意誰靠近角落的盆栽,甚至盆栽掉了都沒發現,二姊姊還是離開水閣才看見碎落一地的盆栽。對方的算計太周全了,我覺得這件事只怕無從查起。」
「我相信凡走過必留下痕跡,總能調查到一些線索。」
唐寧月想想也是,衛洵可不是她,人家有人脈有管道,確實有機會調查清楚。
「你盡力就好了。」
「我會盡力查清楚,而你呢,最近待在府里別出去。」
咬下咬下唇,唐寧月明顯不樂意,「你認為有人要對我不利?」
「這事不是很明顯嗎?」
「好吧,可是對方應該是想讓我死于意外,在大庭廣眾之下,對方不好對我出手。」
「義賣會不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嗎?」
「……」唐寧月的舌頭打結了。
衛洵忍著笑意模了模她的頭,「乖一點,等我查清楚了,你想出門再出門。」
「萬一查不清楚呢?」她不是潑他冷水,而是假設。
「你對我就這麼沒信心?」
「這不是沒信心,意外都會發生,這當然也有可能。」
略一思忖,衛洵給出承諾,「最遲半個月。」
「半個月——」唐寧月的尾音拖得很長,三日都受不了,竟然要半個月!
衛洵忽略她釋放出來的抗議,很肯定的道︰「半個月後你一定可以出門。」
若她想出門,哪用得著等上半個月?唐寧月撇了撇嘴,但也知道不可以在此時跟他硬杠,若他因此將這件事捅到她爹那兒,她娘會直接教她當「宅女」。
「我不用去大理寺上課了嗎?」娘根本沒想過幫她請假,大理寺等不到先生,立馬派人上門,得知她病了,一口氣給了她幾天假,而她後日就應該去上課了。
「我幫你請假了。」
唐寧月懊惱的推開他,「你怎麼可以幫我請假?」
「你的安危更為重要。」
無法溝通,唐寧月轉身走人,不過只走了兩步,衛洵就從身後抱住她。
「乖一點,我會盡快清楚,真的悶壞了,遞個口信給我,我帶你去游湖。」
聞言,唐寧月頓時心軟了,「知道了。」
「好啦,時候不早了,趕緊進去睡覺。」可是他卻舍不得松開手,直到唐寧月扳開他的手,大步走回房間,他還站在原地。
唐寧月從房門內探出頭來,對他擺了擺手,示意他回去了。
見狀,他終于轉身躍上牆頭。
唐寧月當然不會乖乖等上半個月,可是事實狠狠打她的臉,她真的太小看衛洵了,人家已經看出她的不安分,直接買通小家伙,讓她連作妖的機會都沒有。
「好無聊,真的好無聊哦!」唐寧月斜睨了唐文鈺一眼,他真的是她弟弟嗎?她懷疑他跟衛洵才是一家人,衛洵教他盯著她,他就盯著她,完全無視她這個姊姊發出來的怨氣。
「姊姊可以看書。」唐文鈺很好心的走出東側的小書房,尋了一本游記回來。
「衛洵給了你什麼好處?」唐寧月突然覺得自個兒做人很失敗,夏丹當他的耳報神,弟弟當他的監視者,他們一個個都舍棄她站到衛洵那一邊。
「為了姊姊的生命安全,姊姊最近都應該待在府里。」唐文鈺可不承認有任何利益交換,對他來說,姊姊的安全比什麼都重要,衛哥哥要給他一匹小馬駒,這是附帶的。
「剛剛發生意外可以視為意外,可是再來一次就不是意外,而是謀害,對方不會輕易出手,至少短期之內不會。」義賣會上安排得如此周全,一般人會視為意外,不過接連出手,很難教人不起疑心,若因此將自個兒曝露出來,這未免太傻了,她相信對方不會如此莽撞。
唐文鈺不為所動。
「相信姊姊,這個時候出門是最安全的。」
唐文鈺的神情轉為嚴肅,「姊姊,生命是賭不起的。」
唐寧月唇角一抽,這種話出自四歲孩子的嘴巴是不是很詭異?
「這不是姊姊說的嗎?」
唐寧月忍不住又是唇角一抽,沒想到她的嘴巴如此不懂節制,什麼話都敢在孩子面前冒出來,還好小家伙不是尋常人,沒有意識到她這個姊姊說話有多怪。
「這件事沒有這麼嚴重。」
唐文鈺歪著頭瞅著她,示意她進一步解釋。
「對方看起來明顯要我死于或傷于意外,絕對不會光天花日之下對付我。」
「姊姊萬一遇到瘋馬,不死也殘。」
「瞧你說的,遇到瘋馬好像家常便飯似的。」
「姊姊近來的運氣非尋常人能夠相比。」
這是說她最近很倒楣嗎?唐寧月一副認同的模樣點點頭,可是解讀出來的意思全然不同,「我近來確實運氣很好,遇到意外皆能化險為夷,由此可知,我福星高照,誰也別想動我一根寒毛。」
唐文鈺一直知道姊姊臉皮很厚,可這一刻還是被狠狠的震驚住了。
「這會兒你可以放心了吧。」
「姊姊別再浪費口水了。」
「……」唐寧月好想直接一拳打暈倒他,這個孩子太不可愛了!
「小姐。」夏丹歡喜的走進來。
唐寧月懶洋洋的往後一倒,半躺在榻上,「干啥?」
「世子爺給你送禮物來了。」
唐寧月冷哼了一聲,不讓她出門,以為送她禮物就好了嗎?
「小姐,你快瞧瞧,喜歡嗎?」
「我喜歡。」唐文鈺跳下軟榻,快步靠過去看著夏丹手上的提籃,伸出手,小心翼翼踫了一下里面的小狗。
「大公子,這是給小姐的,你的小馬駒要再等上幾日。」
雖然「小馬駒」三個字令人好奇,可是唐寧月的注意力被另外一個直接的反應抓住了——什麼玩意兒讓小家伙月兌口就說出喜歡?
唐寧月坐起身,靠過去一看,一只小狗睜著濕漉漉的雙眼瞅著她,她的心瞬間被擄獲了,「好可愛哦。」
「就是,真是太可愛了,奴婢第一眼就愛上它了。」夏丹用手指輕輕逗弄小狗,「世子爺說,小姐不能出門的這段日子,就由它負責給小姐解悶。」
唐寧月剛剛伸出去的手一僵,覺得自己不應該那麼容易被打發了。
「小姐給它取名字吧。」
「小白。」唐文鈺的反應很快。
「這是我的小狗。」唐寧月不敢置信的道。
「姊姊給小狗取名不都是小黑、小黃之類的嗎?」唐文鈺覺得自個兒完全配合姊姊,「依姊姊過往的習慣,它不是小白嗎?」
「……」好像是這麼一回事,不過那是人家的狗,她隨便喊喊,不行嗎?
「小白,這兒以後就是你的家了。」
「……」這只小狗真的是來給她解悶,不是來當小家伙的寵物?
「姊姊,你給小白畫一張素描吧。」
「為何?」
「姊姊不是嫌太無聊了嗎?」唐文鈺很理直氣壯,唐寧月怔了半晌,只能含淚去拿畫具,給她的新寵物小白畫一張素描。
衛洵想打听義賣會上的意外並不難,因為金桂園鬧出這樣的事太丟臉了,如今關起門大肆整修,保證金桂園再度開門宴客的那一日再也不會出現耗子。
雖然義賣會的場地是金桂園,但發起人是皇後,整個義賣會都是皇後的人在安排,換言之,也就是從宮里來的人,而能夠掐著時間點放出耗子,並趁亂將盆栽推下樓,當然也是這些侍候的人。
衛洵直接讓元孝調查那日負責義賣會的人員名單,沒想到為了這份名單就花了好幾日的功夫,等到一一清楚,已經過了十日了。
「義賣會動員的宮女有上百,想借此跟坤寧宮攀上的宮女五花八門,別說六局都參與了,就是後宮幾個娘娘底下的宮女也都參與了,畢竟這是做好事,皇後娘娘還是得讓其他幾位娘娘有表現的機會。」
衛洵看了一遍密密麻麻的名單,其中有幾個特別用朱砂做了記號,「這幾個是有問題的嗎?」
「這幾個人負責水閣三樓的義賣。」
衛洵仔細瀏覽了一遍,「這幾個都是後宮娘娘的人?」
「水閣三樓的義賣品都是大件的,能夠砸銀子重金買下的可不是尋常人,侍候這些義賣品的宮女當然也要精挑細選。」
衛洵明白的點點頭,「不夠機靈的不能放到三樓,免得不小心得罪人。」
「是,小的仔細查了她們這些日子接觸的人,尤其是有重疊的,還真教小的發現了她們同時接觸的一個人。」
「是誰?」為了確保意外順利得手,對方勢必會多安排幾個人,但不會太多,因為人多就容易留下尾巴。
「一個尚衣局的老宮女。」
衛洵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這個尚衣局的老宮女出宮了?」
元孝忍不住苦笑,「是,義賣會之前皇後娘娘正好放了一批宮女出宮,而這位老宮女就是其中一個。」
原則上,大楚大約五年對宮女進行一次汰舊換新,此外就是新帝登基,為了清洗後宮,拔除某些知道的勢力,如果太久未放宮女,儒臣會以陰陽之理規勸,皇上覺得無妨便允了。
總之,過了二十五,只要遇上出宮的機會,宮女就可以選擇出宮,還有一種情況,因為年華老去,主子特別恩準,也可以出宮,不過這位老宮女顯然不是後面這一種,離開之時也就不會太過醒目。
「我怎麼不記得最近要放宮女出宮?」
「皇後娘娘心善,這幾年都會小範圍放走一些年華老去的宮女,而這位老宮女前幾年就想離宮,因為尚衣局請她多留兩三年教導新進的小宮女,她才留下來,今年突然決定跟著出宮,也沒有人覺得奇怪。」
「這會兒你只怕找不到人了。」
「說是要回鄉,可是小的覺得不太可能,回鄉路途遙遠,只怕到不了家鄉就死在半路上,小的相信人還在京城。」
衛洵想法一致,「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人應該還沒有離開京城,不過想在京城找個人不容易。」
「只要有畫像,應該可以找得到人。」
「有畫像確實方便找人,但是理由呢?義賣會的意外沒有任何傷亡,甚至連案子都不能成立,我對此勞師動眾,先別說會因此驚動藏在後面的人,一旦鬧到御史那兒,只怕連三小姐都要遭殃。」
元孝苦惱的搔了搔頭,忍不住嘀咕,「究竟是誰跟唐三小姐過不去?」
衛洵微皺著眉,「這一點我也想不明白。」
「唐三小姐不可能惹下生死大仇,倒是世子爺……」元孝頓住了,這種話用不著說出口,他們心知肚明,世子爺得罪的人應該不少。
這事衛洵早就看明白了,對方明面上沖著寧兒,但事實上對付的是他。
「世子爺還要再查下去嗎?」
「暫且擱下。」他索性直接派暗衛暗中保護,除非對方死心了,否則早晚會露出狐狸尾巴。
中秋佳節,唐寧月沒再惦記著出門的事,當然也沒有閑功夫關注衛洵是否查到線索,因為過了中秋她就可以出門了,還是出遠門,不過是跟著整個毅勇伯府大大小小一起。
秋收到了,為了響應皇上親自下地采收,京中凡有莊子有田地的權貴都全家出動參與秋收,就是書院都放七日秋收假,大伙兒也趁此到莊子一游。
在錦城的時候,唐寧月當然見過人家收割麥子,不過她沒親手干過這樣的辛苦活,而原身雖參加過這樣的盛事,但不曾親自下地,因為當時年紀小,換言之,這是她第一次體驗。
抵達通州的莊子休整一夜,隔日一早,眾人都戴上帷帽,帶上水,再拿上鐮刀和籃子,一群人浩浩蕩蕩下田去。
割麥子之前,莊子管事先仔細講解鎌刀應該如何拿、如何割,待他們明白了,才開始進行分配。
連割帶收一畝田的小麥需要三個勞動力,一日方能收割完畢,不過嬌滴滴的小姐們顯然負荷不來,因此兩個主子配上四個丫鬟,至于公子們就沒有這樣的待遇,獨自帶兩個小廝收割。
唐寧月看著農家大大小小勞作的景觀,已經可以想像得到這一日下來必然全身酸痛,還有拿鎌刀的關系,虎口會起水泡……不能想了,越想會越沒有動力。
「不行了,我不行了。」唐明月的聲音突然響起。
愣怔地回過神,唐寧月見到唐明月準備移向一旁的樹蔭下,連忙伸手將她拉回來,「二姊姊,我們才剛要開始割麥子。」
唐明月可憐兮兮的回過頭,「三妹妹,我學不會割麥子。」
「這幾年你應該都有來莊子參與秋收,還是學不會?」
唐明月很用力點頭,晃著頭頂上的帷帽好像要掉下來似的。
「你不割麥子,誰幫你割麥子?」
唐明月轉頭看著兩個丫鬟——白芷、白芍。
果然如此!唐寧月不以為然,「沒見過你這麼不負責任的主子,你就這麼扔給她們,難道不會良心不安嗎?」
「我留在這兒只會拖她們後腿。」
「若你不在意名聲,你就去樹蔭下看著我們。」唐寧月放開她,開始動手割麥子,因為是生手,割得很慢,割久了,背也酸,手也酸,時不時得直起腰板活動一下,而且頂著帷帽實在太礙事了,心想一日下來也曬不壞,索性扯下來扔一邊去。
「啊……哎喲……啊……哎喲……」唐明月含淚割麥子,可是太辛苦了,不時發出聲音,逼得某人不想讓步也不行。
「二姊姊若不想割麥子,那就去拾麥粒。」唐寧月恨不得她滾出去,可是人家看著她得了一個懶惰的名聲,自己這當妹妹的勢必受到波及,所以她就是在這兒添亂,還是得將她留下。
「謝謝三妹妹。」唐明月瞬間從陰天轉為晴天,笑咪咪的跟在後頭拾麥粒,接下來倒是很安分,不時還哼哼唱唱。
這一日下來,唐寧月不確定她們有沒有完成一畝地的收割,就是沒完成也無所謂,佃戶會接手。
累了一日,唐寧月最想做的是癱在床上狠狠睡一覺,可是不行,肚子咕嚕咕嚕叫,她需要飽餐一頓,接著等到肚子里的吃食消化了,她要泡澡洗頭。
當然,這又是一番折騰,終于全身舒爽了,天色也暗了,睡意卻走遠了。先前泡澡時,她沒忍住眯了一下,心想有婆子盯著,水冷了自會喚醒她,不必擔心真的睡著了。
洗完澡,唐寧月趴在窗邊吹著風,覺得好舒服。
「汪汪汪!」小白不安分的在床邊叫個不停。
「小白,安靜,大家都要睡覺了。」唐寧月回頭看著小白,不過短短十幾日,為何它看起來好像胖了好幾倍?
「汪汪汪!」小白跑過來咬她的鞋子。
「這是干啥?」唐寧月直起身子,雙腳移到榻下,套上鞋子,小白立馬咬住她的褲管,好像要將她拖向床邊。
「你放開我的褲管,我自個兒可以走。」
小白乖乖松開她的褲管,搶先跑到床邊,又開始汪汪汪的叫。
唐寧月微微挑起眉,第六感告訴她,小白肯定發現了什麼東西。
她心跳不自覺的加速,感覺好像不太妙。
小心翼翼走到床邊,唐寧月的目光仔仔細細搜尋床上,什麼也沒有,接著往上移動,當目光接觸到那個軟趴趴的惡心玩意兒,「啊」一聲月兌口而出,驚醒了剛剛要步入沉睡的大地。
雖然緊挨著唐明月躺在床上,唐寧月還是感覺到有一股寒意從腳底竄上來,若沒有小白,過了今晚,她是不是就成為一具尸體?這次她是真的怕了,她離死亡竟然如此靠近。事到如今,她還有什麼看不明白,一次接著一次,這是有人容不下她。
對方一開始想擄她,目的可能是毀了她的名聲,或者直接殺了她,前者的可能性比較大,因為她不是普通百姓,殺她很難收場;接下來用盆栽砸她,有可能砸破她的頭,也有可能砸死她,是傷是死,這就看她的命運;這一次放毒蛇咬她,毫無疑問,她必死無疑。
對方出手越來越狠,最後根本是不想要她活命了,這是什麼樣的深仇大恨,她一個閨閣女子怎麼會惹上呢?
唐明月翻過來又翻過去,終于忍不住出聲了,「你最近真的有夠倒楣。」
「二姊姊不必強調。」她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二姊姊的口氣實在太幸災樂禍了。
「我是在陳述事實。」
「二姊姊不必陳述事實,我又不是沒眼楮可以自個兒看。」
唐明月嘿嘿一笑,狀似自語自語的道︰「原本以為你撿了大便宜,得了一個好歸宿,沒想到……你跟衛世子是不是相克?」
唐寧月臉都綠了,「什麼相克?」
「若非相克,怎麼訂親之後你麻煩不斷呢?義賣會上差一點被砸破頭,隨便吹個風就大病一場,今日竟然還有毒蛇爬到你房間。」唐明月抖了一下,真心為三妹妹的未來升起強烈的擔憂。
唐寧月有意隱瞞義賣會上的意外,目的是不想教爹娘知道,為此擔心,因此她理當瞞著唐寧月,這就是一個管不住嘴巴的人,可是夏丹嚇得魂不守舍,還沒回府就什麼都說了,因此唐寧月知曉了整個過程,還好在她嚴厲的要求下,唐寧月對這件事倒是守口如瓶。
「你說,你是不是跟衛世子相克?」
「我就是跟衛世子相克,這門親事也落不到你頭上。」
唐明月生氣的舉起左手用手肘撞了她一下,「你別亂說,我對衛世子早就沒了心思。」
「那你干啥一直強調我們相克?」
「我是就事論事,難道你不覺得嗎?」
唐寧月無法反駁,訂親之後,她好像多災多難。
沉吟半晌,唐明月拉了拉被子,遲疑的問︰「你說,會不會有人不想讓你嫁給衛世子?」
唐寧月若有所思的挑起眉,「不想讓我嫁給衛世子,想謀害我?」
「對啊,要不,你能招誰惹誰引來殺身之禍?」
頓了一下,唐寧月反過來一問︰「你認為誰不想讓我嫁給衛世子?」
「這可多了,京城想取代你嫁給衛世子的少說有一二十個。」
「她們會為了阻止我嫁給衛世子,就想方設法謀害我嗎?」
唐明月想也不想的搖頭,「不會,她們應該也沒有這樣的本事。」
「是啊,你的懷疑不成立。」
「不對啊,她們沒有本事,可是她們的父母有本事啊。」
雖然覺得不可能,但是唐寧月反駁不了,衛洵對京中貴女來說是如意郎君,對那些想攀上一門好親事的人家更是金龜婿,在利益的驅使下,大動干戈對付她也不是不可能。
「不想了,睡覺了。」
「你睡得著嗎?」
唐寧月決定不回答這個問題,睡不著也要睡,難道能睜著眼楮到天亮嗎?
念頭一轉,她的思緒已經迷迷糊糊,就這樣輕而易舉的進入夢鄉。
等不到隔壁的人傳來回應,唐明月微微抬起身子往旁邊一看,見唐寧月呼吸綿長好像真的睡了,她只好乖乖跟著躺好,眼楮一閉,沒一會兒也跟著睡著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25-1-25 00:04:23
第十章 對于身世的懷疑
莊子上出現毒蛇,毅勇伯府上上下下都沒有心思繼續游玩,匆匆收拾東西,隔日就浩浩蕩蕩的回京。
這樣的大動作當然引來左鄰右舍關切,他們只能半真半假的說明緣由,莊子出現毒蛇,嚇壞他們了,既然已經下過地,這趟的目的達成,他們索性提早回京。
回到府里已經接近午時,各自院子的小廚房匆匆燒火煮了簡單的午食,所有人累得直接癱在床上,唐寧月也不例外,難得也跟著睡了一覺,醒來就听說衛洵在小花園的涼亭,幸福的感覺瞬間盈滿整個胸口。
見到衛洵,她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然後就付諸行動——她直接飛過去撲進他懷里。
雖然昨晚她並未受傷,可是她最怕軟綿綿的蛇了,只要一想到它垂掛在房頂上,對著她吐蛇信,當時她若累得直接躺下來,那條蛇就會……真是太可怕了,她無法控制心頭寒氣直冒。
「你怎麼來了?」
「你嚇壞了吧。」
半晌,唐寧月不好意思的推開他,「你怎麼這麼快就得到消息?」雖然知道他不會無緣無故上門,還是如此光明正大,可是她還是很意外。
「我派了暗衛保護你。」暗衛第一時間就將消息送給他,猜想他們今日應該會回京,他沒有急著趕去通州,而是留在京城等她回來。
「原來如此。」
「暗衛只會嚴防有人躲在暗處襲擊你,不會隨意出現在你面前,更不會不經許可就進入你的房間,因此沒能及早發現房里有蛇。」
「昨日多虧了小白,真的是太厲害了!」
衛洵唇角一抽,「小白?」
「這是鈺哥兒取的。」唐寧月絕對不幫唐文鈺背鍋,雖然他取這個名字是因為她的關系。
頓了一下,衛洵點了點頭,「小白很好。」
唐寧月挑釁的揚起眉,「鈺哥兒取的就很好?」
「鈺哥兒一向是有主張的人。」
唐寧月撇了撇嘴,「你對他可真有信心,可惜這次他是隨便取的,就因為小狗的毛色是白的,若是黃色就是小黃,若是黑色就是小黑。」
「若是雜毛呢?」
「當然是小雜啊。」
「所以,鈺哥兒對你這個姊姊可真是好得無話可說。」
「……」唐寧月的腦子當機了,不知道話題怎麼會歪成這個樣子。
衛洵戲謔的點了一下她的鼻子,「他取名小白全是為了配合你。」
唐寧月有一種被雷劈到的感覺,沒錯,小白的由來與她有關,但明明是小家伙借此嘲笑她,為何出自他的口成了小家伙對她好得無話可說?
「小白這種名字只有你取得出來,如今鈺哥兒不過幫你背鍋。」
這會兒她不是腦子當機,而是打結了,怎麼變成鈺哥兒幫她背鍋?衛洵見她一臉懵然,忍俊不住哈哈大笑。
「其實小白順口又好記。」她懶得計較誰背誰的鍋,她私心覺得小白很好,至少她想不出比小白還好的名字。
「你喜歡就好。」
她的寵物取什麼名字,當然是她喜歡就好,可是這話出自他的口中就是特別甜。
「莊子上的事情不好調查,不過我會盡力。」
略一遲疑,唐寧月還是說出唐明月的猜疑,「你說,最近的事會不會是因為有人不想要我嫁給你?」
衛洵愣怔了下,「這話怎麼說?」
「自從我們的親事定下來之後,麻煩就一直找上門,一次比一次還重,從一開始的擄人到如今取我性命,而我自認為沒有那麼大的本事招來仇敵。」言下之意,不是她的問題,當然是他的問題。
衛洵仔細想想,她遇到的一連串麻煩還真的是在他們訂親之後,難道是他娘?
「你是不是想到什麼?」
衛洵搖了搖頭,「沒有到證據之前,我不能斷言。」
唐寧月相信若非有所顧忌,衛洵絕對會坦白告之,她自然不會揪著這個問題不放,只好轉移話題,「我還不能回大理寺上課嗎?」
「可以,不過改成五日上一次課,我會安排人接送你去大理寺。」
唐寧月不在意幾日上一次課,但是不喜歡搞得太緊張,「我去大理寺,對方應該不敢亂來吧。」
「我不放心,若你想回大理寺上課,只能接受我的安排。」
抿了抿嘴,唐寧月百般不願的點點頭,語帶調侃道︰「又不是教我坐牛車慢慢的晃去大理寺,搭誰家的馬車不都一樣。」
衛洵強忍著到了嘴邊的爆笑,故意伸手模了模她的頭,「這就對了,真乖。」
滿頭黑線壓下來,她怎麼有一種突然變成小家伙的感覺?唐寧月嬌嬌的瞪了他一眼,轉身走人。
「明日已初馬車會在伯府外面等你。」
唐寧月擺了擺手表示知道了,連走帶跳的回了自個兒的院子。
咚咚咚,李珩人未到腳步先到,這樣的出場才能顯出他的氣勢。
「這兒真是個好地方……咦?這是什麼情況?」他一路跑到長案前面,看到一臉沉重的衛洵,十分不解。
衛洵看也不看他一眼,繼續跟自個兒對奕。
李珩雙手支著下巴看著衛洵,「如你所願定了親,你沒有笑得闔不攏嘴,至少要看起來心情很好,可是看看你此時的樣子,哪有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暢快?」
手上的白子落下,衛洵抬頭看著李珩,「若是你定了親之後,未過門的妻子幾次跟死神擦身而過,你還能春風得意馬蹄疾嗎?」
心下一凜,李珩銳利的問︰「這是什麼意思?」
衛洵一一道來最近唐寧月發生的事,直言應該與他有關,或者該說與他娘有關,雖然目前沒有證據,但他相信自個兒的直覺。
「姨母這是想干啥?難道她不想讓你娶唐三小姐嗎?可是唐三小姐明明是她一開始就相中的,不是嗎?」李珩對衛洵的猜疑毫不懷疑,除了姨母,誰會糾纏衛洵的親事?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看得出來,衛洵的親事一定有父皇和母後的意思,誰敢跟大楚最尊貴的夫妻過不去?
「沒錯,是我娘相中的,但不應該是我相中的。」
愣怔了下,李珩遲疑的道︰「你是說,姨母知道你看上唐三小姐了?」
「我想來想去,這是唯一的可能性。」
「你怎麼會教姨母看出來呢?」
「大理寺。」
「對哦,唐三小姐教大理寺的畫工素描,可是她不是扮成男兒身嗎?」
「只要眼楮不瞎,誰會看不出來她是女兒身?」外表穿得破破爛爛也藏不住一個人的氣度,更別說她一言一行都明明白白表示自個兒是個姑娘。
頓了一下,李珩明了的點了點頭,還調皮的比了一個婀娜多姿的手勢,「姑娘就是姑娘,這個是藏不住的。」
衛洵不悅的瞥了他的手一眼,不過也沒揪著不放,轉而問︰「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什麼很奇怪?」李珩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娘的態度,無論她心中有多少怨多少恨,我終究是她兒子,我們雙方對這門親事都滿意,這不好嗎?」他一直避免曝露自個兒的想法,不只是想防止他娘作妖,也不想娘對寧兒有了心結,但不可否認親事定了,他放心了大半,其他的問題也沒看得那麼嚴重了。
娘會不會因為他不喜歡寧兒,這是以後的事,總是有機會化解,萬萬沒想到娘為了不教他稱心如意,不惜謀害人家性命。
李珩實在不想承認,但又不能不接受這個事實,「姨母對你好像真的有什麼深仇大恨的樣子。」
「是啊,你說,我們哪來的深仇大恨?」
李珩想了想,搖了搖頭,「我想不通。」
「你想不通,我更想不通。」除非他們不是母子,娘對他根本沒有母子之情,處處與他過不去,為難他,這就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你還是懷疑……」李珩堅定的搖搖頭,「這絕對不可能,若你真的不是姨母的兒子,姨母應該會虐待你,可是姨母沒有啊。」
「皇後姨母會允許我娘虐待我嗎?」
「……」李珩的舌頭打結了。
「我知道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就像你說的,外祖母親眼盯著我出生,我怎麼可能不是靖安侯府的孩子?只是……」衛洵懶得說了,他娘的態度太不合理了。
李珩直接趴在長案上,重重的嘆了口氣。
「你把我的棋子弄亂了。」
李珩孩子氣的伸手將棋子弄得更亂,「這種時候你怎麼還有心情下棋?」
「下棋可以靜心。」
「這倒是啦。」李珩也喜歡下棋靜心,可是沒興趣跟自個兒對弈,這實在太無趣了,左看右看都是自個兒,還不如隨手拉一個過來,再狠狠的將對方殺成小媳婦,多爽啊。
「你來干麼?」
李珩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
「孤願意來看你,這是你的榮幸,需要理由嗎?」
「我以為最近戶部很忙,你沒有閑功夫來我這兒打轉。」
李珩哼了一聲,從懷里取出一張紙,小心翼翼的攤在他前面,「這是我娘給你準備的嫁妝……不是,聘禮。」
衛洵唇角一抽,懶得計較他故意犯的語誤,「皇後姨母不需要為我費心。」
「母後擔心姨母不會好好的幫你打點。」
「這不是我娘一個人的事,雖然祖母平日住在京郊的別院,但不表示不過問府里的事,她可不會容許任何人委屈我這個嫡長孫。」
「對哦,我都忘了老侯爺夫人還在。」
衛洵將前面的禮單推給李珩,「收回去吧。」
「母後送出去的不會收回來,你還是收下吧。」
衛洵看了半晌,最後還是收下來,因為這是一份愛護的心,他拒絕不了。
比起下棋,衛洵更喜歡煮 茶靜心,不過總要有人為他品茶,而這個差事通常落在李珩頭上,只是李珩進了六部學習之後,沒多少時間能看他煮茶,如今有個未過門的妻子,他又可以享受煮茶的感覺。
為了唐寧月,衛洵今日準備了桂花茶,從擺放茶具到燙杯、傾茶、注水,一直到最後將茶湯斟入茶盞,他的神情專注而優雅,每一個動作都宛若一幅畫,教人很想將這道風景留下來。
「請。」衛洵雙手奉上茶盞。
唐寧月接過來,很鄭重的觀色聞香,放到唇邊輕啜一口,閉眼細細品味。
「如何?」
張開眼楮,唐寧月決定爽快的給出贊嘆聲,「哇!」
「這是什麼意思?」
「你連擺個茶具都有一種雅致之美,這茶的味道就更不用說了,桂花香氣馥郁,但並未奪去茶的清香,此茶有散茶之味,有桂花之香,兩者相得益彰。」
「你倒是個懂茶的。」
「我爹愛茶,在錦城的時候,他最大的樂趣就是拉著我們圍繞身邊,看著他煮茶,然後要很享受的品茶。」頓了一下,唐寧月瞥了隔開書坊和後院的月亮門一眼,低聲出賣某人,
「鈺哥兒每次都睡著。」
「真的睡著了?」
唐寧月點了點頭,「不知道是我爹煮茶的動作太礙眼了,還是茶香對他有催眠作用,沒有一次例外,他一定睡著,而且睡得又香又甜,連小胖子都看傻了。」
衛洵可以想像那個畫面,實在忍俊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若說茶香對人有催眠作用,他很難接受,可是另外一個可能性——
「伯父煮茶的動作真的那麼礙眼嗎?」
「礙眼不至于,至少我們看得出來他很認真,不過我爹可能不適合煮茶,經場☆況不斷,原本很文雅,最後總是變成災難。」
「伯父看起來不像是如此粗心的人。」
「是啊,可是他一煮 茶就走樣了。」
「下次我可要親自領教。」
唐寧月充滿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希望他不後悔努力想當好女婿的決心。
兩人很有默契的靜靜喝著茶,感覺連風兒都停下腳步,這一刻似乎就是地老天荒。
衛洵突然開口道來,「雖然沒有證據,但是我懷疑對付你的是我娘。」
這幾日她有過許多猜測,這個答案也在當中,只是太難理解了,她一直告訴自己,不可能,絕不可能,除非……
念頭一轉,唐寧月就月兌口而出,「你有沒有可能不是靖安侯夫人的孩子?」
雖然太子表哥否決了,但是衛洵無法如此理直氣壯,因為「他不是娘的孩子」這念頭一直盤據腦海,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
「我知道這個可能性不大,大戶人家要偷換孩子並不容易,何況你是衛家孫子輩的第一個孩子,必然得老靖安侯看重,只怕所有的人都盯著,怎麼可能掉換孩子呢?可是靖安侯夫人的舉動太不合理了,我若出了意外,你得了克妻之名,這不是給你娶妻之路更添難度嗎?萬一皇上直接下旨賜婚,讓你娶個郡主什麼的,她不是得不償失?」
半晌,衛洵有些無奈的說︰「我應該是我娘的孩子,我的容貌像外祖母。」
唐寧月愣怔了下,「你真的像你外祖母?」
「對,很像很像,可能有八成以上。」
略微一頓,唐寧月結結巴巴的擠出一句話,「這只能證明你有蕭家的血緣。」
「是啊,我娘是蕭家的女兒。」
「蕭家不只一個女兒,蕭家還有好幾個兒子。」
衛洵一臉的困惑,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雖然這樣的猜測太匪夷所思,但有沒有可能——蕭家因為某種原因,不得不將孩子偷換到靖安侯府,譬如你娘原本生下的孩子有些狀況,蕭家迫于無奈只能幫忙掉換孩子,他們又不能去外面找,只好將蕭家的孩子送過去。」
衛洵實在不知道如何反應,為何听起來像是話本子上編出來的故事?
「你不要太狹隘了,因為匪夷所思就覺得不可能,世上之事無奇不有,要不怎麼會有千金小姐跟窮秀才私奔?」
衛洵微皺著眉,「你是不是看了什麼亂七八糟的話本子?」
「……不小心看了一本。」唐寧月微微低下頭,怎麼一不留神將自己出賣了?
「你還真是不小心。」
「……人難免有不小心的時候嘛。」
「姊姊不是不小心,姊姊是好奇,狠下心來花了銀子買回去看。」唐文鈺很不客氣的戳破姊姊的謊言。
唐寧月差一點從石椅子上摔下來,這小子怎麼一聲不響的蹦出來?「你不在前面看書,跑來這兒干啥?」
「一看到衛哥哥,姊姊就忘了時辰。」唐文鈺控訴的模著饑餓的肚子。
唐寧月立馬紅了臉,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
衛洵輕聲笑了,起身走過去牽起唐文鈺的手,「走吧,我們去福滿樓吃飯。」這真的是她弟弟嗎?出賣姊姊一點也不手軟,一見到衛洵,直接忘了她這個姊姊。唐寧月無比哀怨的跟著起身,跟在一大一小的後面。
皇後端坐在長案後面,目光越過敞開的窗子,看著桂花樹下,可是任誰都看得出來,其實她眼中根本沒有焦點。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回過神來,又重新作畫,畫得很專注很認真,彷佛剛剛的失神不曾出現過。
李珩走進坤寧宮時,還以為宮人偷懶溜出去玩,室內靜悄悄的,好像一個人沒有。
看到大宮女紅櫻站在起居室的珠簾外,他知道母後在起居室,只是不願意有人打擾。
李珩反應很快的舉起右手,食指放在嘴巴中間,示意紅櫻別出聲,悄悄的掀了珠簾鑽進起居室。
咦?母後在作畫?
李珩一直知道皇後擅長丹青,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不太喜歡作畫,每回想要她的丹青,總要借著生辰,還要磨蹭很久,所以這二十四年來只得了三幅畫,而每一幅都是秋日的風光——滿園子的桂花,差別是金桂、銀桂、丹桂。
李珩躡手躡腳的走到長案邊,想看娘畫什麼,這一看,不只是大吃一驚,他根本是吃醋了。
「母後,您太偏心了吧!」李珩氣得跳腳。
蕭嫣已經習慣兒子這樣無聲無息的闖進來,他就是還沒長大,玩興不減,所以她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當然也沒有置之不理。
「你怎麼老忘了自個兒是太子?」
「我是您兒子。」
「兒子也應該有規矩。」
「我哪有沒規矩?我只是想偷偷看一眼娘在畫什麼。」
「偷偷模模是規矩?」
李珩的舉動當然是沒規矩,這會兒只能耍賴跳腳,「我不管,母後就是偏心。」
「這是在鬧什麼?」皇上來得可真是時候,見到李珩混不吝的樣子,過來直接給一個栗暴。
「父皇,您看,母後太偏心了。」李珩今日打定主意告上一狀。
皇上低頭一看,眼眶瞬間紅了,李珩見了頓時傻眼了,這是什麼情況?
「這不是衛洵,這是你小弟。」蕭嫣終于放下筆。
「我小弟?」李珩覺得自個兒的腦子根本沒法子使用。
「對,這是你小弟。」皇上挨著皇後坐下,「只是他來不及長大就走了,你娘只能根據衛洵的容貌思念他。」
「根據衛洵的容貌思念他?」李珩還是迷迷糊糊,莫名其妙迸出一個小弟,還得靠著衛洵來思念小弟,這會不會太詭異了?
「你小弟跟衛洵幾乎同個時間出生,更巧合的是,兩個人乍看之下簡直一模一樣,因為他們皆承襲你外祖母的丹鳳眼。」皇上伸手輕觸了一下畫上的孩子,「不過我們只見過他五六個月大之前的樣子,不確定他是否越大越像你外祖母,可是他跟衛洵那麼相像,應該差不多吧。」
隨著皇上的描述,李珩的記憶也回籠了,他確實有個小弟,不過小弟出生時,他正好跟著外祖父回鄉探親,待他們回到京城,小弟已經死于一場宮變,因為母後為了小弟哭得眼楮差一點瞎了,父皇下了禁令,從此不準提起小弟,時日久了,他也漸漸忘了有這麼一個小弟。
「宮變的時候,我應該將他帶在身邊。」蕭嫣喃喃低語。
「這不是你的錯,你是我的妻子,不可避免會成為敵人的目標,為了安全,你讓女乃娘帶著孩子混在夫人當中是對的,只是沒想到混亂當中,女乃娘中了箭,摔壞了孩子。」皇上心疼的輕拍她的後背。
李珩知道十八、九年前的那場宮變,發生在皇祖父的長春節,那時父皇還沒登基,伯父大皇子晉王先是收買禁軍將領,封鎖四道宮門,帶著私兵從密道闖入宮中,逼皇祖父下聖旨傳位于他。
當下劍拔弩張,其他皇子都被控制住,這個時候是皇祖母領著近衛軍殺入重圍救駕,皇祖母因此受傷,但同時讓父皇得了太子之位。
「我知道該放下了,可是每年此時……」蕭嫣忘不了那一日。
「你別為難自個兒,想忘了就忘了,想放在心上就放心上。」
「可是當初我們明明知道晉王狼子野心……」
「我們若是將他留在府里,也不能保證他能平安度過那一夜。」
「我知道……」蕭嫣的目光不自覺的又落在畫上,看著衛洵,總會想起她的小兒子,她一輩子都忘不了。
李珩算是看明白了,娘特別疼愛衛洵只怕是移情作用,不過沒想到衛洵竟然跟小弟同時出生,兩人甚至像雙生兒……他怎麼突然覺得怪怪的?衛洵懷疑自個兒不是靖安侯府的孩子,而他曾經有個衛洵容貌相似的小弟,這會不會太巧合了?
秋意漸濃,臨水閣的二樓已經掛上紗羅,輕風伴著竹香吹來,搖曳生姿,擋下了蕭索的涼意,留下了緡繕的溫柔。
咚咚咚,李珩一路跑到長案前面,整個人往上一趴。
衛洵忍不住唇角一抽,「看樣子,你在戶部過得太悠閑了。」
哼了一聲,李珩沒好氣的賞了他一個白眼,「若不是有要緊的事,這會兒我寧可在東宮逗我家兒子。」
「什麼要緊的事?」
李珩再往前一步,聲音壓得很低,「你知道嗎?我曾經有一個小弟,他跟你一樣大,還跟你生得一樣。」
衛洵不懂,「這是什麼意思?」
「你知道十八、九年前的宮變嗎?」
衛洵點了點頭,「雖然經過那麼多年,當時在場的官員大半都不在了,越來越少人提起此事,不過這種謀逆大事,牽涉的還是先帝的第一個兒子晉王,我們這些當官的怎麼可以不了解此事。當時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好他,不過是因為嫡子越來越出色,他就起了逆心。」
「我小弟就是死在那場宮變。」頓了一下,李珩直起身子,端正坐姿,然後右手比著胸口,「母後至今還在心痛。」
「這是怎麼回事?」
「皇祖父的長春節,父皇母後察覺到晉王不太安分,不放心將他放在府里,便帶進宮。
母後擔心自個兒是晉王黨的箭靶子,便讓女乃娘帶著小弟混在夫人當中,因為那日很多夫人都帶了孩子進宮,小弟不會太起眼,至少比在母後身邊還安全。
「結果雙方起沖突,刀劍弓箭不長眼,女乃娘死了,小弟跟著遭罪。」李珩幽幽的嘆了口氣,「母後一直很自責,說當時帶在身邊就好了。」
「這事沒有人能預料。」
「父皇也是這個意思。」頓了一下,李珩若有所思的看著他,「我私下問了父皇,那日你也進宮了,宮變當時也在場。」
衛洵愣怔了下,「這是什麼意思?」
李珩傾身向前,兩只手交疊放在案上,「你說,你和我小弟若是不小心掉包,姨母看得出來嗎?」
衛洵立馬否絕,「這怎麼可能?」
「我們先不管是否可能,單問你們兩個不小心掉包,姨母是不是看得出來?」
「當娘的豈會認不出孩子?」
李珩不認同的搖搖頭,「這可難說,生下你的時候,姨母傷了身子,養了好久一段時間,你大部分時間是女乃娘在帶,姨母一時認錯孩子也不奇怪。」
「你都說一時了,這掉包的事當然就不可能。」
「可是我也說了不小心啊,錯誤造成了,後頭其中一個孩子出了事,想承認自個兒錯了,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你說是嗎?」
衛洵沉默了下來,很難相信會不小心將孩子掉包,說是故意的更有可能,而這也是他無法接受的一點,若是屬實,他娘故意將孩子掉包,目的是什麼?
李珩輕輕敲了一下案面,「你在想什麼?」
回過神來,衛洵隨口道︰「寧兒看了話本子,難免天馬行空胡思亂想,你怎麼也學她?」
「唐三小姐想了什麼?」李珩一臉的八卦。
衛洵細細的道來唐寧月的猜想,可能性微乎其微,當成笑話听听就好了。
「外祖母不是這樣的人,不可能將自家的孫子送給別人。」
「我知道,除了我娘,蕭家的人本性都是正直、驕傲的,而且這些年蕭家對我態度並沒有異樣,反倒是對你,有些不自在。」
李珩翻了一個白眼,他是太子,蕭家若太親近,難免落了一個逢迎拍馬屁的名聲,蕭家不屑,可是明明是親人,當初他還跟外祖父回鄉探親,跟蕭家人挺熟的,這不能親近又很親近,當然不自在了。
「唐三小姐真的是天馬行空胡思亂想,但我的猜測很容易成立,當時那種混亂的情況不小心將孩子掉包,簡單又不著痕跡,萬一被發現了,你們長得如此相似,抱錯孩子不是很正常嗎?」
雖然很認同,可是衛洵卻道︰「應該不會吧。」
「既然有了疑惑,就應該查清楚。」
「若想查清楚,就必須找到當初身邊侍候的人,不過這事不太容易,畢竟十八、九年了,而且一不小心就會打草驚蛇。」
「無論多難都要查,若因此打草驚蛇,那也沒什麼不好,驚嚇就會行動,行動就很容易露出狐狸尾巴。」
「這倒是。」
「我們分頭行動。」
「你還是在戶部好好當差吧。」
「宮中的事我來調查比你方便,你專心查清楚靖安侯府那邊的事。」
確實如此,衛洵也不再爭論。如同太子表哥所言,既然有了疑惑,就應該查清楚,他真的是靖安侯府的孩子嗎?
遇到問題,衛洵就是特別想跟唐寧月說說話。其實不說話,只看著她,他浮躁的心就會安穩下來。
說也奇怪,她看似恣意灑月兌,不像那種可以靜下來的人,可是事實上遇到麻煩,她總是很快的冷靜下來。
「今日換我煮茶給你喝。」
「好,我看看你煮的茶味道如何。」
唐寧月信心滿滿的當著他的面露了一手,比不上他的優雅沉靜,但有一種溫柔恬靜的美,更顯得歲月靜好,衛洵看著看著都忘了今日的目的。
「請。」唐寧月雙手奉上茶盞。
衛洵接過茶盞,按例先觀色聞香,然後輕啜一口,閉目細細品味,比起他煮的茶似乎更為純粹。
「還可以嗎?」略微一頓,衛洵難得孩子氣的模仿她,「哇!」
唐寧月忍俊不住的咯咯笑,「你也太偷懶了,夸一句不行嗎?」
「好話都教你說過了,我哇一聲就夠了。」
「原來這是我的錯。」唐寧月很無奈的雙手一攤,「好吧,我接受你的哇。」
衛洵寵愛的點了一下她的鼻子,「真是調皮。」
唐寧月覺得好無辜,這有什麼不對嗎?
衛洵不再言語,專心喝茶,唐寧月也不追著問他有什麼事,反正想說了就會說,要不就當自個兒今日是來這兒為他煮茶。
過了約莫一盞茶,衛洵開口了,「昨日太子告訴我,皇後娘娘曾經有個跟我一樣大的兒子,而且長得跟我一個樣。」
皇後娘娘不就是他姨母……唐寧月下意識的挺直身子,「那個孩子怎麼了?」
「他死在十八、九年前的宮變。」
「十八、九年前的宮變?」
「當時的大皇子晉王勾結買通禁軍將領,封鎖宮門,帶了四五千名私兵從密道闖進皇宮,逼先皇下聖旨傳位于他,沒想到先皇早有防備,還悄悄留了一支近衛軍給太後,關鍵時刻太後帶著這支近衛軍前來救駕,是混亂之中難免死傷,皇後娘娘的小兒子就是死在那場混亂之中。」
唐寧月很快就明白他想說什麼,「你也經歷了那場宮變?」
「對,先皇的長春節,三品以上的官員都會帶夫人和孩子出席,當時我只有五、六個月大,按理可以留在府里,可是不知為何,我娘堅持帶我進宮,而太子表哥跟外祖父去了越州,不在京城,因此避開那場宮變。」
「太子想必是故意離開京城的吧。」晉王謀逆應該事前有征兆,秦王不能離開京城,但可以找個理由將兒子送出去。
衛洵愣怔了下,「這個我不清楚,也許吧。」
「靖安侯府與秦王府是姻親關系,秦王事先送走嫡長子,靖安侯府肯定察覺到有異,長春節又不能不進宮,靖安侯夫人只好將兒子帶在身邊,進了宮,更會跟緊秦王府,因為秦王府既然事先察覺危險,不可能一點準備都沒有。」言下之意,靖安侯夫人自然有機會在那種情況下將兩家的孩子掉包。
沉默了半晌,衛洵低聲道︰「你知道,雖然我不願意相信掉包的事,但是私心卻盼著我是皇後姨母的小兒子。」
「這不是人之常情嗎?誰不想要有一個疼愛自己的娘?」
聞言,衛洵笑了,「原本我覺得這樣的想法太不該了,太對不起難產生下我的娘。」
「父母若是好,沒有孩子想換父母。」
「如今想要調查十八、九年前的事,很難,而且會打草驚蛇。」
「我倒覺得這是好事,蛇不出洞,如何看清楚其中的隱情。時間太久了,該處理的早就處理掉了,因為唯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可是一下子死太多人,很容易惹人注意,肯定有那種不是很關鍵的『漏網之魚』,這會兒你不將動靜鬧大,不讓對方亂了陣腳,只怕什麼都查不到。」
衛洵失聲一笑,「你倒是跟太子想法一致。」
「不過也不能表現得太明顯,免得對方看出你的企圖,沉得住氣,由著你折騰,你要調查就更難了。」
衛洵明白的點點頭,「可以打草驚蛇,但又不能讓她知道我是故意的。」
「是啊,若你的猜測屬實,事後她不可能沒有清理過,可是清理得再干淨,人心是多疑的,總會擔心自個兒留下什麼痕跡。不過一旦她察覺到你的目的是在詐她,她不動如山,你就很難下手了。」
「好,我會拿捏好分寸。」這些道理他都懂,不過他喜歡听她細細解說,喜歡她為他操心,為他籌謀,覺得這不是他一個人的事,而是他們兩人的事。
「若能查清楚最好了,心里不至于有個疙瘩。」
「是啊,我知道很難,但我盡力清楚。」
「用得著我的地方,你盡管開口。」
他一個在大理寺干活的,哪用得著她幫忙?不過衛洵欣然的點點頭。
蕭晴覺得最近真是諸事不順,一個十五歲的野丫頭遲遲解決不了,已經夠她氣得跳腳了,如今又有人在追查多年前侍候的人,這是怎麼一回事?
「是誰在調查當年世子爺身邊的人?」別人覺得莫名其妙,但蕭晴再清楚不過了,對方很顯然對衛洵的身世起了疑心,而真相是什麼,她最清楚了。
雖然該處理的都處理了,可是萬一一時疏忽遺漏了什麼,如何是好?不想,什麼事都沒有;一想,她對自個兒就越來越沒信心,當時匆匆忙忙,有所疏失不是很正常嗎?
「他不是我們府里的人,小的與他不熟,只知道他有個妹妹在老夫人院子的小廚房,偶爾他會來府里找妹妹,因此跟門房的人混得很熟,不過小的覺得他好像是世子爺的人。」何總管悄悄的瞥了夫人一眼,這件事來得莫名其妙,不過直覺告訴他,這事不太簡單。蕭晴立馬生出疑心,「你怎麼會覺得他是世子爺的人?」
「听竹院小廚房的任嬤嬤認了他妹妹當干女兒,還有,小的有幾次見到那人出入文德書坊,但從沒見他買過一本書。我們這樣的粗人很少會去那種地方,因此小的就多看一眼。」
「世子爺的破書坊?」蕭晴看不上一個書坊,掙不了多少銀子。
何總管尷尬的點了點頭,其實那個書坊一點都不破,兩個院子並成一個院子,後面的院子有獨立門戶,除了住人,最主要是在那兒裱畫、修畫,文德書坊是京城唯一一家能修畫的書坊,而文人學子都盼著自個兒的字畫能夠放在那販售,因為能得文德書坊賞識就是一種肯定。
「夫人需要小的派人去打探嗎?」
「不用了,應該是世子爺的人。」
何總管張開嘴巴又閉上,總覺得這不是好事,還是別再深入,知道太多了,有時候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前些日子夫人已經教陳四別再盯著世子爺,可是昨日听見下面的人提起這件事,一個外人在調查靖安侯府十多年前侍候的人,還是世子爺身邊的人,直覺告訴他不太妙,好像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他還真不敢隨意捅到夫人面前。
蕭晴教自個兒冷靜下來,仔細回想當初處理的過程,應該沒有什麼遺漏,她可別嚇唬自己,衛洵什麼也不出來。
可是萬一真教他查出什麼……不會的,這事說起來只有她知道,她清理侍候的人不過是為了安心,周全一點總不會錯。
「夫人。」何總管試探的喚了一聲。
回過神來,蕭晴故作鎮定的道︰「先讓你的人注意那個人就好了。」
何總管垂手應是。
蕭晴突然想起一件事,「唐三小姐那兒如何?」
「世子爺派人暗中保護,我們的人根本動不了她。」
蕭晴氣得握拳,「沒想到這麼寶貝!」
頓了一下,何總管提議道︰「除非,夫人決定動用殺手。」
「不可以,唐三小姐可不是一般老百姓,只能用意外解決她。」蕭晴覺得很煩躁,千挑萬選看中了這麼一個沒見識的野丫頭,怎麼會出錯呢?
「可是一次又一次的意外,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來有問題。」何總管很想教夫人收手了,世子爺在大理寺,怎麼可能不對這一連串的意外起疑心呢?世子爺安排暗衛保護唐三小姐,想必就是看出什麼,夫人再折騰下去,世子爺肯定會查到夫人頭上。
蕭晴也知道意外一兩次還說得過去,再多幾次,這是明顯的謀殺,一旦衛洵認真追查,難保不會查到她頭上。
「暫時放過她。」
何總管松了一口氣,「是,夫人。」
「你遞話給陳四,派幾個機靈的盯著世子爺。」
略一遲疑,何總管提醒道︰「世子爺警覺性很高,我們的人又不是他的對手,很容易教他察覺。」
「那就別跟得太緊了,總之一定要掌握他的行蹤。」蕭晴最討厭這種一顆心懸在半空中的感覺,雖然對當初的安排很有信心,但又擔心自個兒真的疏忽什麼,那就不好了,還是盯緊衛洵,一旦衛洵發現什麼,她就可以來得及攔截。
何總管聞言苦笑,但也只能應聲是。
蕭晴擺了擺手,示意何總管退下,心想要不要找衛洵套話,可是想想又覺得不妥,他警覺性太高了,只怕她還沒套到話,她就說漏了什麼。
眼下她一定要沉住氣,以靜制動,她才不會不清楚對方想干啥,就將自個兒曝露出來。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25-1-25 00:04:49
第十一章 逐步調查
唐寧月覺得自個兒最近很像文人,老是坐在文德書坊後院的梅樹下品 茶,煮茶的差事則是交由衛洵,誰教他連煮個茶都可以入畫,她自認為姿色太過平凡,比不上,還是專心欣賞美色……不是,品茶。
今口唐寧月又來文德書坊當文人,不過看某人明顯心神不寧,她不能不跳出來說︰「今日還是我來煮茶吧。」
衛洵的手一頓,沒有二話,還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交由唐寧月煮茶。
唐寧月今日很隨意,動作不講究,完全是那種只是想喝茶的姿態,教衛洵看傻了。
「有時候不要想太多,輕松一點,煮茶嘛,不是因為這是一件雅事,而是單純想喝茶,冷水泡不開 茶葉,當然要先將冷水煮沸了,所以不必太認真,能夠喝到茶就好了。」
衛洵聞言愣住了,從小他的自我要求就很高,什麼都很講究,想要做到最好,想得父母看重,可是不曾換來一句贊美,他們往往期待他更好,時日久了,即便他不再抱著討好父母的心思,刻在骨子里的嚴謹已經成了習慣。
「其實我覺得喝茶與心情有關,心情好,再苦的茶入口都是香的,可是心情不好,再香的茶入口都是苦的。」
衛洵略一琢磨,點了點頭,「好像很有道理。」
「今日你可以試試。」唐寧月已經泡好茶,將茶水倒入茶盞,不過她沒有雙手奉茶,而是直接將茶盞推到衛洵面前。
衛洵雙手捧著茶盞,習慣性的先觀色聞香,可是接著想到什麼似的僵了一下,隨之自嘲的一笑,一口氣喝了。
「如何?」
頓了一下,衛洵很苦惱的道︰「不香也不苦。」
「這不是很正常嗎?心不在這上頭,當然連香的還是苦的都嘗不出來。」
衛洵又是一頓,忍不住苦笑,「看起來如此明顯嗎?」
「衛哥哥從來不會讓人感覺到心里有事,可是今日竟然會發呆,不過我覺得這樣子很好,一個人時時提高警覺,多累人啊。」兩人相處越多,她越是了解他,就越是心疼,他真的太累了。
聞言,衛洵感覺一股暖流淌過心田,人人都認為他很優秀,不過並非他自身努力,而是他的身分注定該成為這樣的人,殊不知一個好吃懶做的人就是有絕頂的聰明也沒用,想成為什麼樣的人要有相對的付出,而她與別人不同,不會只看見表面,她知道他對自個兒很嚴厲。
「對我來說, 茶水是苦是甜都不重要,最要緊的是能解渴。」唐寧月隨即拿起自個兒的 茶盞,一口氣喝了,然後很豪邁的哈一聲。
衛洵見狀,為自個兒的茶盞重新注入茶水,學著她舉盞一口氣喝了,也跟著哈了一聲,不過顯得有些瞥扭,最後忍俊不住噗哧一聲笑了。
「多來個幾次就習慣了。」
「平日見你喝茶都很講究。」
「又不是快渴死了,當然是慢慢來。」頓了一下,唐寧月很隨興的道︰「不必太在意,想怎樣就怎樣,與生死無關,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與生死無關,都不什麼大不了的事。」衛洵細細品味,漸漸的,壓在胸口的沉重散去了。
唐寧月不再言語,專心喝茶,等他想說就會說了。
果然沒等她喝第二盞茶,衛洵就道︰「如今要追查十八、九年前的舊事舊人太難了,宮變之後我娘和我身邊侍候的人陸陸續續都換掉了。這事對外來說不奇怪,因為宮變,各家對奴僕都會清理一遍,只是我娘動作更大,那日晚上待在侯府的親信也不留。」明明各種跡象顯示他不是靖安侯府的孩子,但連一丁點證明這個論點的證據都沒有,這種感覺令他沮喪。
「全部?」
「對,就是我的女乃娘,還有我娘的女乃嬤嬤都離開了。」
「人死了嗎?」
「從目前查到的消息來看,她們都是光明正大離開靖安侯府,女乃娘李三娘因為宮變的事嚇壞了,夜里噩夢不斷,根本沒辦法再照顧我,而我娘的女乃嬤嬤許嬤嬤也差不多,宮變那夜再府里同樣受了驚嚇,幾日後她起夜不小心摔斷腿,不能繼續留在府里侍候。」
「她們兩個都有問題。」
衛洵點了點頭,「我也認為如此,可是如今都查不到下落。李三娘並不是家生子,照顧我的時間不長,與府里的人沒有往來,除了姓名,沒人知道她去哪兒,而許嬤嬤走得匆忙,根本來不及跟大伙兒告別,因此也沒人知道她的下落。」
「許嬤嬤的家人也跟著一起離開嗎?」
「除了她夫君,許嬤嬤就只有一個兒子,當時還沒娶妻生子,許嬤嬤摔斷腿,他們當然是跟在身邊照顧。」
唐寧月做了總結,「李三娘跟府里關系不深,無論她去哪兒,都不會跟府里的人再有連系,但許嬤嬤不同,不只是靖安侯府,她與秦府只怕關系更深,若想切斷她跟所有人的連系,只能匆匆將她送走。」
「沒錯,只怕如今只有我娘知道許嬤嬤身在何處。」
沉吟半晌,唐寧月提出自個兒的想法,「我認為找許嬤嬤倒不困難,若不是回鄉,就應該在靖安侯府或者你娘的莊子,不過就怕她什麼都不知道。」
衛洵略微一想就懂她的意思,「若知道發生什麼事,她不可能活命。」
「沒錯,倒是李三娘就很難說了,若非有所察覺,她反應不會如此快,還沒等你娘出手就找到理由光明正大離開。」
「這是一個真正聰明的人,只怕早就躲得遠遠的,很難找到人。」
「她不得不丟下自個兒的孩子進靖安侯府當女乃娘,可見她需要銀子,你覺得她匆忙之間可以躲到哪兒?」
衛洵若有所思的挑起眉,「人很難離開故土。」
「是啊,她最大的可能就是回到家鄉——她的家鄉或者夫君的家鄉,當然,你首先要確定她的身分,這個可以從當年京中的戶籍試著尋人,她在那段時間生下下孩子,要不,如何當你女乃娘?」
「我知道如何找人了,可是她若真的有所察覺,有可能中途改到其他地方,免得我娘反應過來了,派人追殺她。」
「小老百姓想在其他地方落戶並不容易,若她真的聰明,還不如回鄉安安分分過日子,就算你娘反應過來,還知道她去了哪兒,也不會輕易出手。」
衛洵很快就想明白了,「我娘心虛,不是逼不得已不會自找麻煩,當時我娘嫁進侯府不過一兩年,手上也沒有多少人可用。」
「其實對你娘而言,殺個小老百姓不難,但小事變大事,更多人參與其中,她做的事就更容易曝露出來。」
衛洵為自個兒倒了一盞 茶,一口氣干了,「我會盡快找到人。」
看著桌上的戶籍冊子,李珩受不了的往案上一趴,嘀咕道︰「這個差事這麼累人,怎麼不交給下面的人?」
衛洵轉頭看了一眼元忠和元孝,「你沒看見他們也在忙嗎?」
「交給他們就好了,你干麼湊熱鬧?」李珩覺得眼楮都暈了,一刻鐘他都招架不住,查找上一日,晚上睡覺他夢中可能都是密密麻麻的字。
「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你若是累了就回去。」
李珩堅定的搖搖頭,「我陪你。」
「我一找到就會告訴你。」
「我知道啊,可是……」李珩最近總會問自個兒,若衛洵是他的嫡親弟弟呢?他很心疼,明明出生在最尊貴的皇家,可是身不由己遭人家惡意掉包,人家還不好好的疼惜他,甚至將失去孩子的過錯推到他頭上……總之,他越想越難過,他想陪在身邊明真相。
「你在擔心我嗎?」
「我擔心你干麼?你若是我嫡親弟弟,這不是更好嗎?」頓了一下,李珩忍不住問︰「你相信嗎?」
「相信我娘為了私心掉包嗎?」
李珩坐直身子,說出自個兒想法,「姨母這個人自私了一點,壞毛病也不少,可是說她敢大膽的混淆皇家血統,我覺得她沒有這個膽子。」
這一點衛洵非常同意,「我不敢相信正是因為如此,何況十八、九年前,我娘二十不到,很難相信她有膽量犯下這種殺頭大罪。不過心里有想法,不查清楚,那就像一根刺扎在心上。」
「我懂,不過,你若是我的嫡親弟弟,那該多好啊。」
衛洵斜睨了他一眼,「我是不是你嫡親弟弟有差嗎?」
略微一頓,李珩搔了搔鼻子,「好像沒差。」
「我只是想查清楚真相。」
「真相當然重要,不過身分不同,意義還是不同。」李珩像是想說服自己般點點頭,是不是嫡親弟弟還是有差別的。
「對我而言,身分不重要,意義也沒有什麼不同,你就是我哥哥,將來要繼承大統的太子。」他們感情很好,兩人之間說話往往沒什麼禁忌,但他從來沒忘了彼此之間是君與臣的距離。
李珩沒好氣的撇嘴,「臭毛病。」
衛洵低頭繼續查閱戶籍冊子。
「還是母後厲害,不知道你是她的小兒子,她就將你當小兒子疼愛。」
衛洵正要翻閱戶籍冊子的手一僵,半晌,不能不老實承認,「若是皇後姨母的小兒子,我會很開心。」
「母後也是,她還會放鞭炮。」
衛洵唇角不自覺上揚,不過很快就強迫自個兒冷靜下來,「事情未確定之前,你可不能說出去。」
李珩很不服氣的拍一下桌子,「我是那種口無遮攔的人嗎?」
「這要看人。」衛洵不給面子的吐槽。
「……我還是知道輕重好嗎?」不過,他怎麼覺得如此心虛呢?
「你知道就好,不過是提醒你。」
「我怕空歡喜一場,怎麼可能還未證實就告訴母後?」
「我會盡快查清楚真相。」
聞言,李珩將扔到一旁的戶籍冊子拿過來,翻過剛剛查閱的那一頁,繼續下一頁,然後他瞪大眼楮叫了一聲,元忠和元孝也緊跟著叫了一聲,他們都找到一個符合條件的李三娘,謄抄下來,衛洵接著也找到一個。
就這樣前前後後,有六個那幾年生下孩子的李三娘。
範圍縮小,接下來就輕松多了,進一步確認她們是否還在京城,留在京城的簡單,不在京城的就得安排人手查探。
唐寧月自認為不是一個浪漫的人,比較實際,來到這個時空後便沒想過戀愛這回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這個時代的婚姻模式,她有心理準備,因此她的目標是努力存錢,萬一遇到一個太渣的男人,就想法子和離過自個兒的日子,反正她不會委屈自己,可是今日她竟然為一個男人如此費心,全身的浪漫細胞都出籠了。
「姊姊真是太偏心了,姊姊從來沒有為我的生辰如此費心。」唐文鈺像個老頭兒跟在唐寧月身邊,看著她用蠟燭在門廊上擺出一個圖形,雖然看不出這個圖形是什麼意思,但這他還是嫉妒了,很嫉妒很嫉妒。
「小小年紀過什麼生辰。」
唐文鈺哼了一聲,「姊姊就是偏心。」
「我可是一次也沒有漏過你的生辰禮物。」她是個有良心的姊姊,不會因為弟弟年紀小記不住就偷懶不送禮物。
「禮物怎麼可以跟這個相比呢。」
「你的禮物每次都花了我好幾個月的月銀。」
「姊姊真是俗氣,禮物更看重的是心意,心意。」
唐寧月翻白眼,苦她真的只給心意,他能不哭嗎?「知道了,以後我會記得只給心意,你可別嫌我小氣哦。」
「這要看姊姊給什麼心意啊。」
唐寧月決定略過這個問題,正好蠟燭擺放好了,她打量了一眼,很滿意的點點頭,然後拉著唐文鈺在台階坐下,問了一下夏丹時辰,已經過了戌時了。
「怎麼還不來呢?」唐寧月轉頭對著小家伙興師問罪,「你到底有沒有告訴衛哥哥,今晚一定要過來?」
「有有有,衛哥哥若是不來,姊姊就退婚。」
瞪大眼楮,唐寧月伸手捏他的臉頰,「你這個小家伙胡說八道!」
「我不這麼說,如何看出來衛哥哥對姊姊有多少真心?」
「退親這種事可以隨便說嗎?」
「衛哥哥那麼聰明的人,肯定听得出來姊姊只是今晚想見到他。」唐文鈺的話剛剛落下,衛洵的聲音就傳過來。
「對不起,我來晚了。」衛洵從大樹下走了出來。
「衛哥哥。」唐文鈺反應很快,起身跳下台階,跑了過來。
衛洵伸手模了模小家伙的頭,「謝謝你了。」
小學霸立馬懂了其中的含意,「我不能再留一會兒嗎?」
「衛哥哥有要緊的事跟你姊姊商量。」
小學霸無奈的嘆了口氣,回頭提醒姊姊,「你記得要告訴我哦。」
唐寧月站起身走下台階,擺了擺手表示知道了。唐文鈺終于滿意的走人。
衛洵走到唐寧月面前,直接伸出手,「我的生辰禮物。」
「別急,禮物已經準備好了,就差最後一步,你先閉上眼楮,待我說好了,你再張開眼楮。」唐寧月心急的墊起腳尖捂住衛洵的眼楮,確定他閉上眼楮了,她轉身走上台階,接過夏丹遞來的火摺子點亮蠟燭,仔細檢查一遍,她的禮物沒有缺了一角,再將火摺子交還夏丹,回到衛洵面前。
「好了嗎?」衛洵搶先一步問。
「好了。」唐寧月側過身子。
衛洵張開眼楮,視線正好對上門廊上點亮的蠟燭,卻是有看沒有懂。
頓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道︰「這個禮物真是太特別了,不過我可以先問一下,這是什麼嗎?」
「我給你的生辰蛋糕。」
「生辰蛋糕?」
這個反應跟她預想的不太一樣,她難得浪漫,他怎麼一點感動都沒有?好吧,她好像太自以為是了,他連蛋糕都沒听過,如何感受得到她的浪漫?他大概只會覺得滿頭黑線,這是什麼玩意兒?
「蛋糕是用牛女乃、雞蛋、面粉、蔗糖等等做成的,專門用以慶祝生辰,故名為生辰蛋糕,可惜我廚藝不精,你又三日前才通知我,我連上哪兒找牛女乃都不知道,更不可能將蛋糕做出來,想來想去,只好用蠟燭擺出一個生辰蛋糕送給你。」
雖然不明白生辰蛋糕到底長什麼模樣,但是可以感覺得出來她想給他一個很特別的生辰禮物。
「這個蛋糕味道如何?」
「蛋糕吃起來松軟綿甜,有一股很濃郁的香味。」唐寧月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教衛洵見了好笑又忍不住好奇。
「今年我收下這個生辰蛋糕,但是明年我要真的可以吃的生辰蛋糕。」
「好,明年我親手做給你。」
「不過,我還以為今日可以拿到荷包。」
愣怔了下,唐寧月嘿嘿一笑,原來他們兩個「雞同鴨講」。
「那個……我還在努力當中,需要花一點時間。」
「說好了我出公差回來之後就可以拿到你親手做的荷包,你也說做荷包費不了幾日,可是如今我的生辰都到了,卻連個影子都沒瞧見。」
「……原本是費不了幾日,可是我決定設計專屬于你的荷包,因此準備等義賣會結束後再來做,沒想到病了。」唐寧月開始冒冷汗了,心虛啊。
「你就忘了是嗎?」
「不是,只是一直在琢磨,如何設計搭配你的氣質?我剛剛有了想法,你再給我幾日。」頓了一下,唐寧月連忙舉起右手,伸出三根手指,可是想了想,又換成五根手指,「五日?」
「你不是已經有想法了嗎?」
「我的針線不太好,就算不是很復雜的荷包,也要費點功夫。」
「好吧,五日,不過不是一般的荷包,是專屬的荷包。」
唐寧月的臉一僵,明知道這是她的借口,干啥刻意提醒她?
衛洵差一點沒忍住笑出來,趕緊拉著她在台階坐下,「今日是我的生辰,你陪我坐會兒。」
靜靜看著夜空半晌,唐寧月關心的問︰「事情進行順利嗎?」
「符合條件的人有六個,其中三個還在京城,打探過後已經排除掉了,另外三個要進一步確認她們的下落,再派人出去查探,少說也要一兩個月才能查清楚,若是這些年她們有再遷移,花費的時間勢必更久。」衛洵覺得很頭痛,如今單是查清楚她們的家鄉與她們是否回鄉,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略一思忖,唐寧月有個想法,「其實你不妨將消息透給靖安侯夫人,逼她出手,我相信她知道李三娘去了哪兒,只要盯著她,就能借著她找到人。」
「我娘已經得到消息,知道我在查探當年侍候的人,可是她不動如山,最多就是派人盯著我,她只怕不會那麼容易上當。」
「那是因為你還沒派人出去找人。」
「我要不要假裝派人出去找人?」
「不能假裝,一個不小心就會漏餡,教她看出來你的用意,想要算計她出手就不是那麼容易了。」唐寧月想了想,轉而問︰「你是不是更容易找到許嬤嬤?」
「這是當然,我娘未嫁進靖安侯府之前,許嬤嬤他們一家三口已經在蕭家扎根了,打探他們的下落不難。」
「那就派人去找她,真的派人去找,最好是你身邊的親信,顯示你對此事的慎重,總之,由她來挑起靖安侯夫人的不安。雖然那夜她沒有跟著進宮,但是最了解靖安侯夫人的人是她,靖安侯夫人對她的擔心絕不亞于李三娘。」
「沒錯,許嬤嬤侍候我娘近二十年,我娘的心思很難在她面前隱藏,要不,許嬤嬤沒有跟著誰宮,我娘何必將人弄走?」
「不過你最好事先掌握那三個李三娘的下落,確保靖安侯夫人一采取行動的時候,你能夠搶先一步將人攔截下來。」
「我明白。」
唐寧月回頭看一眼,「生辰蛋糕快吃完了,你閉上眼楮悄悄在心里許願吧。」
衛洵跟著回頭看一眼,燭火快要熄滅了,這表示生辰蛋糕快吃完了嗎?
「趕緊啊。」原本是唱完生日快樂歌再許願,可又不是真的蛋糕,不好唱歌,只能等到燭火快熄滅的時候再來許願。
衛洵搞不懂她的花樣,不過很順服的在心里許了願。
「好啦,祝你生辰快樂,你該回去了。」
「好,我回去了,可是沒拿到荷包,你得給我一個補償。」衛洵深深在她額上落下一吻,然後起身離開。
唐寧月傻乎乎的模著額頭,明明不是什麼激烈的熱吻,為何感覺如此甜蜜?
這幾日,蕭晴總會夢到宮變那一日——
因為姊姊那些日子的不安,又想到一兩個月前父親帶珩兒去了越州,她直覺有事要發生,于是讓許嬤嬤去了一趟秦王府,找相識的人打探消息,得知那一夜可能會有一些動蕩,她不放心將兒子放在府里,堅持帶兒子進宮。
進宮之後,她想法子讓兒子跟小外甥待在一起,心想姊姊必然做了安排,跟著秦王的小兒子肯定比其他人還安全。
可是情況還是失控了,匆忙之間,她只能假裝大義建議秦王府的女乃娘——兩家孩子最好交換。
人人皆知秦王府的女乃娘是誰,很容易成為叛軍焦點,女乃娘覺得有理,于是背著眾人偷偷交換孩子。
其實當時她心想,事後換回孩子,她就是秦王府的恩人,卻沒想到老天爺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秦王府的女乃娘中箭,拖累她的孩子,而她因為貼身丫鬟相護,逃過死劫,緊跟在後抱著孩子的李三娘也逃過死劫。
她好恨,死的應該是秦王府的孩子,為何是她的孩子?她想伸手掐死秦王府的孩子,要死,兩個孩子一起死,可是眾多眼楮看著,她不能下手,也下不了手,因為殘存的理智告訴她,這不是孩子的錯。
無論如何,秦王府的女乃娘死了,她絕不能說出交換孩子的事,因為姊姊不會相信此舉沒有私心。她死了孩子,還會換來姊姊質疑的目光,她如何受得了?所以她什麼都不能說,她就是心里淌血,也要撫養秦王府的孩子。
這麼多年過去,這個秘密應該可以隱藏一輩子,可是不知哪兒出了差錯,只有她知道的事竟教人察覺,如今還要追查。
從噩夢中驚醒過來,蕭晴坐立難安,感覺情勢正一步一步走向失控,若她不想法子阻止,秘密就要公諸于世了,可是腦子又有個聲音告訴她,此時一定要沉住氣。
她左右搖擺,拿不定主意。
這時,何總管急匆匆來到明荷院,「今日一早,元忠獨自出遠門,說是要去青州的莊子。」
蕭晴驚恐的瞳孔一縮,女乃嬤嬤一家都在青州的莊子,他去青州找女乃嬤嬤嗎?
「他去的應該是侯府在青州的莊子。」何總管試探的瞥了蕭晴一眼。
他是夫人一手提拔上來的,可以說是夫人的人,夫人甚至將算計唐三小姐的事交給他,看起來應該很信他,但是事實上他在夫人這兒的分量比不上陳四,陳四是夫人嫁妝莊子上的人,隨夫人從蕭家來到靖安侯府,跟著夫人的時間比他還久,專門幫夫人處理外面的事,比他更清楚夫人手上有多少產業。
「你可有打听他去青州的莊子做什麼?」
「世子爺將听竹院護得跟鐵桶似的,小的不敢隨意打听消息。」
「那你怎麼知道元忠去青州的莊子?」
「小的在馬房那兒有人,見元忠一早就起來侍候他的寶貝馬兒,還帶了行囊,看起來要出遠門,便借著刷馬跟元忠聊了幾句,得知元忠要去青州,他還試著打探元忠去做什麼,可元忠什麼都不說,還勸他在高門大戶生活不要好奇心太旺盛,免得如何死的都不知道。」
蕭晴已經確定了,元忠的目標是許嬤嬤,不過他們怎麼會盯上許嬤嬤?宮變那一夜,許嬤嬤留在侯府,並不知道宮里發生什麼事,她弄走對方,不過是因為許嬤嬤太了解她了,即便沒有察覺孩子掉包,也會從她的態度發現有異。
「夫人。」
回過神來,蕭晴豁出去道︰「你去告訴陳四,明日一早我要見他。」
「夫人有什麼事?」
蕭楮不悅的瞥了他一眼,「這個你不必知道,趕緊去安排。」
何總管垂手應是,退了出去。
蕭晴深深吸了一口氣,冷靜下來,他們就是找到許嬤嬤,許嬤嬤也不能證明孩子掉包的事,反倒是李三娘,宮變回府的隔一日就請辭,這分明是有所察覺,就算她的猜測成不了證據,這個人還是不能落在衛洵手上。
她後悔了,當初不應該害怕麻煩,還心想李三娘自個兒也嚇壞了,相信短短一兩日不會發現什麼,以至于她沒有堅持殺了李三娘,只是確定李三娘回鄉安安分分過日子,她就將這個人放下了。
說來說去,她就是不夠狠才會留下這些麻煩,這一次她不能心軟了,李三娘肯定不能留,一定要神不知鬼不覺的殺了。
「喂,你就不能讓我嗎?」李珩生氣的抓住衛洵的手,不準他放下棋子。衛洵覺得好笑,「你不想輸,就不該拉著人家下棋。」
「我還不是為了你,呆呆傻傻的,看起來魂都丟了,我不找個事轉移你的心思,難道看著你化成石像嗎?」
「你可以回宮,別看啊。」
「這還是好兄弟嗎?」
「我不會介意,真的。」
李珩惡狠狠的一瞪,「我介意好嗎!」
衛洵決定閉上嘴巴比較好,免得某人鬧孩子氣,直接將棋盤打翻了。
咚咚咚,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李珩驚訝的轉過頭,「哪個家伙膽敢跟孤一樣走路如此囂張?」
衛洵唇角一抽,「你也知道自個兒走路很囂張?」
李珩傲嬌的抬起下巴,「這是太子的氣勢。」
「這是你的臭毛病。」
「說到臭毛病,你會比我少嗎?」
衛洵沒有回答他,因為元孝已經來到案前。
他先恭恭敬敬的行禮,接著便迫不及待的道來,「世子爺,夫人的陪房陳四已經行動了,看他的方向應該是益州。」
「我們的人如何安排?」
「兩個快馬趕在前頭,兩個緊跟在後,確保他們中途不會繞到其他地方。」
衛洵點了點頭,提醒道︰「明荷院那邊不可以松懈下來。」
「小的知道,明荷院的眼線已經動起來了。」
「隨時注意益州傳回來的消息。」
元孝垂手應聲退下。
「看樣子,你真的是我的嫡親弟弟。」李珩喜得拍手道。
「沒有證據之前,你不要太早認弟弟了。」這畢竟不是小事,他覺得還是等事情落幕了再說。
李珩撇了撇嘴,「事實不是擺在眼前了嗎?」
「只要李三娘沒有證據指證我娘換了孩子,我娘不承認,我們的推論就是再合理也沒用,而我可以肯定,我娘會堅持否認此事,這可是殺頭的大罪。」
這一點李珩還真無法反駁,姨母確實不能承認,否則即便母後因為她失去兒子心軟,父皇也不能放過姨母。
頓了一下,衛洵的聲音轉為低沉,「我想知道真相,但並不想置她于死地。」越接近真相,他的心情越沉重,他想當皇後姨母的小兒子,可又同情無法再為人母的「娘」。
李珩張開嘴巴頓了一下,終究閉上了,表弟看似冷心冷肝,其實心很軟,姨母待他不慈,他都可以不計較,姨母真的失去唯一的兒子,他肯定會可憐她。
「你還要下棋嗎?」
李珩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算了唄,你怎麼還有心情下棋?」
「這不是你說的,總比化成石像來得好。」
「好吧,我們來下棋,不過你讓我三子……不對,還是五子好了。」李珩的右手先比三,再比五,可是無論三還是五,他都沒有太大的信心,不太想下棋。
「五子就好了嗎?」
李珩突然好想揍人,什麼五子就好了嗎?他只是不喜歡在這上頭鑽研,可不是真的沒腦子下棋。
「今日我要教你刮目相看!」
衛洵點了點頭,可是卻驕傲的揚起下巴,「我很期待。」
李珩看著他臭屁的樣子,又不想下棋了,因為他有預感,他等著被虐。
果然半個時辰之後,他被虐得直接鬧脾氣,雙手撥亂棋子,起身走人,回宮去了。
唐寧月看著站在台階下的男人,他仰著頭靜靜欣賞月色,可是感覺得到他此時一點也不平靜,這個從他僵直的站姿就可以看出來了,他是那種越想隱藏自個兒的時候,越會表現得很刻意的人。
半晌,她走下台階,在他身邊停下腳步,跟他一樣仰著頭觀看月色,「今日的月色很美。」
衛洵收回目光,轉頭看著身邊的人,「對不起,這麼晚了還來打擾你。」
唐寧月跟著收回視線,轉頭迎向他,「沒關系,我還沒睡著,而且我正好有事要見你。」
衛洵還沒有反應過來,手上已經多了一個荷包。
「你看看滿意嗎?」
衛洵拿起荷包看了又看,有些苦惱,「這個小女圭女圭怪有趣的,不過是誰?」
「你啊。」
衛洵一臉懵然。
「這一位是Q版的你。」她想破腦子,覺得這才是真正專屬于他的荷包,不是很復雜,但也夠她折騰了。
「Q版的我?」衛洵不太能夠理解。
「Q版就是很可愛的意思,你不覺得嗎?」
衛洵覺得自個兒不需要「可愛」這個標簽,而且她不是說了,她要設計的是能夠搭配他氣質的荷包,他的氣質是可愛?好吧,至少她沒忘記這件事,他有預感,今日不將這個荷包戴在身上,以後他就別想從她這兒拿到其他荷包。
「你幫我戴上。」
唐寧月點了點頭,彎著身子幫他將荷包系在腰上,退後看了一眼,很滿意。
經過這一段插曲,衛洵的心情明顯放松下來,終于可以進入主題了。
「我剛剛接到益州來的飛鴿傳書。」
「接到人了?」
衛洵搖了搖頭,「我還沒看書信。」
唐寧月不敢置信的瞪大眼楮,「為什麼還沒看?」
聞言,衛洵不由得苦笑,「你相信嗎?我很緊張。」
「你會緊張是很正常的事,這關系到的可是你的身世。」唐寧月拉著他在台階坐下,鼓舞的對著他一笑,「看吧,我陪著你。」
衛洵從懷里取出書信,緩緩的打開,上頭全是暗號,旁人看不懂。
唐寧月瞥了一眼便雙手圈著兩只腳,下巴枕在兩膝之間,等著他看完書信。
看完書信,衛洵收起來放回懷里,幽幽的低聲道︰「他們想放火燒了李三娘一家,還好我們的人守在一旁攔下來。」
坐直身子,唐寧月不解的皺眉,「這會兒才想要殺人滅口,這不是反而告訴別人她干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嗎?」
「夜里打翻火燭,走水了,這不是什麼新鮮事,不過是事態大小之分,查到她頭上的可能性不高。」
唐寧月略一思忖便明白了,李三娘一家不過是平凡老百姓,不可能跟人家結下什麼生死大仇,發生失火這種事,衙門通常不會往他殺的方向思考,若是安排得周全,還真的會以一句「打翻火燭」結案。
「問了嗎?」
「他們只會將人帶回來,不會過問細節。」
「多久可以帶回京城?」
「為了安全,他們會跟著鏢行一起進京,可能要等上一二十日。」
唐寧月握住他的手,「再過不久,你就可以知道真相了。」
衛洵反過來握住她的手,搖了搖頭,「未必。」
「怎麼說?」
「我娘當年放過李三娘,應該是認為李三娘不知道掉換孩子的事,只是孩子是女乃娘在照顧的,孩子有異,女乃娘很容易察覺,因此李三娘不主動離開,我娘也會想法子弄走她。」
確實,這個時候的高門大戶都一定會請女乃娘,有時候因此導致孩子更親近女乃娘,而當娘的對孩子的認識往往不及女乃娘。
「我娘如今會下狠手,說白了是我逼的,也是為了預防萬一,留著隱患,晚上睡不好覺,並不代表李三娘真的知道什麼。」
「我相信李三娘反應如此快速,肯定是有所察覺,你一定會得知真相。」
「我也希望如此。」
唐寧月反過來握住他的手,將另外一只放在上面,很堅定的道︰「無論是侯府之子還是皇子,你就是你,不會改變。」
衛洵低下頭,兩人額頭相抵,他的聲音帶著緡繕,「我若是皇子,你就是皇子妃了。」
猛然驚醒,唐寧月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很不客氣的破壞氣氛,「我听說皇子可以有兩個側妃。」
「我不喜歡後院太吵,有你一個就夠了。」
「皇上皇後可能會有不同的想法。」唐寧月覺得自個兒開始愁了,有些事不是他喜歡與否,而是制度的問題。
「我心甘情願娶妻生子,他們已經很開心了。」
「你不知道兒子和外甥是有差別的嗎?」
衛洵索性張開雙手將她圈進懷里,「別擔心,無論我是什麼身分,你只要記住一件事——凡事有我擋在你前面。」
唐寧月唇角微微上揚,「甜言蜜語。」
「我嘴笨,不會說甜言蜜語,只會說想說的話。」
唐寧月心想,她是不是可以解讀成——他就是想對她說甜言蜜語?念頭一轉,她開心的整張臉都充滿笑意,「我不介意多多益善。」
「你喜歡听什麼,我就說什麼。」
「還說你不會說甜言蜜語。」
「這就是甜言蜜語嗎?」
唐寧月輕聲笑了,擔心別人听見,索性將整張臉埋進他的懷里。
衛洵忍不住低下頭吻她的發心,他就知道,只要她在身邊,他就會平靜下來,無論結果如何,她都不會在意,她盼著的不過是他有父母疼愛。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25-1-25 00:05:11
第十二章 把一切說開
連著作了好幾日的噩夢,喝熱茶又燙到舌頭,蕭晴氣得直接將茶盞摔了,破口大罵,搞得人仰馬翻,可是卻散不去周身的浮躁。
直覺告訴她,益州之行只怕出事了,陳四不但沒有解決李三娘,還將自個兒曝露出來。
隔日一早,她接到陳四的傳話,心下松了一口氣。
陳四剛平安歸來,便匆匆忙忙趕到蕭晴名下的胭脂鋪子。
見到他一身狼狽,她不由得眉頭猛跳,剛剛放下的心又提起來了,感覺不妙,「你怎麼了?」
陳四雙膝一跪,「李三娘一家被救走了。」
「什麼?」蕭晴的身子一晃,若非及時抓住椅背,順勢在椅子坐下,這會兒已經癱軟在地。
「小的剛剛準備打翻燭火,就被人從腦後打暈,若非下面的人見我遲遲沒有回客棧,尋了過來,小的只怕會在那兒躺上一夜。」
「你醒了就沒見到李三娘一家人了?」
陳四點了點頭,「小的先藥倒李三娘一家人,還做好布置,事後追查只會認定李三娘睡著了,不小心打翻燭火,可是沒想到有人躲在後頭等著破壞小的的算計。」
「我再三交代你,做任何事都要留點心眼。」若是手上有茶盞,蕭晴肯定氣得直接砸過去。
「對方的身手太好了,小的根本沒有察覺到他們靠近。」陳四真的很無奈,人家經過訓練,豈是他這種東一個西一個學本事的能相提並論?
蕭晴教自個兒冷靜下來,這會兒心急沒用,還是先搞清楚情況,「動手之前,你可有先試探李三娘?」
「有,小的借著討水喝試探了幾句,說自己是從京城來的,主子是靖安侯夫人,這次前來是來幫主子尋鋪子,主子想在那兒做生意。小的見她神色不太自在,但不見驚慌,她的丈夫還一直說個不停,明顯不清楚當年的事。」
「當初李三娘成了世子爺的女乃娘,我就有言在先——不能說出靖安侯府,一旦發現她家人利用靖安侯府干了什麼壞事,他們一家就等著進大牢。」蕭晴一直很慶幸自個兒有先見之明。
「試探後,小的又等了一日,見李三娘並沒有逃跑,才進一步采取行動。」
蕭晴感覺心稍稍安穩下來,李三娘很可能是單純受到宮變的驚嚇,當然也可能察覺了孩子不太一樣,但並非發現什麼證據,不過這個人留著總是隱患,而且還落在衛洵手上……這會兒不能胡思亂想,免得自亂陣腳。
「你讓人盯緊世子爺,務必掌握他的一舉一動。」
「夫人放心,小的將手上最機靈的兩人派出去盯人,小的還想收買京城一二十個乞兒,劃分區域,保證世子爺走到哪兒都逃不過糾纏,不但教世子爺寸步難行,還能掌握世子爺的行蹤。」
聞言,蕭晴滿意的點點頭,終于有一點腦子了。
「不過,收買乞丐得花不少銀子……」陳四難為情的一笑。
「待會兒去帳上支一千兩,不要舍不得花銀子,最重要的是把差事辦好。」
陳四垂手應是。
「另外,派幾個人守在世子爺在通州的莊子,世子爺不可能將李三娘一家帶回侯府,最有可能放在那兒。」
「是,小的待會兒就去安排。」
蕭晴擺了擺手,示意陳四出去,過了會兒若無其事的走出去,帶著守在外面的季嬤嬤離開。
「你怎麼變成了乞丐?」李珩興奮的繞著衛洵打轉,從來沒看過他這麼狼狽髒亂的樣子,真是太稀奇了。
衛洵伸手作勢攔阻他,「你別靠過來。」
李珩給他一個白眼,「你這麼臭,我還不想靠過去。」
「你以為我來這兒容易嗎?」衛洵也覺得自個兒快臭死了,混在府里的泔水桶中間出府,能不臭嗎?他連忙擺了擺手,「你趕緊命人給我準備熱水沐浴。」
李珩命身邊的內監侍候衛洵梳洗更衣,好奇的看著元忠,「你家世子爺出了什麼事?」
元忠苦笑,「這兩日京城有一半以上的乞丐都盯上我家世子爺。」
李珩瞪大眼楮,「京城怎麼會有乞丐?」
「京城當然有乞丐,不過他們平日只會在飯館附近打轉,而且多在城南,殿下沒什麼機會見到他們。」
頓了一下,李珩若有所思的挑起眉,「昨日他突然向孤借莊子一用,就是因為有人動用京城的乞丐盯著他?」
元忠點了點頭,「原本世子爺準備將他們一家安排在通州的莊子,可是前日一出門就發現乞丐的不對勁,心想莊子應該被人家盯上了,只能另尋地方安置,免得半路發生意外,功虧一簣。」
聞言,李珩忍不住皺眉,「姨母這是干麼?這不是不打自招嗎?」
「事到如今,只差真相了。」雖然雙方並未正面交鋒,可是都很清楚對方干了什麼,半途插手帶走李三娘一家,除了世子爺還能有誰?既然心知肚明,對夫人來說,如今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阻止世子爺見到李三娘。
「沒錯,就差李三娘口中的供詞。」
「但願李三娘知道真相。」
「孤先去會一會李三娘。」
「殿下還是等等世子爺,從益州到京城,我們的人一路上不斷打探,可是李三娘像個啞巴似的,連個聲音都沒有,昨夜進了莊子,元孝還親口審問,她也只給了一句話——她會將知道的事告訴世子爺。」
李珩直接給元忠一個粟爆,「這句話就足以當作證詞。」
「是嗎?」元忠眨著眼楮,顯然不太能理解。
「若是什麼都不知道,她說不知道就好了啊。」
「若知道什麼,直接說出來就好了啊。」
「這會兒李三娘只相信你家世子爺,當然不會告訴元孝。」
元忠瞥了李珩一眼,彷佛在告訴他,那殿下干啥想先會一會李三娘?
李珩當然不會告訴元孝,孤就是喜歡湊熱鬧,又不是真的想從李三娘口中問出什麼。
半個時辰之後,衛洵全身舒爽的在堂屋見李三娘,听著李三娘述說知道的事。
「宮變那一夜很混亂,民婦真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只是緊緊跟著夫人,後來回府,民婦覺得大公子不太一樣,雖說不上是哪兒不一樣,但民婦就是有感覺到,直到民婦幫孩子洗澡,發現孩子左右腳的大拇指指月復各有一個胎記,民婦就知道了,這不是大公子,而是秦王府的小公子。」
「你怎麼會認為孩子是秦王府的小公子?」
「我們在宮里的時候,夫人和秦王府的女乃娘曾經各自抱著孩子去恭房,說是幫孩子換尿布。這事原本不該落在夫人手上,可是那日夫人堅持自個兒抱大公子,民婦見當時的情勢不太對勁,以為夫人不放心將大公子交給其他人,因此幫孩子換尿布的事也就沒放在心上。民婦發現孩子不對,很自然的就想起她們離開眾人一起去了恭房的事,肯定是那個時候換了孩子。」
「這麼說,你並未親眼看見。」
「這還要親眼看見嗎?大公子不可能無緣無故從沒有胎記變成有胎記。」
「理論上是如此,可是夫人可以堅持大公子一直有胎記。」
「民婦可以證明大公子並沒有胎記。」
「夫人可以說你被人家收買。」
李三娘怔住了。
「這就是夫人放心讓你離開的原因,因為唯一能證實換孩子的只有秦王府的女乃娘,可是女乃娘死在那一夜的宮變。」
半晌,李三娘遲疑的道︰「夫人身邊的親信都知道大公子身上沒有胎記。」
「你既然知道是親信,她們如何敢背叛夫人?更別說,夫人早就將身邊的親信清理掉了,除了一個女乃嬤嬤在青州,其他只怕都死光了。」
李三娘驚恐的抖了一下。
「你不應該覺得奇怪不是嗎?你想必早就預料到,若不離開可能慘遭毒手,因此才會借口受到驚嚇,無法照顧孩子。」
略微一頓,李三娘點了點頭,「夫人原本就是一個疑心病很重的人,民婦心里有事必然會常常錯,夫人遲早會對民婦起疑,她想要除掉民婦太容易了,民婦一定要在夫人沒有反應過來之前月兌身。」
「沒錯,若不是你逃得快,你肯定會出事。」
李三娘緊張的看了衛洵一眼,雙手捏著拼攏的雙腳,「世子爺,民婦不是不想說出來,只是……」
「我明白,你一個小老百姓能保住性命就很不容易了。」衛洵從來不是個苛刻的人,小老百姓在權貴眼中就是螻蟻。
「謝謝世子爺諒解。」
「你們一家暫時住在莊子上,等這件事情落幕了,我會派人送你們回去。」衛洵起身走出堂屋。
坤寧宮
「母後。」李珩今日像只快樂的小鳥,歡喜的繞著蕭嫣打轉,逼著蕭嫣不得不放下剪刀,暫停手邊修剪盆栽的活兒。
「你這是怎麼了?」蕭嫣左右歪了一下腦袋瓜,打量著他,「兩眼閃閃發亮,你是不是遇到什麼好事?」
「好事,真的是好事。」李珩在蕭嫣身邊坐了下,激動的想握住她的雙手,可是剛剛踫到又覺得不妥收了回來。
問題是,他的心情平靜不下來,忍不住又伸出手,然後又收回來,就這樣來來回回,看得蕭嫣眼花撩亂。
「你在唱戲嗎?」
深深一呼吸,李珩試著冷靜下來,首先要確認一件事,「娘,小弟是不是左右兩腳的大拇指指月復都有胎記?」
蕭嫣愣怔了下,「你怎麼知道?」
「這事沒有人知道嗎?」
「除了照顧他的女乃娘和蘇嬤嬤,這事只有母後和你父皇知道。孩子還小,這種事不宜大肆宣傳,免得教有心人利用,女乃娘和蘇嬤嬤都很清楚,後來……」蕭嫣已經感覺到有事發生,激動的拉住兒子的衣袖,「你怎麼問起小弟?」
「母後,您先冷靜一點,听我說。」
「我很冷靜,你趕緊說。」
李珩覺得娘一點也不冷靜,感覺衣袖快被扯壞了,不過他不敢再羅嗦,還是趕緊道來,「衛洵左右腳的大拇指指月復有胎記。」
「什麼?」蕭嫣下意識的握緊雙手。
「母母母母後,您小心一點,別扯壞我的衣袖,這衣服第一次上身。」李珩試著將衣袖拉回來,可是母後扯得太緊了,他扯不動啊。
松開手,蕭嫣沒好氣的往他左手臂上一拍,「扯壞了又如何?難道母後還能缺你一件衣服嗎?」
「母後不是教我當老百姓的好榜樣嗎?」蕭嫣沒耐性听他廢話,「你給我說重點。」
「衛洵應該是我小弟。」李珩很爽快的說了。
「洵哥兒……這是怎麼回事?」
「這事說來話長……」李珩細說從頭,一開始的猜疑,否絕又否絕,當時還真的沒有想太多,直到撞見母後筆下的小弟跟衛洵一模一樣,埋在心里的懷疑種子開始生長。想要查出真相,就必須找到十多年前侍候的人,這可不容易,畢竟過了那麼多年,姨母必然清理干淨了,不過皇天不負苦心人,終于找到了李三娘,得知李三娘當時的發現。
蕭嫣的心久久無法平靜下來,腦子不斷的回蕩著一句話——洵哥兒真的是她的琛兒嗎?
「母後,您還好嗎?」
蕭嫣再次扯住他的衣袖,聲音微微顫抖,「這是真的嗎?」
李珩充滿同情的看了衣袖一眼,可憐巴巴的說︰「母後要見李三娘嗎?」
「不,母後要見洵哥兒。」蕭嫣慌慌張張的站起身,就想往外跑。
李珩趕緊起身攔下來,「母後啊,這事您可不能著急,他又跑不掉,母後想見他,隨時可以見到,可是母後不能莽莽撞撞的沖到靖安侯府,這會嚇壞所有的人,一旦事情抖出來,姨母又不承認,這事麻煩可就大了。」
「事實已經擺在眼前了,她怎麼還能不承認?」蕭嫣越說越氣,蕭晴怎麼敢偷走她的孩子?怪不得最近這幾年洵哥兒越親近她,蕭晴對洵哥兒越壞,這是怕她發現孩子掉包的事。
「她可以咬定表弟有相同的胎記啊。」
蕭嫣怔住了,顯然沒想到可以如此死皮賴臉。
「這是衛洵說的,我覺得他比我們更了解姨母。母後不要忘了,將自個兒的孩子跟皇室的孩子交換,這是混淆皇室血統,是要砍腦袋瓜。」
半晌,蕭嫣虛軟的靠著長案坐下來,李珩跟著坐下,聲音帶著安撫。
「母後想認回小弟,但母後應該不想讓姨母賠上性命吧。」
「她偷走我的琛兒。」
「是,她是偷走小弟,但是她的孩子代替小弟死了啊。」
蕭嫣彷佛遭到重重一擊,雙肩無力的垂下,是啊,妹妹唯一的孩子死了,代替她的小兒子死了。
「母後還是先將此事告訴父皇,跟父皇好好商量。」
「我想見洵哥兒。」
「我知道母後急著認回小弟,但是這件事急不得,母後還是先跟父皇商量,我再來安排,不能在宮里,各方勢力盯著宮里,只怕母後見過洵哥兒,隔一日洵哥兒的真實身分就會鬧上朝堂了。」
聞言,蕭嫣不由得苦笑,「知道了,母後不急,不會輕舉妄動,今晚就跟你父皇商量,再等你做好安排,母後再見洵哥兒。」
皇後想認小兒子,李珩也想認弟弟,因此沒等皇後催促,他立馬安排,只用了一日的時間,不只是皇後,還有皇上,他們在皇家別院的牡丹亭見衛洵。
衛洵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她對他的熟悉如同她對太子,但這一刻看著他,她貪婪的好像第一次見到他。
這是她的琛兒,她為他哭了難以細數的日夜,一次又一次的懊悔,為何不將他帶在身邊?如今她的琛兒又活過來了,這是老天爺給她的機會,讓她可以好好彌補他,這些年他受的委屈,她要加倍補償給他。
「我的琛兒。」蕭嫣再也忍不住,激動的撲過去抱住衛洵。嚇了一跳,衛洵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僵著身子。
「梓童,冷靜一點,別嚇壞孩子了。」皇上上前拉開妻子。
「我的琛兒……」
「是是是,我們的琛兒,他在這兒,再也不會離開我們了,你別著急,我們慢慢的說,琛兒豎著耳朵在听。」皇上輕柔的拍著蕭嫣的後背,直到她的情緒漸漸緩和下來。
「琛兒。」蕭嫣伸出手想觸踫衛洵的臉,可是也知道不妥,又縮了回來。
「這事還不確定。」衛洵吶吶的道。
「錯不了,你是我的琛兒,難怪每次看著你,我的心特別的疼。」她一直以為是見蕭晴對他太過冷漠,因此心疼他,沒想到是因為母子連心,她的心被他牽動,他難過,她就跟著難過。
「我娘……侯爺夫人不會承認。」如今再喊蕭晴娘,衛洵覺得瞥扭,可是在她不承認掉換孩子之前,他也不好認親生父母,更不可能喊蕭晴姨母,只能中規中矩稱她侯爺夫人。
「我不在意她是否承認,我承認就好了。」
「洵哥兒的身分想要公諸于世,她就必須承認自個兒掉換孩子。」皇上很無奈的提醒。
頓了一下,蕭嫣強硬的道︰「她不承認,我就逼她承認。」
「你那個妹妹脾氣壞得很,你硬逼她,她就跟你硬杠到底,要不你交給朕,朕想要她開口說出實話還不簡單。」皇上對蕭晴簡直厭惡透了,若不是梓童的妹妹,他早就容不下她了。
「皇上別鬧了。」
「朕是認真的,她那種人只有朕的手段對付得了。」皇上的腰部立馬被某人捏了一把,力氣不小,他一張臉夸張扭曲在一起,還配上哀怨的眼神。
不過某人視而不見,皇上成日跟大臣演戲,都快成戲精了。
「琛兒,相信母後,母後會教她開口說出實話。」蕭嫣信心滿滿,她們是姊妹,妹妹的軟肋在哪里,她一直很清楚,只是念在妹妹的委屈,娘臨終之前還滿懷愧疚,求她善待妹妹,否則她不會一再退讓。
「皇後……」
「喚母後。我們已經相認了,你是我的兒子李琛,不是我的外甥衛洵。」
衛洵很為難,對他來說,事情未定下之前,應該守住原來的界線。
皇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听話。」
半晌,衛洵輕聲的喚道︰「母後。」
蕭嫣熱淚盈眶,若不是皇上還拉著她,已經不管不顧的撲上去抱兒子。
「娘的琛兒辛苦了。」
「不苦,我一直是在您和皇上的愛護下長大。」
「父皇。」皇上也忍不住糾正,母後可以叫,為何他還是皇上?
衛洵還是遲疑了一下,不太自在的喊了一聲,「父皇。」
「母後會為你討回公道。」
衛洵搖了搖頭,「無論當初發生什麼事,靖安侯夫人唯一的兒子代替我死,這是不可抹去的事實。」
蕭嫣眼中充滿著憐惜,她的琛兒是個心軟的孩子,多好啊,妹妹卻不懂珍惜。
「琛兒放心,母後有分寸,只要她還有一點良心,母後會盡可能做到兩全齊美。」
「她失去的孩子要不回來了。」衛洵覺得這是最現實的問題,若是靖安侯夫人有另外一個孩子,這些年她頂多忽略他,而不是使勁的折騰,也許她真正過不了的是自個兒心里的那道坎——當初她若沒有換孩子,她唯一的孩子就不會死了。
「母後知道,這件事母後再仔細想想。」
「從蕭家的旁支過繼一個孩子給她就好了。」皇上插嘴道。
「不急,這事得細細商量。」蕭嫣此時比皇上還理智,妹妹的孩子意謂著靖安侯府的爵位,洵哥兒回了皇家,世子之位空了出來,靖安侯怎麼可能拱手讓給旁支的?可是爵位落在庶子頭上,妹妹絕對不會同意。
皇上張開嘴巴想辯上幾句,可是立馬招來蕭嫣一眼,還是少說為妙。
除了慈母心過于泛濫,梓童這個人沒什麼,也不曾為蕭家謀權謀利,換言之,相對于他這個任性的君王,她其實更為理智。
看著他們的互動,衛洵忍不住歡喜的唇角上揚,這是他的親生父母,真好!
「今日陪母後吃飯好嗎?」蕭嫣想親手為小兒子夾菜,就好像她為太子做的,她一次都沒有為衛洵做,因為這樣的舉動在外人看來太過親密,她不想落人口舌,甚至連叮囑他多吃一點都不敢,今日不必顧忌了。
「父皇也一起吃飯。」皇上深怕被他們落下。
衛洵溫順的點點頭,雖然過去這些年他有不少機會跟他們一起吃飯,但是意義不一樣。
對蕭晴來說,進宮不是很困難的事,遞個話,皇後點個頭,她就可以進宮了,而皇後向來不會拒絕她。
皇後總是喜歡表現姊妹情深的樣子,卻不曾主動叫她進宮,因為不樂意見到她,這一點她們心知肚明。
今日皇後竟然傳喚她,值此之際,蕭晴不能不多想,看樣子該來的還是來了。
「我們姊妹好像許久不曾坐下來品茶。」蕭嫣擺好茶具準備親手煮茶,彷佛回到她們未嫁之前,兩個人喜歡在茶香之中話家常,當時感覺特別親近。
「姊姊有話直說,別拐彎抹角。」蕭晴不是個有耐性的人,懶得虛與委蛇。
「你教我別拐彎抹角,你呢?為何不先拿出誠意?」
「若是你能滿足我所有的要求,我當然可以拿出誠意。」
聞言,蕭嫣冷冷一笑,「你以為我只能求你說出真相嗎?」
「除了我,沒有人知道真相,你不求我還能如何?」蕭晴驕傲的抬起下巴。
「我可以動刑。」
「你不會動刑,你對名聲的看重在我之上。」
頓了一下,蕭嫣同意的點點頭,「沒錯,我不會對你動刑,不是因為我看重名聲,而是洵哥兒憐你失去唯一的兒子。」
蕭晴愣怔了下,緊抿著雙唇。
「其實有李三娘的供詞,又有孩子的胎記,我可以直接公開他的真實身分,因為皇上也有一樣的胎記,反倒是太子沒有,皇上還為此感到遺憾。」
蕭晴萬萬沒想到皇上有一樣的胎記,關于胎記,其實她一開始並沒有發現,畢竟在腳下大拇指指月復,又不大,若不刻意舉起腳丫子,根本不會看到,直到有一日季嬤嬤幫孩子穿鞋子,季嬤嬤發現了。
為此,她問了後來請的女乃娘,女乃娘顯然很意外,因此她對李三娘的離去更放心了,短短一兩日,李三娘不會發現孩子多了胎記。
當然,李三娘離去或多或少不完全是因為驚嚇,兩個孩子乍看之下一模一樣,但是仔細觀察還是有差別,不過這成不了證據。
「你不會是想告訴我,你的孩子也有胎記吧。」
蕭晴咬了咬下唇,坦白道來,「沒有。」
蕭嫣不由得松了一口氣,沒想到她會坦白。
「我想知道真相。」
「姊姊不是認為我有罪嗎?」
「我寧可相信你沒罪。」
事到如今,蕭晴當然一五一十的道來,孩子並不是偷偷交換,當然,她的私心也沒必要隱瞞,她就是這個樣子,無利可圖不會主動送上門,她不認為這有什麼不對,人都有私心,只要腦子靈活,無論什麼人都會做出相同的事,只是沒想到老天爺對她太狠了,她的私心換來一生無子。
得知事情經過,蕭嫣大大松了口氣,不是偷偷交換孩子,混淆皇家血統的罪名不存在,其他的都好商量。
「我能為你做什麼?」
蕭晴很意外的看著她,「你不是想定我的罪嗎?」
「你的兒子替我的兒子死了。」
突然,蕭晴的眼淚無聲滑下,是的,因為她的私心,她的兒子成了替死鬼。
蕭嫣等她哭夠了,故作堅強的用手背抹去眼淚,輕聲道來,「我真的想為你做點什麼,就是從蕭家的旁支過繼一個孩子給你也可以。」
「蕭家只怕會鬧翻天。」
「你過繼的孩子不能承襲靖安侯府的爵位,不過皇上會給他補償,至于靖安侯的庶子,繼承爵位只能降等,他連孩子換了都沒看出來,活該在爵位上出點血。」
蕭晴兩眼一亮,「這個好!」
蕭嫣唇角一抽,她這個妹妹最恨的當屬靖安侯了。
「我要過繼女孩。」
「你想要女兒?」
「我喜歡軟綿綿的女兒,不用過繼蕭家旁支的孩子也可以。」
「慈善堂的孩子?」
「對,一兩歲的孩子,最大不要超過三歲,我還要析產分居,我不想跟靖安侯府的人攪和在一起。」
蕭嫣早知道蕭晴是個不肯吃虧的人,肯定會借此機會提出許多要求,可是這樣的要求大大超乎她的意料,少了貪婪,多了灑月兌。
「好,你的女兒會受封縣主,保證她以後不會受人欺負。」還是皇上厲害,猜想蕭晴有可能不要兒子要女兒,因此拍板定下將女兒封為縣主。
「我不會說對不起,也不會說謝謝,這一切非我所願。」蕭晴站起身,恭恭敬敬的垂手行禮告退。
落幕了,蕭嫣興奮的跳了起來,她要找皇上挑親王的府邸,還要從皇上的小金庫給琛兒挖寶貝,還要給琛兒挑內監、侍候的人……哇!她真的好忙好忙哦!
作者:
為了一口餓
時間:
2025-1-25 00:05:34
尾聲 一生的約定
揮別過去,迎接嶄新的未來,應該做什麼呢?
衛洵,不是,李琛帶著唐寧月去京郊皇恩寺的山腳下放煙火,五彩繽紛的火焰將夜空畫成一幅畫,美不勝收,可是落在別人眼中,他們兩人肩並肩坐著看煙火,那才是真的一幅畫。
「你要受封親王了。」
「秦王,我拒絕了,父皇還沒想好,只能暫時擱下來,你覺得呢?」
「歷代的封王中,晉、秦、齊、楚——四個封號最為尊貴,上一輩的晉王是個污點,皇上肯定不會封你為晉王,只能封秦王。不過當今皇上以秦王上位,你擔心太子心里有疙瘩,不能不拒絕,至于齊王和楚王應該早就內定給另外兩位皇子,你不好半路奪食。」
李琛點了點頭,「母後心疼我,恨不得將最好的都給我,可是太過了總是不好,如今太子哥哥沒什麼感覺,以後可就不好說了,還是一開始就約束母後。」
聞言,唐寧月湊過去在他額上親了一下,「你這樣很好,我可以放心了。」
李琛忍俊不住的笑了,「你擔心什麼?」
「你跟太子的感情太好了,我擔心你忘記界線,以前無妨,如今你是皇子,若是有人故意挑撥,這就不好了。」
「我明白,我心里一直有一條界線——太子是君,我是臣。」
「地位越高,腦子越要清明,若是你不在意尊貴與否,明王可以考慮。」
「我也認為如此,明王很好,就是再尊貴,我也要當一個腦子清明的人。」
「嗯,就不知道你能否繼續領大理寺的差事。」這是唐寧月最擔心的事,他不在大理寺,她就不好去大理寺教畫工素描,然後她就會少賺很多銀子。
「我當然會繼續在大理寺,倒是你……」李琛故意停頓下來,轉頭看著她。
唐寧月瞪大眼楮,「我不能在大理寺教素描了嗎?」
見狀,李琛哈哈大笑,唐寧月不悅的推了他一下,他索性整個人往後一倒,躺在草地上,她轉而捶他的胸口。
「這有什麼好笑,我的銀子飛了。」
李琛笑得更大聲了,忍不住逗她,「當了親王妃,你還怕沒銀子嗎?」
「這不同,這可是我憑本事賺的銀子。」
「父皇準備在清溪書院給你開課。」唐寧月一臉懵然的看著李琛,她是不是听錯了?
「雖然知道你在大理寺教畫工素描,可是父皇直到最近去了听竹軒,才終于親眼見到你的畫,大為驚艷,覺得不應該只有大理寺的畫工學素描,學子也該學習,于是決定讓你去書院上課。」
半晌,唐寧月吶吶的道︰「這是在作夢嗎?」
「不是,不過你還是要扮男裝。」
「男裝女裝都沒有關系。」
「其實我覺得無妨,以後你身邊少不了女官、女侍衛,你就是身著男裝,人家也看得出來你是女兒身,可是父皇覺得穿著男裝紛爭比較小,我想你應該不在意,還是答應配合父皇的要求。」
「我不在意,這是小事。」
「什麼是大事?掙錢嗎?」
唐寧月又朝他的胸口捶一下。
李琛伸手一勾,唐寧月瞬間轉為趴在他身上,這樣的姿勢太曖昧了,不過侍候的人很識相的轉身背對著他們,她也漸漸放松下來。
不知不覺,他的右手和她的左手十指交握。
「以後我們一起努力,攜手相伴到白首。」
「好,我們一起努力,攜手相伴到白首。」
下一刻,兩人的唇瓣自然而然的貼上,唇舌相纏,以天地為證,定下他們一生的約定。、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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