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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匡-另類復制《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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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25 20:21:33
標題:
倪匡-另類復制《全文完》
《另類復制》簡介︰
上一個故事以努力大師催眠了典希微大約二十分鐘之後,作為結局。
我認為事情不算完全結束,白素卻說典希微在接受催眠之後的表現,再加上想像力,就已經可以知道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所以算是有了結果。
或許她的想像力比較豐富,所以感到這樣的結果已經可以滿足。而我卻總感到還有一些事情可以做。
既然在這方面和白素“話不投機”,所以那些事情我並沒有和白素商量,而是自己獨自進行。進行這些事情的經過,和現在我要敘述的這個新故事一點關系都沒有,本來可以不說。可是往往有一些朋友,和我類似,缺乏用想像力去完成故事結局的能力。所以很有必要交代一下。當然我會用最簡單的方法來說。
自序
這個故事中有一個新的假設來解釋人類不可理解的行為。例如雙手滿是鮮血的凶手偶然扮小丑,就會有人努力頌揚天生奇才我主聖明之類。
怎麼會如此是非黑白不分呢?
怎麼會奴性如此強烈呢?
總有原因的,于是開始幻想,做出假設。
幻想沒有限制,同一件事情,可以從無數角度去幻想去假設,這個幻想可以和下一個幻想不同,下一個幻想可以和上一個完全相反,這種現象完全是正常。如果對一件事情只有一個幻想,那不知道是不是還可以算是幻想。
听得有人不以為然︰衛斯理故事那一個這樣說,這一個又那樣說!
其實正應該如此。
倪匡
一九九九、五、十五三藩市
陽光極好,溫度很低,清晨時分,
不完全依照熱脹冷縮規律的水有標準體積。……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25 20:22:27
完全結束,白素卻說典希微在接受催眠之後的表現,再加上想像力,就已經可以知道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所以算是有了結果。
或許她的想像力比較豐富,所以感到這樣的結果已經可以滿足。而我卻總感到還有一些事情可以做。
既然在這方面和白素「話不投機」,所以那些事情我並沒有和白素商量,而是自己獨自進行。進行這些事情的經過,和現在我要敘述的這個新故事一點關系都沒有,本來可以不說。可是往往有一些朋友,和我類似,缺乏用想像力去完成故事結局的能力。所以很有必要交代一下。當然我會用最簡單的方法來說。
首先我對努力大師的催眠方法很有意見。
這位努力大師是白素通過非人協會找回來的,白素一再強調他是地球上最好的催眠師。可是他的催眠方法卻並不是使被催眠者把事情的經過說出來,而是使被催眠者重新經歷一遍曾經發生過的事情,只能看到被催眠者的動作和被催眠者一個人的說話。
我實在看不出這樣的催眠術比普通的催眠術高明在哪里。
如果用普通的催眠術來「解放」典希微的記憶,我認為可以得到更多的資料。
至少可以和典希微進行對話,向她很多問題。
我確然有許多問題要問她,例如要問她究竟是在怎樣的情形下整個探險隊被「攝」上去的,也要問她在空中的飛行器的大小和形狀,以及那些「機器人」的模樣。更希望能通過她而知道她究竟听到了一些什麼話,而不是只根據她听到了話之後的反應來揣測她听到了什麼。
所以我認為要對典希微重新進行催眠。
我開始聯絡我認為最好的催眠大師,當然不必通過非人協會,世界各地有的是好催眠師!
在接下來大約半年的時間中,我約到了九位頂尖催眠大師,也用不著痕跡的方法,在不同的地點,使典希微和催眠師會面,在典希微完全不知道的情形下,對她進行催眠。
每一次的經過,要詳細敘述,也很有趣,可是當然不必如此做,只消說結果就可以。
而結果只要一句話就夠了︰失敗,徹底地失敗!
實在令人感到泄氣之極,原來典希微抵抗催眠的力量十分強——基本上來說,催眠術的進行過程,是催眠師和被催眠者兩者之間腦電波的較量,強者勝。弱者敗。
典希微完全不知道自己會被催眠,處于不利的地位,可是在這樣情形下,有六個催眠大師完全不能對她進行催眠,還有兩個所謂催眠大師,幾乎被她進行反催眠,鬧得狼狽不堪,落荒而逃。
只有一位,總算成功把典希微催眠,可是無論如何引導,都無法打開典希微腦中對那段經歷的記憶,其他的問題,倒都有答案,連她兩歲那年從桌子上摔下來的情形,她都可以說出來,就是一問到關于那段經歷,除了搖頭之外,沒有別的反應。
我這才知道了兩件事實。
第一件是對典希微那段記憶的消除工作做得十分高明。
第二件是努力大師的催眠術確然極其了不起,不能不承認他確然是地球上最好的催眠大師。
在對典希微進行催眠徹底失敗之後,我還不死心。因為有這段經歷的不止典希微一個人,而是整個探險隊的隊員。典希微抵抗催眠的能力高強,其他人未必和她一樣。
于是我又花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帶著那位催眠大師,一個一個去找探險隊員。
結果每一個探險隊員都很容易被催眠,可是沒有一個對那段經歷有任何反應。換句話說︰我還是失敗了!
事情開始的時候我沒有對白素說,後來也沒有說,可是不用多久,白素當然知道了我在干什麼,也沒有問,也絕不干涉我的行動。
直到我最後失敗,從巴拿馬回來,垂頭喪氣,至少有兩小時之久,沒有開口說話,白素才充滿了同情地望著我。我苦笑︰「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獲。」
白素微笑︰「說來听听。」
我道︰「我在巴拿馬,和費南度警官詳細商量過,認為那種有可以逆轉電波力量的飛行器,極可能還停留在巴拿馬的上空。費南度同意我的說法。」
白素點頭︰「我也同意。」
我總算有了一點生氣,繼續道︰「所以我們決定,費南度在巴拿馬,要繼續留意是不是還有‘現眼報’事情發生,如果有的話,要進行詳細的了解。」
白素又表示同意︰「當然,世界上再也沒有比這個更值得研究的事情了!」
我吸了一口氣︰「還有,我們決定,在探險隊員遇事的山區。廣泛的設立對天空的監視設備,長時間進行觀察,並且攝影,希望能夠看到那個飛行器——當然那就是外星人的宇宙飛船!」
白素考慮了一下︰「那需要多少人力物力……巴拿馬政府當然不肯出錢出力。」
我點頭︰「當然,我想都沒有想過,我準備找陶啟泉資助,以研究當地氣象為名,設立至少十個觀察站——需要的資金,也只有陶啟泉這樣的超級大豪富才能拿得出來。」
白素笑︰「告訴他如果觀察有了結果,用他的名義發表,他可以成為人類有史以來最偉大的人,永遠名垂千古!」
我本來正在躊躇如何向陶啟泉開口,我相信他絕不至于拒絕,可是只要他不是立刻答應,稍微猶豫一下,也就無趣得很了,而用白素的說法去打動他,再好不過。
當下我十分高興,握住了白素的手,搖了好一會。
我立刻和陶啟泉聯絡,在電話中听到了他的聲音之後,我就開門見山︰「有一件事情,要你資助。」
陶啟泉呵呵笑︰「沒有問題。」
我道︰「需要至少三億美元……」
陶啟泉不等我說出花了這筆錢之後會有什麼好處,就立刻又道︰「沒有問題。」
當時我心中十分感嘆︰這才是真正的豪富,金錢的數字對他來說,沒有大大的意義,他絕不是不重視金錢,不會說什麼不愛金錢這類的屁話,而是實實在在,自然而然感到三億和三元差不多,總之他花得起,就完全不必考慮其他。
我道︰「我們要見面一次,我總得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向你說一說才是。」
陶啟泉道︰「好極,請你立刻來,我在大廈門口等你——我二十分鐘之後下樓,要去教堂參加一個婚禮,我們正好趁這機會詳細談談。」
我怔了一怔,很快就明白陶啟泉是要去參加什麼樣的一個婚禮。我對這個婚禮略有所知,因為它是近來一些報章雜志上的主要話題。我對于參加這個婚禮,當然不會有興趣,想來陶啟泉也和我一樣。所以他很高興有我和他作伴,可以解悶。
我在開始敘述的時候,曾說過補充上一個故事的一些事情,和新的故事一點關系都沒有,其實也不盡然。至少如果我不參加這個婚禮的話,就不能第一時間接觸到這件事情。雖然我相信就算我沒有參加這個婚禮,在婚禮上發生的事情最後還是會來到我的身上。可是情形多少會有些不同,在記述上沒有那樣直接生動。
而事情和事情之間,竟然會有事先完全無法設想的聯系,那是奇妙之極的現象,非任何人所能解釋。
卻說當時我立刻出門,向白素道︰「通知小寶——陶啟泉可能把事情派給他來辦理。」
溫寶裕一直在陶啟泉的集團里擔任一個很古怪的職位,專門花錢,我要陶啟泉出錢做的事情,正屬于溫寶裕所負責的部份。
當我趕到陶啟泉集團總部大廈門口時,正看到陶啟泉在下屬的擁簇下,走向停在門口廣場上的一輛車。
我曾經見識過這輛車子,實在很夸張,那是一輛大小如同旅游車一樣的車子,其他設備不必一一介紹,車廂里面,就完全像是在建築物之內的小客廳,舒適無比。
我知道自從陶啟泉和水葒在一起之後,兩人幾乎二十四小時不分開,其肉麻的程度,連小報的記者都不好意思報道,可是這時候卻只看到陶啟泉,而沒有看到水葒。
我下了車,向他揮手,他看到我,向那輛車指了一指,示意我上車,他接著上來,和我握手。我道︰「江湖傳說你成了暹邏連體人。怎麼會少了那一半?」
陶啟泉听了我這樣問,非但不見怪,而且神情立刻甜蜜無比,笑道,「她是伴娘,一早就去陪新娘子去了。」
我很是訝異,當然在神情上顯露了出來。陶啟泉卻會錯了意,道,「她並沒有和我結婚,不是已婚婦人,仍然是未嫁女郎的身份,當然可以做伴娘。」
我解釋道︰「我訝異並不是為了這個,而是感到新娘的面子何其之大,竟然請得動你片刻不見就如同傷筋動骨一樣的水葒去做伴娘!」
陶啟泉有點無可奈何地攤了攤手,可知他真是不舍得水葒不在他身邊。他道︰「沒有辦法,看在大亨的份上,不能不答應,算是替大亨湊熱鬧。」
我更是訝異莫名。
在這里,必須花一些篇幅來簡單他說一下這樁婚禮——因為這個故事正是從婚禮開始的。
婚禮當然是轟動的,不然也不會成為報上的花邊新聞。婚禮的男女雙方都是所謂上層社會中的人物,名頭響亮,可是也還沒有達到真正的最高層的地位——當然在所謂上層社會之中,分地位的高下,完全以擁有財富的數字為標準,和其人對人類有多少貢獻。在知識發展上有多少成就完全無關。
從花邊新聞上看到的資料是,女方家長是一家中小型銀行的老板,新娘的父親早已去世,銀行一直由新娘的母親出任董事長,這位女士非常能干,把一家小銀行管理得不能再好,在金融界有相當好的人望。
而男方的家長則是一個中型企業集團的董事長,雙方可以說是門當戶對,而且新郎和新娘都有著名的英國大學的博士學位,當然可以稱得上是人上之人了。
可是像他們這種等級的人,若是和陶啟泉、大亨他們來比較。正所謂「人比人、氣死人」,還是差了好大一截。
這一截的距離,要舉例來說明的話,可以這樣說︰無論是男方家長還是女方家長,如果想見到陶啟泉或大亨這樣的人物,至少要在一星期之前預約,而且見面的時間也很難超過二十分鐘。
在花邊新聞上,從來也沒有提到過婚禮雙方和大亨有關系——如果和大亨有關,其轟動的程度至少要超過一百倍!
而陶啟泉卻說讓水葒去當伴娘、他去參加婚禮,全是為了賣大亨的面子,這其中不知道有什麼講究。
于是我問︰「和大亨又有什麼關系?和他有關,為什麼不見報上有消息?」
陶啟泉笑道︰「究竟大亨和這樁婚事有什麼關聯,我也不清楚。他只是向我要水葒做伴娘,說是其實目的是要我參加婚禮——他知道只要水葒在婚禮上,我就一定會出現,不然就算我答應了,到時也會爽約。」
我感到好笑,大亨要陶啟泉參加婚禮增光,可是他又為什麼不正式出面,把婚禮弄得更熱鬧呢?
我把這個問題提了出來,陶啟泉笑了笑︰「大亨如果出面,不知道會有多少人要參加,到時候一定是想要他參加的人望而卻步,來的全是根本不想他出現的人!」
我對于這種事情一點經驗都沒有,听了只覺得好笑。我順口說了一句︰「現在我去參加,當然也屬于‘根本不想他出現’這一類的人物了。」
陶啟泉大搖其頭︰「說出來你不會相信,大亨曾經兩次要我代邀你參加,我說你不會來的,所以根本沒有轉達他的邀請。」
我更感到好笑︰「他又不是不認識我,為什麼不直接來找我?」
陶啟泉冷笑︰「你還不知道自己的架子有多大,他是怕給你一口回絕,下不了台!」
我想了一想,情形確然如此,我一定不會參加這種不相干的婚禮,陶啟泉說得很對,大亨怕沒有面子,所以才不請我。現在我突然出現,他當然不會不歡迎。
這時候我感到有點奇怪︰大亨為什麼對這樁婚禮這樣有興趣?他想陶啟泉參加,有道理可說,因為陶啟泉是和他一樣的超級大豪富。可是為什麼又想我參加呢?
我一時之間想不出其中的究竟來,也沒有繼續去想,因為我有事情要對陶啟泉說,現在是最好的時機。
于是我不再提有關婚禮的事情,向陶啟泉說我們的發現。
陶啟泉听得很入神——而且越听越有興趣。等我說完,他拍手道︰「太有趣了——可以將人的思想逆轉!是不是如果有人想來偷竊我集團的商業秘密,結果卻反而把他的商業秘密全部告訴了我?」
他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這樣的一個例子,真不愧是商業巨子。我點了點頭︰「理論上來說,應該如此。」
陶啟泉道︰「好極,我立刻撥款,要溫寶裕和你聯絡。」
事情果然落在溫寶裕身上,當然再好不過。我向外看,看到快到教堂,心想我的事情已經辦好,這婚禮自然可以不必參加了。我剛想提出來,還沒有開口,陶啟泉已經知道我想干什麼,一把拽住了我,大聲道︰「休想開溜!要請你難,難得你自投羅網,說什麼也要去參加。」
我無可奈何,只好把剛才心中的疑問,提了出來。
陶啟泉笑道︰「我完全不知道大亨為什麼要你參加——等一會你見到了他,自己去問。至于他對這樁婚禮為什麼有興趣,這是至少一萬人的共同問題,不過誰也不敢去問他,怕其中有他不便啟齒的苦衷,恐怕這個問題也只有你去問他了——只有你不怕得罪他!」
我也笑︰「就算我怕得罪他,也非問不可!」
陶啟泉望著我︰「通常人家希望見到衛斯理,總是因為有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想告訴他,難道大亨也是為了這個原因?」
我攤了攤手︰「這樁婚禮,有何古怪之處?」
我一面問,一面心中迅速地在轉念,心想婚禮應該沒有什麼古怪,古怪的應該是大亨這個人!
我和大亨之間的關系,始終有點格格不入,一方面是由于大亨實在太霸道,而且和一些強權統治者關系密切,行為很不高尚。另一方面是由于大亨身邊的女人——朱槿。
朱謹的身份十分特殊,她和水紅、海棠、黃蟬、柳絮……一樣,而在這些特殊身份的女人之中,我覺得朱槿是最深不可測的一個。抱著「敬鬼神而遠之」的心理,我就不是很願意和他們接近。
關于大亨和朱槿這兩個人奇異之極的來歷,我曾經在《遺傳》這個故事中詳細敘述過,此處不贅。
大亨很工心計,如果他有什麼事情要找我,就有可能借要我參加婚禮的機會,向我提出。這一點,只怕陶啟泉也想不到。
我想到了這一點,也沒有放在心上,因為朱槿雖然可怕,可是也不至于會害我!
說話之間,已經到了教堂門口,門口鬧哄哄地全是人,陶啟泉的車子還沒有停下,至少已經有十組以上的攝影隊著亮了燈光,照得人連眼楮都睜不開。
下了車,一大批人擁上來,忽然之間,那些人都有點站不穩。只見一個嬌小玲瓏的美女,排眾而前,在她經過之處,人群都自動閃開。
那美女穿著一身緋色的繡花旗袍,更顯得窈窕之極,只見她眉花眼笑,不是水葒是誰?一下子就撲到了陶啟泉的身上,百忙之中。居然還向我點了點頭。陶啟泉立刻將她緊緊摟在懷中,竟然把所有人都當成了透明一樣。
人到了最高超的地位,就可以完全不必顧及自己在他人心目中的形象如何——話又說回來,兩情相悅的男女,當眾熱烈擁抱,也沒有什麼不好。
陶啟泉就干脆把水葒抱了起來,走上教堂的石階,一直走進了教堂,這樣的場面當然轟動之極,所以我跟著走進教堂,根本沒有人注意我。
進了教堂,陶啟泉放下水葒,自然被許多人包圍,而我立刻看到朱槿向我丈來,滿臉笑容,大聲道︰「知道衛先生會來,我們全都高興極了!」
她知道我會出現,我並不感到意外——這正是大亨和她的神通廣大之處,也正是我感到她和大亨可怕的原因。不過這時候她如此熱烈歡迎,我當然要客氣幾句。
于是接下來的兩分鐘之內,我和朱槿的對話,完全是毫無內容的客套話。
在說完了這些話之後,朱槿道︰「大亨在等衛先生,衛先生請跟我來。」
這時候我已經有九成可以肯定,大亨真的是有事情要找我,絕不是只想我參加婚禮那樣簡單。我笑了一下,道︰「大亨如果有事找我,其實完全不必借婚禮過橋!」
雖然我笑著說,可是話中的不滿之意,像朱槿那樣七竅玲瓏水晶心肝玻璃人兒要是听不出來才是天下第一怪事!
朱槿立刻笑道︰「什麼事情都瞞不過衛先生,可是這件事卻還真非要借婚禮過橋不可!」
她笑得極甜,可是卻又不住下說,我又想不出究竟是什麼道理,只好悶在心里。
她帶著我向前走,在經過水葒身邊的時候,向水葒笑道︰「你這個伴娘,不去陪新娘,在這里干什麼!」
水葒先向我行禮︰「衛先生好!」
這小狐狸看起來像是中學生,可是我絕對不敢小覷她半分,立刻回答︰「水葒小姐好!」
水葒這才回應朱槿剛才的話︰「新娘有人陪,把我趕出來了!」
听得她這樣說,我完全沒有在意,卻見朱槿揚了揚眉,向人叢中望了一眼,道︰「新郎在這里啊,誰在陪新娘?」
本來一直充滿了笑容的水葒,听了朱槿這樣問,陡然怔了一怔。我看了只覺得好笑,感到她們所受的訓練,使她們的警覺性比野獸還要敏銳,好好的婚禮,伴娘離開一會,管他是誰在陪伴新娘,有什麼關系,何必緊張!
可是水葒不但怔了一怔,而且立刻神色狐疑,失聲道︰「不對,這個人……不對!」
一時之間不但是我,連朱槿看來也不知道她這樣說是什麼意思,而水葒在說了之後,立刻急急忙忙向教堂里面走去,像是事情十分緊急,可是她在走出了幾步之後,卻又轉頭向陶啟泉飛了一個飛吻,又不像真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真不知道她在搗什麼鬼!
我隱隱約約感到事情有些不對頭——從大亨想我參加這個婚禮開始,事情就有些不對頭,可是我卻又在一時之間想不出所以然來。後來事實證明我的第六感有點道理,可是事情的發展卻又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
當時我向朱槿望了一眼,只見朱槿也神色疑惑,搖了搖頭︰「這丫頭瘋起來,誰也不知道她鬧什麼鬼。」
我心中苦笑,心想要是朱槿和水葒兩個人聯合起來搞鬼,只怕我也難以應付。
本來我還想問一問大亨找我究竟為了什麼,後來一轉念間,想到問了她也未必說,反而顯得我要在她那里打探消息,倒叫她小看了我,所以就忍住了沒有出聲。
教堂相當大,後面有許多房間,來來去去的人很多,可是走廊或是空間總顯得很陰沉,和歡喜開朗的婚禮不是很配合。
朱槿把我帶到了一間房間前,先敲門,里面有人把門打開,我向房間中看去,看到里面大約有七八個人在,首先看到的當然就是大亨。
只見大亨穿得十分正式,全套的禮服,還有老大的襟花,花下面是絲帶,上面紅底金字,赫然是「主婚人」。
我一直在懷疑大亨對這個婚禮為什麼如此起勁,看到了他原來是主婚人的身份,非但疑團沒有揭開,而且更感到奇怪,大亨算起來不可能和男家或者女家有任何親戚關系,怎麼就當起主婚人來了?當真是莫名其妙之至。
大亨立刻看到了我,大叫著向我走來,張開雙臂,和我擁抱,顯得非常熱情。
我第一句話就問︰「你是男家的家長,還是女家的家長?」
一般來說,當主婚人的,總是家長,我這樣問,雖然不是很合乎禮貌,可是也不應該算是突兀。
大亨哈哈大笑︰「等一會婚禮進行的時候,我會帶著新娘走過紅地氈,把新娘帶到新郎的身邊。」
大亨這樣說,等于十分清楚地回答了我的問題。可是我更加糊涂了。
把新娘帶到新郎的身邊,這是新娘父親的任務,難道說新娘是大亨的女兒?
當然不可能是——若是大亨嫁女兒,絕對不止是現在這樣的場面。大家都知道,新娘在幼年的時候,她父親就去世,她母親管理銀行,是出名的女銀行家。在那種情況下,大亨代替她父親的地位,算是什麼名堂?
一時之間我實在無法弄明白其間的巧妙,只好隨口道︰「恭喜、恭喜。」
大亨又進一步回答我的問題︰「新娘是我的義女。」
照說這已經可以解決我心中的全部疑惑了,可是我立刻又想到,新娘的家世,雖然很不錯,可是和顯赫無比的大亨來比較,應該無論如何扯不上關系,這義父義女的關系不知道是怎麼來的,總之很是尷尷尬尬,好像有說不出來的別扭。
後來我和白素說起當時的那種感覺,白素道︰「奇怪,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感覺一你想到的一切,都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啊!」
我的回答是︰「或許是我在一開始就有了不對頭的感覺,所以就連帶什麼事情都變得不對頭了。」
當時我只好點了點頭,大亨握住了我的手,不由分說,把我拉到了一個中年婦女的面前。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25 20:25:25
另類復制 二、新娘被人拐走了
看情形,他是想介紹我和這個中年婦女。我完全不知道對方是何方神聖,只見她大約五十上下年紀,衣著雖然華麗,可是樣貌極其普通——到菜市場去,就可以見到無數這樣的中年婦女。
可是大亨卻急不及待地要介紹我,而且一開口,說的話也奇特無比,他道︰「這位就是衛斯理!」
這句話本來沒有什麼特別,可是在這樣情形下,分明有很多潛台詞在。大亨所沒有說出來的話,可以想像這位中年婦女一直想見我,直到現在才有了機會,所以大亨才會這樣說。
換句話說,要見我的不是大亨,而是這位中年婦女了?
我感到事情很莫名其妙,神情當然也現出了相當程度的不愉快,可是那中年婦女卻一無所覺,一听了大亨的話,表情立刻變得豐富無比,又是高興、又是感激,雙手伸出來,想來握我的手,然而大概又感到初次見面,不好太熟落,所以又改為向我鞠躬,手忙腳亂之極。
同時她大聲自我介紹︰「我姓金,叫金翡翠——這名字俗氣得很,衛先生別見笑。」
我那時候只在想這中年婦女究竟是什麼身份,準會去理會她的名字是俗還是雅!這名字好像曾經听到過,可是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來。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听到身邊有女人大聲道︰「李義山詩有‘蠟照半籠金翡翠’之句,這名字也就不算俗氣了。」
聲音很熟,回頭一看,正是萬何集團的主席何艷容女土,她減肥成功,是人間奇跡,沒有再發胖,高大豐滿,十分可觀。我向她笑了一下︰「說得好。」
她顯然知道我笑得不懷好意,立刻自嘲︰「我的名字才俗不可耐!」
她身邊一個男人,若是不開口,面目模糊,看到了也不會留下印象,他一開口,我倒也認出他正是冒認了地球人萬良生身體的那個被勒曼醫院趕出來的外星人。
勒曼醫院在把他趕出來的時候,曾經「調整」他的智力程度,看起來很成功,這人一副白痴模樣,他居然懂得討好自己的妻子,大聲道︰「不,你的名字,名副其實,好得不能再好了!」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心想娛樂性真是豐富,什麼樣亂七八糟的人都來了,所以什麼樣亂七八糟的話都听得到。
這時候大亨才有機會介紹第二句,他指著金翡翠︰「她是新娘的母親。」
我已經有點料到,所以對她的身份並不覺得意外,感到意外的是這位金翡翠女士和大亨立刻異口同聲道︰「有一樁疑難之事要請教!」
這簡直突兀之極,而更令人錯愕的是,金女士又道︰「請衛先生借一步說話。」
我算是擅于應付各種場面的了,可是這時候卻也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才好。
所謂「借一步說話」,是很老派的一種死語言,現在早已很少人使用,其意思是離開這里,另外找一個隱秘的場所去說話,當然是因為要說的話十分機密,不能給別人知道的緣故。
這句話就算出自大亨之口,我也會感到訝異,不過總還可以接受,而現在卻出自金女士之口,當真令我不知所措!
我和這位女土兩分鐘之前才第一次見面,我和她之間完全沒有任何聯系,她竟然就要我和她一起去商議機密,這真是莫名其妙至于極點!
當時我的神情當然很古怪而且猶豫,金女士也看出了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才好,她又急急地道︰「我知道自己的要求很突兀,可是……可是我想見你、和你說這件事很久了……實在不能夠再等!」
這時候不但我還是不知道說什麼,連在這房間中所有的人,都靜了下來,神情都又是震驚,又是訝異,顯然都被金女士的話所困擾,不知道她這種異常的話為何而發。
我環顧了一下,發現只有大亨和朱槿兩人,對于眼前發生的事情並不感到意外——顯然他們知道金女士究竟有什麼疑難之事要迫不及待地對我說。我也立刻意識到,大亨要我參加婚禮,並不是他自己想見到我,目的其實就是想把我介紹給金女士。
我不知道大亨和這位金女士之間有什麼牽絲攀藤的關系,也根本不想知道,剎那之間我已經有了應付的方法。
我冷冷地道︰「金女士如果有什麼疑難的事情,何必找我,有大亨先生和朱槿女士在,只怕天下沒有不能解決的事情。」
我一面說,一面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同時向後退了一步,因為金女士大有出手來拉我之勢。
朱槿轉過頭去,用她的這個動作表示事情與她無關,而大亨則有點尷尬,向金女士道︰「你也太心急了,既然已經見到了衛先生,等一會再說也不遲!」
金女士神情焦急,沒有說什麼,可是頻頻恬口唇,又搓著雙手,那種焦急的樣子,使看到的人都想安慰她幾句,可是又因為實在模不著頭腦,所以連伶牙俐齒到剛才曾引用李義山詩句來恭維金女士芳名的何主席,也張大了口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場面又是怪異,又是尷尬,我想最好的方法,是我立刻離開,別人怕得罪大亨,我卻不怕。
而且這種事先不說明,卻臨場硬要抬人上轎的作法,一向最惹我反感。
所以我已經決定不管這些閑事,轉身準備離去。
我才轉過身,就看到陶啟泉走了進來,大聲道,「看到水葒沒有?有沒有人看到水葒?」
他問了兩次,都沒有人回答,這種情形對于平時慣于一呼百諾的大豪富來說簡直不可思議,所以他怔了一怔,也立刻發覺了房間中的氣氛很不對勁。
他也看出了我是問題的中心,所以立刻沖著我心︰「衛斯理,來參加婚禮,表情能不能多少表示一些歡樂?」
他自以為這樣說很幽默,我卻沒好氣,沉聲道︰「你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少起哄!」
說著,我繼續向外走,大亨在我身後大叫,「衛斯理,你好不近人情!
大亨果然有一套——當時我也中了他的計,他知道這句話一定引起我反唇相譏,那麼他也就達到了要我留下的目的。
我果然忍不住不回口,我轉回身,冷笑了一聲︰「想不到閣下的詞匯之中,‘還有‘人情’這兩個字!」
大亨行事一向心狠手辣,不擇手段,我這樣說,對他的諷刺很不留余地,所以一時之間很多人臉色大變,不知道大亨在發怒之後會有什麼樣的激烈反應。
我也準備了大亨發怒,可是出乎意料之外,大亨竟然不怒反笑︰「听金女士說她的疑難,一定不會後悔。在閣下的詞匯之中,佔最重要地位的‘探索求知’,為何消失了?」
他的態度如此之好,再加上他不說我「好奇」而說「探索求知」來恭維我,使我明白我中了他的留人之計。而且同時我也知道事情一定很特別,至少他和朱槿都無法解決。
一件事情如果連大亨和朱槿都無法解決,可以肯定必然不尋常之極,我確然應該感到興趣。
一轉念之間,我也變得心平氣和,笑了一下︰「好,婚禮之後,我听金女士說,以免後悔。」
事情有了這樣的結果,應該說是再好也沒有了,可是看金女士的神情,還像是不滿意,要立刻就向我訴說她心中的疑難,不過她還沒有開口,朱槿就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多半是勸她不要太心急。
就在這時候,忽然在外面傳來了一陣很怪異的聲音,像是有人在吹口哨,聲音響亮急促,音節很豐富,我一听就感到那是有人在用這種聲音在傳遞信息——一般來說,只有以前幫會中的人物,才會用這種方法代替語言,忽然在教堂之中听到了這樣的聲音,當真是怪異之極。
而接下來我看到的情形,卻令我暗暗心涼——當時我視線正對著在向金女士耳語的朱槿,所以恰好看到她在一听到那種怪異的聲音之後的反應。
只見她陡然一怔,剎那之間,神情竟然大是緊張!
她這種緊張的神情一閃即逝,可知是自然的反應,這就更令人吃驚。朱槿是何等樣的人物,真難以想像有什麼事情會令她感到吃驚,
在我們听來,那陣口哨聲只是怪異而已,可是朱槿顯然一听就明白了聲音中所傳遞的信息,所以她才吃驚。
我剛想發問,已經看到朱槿匆匆忙忙向大亨做了一個手勢,立刻向外走,在我身邊掠過的時候,甚至于帶起了一陣風,可知她的去勢是如何急促。
一件又一件莫名其妙而又怪異的事情發生,使我感到這個婚禮有太多我不明白也無法設想的隱秘事情存在,相信教堂中所有的來賓,包括陶啟泉在內,都不明白真正的究竟。而知道究竟的,看來只有大亨、朱槿和金女士而已。
看朱槿剛才的行動,事情分明十分嚴重,所以在眾人錯愕的時候,我向大亨道︰「事情會不會危害來賓的安全?有沒有需要疏散人群?」
我問了之後,才發現大亨也是一臉茫然,顯然他也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听得我問得嚴重,他才緊張起來,反問我︰「會有什麼危害?發生了什麼事情?」
一時之間房間之中,人人面面相覷,神情驚疑不定,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疾聲道︰「剛才那陣聲響,朱槿一听就急忙趕了出去,是為了什麼?」
大亨畢竟不是涵養很好的人,再加上這時候他自己可能也很焦急,所以在我的逼問之下,他終于忍無可忍,發作道︰「我他媽的怎麼知道她為什麼要趕出去,你衛斯理不是什麼都知道嗎,為什麼還要問我!」
一看到大亨和我惡言相向,最著急的是金女土,她伸手拉大亨的衣袖,大亨一甩手,撩臂握拳,滿臉通紅,額上青筋暴綻,看來想和我打架。
這時候在房間中的人個個都不知道該如何才好,其中最可以說話的當然是陶啟泉,他還真恐怕我們兩人打將起來,所以一閃身,先站到了我們兩人的中間,然後才對大亨道︰「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怎麼帶新娘出場!
他一面說,一面在背後不斷向我打手勢,要我不要再火上加油。
大亨喘了幾口氣,算是漸漸恢復了正常,這時候有人為了緩和氣氛,就大聲道︰「新娘怎麼還不來,時間快到了啊!
陶啟泉立即問︰「吉時是幾點鐘?」
好幾個人回答︰「正午十二點。」
我看了看牆上的鐘,時間是十一點五十分。也就是說,十分鐘之後新娘就要在大亨的帶領下,在結婚進行曲中,緩緩走過教堂中間,經過所有來賓,直走到早已在神壇前等待的新郎面前,由牧師舉行儀式。
只有十分鐘時間,新郎只怕早已在等待,而我們還在這里為和婚禮完全不相干的事情爭執,真是荒唐至于極點。
給新娘就快要出場的時間提醒,大家都靜了下來,人人臉上疑惑,心中都在問︰新娘到哪里去了?
新娘是應該在這間房間里等待行禮的,為什麼現在並不在房間中?
我首先提出來︰「我進來的時候,就沒有看到新娘。」
有人道︰「在衛先生來之前不多久,新娘還在,和我們說話。」
又有幾個人道︰「新娘是和伴娘一起離開的,就在衛先生來之前不多久。」
大亨焦躁起來︰「不多久,究竟是多久!」
卻又沒人說得上來——在熱熱鬧鬧的婚禮中,誰會去注意這些小節。
這時候陶啟泉也焦急起來︰「伴娘在哪里?怎麼連伴娘都不見了!
兩個大人物一緊張,其余人更是亂成一團,立刻有超過一半人奔出去,去尋找新娘和伴娘。我看到這種混亂的情形,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只覺得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嘆為觀止,不虛此行。
這是當時的想法,等到七八分鐘之後,就算讓我笑,我也笑不出來了,因為新娘還是沒有出現,伴娘也一樣,我更留意到,朱槿離開之後,也沒有再出現過!
陶啟泉和大享自然而然來到了我的面前,望定了我,好像有什麼怪事發生,就一定要靠我來說明一樣。我攤開雙手︰「別望我,我連來到這里也是偶然發生的,根本什麼也不知道!」
他們兩人也知道我說的是實在情形,大亨忍不住要向外沖去,在房間門口,有好幾人站著,都是分批來催新娘出場的。
大亨快到門口時,只見朱槿在前、水葒在後,急急走來,兩人的神色都凝重之極,尤其是水葒,簡直臉色慘白,令人不忍卒睹。
剛才朱槿只不過略為顯露了一下緊張的神色,我就知道事情非同小可,如今看到她們兩人這樣的情形,我實在無法想像事情嚴重到了什麼樣的地步。
陶啟泉看到水葒這等模樣,心痛之極,沖過去一把將水葒拉了過來,想安慰她,可是話還沒有出口,水葒已經「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一面哭、一面叫︰「新娘不見了!」
陶啟泉嚇了一大跳,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大亨怒道︰「這是什麼話!你做伴娘,應該一直在新娘身邊,怎麼會讓新娘不見了?」
水葒神色蒼白,口唇發抖,卻說不出話來,可知她心中也焦急到了極處。
大亨這樣責備水葒,當然沒有道理,除非伴娘早知道新娘會不見,不然哪里有看牢新娘的道理!
所以陶啟泉立刻沖大亨瞪眼,大亨也知道自己不對,立刻向水葒拱手,表示道歉。
當時的情形十分混亂,許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幾乎在同一時間發生,以致我在敘述的時候,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所以在記述方面也無可避免的有些混亂。
水葒在這樣情形下,一面向大亨勉強笑了一下,我認識她以來,每次看到她,都是笑容滿面,神情可愛,和現在簡直是兩個不同的人。而同時她卻又向我望來,倒像是事情和我有關系,樣。
我一直到那時候為止,對于發生的事情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一點概念也沒有。
當然事情絕對不會和我有關系。
而且在有朱槿、水葒和大亨這樣人物在場,應該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意外發生。我看現在的情形,大家都亂成一團,可能理不出一個頭緒來,還是我這個最沒有關系的人,最旁觀者清,能夠冷靜地去想問題。
所以我先向各人做了一個手勢,請他們先不要亂,也就是在這時候我看到那位金女士、也就是新娘的母親,癱坐在沙發上,臉如死灰,旁邊有一個婦女不斷地在她的頭部擦藥油。
我不去理會她,問水葒︰「新娘可能只不過是暫時離開一陣,你怎麼就肯定她不見了?」
要知道「不見了」的意思並不是暫時看不到新娘,而是等于說新娘失蹤了。
這暫時看不到和失蹤,兩者之間嚴重性有天淵之別,水葒是根據什麼來判斷新娘是失蹤而不是暫時看不到她的?
水葒語帶哭音,說了一句更令人吃驚而且無法相信的話,她道︰「我知道,她叫那個人拐走了!
這句話簡直沒頭沒腦至于極點,而且完全不可思議。听水葒這樣說,倒像是新娘叫人拐走的時候,她在場看到的一樣,然而她既然在場,又為什麼允許人將新娘拐走,而不阻止?
以水葒的能力來說,當時如果在場,就算有一連軍隊要將新娘帶走,也不會順利得一點阻礙都沒有,而只要一鬧起來,大亨至少有一百個精銳部下在,新娘也就無論如何不會被人拐走了。
所以一時之間大家都說不出話來,陶啟泉最先問︰「你怎麼知道?」
水葒干脆哭了出來,怞噎著道︰「當時我就在新娘旁邊,看著她跟那人走的。」
這句話更令人難以理解,不過倒可以知道新娘不見,水葒確然有責任,大亨並沒有錯怪她。
這時候連陶啟泉也用責備的眼光,望向水葒,水葒更是淚下如雨,我道︰「其中必有緣故,不要還沒有弄清楚事情真相之前,先責怪人。」
水葒用充滿了委屈的聲音道︰「我怎麼會知道她去了就不見,都是衛斯理,不然也不會……這樣子……」
我一句「見你媽的大頭鬼」在喉嚨里打了一個轉,總算忍住了沒有說出來,因為對方是女性的緣故——我幫她說好話,她反而怪起我來,而且事實上事情絕對不可能和我有任何關系。
我雖然沒有出口罵人,可是免不了生氣,冷冷地道︰「或許你受訓練要以讓人同情的小女孩的面貌出現,所以久而久之,自己騙信了自己,真當自己是小女孩了,才會說出這種幼稚的話來!」
我這番話觸及了水葒出身的根本,可以說說得嚴重之極,陶啟泉立刻道︰「衛斯理,看我份上!」
陶啟泉這樣說,顯然也認為水葒說新娘被人拐走和我有關是胡說八道。
水葒發急︰「听我說,听我說!
這時候,滿頭大汗的新郎和男方的家長三個人也趕了來,新郎望著大亨,已經急得說不出話來。
大亨這時候樣子也很可憐,我完全相信大亨在國際上有翻雲覆雨的能力,可以隨時制造戰爭和動亂,可是此刻他交不出新娘來,卻也兔不了汗流滿面。
同時陸續有大亨的手下來報告找尋新娘的結果,部是「沒有發現」。
在這種混亂的情形下,我也絲毫沒有辦法。大亨向水葒吼叫︰「那拐走新娘的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水葒立刻道︰「一個男人,三十上下,一七五公分左右,樣子很普通,聲音……相當悅耳,穿著很整齊斯文——」
她還要繼續形容,我已經大聲道︰「立刻通知警方,把新娘的照片和這個人的畫像傳送出去,要警方協助尋找,越快越好,遲了更夜長夢多!」
在極度的混亂之中,我總算出了一個主意,大亨立刻向他的一個手下揮了揮手,那手下取出無線電話,我留意到他很快地就和警方重高層人物在通話。
通話之後,他向大亨報告︰「警方立刻會派人來!」
我心想,這種疑難雜癥,警方一定會派張泰豐這小子來。我又出主意︰「看情形一時三刻新娘子不會出現,還是先請來賓離開,以免人多更加混雜。」
我的意思是要大亨這個主婚人去處理這件事,可是這時候大亨卻在金女士的身邊,和金女士低聲急促的在說話,兩人神情都很復雜,他們說話的聲音很低,看起來更加鬼頭鬼腦。
我忍不住大喝一聲︰「出了這樣嚴重的事情,不應該再有什麼秘密,有話要大聲說,大家听!」
我顯得很焦躁,因為事情亂成一團,根本莫名其妙毫無頭緒,大亨和金女士還要鬼鬼祟祟,太令人討厭。
大亨給我一喝,像是火藥被點著了一樣,立刻炸了起來,向我大吼大叫︰「全是你!全是因為你喜歡擺臭架子,事情才會糟糕到這樣子!」
我倒怞了一口氣,心中的窩囊真是難以形容,不知道自己是倒了什麼霉,竟然會被攪和在這種亂七八糟的事情中。
本來事情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也實實在在確實沒有關系,可是不但水葒怪我,連大亨也說出這種話來了,我衛斯理是好欺侮還是怎麼了?
對大亨我完全不必顧忌,所以我立刻回罵︰「放你的春秋大屁!」
我雖然感到事情很古怪,可是實在不想再和這干人糾纏下去,所以罵了一句,立刻轉身,向陶啟泉揮了揮手,就直走了出去,在我走到門口的時候,听到金女士用很悲慘的聲間在說︰「找不回來了,根本不知道她是怎麼來的,也就不會知道她到哪里去了!」
金女士的這兩句話,簡直是古怪透頂,不知所雲,當時我正在氣頭上,只是略怔了一怔,並沒有停步,也沒有細想,就走出了房間,還听到陶啟泉和朱槿一起叫我,我一路冷笑,心想我若是再留下來讓你們胡說八道,也未免大犯賤了。
我走出教堂,看到在教堂中參加婚禮的那些人,都在議論紛紛。出了教堂的大門,看到幾輛警車呼嘯而來,當前一輛停下,跳下車來的果然是張泰豐。
我側了側身,不讓張泰豐看到我,大步走了開去。
大約半小時之後,我回到家里,還是越想越感到沒有來由,無緣無故受了一場氣,真是豈有此理!我在這樣想,臉色自然不會好看到哪里去。
所以才一進門,白素看到了我,就吃一驚——白素處事極其鎮定,要她吃驚很不容易。
而這時候我知道她為什麼吃驚,她知道我去向陶啟泉要求他出錢,白素一定以為我遭到了拒絕,所以才臉色那樣難看,她心疼我難堪,所以才會不知道如何才好。
我揮了揮手︰「不關陶啟泉的事情,只是無緣無故受了一場鬧氣!」
白素放了心,笑了起來︰「誰敢給衛斯理受氣啊?」
想起在教堂中發生的事情,真是又好氣又好笑,我吁了一口氣︰「真是說來話長,想像力再豐富的人,也無法會想到世界上竟然會有這種亂七八糟的事情發生!」
白素推過酒車來︰「來,喝點酒,慢慢說來听。」
我喝了幾口酒,才道︰「事情很亂,我說的時候你別打岔,不然更說不明白了。」
白素點頭答應,于是我先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從陶啟泉拉我去參加婚禮開始說,一直說到我離開的時候看到張泰豐為止,把我這一段經歷,完完全全全對白素說了一遍。
白素非但沒有打岔,連听完之後,也還沒有說話,只是一面沉思,一面緩緩喝酒。
我耐著性子,等她發表意見。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25 20:30:56
另類復制 三、從來沒有看到過的顏色
過了五分鐘之久,白素才算是開了口,她道︰「你說得雖然詳細,可是其中包含的資料卻非常不完全!」
我攤了攤手︰「實在無法再停留下去,現在定下神來想,感到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白素揚了揚眉,我繼續道︰「看來像是新娘不喜歡這樁婚事,所以臨陣月兌逃,水葒所說那個男人,九成是新娘的舊相好!」
白素不置可否,只是道︰「太戲劇化了吧。」
我道︰「真實的生活有時候比任何戲劇更戲劇化。」
白素還是不說什麼,我問她︰「你想到了些什麼?」
白素道︰「由于資料太少,很難說想到了什麼,可是我卻感到事情很復雜——復雜到了必須好好整理,才會有頭緒出來。」
我道︰「好,我們就來整理。」
白素又想了一會,才道︰「首先,並不是大亨要見你,而是那位金女士要向你訴說疑難,而這件疑難之事,對她來說一定極其重要,所以她才不管在什麼場合,一見到了你,就要向你訴說。」
對于白素這樣的分析,我完全同意。
白素頓了一頓,問︰「對于金女士會對你說些什麼,你有沒有起碼的概念?」
我搖頭︰「一點概念都沒有——因為她什麼也沒有說。」
白素不以為然︰「就算她什麼也沒有說,還是可以有一點概念,我認為她要說的事情和她的女兒——新娘有關。」
我望了白素片刻,還是想不出白素為什麼會這樣認為,所以我道︰「何所據而雲然?」
白素顯然早知道我會有此一問,立刻道︰「從大亨埋怨你臭架子大的話中領悟出來。」
提起大亨的胡說八道,我心里還不免有氣,哼了一聲,白素笑道︰「你仔細想一想,大亨說如果不是你架子大,事情就不會發生嗎?他這樣說當然是表示如果你早肯听金女士的訴說,新娘可能不會不見,由此可知,金女士的訴說和新娘有關。」
像求證復雜的幾何題一樣,白素從毫無關系的情形下,找到了可以連接的因素。
我吸了一口氣,用力點斗不但一發示同意,而且表示佩服。
白素又道︰「由此推論下去,可以知道新娘很有些古怪,尤其是你臨出門時听到的金女士所說的那兩句話,更有關鍵性。」
我很疑惑︰「這兩句話沒頭沒腦,不知所雲,你也能听出道理來?」
白素道︰「這兩句話很高深,她說︰‘找不回來了!根本不知道她是怎麼來的,也就不會知道她到哪里去了!’——她是不是這樣說的?」
我把听到這兩句話時候的情形又回想了一次,點頭︰「她確然如此說,我可以保證一字不差。」
我話才出口,也陡然發覺這兩句話很有問題!
金女士話中的「她」當然是指新娘,而新娘是她的女兒,那麼什麼叫作「根本不知道她是怎麼來的」?
女兒當然是母親生出來的,金女士身為母親,卻說出這種話來,豈非不輪不類、莫名其妙之極?
然而她竟然這樣說了,這意味著什麼呢?
我一面自己問自己,一面已經有了答案︰金女士的話,意味著新娘的來歷有問題——新娘可能根本不是金女士的親生女兒!
只有這個可能,才能解釋金女士這句古怪透頂的話!
(當時我確然認為「只有這個可能」,至于後來事情的發展,並不是這個可能,學溫寶裕的話︰就算把我的頭砍成八八六十四瓣,我也是想不出來的!)
我一想到這一點,月兌口道︰「新娘的身世有問題——來歷很隱秘……可能……可能……」
我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說,白素卻接了下去︰「可能來歷很不簡單——大有來歷,而且來歷十分隱秘!」
這正是我想說的話,我直跳了起來,叫︰「我明白了!」
本來我心中一直有疑問︰一個小銀行老板的女兒,怎麼會和大亨這樣的超級大人物有如此密切的關系?
現在我認為已經找到了答案——新娘的真正身份並不是小銀行老板的女兒,而另有極大的來頭!
白素微笑︰「你猜是什麼來頭?」
我想了一想︰「是……落難的公主?是某一個超級大人物的私生女……會不會像穆秀珍那樣,身世和什麼國家的元首有關?
白素道︰「都有可能——不過有一點我還想不通,照說這樣的身世隱秘,是極大的秘密,如果暴露,一定會引起很大的風波,可是為什麼金女士和大亨都急于要把這個秘密告訴你?」
白素說的時候,眉心打結,可知這個問題的確使她感到相當程度的困擾。
我想了一想︰「秘密大多數有時間性,原來是極度的隱秘,在到了某一時間,就會變成根本不是秘密。或許現在已經到了這個時機——是秘密公開的時候了。」
白素對我的說法不是很滿意,她搖了搖頭,向我望來,我連忙搖手︰「我才不會倒過頭去求他們告訴我!」
白素笑︰「那我們就只好暫時推理到這里,很難繼續下去,」
我听出白素話中有因,立刻問︰「暫時?」
白素道︰「是的,暫時。事情總會有發展,不是你忍不住好奇心,去求他們告訴你,就是他們實在沒有辦法,還是要來求神通廣大的衛斯理出手相助。」
我苦笑︰「還是讓他們來求我的好,要我去找他們,這面子上怎麼下得來?」
白素笑了一下,沒有再說什麼。我道︰「我們多少已經理出了一些頭緒︰假設新娘大有來歷,所以她的失蹤,是一樁有目的的的陰謀,脅持了新娘,就可以達到某種目的。」
白素點頭︰「可以這樣說,可是如果不知道新娘的真正來歷,其他也都只是未知數。」
我皺著眉︰「這樣說來,婚禮會有變故,大亨應該早已心里有數,所以才找水葒來當伴娘,以保護新娘。」
白素不同意︰「不會,如果水葒有保護新娘的責任,新娘絕對不會讓人拐走……我不明白為什麼她說事情會和你有關!」
我沒好氣︰「那是她想推卸責任,在胡說八道。」
白素想了一會,沒有再說什麼——事實上在那麼少的已知資料上分析出不少事情來,已經很不容易了,實在很難再有進一步的設想。
白素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打開了電視,轉了幾個台,畫面上出現了一個男人的畫像,我不禁伸手在自己頭上拍了一下︰事情和大亨有關,警方當然不敢怠慢,必然全力以赴,盡快地把拐走新娘的人找出來,自然會利用各種傳媒。
果然電視上說,警方正急切地要會晤這個男人,這個男人可能和一位新娘打扮的女子在一起,任何人如果有這男人的消息,請立刻通知警方,有私人發出的花紅三千萬元,給任何提供消息導致可以找到這男人的人。
從畫像上看來,這男人確然和水葒所形容的一樣,幾乎完全沒有特征,只是普普通通的樣子。
我看到白素皺著眉,顯然她和我一樣感到困惑,不明白何以這樣的一個人可以把新娘拐走,尤其當時還有水葒這樣的厲害腳色在!
過了一會,白素才閑閑地道︰「是張泰豐在處理這件事?」
我明白她的意思是,我們可以從張泰豐那里間接了解事情的真相,這當然比掉頭去求大亨好得多了。所以我點了點頭,不過我心想,還是等張泰豐無法解決時來找我好得多,所以我也沒有主動和張泰豐聯絡。
照說像這樣的婚禮,新娘突然不見了,應該是很轟動的大新聞才對。可是卻在所有的傳媒上完全沒有報道,這當然是大亨不想事情外傳而對新聞進行了封鎖,他的封鎖竟然如此全面,使人感到他的可怕,也由此可知他的勢力範圍是如何之廣,所謂「只手遮天」還真有其事。
只有電視上每隔半小時,就出現一次那男人的畫像,而且花紅不斷提高,到了午夜時分,獎金已經提高到了一億元。
這說明一件事,其一,大亨越來越心急︰其二,還是沒有那個男人和新娘的蹤影。
是在午夜過後不多久,門鈴響起,白素去開門,我只看到門一打開,就有一條嬌小的身影直撲了進來,一下子就緊緊地摟住了白素,同時听得嬌聲叫「白姐」,其人竟然纏住白素的身上不肯下來,是白素帶她進來的。
然後才是陶啟泉,神情尷尬,也走了進來。
那個像小女孩一樣纏在白素身上的當然就是水葒,她神情委曲,在白素耳邊,嘰嘰咕咕不斷地在說話,也听不清楚她在說什麼,看樣子是在向白素投訴,白素又模她的頭發,又拍她的背脊,在安慰她。
看到了這種情形,我又是好笑,又是駭然。
好笑的是水葒演小女孩的角色演得久了,真的把人生投入了角色之中,而把雙重性格合而為一了——這種情形本來是很嚴重的精神病。可是看來水葒自己很享受,陶啟泉又出奇地欣賞,那就算一直病下去,也無所謂。
使我駭然的是水葒事先不可能知道去開門的是白素,如果開門的是我或是老蔡,難道她也這樣撲上身來不成?由此可知她是在開門的一剎那,看到了白素才行動的,而這種決定行動的速度之快,當真只是電光火石之間,她的反應快到了這種程度,和她白痴一樣的行為,完全無法配合,真是人間奇觀。
陶啟泉一進來就道︰「對不起,所有的約會都是早已定下來的,所以直到現在,才能來看你,本來水葒可以早就來,可是她又不敢一個人來,這才鬧得這樣晚。」
我听了陶啟泉的這番話,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哼了一聲︰「我和你並沒有約定,有什麼遲、早的問題。而且我也從來不知道有什麼事情是水葒小姐不敢做的!」
陶啟泉深知水葒的來歷,所以自己知道說不過去,就只好連連向我拱手。
白素總算擺月兌了水葒的糾纏,可是水葒仍然雙手握住了白素的手臂不放。
白素笑道︰「陶先生請坐,白天衛斯理回來的時候臉色難看,我還以為他在你那里踫了釘子哩!」
陶啟泉駭然︰「誰敢給衛斯理踫釘子啊!」
我大聲道︰「喂,話說清楚些,你要是不願意,可以收回去。」
陶啟泉高舉雙手,作投降狀︰「願意,願意!百分之百願意!」
白素道︰「兩位一定是為教堂中的事情而來的了?」
陶啟泉臉色立刻表得很凝重,點了點頭︰「由于新娘跟那男人走的時候,水葒在場,所以大亨很不原諒,事情就變得相當令人心煩。」
陶啟泉這樣說,當然是希望維持和大亨之間良好的關系。而大亨如果責怪水葒,兩人之間的關系就可能出現裂痕了。
我對于他們兩人之問的關系完全沒有興趣,我只想弄清楚一件事。所以我問︰「是不是早已預料婚禮會有意外發生,所以才請了水葒做伴娘,負責保護新娘?」
陶啟泉和水葒听得我這樣問,那怔了一怔,異口同聲道︰「不是,不是,當然不是。」
陶啟果更反問︰「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我道︰「既然水葒沒有保護新娘的責任,出了事,大亨有什麼道理責怪她?」
陶啟泉苦笑︰「大亨這個人,做事情講什麼理由!不過當時水葒確然在場,她要是能有一些行動,事情或許就不一樣,可是就在那時候,偏偏你——」
說來說去,又怪到我的頭上來了,在教堂的時候,還只是水葒一個人說這種混蛋活,現在連陶啟泉也這樣說,真是豈有此理至于極點。
我冷笑一聲︰「真想不到白痴也會傳染!
白素提高了聲音道︰「我認為應該听水葒詳細說當時的經過,然後再討論別的。」
我還是沒好氣,應聲道︰「對,討論白痴病的傳染問題。」
陶啟泉神情無可奈何之極,白素不理會我,拍著水葒的手︰「把當時的情形詳詳細細說來。」
水葒向我望了一眼,作出很害怕我罵她的樣子,我才不吃她那一套,道︰「等一等,先弄清楚一件事再說——這新娘,金女士的女兒,大亨的義女,究竟是什麼來頭?」
我是根據早先我和白素的分析推理,才問這個問題的。
陶啟泉和水葒听了,都現出完全不可能是假裝的莫名其妙的神情來。陶啟泉道︰「什麼意思?我不明白。」
水葒也道︰「新娘是什麼來頭?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我盯著她看,水葒吸了一口氣,大聲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是在三天之前被請求做伴娘的,這才認識新娘的,只知道她是金女士的女兒,是大亨的義女,其他什麼都不知道。」
我還想問,水葒又自動補充︰「是朱槿來要我做伴娘的。」
我想了一想,感到她不像在假裝。新娘來歷有秘密,大亨知道,朱槿也可能知道,不過並沒有告訴陶啟泉和水葒。
這時候陶啟泉和水葒的神情都充滿了疑惑,看來他們有許多問題想問。白素忙道︰「先請水葒說了經過,我們再慢慢解釋。」
陶啟泉和水葒互望了一眼,水葒道︰「好,事情很偶然,也是我多事,不然也不關我的事情了。」
她開始敘述在教堂中發生的事情。
那時候我和陶啟泉正在前往教堂的途中,水葒在那間房間里,正在照顧新娘換禮服,其他還有許多人在,除了水葒和新娘之外,其他人正是我進入這房間時看到的那些人。
一切看來都很正常,新娘忽然向水葒低聲道︰「我要去一去洗手間。」
這也平常之極,水葒隨口應道︰「我和你一起去。」
水葒所說「也是我多事」,就是指她陪新娘一起到洗手間去這件事。因為事情就在從房間到洗手間的過程中發生。
如果水葒不「多事」,是新娘一個人去洗手間的話,那麼在新娘不見了之後,根本沒有人會知道她是如何失蹤的了。當然如果新娘獨自離開的話,大亨也就完全沒有責備水葒的根據。
從水葒這句話听來,她在乎大亨的責備似乎比新娘失蹤更多,這說明她雖然是伴娘,然而卻屬于臨時拉扶的性質,和一般新娘和伴娘大都是好朋友不同。水葒認識新娘只不過三天,就算很說得來,也不會有什麼深厚的感情,她有這樣的感覺,倒也不能怪她。
于是水葒和新娘就一起離開了房間。
我在水葒說到這里的時候,舉了舉手,打斷了水葒的話頭,問道︰「你在說要陪她一起去的時候,新娘有沒有任何想拒絕或者不願意的表現?」
白素向我點了點頭,表示她很欣賞我這樣問。
這個問題確然很重要,我們曾分析,這個婚禮中會出現意外,大亨、朱槿、金女士他們,可能早就預知,新娘也可能知道。
意外在去洗手間途中發生,如果新娘早知道會有意外,就不會願意有水葒陪她,在葒缸提出之後,她多少會有些反應。
水葒皺著眉,很認真的想了一想,搖頭道︰「沒有,她立刻說好,沒有任何表示反對的樣子。」
我點了點頭,請她繼續說下去——這種情形,表示新娘確然不知道會有意外發生,這意外至少對新娘來說,確然是意外。
水葒繼續敘述。
從房間到洗手間,要經過一條相當長的走廊。出房間,先向右,大約走二十公尺,然後向左轉,轉入一條窄走廊,再走十公尺,就到洗手間。
水葒把這些說得如此詳細,也是有道理的。因為那條十公尺長的走廊,只通向男女洗手間。如果不是有人要上洗手間去,是不會經過那里的。教堂中人很多,到處都是人,就是這條走廊,少人經過,所以事情發生的時候並沒有其余目擊者。
她們去了洗手間,又一起出來,還沒有走到轉彎回房間處,就看到一個人拿著一大束玫瑰花在前面經過。
那時候她們還身在窄走廊里,那人在前面寬走廊經過,新娘一看到就叫道︰「那位先生,請等一等!」她又向水葒道︰「那是我的花球,你看看,這是今年最新的品種,花名就叫‘幸福婚姻’,才從羅馬尼亞運到。」
新娘一叫,拿花的人就停了下來,新娘走過去把花球接過來,那人是花店的伙計,送花來的,他取出單據,要求簽收。
新娘順手把花球遞給了水葒,簽了字,送花的人,轉身就走了。
水葒說到這里,我再次舉手發問︰「那條寬走廊通向哪里?就是送花者從哪里來,又向哪里去?」
水葒道︰「送花者轉身向前走,大約二十公尺,就是教堂的邊門,他從那門進來,又從那門離去,門是關著的,可是並沒有上鎖,一推就可以推開。」
回答了問題之後,她又補充︰「已經經過調查,這送花的人,沒有可疑之處。」
我沒有再問什麼,水葒也就繼續說下去。
那時候新娘剛想從水葒的手中取回花球,她們正站在窄走廊口,新娘才伸出手,水葒就感到身後有人走過來。
走廊相當窄,她們站在走廊口,後面的人就不能通過了,所以水葒自然而然向一旁閃了一閃,新娘顯然同時也感到有人要經過,所以和水葒,也讓出路來。
一個男人,就在她們讓出的空間中走過。
這男人顯然是從男洗手間出來的,他衣著整齊,和許多來賓一樣,完全不惹人特別注意。這男人很有禮貌,在新娘和水葒之間經過的時候,向讓路的她們點頭表示感謝。
事情到這時候為止,還一點都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那男人在向水葒點頭的時候,向水葒手中的花球看了一眼,忽然搖頭道︰「這花的顏色,和你不相襯。
這話在事後想來,很是突兀,可是當時水葒並沒有在意,她笑道︰「花不是我的,這是新娘花球,這位才是新娘。
那男人轉向新娘,他直視新娘的眼光,當時使水葒感到他失去了社交上應有的禮貌——也說不上是唐突,只是在感覺上,他的眼光太直接了。
水葒在當時雖然有這樣的感覺,當然也沒有理由去責斥那個男人,她心想新娘很是艷麗,男人看到了她,目光有些異樣,也是很平常的事情。
而接下來令水葒又有異樣的感覺是,她看到新娘望向那男人的眼光——在他們眼光接觸的時候,新娘的眼光也很特別……特別在何處,水葒也說不上來,只覺得那不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當然這也沒有引起水葒的任何疑惑……參加婚禮的都是親友,新娘和那男人認識,也很正常。
接下來那男人仍然直視著新娘,道︰「這花的顏色,和你不相襯。
我听水葒的敘述,听到這里,第三度舉手發問︰「請把男人的那句話再說一遍。
水葒就再說了一次。
我進一步問︰「你確定?」
水葒感到很奇怪,不過還是認真地想了一想才道︰「確定——為什麼如此注意這句話?」
我吸了一口氣,白素已經先回答︰「因為那男人先對你說過這樣的話,然後再對新娘說,應該加一個‘也’,他應該說︰‘這花的顏色,和你也不相襯。’才是。」
水葒又想了一想︰「沒有。他對我怎麼說,對新娘也怎麼說,一字不加,一字不滅。」
陶啟泉對我們追究這個問題,顯得很不耐煩︰「那有什麼關系?」
有什麼關系,我也說不上來,總之覺得那男人第二次說同樣的話,不加「也」字,顯得很古怪。
在整件古怪的大事情中,不應該忽略任何的小古怪,雖然當時完全不知道小古怪有什麼古怪。
我沒有向陶啟泉解說這些,只是揮了揮手。
當時新娘反應很快,立刻回答︰「那麼什麼樣的顏色,才和我相襯?」
男人回答道︰「你從來沒有看到過的顏色。」
水葒本來已經不耐煩,一听到這種莫名其妙的話,更是反感,使眼色示意新娘趕快離去,可是新娘的樣子卻令水葒驚訝,因為新娘和那男人始終視線接觸,這在水葒看來,完全不明所以。那男人的模樣普通之極,又不是像原振俠醫生那樣對女性有驚人吸引力的美男子!
(當水紅說到這里的時候,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發出會心的微笑——水葒曾經向原振俠醫生示愛,可是沒有結果,看來她還是未能忘情,所以這時候自然而然舉原振俠醫生來做例子。)
新娘不理會水葒的眼色,又問︰「哪里可以看到我從來沒有看到過的顏色?」
水葒不耐煩之極,見使眼色也沒有用,就伸手去拉新娘,誰知道新娘一下子就把她的手甩開去。
水葒怔了一怔,只見新娘還是望著那男人,在等男人的答覆。在水葒听來,什麼「從來沒有看到過的顏色」這類莫名其妙的話,簡直只有白痴才說得出來。
可是新娘此刻的神情卻認真之極,而那男人也回答得一本正經︰「在有你從來沒有看到過的顏色的地方。」
水葒覺得忍無可忍,把花球向新娘手中一塞,準備向新娘大喝一聲,可是就在這時候,她听到房間那邊的走廊上,有人在叫︰「快報告大亨,那個叫衛斯理的人來了!
水葒說到這里,停了口,向我望來,道︰「我一听,想我很久沒有見到衛先生了,要趕快去見衛先生,所以就不再理會新娘和那男人的胡說八道,跑著到教堂的門口去了!
听了這幾句話,我才知道,第一次她說都是因為我的關系,才沒有照看好新娘,原來是這樣的一種情形!
這當真使人啼笑皆非之極——陶啟泉當然是因為听了水葒的話,所以也怪起我來。
我想起當時水葒向我和陶啟泉奔過來的情形,冷笑道︰「你恐怕不是心急想看到我,而是想看到他——」
我向陶啟泉指了一指︰「當時你一下子就撲到了他的懷里,眼見哪里有我!」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25 20:32:31
四、金女士要訴說的隱秘
水葒急急爭辯︰「當時我听到衛先生來了,的確是想來見衛先生的,後來……後來一看到了他,就……就……」
我諷刺道︰「就情不自禁了,是不是?」
上海人打話,叫做「觸霉頭當補藥吃」,我是在譏笑她,她卻臉泛紅雲,斜瞟了陶啟泉一眼,神情嬌羞,把我所說的「情不自禁」照單全收。
而陶啟泉也立刻現出十分領情的模樣,口部作要吻水葒之狀。
兩人這種情狀之肉麻,真令人想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死!
後來——很久之後,白素說我不了解在熱愛中的男女,應該是這樣的。我沒有和白素分辨,可是心中卻始終不以為水葒真的會愛陶啟泉,只不過是陶啟泉對她著迷而已。我這樣想,可能是對水葒有成見,然而水葒的出身如此特殊,想要對她沒有特別的看法也不可能——這是後話表過不提。
明白了水葒說事情和我有關原來是這麼一回事,真是好笑。
水葒和陶啟泉眉來眼去了一陣子,才道︰「在我跑開去的時候,還听到新娘和那男人的對話。
我大是沒好氣︰「請你把事情說完了再打情罵俏!」
水葒苦笑了一下,道︰「當時——」
當時水葒急急走開去,照她的說法是想來見我,當然只好「姑妄听之」,但無論如何她總是離開了新娘和那男人。
在那時候她還是可以听到新娘和那男人在繼續對話,新娘在听了那男人的話之後,再問︰「那地方……在哪里?」
那里人道︰「說不明白,去到了就知道。」
接下來新娘好像又說了一句什麼話,可是水葒已經走遠了,就沒有听清楚。
她當時也沒有把那男人出現以及男人和新娘之間那種不知所雲的對話放在心上,就奔進了大堂。
接著她奔過大堂,到了教堂門口,和陶啟泉親熱,倒是真的在百忙之中還向我點了點頭。
而等到我和朱槿寒喧完畢,和水葒說了兩句話,那時候水葒才感到那突然出現的男人很古怪,所以她十自言自語,說︰「不對,這個人不對」
當時我听得她這樣說,完全不明白她在說些什麼。而水葒一想到那男人「不對」,就立刻轉身奔回去,去到走廊,不見新娘和那男人,心中更是一凜。
她先到那間房間去看,因為最可能新娘是回房間去了,她推開房間的門,一下子就看到新娘不在房間里。
她更感到事情有不對頭的地方——她所受的訓練和多年特殊工作的經驗使她有極高的警覺性。當時她一看到新娘不在房間,就立刻把門關上。
在房間中的人,自顧自說話,也沒有留意到門的一開一關。水葒奔向洗手問,新娘也不在。
她迅速地回想新娘和那男人的對話,她還是完全不明白對話的內容,可是卻感到像是那男人說了「在有你沒看到過的顏色的地方」之後,新娘很感興趣,那男人也好像早已準備了要帶新娘到「那地方」去。
水葒對于「地方」究竟是什麼鬼地方一點概念都沒有,可是更感到如果新娘在快要行婚禮的時候,居然會跟人別這種莫名其妙的地方去,事情就古怪之極了。
而且她又想到,新娘在和那男人說話的時候,她在一旁完全不知道那男人在說些什麼,可是這些話則新娘好像有無比的吸引力,更是古怪透頂。
她越想越感到不對,就從走廊那頭的邊門走了出去,當時她感到那男人如果要和新娘一起離去,就應該從這邊門走出去。
她推開了門,就知道自己的推斷沒有錯,可是同時她人也涼了半截!
因為她一推開門,就看到那束花球,被拋棄在門外的灌木叢旁邊。
那是新娘的花球!是在整個婚禮進行中新娘都應該拿在手里的東西!而且水葒也知道新娘對花球的選擇十分嚴格,這才會到婚禮舉行這前不久,花店才把花球送來。
這樣重要的在婚禮中不可缺少的東酉,竟然會被隨便拋棄在地上,這種情形,白痴也可以知道是有意外發生了!
水葒第一個念頭是︰不好,新娘被綁架了!
可是她隨即想到,世界上不會有人自找麻煩,把綁架的念頭動到大亨的義女身上——自殺的方法有上千種,何必用那樣復雜的方法來自尋死路!
而且從新娘和那男人對話的情形看來,若是兩人一起離去,新娘應該是自願的才是。
所以水葒立刻放棄了綁架的想法,而改為新娘是被人拐走,認為這樣比較接近事實。
水葒定下神來,在附近轉了一個圈,她所受的特殊工作訓練之中包括如何追蹤,只要有任何細微的線索,她就可以知道人的去向。可是除了那束花球之外,她沒有任何發現。
水葒這時候越來越感到事情不妙,她再次回到教堂,又在教堂中找了一遍,她知道時間越長,對尋找新娘越是不利,她必須將新娘不見了的事實向大家宣布。
然而即使她絕頂聰明,那時候也不知道該如何向大家開口說是她陪新娘去了一次洗手間,出來之後新娘就不見了!
這種話說出來,就算有人相信,也被人笑死!
當時水葒倒並沒有考慮到大亨會責怪她對新娘保護不力,因為她從來也沒有意識到自己有保護新娘的責任,不然她豈會允許那男人對新娘胡說八道!
她覺得首先應該告訴朱槿,這時候她還在教堂中尋找,情急之下,她發比了尖銳的口哨聲——那是她們之間特殊的聯絡方法,這種口哨聲可以傳出一公里之外,在教堂建築物之中,听來也就格外刺耳。
當時在房間中我們听到的,就是水葒所發出的口哨聲。
由于這種聯絡方法,只是在十二萬分緊急的時候才使用,朱槿一听到,也不免為之色變,立刻離開房間,和水葒會合,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朱槿雖然感到事情荒誕之極,可是她比水葒沉著,和水葒一起,又在教堂內外找了一遍,這才回到房間,宣布︰新娘不見了!被人拐走了!
當時我也在房間中,經歷了各人在听到了這個消息之後的混亂,直到我發怒離去。
在我離去之後,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陶啟泉去向來賓宣布婚禮暫時取消,來賓議論紛紛離去。
水葒被大亨責備,感到無趣之極,只是向朱槿打了一個招呼,向外就走。
水葒一走,陶啟泉向大亨做了一個表示無可奈何的手勢,立刻跟了出去。
大亨對水葒有責備之意,也令得陶啟泉感到不愉快,他臨走的時候,還向大亨做了一個手勢,已經算是很給大亨面子了,他也沒有理會大亨的反應,出了教堂,追上了水葒。
在接下來的時間中,陶啟泉雖然很忙,有各種各樣的約會,但是他感到水葒受了委屈,所以一直將水葒帶在身邊,直到將近午夜時分,他們才得以單獨相處。
兩人商量了一下,覺得事情很怪異,而且陶啟泉也不想因此和大亨鬧僵,事情是越快解決越好,陶啟泉想到了我和白素解決怪異事件的能力,所以自然而然找上門來。
他們上門來的經過,就是如此。
而我和白素在听了水葒敘述新娘在失蹤之前和那個突然出現的男人交談的經過之後,都一直在模索那男人所說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白素神情茫然,我想來也是一樣。
因為一再重復思考,都無法明白,什麼叫作「從來也沒有看到過的顏色」?
而更奇怪的是一個在不到半小時之後就要行婚禮的新娘,會對這種夢話一樣的話感到興趣,而和那男人一直對話下去。
我想了好一會,不得要領,就問水葒︰「你離開之後,沒有再和朱槿聯絡過?」
水葒搖頭,神情充滿了疑惑。
我知道水葒、朱槿她們之間有著生死與共的情誼,而我想說的話卻有破壞她們之間情誼的可能,所以我猶豫了一下,沒有立刻說出來。
白素在一旁完全了解我的心意,知道我覺得男人不好意思做這種事,所以她不等我開口,就道︰「金女士、大亨,有可能連朱槿在內,知道一些事,是你不知道的。我推測,這一些事,和新娘有關。」
白素已經說得十分委婉,可是水葒還是半信半疑︰「如果新娘有什麼古怪的秘密,朱槿既然找我當伴娘,就一定會告訴我。」
她不說「應該會告訴我」,而說「一定會告訴我」,由此可知她對朱槿的信任。
白素並沒有直接回應小紅的話,她只是把我和她的分析推理,詳細說了一遍。
我們的推理十分繽密,很有說服力,使水葒也不得不相信朱槿確然是有事情瞞著她,可是她還是為朱槿辯護︰「或許事情有關新娘的隱私,她當然不方便告訴我。」
在這里,因為一些事情在同一時間發生,所以我在敘述的時候,比較困難,要一件一件來說,而這時候發生的另一件事,卻有必要插進來。
就在白素開始說我們推測的結果時,沒有多久,樓上書房中就響起了聲響,告訴我我的一具只有很少數人知道的電話,有人正要和我通話。
會用這具電話和我通話的人,都很重要,而且不是有重大的事情,他們也不會找我。
所以我立刻上書房去接听電話。
當我听完電話下來,白素恰好說完,水葒也有了反應。
我不理會水葒和陶啟泉,向白素道︰「我要出門,到哥本哈根去。」
白素揚眉,「勒曼醫院那邊有事情?」
她一听到哥本哈根,就知道事情和勒曼醫院有關,我點了點頭,已經拿起電話來和航空公司聯絡。
陶啟泉在這時候怪叫了起來︰「不行,衛斯理,這里的事情沒有完,你不能走!
這人居然倚熟賣熟到了這種程度,我不禁又好氣又好笑︰「這里有我的什麼事情?」
陶啟泉更大聲︰「和我一起,去找大亨和朱槿,問他們為什麼有事情不對水葒說,等到出了事,卻怪水葒!」
我剛想說這不關我的事,只听得門外響起了大亨洪亮的聲音︰「不用找,我們自己送上門來了!
我實在忍不住,大叫一聲,「我的天!」
他們一撥又一撥地為了和我完全不相關的事情找上門來,實在莫名其妙,連趕都趕不走,而我自己又有重要的事情辦,確實沒有空去應酬他們,所以非叫老天不可。
陶啟泉一听到門外大亨的聲音,就霍然起立,看樣子像是準備和大亨單挑,像他那樣的大人物,為了維護身邊的女人,行為竟然和小流氓一樣,由此可知他對水葒的著迷程度。
我大踏步走過去,打開門,就道︰「有什麼事情你們慢慢說,我恕不奉陪。」
我在背後向白素做了一個手勢,告訴她我準備就此離去,然後再和她聯絡。
卻不料當我向外跨出去的時候,大亨粗壯的身體,一下子就攔在我前面,阻止了我的去路。
我真是又好氣又好笑,正待發話,大亨倒先開了口,大聲道︰「衛斯理,這次你非把事情听了不可!」
我怒極反笑︰「事情若是和我有關,我就听,若是和我無關,你就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吧!」
這話已經說得不客氣到了極點,對方脾氣不好,立刻就可以大打出手。
大亨卻並不生氣,反而像是我的話十分滑稽一樣,瞪大了眼,道,「我是你的朋友不是?陶啟泉是你的朋友不是?水葒和朱槿是你的朋友不是?」
他一連串問下來,我也不禁愕然,覺得很難回答。陶啟泉當然是我的老朋友了,至于他和水葒朱槿,似乎也不能說不是朋友。
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大亨更是理直氣壯︰「朋友有疑難,你坐視不理,以後還怎樣在江湖上混!」
我啼笑皆非,指著朱槿道︰「大亨,你真是近朱者赤,學會了顛倒黑白、混淆是非!」
我這是雙關語,朱槿姓朱,而更重要的是朱槿來自強權政權,而顛倒黑白正是強權政權的拿手好戲!
大亨索性撒賴︰「總之你要听完金女士的事情之後才能走,不然我就和你沒完沒了!」
他提起了金女土,我才注意到在朱槿的身後,有人閃閃縮縮,正是失蹤新娘的母親金女士。
從我在白天一到教堂起,大亨就要我听金女士的訴說,我相信金女士的疑難一定十分曲折,更可能和新娘的失蹤有關,我確然也有意听一听。
可是剛才我在電話中,得到了一個通知,要盡快到達勒曼醫院,所以我又必須拒絕這個要求。
我盡量心平氣和︰「對不起,我才得到勒曼醫院的通知,有一件我等了好多年的事情,有了結果,而且發生了意外,所以我必須趕到勒曼醫院去,其他的事情,都要押後。」
大亨一瞪眼︰「到勒曼醫院你怎麼去,跑步去嗎?」
我已經可以說是一再相讓,大亨卻還在仗勢欺人,我冷笑道︰「先跑步,後游水,總之我不想在這時候听任何人說什麼!」
大亨忽然向朱槿做了一個手勢,我正在考慮是應該把他撞開去,還是後返幾步然後躍起在他的頭上掠過去,只見朱槿取出了掌型電腦,迅速地按了幾下,向我道︰「到丹麥的飛機,最快的一班,是中午十二時起飛。」
我沒好氣︰「這又如何?」
白素忽然插口︰「我想大亨有可能在中午十二時之前就把你送別目的地。」
白素這句話一出口,我不禁苦笑——剛才只顧生氣,沒有想到大亨有極好的私人飛機,隨時可以起飛,何必等中午才起飛的航班!
大亨向白素笑了笑,又望向我︰「如何?」
我沒好氣︰「還等什麼,立刻走。」
剛才還在劍拔晉張,一下子問題解決,我可以提早到丹麥,而金女士可以在飛行途中向我訴說疑難,一舉兩得,再好不過。
三分鐘之後,我們七個人一起上了陶啟泉那輛大車,直赴機場。在車上,我們自然而然把目光全都集中在金女士的身上,等她開口,同時盡量設想究竟她想說些什麼。
在她還沒有開口之前,實在無法想像,只可以推測到事情可能和新娘有關而已。
金女士在我們的注視之下,顯得很局促不安,好幾次欲言又止,像是對她要說的話很難啟齒。
大亨在鼓勵她︰「說啊!好不容易衛斯理肯听你說,不要錯過了這個機會。」
大亨的態度雖然惡劣,可是他還真瞧得起我,仿佛只要我肯听金女士說,不管什麼問題就可以解決了。
白素道︰「別催她,讓她好好想一想才說不遲。」
金女土這一想,想到上了飛機還沒有開口,神情卻越來越苦澀,使我們不忍心再催她。
大亨好幾次說︰「讓我來說!」
金女士卻都搖頭不同意——這情形肯定了我們的推測︰大亨和朱槿知道金女士要說的是什麼。
大亨焦躁起來︰「我只說和我有關的這一部份,總可以了吧!」
這句話大大地出乎我們意料之外,因為我們沒有想到過大亨會直接牽涉在金女士的隱秘之中。
一時之間我和白素都望住了他。
大亨哼了一聲︰「別用這樣的眼光望我,我實在是無緣無故被扯進去的!」
金女士在這時候雙手掩住了臉,聲音悲慘,喃喃自語︰「真是無緣無故,禍從天降!」
難得她開了口,我和白素連忙向大亨做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先別出聲。
白素柔聲道︰「是不是和你女兒有關?」
金女士放下手,咬牙切齒地道︰「就是和小翠有關。」
直到這時候,我才知道新娘的名字是小翠。
白素又道︰「小翠怎樣了?」
金女士吸了一口氣︰「小翠沒有怎樣,活潑可愛,身體健康,又听話又聰明,人見人愛,有了她,我的生活充實、快樂,實在不能再好了。」
她說到這里略頓了一頓,我估計她要說的事情一定是古怪到了不可思議的程度,誰知道她一開始說的竟然如此平凡——這種情形,可以發生在任何一個第一次有孩子的家庭中。
本來我想打岔,後來一想,飛行要十二小時,有的是時間,不妨由得她去慢慢說。
金女士苦笑︰「在這種快樂的日子里,我竟然從來沒有留意到中望的態度,有時候會很奇怪,他不是不喜歡小翠,可是對小翠的態度,後來回想起來,早就不對頭,他一直把心事藏在心里,直到小翠三歲那年,他檢查出來,得了肺癌,他還是不想說,只是在醫生宣布他最多只有半年命的時候,他才抓住了我的手,要我答應他一件事。」
金女士的聲音十分傷感,我們都靜靜地听她說。她口中的「中望」,當然就是她丈夫的名字,她丈夫姓儲,以前在銀行界也相當出名。
金女士這時候說到她丈夫得了絕癥之後,要她答應一件事,語調更是悲慘。
她道︰「听到自己的丈夫這樣說,當時我心如刀割,根本說不出話來,只是點頭。中望看了我好一會,才開口說話。」
照金女士的敘述,當時的情形固然悲慘,可是也很奇特——得了絕癥的儲中望,並不是直接向妻子提出要她答應的是什麼事,而用了間接的方法。
當時他用只有得了絕癥的人的那種絕望的眼光,定定地望定了妻子,道︰「醫生說我最多只有半年命……在接下來的半年,不但我要受盡痛苦的折磨,你也要陪我受苦……我真想在巨大的痛苦還沒有來臨之前,請醫生幫忙,讓我在無痛苦的情形下死亡。」
金女士听到丈夫用這一番話來做開場白,只當丈夫在明知道沒有希望的情形下,想早些結束生命。
關于絕癥病人在生命毫無希望、遭受巨大痛苦的情形下,尋求無痛苦的死亡,本來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事情。可是人類長久以來在虛偽的道德觀念和錯誤的生命觀念的影響下,形成一種反智的行為,就是;無論如何都要使病人受痛苦的煎熬,而不肯提前一些時間結束生命,使病人免受痛苦。
這些反智的觀念根深蒂固,即使病人百分之百自願,即使病人的家屬百分之百支持,還是不能夠這樣做。
在號稱世界上最文明的國家,美利堅合眾國,有一位偉大的醫生,基伏金醫生。這位偉大的醫生多年來一直應絕癥病人的請求,協助他們無痛苦結束生命。結果被法庭判決「有罪」而要人獄。
由此可知地球人是如何愚昧!
由此可知地球人從判決哥白尼有罪以來,並沒有多大的進步。
但只要人類在智慧上有進步,只要人類對生命的意義有真正的認識,只要人類不再背負虛偽的道德觀念,這位基伏金醫生必然會成為被人類尊敬的人物,在人類的進步史上佔重要的地位!
忽然就和故事完全無關的事情大發議論,實在是感到深切地難過之故,請各位原諒。
說回故事,當時金女士當然也和普遍的觀念一樣,心中傷心,淚如雨下,可是她還要安慰丈夫,說些連自己都不相信的話而希望病人相信。
她道︰「你不要胡思亂想,我們去找最好的醫生,你的病會慢慢好起來。」
儲中望反而笑,當然他的笑容難看之極,他知道妻子誤會了,就道︰「我不是現在就想尋死。」
金女士也不知道再說什麼才好,只是哭泣,儲中望道︰「我有一個問題要問你——」
他說到這里,頓了一頓,金女士怞噎︰「你問什麼,只管問!」
儲中望卻道︰「我現在……不問……因為這問題……」他說別這里,喉嚨里發出一陣古怪的聲響,嗆住了說不下去。
金女士在他的背上輕輕拍著,儲中望才能繼續說下去。
本來當時金女士對于這些細節並不是根留意,到後來事情的發展太特別了,金女士回想當時的情形,才發現儲中望所說的「這個問題」的嚴重性。
儲中望繼續道︰「這個問題……我要到最後才問,我現在要你答應的是︰當我問出了這個問題之後,你一定要立刻回答我,一定要據實回答!」
儲中望說到後來,簡直有點聲色俱厲,青筋暴綻,情狀十分可怕,金女士根本不知道丈夫要問的是什麼問題,看到丈夫這種情形,她忙道︰「回答!回答!只要你問,我一定回答。」
儲中望又用一種異樣之極的眼光,盯住了妻子。當時金女士只覺得儲中望目光奇特,並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後來她知道了儲中望想問的是什麼問題,當然也明白了這種眼光表示了什麼。
儲中望最後松了一口氣,道︰「到時候你可要記得,你答應過的!」
金女士連連點頭,儲中望才慢慢地躺了下來。
現代醫學雖然不算是很進步——連導致感冒的過濾性病毒都對付不了,可是對一些絕癥患者的生命期限,卻判斷得很準。
在過去了五個多月之後,雖然的確請了許多最好的醫生,也嘗試了許多號稱可以有神效的方法,儲中望的病情,還是一天嚴重過一天。
作者:
阿挺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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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5 20:32:55
五、臨死時發出的問題
由于儲中望一直堅持要知道自己生命的期限,所以當醫生判斷他最多還有三天的時候,是在他的面前宜布的。
儲中望听到了之後,在妻子的痛哭失聲中,閉上眼楮,好一會,他才禮貌地請醫生和護士離開病房,說他有話要對妻子說。
這時候他顯得相當平靜,在病房中只剩下他和金女士的時候,他招手要金女士坐到床邊來,然後握住了她的手。
金女士知道了丈夫已經到了死亡的邊緣,想起女兒才三歲,就沒有了父親,當真是肝腸寸斷,緊緊地抓住了丈夫的手,淚流滿面。
儲中望吸了一口氣,緩緩地道︰「別哭,你記得,你答應過我,一定會據實回答我的問題。」
金女士腦中一片紊亂,也根本沒有能力去留意儲中望的語氣,只是連連點頭。
儲中望再吸了一口氣,把妻子的手抓得更緊,聲音發顫,氣息急促,道︰「小翠……小翠……」
他連叫了兩次女兒的名字,在紊亂中,金女士自然而然以為他在臨死之前,想見女兒,這真是人間慘事,她一面哭,一面道︰「我去,我去叫小翠來。」
儲中望突然厲聲道︰「不是要叫她來,我是要問你,小翠的父親是什麼人?」
金女士在說到這里的時候,停了下來,停了好一會。
除了早已知道儲中望垂死會問的問題是什麼的大亨和朱槿之外,我和白素,陶啟泉和水葒,都目瞪口呆,不知道如何才好。
當金女士說到儲中望會在垂死前問她一個問題,要她一定據實回答的時候,我們也全都想到這個問題一定十分重要,也十分特別,我也曾去揣測儲中望究竟要向妻子問什麼問題。
可是無論我們四個人怎樣想,就算叫十萬個人來想,也不會想到快死的儲中望會向妻子問出這樣的一個問題來!
丈夫問妻子女兒的父親是什麼人,這樣的問題,確然重要之極,也特別之極。
乍一听到這樣的問題,人人都不免意外和驚詫,可是如果靜下來想一想,這個問題也不是不能成立。
這個問題要成立,當然要有條件。
唯一的條件就是金女士有婚外的奸情。儲中望因為知道金女士有奸情,所以才會懷疑女兒不是自己親生,他還可能進行過求證,確實知道女兒另有父親,所以才會有此一問。
而他把這個問題放在心中,一定已經有許久了,一直想問妻子而又沒有問。
他沒有問的原因也不難揣測︰對一個男人來說,這問題是一種噬心之痛!尤其如果儲中望還很愛他的妻子,那麼這種精神上的痛苦更是劇烈。
他當然是由于有了確實的證據,才產生這樣的問題。如果他問了,妻子說出了女兒的父親另有其人,雖然解決了心中的疑問,可是也就確實了妻子有奸情——任何男人都不會希望這穩事情降臨在身上,寧可不斷懷疑,反而可以達到自己欺騙自己的目的。
可是問題是心頭的一把不斷在刺激的利刃,總要把它拔去,他不甘心帶著問題死去,所以他選擇了在生命到最後關頭的時候,才向妻子提出來,而且還在事先作了準備功夫,要妻子先答應一定會據實回答他的問題。
儲中望這樣做,可以說是用心良苦。
在知道了問題的內容之後,再想金女士敘述儲中望的一些行動,當然也更容易了解儲中望何以言行會很怪異了。
而我,在大家都沉默的時候,我卻想到了在教堂我拂袖而去的時候,听到金女士所說的那兩句不可理解的話。
照說在知道儲中望問題的內容之後,應該可以理解金女士的話了,然而並不。金女士說女兒「根本不知道她是怎麼來的」,是什麼意思,還是渾不可解!
我們曾經分析過,確實曾揣測新娘不是金女士的親身女兒,而是另有來歷,可能是她領養的,現在看來這個猜測並不可靠。儲是望的問題只是很簡單的一句話,可是在我思緒上引起的紊亂卻是無與輪比。
就在這時候,白素在我身邊低聲道︰「也不一定。」
本來白素無論說什麼沒頭沒腦的話,我一定明白,可是那時實在太亂,我竟然不明白白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我只好一臉茫然地望向白素,白素剛想向我解釋,就听到金女士發出一陣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聲音,听在耳中,恐怖之極,若不是身在機艙之中,真想遠遠地逃了開去。
向金女士望去,配合她發出這種可怕的聲音,她臉上肌肉怞搐,再好的恐怖電影演員,也演不出她那種嚇人的表情來。
她這種情形,當然是為了想到當年丈夫向她問這個問題而產生的。事情至少隔了二十年,她的反應尚且如此強烈,可想而知當時她听到丈夫的問題之後,是什麼樣的情狀。
金女士接著雙手緊緊握著拳,又發了一陣抖,才算是漸漸恢復了正常。
她道︰「對不起……我一想起當年他向我這樣問,我就……不由自主會全身怞搐。」
我發出了一下聲音很低的冷笑,心想你的奸情在丈夫臨死之前被揭穿,當然會感到巨大的震動。
而白素在我冷笑的同時,又第二次道︰「也不一定。」
我怔了一怔,這一次我明白她的意思了。
她捉模到了我的思路,知道我先後想了些什麼,而她表示不同意,所以才說「也不一定」。
然而儲中望會在垂死之際問出這樣的問題來,除了金女士有奸情之外,還會有什麼樣的可能?
我想要白素作進一步的說明,白素卻向金女士指了一指,示意我先听金女士說下去再說。
金女士神情苦澀,吁了一口氣︰「當時我並不是立刻就受到震動,因為他問的話完全在我意料之外,而且當時我正處于極度的悲痛之中,腦中轟轟作響,痛得像是要爆炸一樣,所以第一次我完全沒有听清楚他說些什麼,我想縮回被他抓住的手來按摩頭部,卻被他死死地抓住不放——」
儲中望當時在問出了妻子這個問題之後,看到妻子完全沒有回答的意思,而且想怞回手,在儲中望來說,當然以為妻子是想回避這個問題,所以他用盡了氣力不放。
事情很邪門——垂死的人,力氣往往大得驚人,若是這一刻間儲中望死亡,他抓住金女士的手只怕幾個人都不容易扳得開。
而儲中望用力,指甲都掐進了金女士的手背,金女士這才覺察到丈夫正在等她回答,而她根本不知道丈夫問了些什麼,所以只好道︰「你再說一次,我剛才沒有听清楚。」
對儲中望來說,那麼嚴重的一個問題,他留到生命的最後一刻才問出來,而妻子居然說沒有听清楚,這就使他極度激動。
在極度激動的情緒下,他的聲立刻變得淒厲無比︰「我問你,小翠,你的女兒,她父親是誰?」
這次金女士當然听清楚了儲中望的問題。
本來她就在極度的悲痛之中,忽然又听到了這樣的問題,一時之間腦筋實在轉不過來,只是整個人像僵凝了一樣,直勾勾地望定了她的丈夫,張大了口,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儲中望在這時候反倒放軟了聲音,不過不論他的聲調如何,在金女士听來都像是冰冷的刀在割她的肉,而接下來儲中望所說的話,每一個字都像是一顆炸彈,而這炸彈又在她腦部爆發。
儲中望說道︰「小翠一出生,我就知道了!我就知道她不是我的女兒,她不可能是我的女兒,我一直忍住了不問,是想你自己感到慚愧的時候向我坦白,我會原諒你的不忠,可是我不會原諒你在我臨死前都不將真相告訴我。」
說到這里他已經不斷地喘氣,可是他還是掙扎著又問了一遍︰「小翠的父親是誰?」
當金女士敘述到這里的時候,我開始感到白素所說「不一定」很有道理。
因為現在金女士在說的一切,顯然就是她一看到我就想對我說的事情。
而如果事情像我想像的那樣,金女士有奸情,那無論如何不是光彩的事,焉有急不及待想告訴陌生人之理?
由此可知其間必然另有曲折離奇之處,所以我向白素點了點頭,表示確然除了奸情之外,有另外的可能。
我也可以想出一些另外的可能是什麼。
金女士說到儲中望不斷喘氣的時候,她也不由自主呼吸急促,不過她還能繼續敘述。
當時她所受的打擊,實在不是任何語言文字所能形容,像是天和地完全顛倒了過來,而天地之間的空氣都變成了滾油!
她在幾乎無法思想的情況下,腦子還保持了千分之一的清醒,想到了丈夫是一個垂死的病人,一定是病得太深了,所以才說出這種糊涂話來。
她于是開口說話,在她想說話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口中像是被火燒焦了一樣,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掙扎了一會,才總算可以發聲,聲音干澀,難听之極。
她說的是︰「你好好休息……別胡思亂想……」
儲中望大喝一聲︰「我生的是肺癌,不是腦癌!頭腦清醒得很,一點也沒有胡思亂想!」
金女士大哭︰「那你為什麼要用這種話來侮辱我,我是你的妻子,小翠當然是你的——」
她話還沒有說完,儲中望又發出了一下撕心裂肺的吼叫︰「住口!你住口!」
听金女士敘述到這里,我和白素心中都疑惑之極。
因為從儲中望的態度來看,他不是懷疑,而是肯定小翠不是他的女兒,所以才選擇垂死時來發問,希望妻子可以念在他是快死的人份上,把真相說出來,好使他不必帶著這刺心的疑問而死不瞑目。
可是即使儲中望安排了使金女士非說實話不可的時機,金女士還是完全沒有儲中望期待的「實話」可說,反而因為丈夫的話而感到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這是怎麼一回事?
難道金女士非但沒有奸情,也沒有在女兒誕生這件事上有任何花樣——例如假裝懷孕,卻去領養一個女嬰等等,我相信這種可能正是白素所說的「不一定」。
照金女士所說,她根本是完全清白的,一切只是儲中望在瞎懷疑!
當然我也想到過金女士可能是在為自己撇清,然而金女士完全沒有這個必要。
其中究竟有什麼古怪,我想不出來,向白素望去,只見她眉心打結,顯然也沒有頭緒。
金女士深深吸了一口氣︰「直到現在,足足二十年了,我每天晚上睡覺,還一定要有旁人無法忍受的大聲音樂,要是靜了下來,我耳邊就會應起中望喝我‘住口’的聲音,整個人都會跳起來!」
她說來居然很平靜,可是這種可怕的情形,卻使得听到的人不寒而栗。
金女士繼續道︰「當時我生氣到了極點,因為竟然被自己的丈夫用這樣的問題侮辱,同時也心痛到了極點,因為看到自己的丈夫,在臨死的時候,還要受這樣的精神折磨。」
一直沒有出過聲的水葒,這時候充滿了同情,低聲道︰「那你怎麼辦呢?」
金女士苦笑︰「我能怎麼辦?我只好原諒他是臨死的糊涂,可是我又不能讓他帶著這種糊涂的想法離去,我要使他明白,我在床前跪了下來,叫著他的名字……」
可能是金女士經過這許多年來的折磨,精神狀態也有些不正常,她說到這里,略頓了一頓,忽然改變了話題,道︰「我和中望,自由戀愛結婚,結婚之後,一直非常恩愛,唯一的遺憾是長久沒有孩子,可是中望也從來沒有埋怨過我……」
我表現了很不耐煩,希望她的敘述不要岔開去,白素連連向我施眼色,叫我不要出聲。
金女士有些目光散亂︰「所以當十年之後,我終于有了身孕,心中的高興真是難以形容,只當生平唯一的遺憾也沒有了,小翠出世之後,更是帶來了無比的歡樂。誰知道……誰知道……我認為最快樂的時日正是中望最痛苦的日子,而小翠的出生,實實在在是噩夢的開始!」
她這番話,不像是在對我們敘述,倒像是在自言自語。不過這番話相當重要,說明了小翠是她懷胎十月所生,排除了領養的可能。
也正因為小翠是金女土所生,所以更令得事情變得不可思議至于極點——這句話現在听來很沒有道理,請別抗議,事情發展下去,確然如此。
金女士感嘆了一陣,又靜了一會,才繼續說下去,總算和剛才的敘述可以連接得上。
她那時候在病床前跪了下來,想好好勸丈夫不要胡思亂想,可是她才說了一句話,儲中望就捶打著床,厲聲道︰「到現在這地步,你還是不肯說老實話!」
金女士還想分辨,儲中望突然伸手從毯子下取出一只紙袋來,聲音變得更尖銳,喝道︰「你自己去看!」
自從儲中望發出了這個問題之後,金女士整個人都像是在烈火之中,被焚燒得渾渾噩噩,她伸出劇烈發抖的手,把文件袋接了過來,袋子一定是儲中望貼身收藏的,還有儲中望的體溫。
儲中望閉上了眼楮,胸脯起伏,辛苦地呼吸,顯得他心情激動之極。
金女士根本不知道儲中望藏有這樣的一個文件袋,當然更不知道內容。她用顫抖的手,打開袋子,取出里面的文件來,才看了一眼,眼前就像放起了一叢煙花一樣,在轟然巨響中,眼前全是各種各樣跳動的顏色。
在那些如同漩渦一樣旋轉的顏色中,她看到的文字,一個一個都像妖魔鬼怪,張牙舞爪,要把她撕裂吞噬!
文件袋中的文件,是超過十份的醫學檢驗報告,報告很簡單,檢查的目的,是檢驗是否有生育能力,而檢查的結果是,患者的輸精管畸型閉塞,完全沒有輸送精子的功能,因此絕對不能生育。
在不知道自己處身何處的情形下,金女士居然一份一份把內容同樣的檢查報告全都看完,而且仔細地看了檢查者的姓名︰儲中望。她甚至于還看了每份報告的日期,最早的一份是在他們結婚之後的第二年,而最遲的一份是小翠出生之後。
發出檢查報告的是不同的醫生,大半名字都很熟悉,是著名的專家,還有三份,分別來自美國、德國和瑞士的醫生,想來是儲中望特地去找他們檢查的。
經過這許多醫生的檢驗,儲中望沒有生育能力絕對是肯定的事實。儲中望一直沒有把自己生理上有這樣的缺陷告訴妻子,而他的妻子卻在結婚十年之後懷孕,生下了一個可愛的女兒!
真難想像儲中望在知道了妻子懷孕之後是怎樣的心情,而更難以想像的是金女士在看了這些報告之後的心情。
當時她除了發抖之外,完全沒有任何別的反應,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听到儲中望在問;「現在你可以說了,小翠的父親是誰!
金女士緩緩站了起來,張大了口想說話,可是結果她發出的並不是語言,而是拼命的慘叫。
她知道自己喊叫並不能解決問題,她想停止,可是卻停止不了,非但停止不了,而且越叫越大聲,越叫越淒厲,根本不像是人所能發出來的聲音。
一直像是在打噸的大亨在這時候突然道︰「簡直是成千上萬的冤魂從地獄沖出來的喊叫!
我不禁大是訝異,大亨這樣說,像是他曾經听到過金女士當時的慘叫一樣。
我向他望去,他居然點了點頭,表示正是如此,而且他繼續描述當時的情形︰「醫院上下人人無不大驚失色,膽大的嚇得嚎啕大哭往桌子下面鑽——」
水葒听到這里,也不知道她是真天真還是假天真,失聲問道︰「膽大的尚且如此,那膽小的該怎麼樣?」
大亨一瞪眼︰「膽小的早就嚇昏了過去,還有什麼怎麼樣!」
後來我笑大亨,說到他的夸張程度遠在溫寶裕之上,大亨過不肯承認,說只有像他那樣,才能一面發抖,一面去尋找那可怕聲音的來源,像我那樣,不是嚇昏過去,就是鑽桌子底,沒有第三個選擇可言。
我當然沒有和他爭辯,因為就算發抖,也不光彩,由他喜歡怎麼說就怎麼說吧。
不過需要說明的是,大亨其實是一個膽大包天的人,縱使他的說法有夸大,但金女士當時叫聲之悲慘可怕至于極點,那是不必懷疑的事情。
大亨當時在醫院,听到了這樣可怕的聲音,照他說還好是白天,要是晚上,他也未必有膽去找聲音的來源。
他找到了聲音是從一間病房中發出來的,定了定神,一腳把門端了開來。
把門端開應該會發出巨大的聲響,可是在那種叫聲的掩蓋下,卻完全沒有聲音。
門一端開,大亨當然立刻就看到了病房中的情形。當他看清楚是一個女人在尖叫的時候,他還是不很相信那是一個人而不是什麼鬼怪。
大亨走進去,喝了好幾聲,金女士還是什不了口,大亨揚起手來,一個耳光打過去,可怕的叫聲才嘎然而止。
大亨出手比較重,金女士半邊臉立刻腫了起來,金女士也不覺得痛,只感到自己的靈魂從不知道什麼地方又回到了自己的身體之內,可是她還是直挺挺地跪著,一動也不能動。
大亨向床上一看,看到床上瘦得不像樣子的病人早已斷了氣,神情很是恐怖,看來像是他臨死之前下定決心要化為厲鬼。
大亨又看到散落在床上和地上的文件,看到了文件的內容。
他隱隱約約感到是怎麼一回事。
(那是他自己說的,我認為這是他向自己臉上貼金,事實上他不見得從那麼少的資料上就可能了解到是怎麼一回事。)
而病房門口也開始有人聚集,大亨剛想轉身離開去叫醫生,就看到一個保母拖著一個三四歲大小的小女孩。走了進來。
那小女孩玉雪可愛,走路一蹦一跳。大亨的為人十分矛盾,他的一個陰謀一個設計,可能死上成千上萬的人,他為了自己的成功,連眼楮都不會眨一下。可是看到了小動物或者小孩子,他卻又十分仁慈,十足是一個慈祥的長者。
這種雙重性格在很多所謂大人物身上都可以發現,或許由于成千上萬的人死亡,他們不必直接面對的緣故——我自己不是大人物,當然難以明白人家的真正心理。
總之大亨看到了這可愛的小女孩,就停了一停。只見小女孩先來到病床,伸手去推床上的病人,一面推,一面叫︰「爸爸!爸爸!爸爸的手好冷!」
床上的儲中望早已死亡,當然沒有反應。小女孩又轉身去推金女士,叫道︰「媽媽!媽媽!媽媽你的臉好熱!」
金女士這時候三魂七魄還沒有定位,所以也是不動,毫無反應。
小女孩也不害怕,又過來推大亨,叫道︰「叔叔!叔叔!你們在玩什麼游戲?」
大亨倒真的是喜歡小孩子,他伸手就將小女孩抱了起來,笑道︰「我們在扮妖怪嚇小孩子!」
那小女孩也不怕陌生,甜甜地笑︰「我也玩,我也會扮妖怪。」
說著她扮了一個鬼臉,可愛得大亨忍不住在她的臉上狠狠親了一下。
這小女孩當然就是昨天在教堂不見了的新娘,也就是儲中望和金翡翠這一對好夫妻之間的問題人物小翠了。
大亨親了小翠幾下,小翠問︰「你是什麼叔叔?」
大亨笑︰「你是什麼妹妹?」
這時候金女士已經走過神來,一眼看到小翠被一個陌生人抱著,就大叫起來,大亨放下小翠,小翠過去和她媽媽抱在一起。
大亨走過去向金女士道︰「這位女士看來有些麻煩——不管什麼麻煩,我都可以幫忙解決,請接受我的幫助。」
金女士當時也不知道大亨是何等樣人物,不知道大亨說什麼樣的麻煩都可以解決並不是隨口說說,她只是感到自己在這樣的情形下,有人用那樣真誠的語氣說願意幫助她,使她覺得無比溫暖,她伸手握住了大亨的手,嚎啕痛哭。
大亨忙道,「別哭,嚇了小孩子。」
金女士指向病床,一面哭一面道︰「我丈夫說……我丈夫說……」
她沒有說完,進來檢查病人的醫生已經檢查完畢,接口道︰「你丈夫已經去世了。」
金女士陡然震動,所有嚴重的打擊都集中在一個時間之中降臨在她身上,這一次她沒有叫也沒有哭,而是身子一軟,昏了過去,連同她抱著的小翠一起跌倒在地上。
大亨抱起了小翠,醫生去救金女士,大亨抱著小翠,小翠就自我介紹,三言兩語之間,就和大亨有說有笑,像是老朋友。大亨樂不可支,這種情形,如果儲中望剛才沒有被金女士的叫聲嚇死,這時候看到了,一定會誤以為自己的問題有了答案。
這時候被醫生救醒過來的金女士掙扎道︰「這位先生別走,我的確有麻煩,要請你幫忙。」
大亨立刻答應︰「我現在有事情,你也有事,不如等你先生的事情告一段落,你就來找我,這是我的名片,就算帶小翠一起來也不要緊。」
金女士接過名片來,一看之下,不禁吸了一口氣。她畢竟是一家銀行老板的妻子,當然知道大亨的大名,只是大亨不習慣在公眾場合露面,所以金女士認不出他來。
金女士這時候就像在大海飄浮的人發現了一個救生圈一樣,連連答應,大亨這才和小翠揮手話別。
金女士並沒有等儲中望的喪事告一段落,而是在第二天上午,就帶了小翠,去找大享。
在大享辦公室旁寬敞豪華的會客室中,大享先和小翠追逐游戲了好一會,才問金女士究竟有什麼麻煩。
這一次金女士倒是開門見山,第一句話就道︰「我先生說小翠不是他的親生女兒。」
大享愣住了無法出聲——他一生之中大大小小不知道處理過多少稀奇古怪的事情,可是卻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樣的問題。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25 20:33:40
六、好像是一種暗語
大亨呆了一會,才遲疑道︰「這……這是你們的家務事……」
大亨話還沒有說完,金女士又道︰「我先生有確切地證據,證明他沒有生育能力。」
說著,她還把那些檢查報告遞給了大亨——其實大亨在病房的時候已經看到過這些報告。
這時候小翠正倚在大亨的身前,大亨在輕輕拉她的辮子。听了金女士這樣的話,大亨覺得十分尷尬。
因為丈夫沒有生育能力,而金女士卻有女兒,大亨的想法和我開始時一樣,以為唯一的可能,就是金女士有奸情。
女人有丈夫而又有奸情,一般來說,都隱瞞唯恐不及,可是金女士卻一開口就毫無保留地說了出來,大亨雖然老于世故,一時之間也猜不透她的用意何在。
所以他只好不置可否,「嗯」了一聲。
金女士在經過了一夜的思索之後,顯然十分冷靜,和昨天在病房中狂呼大叫的時候大不相同。她直視大亨,道︰「你一定在想,小翠是我和別的男人所生的,是不是?」
大亨皺了皺眉,心中開始想︰這個女人可能精神狀態不是很正常,如何把她打發走才好。
不過身邊的小翠實在可愛,正在和他互相比賽扮鬼臉,大亨又有點不舍得小翠立刻走。
金女士不理會大亨的反應如何,繼續道︰「我丈夫正是這樣想,所以他在垂死之前,問我小翠的父親是誰,還給我看了那些檢查報告。」
她說到這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大亨先生,我知道你為人正直,我現在的處境,是真正的跳在黃河里也洗不清,我只希望大亨先生你能相信我說的話,我用小翠的生命來發誓,我說的是實話!」
常言道︰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大亨忙道︰「我相信你的話就是,何必拿小孩子來說。」
金女士又吸了一口氣,神情嚴肅之極,甚至于看來有些聖潔,這是為什麼大亨听了她接下來所說的話沒有哈哈大笑的原因之一。
金女士接下來所說的是︰「我以處女之身,下嫁儲中望,一直到現在為止,只有丈夫一個男人近過我的身子!」
大亨直視金女士,沒有笑出聲來,也一句話都不說。
其實大亨說不說話都一樣,因為任何人听了金女士這樣的話之後,都會立刻問︰那麼小翠這孩子是怎麼來的?
大亨雖然沉默,當然等于在向金女士問這個問題。
接下來大亨和金女士的對話十分緊湊,所說的也是整件事的關鍵。
金女士並不回避大亨的眼光,清楚地道︰「小翠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
大亨道︰「你丈夫沒有生育能力!
金女士道︰「我一直不知道,他一直瞞著我,我不知道他沒有生育能力。」
大亨道︰「你不知他沒有生育能力,他還是沒有生育能力!」
金女士神色茫然︰「就不能有意外?」
大亨拍著那些檢查報告︰「從你懷孕開始,你丈夫在世界各地找權威醫生檢查,檢查結果都是絕無可能!
金女士緩緩站起來,聲音平靜之極︰「那就沒有辦法說得明白了。大亨先生,難得你和小翠有緣,我就放心把小翠交給你了。」
正因為這時候金女士的態度,鎮定平和,大亨心中一凜,知道金女士有了「以死明志」的決定。
他又是駭然,又是不明,搖頭道︰「你丈夫已經去世——」
大亨當然是想說金女土丈夫已經去世,她有沒有奸情、小翠的父親是什麼人,根本就沒有關系,如何會想到尋死?
不過他話還沒有說完,金女士像是知道他要說些什麼,厲聲打斷了他的話,道︰「別說了!中望不相信,你不相信,人人都不相信!這事有關我的名節,我自己倒還罷了,我不能叫小翠一輩子都以為她母親不貞不忠而抱恨終生!我只有死,才能證明我的清白,才能使人人相信我!」
金女士說得如此斬釘截鐵,大亨也不禁愕然,他們在對話的時候,小翠瞪大了眼楮,一直努力在听,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听得懂,照說三歲的孩子,哪里會懂得如此復雜的事情。可是至少最後那兩句話她是懂的。
因為金女士話才一說完,小翠就向金女士撲了過去,叫道︰「媽媽不要死,小翠相信你!
她還轉過頭來,向大亨道︰「叔叔也相信媽媽!」
大亨這時候,真想試一試金女士是不是真的會去死,才決定是否相信她所說的話。可是大亨也不敢冒險︰要是金女士真的死了,倒的確可以證明她所說的是實話,不會有人用生命作代價來掩飾謊言。不過小翠也會因此失去了媽媽,那才是真的終身抱恨了。
所以大亨道︰「我相信你。」
這時候他已經看出金女士性子十分剛烈,所以在說「我相信你」的時候,語氣和態度都很誠懇,不敢有絲毫怠慢。
金女士又望了大亨好一會,才緩緩地道︰「現在你可能還有一些懷疑,日後你知道了我的為人,才會真正毫無保留相信我。」
大亨也不否認,只是道︰「整件事根本沒有人知道,你為什麼要這樣……」
大亨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金女士的行為才好。
金女士回答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這句古老的話在這里,倒是十分恰當。
金女士又道︰「想要大亨先生幫忙的是,先生人面廣,認識的人也多,或許有人能夠知道發生在我身上的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金女士帶著小翠去找大亨的這一經過,是由大亨說出來的。
大亨說到這里,做了一個手勢,表示他的敘述告一段落。
我心里明白,大亨一直把金女士的事情放在心里,而在認識了我之後,就想金女士把她的事告訴我,希望我能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而我和大亨的關系卻一直不是很好,大亨不知道如何向我開口,一直到小翠要結婚了,他覺得這是我和金女士會面的好機會,所以才想我參加婚禮。
而大亨當然一直在金女士面前提起我,所以在教堂,金女士才會一見到我,就要向我訴說心中的疑難——要知道這個疑難已經折磨了她二十年之久,難怪她如此急不及待。
在知道了這些經過之後,有一些事情不必再說明,也就可以明白,像小翠和大亨之間義父女的關系,像金女士把一家銀行管理得業務蒸蒸日上(就算大亨沒有幫忙,就憑她認識大亨也就夠了)等等。
而在我拂袖而去時听到的那句話,也容易了解︰她丈夫沒有生育能力,而她卻十月懷胎生了女兒,她又自問清白,那麼這個女兒確然是不知從何處來的!
雖然在邏輯上來說,不知從何處來的不一定不知到何處去,可是當時金女士在高高興興辦喜事的時候,又遇上了女兒不見了的打擊,想起女兒來得如此古怪,產生了這樣的想法,也不足為怪。
許多本來不能理解的事情,在知道了這些經過之後,也都豁然開朗。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我向她搖了搖頭,因為知道了這些之後,她的「也不一定」的說法,也不能成立了。
陶啟泉和水葒則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才好。
事實上整件事最主要的是︰金女士所說的一切,是實話還是謊言?
大亨當然是相信金女士所說的一切——開始他會有懷疑,但這些年來他一定對金女士的行為進行過長期的觀察,直到肯定金女士不會說謊為止。
我向他望去,投以詢問的眼色,他立刻用很鄭重、嚴肅的神情點了點頭,表示對金女士的肯定。
我又向白素望去,白素緩緩地吸了一口氣,也不怕金女士就在一旁,她道︰「金女士肯在我們完全不知道小翠有這樣出生曲折的情形下而把事情告訴我們,就證明她說的完全是實話!」
白素的分析有道理之極,一說了就明白,水葒和陶啟泉一听之下,懷疑盡去,兩人都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氣。
確然如此,金女士沒有理由說謊。她說的話難以令人接受,然而一樣可以是實話。
排除了金女士說謊的可能,整件事就簡單得很,可以把事情列出來如下︰
一、儲中望絕對沒有生育能力。
二、金女士並沒有和除了丈夫以外任何男人有性關系。
事情就是如此簡單!
可是在這樣簡單的事情經過中,卻有著無可解釋的謎團︰金女士是怎樣有孕的呢?
我和白素都在思索這個問題,沒有頭緒。
水葒卻在這時候道︰「金女士,你不必難過,像你這種情形下有了孩子的,你不是第一個女人。
陶啟泉皺著眉,顯然他以為水葒為了安慰金女士而在胡說八道,大亨瞪大了眼,也不是很明白,金女士揚了揚眉,神情苦澀,像是也不以為然。
我和白素卻陡然震動,我吸了一口氣,向水葒道︰「你是說,在一千九百九十九年之前,曾有一個叫瑪利亞的女人,以處女之身,生下了一名男嬰?」
我這樣一說,所有人都立刻明白,朱槿「啊」的一聲,道︰「在衛斯理故事中,這件事被稱為‘C來到地球’。」
金女士顯然在準備向我訴說,發生在她身上的怪事之後,就曾經很留意我記述過的故事,所以立刻明白朱槿所說的話。
她苦笑︰「難道我的事情,和那件事情一樣?」
一時之間,沒有人能夠回答她這個問題。
我的第一個想法是︰當然不一樣,那女人生下的男嬰,日後成了救世主!而小翠顯然不是。
可是我又立即想到,事情也不是沒有相同之處,至少都是女性在無可解釋的情形下懷孕。
然而不論我怎樣想,我都認為水葒把那件事說成和金女士的事情一樣,是很荒謬可笑的。
水葒見得不到大家的認同,神情有些尷尬,白素向她笑了笑︰「我還有一些想不通之處,不過這兩件事,在原則上確然有相同之處。事實上,不但是‘C來到地球’這件事,在很多古代的筆記傳說之中,也有很多女性莫名其妙懷孕的記載——」
白素話還沒有說完,我就笑了起來,白素把事情和那些筆記傳說聯系起來,這種想法確然想像力豐富。然而那些筆記傳說的內容,都很荒誕不經,很難令人相信那是事實。
譬如說,在那類傳說中,女性做了一個夢,不論夢見了什麼東西,都可以因而有孕。甚至于有一個傳說,說一位姑娘在河邊洗澡,看到河水中有一叢水草在蕩漾,感到很好看,看多了兩眼,也會因此有孕……等等,都屬于神話的範疇。
白素向我瞪了一眼︰「還以為衛斯理可以接受一切荒誕不經的想法!」
我笑道︰「女性會懷孕,早已經像二加二等于四一樣,為科學所證實,必須是精子和卵子的結合。」
白素揚了揚眉︰「這是地球人懷孕的模式。」
她只說了這一句,我已經怔了一怔,她接著又道︰「二加二等于四,也只是地球人所謂數學的觀念,這樣的數學觀念,不能解釋宇宙奧秘。而所謂為科學所證實,現代實用科學,不是一直被衛斯理所瞧不起的嗎?」
她話還沒有說完,朱槿和水葒已經來不及熱烈鼓掌,我也趕緊高舉雙手,表示投降。確然我剛才的話不對,犯了大毛病。所犯的毛病是把地球人幼稚的科學成就當作是衡量一切事情的真理了。這正是我一直反對的事情,剛才實在是一下子無法接受白素所提出來的說法,所以掉進了這種模式想法的泥淖之中。
白素點頭,接受了我的認錯,她道︰「所以我們應該問金女士一些問題。」
我不敢怠慢,連聲道︰「是!是!」
接著我實在感到好笑,不過當然沒有再笑出來,我很一本正經地問金女士︰「在你懷孕之前就沒有發生過一些奇怪的事情?」
金女士有些誤會了我的問題,她道︰「沒有,我和丈夫的夫妻生活一直很正常,我不知道他沒有生育能力……他只是沒有生育能力,並不是不能有性生活。」
我忙道︰「我是說,你在懷孕之前,有沒有類似傳說之中的那種遭遇。」
白素還怕我說得不清楚,補充道︰「請仔細想一想,任何沒有加以特別注意的事情,都可能有關。」
金女士听了之後,很認真的點了點頭,開始思索。
這時候我對白素的態度,感到很奇怪。因為看來白素像是肯定了金女士的懷孕和千奇百怪的那類傳說有關,而實在說,那類傳說的可信程度極低,很難想像實際上真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至于一千九百九十九年前發生的「C來到地球」,那件事是和在我的敘述中,稱之為「上帝」的外星人所為,自然另當別論。
金女士懷孕生女,整件事確然神秘莫測,可是似乎也和「上帝」扯不上關系。
我想來想去,捉模不到白素的想法,就一直望著她,希望她有進一步的說明。
可是白素卻向金女士指了一指,示意不要打擾她。白素不肯說,我也沒有辦法。
後來白素對我當時的情形發表議論道︰「我知道你當時在奇怪何以我竟然會想在那些虛無飄渺的傳說中去尋找事實的真相,你竟然忘了你自已經常說的話︰在完全沒有線索的情形下,即使最沒有可能的線索,也就是唯一的線索!」
我只好苦笑——當時我當然也想到過這一點,只是我不以為會有什麼用處而已。
而且還有一個根本的問題,就是對金女士所說的一切,是不是百分之百毫無保留相信的問題。
如果百分之百相信金女士所說的話,整件事就變得神秘莫測,連假設為什麼會有這種事發生都十分困難。
可是如果金女土所說的並非實話,就什麼問題都不存在了——即使丈夫沒有生育能力,她也沒有奸情,還是有別的方法可以懷孕,人工受孕的方法在二十年前雖然並不普遍,可是即使在普通的醫院中也可以做得到。
不過從這方面去想,會遇上另一個死結︰金女士為什麼要說謊呢?她完全沒有說謊的理由!
要找尋金女士說謊的理由,看來比找尋她懷孕的原因更加困難!
我想了一會,沒有頭緒。在機艙中大家都不出聲,只有水葒在陶啟泉的耳邊,以極低的聲音在嘰嘰咕咕說個不停,陶啟泉則只是搖頭。
我沉聲道︰「水葒,私己話不必當眾說!」
水葒撒了撇嘴︰「我不是說私已話,我是在說,現在來研究金女士為什麼會懷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小翠去了哪里?和對小翠講那些莫名其妙的話的男人是什麼路數!」
我當然知道查明小翠的下落更加重要,何勞她來提醒,我冷笑︰「沒有人不關心小翠的下落,警方正在全力追查!」
水葒現出一副不听教訓的壞孩子那種倔強的樣子,道︰「警方如果有用,還要衛斯理白素干什麼!」
我又好氣又好笑︰「你是失蹤事件最有直接關系的人,你為什麼不去追查?」
水葒用力眨眼︰「我有什麼方法!我正在等候衛先生、衛夫人的吩咐去行事!」
我不想和她斗口,就搖了搖頭︰「對不起,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陶啟泉問道︰「是啊,你那麼急要趕到勒曼醫院去,是為什麼?」
這許多人跟著我一起飛行,目的當然是為了听金女士說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可是居然一直到現在才有人問起我究竟是為什麼要到勒曼醫院去,也可以說是怪事。
我還沒有回答,大亨就道︰「不要問他,問了他也賣關子,不肯說。等他自己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
大亨的話很實在,我相信各人都很了解我這個習慣,所以他們干脆不問。
我哼了一聲︰「不是我不說,是事情牽涉很廣,一時之間說不明白,就不必說了。」
大亨不理會我,向水葒道︰「小翠等于是我的女兒,她莫名其妙不見,我比誰都緊張,當然不能只依靠警方,我已經發動了我所能發動的力量在尋找她,有任何消息立刻就會通知我——直到現在為止,我接到的報告,都還沒有結果。」
我早就注意到朱槿一直在使用她的掌型電腦,當然那是她在和大亨所發動的力量聯絡。
水葒伸了伸舌頭,不單是因為大亨語氣嚴厲,而且是因為她知道大亨能夠發動的力量是多麼巨大。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心中都在想,大亨發動所有的力量,都找不到小翠,也不是難以理解。我記得,以找尋失蹤人士著名的小郭曾經說過,找人的困難程度超乎一般人的想像,你發動了全世界的人去找,從非洲好望角找到尼泊爾,卻原來你要找的人就和你住在同一幢大廈,上下只差一層樓!
小郭所說的話,很具體的說明了找人的困難。那男人和小翠,根本不必遠行,只要在教堂一公里的範圍之內,躲在建築物里面,就已經根本沒有法子可以把他們找出來。
大亨吸了一口氣︰「我對小翠的安全並不擔心,因為看來她是自願跟那男人走的。」
大亨在這樣說的時候,緊皺著眉,顯然他心中對小翠有這樣的行為,表示非常不滿。
白素向金女士望了一眼,看到金女士還在思索,她就道︰「根據水葒的敘述,誰能夠推測到小翠為什麼要跟那男人走?」
我沒好氣︰「她好奇心強烈,要去看從來沒有看到過的顏色!」
我說的當然是氣話,因為什麼「從來沒有看到過的顏色」就是不知所雲的鬼話!
白素不理會我,又問了一個在這種場合下實在出乎意料,而又完全沒有關系的問題,她問道︰「這里誰有吸食大麻或者曾經服用任何軟性毒品的經驗?」
水葒向陶啟泉做了一個鬼臉,舉起手來︰「凡是可以找得到的這類使腦部能產生異樣活動的藥物,我都試過。
我還是第一次听別有人用這樣的說法來說毒品。
白素道︰「听說在腦部產生異樣活動的時候,人能夠看到很多奇怪的顏色,听到很多奇怪的聲音……都是腦部在正常活動感覺不到的?
水葒點了點頭,不過神情有些猶豫︰「這種情況很難具體捉模……在感覺上很是……虛妄,無法用語言形容,事後也很難有確切的記憶。
白素回應道︰「正應該是這樣,因為語言、記憶都是腦部活動正常時候的現象,正常的現象理所當然無法解釋異樣的活動。像異樣活動時看到的顏色,就無法用紅黃藍白黑等等來形容,就只好說是從來也沒有看到過的顏色。
白素和水葒對話到一半的時候,我已經明白白素想說明什麼了。白素多半是想說小翠曾經服用過軟性毒品,知道什麼是從來沒有看到過的顏色,那男人對她這樣說,等于是吸毒者之間的暗語,在告訴小翠他可以供應毒品,而小翠受不住引誘,所以就跟那男人走了。
白素的這種想法,當然並不是不能成立,可是卻也有很多疑問,例如小翠為什麼一去就沒有了蹤影,在過了毒癥之後,難道她就不想出現了?
在機艙中的都是聰明人,都知道白素是作了一個假設,大家的反應都不免猶豫,並不加以肯定。大亨說了一句︰「小翠是不是嘗試過毒品,我不敢肯定,可是我能肯定,她絕對沒有毒癮。」
這等于否定了白素的假設——當然只有有毒癮,而且還必須是毒癮很深的人,才會在這種情形下,受不住誘惑。
白素攤了攤手,表示她自己也否定了這個說法,我卻在這時候,陡然靈光一閃,抓到了一些東西,我舉起手來,可是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說才好。
白素最知道我經常有這種情形,在這種情形下,要是思緒受了打擾,那抓到的一些想法就會溜走,而如果繼續努力想下去,就往往可以找到解決問題的關鍵。
所以當各人都向我望來的時候,白素向大家做手勢,示意不要發問。
過了一個,我吸了一口氣,道︰「水葒,請你把那個男人出現之後,和你們的對話再敘述一遍。」
水葒點頭︰「那男人先是向我說話,他說花球的顏色——」
我一揚手︰「是,他立刻又向小翠說同樣的話,一個字都沒有加也沒有減,並沒有多說一個‘也’字,是不是?」
水葒道︰「是,你想說明什麼?」
我還沒有回答,白素已經道︰「他想說這種情況,那男子像是在說一種試探的暗語!
我不由自主地發出了一下歡呼聲,因為白素也想到了這些,就可以補充我抓到的那些想法,使之更具體化。
我接著道︰「對了,那是一句暗語,不懂暗語的人,听了莫名其妙,懂暗語的人,自然可以一句接一句對答下去。正因為是暗語,所以听來完全是胡說八道,也正因為是暗語,所以在第一句試探的時候,不能有任何更改,暗語一定是早經約定的,改了一個字,就不是暗語了。」
我一口氣說到這里,頓了一頓,又立刻繼續︰「那男子是用這句暗語在聯絡懂得暗語的人!」
各人都很用心在听我說,大亨首先抗議︰「小翠怎麼會懂得這種暗語?」
這個問題我已經問過自己,沒有答案,所以這時候也只好道︰「我不知道。」
看來除了大享之外,別人也有疑問,可是他們還沒有開口,已經沉默了許久的金女士突然道︰「沒有,沒有任何值得感到古怪的事情發生過,只有……只有……」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25 20:34:52
七、婚前恐懼癥
原來自從白素要她好好想一想之後,她一直沉浸在回想之中,她想得如此入神,以致在她沉默的那段時間里我們說的話她完全沒有听到。
她只是在回憶告一段落之後,才突然開口,回答白素的詢問。
這種情形很令人駭然,可是也足以證明她想得十分認真。
白素忙道︰「只是什麼?」
金女士道︰「只是在我懷孕前不久,正確的說,是在發現有孕之前的兩個星期,我有大約一小時,失去知覺,在那一小時中如果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就不在我的記憶之中,我無法知道。」
所有人都感到驚訝之極,一小時失去知覺,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金女士何以要細細回想,才能記起來?
人人都想發問,金女士立刻又道︰「那次我是因為要割痔瘡,在手術進行的時候,全身麻醉,大約一小時。」
各人啼笑皆非——開始她說得不明不白,事情听來很嚴重,等到說清楚了,卻再也普通不過。
然而這全身麻醉之後的一小時,還是值得研究之處。
因為只有在這一小時之內,有可能發生金女士不知道的事情!
金女士看出了我們的疑惑,她嘆了一口氣︰「實在在這一小時之內,也不可能發生使我懷孕的事情。中望和我的感情極好,那時候他心中也還沒有那條刺,所以我雖然只是動一個小手術,他也幾乎從頭到尾陪著我。」
金女士說到這里,很是欷噓。
她略停了一停,繼續道︰「他一直陪我到麻醉室,然後看著我進手術室,醫生護士一大堆,會有什麼發生?」
她在問我們,我們也不禁面面相覷,回答不上來。
照說實在不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可是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還是同時感到事情有可疑之處,因為時間上太湊巧了︰手術進行兩星期之後就知道有了身孕!
我先問︰「什麼醫院?」
金女士說了醫院的名稱,並沒有什麼特別,是一家相當著名的貴族化醫院。
白素接著問︰「哪一個醫生?」
金女士神情很疑惑,顯然不知道我們為什麼要這樣問,不過她還是立刻道︰「霍,霍建平醫生。」
這位霍醫生也相當出名,是外科專家,這種小手術也勞動這樣的大醫生,自然是由于儲中望經濟環境很好的緣故。
我立刻道︰「飛機到丹麥,我下機,你們回去,立刻找這位霍醫生了解當時情形。」
大亨哼了一聲︰「當時會有什麼情形?」
我道︰「現在不知道,問了霍醫生之後可能也不知道!」
大亨踫了我一個釘子,不再出聲,白素解釋︰「這次手術,是唯一的疑點,因為大約一小時左右金女土沒有記憶,而在她所有的記憶之中,都沒有導致受孕的可能,所以這一小時就成了唯一值得追查的線索。當然追查可能完全沒有結果,但是也有可能就從這里突破,使整件事水落石出。」
大亨霍然起立,向白素深深鞠躬,並不說什麼,立刻又坐下。白素連忙還禮。
我看在眼里,冷笑道︰「有話不說,做這些小動作,有什麼用處!」
大亨這種小動作的意思很明顯,他是說白素解釋得清清楚楚,不像我那樣只會說不知道。
白素又道︰「事情已經隔了二十三年,在追查上有一定的困難,回去之後,這件事交給我。你們還是繼續追尋小翠的下落。」
大亨這次大聲道︰「有衛夫人出馬,當然最好!」
我也不和他計較,金女士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說的和在教堂里講過的那句話差不多︰「小翠根本不知道是哪里來的,現在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好像也很合理。」
她的語氣之中充滿了無可奈何,她的話很有些像在感嘆那塊「無才可去補青天」的石頭,降臨人間,過了一十九年,忽然又飄然不知去向一樣。
兩者之間說有關系,實在一點關系都扯不上,而且,石頭降臨人間,懷孕的女人,丈夫並非沒有生育能力,這就和金女士大不相同了。
我思緒忽然扯開去,搖了搖頭,又拉回來。這次實在是扯得太遠了,連白素也無法知道我在忽然之間想到了什麼,她只好充滿疑惑地望著我。
她或許以為我是想到了勒曼醫院的事情,想了一想,才問︰「勒曼醫院找你去是為了什麼?」
我搖頭︰「沒有詳細說,只說是多年前的事情,近來有了變化,電話中說不明白,所以要我去。」
白素又問︰「你一點概念都沒有?」
我吸了一口氣︰「我想事情可能和多年前我們送去勒曼醫院的那個‘大蛹’有關。可能那東西起了變化!」
在這里,我又稱它為「大蛹」又叫它為「那東西」的東西,實在無以名之,或許稱它為「怪物」比較合適。
那怪東西的來源很復雜,絕不是三言兩語所能說得明白,有關那怪東西的故事是《密碼》,那是衛斯理故事中還沒有揭開的謎,我和溫寶裕後來把那怪東西交給了勒曼醫院,希望憑勒曼醫院超卓的能力,可以有所發現。
而勒曼醫院只是肯定了那是一個生命,是一個生命的生命過程,至于那是什麼生命,和在如今的這個過程之後會起什麼樣的變化,勒曼醫院上下也沒有人知道,所以他們也只好采取觀察的方法,讓這個生命自然變化。
許多年來,我一直希望《密碼》這個故事,可以有一個後續故事︰《解開密碼》,所以接到勒曼醫院的電話,雖然電話中沒有說明,我猜想可能是解開密碼的時候到了,我性子急,所以希望立刻趕到勒曼醫院去。
白素想了一想︰「有可能,不過勒曼醫院古怪多,也不一定就是那件事。」
她說了之後,頓了一頓,又道︰「勒曼醫院對人類生命的研究,境界很高,像發生在金女士身上的事情,對他們來說,或許早有解釋,可以順便問一問。」
我道︰「那當然——不過我覺得,小翠的出生固然古怪,她的失蹤卻還要古怪!剛才我們說到那男人對水葒和小翠說的話,像是一種早已經約好了的暗語,你還有什麼進一步的想法?」
白素皺著眉︰「暫時沒有……」
她向水葒望去,水葒搖頭︰「那男人的第一句話,對我來說,一點作用都沒有。」
我道︰「可是對小翠來說,顯然大有作用,她立刻就能接上去。」
水葒苦笑︰「從當時的情形來看,小翠的回答,只像是……像是……」
她說到這里,神情也不免猶豫,繼續道︰「像是禮貌上的應酬,不像是大家在用暗語。」
我向她指了一指︰「你也越想越覺得奇怪,是不是?第一句話還可以說是禮貌上的回答,以後那一連串話,就很有問題。事實上當時在教堂中,你已經感到不對頭,所以立刻回去找小翠!」
水葒吸了一口氣︰「我當時感到不對頭,倒並不是因為他們把那種莫名其妙的話說得十分流利的緣故,而是感到他們兩人在目光接觸的時候,有一種……很難形容的狀態……真的很難形容,小翠應該不認識那男人,那男人也應該不認識小翠……」
我插言︰「當然,那男人看到你手里有花球,還以為你是新娘!他甚至于不是來賓!」
水葒突然用力揮手︰「對了,在他們目光接觸的時候,各自都有一種喜悅的光彩,像是心中在說︰終于找到你了!」
水葒的話,很是不好理解,她說過很難形容,如今她努力形容出來,可是顯然沒有人明白。
陶啟泉笑道︰「你剛才說的話,就像是什麼暗語一樣!」
水葒正因為她無法把當時那男人和小翠之間的情形恰當形容而煩惱,听得陶啟泉這樣說,她趁機撒嬌,道︰「是啊,我在說暗語,在等一個人,可以和我對上暗語的,我就跟他跑到天腳底去!」
陶啟泉哈哈大笑︰「這個人就是我,我們早就對上了!」
他們兩人在打情罵俏,我卻心中一動,如果說那男人一上來就用暗語試探,那麼結果小翠和他正是因為「對上了」,小翠才會跟他離去。
我立刻向白素望去,因為白素對江湖上各種各樣的暗語,都很了解,世界上沒有人比她知道更多的漢語暗語了,她甚至于會四巧堂復雜無比的身體語言。
我是在問她那男人和小翠的對話她是不是有印象,白素立刻搖頭,顯然她早已經想過這一點了。
後來朱槿和水葒又發表了一些意見,可是都不得要領,大亨接到的報告也都是沒有結果。
金女士在不斷地喃喃自語,自說自話的範圍極廣,有不少說到小翠是不知道什麼星宿,借她的肚子投胎下凡,等到在幾間的期限滿了,就會有使者來領她回到了來的地方去。
她的這種想法,可能是受到了水葒所說「C來到地球」的啟發,再加上許多中國傳統神話很深蒂固的影響而形成的。
大家都不忍心去打斷她的話題,我卻有不同的想法,覺得她的自言自語可以用衛斯理故事一貫的模式來解讀。
所謂「星宿」,可以視之為外星人,「投胎」可以視之為外星人生命形式轉化的一個過程,而那男人如果是「使者」,當然和小翠來自同一個地方,所以他們有共同的語言。
這樣湊一湊,倒也可以湊出一個衛斯理故事來。
也或許,事實正是這樣子。
朱槿卻對金女士的自言自語很不以為然,她道︰「你這個做媽媽的想法好奇怪,為什麼總是以為女兒不會回來了!」
朱槿問得很有道理,女兒失蹤,做媽媽的就算求神拜佛,也希望女兒快些回來,而金女士卻從開始起,就一口咬定小翠是不會回來的了,的確古怪。
金女士苦笑︰「那很簡單,因為我的女兒,我不知道她是怎麼會有的,我不知道她是怎麼來的,我更不知道她是不是我的女兒!」
事情又觸及她的隱秘,所以她說來很苦澀,朱槿很是無可奈何,也沒有法子再問下去。
倒是我和白素對此很有興趣,白素道︰「那麼小翠從小到大,有沒有什麼特別的行為?」
金女士有點入魔,她竟然道︰「沒有,她掩飾得很好,也或許我根本沒有留意,不過她常常一個人發呆,尤其從十多歲開始,有時候關起房門,也不知道她在做什麼。」
我有點啼笑皆非,十多歲的少女,常常發呆,又一個人在房間里,這完全是正常的行為。而金女士看來以為小翠是在想著她來的地方了。
陶啟泉和大亨已經睡著,我也開始閉目養神,而不多久,駕駛員就通知,飛機快要著陸了。
大亨伸懶腰,大聲打呵欠,道︰「說了一夜,還只是說!」
我冷冷地道︰「總比知道了二十年,也沒有頭緒好。」
雖然說不上不歡而散,不過我下機的時候,大亨當然也沒有和我熱烈擁抱。
所有人都沒有下機,準備原機飛回去。我才一下機,下機的梯子還沒有撤走,機艙的門也還沒有關上,就听到大亨的吼叫聲從飛機里傳出來。
我怔了一怔,一面回頭向飛機看,一面心中想︰我已經下了機,大亨還和誰吵架?
大亨叫了大約一分鐘不到,白素就出現在機艙門口,向我道︰「小翠找到了!」
我連忙又奔上去,白素又道︰「或者應該說,小翠自己出現了,原來離開教堂之後,她就回到家里,一直關起房門,在自己的房間里!」
我重又回到機艙,大亨還對著電話在罵人︰「你們難道就沒有想到她會在自己的房間里?」
大亨這樣問其實是廢話,他的手下當然沒有想到,要不然早就找到小翠了。大亨還在問︰「小翠有什麼解釋?什麼?婚前緊張?婚前恐懼?真見鬼!」
小翠用婚前緊張的心理狀態作為她離開教堂躲了起來的原因,我也認為是「見鬼」。
而那麼多人上天下地找她,沒有想到她回了家,躲進了自己的房間,倒也不是不可以理解。只是金女士難道也沒有回過家,難道金女士回家之後也沒有打開女兒的房間看看?
各人顯然也都有同樣的疑問,一起向金女士望去,金女士神情復雜,苦笑道︰「我還在她的房間門前站了很久,腦中一片混亂,怎麼也想不到她會就在房間里。」
我剛想說「她根本不在房間里,那是她的胡說八道」,可是才一張口,白素就踫了我一下,向我低聲道︰「我會查明白,現在不必多說。」
我點了點頭,提醒白素一句︰「那男人始終是關鍵,要追查出他是什麼人!」
白素會意,這時候金女士的反應更是奇怪之極,女兒找到了,她應該高興才是,可是她卻像是大禍臨頭一樣,哭喪著臉道︰「糟糕!糟糕!我把她不知道是怎麼來的事情……說了……要是她知道了,向我追問,我就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辦了!」
她在這樣說的時候,不住望向水葒,水葒聰明絕頂,當然知道她的意思,就向她保證︰「你也只是對我們這里幾個人說了而已,我們絕對不在小翠面前透露半個字就是!」
金女士連連點頭︰「正是,應該如此!」
看來她的心情很矛盾,既不知女兒從何而來,可是又無論如何不舍得失去女兒。
擾攘了一番,我心急和勒曼醫院來接我的人會面,又下了飛機,白素向我做了一個手勢,表示小翠那邊,她會去追查。
關于這點,我再放心不過——別說白素了,還有朱槿和水葒,這三位女士加在一起,翻江倒海尚且綽綽有余,何況只是辦一件這樣的小事。
我向前走了幾步,就有車子向我駛過來,駕車的青年把車子駛到另一架飛機前,我們一齊上機,飛機上並沒有其他人,三小時之後,我已經處身于勒曼醫院的一間會議室之中,而我一進去的時候,已經有七八個人在等我,我熟悉的亮聲先生也在其中。
我看到這樣子大陣仗,很是興奮,大聲問︰「那個怪蛹變出什麼東西來了?」
話一出口,看到眾人的反應,我就知道自己料錯了!因為听到了我這樣問,人人都錯愕無比,根本不知道我在說些什麼!
我感到十分尷尬,同時也很奇怪,因為我想不出除了那怪蛹有了變化之外,勒曼醫院這會有什麼事情找我。
當然各人的愕然只維持了極短的時間,他們立刻知道我誤會了,亮養首先笑了起來︰「你這樣牽掛那個怪蛹,又不同意我們把它剖開來看看!」
我回答道︰「只要你們能保證不會對它造成任何的傷害,我就同意。」
亮聲聳了聳肩,顯然他無法作這樣的保證。
這時候有兩個人一起向我打招呼︰「嗨!老朋友,還記得我們嗎?」
我向那兩人看去,立刻道︰「當然記得!」
老實說我這樣回答很滑頭,因為若非在勒曼醫院中見到,而是在街頭踫見的話,我真的要好好想一想,才能想起他們是什麼人來。真的好久沒有和他們見面了,雖然這些年來我一直持續不斷和勒曼醫院打交道,可是一直沒有見過他們。
這兩個人是勒曼醫院三位創辦人中的兩個。勒曼醫院是由三位杰出的地球人所創辦的,由于他們在人類觀念完全無法接受的環境下,早在近三十年前,就已經成功的復制人類,所以他們創辦勒曼醫院時,要改變容貌,改變姓名,用十分隱秘的方式活動,以免驚世駭俗。
這三位創辦人經過改換之後的名字是︰哥頓、羅克和杜良。
後來勒曼醫院的規模漸漸地擴大,又組織了神秘的「非常物品交易會」,不知道是在什麼樣的情形下,引起了在地球上活動的外星人的注意。
外星人在地球上要研究人類,最好的環境當然是和勒曼醫院合作,于是就有外星人參加勒曼醫院的工作,而外星人非凡的知識,更使得勒曼醫院的研究,遠遠走在人類科學之前。
而外星人越來越多,後來我在和勒曼醫院打交道的過程中,幾乎就把勒曼醫院當成了外星人的活動基地,而忘了它根本是由地球人所創辦的了。
這時候在會議室中我見到的是羅克和哥頓,所以在和他們打了招呼之後,我自然而然地問︰「還有一位呢?如果我沒有記錯,他的名字應該是杜良。」
我這樣說實在再平常不過,可是話一說完,所有人都有很緊張的神情,這種異乎尋常的反應,使人感到詫異之余,也立刻可以知道一定有一些不尋常的事情發生在杜良的身上了。
所以我立刻問︰「杜良,他怎麼了?」
亮聲吸了一口氣︰「和衛斯理打交道就是好,不必多加說明,他就可以理解,我們可以開門見山地說。」
我哼了一聲︰「你不但有地球人的身體,也有地球人的習慣。」
亮聲笑道︰「地球人不是說禮多人不怪嗎,難道你倒反而不是地球人?」
我揮手道︰「開門見山!」
亮聲頓了一頓,神情變得很嚴肅,其他人也都神色凝重,使我感到事情一定很嚴重。
亮聲沉聲道︰「杜良在很久以前,就離開了勒曼醫院,我們甚至不知道他離開了多久。
我怔了一怔,這句話前一半很容易明白,可是後一半卻令人莫名其妙——杜良離開勒曼醫院,怎麼會連他的兩個老朋友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看各人的表情越來越嚴肅,我也不明所以,我道︰「合則留,不合則去,也很平常,沒有什麼大不了!
羅克的臉色很難看,他厲聲道︰「他欺騙了我們!」
我沒有回應,心中在想,杜良欺騙了他們,事情不知道和我有什麼關系,他們要特地說給我听。
羅克繼續道︰「勒曼醫院在創辦時,就有一則規定,後來醫院不斷有外來的朋友加人,也大家都切實執行道項規定。規則是雖然每人都有獨立的研究室,各自展開自己的研究,可是如果有了成果,就一定要公開!」
這是一項很好的規則,這樣才能使研究工作不斷進步。我問道︰「杜良有了怎樣的研究結果卻沒有公開?」
羅克咬牙切齒,一字一頓道︰「他完成了復制思想!」
這一句話很短,我也听得清清楚楚,可是一時之間我卻全然無法明白是什麼意思。
我把他的話重復了一遍︰「完成了復制思想’!」
羅克吸了一口氣︰「是,或許你不明白,我從頭說起,他先復制了他自己——」
我攤了攤手︰「我相信在座各位地球人,每人都有自己的復制人,又何足為奇。」
羅克道︰「你見過復制人,有什麼特別的印象?」
我吸了一口氣︰「印象深刻之極——」我見過復制人,永遠難忘。復制人確確實實是人,可是卻又不能說是完全的人。復制人有腦,大腦小腦腦皮層腦細胞齊全,可是卻空白而沒有內容,也就是說,復制人沒有思想,所以仔細看起來,表情呆滯,目光散亂,十分詭異,令人惡心。
我想到這里,失聲道︰「復制人沒有思想!」
羅克道︰「是,復制人沒有思想。沒有思想的人不能算完整的生命,只不過是一堆會行動的血肉,所以不能算是真正的復制人,我們一直在進行深入研究的是如何復制思想,使復制人成為真正的人。這些年來,我們在培育復制人的速度上,有飛躍的發展,大大縮短了復制人成長的時間,可是一直無法使復制人有思想——我們找不到復制思想的門路。」
我盡量使自己的思路不要扯開去,羅克的話听來令人心驚肉跳,復制人還不夠,還要復制思想!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要復制人有思想,可以采取正常的步驟——我的意思是︰初生嬰兒也沒有思想,思想是通過不斷地學習過程而產生的。」
看來他們事先商量過,以羅克為發言人,所以其他人只是聚精會神地听著,並不發言。
羅克接著道︰「是,復制人腦部組織健全,可以通過不斷學習的過程形成記憶,產生思想;可是這樣產生的思想,是新的思想,而不是復制的思想。請仔細想一想兩者之間的不同。」
這話很是深奧艱澀,確然需要好好想一想。
復制人的思想
復制的思想
這兩者之間有什麼不同?
當然有不同,不同在︰
復制人的思想,屬于復制人自己,是新的思想。
復制的思想,是原來那人思想的重復,沒有新的內容。
舉例來說,復制了一個衛斯理,再使復制衛斯理通過各種學習過程建立記憶,形成思想,這個復制衛斯理盡管每個細胞都和衛斯理一樣,可是思想卻和衛斯理不一樣,由于思想在生命的地位重要,所以在這樣情形下,復制衛斯理其實和衛斯理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而如果在復制衛斯理的時候,是復制衛斯理有復制衛斯理思想,那麼復制衛斯理和衛斯理才真正由身體到思想一模一樣,是完整的復制。
(約三十年前我在《後備》這個故事中設想了復制人,當時百分之百是幻想,而現在已經幾乎可以成為事實了。在這個故事里,我作出了復制思想的設想,當然也是百分之百的幻想,不過我相信也總會有一天會變成事實。)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25 20:35:45
九、制造了許多人做試驗品
勒曼醫院的飛機在哥本哈根放我下來,兩小時之後就有班機,我在勒曼醫院的時間並不是很久,我估計白素他們那時候還沒有到家,所以雖然心急,也只好自己繼續胡思亂想。
而等到我在飛機上睡了一覺之後,非常想知道白素找霍醫生的結果,就通過飛機上的通訊設施,和白素聯絡。
雖然相隔很遠,可是白素的聲音听來還是很清晰,她第一句話就問︰「那怪蛹變出什麼東西來了?」
我道︰「我們都料錯了,勒曼醫院找我,和那怪東西無關——事情很復雜,等見面再說。倒是我有新的發現,發現曾替金女土施手術的醫生,確然是關鍵人物,應該盡快去找他。」
白素笑道︰「我現在正在前往高爾夫球場的途中,霍醫生在球場打球。」
我道︰「那個小翠,鬼頭鬼腦,說什麼婚前恐懼,我看里面大有文章,不要輕易放過她。」
白素笑︰「放心,我們肯放過她,水葒也不肯——水葒很受了些委曲,要是不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她絕對不肯干休!」
想起被水葒這樣的人物纏上了,確然不容易擺月兌,我不禁哈哈大笑。
白素又道︰「我見完霍醫生就回家,我們家里見。」
和白素通話完畢,我大大的伸了一個懶腰,閉目養神。
等我回了家,白素還沒有回來,我剛想和她聯絡,她就推門進來,我向她看去,只見她神色古怪。
我立刻知道事情很不尋常——要白素會現出這樣古怪的神色來,事情一定古怪至于極點!
我迎了上去,握住了她的手,白素吸了一口氣,立刻把她和霍醫生見面的經過告訴我。由于我知道她的經歷一定不尋常,所以破例在她說的時候沒有打斷她的話頭。
白素和水葒朱槿大亨陶啟泉金女士一下機就分手,水葒他們到金女土家里去看小翠,白素是一到家就聯絡霍醫生,也費了一番功夫,原來霍醫生去年已經退休,診所早就結束。白素找到了醫學界的朋友,才聯絡上霍醫生。
霍醫生正在打高爾夫球,白素就趕到球場去見他。
見到了霍醫生之後,白素開門見山,說明來意,請霍醫生盡量回憶二十三年前替金女士做手術的情形。
滿頭白發的霍醫生听了白素的話,怔了一怔,問道︰「那位金女士,做的是什麼手術?」
白素據實回答,霍醫生听了哈哈大笑,接著說出了一番完全出乎白素意料之外的話來。
霍醫生在草地上向前走,告訴白素︰「現在我退休了,向你說也不怕,像我這種情形很普遍——一般來說,我只動大手術,像那位金女士這樣的小手術,她來找我,我介紹別的醫生給她,她又不願意,所以我們只好玩些花樣。」
白素感到很奇怪,一時之間也想不出有什麼花樣可耍,而霍醫生接下來所說的話,卻令白素覺得好笑。
霍醫生道︰「我們找替身!
白素的人生經驗可以說豐富之極,可是听到了這句話,還是覺得匪夷所思,等霍醫生作進一步的解釋。
霍醫生可能自己也感到好笑,他笑著說︰「手術前,一定要在病人和他家人面前出現,如果是小手木,事後根本不必再露面,而真正動手術的人,病人是看不見的!」
白素駭然︰「難道真正動手術的不是醫生?」
霍醫生笑︰「還不至于如此不道德,當然也是醫生——和舞女一樣,醫生也有當紅的和坐冷板凳之分,雙方情願,病人完全沒有損失,我們又可以節省精力去應付復雜的大手術,正是一舉三得!」
霍醫生說來得意洋洋,白素很不以為然,潑他的冷水︰「結果是病人付了第一流醫生的費用,而得到二、三流醫生的醫治。」
霍醫生不以為忤,哈哈大笑︰「醫生其實全一樣,哪有什麼一二三流之分!何況我們事先都先建議病人請實際動手術的醫生,病人不願意,我們有什麼辦法?多收了的費用,就當作是病人所付出的信仰治療費好了。」
看來霍醫生對他的行為,非但不感到不對,而且還很得意。白素算是長了見識,也不再和他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只是又問了一句︰「那麼說來,金女士的手術,不關你的事。」
霍醫生揮動手中的球桿︰「我記得手術前我出現過,那位金女士的丈夫,好像是一個小銀行的老板,夫妻非常恩愛,丈夫甚至于一再要求陪妻子進手術室,當然他沒有達到目的。」
白素听了這番話,不免傷感——那位儲中望先生,這樣愛妻子,妻子莫名其妙懷孕,給他的打擊之甚可想而知,他一直忍到臨死才向妻子詢問,這三年來的痛苦煎熬,真可以說是人間慘事!
白素沒有向霍醫生提及金女士手術之後不久就懷孕的事,而向霍醫生提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也得到意想不到的回答。
白素問︰「那次替金女士進行手術的是哪一位醫生?」
霍醫生忽然笑了起來︰「本來只記得他姓盧,叫什麼名字,長得什麼樣子,早就不記得了,可是從昨天起,在報紙電視上看到他的畫像,登得老大,事情隔了二十多年,他竟然沒有什麼變樣子,雖然是畫像,可是卻一看就知道是他,電視說是警方急欲與他會晤,這家伙不知道犯了什麼事——我們早知道他會犯事,所以後來不再找他了。」
在霍醫生說到在電視上看到了當年做替身,給金女士做手術的那位醫生的畫像時,白素幾乎忍不住要大叫起來(要是換了我,一定忍不住,事實上白素敘述到這里,我就大叫,叫了至少有一分鐘之久,而且一面叫,一面還團團亂轉)。
在電視上出現畫像的那個人,我們根本不知道他是什麼人,他的畫像是根據水葒的描述,由警方人像專家畫成的,我們只知道他向小翠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小翠就不再行婚禮,跟他離去。
卻原來那男人姓盧,是一名醫生!
剎那之間白素心念電轉,立刻想到,金女士那次手術,本來和懷孕很難扯上關系,可是當年動手術的醫生忽然在手術之後不久就懷孕而生的女兒婚禮上出現,這就非常古怪了。
而更古怪的是,這醫生居然在婚禮中拐走了新娘!
這就很有理由,說明其中有一定的聯系,只不過我們還找不到那條聯系的線而已。
白素當時還並沒有想到其中一個主要的關鍵,而我因為才從勒曼醫院回來,在勒曼醫院听他們說起過把受精卵植人子宮是如何簡單,印象猶新,所以一听就聯想到,我這時候不但團團亂轉,而且直跳了起來,叫道︰「就是他!就是他做了手腳,所以金女士才會懷孕!」
白素已經知道事情有古怪,可是听到我說得如此肯定,她也不禁大是訝異,我急急忙忙把我問勒曼醫院女性地球人如何會在金女士這樣的情況下懷孕的經過說了一遍。
白素神情更是怪異,她立刻抓住了問題中心,問︰「他這樣做,目的何在?」
這個問題,在沒有知道在教堂出現的那男人可能就是「主犯」之前,我就問過自己不知道多少遍︰如果有人這樣做,目的何在?
現在知道當年可能做這樣事情的人,在二十三年之後又出現來找因他做了這樣的事之後而出生的孩子,我在紊亂的思緒中冒出了一句話來︰「小翠是那男人的女兒!」
白素一直很了解我的思路,可是這時候她也亂了套,不明白我為什麼忽然之間會冒出這樣的結論來。
她連忙道︰「慢慢來,我們慢慢一步一步來分析。」
我吸了一口氣,定了定神︰「好,一步一步來推理,第一步,那男人——盧醫生在趁替金女土動手術的時候,將一枚受精卵植人了金女士的子宮,根據勒曼醫院所說,過程很簡單,很快,金女士又處于被麻醉狀態之中,所以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而過了不久,她就發現自己懷孕了。」
白素點了點頭,認同我這一步的分析。
我繼續道︰「這個姓盧的醫生,甘心替人家做替身,人格一定很卑劣,我修正剛才的話,小翠是他女兒的可能性不大,可是他替其他不孕的夫妻找尋代母的可能性很高。」
白素想了一會,才道︰「你的意思是,他利用金女士來生孩子,他可以從中取利?」
我揮手︰「正是如此。」
白素搖頭︰「如果這樣,孩子出生之後,他如何得到孩子呢?」
我道︰「那很容易,他是醫生,可以算準了孩子出生日子,在醫院里將孩子偷走!」
白素繼續搖頭——她不同意,是因為小翠並沒有在醫院被人偷走。我又道︰「在醫院當時如果下不了手,日後只要認定了孩子的下落,總可以有機會把孩子拐走的。」
白素望著我︰「一直等到孩子長到二十三歲,做新娘了,才來把她拐走?」
我不禁為之語塞。本來我以為我自己分析得頭頭是道,可是白素的一句話,卻指出絕沒有道理等到二十三年之後,才把孩子拐走,她的話,很容易就推翻了我的推測。
我想了一想,還想維持我的推測,因為我覺得我的推測有一定的道理,所以我道︰「或許……或許他一直沒有機會下手……」
我說來遲遲疑疑,連自己對自己的話都沒有信心。
白素笑道︰「我倒有一個資料可以支持你的推測。」
我瞪大了眼楮——白素不同意我的推測,卻又說有資料可以支持我的推測,真是莫測高深之至。
白素道︰「當時我听了霍醫生的話,知道當年替金女士動手術的人,就是把小翠帶走的人,知道兩者之間必然有極其古怪的聯系,我同意這聯系極有可能,是那人把受精卵植人金女士體內。當時我並沒有想到這一點,已經大受震動,所以對霍醫生接下來所說的一些話沒有留意,要不是霍醫生又強調了一遍,我也就忽略過去了。」
當時白素很受震動——她的這種震動一直維持到家里,所以我看到她進來的時候神色古怪。
她感到震動的主要原因,是因為原來事情已經不可思議,現在又加上了新的難以理解的因素,使得事情更加撲朔迷離。
當時白素心念電轉,卻理不出一個頭緒來,那位霍醫生講話雖然有些婆婆媽媽,可是卻很健談,他自顧自繼續道︰「那家伙行為古怪,人家做替身,不會選擇病人,他卻怪在只肯做女病人,不肯做男病人,我們幾個經常請他做替身的朋友,發現了這一點之後,懷疑他心理變態,可能會替我們惹麻煩,所以就沒有再找他,也就沒有了任何聯絡。」
白素當時听了,也覺得「只做女病人」有問題,而在我提出了我的推測之後,她雖然不同意,卻感到這一點,可以支持我的論點,因為只有女病人,才能達到他借體生孩子的目的。
我听了大聲叫︰「那你還不同意我的說法?」
白素還是搖頭︰「要借體生孩子,可以公開征求自願借出身體的女子,花費不會很高,生了孩子又立刻可以到手,不必冒拐孩子之險——拐走或是偷走孩子都是很嚴重的罪行,完全沒有必要那樣做。」
我眨了一會眼,想想也確然如此,雖然有了「只做女病人」這一點支持,可是我的說法還是站不住腳。
白素安慰我︰「而這位盧醫生只做女病人,原因倒可以肯定是為了在女病人身上做手腳。」
我駭然道︰「如此說來,這家伙不單是對付了金女士一個人,而是對付了許多女病人了?」
白素沒有說話,只是皺著眉,點了點頭,顯然她正在思索,卻還找不到問題的中心。
我不由自主搖頭︰「不對啊,如果他用同樣的方法對付了許多女病人,怎麼會沒有人發覺?」
白素道︰「你也真糊涂,若不是金女士的丈夫絕對沒有生育能力,妻子在醫院動了小手術之後不久就懷孕,誰會懷疑妻子是在醫院中被植入了受精卵?只當是自然受孕,即使是在避孕的夫婦,也只會認為是出了意外而已!」
我道︰「雖然二十年前,DNA檢查血緣關系並不是那麼流行,可是血型問題呢?要是夫妻都是O型血,生下來的孩子卻是AB型,這不一樣是開玩笑嗎?」
白素道︰「我相信這位仁兄做這樣的事情,並不是興之所至,隨便做來玩玩的,他一定經過深思熟慮,有很詳細的計劃,所以他必然先掌握了女病人的血型,才給以適當的受精卵。至于月兌氧核糖核酸的檢查,誰會沒事找事做,無緣無故替自己的兒女,去做這樣的檢查!」
白素的話很有道理,就算要學溫寶裕那樣為反駁而反駁,也無從進行。我想了一會,不得要領,喃喃自語︰「天下有這樣奇怪的人,他借人家的身體來生那麼多孩子干什麼?孩子還是人家的,他什麼也撈不著,這種事情都有人做,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白素吸了一口氣︰「後來我又問霍醫生,估計那位盧醫生大約替多少女病人做過手術,霍醫生說他那里大概是十幾個,由于那盧醫生手術做得極好,而且收費低廉,所以相當多大醫生找他做替身,前後一年,大約至少超過一百名。」
我繼續喃喃自語︰「神經病,天下竟然有這樣的神經病!」
白素又道︰「霍醫生說,那盧醫生很神秘,完全不知道他從何而來,後來大家不去找他,也就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霍醫生還說,那盧醫生醫學知識豐富之極,別說是小手術,即使是最大最復雜的手術,他也游刃有余。」
听白素轉述霍醫生的話,他把「游刃有余」這成語運用在外科醫生施手術的行為上,我覺得很滑稽,笑了一下,道︰「這種情形好像很不合現代社會的原則,那盧醫生既然有這樣的本領,他自己應該早就是大醫生了,為什麼會可憐兮兮地做人家的替身?」
白素點頭︰「我當時一听,也這樣想,用同樣的問題問霍醫生,霍醫生說,這就是盧醫生叫人猜不透的神秘之處。他還說那盧醫生非常不喜歡說話,像是說多一句,就會暴露了什麼秘密一樣,真是一個——」
白素還沒有說出「真是一個」什麼來,我陡然想起一件事來,大叫一聲,雖然沒有鮮血狂噴,可是一口氣嗆住了,好一陣劇烈的咳嗽,好一會說不出話來。
而我又性子急,急于想把我陡然想到的事情告訴白素,所以一面劇咳,一面不斷向白素打手勢,狼狽之極。
然而我想要對白素說的話十分復雜,用手勢實在無法表達,白素走過來,在我背上拍著,不斷道︰「別急,慢慢說!」
我轉過頭去看她,總算咳得好了些,就叫道︰「我知道那盧醫生是什麼人了!」
這句話對不知道來龍去脈的白素來說,簡直突兀到了極點,她一時之間也無法回應。
我咽了一口口水,略為順了順氣,道︰「你知道了勒曼醫院為什麼找我去的原因之後,就會明白。」
白素嘆了一口氣,推我坐了下來。我一停不停,將勒曼醫院找我去的原因,摘要說了,然後道︰「我再也沒有想到如此不相干的兩件事會有聯系,所以想也沒有去想!」
白素神情充滿了疑惑︰「你是說,那盧醫生就是勒曼醫院的杜良?」
我用力一揮手︰「不是他是誰!」
白素一面想一面道︰「身份神秘……醫術高明……的確很配合,可是他在做的事情是什麼事情呢?」
直到一秒鐘之前,我也在心中問這個問題,而忽然之間我靈光一閃,有了答案,我叫道︰「他是在制造人!制造有復制思想的人!離開了勒曼醫院之後,他在繼續進行研究,用這種神神秘秘的方法在繼續研究。」
白素緩緩搖頭︰「盧醫生就是杜良的假設可以成立,但是你對他的指責卻沒有根據,別的人我們不知道,以小翠來說,她的成長完全沒有受過干擾,如果說她是杜良制造出來的研究對象,未免說不過去。」
我道︰「在婚禮中他出現,把小翠帶走,這還不是干擾?」
白素吸了一口氣,我又道︰「你回來之後見過小翠沒有?」
白素搖頭︰「沒有,大亨和金女士都說,小翠精神上壓力一定很大,先別去打擾她。」
我罵道︰「放屁!小翠和杜良已經有了聯絡,她已經正式成為杜良的試驗品了,還顧得什麼壓力不壓力,走,我們這就找上門去,希望盡快可以通過小翠把杜良找出來!」
白素道︰「你別沖動——」
不等她說完,我就叫了起來︰「沖動?誰知道杜良這個科學怪醫在干什麼!他極可能正把復制思想輸入小翠的腦部,或許已經輸入了!而他制造的活人試驗品不只一個,還有許多,沒有人能夠設想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故!非立刻去找小翠不可,這是我們掌握的唯一線索!」
白素微笑︰「正因為這是唯一的線索,所以不能讓它斷了,不能打草驚蛇,要小心處理。」
我瞪著眼︰「依你說,應該怎樣?」
白素道︰「回來的時候我們商量過,盡量不要刺激小翠,就當她離開教堂之後確然是回到了家里,然後由水葒陪著她,暗中察看她的一舉一動。
我不以為然,「這樣,我們處于被動的地位,你想想杜良可以等二十三年,說不定又再等上許多年,水葒根本不可能一直監視她!所以我們要采取行動,爭取主動。」
白素嘆了一口氣︰「我們考慮過很多方法,然而總不能對小翠進行嚴刑拷打——尤其現在我們對事情有了進一步的了解,小翠的思想很可能已經是復制思想了,我們完全無法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也無法知道杜良是復制了什麼樣的思想,也無法知道社良下一步的行動是什麼,所以只能靜以觀變。」
我想起在勒曼醫院看到的復制杜良,有著復制思想的復制杜良,在不明白他的真正身份時,看起來毫無異樣,可是在知道了他是什麼東西之後,卻有極端詭異之感。
這種感覺很難用實際的語言來形容,甚至也舉不出具體的事實,或許只是我的心理作用,也或許屬于我的第六感。不過我確實知道是有這種感覺。我也相信如果小翠已經被灌輸了復制思想,我在看到她的時候,也應該會有這種感覺。
我把這一點提了出來,白素對這種無可捉模的事情反而很同意,那是她深知我確然有些「第六感」的緣故。她道︰「我們去看小翠,考驗一下你的感覺。」
受到了白素的鼓勵,我更是信心大增︰「還有要實際去進行的事情,十分重要,我和小郭聯絡。」
在我說話的時候,白素用微型行動電話在和水葒通話,我找到了小郭,只說了一句話︰「有重要任務,立刻來我這里會合!」
白素感嘆︰「小郭真是好朋友!」
我點頭︰「本來還有一個陳長青,現在連他是什麼樣的存在都不知道!」
白素道︰「小翠看來一切正常,而且好像已經克服了婚前恐懼,正在和金女士商量再次舉行婚禮的事情。」
我听得白素這樣說,也莫名其妙地感到了一股寒意,吸了一口氣,失聲道︰「她還想結婚?」
白素神情訝異,像是奇怪我何以有此一問。
我揮著手,相當激動,可是一時之間卻又想不出如何稱呼小翠這種人,情急之下,我月兌口道︰「她不是人!」
白素大大不以為然︰「她當然是人,是金女士十月懷胎生下來的人,只是不知道她真正的父親和母親是什麼人而已——那並不重要,金女士生她養她,也就是她的母親。」
我可以理解白素的反對一可是我也堅持我的意見︰「你沒有見過復制思想的人,這種人……其實只是被輸人了程式的機器人……和機器人不同的只不過是他們的身體並非金屬而是血肉,更相同的是他們的身體都是制造出來的!」
白素還是不同意︰「他們身體的制造過程,和我們一樣。」
我提高了聲音︰「不一樣,我們是自然產生,他們是人工制造!」
雖然這「人工制造」的說法有問題,不完全確切,可是和自然生產的生命有區別,這可以肯定。
白素也感到了有區別,可是和我一樣,一時之間無法用語言來表達兩者之間的不同,所以她一面思索,一面搖頭。
就在這時候,小郭來到,神情緊張,興奮無比。
白素給了他一杯酒,我想用最簡單的方法把事情向他交代清楚,可是卻發現事情實在太復雜,無法作簡單的敘述。
在盡可能簡單化的情形下,還是花了相當長的時間,才把事情說明白。
小郭神情駭然——這是任何人在知道了這種事情之後的正常反應。小郭很鎮定,不等我再說什麼,他就道︰「我知道我的任務是找人。」
我問︰「找什麼人?」
小郭立刻回答︰「找情形和小翠一樣的人!」
他畢竟和我合作了許多年,所以知道事情應該如何進行。
這時候他眉心打結︰「很困難,事情發生在二十多年之前,不過也不是辦不到……先去找那些用過那個盧醫生做替身的大醫生,了解盧醫生替多少女病人做過手術,然後再找那些女病人,了解她們在經過戶醫生的手術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說到這里,抬頭向我望來,我用力點頭,他當然可以看到我極度贊賞的神情,他一揮手,轉身就走,到了門口,他才停了一停,問道︰「那個杜良,是地球人?」
我道︰「是地球人,和你我一樣。」
小郭由衷地道︰「真了不起!比外星人更了不起,就是不知道他想要干什麼——我想你這樣緊法,主要是因為對地球人行為沒有信心的緣故。」
我苦笑,沒有回答。沒有回答等于已經回答了小郭的說法,確然,我對地球人的行為沒有信心!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25 20:36:21
十、很久以前可能發生過的事
小郭長嘆一聲︰「我勸你,也勸我自己︰樂觀一些,事情未必完全壞,總也還有一些好的。」
他這樣說,是指地球人的行為而言,我剛想說︰「你什麼時候變成熟了」,白素已經道︰「小郭,你的想法比衛斯理成熟!」
小郭居然照單全收,哈哈大笑,揚長而去。
我和白素立刻安排去見小翠,到了金女士住所,第一個印象就是感到儲中望和金女士確然是一對恩愛夫妻,住所之中到處都是放大了的他們的照片,尤其是年輕時候他們的合影,可以從他們眼神之中看出他們的感情。當然也正因為如此,所以後來妻子莫名其妙懷了孕,儲中望的傷心也就更甚。
我們到的時候,小翠正在向那個倒霉的新郎撒嬌,水葒和金女士向我們眨了眨眼,向我們示意小翠完全不知道她自己出生有古怪,要我們也不要說起。
我這還是第一次看到這位新娘,只見她濃眉大眼,有一種充滿了自然氣息的美麗,稱得上艷光四射。或許是心中有了主見,覺得她一點都不像樣貌普通的金女士,也完全不像照片中的儲中望,
當小翠過來與白素和我握手的時候,我更感到小翠的樣子很是眼熟,可是卻又無法說得出她究竟像什麼人。我自然而然向白素望去,看到白素也有和我同樣的感覺。
我第一句話就說︰「你衣服的顏色,和你不相襯。」
這正是那男人(我們假定是杜良)在教堂對小翠所說的話(我們假定那是預設的暗號),我這時候說出來,當然是想看小翠的反應如何——我相信她只要有一點點感到自己秘密被窺破的吃驚,我和白素都可以感覺得到。
可是小翠的反應,卻是完全不知道我這句話是怎麼一回事,美麗的臉上所顯示的愕然,絕非可以假裝出來。
同時我看到水葒在一旁掩住嘴笑,分明是在笑我做了傻事。
後來水葒繼續取笑我︰「我還以為神通廣大的衛斯理會有什麼法門,原來也只不過是開門見山就說那句話來看反應!這個方法我早已用了很多遍,完全沒有用處,小翠對于在教堂中遇到那男人的這件事,完全沒有了記憶,她只記得自己心中不知道為什麼越來越心慌,就逃回家去了。」
我沒好氣︰「我怎麼知道你已經用過這個方法——你如果繼續取笑我,我就不把我們已經知道的許多事情告訴你!
這番對話,是在和小翠會面之後不得要領,和水葒一起離開的時候說的,水葒立刻遭︰「不再說了,兩位有什麼新的發現?」
我道︰「有大大的發現,不過要等人到齊了再說。」
水葒反應快絕,立刻聯絡陶啟泉、朱槿,約在我家見面。他們來得也快,和我們同時到達。
我向他們說了在勒曼醫院的事情,然後說兩件完全不相干的事情竟然極有可能是一件事。
和我們當初想到兩件事竟然有聯系一樣,各人那感到意外,同時都感嘆,覺得「復制思想」不可思議。
大亨有他個人的意見︰「那個勒曼醫院本來就是由地球人建立的,現在卻變成了外星人的大本營,很是豈有此理!難得這位杜良,能力比外星人更高,離開勒曼醫院是一件好事,找他出來,我會支持他建立比勒曼醫院更好的醫院!」
陶啟泉比較現實,他還︰「要建立更好的醫院,需要大量杰出的人才,結果只怕來的又絕大多數是外星人!」
大亨瞪著眼,神情雖然不憤,可是也無可奈何,我望著他,忽然覺得小翠的樣貌神情,都有些像他,難怪在見到小翠的時候,會感到眼熟。
然而這種想法實在比溫寶裕還要溫寶裕,匪夷所思至于極點,所以我自然而然,大搖其頭。可是在我于旁人眼中莫名其妙搖頭的時候,白素卻緊握我手,顯然她不但知道我想到了什麼,而且支持我的想法,然而當我向她望去,她也同時在搖頭,表示這種想法實在太荒唐。
朱槿的意見代表了大家的想法,她道︰「現在最主要的是把那位杜良先生找出來。」
我道︰「請動員你所能動員的一切力量。」
朱槿當然知道這一句話代表了全世界範圍內無數久經訓練的特別工作者的總動員,所以她考慮了一會才點頭答應。
只要朱槿點了頭,我相信在全世界範圍內找一個人,效率會比小郭高出許多偌。
白素問了水葒關于小翠的情形,水葒苦笑;「根據我的觀察,小翠對那一段經歷,確然是完全不記得了,她正忙于再次舉行的婚禮。」
我道︰「杜良既然有方法可以灌輸復制思想,就也可以取消腦部的一些記憶。當然更有可能她受了杜良的指揮,把一切隱瞞起來,以為我們不知道底細,就會相信她。」
陶啟泉和大亨齊聲問︰「這個杜良,這樣做的目的何在?」
我哼了一聲︰「當然是一個大陰謀!要問杜良才知道,他可以等超過二十年才來找小翠,由此可知道這人的可怕,總不會是什麼好事情!」
白素低聲道︰「想想小郭說的話。」
我不加理會,道︰「要嚴重警告金女士,不能對小翠的古怪出生有絲毫透露,還需要對小翠進行長時間觀察,如果一直找不到杜良,她是唯一的線索。」
水葒道︰「放心,金女上不會漏半分口風——她要是一說出來,小翠就不再是她的女兒了!」
事情真是詭異,小翠明明是金女士十月懷胎所生,可是卻在血緣上和她一點關系都沒有!
事態發展到這里,就只等杜良的出現了。
三天之後,小郭帶來的消息,十分驚人。
經過向幾個大醫生調查之後,發現由「盧醫生」進行的手術超過一百宗。而對這些手術的病人追蹤的結果,找到了其中的三十七人,毫無例外,這三十七位當年動過小手術的女病人,都在手術之後不久懷孕,生產順利,兒女都已成長,十分正常。
由此可以推論,沒有被追蹤到的接近一百名女病人,情況也正是如此。
結論是杜良通過向女病人植入受精卵的方法,制造了超過一百個人,杜良制造這些人的方法或許還更古怪,可是我卻可以肯定這些人必然同時和杜良的思想復制有關。
這些人的復制思想會產生什麼樣的行動,杜良的真正目的何在,實在無法不令人震驚。
小郭在說這調查結果的時候,也有些臉色發青,我望著他冷笑︰「未必全是壞的,或許也有好的——好的在哪里,請你隨便設想,然後告訴我!」
小郭好一會說不出話來,才苦笑道︰「經過調查,當年出生的孩子都很正常,應該說都很出色,無論在學業還是工作上都有極其不尋常的表現……」
小郭說到這里,一口氣舉了好幾個名字出來,確然都是很有名的青年才俊,他又道︰「這些人好像都沒有做什麼壞事。」
我道︰「你應該說‘這些人還沒有做什麼壞事’——誰知道有復制思想的人下一步的行動會怎樣!」
小郭無話可說,只好道︰「我繼續去調查。」
他繼續調查的結果是在一個月之後,又找多了十六個女病人,情況一樣。
而朱槿那里,卻一點消息都沒有。
我決定我需要采取有效的行動了︰他躲著不見人,就把他逼出來,就像放煙進蛇洞把蛇逼出來一樣。
我用的方法簡單之極,我想到杜良要不見人而又不與世隔絕,他就必然會利用電腦網路。我就寫了一封信給他,告訴他我已經知道了他所做的一切,如果他不盡快和我聯絡,我就把已經找到的他的「制作品」公開,而且同時公開他曾經做過的一切。
我通過許多關系,把這封信放到許多網路上,很快幾乎全世界網路使用者,一接觸網路,就可以看到這封「衛斯理致杜良先生書」,我相信杜良必然可以看到。
果然,第五天晚上,我獨自在家,門鈴響起,打開門,一個面目普通到了接近模糊的男人,站在門口,和水葒所描述的教堂中那男人一樣,當然就是被我逼出來的杜良先生了!
這個杜良就這樣無驚無險無風無浪的出現,一定又會有一些人認為是「草草了事」,或者認為「衛斯理不再歷險」等等。其實這個故事的情節已經發展完畢,只等解開最後一個謎團了。就算衛斯理爬上喜瑪拉雅山頂,潛人大西洋底,盜了紫青雙劍去斗噴火九頭怪獸或是被鯨魚吞下肚子去再從背上的洞中逃出來,九死一生,歷盡滄桑,才把杜良找出來,這些經過也並不屬于故事的情節,而只是故事的過場。
懂得說故事的人都知道,當故事情節不夠的時候,就需要利用過場來填充。像這個故事那樣情節復雜到排山倒海,來不及接受的情形下,還要過場來做什麼?所以杜良適合干淨俐落地出場。
卻說當時杜良和我一照面,就狠狠地道︰「我不知還倒了什麼霉,怎麼會又沾上了你!當年就是因為躲你,從瑞士躲到了格陵蘭,現在你還是不肯放過我,甚至于手段卑劣,還想要禍延無辜,真是可惡到了極點!」
一看到杜良出現,我滿心喜悅,隨便他怎麼罵好了。我一把把他扯了進來,劈頭就問︰「你的陰謀是什麼,老實說!」
杜良揚起手來,像是想揍我,可是結果只是用力揮手,繼續罵道︰「你這個只知道崇拜外星人的小人!如果是外星人做這些事,你就說相信外星人不會對地球有惡意,是我做的,因為我是地球人,就變作了陰謀!」
我向他拱手︰「且息怒,你把事情說明白了,是不是陰謀,自有公論!」
杜良口出惡言︰「陰謀真是有,不過是你的外星人祖宗設下的,並不是我!」
他不但情緒激動,而且顯然對外星人有極大的不滿,我知道事情本來已經復雜無比,再這樣情緒化地糾纏下去簡直沒完沒了,我以極快的動作,奉上美酒一大杯,等他喝完,我才道︰「我問,你答,如何?」
他瞪了我一眼,總算點了點頭。
我定了定神,覺得問題太多,但從頭問起,總不會有錯。
所以我的第一個問題是︰「有了復制思想這樣巨大的發現,為什麼不在勒曼醫院公開?」
杜良厲聲道︰「為什麼要公開給那些外星鬼享現成,使他們能夠對付地球人?」
他在這樣說的時候,聲色俱厲,我正在想如何向他解釋外星人不會對付地球人,卻見他突然之間神情變得十分沮喪,苦笑道︰「可惜已經遲了……我本來只是懷疑,可是現在已經實驗證明……證明了我又能做些什麼?」
我發現我問了一個問題,他帶給我的不是答案,而是更多的問題。在這樣情形下,最好的方法就是不再問,而由得他說下去。我只是把大瓶酒送到了他的面前。
他大口喝酒,然後不像是在回答我的問題,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他道︰「當我成功地復制思想之時,我準備向全世界宣布!可是我隨即發現復制的思想和遺傳基因有極度的糾纏不清的關系。也就是說,人,思想,在生命的進展中逐漸產生,逐漸成熟,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思想,人人思想不同,不可能有統一的情形出現。可是復制的思想和遺傳基因糾纏在一起,會隨著遺傳基因一代一代傳下去。如果人類祖先有一批人接受過復制思想,那麼他們的下一代、再下一代、世世代代,都擺月兌不了復制的思想,在遺傳的復制思想部份,思想完全相同,統一!」
他一開始說,我就知道他將要說的話十分重要,所以听得很用心。
杜良略頓了一頓,繼續說︰「當我發現這一點的時候,我立刻聯想到了人類的歷史,在人類歷史上,持續不斷,古今中外,都有許多人莫名其妙完全喪失了自己獨自思考的能力,而盲目的听從少數人甚至一個人思維的指揮,是什麼原因造成這種現象?」
說到這里他陡然吸了一口氣,我也同時吸了一口氣——在勒曼醫院中,從復制思想聯想開去,我也想到過這一個問題。所以這時候我和他異口同聲叫出來︰「復制思想!」
他听到我也這樣叫,訝異莫名,望住了我,我連忙搖手︰「我只是模模糊糊想到,完全不知就里,要向你請教。」
杜良點了點頭,像是覺得我能夠有這樣的聯想,已經很不容易了。他道︰「歷史上不斷有這種人和螞蟻幾乎類同行為的原因,是因為在那時候,指揮行動的是復制思想,來自遺傳基因之內的復制思想!」
他的話我有點明白,卻又不十分明白。
杜良望了我一會,繼續道︰「我認為在人類遺傳基因之中,有復制思想,這種復制思想,大概以潛意識的方式存在,平時並不是人類行為的主導思想,可是在一定條件下,像受到了某種語言的提示,或者某種他人行動的影響,潛在的復制思想就會起指揮行動的作用,舉例來說,像是……像是……」
他看來一時之間想不出適當的例子,我道︰「我沒有想得你這樣深刻,不過在勒曼醫院,听說了復制思想之後,我就想到在人類歷史上,出現過‘皇帝’這種東西,就是人類有統一的服從、甘心為奴、屈服這種思想的結果,而這種思想是如此一模一樣地表現在各種各樣人的身上,所以我推測這種思想就可能是復制思想。」
杜良大大高興,以致手舞足蹈,道︰「和你說話,真是有意思,有意思!」
他一高興就忘記剛才窮凶極惡罵我了,他又道︰「你想到的和我一樣!當听到‘萬歲、萬萬歲’的吼叫時,人就會屈膝下跪,任憑殺戮,這種行為,絕對不是人類的本性,而是這種吼叫,喚醒了隱藏在遺傳基因里的復制思想,由復制思想指揮了人的行為,才變成這樣子的。」
我听得目瞪口呆,因為照他的說法,人類有自己的思想,還有復制思想,在特定的情形下,復制思想會代替自己的思想來決定人的行為。
這種說法新奇之極,也匪夷所思之極。
可是從古今中外人類歷史去看,許多完全難以解釋的人類行為,似乎也只有這個說法可以解釋。
說一件小事,我就常常不明白,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為什麼有一些行將就木的老人,完全可以逍遙自在地度其余生,卻還是狗顛似的向強權鞠躬如也地表現他們的奴性。如果用杜良的說法來解釋,就很容易明白了,那是因為︰他們遺傳基因之中的復制思想發作了!
想到這里,我道︰「這……深入人類遺傳基因的復制思想……好像非常偏重于無條件的服從?」
杜良張開雙臂,叫道︰「正是如此,這正是當初把復制思想灌輸入人類腦部的目的!」
我陡然震動,先喝了一大口酒,然後才道︰「當初……當初……是多久之前?」
杜良雙臂揮動︰「不知道,大概是幾千年前,人類開始有所謂歷史的記載時。」
我疾聲問︰「是什麼人在那時候就有能力做這種事?」
杜良冷笑︰「那還用問嗎?」
我又問︰「這樣做目的何在?」
杜良笑得更冷,還是用同一句話回答︰「那還用問嗎?」
我屏住了氣息,說不出話來。
杜良直視著我,道︰「衛斯理啊衛斯理,現在你應該知道你一直在說外星人對地球人不會有惡意是如何荒謬絕輪了吧!」
我除了眨眼之外,全身僵硬,無法有任何動作。
照杜良的說法,是︰幾千年前,有外星人把「必須服從」這樣的復制思想輸人人類腦部,形成奴性。在這種復制思想指揮下,人就有屈膝為奴的行為。而這樣做的目的,當然是為了要使人類成為沒有主見、只有盲目向強權叩頭的奴才!
這樣做的外星人,當年是為了容易統治地球人,後來他們離去了,或者還沒有離去,而那種復制思想卻從此深入人類遺傳基因,世世代代傳了下來,以至于一發作,人就會產生以做奴才為榮的行為——這種行為觸目可見,不是杜良平空捏造出來的。
我雖然想到了這些,可是在我又有動作能力之後,我就不停地搖頭。
杜良望著我,等我反駁,我吸了一口氣︰「不對,並不是所有人都有以做叩頭蟲為榮的想法,人類歷史上不乏勇于反抗、不怕死、不畏強權的英雄好漢!」
杜良像是早就料到我會這樣說,所以他立刻回答︰「有兩個可能,第一,當時地球上雖然人不是很多,可是在被輸人復制思想的時候,總有很少數人幸免于難,這些人遺傳基因中沒有復制思想,就成為人類中少數的硬骨頭,第二,遺傳有顯性、隱性之分,一代一代傳下來,如果顯性佔了優勢,就可以克制隱性,使得有些人受影響的程度減到最低,這些人自然也可以在叩頭蟲滿地亂爬的時候挺起脊骨做人!」
我張大了口,還是搖頭,過了一會,我才道︰「這一切都只不過是你的假設!」
杜良道︰「對,所以我要做實驗,證明我的假設!」
杜良在勒曼醫院的留言曾經提到過他要做實驗這一點,我才道︰「勒晏醫院設備先進,為什麼你要離開醫院去做實驗?」
杜良嘿嘿冷笑︰「那時候勒曼醫院已經有不少外星人,我實驗的目的是要證明外星人曾經用如此卑鄙的手段對付過地球人,你想我的實驗會能夠順利進行嗎?」
我嘆了一口氣——杜良對外星人的仇視很強烈(他甚至于稱外星人為外星鬼),這當然是他有了這樣的設想的緣故。
我企圖解釋︰「外星人有幾千幾萬種,至少在勒曼醫院的那些,對你成功復制思想的成就,佩服之極。
杜良哼了一聲︰「當然,我是從里到外真正的地球人,哪像他們,鬼頭鬼腦頂著地球人的身體冒充是人!」
我不在這一點上和他爭論,問他︰「你要做什麼樣的實驗來證明你的假設?」
杜良神情嚴肅︰「我把特定的復制思想,和遺傳基因結合。」
他說來簡單,不過我知道其中過程之復雜,他再向我解釋,我也不會明白。
我道︰「這些用來做驗的遺傳基因,屬于一些受精卵?」
杜良點頭︰「是,勒曼醫院和許多人有過接觸,保留了一些受精卵,本來是用來研究復制人的,後來發現無性繁殖更適合復制,就冷凍起來,恰好給我用來做實驗。」
我呼吸有些不暢順,做了一個手勢,請他說下去。
杜良道︰「我給那些受精卵的復制思想很簡單,是一些有關顏色、聲音等等的暗示,絕對不會影響這些受精卵成長之後的生活。我的目的就是要證明,在這些受精卵變成成人之後,那種復制思想始終還存在,在某種暗示、刺激之下就會發作,從而證實我的設想。」
我忍無可忍,想要大叫,可是杜良厲聲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等我講完了再說!」
我忍住了氣,杜良繼續道︰「我選擇了他們絕不應該離開的環境,例如在婚禮中,在重要的會議中,在可以決定他命運的時刻,向他們發出暗示,要他們跟我走,結果完全成功!即使他們自己的思想意志都告訴他們不應該離開,可是只要啟動了潛意識中的復制思想,就會立刻听我的指示,做出不可理解的行為。」
他說到這里,頓了一頓︰「這證明我的假設完全成立——在很久以前地球人就被做了手腳,輸入了復制思想,而干這種事的,就是你說不會傷害地球人的外星人!」
他說完,向我做了一個手勢,讓我發言。
在他的慷慨陳詞之後,我對他的指責,也變得很無力︰「你竟然用人來做實驗,而且還制造了那些人!」
杜良哈哈大笑︰「我早知道你會這樣說,除非你徹底否定生命的價值,不然總不能認為一枚一直被冷凍的受精卵比一個人更好!早年能夠在勒曼醫院住過的男人,都是極其出色的人物,而醫院方面選擇的女性卵子都取自健康美麗的女性,所以成為人之後,都有極其優秀的遺傳,現在他們都已成長,事實證明他們全是出色的俊男美女,他們的生活比普通人好而且有意義,我不會認為他們會寧願是一枚受精卵。」
我苦笑︰「可是你擾亂了輪理,他們都不是他們父母的真正兒女,只要進行DNA比對,發現他們和父母之間的關系,就會形成難以挽救的痛苦。」
杜良更笑︰「誰會無緣無故對自己的父母或子女進行DNA的比對?再吃飽了飯沒有事做的人也不會這樣!我在借婦女的身體培育他們的時候,十分小心,連血型都必然配合,事實也證明,這些人和他們的父母相處極好,都是父母心目中的好兒女!」
我的質問已經越來越沒有力,我道︰「那麼容貌呢?他們和他們的父母都不像!」
杜良笑道︰「子女和父母不像的這種現象普遍之極,誰會因此而懷疑他們的血緣關系,大概除了衛斯理先生之外,誰也不會那樣無聊,去研究人家的這種私事!」
我知道再說下去只有使他更加對我嘲笑,可是有一件事,我還是不能不說,我就把儲中望絕對沒有生育能力而結果妻子卻懷孕的情形說了出來,道︰「就是這位被你在教堂中帶走的新娘。」
杜良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好一會他才苦笑︰「什麼事情都會有意外……我會努力補償他們——」
我忙道︰「拜托你離開他們越遠越好——那些人的復制思想還在嗎?」
杜良道︰「還在,可是對預設的暗示已經沒有反應,而且和我相會的那段記憶也已經消失,絕對不會影響他們幸福快樂的生活。」
我默然喝了一會酒,向杜良說了大亨願意支持他研究,杜良立刻拒絕︰「我有我的方法,不想受任何人干擾,尤其不想受你和與你有關的人干擾。」
他從頭到尾,對我都沒有好感,本來還有一個問題想問他,也懶得再開口,他放下酒杯,揚長而去。
後來白素問我想問他什麼問題,我道︰「我想問他,當年大亨有沒有到過勒曼醫院。」
白素知道我為什麼要這樣問的原因,她道︰「雖然說無巧不成書,也不會巧到這種程度吧?」
我道︰「然則如何解釋大亨一看到小翠,就會如此喜歡?」
白素笑道︰「你快變成‘情公子’了,這樣喜歡‘尋根究底’!」
我只好苦笑——在小翠真正的婚禮上,我還是越看越覺得新娘像大亨,不過當然沒有再追究下去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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