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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倪匡-聚寶盆《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30 01:26:37     標題: 倪匡-聚寶盆《全文完》

《聚寶盆》簡介︰

  中國歷史上,富可敵國的富翁很多,從子貢算起,陶朱、石崇、鄧通,一直到沈萬三、胡雪嚴,都是錢多得數不清的大富翁,其中最奇特的,要算是明朝的沈萬三了。

  別的人有錢,或是由于善于經商,或是由于皇帝特別厚賜,可是沈萬三的發財,卻是靠一隻“聚寶盆。”

  據“挑燈集異”所載︰“明初沈萬三微時,見漁翁持青蛙百余,將事銼剞,以鏹買之,縱于池中。嗣後喧鳴達旦,貼耳不能寐,晨往驅之,見蛙俱環踞一瓦盆,異之,將歸以為浣手器。萬三妻偶遺一銀釵于盆中,銀釵盈滿,不可數計,以錢銀試之亦如是,由是財雄天下。”

  還有一本郁岡齋筆記,則說︰“俗傳萬三家有聚寶盆,以物投之,隨手而滿,用以致富敵國。”

  從那兩則記載來看,有了“聚寶盆”這件東西,真是想不發財都不可能的了。


聚寶盆 序言

「聚寶盆」可以說是所有衛斯理幻想故事中,立論、根據、設想最完美的一個,把聚寶盆這件寶物,設想為「太陽能金屬物件立體復制機」。可是在故事上,卻又相當簡單,本來,可以先從歷史故事開始,從明朝到太平天國,再到現代。不過當時寫作時的情形如何,已不記得了。既然寫成現在這種樣子,當然總是有道理的。

倪匡

一九九○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30 01:27:15

聚寶盆 第一部︰隱居郊外秘密研究
中國歷史上,富可敵國的富翁很多,從子貢算起,陶朱、石崇、鄧通,一直到沈萬三、胡雪嚴,都是錢多得數不清的大富翁,其中最奇特的,要算是明朝的沈萬三了。

別的人有錢,或是由于善于經商,或是由于皇帝特別厚賜,可是沈萬三的發財,卻是靠一隻「聚寶盆。」

據「挑燈集異」所載︰「明初沈萬三微時,見漁翁持青蛙百余,將事銼剞,以鏹買之,縱于池中。嗣後喧鳴達旦,貼耳不能寐,晨往驅之,見蛙俱環踞一瓦盆,異之,將歸以為浣手器。萬三妻偶遺一銀釵于盆中,銀釵盈滿,不可數計,以錢銀試之亦如是,由是財雄天下。」

還有一本郁岡齋筆記,則說︰「俗傳萬三家有聚寶盆,以物投之,隨手而滿,用以致富敵國。」

從那兩則記載來看,有了「聚寶盆」這件東西,真是想不發財都不可能的了。

第一則記載,多少有點「善有善報」的意味在內,青蛙報恩,將聚寶盆呈現在沈萬三的眼前,沈萬三發現聚寶盆的妙用,全然是因為他的妻子偶然的發現,而且聚寶盆似乎也只對金、銀起作用,不然,沈萬三以聚寶盆作「浣手器」,他的手一放下去,聚寶盆中就會變出許多手來,沈萬三就變成怪物了!

不論聚寶盆的傳說真實性究竟如何,沈萬三富可敵國,倒是毋庸置疑的。明太祖朱元璋定都南京,和他同築南京城,沈萬三的那一半,先三日完工,可知他的財力還在皇帝之上,一定是他用了加倍的「物質刺激」才能達到此一目的。「雲蕉館記談」,一書稱︰「我太祖既克金陵,欲為建都立地,廣其外城,時兵火凋殘之際,府庫匾乏,難以成事。萬三恃其富,欲與太祖對半而築,同時興工,先完三日。」

沈萬三有了聚寶盆,要金要銀,悉听尊便,自然富得難以形容。然而富卻害了他,害得他有點飄飄然,明史馬皇後傳,說他築了金陵城之後,又請犒軍,明太祖勃然大怒,罵道︰「匹夫犒天子軍,亂民也,宜誅!」要殺他的頭,可知明太祖懷恨在心,後來終于將他的聚寶盆拿了來,打碎了埋在金陵門下,金陵門因之俗稱聚寶門,而沈萬三呢,也被充軍到了雲南,財敵不過勢,可憐的沈萬三,「江南一場春夢曉」。

拉拉雜雜抄了許多書,發了許多議論,似乎和小說沒有甚麼關系,然而,這篇小說講的就是聚寶盆。

郭幼輪和他的女朋友蔡美約一起到郊外旅行,他們出發的時候,天氣很好,郭幼輪駕著他的新摩托車,風馳電掣,好不威風。

然而,摩托車這玩意兒,最怕下雨,他們到了目的地,才攤開野餐的餐布,烏雲四合,眼看就要下雨。郭幼輪還想拉著蔡美約就在大樹下避避雨,可是天色愈來愈黑,雷聲隆隆,他們害怕起來,連忙向著一條小路馳去。

等到他們來到了一幢小型別墅的門前時,大雨已經嘩嘩地落了下來。

郭幼輪和蔡美約兩人,奔到屋檐下,有了避雨的所在,但是因為雨勢實在太大,所以不到兩分鐘,身上也已被雨水濺濕,而在這兩分鐘之中,郭幼輪一直在敲著門,希望到屋內避避雨。

看來,那屋子像是沒有人,要不然,郭幼輪敲了兩分鐘門,幾乎將門都拆了下來,屋中如果有人,焉有听不到的道理?

然而,世上事,往往有出人意表的,就在他們以為那屋子中沒有人時,門卻打開了。

門只打開了一些,門口還有一條很粗的鐵鏈拴著,在門內,只可以看到一個中年人的半邊臉。那中年人一副不耐煩的神氣,喝道︰「甚麼事?」

郭幼輪忙道︰「對不起,真對不起,外面雨大,能不能讓我們進來避避雨?」

郭幼輪是才從美國麻省理工學院畢業回來的高材生,有著博士的頭餃,已就任為一家電子工廠的高級工程師,外表斯文,風度翩翩;蔡美約是一個青春貌美的少女。門中的那中年人打量著他們,足足有一分鐘之久,大約看他們實在不像是歹徒,才勉強地道︰「好,可是我不喜歡人家蚤擾我,雨一停,你們就得走!」

郭幼輪忙道︰「當然,當然,謝謝你!」

那中年人拉開了門鏈,打開門,讓郭幼輪和蔡美約兩人進去。一進門,郭幼輪向那中年人看了一眼,就微笑了起來。那中年人身上,穿著一件白袍,而且,他的身上,留有一種郭幼輪十分熟悉的氣味,那是一種高級燒油的氣味。

那中年人一定是正在工作,而且,他的工作,郭幼輪可能並不陌生。

但是,由于那中年人表示得十分冷淡,所以郭幼輪也不便多說甚麼,只是和蔡美約兩人坐了下來,而那中年人連一句客氣話也沒有,便由一道樓梯匆匆走了下去。

郭幼輪和蔡美約兩人坐了下來,那是一個陳設簡單的小客廳,蔡美約低聲道︰「這里的主人,好像是一個與世隔絕的隱士!」

郭幼輪笑著︰「當然不是,我敢說他是一個科學家,而且正在他的實驗室中工作,他可能是我的同行,科學家總是有些古怪的。」

蔡美約用明媚的眼楮望著郭幼輪︰「你就一點也不古怪。」

郭幼輪笑著,心頭感到一陣甜絲絲的,他們兩人的手,不由自主,緊握在一起。

也就在這時候,突然,在樓下,傳來了一下沉悶的爆炸聲。

那一下爆炸聲,將郭幼輪和蔡美約兩人嚇了一跳,緊接著,樓下又有濃煙冒了上來,郭幼輪直跳了起來,大聲道︰「發生了甚麼事?朋友,你怎麼樣了?」

在郭幼輪的呼叫聲中,濃煙冒得更密,只見濃煙叢中,那中年人沖了上來,奔上了樓梯,喘著氣,面色鐵青,郭幼輪忙道︰「出了甚麼意外。」

那中年人狠狠地瞪著郭幼輪︰「關你屁事!」

郭幼輪踫了一個大釘子,後退了半步,不再出聲。那中年人轉過身去,望著樓下,那時,濃煙已在漸漸散去,那中年人的臉色卻愈來愈難看。

小郭心中感到很抱歉,如果自己不來的話,或者人家不至于出意外。

郭幼輪雖然踫了一個大釘子,這時仍然道︰「朋友,要是我能幫你的話,我願意幫助你。」

那中年人「哼」了一聲,道︰「你懂得甚麼?」

郭幼輪沉聲道︰「我或者不懂甚麼,但是,我是麻省理工學院電子工程學博士。」

那中年人轉過頭來,滿有興趣地打量著郭幼輪︰「哦,你認得康辛博士麼?」

郭幼輪不禁笑了起來︰「那大鶴用矗克是我的指導教授,我和他太熟了!」

那中年人也笑了起來︰「他還留著那把大鶴櫻克太太好麼,我真懷念他太太烤的牛油餅,那是世界上的第一美味。」

郭幼輪听了,不禁呆了一呆。康辛博士是大學中的權威教授之一,也只有他最親密的朋友,才能夠嘗到康辛太太親手烤制的牛油餅,那麼,眼前這個中年人,一定也是一位了不起的科學家了!

郭幼輪在呆了一呆之後,不禁肅然起敬︰「先生你也是麻省理工學院的教授?」

那中年人搖了搖頭︰「不!」

他說了那一個字,抬起頭來︰「雨停了,你們可以走了!」

郭幼輪以為已經和對方談得很合拍了,可是突然之間,那中年人卻又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這令得郭幼輪感到十分尷尬,他還想說甚麼,但是蔡美約卻在他的身後,悄悄地拉著他的衣角。

郭幼輪只好道︰「謝謝你讓我們避雨,希望不是因為我們的打擾,而使你的工作損失。」

那中年人「哼」了一聲,道︰「走吧!」

郭幼輪和蔡美約兩人,在那樣的情形下,自然再也無法逗留下去了,他們仍然維持著應有的禮貌,退了出去。天已放晴,他們自然也失去了郊游的興趣,立即回到市區。

他們兩人,一路上不斷地在談論著那個中年人,郭幼輪的結論是︰那中年人既然和康辛博士如此熟,那麼他一定是麻省理工學院的舊人。是以,他在送了蔡美約回家之後,回到了自己的家中,第一件事,就是翻閱那本厚厚的校刊。

在那本校刊中,郭幼輪有了發現,他看到了那中年人的照片,簡單的介紹是︰王正躁博士,杰出的科學家,在復印技術和電視新理論方面有巨大的貢獻,曾參加世界最大的電子顯微鏡的制造工作,他在微粒半道體電子上的理論是杰出不朽的,在本校任教期間,是最年輕的教授之一。

那張照片上的王正躁,看來只不過二十多歲,而現在的王正躁,已有將近五十歲了,所以,郭幼輪在學校中未曾听過他的名字。

使郭幼輪奇怪的是,這樣一位杰出的科學家,自己一個人關在郊外,在作些甚麼呢?

王正躁學的是尖端的科學,他那門科學要有新的成就,決不是一個人在實驗室中能成功的,而且需要大量儀器的配備,這種儀器,幾乎是無法由任何私人所能夠負擔得起的。

這件事和我本來是一點關系也沒有的,可是,那位年輕的博士,郭幼輪先生的哥哥,卻曾是我進出口行中的一個職員,而且,也曾是我在許多事情中的一個十分得力的助手,後來,他去當了私家偵探,成立了一個偵探社,已經成了名偵探。對了,我的老讀者一定已經明白,他是小郭,而郭幼輪,是小郭的弟弟。

而我之得知這件事,也是一個很偶然的機會,小郭請我吃飯,晚飯後,大家天南地北地扯著,小郭忽然問我,道︰「一個杰出的科學家,放棄了他在美國大學的教授職位,而在鄉下隱居,做著實驗工作,你說,他是為了甚麼?」

當我听到小郭這樣問我的時候,我轉動著酒杯,笑了一下,道︰「他想做甚麼?那太難以回答了,他可能只不過想發明一個與人對答的洋女圭女圭,也有可能,他正在埋頭研究毀滅全世界的武器!」

小郭聳了聳肩,我隨口問道︰「你說的那個教授,是甚麼人?」

小郭道︰「他叫王正躁,王正躁博士。」

我呆了一呆,這個人的名字,我倒是听說過的,他曾是出了名的怪脾氣科學家,在工程界有著極其重要的地位,我略呆了一呆,便道︰「原來是他,那倒真想不到,他可以說是現代復印技術之父,憑著他的理論,才制造成各種各樣的復印機的。」

小郭道︰「不錯,在我弟弟對我提起了他之後,我曾經查過他的資料,確如你所說的那樣,那麼,你認為他現在在干甚麼呢?」

我喝了一口酒,道︰「我怎麼知道。」

于是,小郭便將郭幼輪和蔡美約郊游遇雨,到了王正躁處避雨的經過,講了一遍。

我用心听著,等到小郭講完,我才道︰「他自然是在從事一項十分重要的研究工作。」

小郭道︰「可是他為甚麼要躲起來研究呢。」

我道︰「或者他認為他的研究工作應該保守極度的秘密,不想任何人知道,他有權那樣做,我們也犯不著去探索人家的秘密,是不是?」

小郭笑了起來︰「我知道,你雖然這樣說,可是你的心中,卻比我更想知道,他在干甚麼。」

我不禁苦笑了一下,小郭說得對,我和小郭相識太久了,這就是我致命的弱點。當我知道了一件事之後,即使這件事與我全然無關,我也一定找出答案來,不然,就算我睡在最舒服的床上對會睡不著;就算是在吃最美味的有品,也會食而不知其味。

我望了小郭一下︰「你有甚麼辦法,可以知道這位博士在做甚麼?」

小郭道︰「你的辦法比我多得多,何必問我!」

我吸了一口氣︰「我已經想好了,開門見山,我去拜訪那位怪博士。你可以在你兄弟處拿到他的地址麼?我準備現在就去。」

小郭叫了起來︰「現在就去?大心急了吧?」

我道︰「一點不,你知道我好奇心重!」

小郭放下了酒杯,去打電話,三分鐘之後,他回來告訴我王正躁博士的地址,我立刻出了門,二十分鐘後,我轉進了那條僻靜的小路,又過了兩分鐘,我的車子停在那屋子之前。

那是一個月夜,月色很好,在月色下看來,那幢房子有一種神秘的感覺(或許是我心理作用,因為,我知道屋子中住著一個神秘的人物)。

屋子中一點燈光也沒有,我下了車,來到屋子前,四周圍十分靜寂,是以當我開始敲門的時候,連我自己也被敲門聲嚇了一大跳。

我不斷敲著門,足足敲了五分鐘之久,連手也敲痛了,于是我開始用腳踢,又踢了兩分鐘之久,我才看到里面著亮了燈。

在里面著燈的同時,我听到了一個憤怒無比的聲音在喝問︰「半夜三更,甚麼人來敲門?」

我翻起手腕來看了看,真的,已經將近一點鐘了,我忙大聲道︰「對不起,王博士,打擾你了,但是我實在想見你,真對不起!」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30 01:27:31

聚寶盆 第二部︰聚寶盆的碎片
我听到腳步聲來到門口,但是門卻沒有打開來,而且,我連聲的「對不起」,顯然沒有作用,那聲音變得更憤怒,他簡直是在大聲吼叫著︰「滾開去,別以為我沒法子對付你這樣的流氓。」

我呆了一呆,忙道︰「王博士,我不是流氓……」

我才分辯了一句,門便「砰」地一聲,打了開來,我趁門打開剛想一步便跨進去之際,可是我的身子,才動了一動,胸前便已被硬物頂住了。

我低頭一看,不禁倒怞了一口涼氣!

頂住了我胸口的,是一支雙筒獵槍的槍管,而開門的那中年人,他的手指扳在槍機上。

這種獵槍的性能我十分熟悉,如果那中年人的手指向後移動半寸的話,那麼我的胸前一定會出現一個比海碗還大的大洞。

而且,這種獵槍,十分容易走火,所以,我一呆之下,立時向後退了三四步。

那中年人喝道︰「滾不滾?」

我攤開了雙手︰「王博士,我一點惡意也沒有,只不過想來和你談一談。你或許听過我的名字,我叫衛斯理,如果你容許我介紹自己,那麼,我可以稱自己是一個經歷過許多怪事的人。」

那中年人舉起了槍,我那一番話,等于是白說了,他叫道︰「滾!滾!」

隨著他那兩下呼喝,就是驚天動地的兩下槍響,我掉轉頭就奔,奔到了車前。

他的情緒是如此容易激動,我再不走,給他打死了,真是白死。

我奔到了車前,再轉過頭去看他,他仍然站在門口,端著槍,神情似乎更憤怒了。

在我回過頭去看他的時候,他厲聲喝道︰「你再來,就不會有命活著回去!」

我實在沒有別的話好說了,只好苦笑著︰「博士,殺人是有罪的!」

那中年人厲聲道︰「打從公路邊起,全是我的物業,外面釘著木牌,警告任何人不得私自進入,我想我殺了侵入我物業的人,沒有甚麼罪!」

我又倒怞了一口涼氣,該死的小郭,該死的小郭的兄弟,他竟未曾向我說明這一點,還好我剛才奔得快,要不然,真是白死了!可是,叫我就這樣離去,我卻實在有點不甘心,我又笑著︰「王博士,你一個人工作了那麼久,看來並沒有甚麼成績,可要幫手?」

這一次,我得到的回答,更直接了,那是接連而來的四下槍響,我知道無法再逗留下去,便立即跳進了車子,迅速地退車,到了公路上。

當我的車子駛上公路之際,我還看到那中年人(我猜他就是王正躁博士)端著槍,站在門口。

我嘆了一口氣,我失敗了!

我也不再到小郭那里去,逞自回到家中,當我回到了家中,白素看到我那種悶悶不樂的神情,望了我半晌︰「怎麼了?踫了甚麼釘子?」

我將經過的情況講了一遍,她哈哈笑了起來︰「你也應該受點教訓了,人家喜歡躲起來,自己獨自做研究工作,你去蚤擾人家干甚麼?」

我翻著眼︰「事無不可對人言,他偷偷模模,就不是在干好事!」

妻指著我的鼻尖︰「最討厭就是你這種人,專愛管他人的閑事!」

我捉住了她的手︰「甚麼,我討厭?」

她笑了起來,我的心情也輕松不少,接著我就暫時將這件事忘記了。

第二天,小郭打電話來問我昨晚的結果如何,我又將經過的情況告訴了他,小郭笑得前仰後合︰「你選擇的辦法不當,今晚偷進去如何?」

我道︰「算了,看來他不喜歡人家打擾,我們還是少管閑事的好!」

小郭也同意了我的說法,我們又講了一些閑話,就中止了這次的通話。接下來的幾天之中,我還時時想起王正躁博士。

我在圖書館中,找到了不少他的資料,也看了他的著作,那種高深的純科學性著作,其實我是很看不懂的,但總算給我囫圇吞棗地記熟了不少名詞。

隨著日子漸漸地過去,我對這位博士的興趣,已經消失了,我幾乎已將他忘記了。

那天下午,受一個朋友的委托,叫我辨別一幅王羲之草書條屏的真偽,我明知那是假的,可是那位朋友卻不信我的「片面之詞」,一定要我再找一個專家鑒別一下。

老實說,對一個花了極高的價錢買到了假古董而興高采烈的人,說穿他所買的東西是假貨,那真是一件十分殘酷的事,是以只要有一線希望,我也希望那幅字是王羲之的真跡。

我來到一家古董店中,那家古董店的老板,已經七十多歲,生平不知看過多少書畫古玩,經他看過,再也不必找別人看。

我走進古董店,一個店員迎了上來,我是熟的,我問他︰「老板在麼?」

店員道︰「在,在里面房間中,和一位客人在談話,衛先生請進去!」

我走向那間會客室的門口,還未曾推門,門就打了開來,我就看到了王正躁。

王正躁走在前面,老板跟在後面,我一側身,王正躁走了出去,並沒有看到我,老板跟在他的後面︰「王先生,真對不起,這樣的東西,真是可遇而不可求,能有一件,已經是難得之極了,我一生不賣假古董,可是上次你買的那件,我也不敢肯定它是真的!」

王正躁轉過身來︰「它是真的!」

他仍然沒有看到我,只是望著老板︰「你再替我留意著,只要有,不論多少錢,我都買。」

老板有點無可奈何的樣子,只好連聲答應著,王正躁轉過身,走了出去。老板送到半路,便折了回來,向我搖著頭苦笑。

我和老板一起進了會客室,他道︰「天下真是無奇不有,甚麼東西,都有人要。」

我道︰「你別小看他,他是一位極有來頭的科學家!」

老板呆了一呆︰「是麼?」

我打開了那幅字,老板哈哈笑了起來︰「快卷起來,別看壞了我的眼楮!」

我心中暗暗代那個朋友難過,將字卷了起來︰「他上次向你買了些甚麼?」

老板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有一個人,將一件東西,放在我這里寄賣,那是一塊黑漆漆的東西,只有巴掌大小……」

我心急地道︰「那是甚麼?」

老板笑道︰「你听下去,送那東西來寄賣的人說,他的祖上是太平天國的將軍,太平軍打進了南京城,他的祖上听說聚寶門下埋著很多珍寶,就和幾個同僚連夜發掘,希望發一筆橫財。」

我听得極有興趣︰「他們掘到了甚麼?」

老板道︰「據那人道,他的祖上,那位長毛將軍,甚麼也沒有掘到,可是卻掘到了一些碎片。他們起初也不知道那是甚麼,後來,有人告訴他們,那是明初時,沈萬三聚寶盆的碎片。」

我听到這里,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那麼,那個人拿來向你兜售的,就是沈萬三聚寶盆的碎片了,這倒和唐明皇的尿壺有異曲同工之妙!」

古董店老板也笑了起來︰「是啊,這實在太荒唐了,當那人說這樣黑漆漆的一塊東西是沈萬三的聚寶盆,我真忍不住笑了起來,不過,那人的祖上是太平軍的將軍,倒是沒有疑問的,因為他同時還帶來了兩封手書,一封是東王楊秀清的筆跡,另一封,是西王蕭朝貴的信,都十分珍貴!」

我道︰「就算有了那兩封信,你也不能將那聚寶盆的碎片收進來啊!」

我在說到「聚寶盆的碎片」之際,特地提高了聲音,而且,又忍不住打了一個「哈哈」。

老板道︰「我自然不會出錢收買那種莫名其妙的東西,我只不過答應他,將這東西放在我的店中寄賣。」

我皺著眉︰「即使那樣,對你們店的聲譽也有影響。」

老板笑道︰「自然,我當時也考慮到了這一點,可是那東西卻十分特別,非金非鐵,連甚麼質地也分不出來,粗看,只是黑漆漆的一片,像是一塊舊瓦片,細看,卻有很多緊密的花紋,看來還很精致,就算不能證明它是聚寶盆的碎片,總也很特別。」

我笑著︰「那家伙想賣多少錢?」

老板道︰「那人倒也有自知之明,他知道那樣的東西是無法定價的,他只要求將東西放在我這里,要是有人看中了,就將這東西的來歷講給客人听,隨便人家肯出多少錢!」

我仍然笑著︰「要是人家只肯出一元錢呢?」

老板也笑了起來︰「他自然不肯賣,他的意思是,世上一定有識貨的人,會相信那是聚寶盆的碎片,出高價買去。」

我譏嘲地道︰「讓他慢慢等吧!」

老板道︰「嘿,你別說,世界上真是無奇不有,真還有人要買這玩意兒。」

我呆了一呆︰「王先生?」

老板點頭道︰「是的,那位王先生在幾年前,到我們店里來買字畫,他先看中了宋徽宗畫的一隻鸚鵡,後來就看到了那片東西。」

我打斷了老板的話頭︰「當時的情形如何,你得詳細和我說。」

老板道︰「好的。他看到了那片東西,呆了一呆,就叫我拿給他看,他拿在手中,仔細審視著,足足有半小時不出聲。我就趁機告訴他,這東西,我自己不敢肯定,但是有人說,那是沈萬三聚寶盆的碎片。王先生只是唔唔地答應著,後來,他才問我,要賣多少錢。」

我忙道︰「你怎麼回答他?」

老板笑了起來︰「我開了那麼多年古董鋪,開價錢最拿手,你知道,古董的價錢本來沒有標準,價錢的高低,得從顧客臉上的喜愛神情來斷定,我當時看到王先生似乎對這塊東西入了迷,一定十分喜愛,所以我先吹噓了一番那東西是如何難得,並且也隱約暗示他,是不是聚寶盆的碎片,實在很難說,接著,我就豎起了一隻手指,我的意思是說,一千元。」

我愈听愈覺得有趣,道︰「那位王博士的反應如何?」

老板笑道︰「把我嚇呆了,他竟考慮也不考慮,只是向我豎出的手指,望了一眼,就道︰‘一萬美金麼?好,我買!’立即就拿出了銀行支票來!」

我攤了攤手︰「你就以一萬美金價錢,將那東西賣了給他?」

老板道︰「是啊,他連錢都拿出來了,難道我還能自動減價!」

我笑道︰「真是無商不奸!」

老板笑道︰「你別罵我是奸商,我自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是以在將那東西交給他的時候,一再聲明,所謂聚寶盆的碎片,實在不可靠,但是他卻連听也不听就走了!」

我道︰「哼,他發覺受了騙,自然會來找你!」

老板道︰「我也那麼想,所以過了大半年,我才分了八千美金給那人。到今天,他忽然找上門來,我還以為有麻煩了,怎知道他還要一片,他願意出更高的價錢,再買一片!」

我「哈哈」笑著︰「他買出味道來了,我想,他可能是想買所有的碎片,用膠水將之補起來,那麼,他就可以有一隻寶盆了!」

老板搖著頭,道︰「難說得很,這種東西,我一生之中,也只遇到過一次,哪里再去找第二片去?可是剛才我送他出去的情形,你是看到的了,我一再聲明,那片東西實在靠不住。他卻一口咬定,那是真的,真不知他用了甚麼辦法,肯定了那真是沈萬三聚寶盆的碎片?」

我又想大笑起來,可是我還沒有笑出聲,突然之間,呆一呆。

在那一剎那間,我的心中,重覆了一下古董店老板的問題︰「他有甚麼法子,證明那一片東西真的是沈萬三聚寶盆的碎片呢?」

如果他無法證明,那麼他就不會再出高價來買第二片;如果他已證明了,那麼他用的是甚麼方法?

而且,如果他已經證明了那的確是聚寶盆的碎片,那麼,聚寶盆究竟是甚麼東西?

就在那一剎那間,我突然想到,整件事一點也不好笑,而且,有太多太多之處,值得令人深思。

關于沈萬三的聚寶盆,我自然知道得不少。相傳,這個盆,放金子下去,就滿盆是金子;放銀子下去,就滿盆是銀子。而這個盆最後的歸宿,是被明太祖朱元璋要了來,打碎了埋在南京的金陵門之下的。金陵門至今,還被叫著聚寶門。

我呆了片刻,不出聲,這時,古董店老板反倒笑了起來︰「怎麼樣,你也入迷了?」

我忙道︰「那麼,你不準備替他去找第二片麼?」

老板攤著手︰「上哪里找去?」

我道︰「再找那個人,他或者還有。」

老板笑道︰「他要是還有,在收到那八千美金時,早就又拿來給我了!」

我想了一想︰「那人叫甚麼名字?住在甚麼地方!你能不能告訴我?」

老板笑道︰「自然可以,我去查一查。」

我等了十分鐘,老板已經查了出來,我立即將那人的姓名、地址抄在紙上。那是︰石文通,錫祥路二十三號四樓。

我向老板告辭。先將那卷字,送還給我那朋友,拍了拍肩頭,向他說了一句話︰「上一次當,學一次乖!」

然後,我到了錫祥路,走進那條路的時候,我就不禁皺了皺眉,那一條路的兩旁,全是古老得陰沉可怕的舊房子,在這條路上走著,每一步都提心吊膽,提防那些舊房子突然倒下來。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30 01:27:46

聚寶盆 第三部︰精密儀器的一部份
我總算找到了二十三號,從下面抬頭向上望去,房子明明只有三層,可是石文通的地址卻是四樓,若不是看到門口有一隻鐵皮信箱,寫著「二十三號四樓」的話,我一定以為找錯地方了。

我踏著搖搖晃晃、咯吱咯吱直響的樓梯,向上走去,我在自己對自己說,這應該是早該想到了的,石文通的境況一定不會好,要不然,他也不必將家傳的東西拿到古玩店去出售了!

我走完了三層樓梯,才知道所謂「四樓」是怎麼一會事,原來是搭在天台上的幾間鐵皮屋子。

我走到了天台上,有兩個婦人正在洗衣服,我咳嗽了一下,她們抬起頭來,用疑懼的眼光望著我。

我知道自己是不速之客,是以我盡量使自己的聲音,听來十分柔和,我道︰「請問,有一位石文通先生,是不是住在這里?」

兩個洗衣婦人中的一個,立即低下頭去,繼續洗衣,另一個,則在圍裙中抹著雙手,站了起來,而在她的臉上,則現出十分尷尬的神色來︰「先生,你找……我當家的?」

我點點頭道︰「是,我找石先生!」

那婦人自然是石文通的太太,而當我那樣說之後,石太太的神情更加古怪,她道︰「先生,請你寬限幾天好不好,這幾天,我們實在手頭不便。」

我呆了一呆,一時之間,我實在無法明白她那樣說是甚麼意思。

然而,在看到石太太那種神情之後,我卻明白了,當我明白了之後,我不禁嘆了一口氣,石太太將我當作是債主了!

有一個陌生人上門來,就以為他是債主,那麼,這家人的狀況如何,實在是不問可知了,我早就料到石文通的環境不會太好,但是卻也料不到會糟成這樣。

我忙道︰「石太太,你誤會了,我來找石先生,是因為有一個朋友介紹,想和他談談,他並沒有欠我甚麼?」

石太太望了我半晌,像是松了一口氣,接著,她道︰「真不好意思,我欠的債主實在太多了。」

她說完了這一句,便提高了聲音,叫道︰「文通,文通,有一位先生找你!」

她叫了幾聲,我就看到在其中一間鐵皮屋中,探出一個亂發蓬松的頭來,有一雙失神的眼楮望著我,那人約莫四十來歲,憔悴得可怕,穿著一件又舊又破的睡衣,他看到了我,嘴唇抖動著,卻發不出聲音來。

我連忙向他走了過去︰「是石先生麼?我姓衛,叫衛斯理。」

我知道他是在南京長大的,是以一開口,就用南京話和他交談。全中國的方言不下數千種,有人認為閩、粵兩地的方言難學,因為佶屈聱牙,但是學那樣的方言,還不是最困難,最難學的是像南京話那樣的方言。南京話听來,和普通人所講的國語沒有甚麼不同,可是卻有它特殊的尾音和韻味,外地人想學,可以說是永遠學不會的,而我那幾句,講得十分字正腔圓,自然是因為我曾在當地居留並且下過苦功的緣故。

我在南京居留,是因為去研究當地的特產雨花台石,在研究雨花台石的過程中,還有著一個十分奇特的故事,和現在的「聚寶盆」的故事是完全無關的,是以約略一提就算了。

果然,我那幾句話出口,石文通神情憔悴的臉上,立時出現了笑容來︰「哦,原來是老鄉,衛先生,可有甚麼關照?請進來……坐……」

我在奇怪,為甚麼石文通在「請進來」和「坐」之間,要停頓一下,但是當我一跨進他的鐵皮屋之際,我就明白了。

原來他那間屋子,小得根本連放一張椅子的地方也沒有,而且,也根本連椅子都沒有一張,我完全沒有地方坐。石文通顯得十分不好意思︰「衛先生,老鄉來了,總得招待一下,我請你上茶樓……」

我忙道︰「別客氣了,是我有事來請教石先生,該我請,要不要請大嫂一起去?」

石文通听說是我請,立時高興了起來︰「好,好,她不必去了!」

他順手拉起一件十分殘舊的西裝上裝,就穿在睡衣上面,和我一起走了出來。

我們下了樓,來到了街口不遠處的一家茶樓中,我先等他狼吞虎咽,吃了不少東西,才問道︰「石先生,你曾經賣過幾件古董給一家古董店,那是兩封太平天國要人的信件和一塊聚寶盤的碎片!」

石文通一听,神情立時緊張了起來,忙道︰「那兩封信是真的,一點不假!」

我點頭道︰「沒有人說你是假的,就算那聚寶盤的碎片是假的,只要人家願意出錢買,你也不必負是真是假的責任了。」

石文通嘆了一聲︰「其實,那東西是真是假,我也很難說,不過據我祖父說,那真是我的高祖,在聚寶門下,掘出來的,一定是聚寶盆的碎片!」

我道︰「你們只傳下來一片?」

石文通呆了一呆︰「甚麼意思?」

我道︰「有人想再找一片,如果你還有的話,那麼可以趁機賣一個好價錢。」

石文通呆了半晌,像是不相信我的話一樣,過了好一會,他才道︰「那真是怪事一件,居然有人還想要那樣的東西,那真是聚寶盆的碎片?就算是真的,要來又有甚麼用處,又不是整個聚寶盆?」

我笑道︰「那總是出名的古董啊,你有沒有?」

石文通道︰「可惜,我沒有了!」

我听得他那樣說,心中不禁一喜,因為他那樣說法,分明是說,他沒有了,但是別人還可能有。

我忙道︰「那麼,誰有?」

石文通又吃了一大隻包子,才道︰「韋應龍這小子還有一塊,他家的上代,和我家的上代,同是太平軍的將軍,他們一起去掘聚寶門,一共得到了四塊,四個人,一人分一片,現在其余兩人的後代下落不明,但是我知道韋應龍這小子還有一塊。」

我格外地高興︰「如果你介紹我買了那聚寶盆的碎片,你可以賺到佣金!」

石文通也高興了起來,忙問伙計要了毛巾,抹著口︰「好,不過這小子有錢,不知道他是不是肯賣,這樣,要是他不肯賣,我一定要他賣。」

我付了錢,站起來︰「我們去找他談談再說!」

石文通的興致十分高,立時和我離開了茶樓,上了街車,石文通不斷和我說著他家原來是怎樣有錢,後來如何窮得連飯也吃不起。

他也向我說及了韋應龍的一些情況,使我知道了韋應龍現在是一家小型塑膠廠的老板,我們現在就是到他那家塑膠廠去。

街車走了很久,才來到了工廠區,在經過了兒條堆滿了雜物、污穢的街道之後,才在一家工廠外停了下來,我看到十幾個工人和一個動作遲緩的小胖子,正在廠外的空地上包裝著塑膠花。

石文通一下了車,就大聲叫道︰「韋應龍,小子,看看是誰來了?」

石文通擺出一副「老朋友」的姿態,可是那小胖子抬起頭來,向他看了一眼,神情不但很冷淡,而且,還顯得十分厭惡,連睬都不睬他。

石文通僵住了,站在街邊,不知該怎樣才好,我連忙走了過去︰「這位就是韋先生麼?」

那小胖子向我打量了一下,大概是我身上的衣著看來還過得去,是以他的臉上總算露出了一點笑容來,道︰「先生是……」

石文通忙搶著道︰「這位是衛先生,大商家!」

韋應龍和我握了握手,對石文通的態度,也和善得多了,他連聲道︰「衛先生有甚麼指教。」

石文通根本不給我有說話的機會,他又搶著道︰「應龍,你還記得我們祖傳的那聚寶盆的碎片?」

韋應龍「哼」地一聲,道︰「那鳥東西,有個屁用!」

我又想開口,但是又給石文通搶著說了去,他道︰「衛先生想買!

韋應龍呆了一呆,笑了起來︰「這種東西,也會有人要麼你別又來和我開玩笑了!」

石文通忙望定了我,這一次,他無法搶著說話了,因為究竟我是不是在開玩笑,他也不知道。

我忙道︰「韋先生,絕不是開玩笑,是真的,如果你願意出讓的話,請你開一個價錢。」

韋應龍看樣子比石文通狡猾得多,他呆了一呆,顯然是在弄清我是不是在開玩笑,等他明白了我不是開玩笑時,他又向石文通望去︰「你的那塊呢?為甚麼不賣給衛先生?」

石文通道︰「我早幾年就賣掉了!」

韋應龍立時道︰「賣了多少?」

想不到我只請石文通吃了一餐點心,石文通居然幫了我一個大忙,他向我眨了眨眼,道︰「賣了二千元錢!」

石文通將價錢說得十分低,可是,即使是這個價錢,看韋應龍臉上的神情,他也已經心滿意足了。

可是韋應龍卻道︰「嗯……那我的這塊,應該貴一點,至少要值五千元了,對不?」

他望著我,本來我是可以一口答應下來的,但是我卻並沒有那麼做,我道︰「我現在無法決定,我要看過你那塊東西之後再說,如果你那塊比較大一些的話,價錢自然可以高些。」

韋應龍道︰「好,我帶你去看。」

他大聲吩咐著工人加緊工作,就和我們一起離去,他就住在離工廠不遠的一條街上的一幢普通的大廈之中。

進去之後,他到房中轉了一轉,就拿著一個紙盒子走了出來。

這時候,我的心情不禁十分緊張,因為我就可以看到聚寶盆的碎片了,傳說中的聚寶盆是如此神奇的東西,而且,就算是一片聚寶盆的碎片,自然也充滿了神秘的意味,至少一位譽滿世界的科學家,買了一片之後,還要尋求第二片!

可是,當韋應龍將盒子打開來之後,我不禁大失所望,盒中有一些紙碎,在紙碎中,是手掌般大小、形狀不規則的一片碎片。那碎片是黝黑色的,約有一寸厚,從它的厚度來看,像是大水缸中敲下來的一片。

我道︰「就是這東西?」

韋應龍道︰「是,和石文通的那塊是一樣的。」

我在盒中,將那塊東西拿了出來,那東西一上手,就給我以一種奇異的感覺,它十分重,可是它又不像是金屬。

這多少使我感到了一點興趣,我再仔細審視著那東西,我看到,在它的表面有許多細密的紋路,細密到了難以形容的地步,而且,還有不少極細小的小孔。

在它斷口處,有很多米粒大小的珠狀物,我用手指剝了一粒下來,發現這種珠狀物之間,有一股極細的線連結著,自然,那股細線一拉就斷。

我實在不明白這是甚麼東西,但是那決非是一塊大瓦缸的碎片,倒是可以肯定的。

我看了很久,韋應龍道︰「怎麼了,五千值不值?」

事實上,不論那是甚麼,也不論韋應龍開價多少,我都準備將之買下來。

因為有了這塊東西,我就可以和王正躁晤面,弄明白他為甚麼要找尋這東西。

但是,我還是考慮了半天,才道︰「好吧,五千!」

我將那塊東西,放進了盒中,數了五千元給韋應龍,韋應龍將鈔票數了一數,才怞了一張給石文通,我帶著那東西,和石文通告辭出來。

到了街上,我和石文通又進了一家茶樓,我開了一張面額很大的支票給石文通,道︰「多謝你的幫忙。」

石文通拿著支票,手在發抖,連聲多謝,我笑道︰「不必太客氣了,因為韋應龍不知道這碎片可以值多少,我也沒有多付甚麼錢,你拿去做小本買賣,像韋應龍這樣的朋友,不交也吧了!」

石文通忙道︰「是,是!我早就知道他不是甚麼好東西!」

我和石文通分了手,口到了家中。

一到家中,我就將那片聚寶盆的碎片,取了出來,放在書桌上,用一盞強烈的燈光照著它,然後,取出了放大鏡,仔細審視著。

在放大鏡和強烈的燈光照射之下,我發現那一塊碎片表面上的細紋,盤旋曲折,而且有許多細節的凸起,那些細小的孔洞,直通內部。

而在它的橫斷面看來,那細小的一粒一粒、緊密排列著的晶狀體之間,也彷佛全有著聯系,我用鉗子,夾出了幾粒來,每一粒之間,都有極細的細絲連結著。

那片碎片,乍一看來,十足是瓦缸上面敲下來的一塊破瓦而已,可是愈看愈是奇妙,看來,那竟像是高度工藝技術下的制成品。

我不禁呆了半晌,王正躁博士在看到了那塊碎片之後,一定有所發現,所以他才毫不猶豫以一萬美金的高價買了下來。

而且,更有可能的是,他在買下了那塊碎片之後,一直在埋頭研究那東西。

然而使我不明白的是,王正躁並不是一位考古學家,他只是一位電子科學家,學的是尖端的科學,他為甚麼竟對一件古物如此有興趣?

我翻來覆去審視著那塊碎片一小時之後,仍然不能肯定那是甚麼東西,但是那是一件奇特無比的東西,是毫無疑問的了。

當我聚精會神坐在書桌之前的時候,白素曾兩次來催我吃飯,到了第三次,她有點不耐煩了,大聲道︰「你究竟在研究甚麼?」

我抬起頭來,在那剎那間,我心中陡地一動,白素對于整件事,全無所知,我何不趁此機會,試試一個全不知情的人,對那塊碎片的看法如何?

于是,我側了側身,道︰「你來看,這是甚麼,你有甚麼判斷?」

她向桌上那塊碎片看了一眼,笑道︰「從大水缸上敲下來麼?」

我道︰「你仔細看看再說!」

她走了過來,將那碎片拈在手中,臉上現出驚訝的神色來︰「怎樣那麼重,好像是金屬的?」

她將碎片放到了燈光下,也仔細地看著,看了好久,才轉過頭來道︰「這究竟是甚麼?照我看來,這好像是甚麼太空船的一片破片。」

我不禁呆了一呆,不論我如何想像,我也未會將那破片和太空船聯想在一起。因為我早已知道,那是明初大富翁沈萬三聚寶盆的碎片,自然不會再去聯想到和太空科學有關的一切。

我呆了一呆之後,忙道︰「你為甚麼會那樣想?為甚麼你會想到這是大空船的碎片?」

妻笑了笑︰「或許我想錯了,也許是我用詞不當,我不應該說是太空船的碎片,而應該說,這是一具精密儀器的一部分!」

我又道︰「你這種判斷,從何而來?」

妻指著那碎片表面上的細紋︰「你看,這些紋路,像是積體電路,這些凸起的細粒,簡直就是電路上的無數電阻!」

我吸了一口氣,她的想像力堪稱豐富之極,但是也不能說她講得沒有理由。

她又道︰「還有那些細小的圓粒,它們使我想起半導體電子管來,雖然那麼細小,但是我相信它們一定有著非凡的作用。」

我听到這里,不禁「哈哈」大笑起來︰「你完全料錯了!」

她的臉紅了一紅︰「那麼,這是甚麼?」

我道︰「這碎片,據說是明朝富甲天下的大富翁沈萬三的聚寶盆的碎片,我是用很高的價錢,將它買下來的。」

妻听得我那樣說,也不禁樂了,她將那碎片重重地放在桌上︰「不消說,你又上人當了!」

我忙分辯道︰「那倒未必,至少它使你認為那是甚麼極其精密的儀器的一部分!」

她瞪了我一眼︰「別多說了,快去吃飯吧!」

我們沒有再爭辯下去,而我三扒兩撥地吃完了飯,又找了許多筆記小說,翻閱有關沈萬三那聚寶盆被打碎的經過。據記載,明大宗听說聚寶盆靈驗,下令沈萬三獻上聚寶盆,但是聚寶盆到了明太祖的手上,卻一點沒有用,明太祖一怒之下,就將之打碎,埋在金陵門下。

又有的記載說,明太祖懷疑沈萬三呈上去的聚寶盆是假的,便和沈萬三開了一個大玩笑,玩弄了一下數字游戲,借了一文錢給沈萬三,以一個月為期,每日增值一倍,一個月後,本利清還,沈萬三欣然應之,卻不知上了明太祖的大當。

在「碧里雜存」中,提到這一段事的記載如下︰「太祖高皇帝嘗于月朔召秀,以洪武錢一文與之日︰煩汝為朕生利,只一月為期,初一至三十止,每日取一對合。秀忻然拜命,出而籌之,始知其難。」(沈萬三的名字是沈秀)

從這段記載看來,朱元璋顯然是有心裝一個陷阱讓沈萬三掉進去,一文錢,每日增加一倍,以一個月為期,那是二的二十九次方,簡直是天文數字!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30 01:28:02

聚寶盆 第四部︰他在研究甚麼?
從這則記載中,可以看出兩點︰其一、沈萬三的發財,真是靠聚寶盆而來,而不是做生意發財的,做生意要發財到這樣子,自然具有極其精密的數學頭,一听得明太祖這樣說,就該知道不對頭,立時拒絕,怎會「忻然受之」?他沒有數學頭腦,做生意自然也不十分靈活,靠的是聚寶盆,殆無疑問。

其二,如果這時,沈萬三還有聚寶盆在的話,那麼,一個月下來,錢變得再多,也是難不倒他的,可是記載後來卻說,明太祖月尾派人來收數,沈萬三「竟至傾家」,那麼,可知他呈上去,給明太祖的那只聚寶盆是真的了,他沒有了聚寶盆,自然再也生不出錢來了!

這雖然是幾百年之前的記載,但是對我來說,卻是十分有用。

因為只要沈萬三當時,獻呈給明太祖的那只聚寶盆是真的話,那麼,我這塊聚寶盆的碎片,自然也是真的聚寶盆碎片了!

這大半夜的翻抄舊書,很使我滿意,我將那碎片鄭而重之地包好之後才就寢。

第二天,我起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再去看那碎片,然後,我穿好了衣服,草草吃了早餐,駕著車,帶著那碎片,直赴郊外,去找王正躁博士。

到了王博士的住所之處,我用力拍著門,又拍了好久,才有人應聲,門一打開,王正躁滿面怒容,站在門前,當他一看到我時,更是怒意大熾,厲聲道︰「你這流氓,又來了?」

我早已料到他看到我會大發雷霆的,所以我也早準備好了應付他的話。

我忙道︰「王先生,我是古玩店劉老板派我來的。」

這句話,當真具有意想不到的功效,王正躁一听,立時怒容消失︰「啊,啊,你是劉老板派來了,他已找到了我要的東西?要多少錢?請進來。」

他側身讓我進屋去,屋中的陳設很簡單,我坐了下來︰「你要的東西,的確又有了一件,但並不是他找到了派我送來的。」

王正躁興奮地擦著手︰「只要有就好了,其他還成甚麼問題?」

我笑著︰「王先生,事情恐怕不如你所想的那麼簡單,這片東西是我的,如果沒有合適的條件,我不會將它輕易出讓。」

王正躁呆了一呆,發出一連串的「啊啊」聲來,顯然是他在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我的話才好,過了半晌,他才道︰「啊,那你要甚麼條件?」

我道︰「先別談條件,你先看看,我那片東西是不是你所需要的。」

我將那碎片取了出來,交到他的手中,他忙撕開了包在碎片外的紙,將碎片湊到了陽光下,那時,我看到他的手在微微發抖。

只見他雙眼瞪得老大,瞪視著那碎片,像是那碎片上有著極大的魔力一樣。

同時,他口中在喃喃自語︰「太奇妙了,原來是那樣,真想不到,要不是見到了,那真是想不到,原來是那樣。」

我完全不明白他那樣自言自語是甚麼意思,但是我卻可以肯定,我帶來的那碎片,的確是他想獲得的東西了,我趁他聚精會神之前,走到了他的身邊,一伸手,將那碎片自他的手中搶了過來︰「好了,看夠了。」

王正躁忙道︰「是,是,那正是我要的東西,你要多少錢?快說,我一定籌給你,多少錢?」

我笑著︰「錢是其次,我另外有一些條件!」

王正躁迫不及待地道︰「甚麼條件,快說,我一定答應你的。」

我道︰「好,你已有了一片這樣的碎片,是不是?」

王正躁道︰「是的。」

我道︰「你研究了你那片碎片已有一段時間了?我想知道你研究的結論!」

王正躁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他自然想不到,我會單刀直入,向他問出了那樣一個問題。

接著,他又出現了一個十分難看的笑容來,用著分明是掩飾內情的聲調道︰「奇怪了,有甚麼結論,最佳的結論,也只不過是那碎片真的是沈萬三的聚寶盆的碎片而已,還會有甚麼?」

我明知道王正躁所講的不是實話,但是我卻無法反駁他。

的確,研究那碎片,最佳的結論,除了證明那碎片真的是聚寶盆的那一部分之外,還能是甚麼呢?

我略想了一想︰「你已經達到了這一結論了,是不是?你曾對古董店的劉老板說過這一點。」

王正躁道︰「是的」。

我道︰「那麼你有一塊已經夠了,為甚麼還要千方百計地找尋第二塊?」

王正躁有點狡猾地眨著眼楮︰「那是真正的古董啊,而且是如此富有傳奇性的古董,我有了一塊,自然還想到第二塊。」

我心中明明白白地知道,王正躁所說的全是鬼話。但是,我卻無法找得出他話中的破綻來,自然也無法揭穿他的謊話。

王正躁望著我︰「好了,你已經明白我為甚麼要另一片碎片,你手中那塊,的確是價值十分之高的古董,你開價錢吧!」

我緩緩地道︰「不,我不會開價錢,除非你讓我明白,你真正需要它的原因。」

在那一剎那間,王正躁現出極其憤怒的神情來,他不出聲,我也不出聲,氣氛僵硬之極,我一直注視著他,在看著他的反應。

我看到,在他那種憤怒的神情漸漸消散之後,他盯著我手中的那碎片,現出十分貪婪的神情,接著又深深地吸著氣,在他的心中,一定在想著如何對付我。但是我已抱定了主意,不論他怎樣,我一定要知道了真相之後,才肯將那碎片給他。

我為了引誘他道出真相來,是以我道︰「看來,你在這里,正從事一項十分秘密的研究,是不是?」

王正躁勉強一笑︰「你錯了,那只不過是普通的研究,說來你不信,我是一個古董的愛好者,對一切古物都有癖好,你看這個!」

他走出去幾步,在一個茶幾上,抱起一個大花瓶,又來到了我的身前,道︰「譬如這個大花瓶,你看看,是洪武年制,也是我出高價買回來的。」

他一面說,一面將大花瓶的底向著我,在那花瓶底上,我果然看到「洪武年制」四個字,但是那只花瓶卻顯然是不值錢的貨色,我笑道︰「你……」

我才講了一個字,我絕對料不到的事情發生了,王正躁竟突然地舉高了花瓶,向我的頭上疾敲了下來。

在那一剎間,我倒並不感到疼痛,我只是听到了花瓶的破裂聲,接之而來的是一陣奇異的聲音,像是一架鋼琴,在十分之一秒鐘內,散了開來一樣。

緊隨著那「嗡」地一聲響之後,我眼前一陣發黑,身子一晃,就昏了過去。

那實在是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直到我醒了過來之後,我幾乎仍然不能相信,那竟會是事實,一個如此著名的教授、高級知識分子竟會用那樣的方法,來得到他所想要的東西。我們還怎麼做人呢?人實在是太可怕了,可怕到了叫人無法堤防的程度。

我在醒了過來之後,頭頂上仍然傳來一陣劇痛,像是有一塊燒紅了的鐵放在我的頭上一樣。我想伸手去模一模我頭上的傷勢怎樣,但是我卻發覺我的雙手被反綁著。

我轉過頭去看,可以看到,我的雙手,是被緊緊地反綁在一張巨大的桌子上,而那張桌子則被豎起來,靠在牆上。

我所在的地方,顯然是一間雜物室,有著許多凌亂的雜物,上面還滿是灰塵。

我也立即發現,不但我的雙手被反綁著,連我的雙足也被緊緊地綁在那張大桌子上,而我是絕對沒有法子帶著那張桌子移動的。

當我弄清楚自己的處境之後,我不禁苦笑了起來,在我的心中,立時想起了許多有關「怪博士」的故事來。我現在,顯然也是落在這樣的一個「怪博士」的手中了,他將會如何對付我呢?

在我所看過的小說之中,怪博士對付他俘虜的花樣可多了,有的甚至會將俘虜浸在鹽酸之中,使之變成一副完整的骨骼模型。

當我想到這些故事的時候,我真感到不寒而栗,王正躁會怎樣對付我呢?

我呆了片刻,陡地大叫了起來,我叫得十分大聲,一次又一次地叫著,當我足足叫了幾分鐘之後,雜物室的門「砰」地一聲,被打了開來,面色鐵青的王正躁站在門口,尖聲道︰「你別叫了,好不好?」

我喘著氣︰「這倒好笑了,你搶了我的東西,將我綁在這里,還不準我叫救命麼?」

王正躁搓著手,我看到他的額頭在冒著汗,好像他比我還要緊張。

我又道︰「王教授,你太蠢了,我到你這里來,很多人都知道的,如果你不放我,那麼,你就有很大的麻煩,罪名嚴重!」

我用話威嚇著王正躁,王正躁居然連連點頭,他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有麻煩了,如果我能殺了你,我就不會有麻煩,可惜我不會殺人!」

我不禁呆了半晌,看王正躁的神態,他真的是想將我殺死,一了百了!

而他之所以未曾對我下手的原因,可能是因為他不論怎樣,總是受過多年高深教育的人,對于殺人這件事,他做不出。

但是,從他想到了殺人這一點,而並不想到將我放走、將那碎片還給我,或是將他研究那碎片的真正情形告訴我,那麼,也可想而知,我是很難有其他的辦法,令他說出來的了!

我嘆了一聲︰「王博士,算了,我不再追根問底了,你將我放了,我帶來的那塊碎片,算是我送給你的,希望你的研究成功!」

王正躁定定地望著我,看他的神情就像一個木頭人一樣。

接著,他又近乎天真地道︰「你,你不會是騙我吧,在我將你放走之後,你就去報警?」

我淡然笑著︰「你放心,不會的,我尊敬你是一位在科學領域上有極大貢獻的科學家。不想你再作進一步的犯罪,是以才那樣做,你一定不肯告訴我你在研究甚麼,我有甚麼辦法?」

王正躁又望了我半晌,以十分感激的聲調道︰「我不會忘記你的,你對我太好了,我的研究如果有了成果,我一定和你分享,我可以使你成為世界上最有錢的人,最最有錢!」

我听了他的話,心中不禁陡地一動,月兌口道︰「你的研究有了成功,你就可以使我成為最最有錢的人?那麼,你現在所做的工作,是在制造一隻聚寶盆?」

王正躁一听我那樣講法,他的臉色又變了,他忙打岔道︰「別開玩笑了!」

我當時心中一動,說出了那樣的話來,但是,我也隨即感到好笑,制造聚寶盆,太可笑!實在是太荒唐了!

所以我也笑了一笑,沒有再說下去︰「好了,解開我吧!」

王正躁用一柄小刀,將繩子割斷,恢復了我的自由,從他的行動來看,他倒不失是一個心地純正的人,困為我只不過是輕描淡寫地說了幾句,他就完全相信了我。

而事實上,他先用那樣的手段對付我,我完全可以將我說過的話不算數,算是騙他的,在道義上來講,我也無愧于心。

但是他卻相信了我,這證明他之所以用那樣的手段對付我,實在是因為他太想得到那碎片了,當他實在太想得到目的物之際,他便自然而然流露出了人性丑惡的一面,這似乎也很可以原諒。

我在抖了抖手之後,又向頭上模了模,頭頂上腫起了一大塊。

王正躁握著我的手︰「多謝你,真的,非常多謝你的慷慨!」

我沒有甚麼話好說了,而且王正躁一再地在說多謝,那也表示他不想我再逗留下去了,我便告辭,走了出來。

當我來到了陽光之下的時候,我不禁苦笑了起來,我這次,不但甚麼都沒有得到,而且還失去了我費了不少錢、不少精神得來的那碎片。

如果硬要說我得到了甚麼的話,那麼,我得到的,只是王正躁一個虛無縹緲的承諾而已!

但是,我相信的所能得到的,也止此而已,因為我向王正躁追問的那個問題,已逼得他幾乎要行凶殺人,如果不是他實在不願意道出他的秘密,他決不會在保守秘密和犯罪之間,選擇了犯罪的。

我認為我現在做得很對,王正躁雖然對不起我,將我擊昏了過去,但是我卻沒有使他的犯罪有進一步的發展,我及時阻止了事情向惡劣一方面發展,雖然目前看來,我一無所獲,而且還遭到了損失,但是誰知道以後的事情會怎樣呢?

我出了門,走了兩步,王正躁突然追了出來︰「衛先生,等一等,我忘了告訴你一件事!」

我站定了腳步,轉回身來。

他喘著氣︰「將你的電話號碼給我,同時,請你別再來找我,我到了有必要和你聯絡的時候,自然會打電話給你的。」

王正躁竟然不要我再去找他,這實在太過分了!不論他現在做甚麼,他總拿了我一片聚寶盆的碎片,他的研究工作,我是有份的,而他竟不許我來找他!

在那剎那間,我實是感到了極度的氣憤,我握緊了拳頭,幾乎要大聲呼叫了起來。

可是,也就在十分之一秒之內,我改變了主意,我苦笑了一下,攤著手︰「好吧,你認為應該怎樣就怎樣好了,我的電話號碼是——」

我把電話號碼告訴了他,他一轉身走了進去,「砰」地一聲,將門緊緊地關上。

我苦笑著,搖了搖頭,促使我改變主意的原因,是因為我想到,我既然已作了那麼大的犧牲,也不必在乎這一點小犧牲了。

而且,老實說,王正躁也不是一個有趣的人,和他見面,可以說是乏味之極,就算他請我前去,我也未必肯去見他。

我來到了車邊,又向王正躁的屋子望了一眼,我心中在懷疑,王正躁幾時會打電話給我,和他是不是會打電話給我!

我駕車回到了市區,先到那古董店去找老板,將我又找到了一片聚寶盆的碎片的事情,講給他听,接著我問他︰「劉老板,你開了幾十年古董店,見過的古物不在少數,以你來看,你認為那聚寶盆的碎片,究竟有甚麼價值?」

劉老板笑著︰「那真是很難說了,古董是很難講價值的,毛公鼎是甚麼?只不過是幾十斤銅而已,可是價值卻是無法估計的。」

我道︰「即使是碎片,也一樣有價值?」

劉老板皺著眉︰「照說,這樣的碎片,應該有銘文的才名貴,你找到的那片有字麼?」

我搖頭道︰「沒有字。」

劉老板笑道︰「真不知道那位王博士憑甚麼來斷定它是真的,照我看來,要明初的古董,我這里有,你對明初的將軍印有興趣麼?」

我大笑了起來︰「劉老板,你怎麼兜生意兜到我的頭上來了?」

劉老板也笑了起來,恰好在這時候,有顧客進來了,我趁機和劉老板告別,回到家中,將事情的經過和白素講了一遍。

白素望了我半晌,才搖著頭,笑著道︰「好,那你就等著吧?」

我自然听得出她話中譏諷的意味,我除了傻笑之外,也根本想不出用甚麼話來回答她。

在我那次和王正躁見了面之後,開始的幾天,我著實記掛著那聚寶盆碎片的事。可是,半個月之後,我已經不怎麼想起,一個月之後,幾乎已經忘記了。

王正躁自然一直沒有打電話來。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30 01:28:14

聚寶盆 第五部︰立體金屬復制機
一直到了有一天晚上,天氣嚴寒,北風呼號,我睡在床上,也可以听到凌厲的北風震撼著窗子所發出的聲響,在凌晨三時,我突然被電話鈴吵醒。

在那樣的天氣,甚至是伸出手來去拿電話,也不是令人愉快的事。

然而,我總不能任由電話鈴一直吵下去,我咕嚕著,拿起電話來,我听到一個人道︰「衛先生?」

我在拿電話的時候,已經看到了時間,不禁無名火起,大喝道︰「你倒真會揀時間來打電話,你是甚麼人,明天不做人了?」

那邊呆了呆,才又道︰「真對不起,我因為實在太興奮了,忘記了時間。」

而這時候,我也听出那是王正躁的聲音,我忙道︰「是王博士麼?」

王正躁道︰「是的,你快點來,我給你看一點東西,你立即就來,我曾經答應過你,讓你第一個分享我研究的成果的!」

我苦笑著︰「真謝謝你,你找的時間真不錯。」

王正躁道︰「你一定要來,當你看到我研究的結果時,你才知道不虛此行。快來,記得,我只許你一個人來。」

我沒好氣地道︰「現在這樣的天氣、這樣的時間,你就算出清帖,也未必有人來的,好吧,我來!」

我放下電話,白素也醒了,她著亮了電燈,我跳起來,穿了一件大皮袍,又圍上了一條厚厚的圍巾,好在我的怪誕行為本就多得很,她也早已習慣,是以她只是瞪了我一眼,翻身又自顧自去睡了。

我出了房間,只感到寒意自頭頂直到腳趾,我籠著手、縮著頸,來到了大門外,寒風撲面而來,我不由自主,打了幾個寒戰,心中在詛咒著王正躁,同時,罵自己是一個大傻瓜。

當我來到了車房,取出車匙來之後,我的手冷得在發抖,以致竟無法將車匙插進匙子孔內去,足足費了三分鐘之久,我才弄著了車子的引擎,有了暖氣,我人才又恢復了活力。

我駕著車,直駛郊區,我將車子駕得十分快,是以當我到了王正躁住宅的門口,用力擂他的門,他打開門來時,也不禁呆了一呆︰「你來得好快!」

我推著他︰「快進去,外面風大得很!」

他也叫道︰「進來,進來,我給你看!」

他拉著我,穿過了客廳,由一道樓梯,走到了地下室,一進地下室,我就看到地下室十分大,裝置著許多儀器和控制台,分明是一間設備相當完善的實驗室,而看王正躁的情形,他正在徹夜工作。

在那樣的寒夜,他竟徹夜從事研究工作,這種精神,實在令人欽佩。

我急不及待地問道︰「你要給我看甚麼?」

他先將我帶到了一張長桌子之前︰「你看!」

我向那張長桌上看去,只見桌上攤著十多張白紙,每一張紙,大約有一寸見方,而在每一張白紙上,都有些粉末。

那些粉末數量十分少,我懷疑如果我湊近去看的話,只要打一個噴嚏,就會令它們失蹤,而這時,我鼻子發癢,正想打噴嚏。

所以,我並沒有俯子,只是直著身,看著那些粉末,那些粉末,大多數是閃光的青白色、黃色,看來像是金屬粉。

我實在有點難以抑遏心頭的憤怒,大聲道︰「這是甚麼鬼東西?」

而王正躁卻顯出得意萬分狀的樣子來︰「這些,就是我研究的成果!」

我又道︰「這些究竟是甚麼?」

王正躁逐張紙指著︰「這是鋁粉,這是銀,那是金,而這里是鋅、鐵、和鎂,我檢查過它們的成分,毫無疑問,它們全是我所說的那幾種元素。」

我不禁啼笑皆非︰「好了,就算是,那又怎麼樣,有甚麼好看?」

王正躁睜大了眼楮︰「怎麼?你難道不明白其中的意義,我的發明,可以使整個世界的面目為之改觀,人類的文明將要重寫!」

如果說我不明白王正躁的話,是我的愚蠢,那麼,好,我承認自己愚蠢,我已經不準備再和王正躁再說下去了,我認為王正躁的神經有點不正常,可是,王正躁接著而來的一句話,卻令我呆住了!

王正躁道︰「你不明白麼,這些元素,是我復制出來的,你明白了麼?」

我呆住了不出聲,因為世界上,從來也沒有人,將「元素」這個名詞和「復制」這個動詞連結在一起的。我忙道︰「你那樣說,是甚麼意思?」

王正躁突然按住了我的肩頭,搖著我的身子︰「復制,你應該明白,復制!」

我搖著頭,表示我仍然不明白,王正躁拉著我,向前走出了幾步,來到了一具十分復雜的儀器之前,那儀器連接著好幾座電子裝置,儀器的本身是一塊凹形的金屬板,上面有著另一塊平的金屬板。

王正躁到了這儀器之前,按下了許多掣,然後他道︰「拿一樣金屬的東西出來。」

我略呆了一呆,將我手中的一枚白金戒指除了下來,他接過了那白金戒指,放在那微凹的、直徑約有一尺的圓板上,蓋上了那塊平板,然後,又按下了許多掣,最後,他扳下了一個紅色杠桿,我看到有一隻秒表,開始計時,在二十秒之後,他又扳回了那紅色的杠桿,所有閃亮的燈,一起熄滅。

然後,他道︰「看,別眨眼。」

看到了那古怪的儀器,和他那一連串的躁作,我已經沒有眨眼了。這時,他掀起那塊鐵板來,叫道︰「你看,你看到了甚麼?」

我將眼睜得老大,老實說,我關心的是我那枚戒指,因為它是具有紀念性的東西,當我看到那枚白金戒指還在的時候,我首先松了一口氣,別的,我看不到甚麼。

我拿了那枚白金戒指,王正躁道︰「你怎麼不感到奇怪?」

我苦笑道︰「我真感到奇怪,因為我看你躁作了半晌,甚麼結果也沒有!」

王正躁揮著手,叫嚷著道︰「你是個瞎子?難道你竟看不到甚麼?你看不到,在那上面,已多了許多東西?」

我真是又好氣又好笑︰「或許我要放大鏡才能看得到你所說的多出來的東西。」

我那樣說法,實在是任何人都可以听得出,這是充滿了諷刺意味的話,可是王正躁的反應卻又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

他點著頭,竟然道︰「也許是,我給你放大鏡。」

他真的轉過身去,拉開了一個怞屜,取出了一隻放大鏡來,交給了我。在那樣的情形下,我著實有點啼笑皆非,可是我卻也無法不接受他的「好意」。

他將放大鏡交了給我,然後,興奮得漲紅了臉︰「看,快看啊!」

我實在是不願意再用放大鏡去觀察的,可是在王正躁的敦促下,我卻知道,如果我不裝模作樣地看上一番的話,我是過不了關的。

所以,我將放大鏡湊在眼前,俯身下去,觀察那個微凹的表面,也就是剛才放過我那枚白金戒指的地方。我是抱著甚麼也不會發現的心情去觀察的,可是當我才一俯身下去,看到了那微凹的表面,看來十分平滑,但是在放大鏡下,卻可以看到它上面,布滿了一個一個極其細小的小孔,那種小孔,對我來說,好像不是第一次見到的了,但是我這時,一時之間,卻想不起我在甚麼地方曾見過這樣類似的小孔。

在我看到那些小孔的同時,我也看到了,在那些小孔的旁邊,都有著一粒極細極微的粉末,那一粒粉末在閃著光,看來好象是金屬粉末。

王正躁已不斷地在道︰「你看到了甚麼,說啊,你看到了甚麼?」

我據實道︰「我看到了很多小孔。」

王正躁又道︰「小孔旁邊是甚麼?」

我道︰「好像是金屬粉末!」

王正躁歡呼了一聲︰「讓開!」

他一伸手,動作近乎粗暴地將我推了開去,接著,他用了一支十分柔軟的掃子,在那微凹的表面上掃著,然後,又用一張白紙,將掃聚在一起的一小撮金屬粉盛了起來,遞到了我的面前。

當白紙遞到我面前之際,我已可以不必用放大鏡,就看到了那一小撮金屬粉了,雖然它聚在一起,也不會比半粒米更大。

我吸了一口氣︰「那是甚麼?」

王正躁道︰「是白金,不論你用多麼嚴格的方法來化驗,它們是白金,它們的成分,和你的那隻戒指上的白金,一模一樣!」

我听了之後,不禁有點火冒,我道︰「王博士,我已經說過,我的戒指是有紀念性的,你在我的戒指上,銼下一些粉末,是甚麼意思?」

王正躁听得我那樣說,先是一呆,接著,他便「哈哈」大笑了起來。

他笑得那樣開心,像是他已然開到了一個金礦一樣,而他笑得愈是高興,我也愈是惱怒,正當我想再度向他嚴厲責問之際,王正躁已停止了笑聲,道︰「你的戒指,一點也沒有損失!」

我怒道︰「那麼,這些金屬粉是哪里來的?」

王正躁道︰「是我復制出來的。」

我呆了一呆,一時之間,我不明白他那麼說是甚麼意恩,王正躁又道︰「你用過復印機沒有?」

我腦中很混亂,我已經有一點意識到他想說甚麼了,可是那是無法接受的事情,我除了點頭之外,甚麼也說不出來。

王正躁又道︰「你用過復印機,自然知道,一份文件,不論復印多少次,都不會有甚麼損失的?」

我道︰「可是現在,卻多了一些金屬粉出來。」

王正躁立時大聲道︰「是的,你怎麼還不明白?那是我復制出來的,我這具儀器是立體復制機,可以復制出任何金屬!」

我呆住了不出聲,我腦中更混亂了。「立體復制機」這是一個我從來也未曾听到過的怪名詞。

王正躁續道︰「任何物質的基本組成是原子,而原子又是由電子組成的,電子的排列組合方式的不同,就形成了各種不同的物質。如果你能夠改變電子的排列組合,那麼,空氣可以變成金子,泥土可以變成白金,任何物質,可以轉變為其它的任何物質,只要你能改變電子的排列組合。」

我呆呆地听著,王正躁的理論是對的,誰都知道,但是,誰又能做到這一點呢?

我問道︰「難道說,你已經解決了這一個難題?」

王正躁道︰「初步,要是我解決了所有的難題,那麼,在剛才我的躁作之後,你看到的,就不會是一些白金的粉末,而是無數的白金戒指,和你手中那只一模一樣,滿滿的一盆。」

我失聲道︰「那樣,這隻盆簡直就是一隻聚寶盆!」我在那樣說的時候,其實還沒有想到甚麼,只不過是為了王正躁的話而聯想到了聚寶盆而已。可是我的話才一出口,我就陡地呆住了︰聚寶盆!

照王正躁那樣的說法,他這具「立體復制機」簡直就是聚寶盆,而聚寶盆的碎片,正是王正躁千方百計要求得的東西,而且在那一剎那間,我也想起,那微凹的表面上有許多小孔,而在我得到那聚寶盆的碎片之後,仔細觀察之際,我也曾發現那上面有許多小孔,所以我剛才有似曾相識之感。

我呆了一會之後,立時瞪大了眼,張大了口,星著王正躁。王正躁道︰「是的,你真聰明,我這具立體復制機就是聚寶盆,唉,如果再給我有多幾片聚寶盆的碎片就好了,我一定很快可以將立體復制機成功地制造出來。」

我呆了半晌,心中不知道有多少問題一起涌了出來,但是這許多問題擠在一起,卻是凌亂得連我也不知道該如何發話才好,是以我不斷地說著「這個」、「這個」,但結果卻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王正躁望著我︰「你對我初步研究的成果有懷疑?如果你有懷疑的話,我還可以再試一次給你看看,你身上還有甚麼金屬物品?」

我忙道︰「那倒不必了,我沒有甚麼懷疑,可是,你的意思是說,沈萬三的聚寶盆是一具立體復制機?這不是笑話?」

王正躁卻正色道︰「那有甚麼笑話,你未曾讀過有關沈萬三聚寶盆的記載?」

我道︰「我當然知道,但是那一切難道全是真的,真有那樣的事?」

王正躁道︰「在我未曾看到聚寶盆的碎片之前,我自然將那些傳說當作神話,可是當我一看到那聚寶盆的碎片時,就完全改觀。」

我道︰「你在那碎片中看到了甚麼?」

王正躁道︰「我看到的,是一件精密之極的儀器的一部分,我看到上萬個細小得直到如今人類科學還無法制造出來的電子管被串連在一起,而線路的復雜更是難以形容,我一眼就看出,它如果是傳說中的聚寶盆的碎片的話,那麼聚寶盆就一定是一具可以復制金屬的立體復制機。」

我一面點著頭,一面道︰「就和你這具一樣?」

王正躁听我那樣講,不禁苦笑了起來。

王正躁道︰「我的這一具?我這一具與之相比,就象是石器時代的人剛發明的輪子,和現代的汽車相比一樣,相差實在太遠了,我相信沈萬三的那具聚寶盆,是手提的小型立體復制機,就算我的制作完全成功,想要造出一隻那樣子的聚寶盆來,也不是我這一生之中所能做得到的了。」

我呆了一呆,道︰「那麼,沈萬三的那隻聚寶盆又是誰制造的呢?」

王正躁道︰「我問過我自己,我想只有一個可能,那只聚寶盆,是外大空、別的星球上的高級生物,到過地球,留在地球上的。除此之外,根本不可能有這樣的精密的制品,地球人再過一千年,也造不出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從前,人們只將沈萬三的聚寶盆,當作是神話的傳說,從來也沒有人,試從科學的角度,解釋過聚寶盆放下東西去,「隨手而滿」是怎麼一回事?而如今,王正躁的解釋,顯然是唯一的解釋,所謂「聚寶盆」實際上,是一具根據改變物質電子排列組合,而改變物質原理而造成的立體復制機。

王正躁又道︰「而且我也可以肯定,沈萬三的那聚寶盆,動力來源是太陽能,因為我在聚寶盆的碎片中,找到了一組細小的晶體,有著極強的聚光作用,可以利用無窮無盡的太陽能,不像是我那具一樣,每躁作一次,所耗費的電量,足夠買十七八兩白金的了。」

我腦海里仍然一片混亂︰「照你那樣說,也不對啊,為甚麼朱元璋拿了聚寶盆去,‘取視無驗’?要不然,他也不會將聚寶盆打碎了!」

王正躁道︰「這正是聚寶盆必須聚集太陽能才能進行一連串躁作的原因,我相信沈萬三在初得了聚寶盆之後,第一次是無意之間發現聚寶盆的秘密的,記載中不是說他將聚寶盆當作‘浣手器’麼?可能是暴露在日光之下。而以後,他一定已知道了必須在日光之下聚寶盆才起作用的秘密,他將聚寶盆獻給了皇帝,卻保留了這個秘密,皇帝自然不會在太陽下試聚寶盆,所以,聚寶盆也就成為廢物了!」

我眨著眼,仍然沒有法子說得出甚麼來。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1-30 01:28:27

聚寶盆 第六部︰打開人類科學的新紀元
王正躁續道︰「我第一次得到了那碎片,化了極長的時間,將那碎片拆了開來,我已從那碎片中,得到了一些基本的概念,我就開始從事研究工作。然而,那一片碎片卻不能滿足我的需要,正如七百年前的人,無法從電視機的一部份,而仿造出一隻電視機來一樣!」

我道︰「所以,又希望獲得第二片?」

王正躁道︰「是的,第二片給了我極大的幫助,使我有了初步的成功!」

我搖著頭︰「現在你造成的,不是聚寶盆,而是散寶盆。」

王正躁怒道︰「甚麼意思?」

我道︰「是你自己說的,你一次躁作,所耗的電費,可以買十七八兩白金,而你所得的是多少?」

王正躁立時道︰「我還未曾研究成功,等我成功了,你想想,我可以要甚麼就有甚麼,任何貴重金屬都會源源不絕而來,那是甚麼樣的情形?」

我心頭怦怦地跳著,心中想,真的,那是甚麼樣的情景!

王正躁嘆道︰「再給我幾片聚寶盆的碎片就好了,或者,再給我一片,我就可以參考著解決難題了!」

我望著他,王正躁提高了聲音,他簡直是在大聲疾呼,他道︰「你知道了麼?只要再有一片,我就可以制成一隻聚寶盆,你的白金戒指放下去,不到五分鐘,就可以變成幾千隻、幾萬隻,任何金屬,都可以復制出來,你明白了麼?」

他叫到後來,雙手扶住了我的肩頭,用力地搖著。

我並沒有制止他,困為一個人有了那樣的發現,是應該如此興奮的!

我竭力使自己鎮定下來,我將整件事,迅速地在腦海中歸納了一下。

在經過了初步的歸納之後,我得到了以下幾點結論︰

(一)沈萬三的聚寶盆,是來自外太空的「立體復制機」,制造出這個立體復制機的「人」,他們的科學水準,比地球人高出了不知多少倍。

(二)我和王正躁得到的碎片,就是當年被明太祖朱元璋打碎的「立體復制機」的碎片。

(三)立體復制機復制任何金屬物品的原理,是利用無窮無盡的游離電子,改變它們的組合排列,使它們成為各種不同的金屬元素。

(四)王正躁以他超卓的科學技能,在那兩片碎片之中,得到了制造「立體復制機」的知識,他已經獲得了初步的成功。

(五)他還需要那聚寶盆的碎片,作為參考,那麼,他就可以做出完善的、大型的「聚寶盆」來。

我將這幾點,想了又想,王正躁已不再搖撼我的身子,他只是以一種狂熱的眼光,望定了我。我苦笑了一下︰「你望住我有甚麼用?我沒有辦法再弄一片那樣的碎片來。」

王正躁的回答,快得出奇,他道︰「你能的,你能弄到第二片,一定能弄到第三片。」

我搖了搖頭,沒有說甚麼,因為我發現王正躁的情緒是在如此的狂熱之中,他根本無法接受任何合理的解釋,也就是說,他已有點不可理喻了。

果然,他立時又道︰「你去想想辦法,我來繼續研究它,我們合作,你想想,如果我們成功了,如果我們成功了!」

他連說了兩遍,接著,便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未曾向下說去,事實上,的確很難向下說下去,因為如果他成功了的話,那真是難以想像的,如果他將他的成功公開出來,那麼每一個人都可以用黃金來起屋、用白金板來裝飾牆壁。如果他成功了,「金本位」這件事,根本不再存在,金子比泥上還賤,那會引起一種甚麼樣的變化,的確難以想像。

而如果他成功了,並不公開他的秘密,那麼,他自然又是另一個沈萬三,他可以在一天之內,獲得比美國國家金庫中更多的黃金;在一天之內,他可以成為世界上最富有的人,連科威特的酋長,也瞠乎其後。阿拉伯酋長有的只不過是石油,而他,可以有任何金屬,他甚至可以大量復制鈾。

王正躁仍然望著我︰「一切靠你了,你去想辦法,我保證,在我成功了之後,我們兩人,對所得的利益,平均分配。」

我嘆了一聲,那時,我的腦中仍然很亂。

我在回想著我找石文通,談及那聚寶盆的碎片的情形,石文通曾告訴我,當時,他們的祖先,那幾個太平天國的將領,掘到的碎片,一共有四片之多。

而我們現在得到了兩片,那也就是說,在理論上而言,至少還有兩片,不知下落。

自然,要得到那兩片,是極其困難的事,但是困難並不等于做不到。

而且,為了那麼偉大的成就,事情進行起來,就算再困難的話,似乎也值得試一試。

我想了片刻︰「好,我再去試試!」

王正躁的神情,就像是他已得到了第三塊碎片一樣,高興得跳了起來︰「只要你肯去找,一定找得到的,一定找得到的!」

他講到這里,頓了一頓,神情又變得極嚴肅︰「記得,千萬不能將我的發明對任何人說起,甚麼人也不能說。」

我略呆了一呆︰「我可以答應你不對別人說,但是我的妻子,自始至終參與這件事,我回去之後,得對她將經過的情形講一講。」

王正躁叫了起來︰「不行,沒有一個女人是可以守得住秘密的。」

我立時道︰「你弄錯了,她絕對可以保守秘密!」

王正躁團團轉了半晌,才勉強地道︰「好吧,可是你要知道,如果我們的秘密傳了出去,那麼,我的研究必然受到各種各樣的干擾,對你、對我,都沒有好處,所以我才要保守秘密。」

我點頭道︰「我自然明白。」

王正躁搓著手︰「為了堅定你的信心,可要我再躁作一次,給你看看?」

我大感興趣,忙道︰「為了堅定我的信心,你最好讓我來躁作一遍,而由你指導、解釋!」

王正躁道︰「好的。」

我取出了一柄鑰匙來,放在那微凹的金屬板上,然後蓋上了那塊平的金屬板。

王正躁指導著我,按下許多掣鈕,一面道︰「在整個躁作過程中,放在里面的金屬品,起的只不過是一種觸媒的作用,好在一連串復雜的過程之中,使吸收到的游離電子,照這種金屬的電子排列方式來組合。」

我一面照他所說,按下各種各樣的鈕掣,看著幾具比人還高的電子儀器閃著各種各樣的光亮,一面道︰「可惜現在,復制出來的,只是一些粉末。」

我只不過是無意間這樣說了一句而已,卻未曾料到,我的話,居然大大傷了王正躁的自尊心,他立時漲紅了臉︰「你別小看了一些粉末,居禮夫婦當年,在一噸焦煤之中提煉出來的鐳,只不過是瓷皿底上的一些痕跡,但是鐳就是那樣被發現的。

我听了他的話,心中陡地一動,忙道︰「王博士,你知道麼?就算你的研究工作沒有再進一步的發展,你也可以說是成功了。」

王正躁愕然道︰「甚麼意思?」

我道︰「現在,你的這具立體復制機,每一次,都可以復制出少量的粉末來,用來復制白金,自然是虧本的,因為它要耗去大量的電能,但是你想想看,如果它被利用來復制貴金屬的話……」

王正躁道︰「例如鐳。」

我道︰「是啊,每一次,能夠得到那麼一點鐳粉的話,也已是了不起的成就了!」

我以為我的話,一定會使王正躁大大興奮了,可是王正躁在听到了我的話之後,卻現出了一臉的不屑之色,自鼻于之中,發出「哼」地一下冷笑來︰「你怎麼那麼容易滿足?一些粉末,算得了甚麼?我要完全的成功!」

我听他那樣講,便不再說甚麼,最後扳下了那紅色的杠桿,然後,又過了片刻,扳回杠桿,揭起那塊金屬板來。

上一次,我要用放大鏡才能看清那些粉末,但是這一次,因為我事先留意,是以我立即就可以看到那些粉末了,這一次,是銅粉。

王正躁又用那柔軟的刷子,將那些粉掃在一起,放在我面前。

老實說,我無法不承認他的確是創造了一個了不起的立體復制機。我吸著氣道︰「好,我再去找聚寶盆的碎片,祝我們成功!」

王正躁和我緊握著手,我告辭出來。

外面的寒風,一樣如此凜冽,但是我卻一點也不覺得冷,我心情的興奮,使我完全忘記了寒冷,如果現在不是天還沒有亮,我一定立即去找石文通了。

我先回到了家中,將我見到王正躁的情形,和白素說了一遍,她起先不相信,在我的敘述中,不停地打著呵欠,可是她卻無法回答我的那幾個問題。

我問她︰「你不信有立體復制機那回事,那麼,你能解釋沈萬三的聚寶盆是怎麼一回事?為甚麼東西一放下去,就能滿盆都是?」

妻揚了揚眉︰「那或許是一件法寶。」

我立時道︰「所謂寶物,其實就是科學制成品,那吒的鳳火輪,就是今天的機器腳踏車,千里眼就是電視,掌心雷也和手榴彈差不多,所以,聚寶盆,就是立體復制機,毫無疑問。」

妻笑著︰「我不和你爭論,可是首先得肯定一點,沈萬三有聚寶盆,這個記載是不是可靠?」

我也笑了起來︰「現在已不是這個記載可靠不可靠的問題了,事實上,我們得到的碎片,在專家的眼中,一眼就看出那是精密之極的電子儀器。」

她仍不感興趣,再打了一個呵欠︰「我不是早已說過了麼?它像是一個太空船的碎片。」

我不禁說不出話來,因為事實上,她的確是早已那樣說過的了。

在那樣興奮的神情下,我是無法繼續睡得著,我又在書房中看著許多有關沈萬三的記載,發現那隻聚寶盆,除了是「立體復制機」之外,簡直不可能是別的東西。

王正躁的發現實在太偉大了,可以說是打開了人類科學的新紀元。因為直到目前為止,人類科學對于「重現」這一方面,只能停留在「平面」階段,或者說,只是停留在「虛像」的階段,而沒有實體的。

照片是平面的,電視是平面的,有所謂「立體電影」,但是那只不過是利用光線所造成的一種視覺上的錯覺而已。但是王正躁卻開了一個新的紀元,他創造了立體,改進了另一空間。

立體復制機,從立體復制機聯想開去,將來就可能有立體電視機,而如果立體復制機經過改良,可以復制一切物品,那麼,人只要造出一輛汽車來,在一天之內,就可以復制十萬輛,所有的其它機器全被淘汰,無窮無盡的游離電子,成為人類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財富,到那時候,人真的可以要甚麼就有甚麼,世界上再也沒有紛爭、困擾了。

我一直呆呆地想,做著「白日夢」,等到我陡地驚醒之後,天已大亮了。

由于興奮,我一點也不覺得疲倦,我匆匆吃了一點東西,就去找石文通。

等到我到了石文通原來的住地,才知道他已經搬走了,幸而他的鄰居有他的地址,我又按址找了去。石文通見了我,歡喜莫名,他道︰「我已用你給我的錢,開了一家小店子。」

我道︰「那很好,現在,我還想要一片聚寶盆的碎片,你有辦法麼?」

石文通呆了一呆︰「還想要一片?據我祖父說,那東西,一共被掘出來了四片,可是還有兩片早已下落不明了,上哪兒找去?」

我早知道石文通會那樣回答我的,所以倒也不是十分失望,我只是道︰「那麼,你盡量留心著,一有消息,立即通知我。」

石文通連連點頭︰「那東西有甚麼用處啊。」

我自然不便將真相告訴他,只好含糊其詞地道︰「那是古董,很值錢的。」石文通皺著眉︰「好,我來想想辦法,在同鄉人之間,盡量找找那兩個人的下落,我知道他們一個姓蕭,一個姓楊,可能他們還在南京,也可能他們的後人也來到了這里。」

听得石文通那樣講,好像事情還不是絕望,我又簽了一張支票給他,作訂金,石文通人倒老實,他推辭不要,我將之塞在他的口袋之中,要他一有消息,就立即來通知我。我又去找王正躁,將石文通的話轉告給他,王正躁高興得不得了,他道︰「最好那兩片一起找到就好了,那我可以將立體復制機,制造得更完美了。」

當天一天,我和他一起在實驗室中,听他解釋著許多復雜的理論和他的立體復制機還存在的難題,我有的懂,有的听懂,但是都囫圇吞棗听著。我答應王正躁,一有消息,就立即告訴他,就和他告辭了。

在那天之後,我並沒有再和王正躁怎麼見面,因為我怕打擾了他的研究工作,但是我們倒經常通電話,王正躁是一點時間觀念也沒有的,他想起甚麼時候要找我,就會拿起電話來,有時在半夜,有時在清晨。

而他打電話給我,大半是為了催促我加緊去尋找聚寶盆的碎片。我給他弄得啼笑皆非,因為這絕不是因為著急,便可以達到目的的事。

我也照樣去催石文通,可是石文通那方面,卻一點頭緒也沒有。

而當我在電話中問及王正躁,他的研究工作是不是進展之際,他的回答總是「沒有」,話氣顯得很沮喪。而且愈來愈沮喪。

到了一個月之後,天氣已經漸漸暖和了,石文通突然來到了我的家中,他高興地道︰「衛先生,總算不負所托,有下落了!」

我高興得直跳了起來︰「找到了?」

石文通忙道︰「只是听人家說,其中的一片,有人看到過,是在那姓楊的家里!」

我忙道︰「那姓楊的住在甚麼地方?」

石文通苦笑了一下︰「看到的人,是在十多年之前看到的,那時,姓楊的住在南京,我又去打听過,那姓楊的已經死了,他的兒子好像不住在南京。」

听到了那姓楊的住在南京,我已經涼了半截,更何況那姓楊的已經死了,而且,他的兒子也不在南京。

我呆住了出不得聲,石文通道︰「真是沒有別的辦法了,那姓蕭的根本打听不到下落,我知道姓楊的是一個有錢人家,他們家的大屋在南京很有名,如果到他家的大屋去找一找,或者有些希望。」

我苦笑道︰「到南京去?」

石文通也苦笑著,我拍著他的肩頭︰「不論怎樣,我謝謝你。」

在送走了石文通之後,我略想了一會,便又去找王正躁,當我見到他的時候,嚇了一大跳,他憔悴得可怕,一見到我,就道︰「要是再找不到另一片碎片的話,我可能要瘋了!」

我將石文通的話轉告了他,他呆呆地听著,過了好一會,他才道︰「是那樣啊!」

我也不知道「是那樣啊」究竟是甚麼意思,我想告訴他,就算有人到南京去,那也是沒有希望的了,因為十幾年來的變動是如此之大,誰會一直保留著一片一點用處都沒有的東西?但是我卻沒有說出來,我反倒道︰「王博士,如果你將你的研究工作,由科學先進的國家,集中力量來研究,或者很快就會有成就的。」

王正躁卻發起怒來,喝道︰「胡說,我絕不會公開的,你走吧!」

他下了逐客令,我自然也沒有辦法再逗留下去,所以只好走了。第二天,我打了一個電話給他,電話響了很久,沒有人接听,我放下電話,沒有在意。第三天我又打了一個電話給他,又是沒有人接听。

我呆了半晌,肯定已有甚麼事發生了,我決定去看看他,等我到了他的住所之後,敲門敲了很久,也沒有人來開門,結果,我是撞門進去的。

當我撞門進去之後五分鐘,我就肯定屋中沒有人。在地下實驗室中,那些電子儀器仍然在,但是那一片微凹的金屬板卻不見了,顯然已被拆了下來。

我大聲叫著,也沒有人應我,而我根本無法在別人處打探他的下落,因為他一個人生活,完全不和外界發生任何接觸。

王正躁失蹤了!

在他失蹤之後的第三天,我突然想起那天王正躁在听我說起那姓楊的舊屋在南京時的奇怪神情,我立時明白他是到了甚麼地方去了,他到南京去找那另外一片聚寶盆的碎片去了!

當我想通了這一點的時候,我不禁苦笑,我自然希望他能夠回來,但是像他那樣的科學家,去了之後,回來的可能性實在太少了。

一直到了半年之後,王正躁仍然音訊全無,而我有一個機會,趁一班科學家在此地舉行會議的時候,帶他們去看了王正躁的實驗室,但是沒有人說得上那些儀器是有甚麼用處的。

而當我提及「立體復制機」和聚寶盆之際,所有的科學家都笑得前仰後合,完全將我的話當作夢囈一樣。

唉,我發現,一個偉大的、能改變人類文明的科學家,必須有豐富的想像力才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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