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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匡-將來《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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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阿挺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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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2-5 11:0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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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匡-將來《全文完》
本文最後由 阿挺哥哥 於 2025-2-5 11:06 編輯
《將來》簡介︰
自小在苗疆蠻荒、崇山峻嶺、原始森林中長大的女野人,我的女兒紅綾,雖然回歸文明社會,但是她對于城市生活,始終不是十分習慣。
所以,她少不免有點怪異的行為。
她極喜歡樹,尤其是大樹,幸好屋後是山,未經開發,古木極多,有高至二十公尺,粗可合抱的,那正投了她的所好。也不知是什麼時候開始,她竟在其中一株最高的樹上,在枝葉的掩蔽之中,搭了一個棲身之所。
我和白素發現了之後,也無法深責她,只是和她約定,一天之中,留在樹屋中的時間,不能超過留在正常的地方,她也沒有異議。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2-5 11:01:14
將來 自序
將來。
將來會是怎樣,沒有人知道,所以,將來也就可以是任何樣子,任憑你去想,想得出來的花樣,都可以是將來。
故事中的設想是,高級生物的生活方式,在將來,必然趨向單一獨處,而不是群居。這種設想,听來有點不可思議。
如果每一個人身上的幾億個細胞,也都要單一獨存,那怎麼辦?一點也不必擔心,幾億個細胞組成的群體生命,必然會解體(死亡),那時候,單一獨存就會實現,尤其是腦細胞——它們本來就是獨立的。「四號」那麼說的。
倪匡
一九九三年七月九日
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只不過是提了兩磅盛造櫻桃,經過了一株蕉樹。)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2-5 11:01:29
將來 一、疑真疑幻
自小在苗疆蠻荒、崇山峻嶺、原始森林中長大的女野人,我的女兒紅綾,雖然回歸文明社會,但是她對于城市生活,始終不是十分習慣。
所以,她少不免有點怪異的行為。
她極喜歡樹,尤其是大樹,幸好屋後是山,未經開發,古木極多,有高至二十公尺,粗可合抱的,那正投了她的所好。也不知是什麼時候開始,她竟在其中一株最高的樹上,在枝葉的掩蔽之中,搭了一個棲身之所。
我和白素發現了之後,也無法深責她,只是和她約定,一天之中,留在樹屋中的時間,不能超過留在正常的地方,她也沒有異議。
那株大樹,在我書房的一個窗口望出去,便可以看得到,距離大約是三百公尺。
自然,那扇窗子的簾子,我也不再拉上,以便隨時可以看到她。
戈壁沙漠有一次在我的書房,恰好看到紅綾在樹屋中自得其樂,戈壁沙漠向她揮手,她在樹頂之上,縱躍如飛,竟一下子來到了離我書房的窗口不到十公尺之處。她的嗓門大︰「兩位叔叔,有什麼好玩意?」
兩人道︰「你的樹屋很有趣!」
紅綾大是高興︰「要不要帶你們去玩?」
她在這樣說的時候,雙臂向上抬了一抬,那身體語言是說︰如果兩位要去,一邊挾看一個,就可以帶你們去。
戈壁沙漠連聲拒絕︰「不必了,不必了,遠處看看就可以了。」
紅綾也不勉強,只是頗有失望之色。
戈壁沙漠問︰「你在樹上,要是忽然想和人講話,那怎麼辦?」
紅綾搔著頭,一時之間,沒有法子。我忙道︰「快求兩位叔叔設法!」
紅綾笑嘻嘻地道︰「像兩位給小寶的那種流動電話,給我一部就好!」
戈壁沙漠「哈哈」大笑︰「要帶的都帶來了!」
說著,一個就模出了一具小巧的流動電話來,外形如一只松鼠,玲瓏可愛。
一個道︰「有了它,能和全世界通話,要不要打到法國去找你的秀珍干媽?」
紅綾接了過來,她手指粗大,那電話上的數字按鍵甚小,但戈壁沙漠顯然是為她特別設計的,按鍵高低突出,以方便她按動。
紅綾很是高興,連聲道謝。
自從有了那電話之後,她隨身帶著,可是不怎麼使用。這天,我在書房看信,一抬頭,就從那窗口,看到了紅綾在樹屋之外的一根橫枝上斜臥著,隨著樹枝的彈跳,一上一下,悠然自得。
那只鷹,停在她的身邊,每當紅綾向上彈起,它就展翅撲一下,配合極佳——對了,那只鷹,就是天工大王所養的後來送了給紅綾的那只,它早已飛來了,終日和紅綾作伴,每隔一個月,會飛走十天八天,想來是探訪它的舊主人去了。
對那鷹飛回來的事,我們並不感到突然。因為我在離開天工大王回來之後,已經依照天工大王所說,告訴紅綾將會把那頭可以和人溝通的靈鷹送給她。紅綾在雀躍之余,也在天天等它的出現。
可是等到它終于出現時,情形卻有點奇特。
那一天清早,我還沒有醒,窗上就傳來「篤篤」的聲響。白素先我一步行動,到了窗前,拉開窗簾,就看到了那頭鷹,正在輕輕地啄窗子。
窗簾才一拉開,它就用爪子抓窗子,我們也都看到它的腳上,套著一只小小的金屬管子。
這種情形,我們早已見怪不怪,知道那是天工大王又同我們傳遞訊息了。
對于這個被稱為天工大王的波斯人輪三德,我對他的工藝技能當然極之佩服,對他幻想高山有生命,把大山當成是一個生命體來探索,更是五體投地。但是我卻對他的為人,有點不很喜歡。
我喜歡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以坦誠為本。像我和輪三德的交往,過程奇特之至,我也迭冒奇險,他也引我為知己,可是一談到了他何以有大山具有生命的想法時,他言詞閃爍吞吐的程度,令人憤怒。
我在回來之後,曾向白素說了全部經過,白素听了,也為之愕然。
因為若是根據輪三德的說法,他的那種天馬行空,奇誕無比的想法,是得到了一個名叫「原振俠」的人的啟發。
可是他又沒有見過這個名叫「原振俠」的人,甚至懷疑是不是真有這個人。看來,好象是這個名叫「原振俠」的人,留下了什麼文件、資料,或是著作,提到了大山有生命的設想,啟發了他。
而這個名叫「原振俠」的人,听輪三德的口氣,又像是很久以前的人,他是如何和這個「原振俠」發生接觸的,用他的話來說,是「疑真疑幻」和「不能肯定是不是真的發生過」。听起來很玄,倒像是他們是在夢中相會的一樣。
問題更復雜的是,輪三德口中的那個名叫「原振俠」的人,是不是我們所熟悉的原振俠醫生呢?
「原振俠」這名字,並不稀有,姓雖是僻姓,名字卻普通,頗有同名同姓的可能。
但事情竟然湊巧到了這一地步?下落不明,不知在浩瀚宇宙哪一個角落,甚至可能已離開了宇宙的原振俠(想起來也駭然),竟然有一個同名人?而這個同名人,又有無比的想象力?
我和白素反復討論,一點頭緒也沒有,看來除了等輪三德自己來揭開謎底之外,沒有任何辦法,而輪三德又不知何年何月才會離開那山洞——他死在那山洞中的可能性,我看高到了百分之九十九點九。
這既然是等不到的事,所以找和白素,都決定放棄不等,以免傷神。
可是,如今那鷹卻又帶來了他的訊息。
白素已開了窗,讓那鷹進來——自從紅綾幼年時被人闖進窗來抱走之後,我住所的所有窗子,都沒有「窗花」逭回事。
那鷹進來之後,立刻抬起腳來,我自它的腳下,取下了那個金屬管。
白素已經打開了門在叫紅綾,紅綾如飛般撲進來,那鷹卷起一陣風迎上去,聲勢浩大,如同塌屋子。
我進了書房,旋開了金屬管,里面是一小卷薄得半透明的紙,打開來大約是三公分乘九公分的長方形紙條,打橫用彩筆繪出了三個人頭像——我不能肯定那是用什麼方法繪出來的,或者是攝影,或是用其它什麼方法形成的人像留影。總之,那比照片更細膩、更傳神、更精致、更奪目、更具神采,如同活的一般。
每一個人頭像,只不過大拇指般大小,可是人像上,細如毛發,也清楚無比,一一可數,人像的神情,更是呼之欲出。
那是三個神態、表情各有不同的美麗女性的頭像。
我一看之下,簡直如同電殛,想開口叫白素,竟至于發不出聲音來。
而我的視線,也定在這三個美人的頭像上,再也難以移開分毫。
那三個美人頭像雖然是靜止不動的,可是視線一與之接觸,所產生的活色生香的感覺,就算是尖端科技、高解像、會活動的電視畫面,也及不上。
更令得我心頭震動的是,這種情景,在我少年時,曾見過一次。
那一次,是在一個被稱為「鬼竹」的物體上看到的——至今我仍然不知那「鬼竹」是什麼東西——也是一個美麗的女人頭像。據說,面對「鬼竹」,不斷思念一個人.這個人的頭像,就會出現,我曾經假設過,「鬼竹」是一種儀器,能接收人腦活動時所發出的能量,這才會有想什麼便有什麼顯現的效果。
如今在我眼前的這三個美人頭像,就有這樣的效果,我在震驚之余,忽然想到的是,這三個美人頭像,是在「鬼竹」上出現之後,又被打印出來的。
我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回過神來,一定下神,就察覺到了白素已來到了我的身邊。
她在我的身邊,可能已經很久了,因為我太入神,所以沒有察覺。
這時,我向她看去,看到她也目不轉楮地盯著那三個美人頭像。我不去打擾她,過了好久,她才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是什麼技術造成的?」
她這個問題,听來有點怪,但也正道出了頭像今人震驚、感到出類拔萃的原因,因為實在想不通,是在什麼樣的情形下,會產生如此精美的人像。
我自然無法回答白素的這一問題,我只是道︰「顯然不是我們熟悉的攝影!」
自素同意︰「當然不是,你看,這……瑪仙,就像是真的在我面前一樣。」
對了,我還沒有說那三個美人是什麼人。
三個都是絕色美人,兩個我沒有見過,最右邊的那個,我卻十分熟悉,她就是那個女巫之王瑪仙,是原振俠醫生的密友,為了拯救愛神星,離開了地球——就是她,把原振俠放進了太空囊中送回地球來,可是卻令得原振俠不知所蹤。
確如白素所說,瑪仙就像是活生生地站在我們面前一樣,活的一樣!
我也深吸了一口氣,指著最左首的那一個美女。那美女英氣勃勃,眉目之間,竟有一股霸道,雙眼的眼柙,也是少溫柔多剛毅,一望而知,她胸懷大志,大具野心,不是一個尋常的麗人。
我望了白素一眼,白素壓低了聲音,語調很是肯定︰「黃絹。」
黃絹曾經權傾一時,可以代表整個阿拉伯世界發言,但最-認識到了真正的愛情,和白化星人遠走高飛,放下了在地球上她曾經不惜一切代價爭取的名利和權力。她和原振俠醫生之間,有愛有恨,有著數不清的糾纏,她的離去,曾使原振俠醫生有極度的失落!
一個是黃絹,一個是瑪仙。
在中間的那個,一雙眼楮,水靈靈地動人,可是卻透著刻意隱藏,但是又難以隱藏的幽怨,她動人的雙唇,像是有不知多少心事想找人傾訴,可是在芸芸眾生之中,卻又找不到對象,所以在她秀麗的臉上,就泛著淡淡的落寞,使她看來,更是楚楚動人。
這一次,我完全不必征求白素的同意,就可以知道這個美麗而又心事重重的美人是海棠,一個由強權自小訓練出來的「人形工具」。
海棠也和原振俠醫生有過許多纏綿的故事,結果,她通過了艱難的改造過程,從一個地球人,變成了外星人。
黃絹、海棠和瑪仙,這三個女人,都和原振俠醫生,有著極密切的關系。波斯人輪三德把三人的頭像送來給我,是什麼意思呢?他想傳達什麼訊息呢?
我第一個想到的是,一直在他口中提到的「原-俠」,就是我們熟悉的原振俠醫生——雖然隨便怎麼設想,也難以把他們兩人拉在一起,但確然兩個人是同一人,並不是同名同姓。
我甚至可以很肯定地說,這三個美人頭像,並不是輪三德的東西,而原來是屬于原振俠所有,不知如何,落到了輪三德的手中。
我眉心打結,-那之間聯想到的,白素當然也想到了,她突然提醒我︰「翻過來看看!」
由于那紙卷看來近乎半透明,所以我一點也沒有想到背面也可能有東西。給白素一提醒,我翻過來一看,就看到有兩行極淡的字跡,白素湊了過來一起看。那兩行字寫的是︰
「天地之間,真有她們?
天地之間,真曾有我?」
我不由自主,發出了一下聲吟聲——這兩行字所寫的,玄之又玄,一時之間,不知是什麼意思。但是那一手行書,卻一眼就可以認出,百分之一百,是原振俠醫生的筆跡,絕錯不了!
我呆了好一會,才听得自素道︰「這事情有點不可思議,原醫生入了什麼魔,竟會懷疑自己的存在?」
我吸了一口氣︰「他的思想一直很古怪,若是……若是……處在一個奇特的環境之中,自然會容易產生虛無的想法。」
白素顯然和我一樣,心中也迷惑之至,所以她自顧自道︰「這三個人像,是甚麼力量的杰作?」
她不說「什麼人的杰作」,而說「什麼力量的杰作」,當然是看出這樣精美的人像呈現方法,不是人力所能達到的緣故。
我又吸了一口氣︰「那波斯人說,他會慢慢地把他和原振俠之間的事告訴我。這算是他的開始?」
波斯人輪三德確曾這樣說過,當時,還惹得我很是生氣——他要是用這種方法,每次由鷹帶一點消息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把事情說得明白——也許永遠都說不明白,他就曾說,事情如真如幻,他甚至懷疑事情的真實性。
接下來好幾天,我和白素作了種種假設,但是都不得要領。由于瑪仙是陶啟泉的義女,我便把人像拿去給陶啟泉看。
陶啟泉看了,也嘆為觀止,他道︰「真像瑪仙站在我面前一樣——她上次走的時候,曾說會努力在宇宙中找原振俠,也會在可能的情況之下,回地球來看看他是否已經回來,等她再來時,我一定告訴她,這可能是尋找原振俠的一個重要線索!」
我同意他的說法,而且,我知道,瑪仙必然能解釋是什麼力量的杰作(誰知道,我一回到了家中,看到了紅綾在逗鷹,我把人像拿出來給她一看,她就解答了人像何以如此出色的原因)。
且說我告辭時,陶啟泉告訴我︰「我才和勒曼醫院聯絡過,他們說有事要找你。」
我立時道︰「好,我回去就和他們聯絡。」
我和勒曼醫院,有好些事懸而未決,一時之間,也不知道他們是為了哪一樁事找我。
回到家,看到了紅綾,才想起這幾天,一直為作出各種假設而頭昏腦脹,沒有對紅綾說起這件事,就叫住了她,給她看人像,並且告訴她︰「是鷹兒帶來的。」
紅綾看了之後,贊嘆︰「這三個人真好看!」
然後,她竟主動間我︰「爸,你可知道為什麼這三個人看起來,像活的一樣?」
我大是驚喜︰「我不知道,你知道?」
紅綾很是高興——這是孩子的正常反應。她指著人像道︰「這種畫,經過特殊的處理——嗯,處理的過程很復雜,不必詳細說。在經過了處理之後,它具有一種能量,這種能量,可以影響人腦部的活動,使看到它的人,產生如同見到真人一樣的效果。」
紅綾說得十分認真,我也完全听得懂她說的話,可是我還是呆了好一會,說不出話來。
紅綾有點著急︰「你不相信?」
我忙道︰「不!不!我相信,相信正是由于它有影響人腦部活動的能力,所以才會產生這樣了不起的效果。因為太不可思議了,所以才發呆。」
紅綾又道︰「這種物質——就是用來形成人像的物質,地球上也有,只是還沒有被發現,將來一定會被普遍采用,那時,地球人的生活,就會美好很多。」
白素在這時走了過來,接口道︰「把這種物質加在書上,每一本書就變成合乎讀者的心意;用在衣服上,就可以使人人都感到這件衣服美麗無比,余此類推,甚至可使食物變得美味,對不對?」
紅綾拍手跳躍︰「正是如此!」
她們母女兩人,說得高興,我卻總覺得大是不對勁,我一面搖手,一面叫︰「喂,等一等!這……不是很對頭吧,要是普遍使用這種物質,去影響人腦部的活動,把什麼東西都變得美麗無比——可是那並不是真正的美好,只是令人感到美好而已!」
自素和紅綾一起望向我︰「那有什麼不對?」
我揮著手︰「那不是真正的美好,只是讓人感到那是美好罷了。」
白素揚眉︰「感到是美好,和真正的美好,是完全一樣的。」
我呆了一呆,對白素的說法,一時之間,提不出反駁來,而且,在經過了深思熟慮之後,也想不出反駁的話來。
的確,什麼叫「真正的美好」呢?所謂美好,從頭到尾,都只是人的感覺,只要人感到那是美的、是好的,還有什麼「真正的美好」和「虛幻的美好」?
一切都決定于人的感覺!
既然有一種能量,使人感到什麼都美好,也就一切都美好吧。
可是,我還是感到不對勁,因為這樣一來,不是和每一個人都服食了迷幻藥一樣,都把虛假的變成真的了嗎?
在若干天之後,我還是忍不住把這個問題提了出來。白素的意見,大具「-」味,她道︰「本來一切都是空的啊,單看你怎麼想,你模上去感到是光滑的,那東西就是光滑的,你不用理會它原來是怎樣的。」
我還是無法反駁,但仍然搖著頭。
對這個問題理論上的討論難以繼續。我提出了實在的問題︰「地球人要到將來才會使用這種物質,那麼,這人像不是地球人的作品了?」
紅綾應聲道︰「當然不是,而且,它也不是畫出來的,是一種儀器,接收了人腦活動的能量,轉化出來的。」
我陡地一怔,瞪大了眼,望著紅綾,心中不斷地在叫著︰「鬼竹!鬼竹!」
我之所以沒有叫出聲來,是因為我知道這種接收腦能量的儀器,實際上不是叫「鬼竹」,它曾出現過,在我少年時,我見過在這儀器上泛現的人像——在一見到那三個人像時.我就想起它!
如今紅綾又這樣說,那證明我的想法很對!
就是那種儀器,至少也是同類。這種儀器,屬于外星人所有。「鬼竹」的主人,那種外星人,曾和我有過溝通,他們甚至委托我去尋找一個人——「我的師父」。但多少年來,我一直沒有完成委托,也不曾再和他們有過接觸。
在我面前的三個人像,是不是和那種外星人有關連呢?-
那之間,千頭萬緒,一起涌了上來,我的神情,也有點怔呆。
紅綾卻誤以為我還在為剛才的問題煩惱,她道︰「爸,化學物質能刺激人腦活動,使人產生各種感覺。那是很普通的現象啊!」
我思緒很亂,所以漫聲以應。她又道︰「譬如說,氯和鈉的化合物,就能使人感覺到咸味,一點也不奇怪,是不是?」
我略定了定神——人的味覺器官,一接觸到了鹽(氯和鈉的化合物),就有咸的感覺,確然太尋常了,可那也確然是化學物質使人產生感覺的例子!
我接受了紅綾的解釋,再問她︰「那種儀器,你知道屬誰所有?」
紅綾道︰「很多外星人都有。」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2-5 11:02:22
將來 二、思想儀
我進一步間︰「例如——」
紅綾道︰「媽媽的媽媽他們也有,我在極短時間內,獲得大量知識,也是利用了有能量的物質刺激我腦部活動的結果。這類物質都有放射性,人類對它有恐懼感,還未曾到開發它們的時候。」
我有點發怔,竭力去設想這種「能量」被大量開發使用之後的情形,可是卻又覺得難以設想。
紅綾看著我的樣子,笑了起來︰「別擔心.到了將來,地球人自然會適應那樣的生活。」
我吸了一口氣,作了一個手勢,表示接受了她的解釋.我指著這三個人像︰「這三個美女,都是你經常听我們提起的原振俠醫生的密友。」
幾乎什麼都懂的紅綾,對于「密友」這個名詞,不是很明白,而且她顯然對這種關系,沒有什麼興趣,所以一轉眼,就跳著出去了。
白素忽然道︰「我想這是一個開始。」
我揚了揚眉︰「波斯人設法在告訴我們,他和原振俠之間的關系?」
白素點頭︰「那鷹兒每次探望他,恐怕都會帶一點資料回來。」
當時,我也認為是這樣,但是那鷹又來去了三四次,每次都沒有什麼新的東西帶來。有一次,我寫了一封信,給鷹兒帶去給輪三德,說明我對這三個人像的看法,我知道那一定會吸引他,我也問他是在什麼情形下得到那三個人像的,同時也告訴他,那肯定是原振俠曾擁有的東西。我以為一定會有回信,可是一樣令我失望。
由于很久沒有新的發展,所以這件事,就這樣干擱在那里。
在這段日子中,我自然另外有事在忙著,主要的就是和勒曼醫院的接觸。
在陶啟泉那里,知道了勒曼醫院有事要找我.我立刻和他們聯絡。
這次,接听那個專線電話的是一個嬌滴滴的聲音︰「是的,衛斯理先生,醫院方面會派一個人去見你。」
我問︰「為了什麼?」
那聲音顯得很遺憾︰「對不起,我不知道——你知道我們醫院的性質,各個部門,並不貫通。」
我只好道︰「好,我恭候來人光臨。」
勒曼醫院之古怪,熟悉我故事的,一定早已知道。我認為在地球上,對地球人生命的奧秘,研究和掌握得最透徹的,就是勒曼醫院中那一群來自宇宙各處,也包括了優秀地球人的研究者了。
他們實實在在的研究成果,都可以應用在對人類生命的實際用途上,比起宗教性的對生命奧秘的探索,還處于一種朦朧的境界,大不相同。
所以,我對他們十分尊敬,說是「恭候」,真的是有恭敬的心情。
第二天,那人就到了。那是一個看來外貌普通之極的中年人,這樣的一個人,就算見過他八次,第九次也未必會認出他來。
要不是他一見面就自稱是勒曼醫院來的,我也不會認為他是我在等的人。
我請他進屋子,恰好紅綾自樓上,像一陣風一樣,卷了下來。
那麼外貌平凡的一個人,一見了紅綾,突然雙眼之中,神光迸射——眼神是十分奇特的一種現象,這人的外貌,一點也沒有改變,但是雙眼之中,一有了神-,整個人也就變得神-飛揚,前後判若兩人。
他盯住了紅綾看,神情也變得十分訝異。我知道,自勒曼醫院來的,全是非同小可的人物,所以很注意他看到了紅綾之後的反應。
紅綾一下了樓,一揚手,她肩上的鷹兒,先飛了起來,她向我略一揮手,也緊跟了出去,行動迅速,一下子就出了屋子。
我再去看來人時,只見他已回復了原來的樣子,可見剛才的神態,是由于意外而顯現出來的。
他也看到我在注意他的神態,略有不好意思,向門外指了一指,道︰「剛才那位是——」
我道︰「是小女。」
來人一听,樣子古怪,驚訝莫名,一副難以相信的神氣,我不禁感到好笑︰「怎麼,有什麼不對?」
那人道︰「他們告訴我,你和尊夫人都是地球人。」
我笑︰「怎麼,我女兒看來,不像地球人?」
那人神情遲疑︰「她的腦部活動所產生的能量……或許,地球人中也有例外,真是的……可是不應該有這樣的情形出現……」
他說得支吾之至,我哈哈大笑了起來,他錯愕地看著我,我一面請他進書房,一面用最簡單的方式,向他說了紅綾的情形。
紅綾的經歷.奇特之至,即使是來自勒曼醫院的人,也為之嘖嘖稱奇︰「難怪她的腦活動能量,是地球人的千倍以上!」
我趁機道︰「和閣下比較如何?」
他沒有回答,只是打了幾個「哈哈」。
從他的這種態度,我可以肯定這家伙不是地球人。如今他的外型,只不過是為了方便在地球上活動而設的。反正勒曼醫院中有的是地球人的身體,隨便找上一具就可以了,他原來的外型,不知道是什麼形狀!
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和外星人打交道,所以他打哈哈.我也跟著一笑︰「不知閣下前來,有何貴干?」
那人見我忽然客氣起來,有點不好意思,伸出手來,和他握手時,他自我介紹︰「我叫狄可。」
我笑︰「是在地球上使用的名字?」
狄可笑了一下︰「在任何地方,名字都只是一個代號而已——」
他說到這里,忽然長嘆了一聲,我不禁大是訝異,他立刻解釋︰「若是地球人都像你,那就好了,明知我是異類,一點也不大驚小怪。」
我笑︰「見得多了,自然習慣,第一次有這種經歷時,也不是不吃驚的!」
他再嘆息︰「地球人不但對外星人驚恐,連地球人相互之間,也因為外型或生活方式的些微差異,而勢同水火,不能互容!」
我也跟著嘆息︰「這是地球高級生命的悲劇,也是文明停滯不前的原因。」
狄可默然無語,我看得出他還有許多話要說,可是我卻無意和他再討論地球人這個致命的劣根性——那很令人傷心。
所以我又道︰「你來的原因是——」
狄可「哦」地一聲︰「我們受一個人的委托,要找一個人——」
他用這樣的話來開始他前來的目的,自然听得我莫名其妙。他不好意思地笑︰「愛神星向全宇宙發出了要求幫助的訊息,找一個人——」
我失聲道︰「原振俠!」
狄可點頭︰「對,就是這個名字,我們和愛神星的交往,有十分久遠的歷史,所以十分重視這個求助的訊息。」
我吸了一口氣︰「愛神星人極其可愛,真可惜他們的星球。遭到了如此巨大的不幸。」
狄可雙眉一揚︰「其實.星球也是一種生命,有誕生,就必然有滅亡,任何星體,都不能例外,像愛神星那樣的情形,已經算是好的了!」
這一番話,令我在吃驚之余,又想起波斯人的「高山有生命」論——那何足為奇,整個星體,乃至整個宇宙,也都是生命!
狄可看出我有點精神恍惚,所以他等了一會才繼續︰「我到了勒曼醫院之後,才知道原振俠這個人,和醫院有過一段淵源,他有相當詳盡的資料留在醫院的記錄之中。」
我斟了兩杯酒,給了狄可一杯,他並不拒絕,反倒道︰「地球上偉大的液體!」接著一干而盡。
我知道原振俠和勒曼醫院發生關系的那一段經歷,這段經歷之中,包含了一個回腸蕩氣,極其感人的愛情故事。原振俠古道熱腸,為了朋友,舍卻了原來的身體,靈魂和好友共赴「幽靈星座」,月兌險歸來之後,再進入勒曼醫院為他復制的身體之中。
這種驚心動魄的經歷,自然會在醫院的記錄上留下詳盡的資料。
狄可望著我︰「你知道在原振俠身上發生的事?」
我點頭︰「是——不過,他赴幽靈星座的經過,我並不知情,他沒有對任何人說過。」
狄可搖著空杯子,我立刻為他再斟滿,這一次,他慢慢地喝著︰「有一些資料,落在我們手中,對于尋找他,很有幫助。」
我苦笑,因為根據瑪仙的說法,原振俠不知飄游到宇宙的哪一角落,時空交錯,在立體,甚至是超立體的空間之中,憑什麼資料,可以把他找出來?
我的疑惑反映在臉上,狄可道︰「最有用的資料,是他的記憶組的能量頻率,醫院方面有詳細的記錄。」
我為之動容——所謂「記憶組」,就是俗稱人的靈魂。原振俠的記憶組,曾和身體分離,我忽發奇想,若是找不回原振俠,那麼把他的「記憶組」找回來,再配上一個身體,也就等于把他找回來了!
一想到這一點,我大是興奮,立刻把我的想法,說了出來。
狄可鼓掌︰「你真了不起,我的設想,正是這樣,我們有一組十分特別的儀器.對高級生物的記憶組的能量頻率,極其敏感,你可知道這‘能量頻率’是怎麼一回事?」
我照實道︰「不知道,我第一次听到這個名詞。」
狄可道︰「每一個高級生物的記憶組,都有一個不同的頻率,嗯……如果用數學來表達,地球人是二十六位數,通過儀器,把頻率固定,如果這個人在太陽系之內,一下子就可以確定在何處,在銀河系之內,也可以確定他所在的方向。」
我听得目定口呆,連喝了幾口酒,才道︰「那麼,知道原振俠在何處了?」
狄可的回答是︰「不知道!」
我有一陣昏眩之感︰「那表示他甚至不在銀河系之中?他在——」
我在一開始說的時候,語氣十分驚詫,但是隨即恢復了常態。
因為我想到,對一個地球人來說,銀河系已是不可超越的天體。但是在整個宇宙之中,銀河系只不過是一個微小的組成部分,不在銀河系之中,就不值得大驚小怪,眼前這個狄可,他十之八九,就來自銀河系之外。
但是狄可的回答,還是使我感到意外,他道︰「也不能肯定那麼。銀河系的範圍,只是一個平面,如果再加上時間的差異,那就成了立體,要找他就復雜得多了。」
我想了一想,我想我明白了狄可的意思,他是說︰如果原振俠是在現在的銀河系之中,他可以找到他,但如果原振俠不在現在的銀河系,而是到了過去,或是到了未來,那麼,即使他在地球上,要找到他,也就得通過另外的復雜程序了。
我點了點頭,表示明白,直到此時,我仍然不知他來訪的目的,所以我又提了出來。
這次狄可,有了切實的回答︰「我需要有關他的更多的資料,你和他熟,應該可以提供。」
我反問︰「要哪方面的資料?」
狄可道︰「任何方面,未必都有用,但可能有些會極有用。」
我心中一動︰「他有一段很古怪的經歷——應該說,有一個人,有一段十分古怪的經歷,可能和他有關。」
狄可揚眉︰「請說!」
波斯人輪三德和原振俠之間的關系,正令我十分困惑,狄可有非凡的本領,他或者可以揭開這個謎團。
所以我就從輪三德對「原振俠」這個名字的敏感說起,說了他和原振俠之間,「疑真疑幻」的情形,以及他對大山有生命的設想。
狄可一開始就听得十分用心——他是一個很好的听眾,不打斷話頭,全神貫注地听。
等他听到輪三德帶來了三個人像時,他才動容︰「那些人像呢?」
他問得很是焦切,顯示他對這件事,極之關心。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拉開怞屜,就把那卷薄紙取了出來。這些時間來,我一有空就在看那三個人像,薄紙也早已被我撫乎了。
狄可一看到,行動竟大是失態,他一下子撲了過來,撞倒了一瓶酒,還好我眼明手快,一伸手抓住了酒瓶,他身子一個搖晃,還沒有站穩,卻又一下子在我手中,把那瓶酒搶了過去,仰起脖子,倒了小半瓶進口。
我看得目定口呆,只好故作幽默︰「我以為喝酒只是地球人的壞習慣!」
狄可伸手抹了抹口︰「我們來之前,把地球人的生活習慣,編成程序,輸入腦部,所以反應和地球人是一模一樣的!」
我點頭︰「那麼,是什麼令你吃驚或感到刺激了?」
狄可指著那三個人像,一時之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道︰「她們的名字是黃絹、海棠和瑪仙,是原振俠生命之中,三個重要的異性。」
狄可指著瑪仙︰「她和愛神星人在一起,委托尋找原振俠,由她出面向全宇宙呼吁。」
我又告訴了他主要的原振俠和瑪仙之間的關系,以及他們之間發生過的一些事。看到狄可已漸漸鎮定了下來,才住了口。
狄可道︰「這畫像,是經特殊技術處理而成的,其中有人的記憶在,那種能量,能影響人腦的活動,所以看起來活龍活現。」
我吸了一口氣——他說的,和紅綾所說的,完全一樣。他又道︰「這種特殊的技術,只有我們發展得最完善。要是由我們來面對儀器處理,人像真的會活動,甚至還會出聲。」
我揚了揚眉︰「這好象沒有什麼稀奇,地球上的攝影術、錄像技術,也可以做到這一點。」
狄可搖頭︰「大不相同,這是腦能量活動的結果,能根據腦能量的活動,隨意變化,如同真人相對。那本來是為了我們的宇宙飛行員長期航行,思念親人而設的。」
我嘆了一聲,那當然不是錄像技術所能比擬的了。
我問︰「你既然對這如此熟悉,何以一看之下,還如此吃驚?」
狄可略為遲疑了一下,才道︰「這種儀器的制造過程,極其復雜,而且是我們的獨特之秘。其中接收腦活動能量的裝置,可以起到許多作用——」
我插言︰「例如輕而易舉,就可以知道他人在想些什麼?」
狄可神情認真,點了點頭。
我默然——因為這儀器,有了這樣的功能,就能達到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例如把它放在華盛頓的白宮,那麼,美國自總統以下的所有高級官員,在想些什麼,也就不成為秘密了。
我難以設想星際秘密情報搜集的情況,單是地球上,已不知有多少人千方百計地想知道另一人怎麼想,那種儀器對他們來說,也就是無價之寶!
而且,有了這種儀器相助,狄可他們,在宇宙航行,所到之處,自然無往而不利,因為他們能知道別人在想什麼,那當然容易應付之至!
這儀器有這樣的功能,堪稱是寶物了,幾乎可以利用它來作任何用途,包括刺探一切秘密——我之所以默然,就是因為想到了那一點,因為那不是光明正大的行為。
狄可也知道我何以默然,他道︰「星際來往,最大的障礙,是彼此之間的陌生。陌生造成隔閡、造成猜疑、造成敵意、造成誤會,許多悲劇,因之產生。地球人一直在害怕外星人入侵,就是明證。」
我知道他想說什麼︰「有了這種儀器,你們便可以輕而易舉知道別人在想甚麼,就容易溝通了?」
狄可大點其頭,我冷冷地道︰「可是,那是你們獨得之秘,別人無法知道你們在想些什麼!」
他並不否認這一點︰「是的,星際交往,始終還沒有到達完全坦誠相對的地步,各個星體,都有自己的獨特之秘。重要的是我們絕沒有傷害他人之心。」
我嘆了一聲——這一切,對地球人來說,是太遙遠的事了。
我又重復問題︰「你何以會吃驚?」
狄可道︰「這種儀器,我們稱之為思想儀,在我們來說,也珍貴之極,在若干年前,有一具突然遺失了,這在我們來說,是一件大事,多少年來,我們一直想把它找回來,可是一直下落不明!」
我听得大奇︰「遺失在地球上?」
狄可神情遲疑︰「不能肯定,一組宇宙飛行員,帶著編號第二十九的思想儀,在出發之後的第七十天,就失去了聯絡。」
我追問︰「這‘七十天’是——」
狄可道︰「當然是我們的時間,用地球上的時間觀念來說,大約是三年,這樣的航行時間,應該已經入了地球所在的銀河系。」
我苦笑︰「銀河系中,有超過十億星體,這思想儀流落在地球上的可能,是十億分之一。」
狄可道︰「現在你該知道我何以吃驚了吧!」
我明白了,但是由于我也感到了吃驚,所以我要好好定一定神,才能令思緒恢復正常。
思想儀流落在地球的可能性,只是十億分之一,但是,這十億分之一的機會,卻成了事實!
若思想儀不是在地球上.就不會有那三幅人像在地球上出現。
思想儀一定也曾和原振俠醫生發生過接觸,不然,也不會有這三幅人像的出現。
使人思緒紊亂的是,原振俠是在什麼時間、什麼情形之下,和思想儀發生接觸的呢?
時間,大致可以推測至少是在他和瑪仙已成為情侶之後,那麼,是不是在他失蹤之後呢?他「失蹤」,沒有人知道他到了何處,只推測他不知在宇宙的哪一個角落飄流,但現在看來,他大有可能,身在地球!不然,那三個人像,如何會落在輪三德的手中?
雖然事情怪異莫名,今人思緒紊亂。但還是立刻可以肯定一點︰和波斯人輪三德聯絡,十分重要——問他是如何得到那些人像的。
另外還有更令人紊亂的情況是,狄可口中的思想儀,是不是我少年時期曾見過的「鬼竹」?
這一點,也是十分重要,因為,我不但見過「鬼竹」,而且,和「鬼竹」的主人,被我當時以為是「天兵天將」的神奇力量接觸過。他們還委托了我去找我的師父!
據狄可說,當年,那編號第二十九的思想儀,是和他們的一組宇宙航行員同時失蹤的。如果「鬼竹」就是思想儀,那麼,不但有了失物和線索,也有了失蹤人員的線索!
我由于心情緊張,聲音也有點僵硬︰「那思想儀……的外型,是怎麼樣的?」
狄可以一種十分疑惑的神情望著我,他是在奇怪我何以會有此一問。我忙道︰「我少年時見過一樣怪東西,會根據人的思念,而現出被思念的人的人像,活龍活現,一如這三個人像。」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2-5 11:02:35
將來 三、時間的單向式和多向式
狄可听了,一面搖頭,表示那是沒有可能的事,一面又問︰「你所說的那個怪東西,外型又如何?」
我心想,他對思想儀十分看重,不肯多說,那就由我說給他听,也是一樣。
所以,我把那「鬼竹」的外型,詳細說了出來。
狄可的反應,當真和地球人一樣,只見他面色逐漸蒼白,氣息也粗了起來。再听下去,他不住搖頭,而且喃喃自語。
我略停了一下,想听听他在說些什麼,但居然無法听得明白。他顯然是在激動的心情之下,自然而然,用上了他自己星球上的語言了。
等我把少年時的經歷說完——說到了我師父夜夜對著那儀器呆立相思,儀器上終于現出了他日思夜想的倩影時,狄可失聲叫了起來︰「不可能!不可能!」
我有點不快︰「我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我親身的經歷,那東西給我師父帶走了,我還接觸過一種力量,委托我找尋師父,看來,那種力量是要得回那東西。」
當我這樣說的時候,狄可簡直是團團亂轉,最後,他頹然坐了下來。
我問他︰「怎麼樣,我說的那東西,是不是就是你們的思想儀?」
狄可先是點頭,但立即又搖頭,他嘆了幾聲︰「該怎麼說呢?你說的那東西,肯定是思想儀的一個部件,是其中的一部分。思想儀竟然被……被拆了開來,這……怎麼可能?」
在他的觀念之中,那「思想儀」珍貴無比,絕無可能給拆開來的。他的想法鑽了牛角尖,不一定是拆開來,在意外之中,遭到了損壞,散成了若干部件,也是大有可能的事情。
我立即把我的想法提了出來,狄可發了一陣子呆,才道︰「意外?」
我道︰「是的,宇宙航行,一定會有各種各樣的意外。任何儀器,也都有損壞的可能。」
狄可低頭想了一會,再用很是疑惑的眼光望著我︰「我們的第二十九組宇宙航行員,是在地球上遭到了意外?」
我道︰「有這個可能。」
狄可在設想、推理方面的能力,不是很強,他求我︰「你能設想一下大致的情景?」
我感到可笑,也感到有趣,我先提出︰「那我需要你們第二十九組宇航員的較詳細資料。」
狄可略為猶豫了一下︰「好的,每一組宇航員都一樣,一共有四個人,配備各種儀器和子母宇航飛船——其中最重要的是思想儀。」
我示意他再說下去,他有點不願意,但還是說了︰「這是一種沒有固定目的地的航行,經過任何星體,如果認為有留下來的價值,就停留下來,進行活動。」
我有點不客氣︰「進行什麼性質的活動?」
他也不是很高興,指了指他自己︰「像我,在勒曼醫院工作,你認為那是什麼性質的活動?」
我無話可說——他在勒曼醫院工作,自然是對地球人有幫助的活動,他的回答,使我覺得,自己若對他再存有敵意,很不應該。
可是我一想到對方竟然可以有儀器知道我在想什麼時,心中總不免有點不自在。
我問道︰「你剛才說你到地球來之前,曾把地球人的生活方式輸入腦部,這話很有矛盾,因為你的航行,並無目的地,事先不知道會來到地球。」
狄可點頭︰「是,到了地球之後,認為值得留下來,這才進行輸入!」
我悶哼一聲︰「你們備有天體內所有星球的資料?」
狄可用一種很奇怪的眼光望著我︰「你忘了我們有‘思想儀’嗎?」
我「啊」地一聲,伸手在自己的頭上拍了一下。我在問剛才那個問題時,確然沒有想到這一點。也就在听了他的反問之後,我更知道那思想儀是多麼珍貴,和多麼有用了,難怪他們如此重視!
他們在茫茫的宇宙中飛行,到達了一個他們認為值得留下來的星體。本來,宇宙航行最大的困難是,對一個陌生的星體,一無所知。
在一無所知的情形下,要展開活動,不知要經歷什麼樣的困難。
但是對他們來說,那卻全然不成問題,因為他們有思想儀,通過儀器,他們可以立刻知道這個星體上高級生物的想法,可以獲得一切資料,可以立即變得對這個星體熟悉無比,可以毫無困難地輸入該星體的生活方式,然後溶入這個星體的生活之中!
以地球為例,他們不但可以了解現存的地球人的思想,甚至可以獲得過去的人的思想——只要他們能捕捉到過去的人的記憶組!
那思想儀是星際探索的無價之寶!
我在想到一連串那思想儀的用處之際,神情一定古怪之極,可能大有想據為己有的貪婪神色。狄可忽然嘆了一聲︰「地球人……將來或許會有,但那是……相當久遠的將來。」
我苦笑了一下,想他再多說一些,他卻攤了攤手。表示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響應他剛才的問題,我道︰「假設很簡單,也很老套,你們第二十九組宇航員。在降落時失事犧牲,儀器流落在地球上,地球人根本不知那是什麼,就把它拆散了!」
狄可眨著眼︰「失事犧牲,是什麼意思?」
我再作解釋︰「那只是假設,那一組飛行員在飛船出事時死了!」
狄可搖頭輕笑,說來輕描淡寫,但是他說的話,卻令我心跳不已。他道︰「這假設不成立——我們的飛行員,不會死亡!」
令我心跳的原因是,我听出了他的話,並不是說他們的飛行員「沒有死」,而是「不會死」——他們的生命形式之中,顯然也沒有了死亡這種現象。
我苦笑︰「那我就無法有別的假設了!」
狄可皺著眉︰「照說,他們必然盡一切力量,在任何情形之下,都盡力保護思想儀,決無任由它的一個部件失落之理。」
我咽了一口酒︰「你們不會死,會不會有可能,由于變故實在太劇烈,以致暫時失去了知覺,或是失去了活動能力?」
狄可一味搖頭︰「不會,我們在作宇宙航行時……」
他說了一句之後,又吞吐起來,我冷笑︰「你只管說好了,什麼形式的宇宙航行,我都見識過——有的甚至只是一束思想波,什麼形體也沒有。」
狄可吸了一口氣︰「我們的情形也類似,根本沒有形體,如何會受傷?」
我不同意︰「別說得那麼肯定,思想波,也會有受干擾的時候!」
狄可這次不再搖頭,只是眉心打結,我再次提出假設︰「如果是一次猛烈無比的撞擊,整個飛船解體,思想儀自然也難以保存!」
狄可呆了片刻,再點頭。
我又道︰「可能還有猛烈的爆炸,把思想儀的部件,炸到了距離很遠的所在!」
狄可又搖頭︰「不論多遠,他們都可以知道在什麼地方,並把它找回來。」
我啼笑皆非︰「總之,若有了意外,才會如此,至于是什麼意外,我當然也說不上來。」
狄可忽然定定地望著我︰「我來的時候,醫院中有幾個同事提起過你!」
我微笑︰「是,在勒曼醫院中,我有幾個好朋友,甚至還撮合了其中一位醫生和一個唐朝美女的婚姻。」
狄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地球人之中,說是再也沒有比你更出色,更有探索精柙的了!」
我「哈哈」大笑︰「千萬別那麼說,地球人之中,有的是能人,有一個已作古人的,念起咒語來,竟能令上億人跟著他瘋狂,令幾千萬人死亡,那才真了不起——你對我有什麼要求,只管說!」
狄可有點尷尬︰「你怎麼知道我有所求?」
我笑︰「你忽然對我大大恭維,所謂禮下于人,必有所求,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我心中在想,還有一句,叫「巧言令色鮮矣仁」,我沒說出來,那是客氣,諒你也不會隨身帶著思想儀。無法知道我的「月復誹」。
狄可搓著手︰「幫我找出這組宇航員來——尋找他們,也是我的宇宙航行的任務之一!」
他把要求說得如此直截了當,我不禁呆了片刻,才道︰「你把我的能力估計得太高了,我怎麼能找出不知何年何月,不知出了什麼事的外星宇航員來?」
狄可卻堅持︰「只要你肯答應,慢慢去做,又不限時間,總可以成功的!」
我搖頭︰「我不相信‘有志者事竟成’這種話,也不想答應了你之後,什麼也不做。」
狄可吸了一口氣︰「事實上,你和他們曾有過接觸——他們曾托你找你的師父!」
我怔了一怔,這樁少年時發生的事,雖然一直未曾忘記,但我的師父影蹤全無,我也沒有和委托者聯絡。何況,當年的「接觸」,和我如今和狄可面對面的交談,大不相同,一切都如夢似幻,只是感到有人在和我交談,甚至沒有听到過任何聲音。
事隔那麼多年,我如何再聯絡「他們」?
狄可還在堅持︰「他們告訴你的聯絡方法是,只要你想他們,這正是我們的所長,接收人的腦活動能量!」
我道︰「那又何必要我這個中間人呢?你想他們,把你的腦電波放出去,讓他們去接收好了!」
狄可苦笑︰「我相信他們早已接收到了我的訊息,只是不知道由于什麼原因,他們不肯和我聯絡。」
我攤手︰「真對不起,我沒有能力介入你們外星人的糾紛之中,老實說,作為地球人,能力和你們相比,相去太遠了!」
狄可道︰「或許是,但是腦功能的最主要部分——想象力,地球人在宇宙的高級生物之中,絕不比他人遜色。」
我依然拒絕︰「單靠想象力,難以找出你的同伴來。」
狄可搓著手,不知該如何才好——這樣被一個外星人懇求幫助,對我來說,並不是第一次了,在我的經歷之中,有很多次這樣的情形。
現在,我也不是不想幫助他,而是根本不知如何著手才好。偏偏狄可的神情,又如此焦切,這就更引起了我的疑惑。
我順口問了一句︰「這第二十九組宇航員,失去聯絡有多久了?」
狄可道︰「很久了,以地球時間來說,很久了!」
我沒好氣︰「究竟多久?」
狄可望著我,神情似有難言之隱,就是他這種吞吐閃爍的態度,令我不快,我用力一揮手,幾乎要下逐客令了。狄可也看出了我面色不善,所以他嘆了一聲︰「我不是不想說,而是地球上對時間的觀念,是單向式的,所以我難以說得明白。」
他的話中,大有「夏蟲不可以語冰」的語氣在,那更令我反感。
而且,我自問接觸過的星際人物甚多,連截然不同的生命形式也有好幾種,可是什麼「時間觀念是單向式的」這種話,也還是第一次听到,而且難以理解。
我瞪大了眼楮,也提高了聲音︰「什麼叫單向式?請加以指教。」
狄可向我作了一個手勢,一時之間,也不知是什麼用意,多半是叫我稍安毋躁︰「單向式的時間觀念,是循單一的方向前進的,它的公式是︰過去——現在——將來。」
我越听越胡涂了,就不出聲,等他作進一步的說明。
他皺著眉︰「等到現在成了過去。將來就變成現在,又出現了新的將來,永遠是單向前進。」
他說了之後,望著我,神情有點無奈,彷佛是在表示︰我只能解釋到這里,是不是明白,閣下自理。他這種態度雖然很氣人,但也可以看到他神情誠懇。
這時,我也心平氣和了許多,我隱隱感到,我正在接觸一個以前從來未曾接觸過的新問題,或者說,狄可的話,正把我帶進了一個新的知識領域,一種新的對時間的觀念,一種嶄新的境界。
我把狄可的話,好好想了一遍,才問︰「難道另有一種時間,是隨著時間,前進到過去,而永遠不能到達將來的?」
狄可把我的話,略想了一想,才道︰「你把事情弄混亂了,我的意思是︰時間不一定只是單向式的。」
我十分誠心誠意︰「請你用我能理解的解釋方法,使我略有概念。」
我知道,地球人既然有自己固有的時間觀念,再想去了解另一種時間觀念,會是極艱難的事,但是我既然知道了地球人在時間觀念上的局限,當然希望能有突破,哪怕是一點點都好。
狄可用力點頭,表示他一定努力,他想了一會,走近書桌,取過紙筆,又想了一會,才道︰「時間不一定是單向式,可以是雙向式,更可以是多向式。」
他說著,在紙上點了一點,又在旁邊寫上「過去」,然後,距離幾公分,再點上一點,寫上「現在」。他在「過去」和「現在」之間,聯上一線。
他向我望來︰「這是單向式的時間觀念,在平面上進行,過去和現在之間,假設是一千年,很容易領會。」
我點了點頭,確然很容易領會,本來,時間就是這樣子,如果再畫一個點,寫上「將來」,聯線的長短,也就可以代表時間的長短,小學生也能理解。
狄可卻不嫌其煩,再把筆尖自「過去」到「現在」,移動了一遍,口中道︰「這代表時間過去了一千年。」
然後,他把筆尖回到了「過去」。
(我把這一段寫得十分詳細,實在是因為狄可的說法,使我感到了極度的疑惑。而且,也確然奇妙無比,使我進入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新領域。)
(所以,請不要把這一大節當作是無關緊要的細節,若是喜歡思考的朋友,不妨照我敘述的狄可的動作去做,一張紙,一支筆就行.然後去思考。)
狄可把筆尖在「過去」上停了一停,然後,他把筆向上提,提高了幾公分,筆尖仍然對準了「過去」(那個點),然後向我望來。
我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狄可用另一只手指著「現在」︰「如果不是單向式,離開了平面,‘現在’向上,到了筆尖的所在,那麼,時間該如何計算?」
我呆了一呆——這是一個我從來也沒有听到過的奇怪問題。
我想了一想︰「如果距離相等,時間仍是一千年。」
狄可搖頭︰「不,根本沒有距離,點,還是在這個位置上,只是方向不同了。」
我被困擾得渾身燥熱︰「那麼究竟代表了什麼?」
狄可神情專注︰「依你來看.筆尖的那一點,代表了什麼?」
我盡我所知︰「時間既然曾移動,筆尖的那一點,也代表現在。」
狄可點頭︰「可是這個‘現在’,是多向式的‘現在’,它和單向式的‘現在’不同,在兩個‘現在’之間的,又是什麼?」
我只覺得腦際嗡嗡作響︰「是什麼?」
狄可嘆了一聲︰「我無法令你明白。或許我可以告訴你,那可以被稱為‘多元時間’,但是我一樣無法使你明自什麼是‘多元時間’。」
我望了他半晌,肯定他並沒有瞧不起我的意思。我是地球人,生活局限在地球之上,地球繞著太陽轉,又自轉,這就形成了地球人生活之中的時間觀念。對地球人來說,這是獨一無二的時間觀念。
但是,那並不是宇宙之中唯一的時間觀念,除了地球太陽之外,宇宙中還有億億萬萬的星體,在那些星體上,時間的運行方式是怎樣的,地球人連想都無法想——剛才,狄可比劃了好一會,我就是不明白。
我嘆了一聲,並不覺得特別難過,因為地球人局限于地球時間,那是天公地道的事。
狄可卻在安慰我︰「若有機會,你經歷了多向時間,你一定會明白的。」
我揮了揮手︰「不必去討論這些了,回到本題上來——我無法幫助你。」
狄可很誠懇地道︰「我只要求你,照他們當年告訴你的方法,試著和他們聯絡——成功也好,不成功也好,請你試一試!」
對于這種虛無飄渺的事,我還是不想答應。狄可又道︰「而且,根據一切跡象來看,愛神星人要找的原振俠,曾和他們有過接觸!」
狄可的這種說法,倒令我怦然心動。
我忙道︰「據我所知,原振俠的活動之中,並不包括和什麼第二十九組宇航員接觸的經歷在內。」
狄可道︰「這就是我為什麼要和你討論多向式時間的原因,原振俠在宇宙飄流時,大有可能,進入了多向式時間的領域,于是在那種情形下,和那組宇航員遇上的——他必然曾與之有接觸,不然,不可能有那三個人像的出現,這是極簡單的推理。」
我吸了一口氣——若是能把原振俠找出來,或至少知道他的遭遇,那什麼都值得試一試!
我終于點頭答應,但是補充︰「我只管試一試,可是我不能保證成功,事情隔了那麼多年——」
我說到這里,看到了狄可的神情,知道自己又說了不必要的話,所以立時住口——在單向式的時間而已。我少年時的這段經歷,距今已幾十年了。但如果在多向式的時間之中,那是怎麼樣的一種情形?或許是類同昨天,或是上一分鐘發生的事。
狄可見我突然住了口,十分高興︰「時間不是問題,主要是看他們肯不肯和你接觸,那‘鬼竹’,肯定是思想儀的一個部件,而原振俠——那波斯人說,他想探索高山的生命,是受了原振俠的啟發。」
我皺眉︰「他說得很模糊,但是他拿得出原振俠的對象來,證明他們之間,確有過某種程度的接觸。」
狄可道︰「我們在研究星體的產生和發展的過程之中,有一派理論,認為每一個星體,都是一種生命形式,有每一個不同生命的不同生存方式。」
我呆了一呆︰「你所指的‘生命’,是說——」
狄可道︰「就是你理解的生命,生命的形式,千變萬化,人到了天體中的星球,小到了一只蟻,都是生命,形式盡管大不相同,但是生命的規律,完全一致,只要是生命,就月兌不了這個規律!」
他說到這里,望定了我,像是在考一考我,是不是知道「生命的規律」。
我深吸了一口氣︰「產生——發展——死亡。」
狄可點頭︰「對,只要是生命,就離不開這規律。」
我搖頭︰「可是這規律不能反證為凡是合乎這規律的,就是生命!」
狄可攤開手︰「為什麼不能?」
我答不上來——每一個星體都是一個生命,這種想法,又比大山是生命更加宏觀,星體是生命,大山只是星體生命的組成部分。
作者:
阿挺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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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2-5 11:04:20
將來 四、個人秘密
當然,大的組成部分可能由許多小的組成部分組合而成。那麼,輪三德的探索,還是大有意義。
照狄可的意思來看,像是他認為原振俠在他們的宇航員那里,得到了這種觀念,然後又傳給了輪三德的。
問題的關鍵在于︰原振俠是在什麼時候、什麼情形之下遇到外星人的?
這個問題,如果我能和狄可的同類取得聯絡的話.自然可以有答案。
一想到了這一點,我向狄可保證︰「我一定盡力而為,一有結果,立即和你聯絡。」
狄可的神情猶豫,欲言又止,我道︰「若是要合作做一件事,合作的雙方,必須坦誠相對,若是動不動就吞吞吐吐,多半不會成事!」
我的話不是很客氣,事實上,狄可的態度也確然今人生厭。他紅了紅臉︰「是!是!」
然後,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我在假設,他們一定有苦衷,所以才不和我聯絡,若是你和他們有了接觸,他們要求你別告訴我,不知你會怎麼做?」
我呆了一呆︰「他們有理由這樣做嗎?」
狄可皺著眉︰「我實在想不出何以我無法和他們聯絡,很明顯,他們是有意躲著我。」
我再追問︰「他們為什麼要躲著你?」
狄可道︰「我不知道。」
我恨是惱怒︰「不,你知道!」
狄可也很是煩躁︰「唯一的理由,是他們弄壞了思想儀,怕受到追究!」
我大感意外,因為我想不到在外星人中,也存在有「追究責任」這種地球人的行為。
我吸了一口氣︰「如果暴露他們,會對他們不利,那我就站在他們那一邊。」
狄可用力揮著手︰「你不明白,他們所要做的,只是把這段時間中,發生了甚麼事說出來就可以了!」
我大聲道︰「要是他們不願意呢?人人都有權保留自己的秘密!」
狄可用一種十分怪異的目光望著我,像是我剛才的那句話完全不可接受,我把這句話又重復了一遍,狄可才道︰「你錯了,保留個人秘密,那只是地球人的事,我們之間,沒這回事!」
狄可說來很是平靜,可是他的話,卻今我陡然為之大大震動!
我立即想到︰對了,他們沒有所謂個人秘密!
因為他們早已成功地發明了「思想儀」!
有了「思想儀」,任何人的思想,其它人都可以了如指掌,哪里還有什麼「個人秘密」可言!
在才一听說有「思想儀」那麼進步的發明時,我曾大大感嘆于外星人的進步,和地球人的落後。可是這時想起來,卻今人不寒而栗,覺得可怖之至——紅綾曾說,若干年之後,人類也會利用這種有放射性的物質,制造出可以接收腦活動能量的儀器來,這一天還是永遠不要來到的好。不然,額手稱慶的,怕只是一小撮野心統治者。
在人類的歷史上,野心統治者為了想弄清楚每一個人的思想,種種手段,無所不用其極,但都未能成功。若是有了思想儀,那他們就得其所哉了!
在這時候,我多少也有點明白狄可何以如此緊張,說話又這樣吞吞吐吐的原因了。
在他們的星體上,所有人之間,絕無個人秘密可言,任何人做了什麼事,想了些什麼,其它人都一清二楚。我不清楚他們之間是不是有統治和被統治的關系,但他們既然也習慣了這種「透明的生活方式」,忽然其中有四個人,下落不明,成了神秘人物,不但秘密,甚至連他們的一切行動,其余人一無所知,那麼,這四個人自然成為異類,非要把他們找出來不可了!
而這種事,狄可他們,可能認為是極不光彩的事,情況一如地球人的集體之中出現了叛徒,所以他也就不能暢所欲言了!
一想到了這些,我也有了主意。
我道︰「如果我和他們有了接觸,我一定會尊重他們的意願。」
狄可的面色難看之至︰「請你也尊重我們星體的生活方式。」
我提高了聲音︰「生活方式可以改變,重要的是個人的意願。」
狄可臉色青白,半晌不作聲,喝了很多悶酒,才道︰「總之請你幫忙,對我們來說,這件事相當重要。」
我點頭︰「我明白,你們由于彼此之間,沒有個人秘密,所以不容許有人離經叛道。」
狄可吸了一口氣︰「你明白就好。」
我忽然長嘆一聲︰「據我的猜想,你們未必喜歡這種生活方式!」
狄可听了之後,呆了一呆,隨即一臉茫然,像是他從來也未曾想到過這個問題。
我又道︰「你們這種透明生活方式,不是與生俱來,一定是在思想儀發明之後才形成的!」
狄可聲音遲疑︰「也許是……」
我道︰「其實很簡單,你們要是不喜歡這種生活方式,只要把所有思想儀全毀去,別再制造,就可以了!」
狄可臉色了白,像是听了最可怕的話,雙手亂搖︰「你在胡說什麼!我們所有的進步、安定、和諧,全建立在相互的透徹了解上,那是我們的生活的根本——正因為地球人是那樣互相不了解,所以才會有一切的混亂,使地球人在宇宙之中,不能列入——」
他一口氣講到這里,才發覺失言,陡然住口。
我當然知道他突然-住了的是什麼話,我道︰「我不會介意,你繼續說下去好了!」
他有點不好意思,委婉地道︰「地球人至今為止,還只是到過自己的衛星,星際航行對地球人來說,還是一個遙遠的夢。」
我默然不語,急速地轉著念。
狄可的話是不是可以接受呢?
若是人與人之間,絕無任何秘密,每一個人的心意,都為他人所知,那麼,自然沒有了陰謀詭計,也沒有可能去侵犯他人,因為他一有了這樣的心意,他人就知道了。自然也沒有了紛爭,因為一切都在事前了解得清清楚楚。更沒有了國家、民族的界限,因為大家都一樣了解對方,「思想儀」甚至可以運用在星際的迅速溝通上,何況大家全是地球人。
那麼,地球上的生活環境,自然和如今的混亂大不相同,會是一個極和諧、穩定的環境,在這樣的環境之中,人類文化的發展速度,當然是混亂狀況的百倍、千倍。
但是,那卻要犧牲個人秘密。
個人秘密是不是那麼重要呢?
對如今的地球人來說,自然重要之極。但若是胸懷坦蕩,絕無害人之心,也沒有非分之想,個人的一切思想,又何懼為人所知。
可是,又有哪一個地球人,可以做得到這一點?-
那之間,我的思緒紊亂之極,神情也變得迷惘。
狄可伸手在我的肩頭上拍了拍︰「你不必太早擔心喪失個人秘密,那是將來的事,很遙遠的將來。」
我苦笑了一下︰「總會來到的?」
狄可很認真地想,然後才回答︰「應該是,高級生物的文明發展下去,總有一天,會有可以接收腦能量的儀器產生,也就必然會使生活方式起徹底的改變。」
我沉聲道︰「一旦改變成了定型之後,如果有人竟然想保留個人秘密,那自然是不容許的了?」
狄可肯定地道︰「當然——不是什麼力量不容許,而是全體不容許,有幾個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麼的人存在,是極度危險的事,會令全體都不安。」
狄可終于說出了他何以如此緊張的原因︰那失蹤了的第二十九組宇航員,成了他們的心月復大患!
狄可嘆了一聲︰「本來,我們一直在找他們,可是沒有線索,天叫我想幫愛神星人找原振俠,才叫我在你這里,得到了如此寶貴的線索,所以,無論如何,要請你幫助我們!」
我有點懷疑,狄可是不是真的「湊巧」在我這里得到了線索?因為我少年時期的一些遭遇,並不是什麼秘密。他可能感到「鬼竹」類似他們的思想儀,所以才特意找上門來的。
至于他們的宇航員,竟會和原振俠有過接觸,這倒可以肯定是意外。
我當時的話說得很實在︰「你放心,我一定努力想法子和他們接觸——單是為了弄明白原振俠和他們之間的關系,我也會努力去做。」
他望了我半晌,沒有再說什麼——他自然听得出我的弦外之音,我自己做我願意做的事,自然也遵照我的行事原則。
他表示告辭︰「你的酒真好喝。」
我作了一個手勢︰「請多留幾分鐘,我和勒曼醫院有兩樁未了之事,請你告訴我最近的進展。」
狄可竟然不知道那兩件是什麼事,我就告訴他,一件是多年之前發生的,一個大蛹,里面的生物,不知是什麼怪物。另一件是最近的,自大樹中心分裂出來的那一男一女,不知醫院方面如何處理了。
狄可听了,一副聞所未聞的樣子︰「我不能幫你,醫院中各部門分工很細,大家都不理會別人的事,習慣上也不去打听。」
我與勒曼醫院的接觸,也是個別的,整個情形如何,也不清楚。我取笑道︰「是不是因為你掌握了思想儀,大家都對你遠而避之?」
狄可神情尷尬,干笑了幾聲,我知道可能真有這種情形存在——誰願意自己的思想被對方的儀器完全捕捉了去呢?他們的那種生活方式,是不是為高級文明所必需,真是大有疑問。
狄可走了之後,我靜下心來,回憶著少年時期的經歷。
我對于那段經歷,記憶清楚,那種聲音可以和我對答,但我又沒有听到什麼,類似的經歷,後來又有好多次,那都是外星朋友利用直接刺激腦部活動的方法所作出的溝通。他們曾告訴我,只要「想」,就是和他們聯絡的方法。
當晚,我獨自在書房,到午夜時分,我就開始「想」。
那種「想」,和平時想問題,有所不同,主要是集中精神,只在單一的一件事上。在這種情況之下,人腦的活動,由于集中而不分散,所以產生的能量,也比平時集中而強烈。
至今為止,人類還沒有一套有效的自由控制腦能量強弱的方法,靜坐集中精神,似乎是唯一的辦法。有一些人,腦活動能力特強的,甚至可以在這樣的情形之下移動物體——那證明腦能量的強度,可以到出人意表的程度,能被靈敏的儀器所接收,是理所當然的事。事實上,人類的儀器,也早已可以展示腦電波了,只不過無法把腦電波還原為思想而已。
我在開始時,還听到紅綾和白素在大聲說話,白素似乎說了一句,我有事要靜思,意思是叫她不要打擾我,誰知卻反而惹得她大發議論起來。
她道︰「人最不受打擾的是思想,一個人要想什麼,可以完全憑他個人的意志去決定,外來力量,決計無法干擾。若居然被打擾了,那也是他自取的。譬如說爸在靜思,我在大聲說話,他覺得我妨礙了他,那是他自己要听我的話,如果他不要听,我說什麼,都是耳邊風,只管他想他的,我說我的。」
白素當然不會真的和女兒去爭論什麼,她笑道︰「照你這樣說,根本不必‘靜’思了!」
紅綾立即回答︰「當然不是,靜思的靜.不是要求周遭靜,而是要內心靜,內心靜了,自然……自然……什麼俱寂了。」
我想笑,但是忍住了。自素教了女兒不少成語,但是紅綾卻不是很感興趣,所以也記不住,這時,她居然想運用成語,可是卻記不起是什麼俱寂了。
白素「嗯」地一聲︰「有道理。」
紅綾忽然話題一轉︰「今天來見爸的那個人,不是地球人,也不是媽媽的媽媽那類神仙,是另外一種——」
她不知道如何說才好。我已經把我和狄可見面的情形,簡略地告訴了白素,白素接了下去︰「是另外一種外星人,宇宙之間,有千萬種不同的星體人。」
紅綾道︰「這人的能力很強,比媽媽的媽媽,好象還要強……總之大不相同就是。」
自素忽然問︰「孩子,你知不知道什麼是多向式的時間?」
我正想照紅綾所說的那樣,腦中根本不去想听她的話,只顧自己集中精神,可是听得白素這樣問,心中一動,又留神細听起來。
因為我不明白什麼叫多向式的時間,雖然狄可向我作了解釋,但我仍然不明白。
而且,我也明知,我其實是不可能明白的,因為地球人的時間觀念是單向式的。但也正因如此,使我有更強烈的,希望能多了解一些。
我想,狄可說得不明不白,由我們的女兒來說,可能會好得多。
吸了一口氣,我留神去听。紅綾對于任何問題,都對答如流,但是對這個問題,她卻沉默了足有一分鐘之久,才道︰「我只知道雙向式時間,不知道多向式時間。」
我又吸了一口氣,狄可說過,除了單向式時間之外,還有雙向式或多向式時間。雙向式時間或許和多向式有所不同,但必然和單向式的大不相同了。
白素所想到的,顯然和找一樣,她道︰「說說雙向式的時間。」
紅綾又沉默了好一會——想來要解釋這個問題,困難之至。她一開口,先道︰「單向式的時間,只向前去,時間一過去,再也不回頭,這一秒鐘的時間,只存在于這一秒,過去了之後,永不再出現。」
我听得暗暗點頭,紅綾說得比較清楚,時間本來就是這樣,這一秒鐘過去,就再也不會出現了。如果拿通行的時間表現法來看下列這組數字︰
「1993O521145228」
這數字可以說是地球時間的密碼,年、月、日、時、分、秒全在其中了。
最後的兩位數是「秒」,這個時間密碼,只存在一秒鐘,到了一秒之後,尾兩位數,就由「28」變成「29」,而原來的那一組數字,再也不復現。
一去不回頭,過去的就是過去!狄可也說過,單向式的時間是,過去——現在——將來。
白素「嗯」了一聲︰「這我明白。」
紅綾道︰「若是雙向式,時間會往回去……嗯,不,我不應該那麼說,我應該說,有順向的時間,也有逆向的時間。」
我苦笑,「順向的時間」是怎麼一回事,我知道,人人知道,就是單向式的時間。可是,「逆向的時間」又是怎麼一回事?
照詞義來解釋,莫非是時間往回走,不是從開始到終結,而是從終結到開始。以人的一生為例,難道由死亡開始,到生命的最初形態?就像回卷錄像帶一樣?
我在這樣想的時候,並沒有听到白素的聲音,顯然她和我有同樣的疑問。
紅綾也沉默了一會,她是在找尋適當的語句,來說明「逆向的時間」。
過了好一會——我別說集中精神了,簡直有點坐立不安,才听到紅綾道︰「很難表達,逆向的時間……這樣的說法,不是很妥當,那會使人誤會‘過去’和‘將來’換了一個位置,但事實並非如此,而是另一個方向,‘現在’是一個點,在雙向式的時間中,‘現在’這一點不變,‘現在’始終是‘現在’。」
白素的聲音並不急切︰「別急,說得明白就說,說不明白也不要緊——那不是你的事,而是我們要闖出單向式的時間觀念,有極大的困難之故。」
白素當然知道我一定也在听,所以才用了「我們」。紅綾答應著︰「舉例說,從現在向前是將來……唉,那還是單向式的語言。雙向式,前、後的概念也不同。總之是兩個不同的方向。」
白素道︰「理論總是比較難以明白,這樣吧,你舉實際的例子來說。現在我們在這里討論這個問題。一年之後,這件事就成為過去。一年之後的現在,是現在的將來——這是單向式的時間,如果是雙向式,那會怎樣?」
紅綾這一次回答得很快︰「首先,根本沒有‘一年之後’這回事。」
白素沉默了一會︰「時間不會過去?」
紅綾道︰「會,但不一定是‘一年之後’,可能是‘一年之前’,也可以是‘一年之左’或‘一年之右’。」
紅綾的話,我是越听越胡涂,可是白素仍十分有耐性︰「好,漸漸可以明白了,如果現在我們在這里討論問題,時間……變化,一年之前,那是怎樣的情形?」
紅綾月兌口道︰「一年之前,你們正把我從苗疆帶回來。」
我嘰咕了一聲,听得白素道︰「那是單向式時間,我問的是雙向式。」
紅綾道︰「一年之前,一年之左或之右,都是將來,只是方向不同。」
白素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我也不禁感到好笑。紅綾大喜︰「媽,你明白了?」
白素一面笑,一面道︰「我明白了一件事——人類的語言,無論你怎麼運用,根本無法去解釋非單向式的時間,絕不能!」
紅綾也笑︰「只怕是,我心中明白,只是怎麼也說不出來!」
白素繼續笑著,在她們母女兩人的笑聲之中,我的記憶又漸漸回到了少年時期,想起了我師父的苦戀,那肯定是思想儀的一個部件「鬼竹」,是我的七堂叔不知從什麼地方弄來給他的。
我的七堂叔是一個傳奇性極濃的怪人,發生在他身上的江湖怪異事,若是能整理出來.那決不會比白老大遜色,可惜他在多年之前的一個新年過後,離開了家鄉之後,再也沒有出現了——最近,有人出到一億英鎊的賞格,尋訪他的下落,也沒有結果——那是另外一個故事中的情節,表過不提。
漸漸地,我回憶到了在「鬼竹」上看到活龍活現人像的情景,又回憶到了我和那「听不到的聲音」對答的事。當年,這件事便我豁然開竅,打下了以後冒險生涯的基礎。許多稀奇古怪的事之所以能得到發展,都基于我堅決相信宇宙之中,有許多超自然的力量,相信宇宙之中,有著各種各樣的高級生物所致。
一個少年人開了竅,思想在想象力的原野中任意馳騁,這影響了我的一生。
多少年來,我一直未曾和對方聯絡,主要是沒有我師父的消息,也不知道「鬼竹」的下落之故。
這時,我卻對再和他們聯絡.抱有很大的希望。因為對我來說,時間已過去了許多年,在地球上,-海桑田,人事全非。但是對于多向式時間的外星人而言,誰知是什麼樣的情形。或許「現在」一直是「現在」.又或許「將來」對他們來說,是原地踏步就可以到達的境界。
既然他們告訴過我,聯絡的方法是「想」,我就照他們的方法去做。
這一晚,慢慢我到了渾然忘我的境界。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2-5 11:04:36
將來 五、和諧時代還是恐怖時代
直到我的雙眼感到了刺痛,才發現那是陽光照射的結果——天已亮了。
我等了一會,才睜開眼來,感到後半夜那種像是進入了夢鄉,但並沒有睡著的感覺,奇妙極了。
我一挺身站起來,只听得紅綾發出了一下悶悶的吼叫聲,以表示她心中的不快。
我打開門,看到她神情不愉,她雙手一攤︰「鷹兒又飛走了!」
我心想,紅綾知識之豐富,世上已無人能及。可是她對那鷹的感情,卻和一般小女孩對寵物的感情無異。由此可以知道,人類的感情,和知識無關,是腦部活動的另一類,而且至今為止,人類對這一方面的研究,還沒有開始!感情由腦部活動所產生,但是這種活動,根本不受控制。若有什麼人聲稱可以控制自己的感情,那麼這個人多半是機械人。
我浮想連翩間,紅綾也來到了我身前,搖著我︰「鷹兒又飛走了!」
我拍著她的肩頭道︰「鷹愛自由,和人一樣,它今天飛走了,過些時又會飛回來。」
紅綾悶哼了一聲,我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所以故意道︰「這或許就是單向式時間的好處,現在它飛走,將來會回來!」
紅綾听了我的話,微側著頭思索了一會,突然叫了起來︰「媽!」
白素早已站在她的身後,紅綾一叫,她就問︰「你想到了什麼?」
紅綾大聲道︰「現在可以在現在,現在可以在過去,現在可以在將來!」
她一口氣說了三句,大有得色。我一听,就可以知道她是在延續昨晚和白素的討論,她想到有了新的表達方法,所以就叫了出來。
我和白素都不出聲,因為她說的那三句話,我們一時之間,仍然無法理解。
紅綾十分焦急,揮著手,我和白素不約而同,一邊一個捉住了她的手,齊聲道︰「別急。」
紅綾吸了一口氣︰「單向式時間,現在就在現在。」
她頓了一頓,我先問︰「現在在現在?不是現在是現在?」
紅綾道︰「‘在’比較好。」
白素道︰「雙向式的時間,現在可以在過去?」
紅綾道︰「現在也可以在將來。」
我和白素苦笑。紅綾掙開了手︰「像鷹兒,現在在飛,在橫線的距離和我們起變化的同時,也可以在縱線的時間上起變化。」
她的話才一住口,我和白素,就自然而然,發出了「咦」地一聲。因為她這一番話,雖然我們還不能透徹理解,但是卻完全可以接受,而且.雖然我們自己沒有這種縱橫交錯的變化經歷,但是卻知道有這種事,也知道有人有這種經歷!
紅綾看到我們有這樣的反應,忙問︰「怎麼樣?」
我和白素異口同聲︰「時間旅行!」
紅綾立即拍手︰「對了,時間旅行,我不會說,就是這個意思。」
我和白素各吸了一口氣,我們都知道「時間旅行」這個說法,但還不全面,因為時間旅行只是在時間中變化,從現在到過去,從現在到未來,而雙向或多向式的時間,還要復雜得多,再加上距離和方向不同,只怕不是我們所能明白的了。
紅綾見我們終于有了一點領悟,她也很高興,把鷹兒飛走的不快,一掃而空。
白素直到這時才問︰「宵來如何?」
我道︰「很好,頗有物我兩忘的意味。」
白素笑︰「願君再努力。」
我伸了一個懶腰,回到書房,在一張安樂椅上,半臥半坐,昨宵對往事的回憶,帶來不少感慨,這時,我又忽然想到,在享受「時間旅行」的王居風和高彩虹,自從上次帶給了我有關采金者的故事之後,就一直沒有音訊了。若是由他們來解釋時間的方式,由于他們有親身經歷,一定更容易使人明白。
我又想到,我師父王天兵,和七堂叔,他們像是在空氣之中消失一樣,雖然說天下之大,一個人存心隱居,也可以無影無蹤,但也一樣有可能,他們進入了時間的另一方向,到過去或到將來去了。
如果他們進入了雙向時間,在單向時間的我們,自然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我在開始這樣想的時候,還只是偶然想起,可是我感到這個想法,大可發展。
尤其是我的師父王天兵,他隨身帶著思想儀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狄可的同類要找到他,應該並非難事,這重要部件總會有些訊號發出,使尋找者有跡可循。
如果外星人早已找到了他,那麼,他和外星人有了接觸。也自然有機會突破單向式的時間了。
這豈不是很順理成章的事?我師父由于苦戀,一直在逃避,地球的空間他覺得無處可躲,一定會追求徹底消失的途徑——多向式的時間便是他痛苦的心靈的最妥當的避難所了!
我的設想如果屬實,那麼,外星人既然早已找到了他,自然也得回了思想儀的部件,那他們就不會再和我聯絡了。聯帶我想到的是,那第二十九組四位狄可的同類,是主動地不和他們的同類接觸,還是有了意外?
從狄可的說話听來,他們的星體,像是認定了這四個宇航員叛變了星體——這種情形.以前我也曾遇到過,至于為什麼會有叛變,當然不是我這個地球人所能知道的了。
一直聯想開去,思緒如同月兌韁野馬,倒也是一種樂趣。我得出的小結論是︰狄可的同類,不會再和我聯絡,這令我有松了一口氣之感,因為那四個宇航員,大有可能不願再見同類,我夾在他們和狄可之間,不免左右為難。如今聯絡不上,正好省了麻煩。
所以,在接下來的幾天之中,我並沒有再深夜靜思。我把原因向白素說了,白素望了我一會,才道︰「只怕那個自稱叫狄可的外星入不會放過你。」
我想也未曾想到過這一點,白素說了,我「哼」了一聲︰「他能把我怎樣?」
白素作恐嚇狀︰「誰知道!或許,把你抓到多向式時間中去!」
我笑了起來︰「正好,趁機見識一下,究竟是怎樣的一個情形,總比怎麼解釋也听不明白好。」
白素默然不語——剛才的一切,都是開玩笑的,她忽然神情嚴肅起來,頗令人意外。我沒有問她為什麼,等她自己說。
過了片刻,白素才道︰「會不會有一個人,根本不知道有一種地理環境叫沙漠的?」
這個問題,來得突兀之至,我並沒有多考慮︰「當然有,巴西雨林中的土人,就怎麼也想不到地球上會有些地方,除了沙粒之外,什麼也沒有。」
白素吸了一口氣︰「若是這樣的一個土人,忽然被一股力量,一下子帶到了大沙漠的中心,他會怎樣?」
我知道她的意思了,她是說,如果我被轉移到了多向式的時間之中,情況就可以用「那個土人」來比擬了。
我不禁失笑︰「你真會打譬喻。」
白素道︰「我只是想舉例說明,就算你真的進入了多向式時間,你還是無法明白——就像那土人忽然到了沙漠,他也絕無法了解沙漠是什麼。」
我同意白素的想法,但是絕不認為我會真的像「那個土人」一樣。
又過了幾天,我已不把狄可來訪的事放在心上。那一天傍晚,紅綾在算著日子,認為那鷹兒應該回來了,所以一直在盼望。
我看到她站在一株大樹的橫枝上,彈上彈下——她的這個動作,曾惹得好心人報警要去救她。
就在這時,我的一個極少人知道的電話響起。
我很喜歡這個電話響,因為那代表了那些與我關系極深的人要和我聯絡。
我一面心中問︰「會是誰?」一面拿起了電話,很意外,我听到了狄可的聲音。
他的第一句話很普通︰「衛,你好嗎?」
我有點不快︰「我不記得曾告訴過你這個電話號碼。」
狄可卻一點不在乎我的不快,而且,也听得出他是故意要令氣氛變得輕松一些,他笑了一下︰「你一定猜不到是誰告訴我這個號碼最容易聯絡到你。」
我最不喜歡這種「猜」的把戲,所以我立即道︰「是,我猜不到。」
由于我的冷淡太明顯了,所以狄可不好意思地干笑了幾下,才道︰「是那個波斯人輪三德。」
一听得他那樣說,我也不禁陡然一呆,確然,就算我想猜,也一定猜不著。
上次,我和輪三德會面之後,確曾把號碼給了輪三德,因為我想他的探索一有結果,我可以第一時間知道。
狄可自輪三德那里得了號碼,那麼他們當然見過面了。這件事,乍一看來,有點不可思議,因為輪三德所在之地,如此隱秘,豈是說見面就能見面的?但是繼而一想,就平平無奇。
因為狄可這個外星人,究竟神通廣大到了什麼程度,根本深不可測。
他躁作的「思想儀」能接收腦電波,根據我給他的資料,他就可以憑接收輪三德的腦電波,而找出他的位置。再高的山,再險峻的路,當然也難不到這個外星人!
所以我只是「哦」了一聲,並沒有太驚奇的反應。
狄可又道︰「我去找他,是因為——」
我不等他講完,已經知道他去找輪三德的原因了!
他的最終目的,始終是要把那四個失了蹤的同類找出來。他推測原振俠可能和他的同類接觸過,而輪三德又表示曾在某種神秘之極的情形下,和原振俠有過接觸。雖然迂回曲折之至,但只要有一點線索可循,他都不肯放過。
這就是他去找輪三德的原因。
我不等他講完,就打斷了他的話頭︰「那波斯人對你說了什麼?」
狄可很有些愕然的神色︰「他很——可惡,什麼也沒有說……說是說了,可是等于沒有說,而且,我也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麼。」
狄可的話,本來不是很容易明白,但是我有同樣的經驗,所以一听就知道,波斯人輪三德必然又同他說了什麼「竟不知是真是假」之類不著邊際的話了。
我諷刺了他一下︰「你不是有思想儀嗎?他不肯說.你可以捕捉他的思想,他總不會在思想中自己騙自己。」
狄可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突然提出︰「我可以再去拜訪你嗎?」
我對于他的來訪,不是很有興趣,可是也沒有理由推辭,所以我用了適當的冷淡來回答︰「請過來!」
狄可道了謝,我剛想問他什麼時候來,已經沒有了聲音。我估計不會太久,可是又想不到他來得那麼快——大約是紅綾在樹枝上彈跳了二十來下,門鈴已經響起,我大叫︰「老蔡開門!」
叫了之後,我自己也好笑,老蔡的動作越來越慢,果然,等我下樓開了門,讓狄可進來,又上了樓之後,才見到老蔡口中不知哼著什麼楊州小調,慢吞吞地走了出來。
老蔡的動作慢了,廚藝卻更加精湛,一味獅子頭,半斤肉該切一千刀,他絕不會切九百九十九刀,細膾精煮,弄出來的菜肴,可口之極。
狄可一到書房,就回答了我剛才這個問題︰「我確然運用了思想儀,捕捉了輪三德的思想,可是他想的,和他說的一樣,他不知道那事可曾發生,不知是真是假,是虛是實。」
我吸了一口氣,不加評論——輪三德的情形,頗是古怪,難以理解。
狄可問我︰「怎麼會這樣?怎麼自己的經歷,竟然不能肯定?」
我的回答再簡單不過︰「我不知道。」
狄可道︰「本來,我想,他和原振俠有接觸,原振俠和我們的宇航員又有接觸,可以通過這個線索,把我們的宇航員找出來。現在,又行不通了。」
我不置可否,一面心中在想,他那麼急切,要把那二十九組的宇宙航行員找出來,是不是有什麼未曾說出來的特別原因?
狄可在這時,定定地望著我,我不是很喜歡他的那種眼神,所以走過去倒酒。
他在我身後道︰「所以,只有靠你的幫助了——你看,要是我有別的辦法可行,我實在是不願來麻煩你的。」
他的這句話,說得倒很實在,我嘆了一聲︰「我試過了,但沒有結果。」
狄可不說話,仍然用那種眼光望著我,我被他看得不自在︰「有什麼話,只管說。」
狄可吞了一口口水,才道︰「你只試了一個晚上,就放棄了。」
他顯然知道這句話出口之後的後果,所以話才出口,他人已連退了三步。可是我一听得他這樣說,怒火陡然升起,簡直一發不可收拾,在我的一生之中,發怒的次數,自然不計其數,可是像這樣的暴怒,也不常有。我一聲怒喝,身子一聳,已到了他的身前。
在我向他撲過去的時候,我同時揚起手來,準備用力狠狠掌摑他的。但是從撲出到落在他的身前,那十分之一秒的時間,已足以使我冷靜了幾成,所以我並沒有掌摑他,只是伸出手指,抵住了他的鼻尖,喝︰「滾出去,立刻給我滾出去!」
他又連退了幾步,已到了門外,他雙手亂搖︰「你答應過盡力,卻不盡力,我自然要指出這一點!」
我確然答應過他「盡力而為」,我也確然只盡了一夜力,沒有繼續,他對我的指責,或許有理,但是我的怒火,還是未消,因為我知道他知道我「末曾盡力」,是利用了他的思想儀截取捕捉了我的思想的結果。
世上絕不會有人喜歡自己的思想被他人用儀器獲知,而利用儀器去截取他人的思想,也是一種十分卑污下流的手段——狄可居然用這種手段對付我,自然足以令我暴怒,我再次大喝︰「我不會再幫你做任何事,而你,如果再對我動用你的儀器,最好滾回你的星球去!」
狄可也提高了聲音︰「你以為我喜歡在地球上?在地球上,我為地球人做了多少事,倒轉頭來,求地球人為我們做點事,我就成了呼喝的對象。」
我直斥其非︰「你不該用儀器截竊我的思想。」
狄可居然理直氣壯︰「我只想知道你有沒有實現承諾,並無惡意。」
我陡地向前跨出一步,正想用更大的聲音回敬,忽然听到了白素的聲音︰「兩個成年人,為什麼不能平心靜氣地好好說,非要來場星際大戰不可?」
白素走到了狄可的身邊,狄可神情尷尬︰「衛夫人,衛先生是我唯一的線索,實在情急之下,不得已才這樣做的。」
白素望著他,聲音平穩︰「這四個人下落不明,令你們那麼緊張,一定另有別情吧?」
狄可嘆了一聲︰「沒有別情——或許是我的話說得不夠明白。」
我一揮手︰「那就請你說明白一點。」
狄可沉聲道︰「我們認為,這失去了聯絡的四個宇航員,他們的行為,造成了巨大的威脅,是一種不能饒恕的行為,類似地球人行為中的——背叛。」
我反問︰「你千方百計,想把他們找出來,就是為了要懲罰他們?」
狄可再嘆一聲︰「你不明白,我們和地球人不同,沒有‘懲罰’這回事,只要他們歸隊,使我們知道他們在那個時期做了什麼,使我們感到威脅消除,那就整件事都結束了。但如果他們一天不出現,我們就一天不得安寧,心理上受重大的威脅。」
自素秀眉微蹙︰「你說的‘我們’,是——」
狄可接口︰「是我們全體的決議,自從我們創造了思想儀,進入了相互之間,再沒有個人秘密的和諧時代之後——」
他說到這里,我不由自主,咕噥了一句︰「什麼和諧時代,那是恐怖時代!」
狄可皺了皺眉——他顯然絕不同意我的說法,但是卻無意和我爭辯。他道︰「自從那……時代開始,從來也沒有這樣的事發生過,我們全體,就像是一個整體,忽然有一部分,雖然是極小的一部分,自整體之中,分離了出去,就足以使整體不安。」
我沒有說什麼,在沉默了一會之後,狄可問︰「我說得夠明白了嗎?」
我的聲音,忽然變得很是疲倦︰「夠明白了!」
確然夠明白了,夠使我這個個性奔放,不願受任何集體力量所束縛的人,感到了狄可所說的「整體生活」是如何可怖——表面看來,萬眾一心,再無隔膜,確然可稱「和諧」,在地球人之中,也有不少人向往有這種情形出現,歷史上甚至不乏有人用強權想達到這一目的。
但那種完全沒有個人秘密、個人自由,完全否定了個人的生活方式,我則認為恐怖至于極點!
當然,我沒有和狄可爭論這個問題,狄可曾說,地球人在將來,必然也會進入這樣的時代,想起來也不寒而栗,所以我的聲音,才會那麼疲倦。
我道︰「我明白了,可是我努力過,一無所得,而且,認為再努力也沒有用。」
白素道︰「你們既然‘萬眾一心’,照說不會再有背叛這種行為,大可不必擔心。」
狄可苦笑︰「可是事實是,他們寧願長時期躲藏,不願露面。」
我道︰「已隔了很久了吧——我不知道你們的時間是怎麼算法的,他們既然甚麼行動也沒有,還有什麼可以擔心的?」
狄可長嘆︰「你不了解我們的心情,我們都緊張,像是身體中埋下了不可測的定時炸彈!」
白素很平和︰「照說,在你們的‘和諧時代’中,大家坦誠相對,已經習慣了不再起害人之心,那一組人員,沒有理由會起壞心。」
狄可的回答是︰「就是因為我們怎麼也想不出理由來,所以才更擔心。」
我用力揮了一下手,語氣決絕︰「不論你們如何急于想把那一組人找出來,我都無能為力,因為那超越了我的能力範圍之外——他們或許早已找到了我的師父,得回了那個部件,何必再來和我聯絡?」
狄可走到了一個書架面前,背對著我們,站了好一會,看來他像是心中有什麼事解決不了,正在考慮。
我好幾次想下逐客令,都被白素使眼色止住,過了足有五分鐘之久,狄可才轉過身來,他神情堅決︰「只請你再幫一次。」
我現出極其厭煩的神情,可是狄可已取出了一樣東西來,放在一大疊我隨意放在桌上的報紙上。
那東西是什麼,我不知道,因為它套著一個皮套子,看來像是一具小巧的照相機,或是收音機之類。令我和白素陡然震動的是,那小小的東西,顯然奇重無比,它一放到了報紙上,報紙便陡然陷了下去——那是承受了重壓才出現的現象。
我和白素立時想到的是︰陰間三寶!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2-5 11:04:49
將來 六、又見陰間寶物
所謂「陰間三寶」,唉,怎麼說呢,看過我一系列以「陰間」為題材的記述的讀者,自然明白,一共有五六本書,都環繞著它們發展著奇詭的故事。
但對沒有接觸過的人來說.絕不是三言兩語所能說明白的,因為牽涉的事情極廣。
簡言之.事情雖未全部結束,但我已有了一個概念,可稱之為「我的陰間概念」。
我的陰間概念是︰一股外來力量,設置了一種空間,聚集了許多人的靈魂。他們這樣做的目的不明,人類靈魂在其間,以何種方式生存也不明。
有這樣一種特殊的空間存在,已可肯定——我到過,白素到過,紅綾和曹金-也到過,那種外來力量,還懂得利用人類替他們服務,作為陰間使者的陰差,李宣宣,都毫無疑問是地球人,至于他們何以會和那種外來力量發生關系,也不明。
我還見過自陰間來的「寶物」,一樣是「許願寶鏡」,其余兩樣分別是一只扁平的盒子和盒中的一只環。三樣物事,都和人的腦部活動有關,那環,甚至能在百分之一秒的時間內,把人帶到陰間去!
這三件東西之中,那盒和那環,有一個特點︰極重。地球上的物質,決無這樣的重量。那環曾為紅綾所有,我秤過,重量是五點三公斤,照它的體積來說,密度高達三零七點四,是地球上最重物質鉑的十多倍。
這給我的印象極深,所以,一看到狄可拿出了小小的一包東西來,就能把報紙壓得陷下去,就敏感之極,立刻想到了那一連串的事。
(「那一連串的事」,記述在五個故事之中,它們是︰-從陰間來-、-到陰間去-、-陰差陽錯-、-陰魂不散-和-許願。)
而我一直以為那一連串的事,完全獨立,和我其它的經歷無關,自成一個系統,但看來並非如此!
狄可取出來的是什麼,我還不知道,但如果那東西和來自陰間的物體同類,那麼,建立陰間的外來力量,豈非也就是狄可的同類?
而我早在少年時期,就和狄可的同類有過接觸,那就有許多事可以聯系起來了!
世事之奇,實在有許多許多意料之外的事,會忽然發生,有的甚至令人措手不及。
那時,以找和白素的經歷之廣,也有點反應失常。
狄可看在眼里,略有訝色。這時,我已鎮定了下來,指著那東西問︰「這是甚麼?看起來好象很重。」
狄可點頭︰「你的觀察力真強,你拿拿看。」
我伸出手去——找估計那東西的大小和那來自陰間的盒子相仿,重量也應該差不多,大約是二十公斤左右。但在我伸出手去的同時,我卻想到,我不必讓狄可知道我曾有過的經歷——他雖然擁有「思想儀」,但那儀器體積應該相當大,不見得可以隨身攜帶,我還是可以-他一下。所以,當我拿起那東西時,有幾乎失手拿不住的情形發生。
白素一看到這種情形,自然知道我心中在想些什麼了,她發出了會心的一笑。
我下面的一句話,倒是由衷的︰「真重!」
我把它交給了白素,白素掂了一掂,交還給狄可,狄可接在手里,打開了皮套,現出了那東西的真面目來——雖然如此,但是我們仍然無法知道那是什麼,只見它的表面,有著漆器一樣的光澤,單是這一點,已足以令得我心中大聲呼叫了好幾次!
直到目前為止,我接觸過的,或是知道來自陰間的對象,都有同一特質︰表面有著漆器的質感和光澤。
那只扁平的小盒子是如此,據百歲老人祖天開說,陰間使者、大美人李宣宣有一只大箱子,就是漆器。
如今,皮套中的東西,看來如同一只筆座,不是直插式,是橫擱式的那種。有幾處凸起,略似一只捏緊了的拳頭,大小也相仿。
狄可道︰「這儀器,或者可以幫助你和他們聯絡。」
我沉聲道︰「什麼意思?」
狄可道︰「你努力了一夜,沒有結果,有兩個可能︰一個是他們收到了你的訊號,但是不願意和你聯絡。另一個可能是,你的訊號由于種種原因,他們沒有收到。」
他說到這里,把手放在那東西上︰「這儀器能加強你腦活動所產生的能量,使原來或是太弱,或是他們在特殊的環境中收不到的情形,得到改善。」
我吸了一口氣,這時我思緒極亂,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反應才好。
狄可神情焦切︰「也不敢要求你如何,只請你再努力一個晚上,而且,那對你絕無害處。」
這時我心中所想的是,無論如何,要把這東西留下來再說。但是我們仍裝出憤怒的神情︰「你一直不相信我,利用儀器捕捉我的思想,所以我沒有必要再為你做任何事,把你的儀器拿回去!」
狄可舉起手來︰「我以人格保證,決不會再偷窺你的思想。」
我冷冷地道︰「你的人格靠得住嗎?」
我的這句話,在地球人的語言之中,當然不是很尊敬的話,但在當時的情形下,我這樣說,也沒有什麼不當,因為是狄可犯錯在先。
可是想不到,這句話,引起了狄可強烈的反應,陡然之間,他滿面通紅,額上青筋綻起,他的手甚至發著抖,拿起一杯酒來,一干而盡,卻又嗆得劇咳起來。
白素提高了聲音︰「偷窺他人的思想,是地球人絕難容忍的行為,衛斯理更不能容忍——但我們相信你不會,相信你的人格保證,他會再努力一晚。」
狄可還在咳著,他向我望來,我用力點頭。
狄可這才長長吁了一口氣︰「成功的希望極大,我只請求衛先生能把真實的結果告訴我。」
這時,我對他的反感,已減弱了不少——他不斷在苦苦哀求,像剛才他求我把真實的結果告訴他,其實他完全可以用思想儀去捕捉我的思想。由此可知,他的「人格保證」是有效的。
我對他的這個要求,沒有立刻答應,我很鄭重地道︰「如果他們對我也有要求,那我就先尊重他們的要求。」
狄可呆了一呆,神情大是委曲︰「為什麼?」
我道︰「他們可以根本不和我聯絡,如果他們接觸了我,我卻有出賣他們的行為,那我做不到!」
這時,我的想法是,那第二十九組宇航員的行為,被狄可他們認為跡近「反叛」,十分嚴重,多年來他們不出面,必然是不想被同類找到,我不能因為他們和我聯絡,就暴露了他們的行藏。
狄可的神情,極之無可奈何,但他也知道,難以改變我的決定,他只好嘆道︰「隨你的意吧!」
我把手放在那東西上,那東西的溫度,和人的體溫相仿,所以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我問︰「這東西,除了能擴大人的腦能量之外,還有沒有別的功用?」
狄可道︰「有,很多,但是我無法向你一一說明,有許多功能,它不能單獨發揮,要和其它的部件配合——這東西本身,也只是一個部件。」
我吸了一口氣︰「思想儀的一個部件?」
狄可點頭︰「是,思想儀由許多部件組成。」
我沒有再問下去,雖然我的好奇心絕未滿足,但是我知道,即使再問下去,狄可也未必肯說什麼了。
我站了起來︰「明天這時候,請過來听消息。」
狄可望了我一會,又望了白素一會,連說了五六遍「拜托兩位了」,這才離去。
他才一出門,我就問︰「紅綾呢?一早不見人,這事要她一起來研究!」
我和白素,幾乎肯定狄可給我的那東西,和「陰間寶物」是同類,那麼,引伸開去,得到的結論,直接而簡單,只有一個可能︰建立「陰間」的外來力量,就是狄可的同類,就是那失去了聯絡的,第二十九組宇航員!
就是他們,利用了「思想儀」,在集中人類的靈魂!什麼「許願寶鏡」、那「盒子」、那「環」,全是思想儀的部件!
狄可要我設法與之聯絡的,就是陰間主人!
我和白素雖然到過陰間,但所獲不多,紅綾和曹金-去了之後,似乎比我們有更多的理解,但我們之間,還未曾詳細討論過,如今,正是討論的時候了!
同時,我也估計,不會有人和我們主動聯絡——如果他們肯和我聯絡,早在上次那些「陰間事故」發生時,他們就向我表示身分了。
他們當然不會忘記曾經因為「鬼竹」(也是思想儀的部件)而和我接觸過,可知那時,他們是故意隱瞞身分。
這事不能怪李宣宣,李宣宣也未必知道他們的來歷。
他們既然把身分掩飾得如此隱蔽,如何還肯和我聯絡?我得主動想法子去和他們接觸,那就需要紅綾的幫助了。
我的意思,白素自然明白,她道︰「紅綾一早,就有點神神秘秘,剛才還看她在樹上彈跳。一下子就不見人了——反正她一定會回來,急什麼!」
我興奮得手心冒汗,所以自然而然搓著手︰「真是太意外了,我認為狄可要找的那一組宇航員,就是我們曾到過,紅綾也去過的那個陰間的主人!你認為呢?」
白素沉聲道︰「當然是……這事情很麻煩,弄不好,還很凶險。」
我揚了揚眉︰「何以見得?」
白素道︰「狄可上天入地,要把他們找出來,他們竭力不讓狄可找到,必然其中有十分嚴重的沖突在,我們知情,夾在中間,他們又是如此熟悉人的思想、靈魂,生死定于頃刻,你說,我們的處境,是不是凶險之至?」
我沒有想到這一點,這時白素一說,我不禁呆了半晌,說不出話來。
他們雙方,一方要搜尋,一方要躲藏,而我們夾在當中——他們若是普通人,倒也罷了,偏偏都有拘魂捕魄的本領,要把我們全家的靈魂拘了去,變成陰間中的一個「亮點」,再也容易不過。
要是他們不想行藏泄露,用這個方法對付我們,自然妥善!
我望向白素,白素神色凝重——她一向遇事鎮定,如今也大有憂色,可知事態確然嚴重。
她道︰「我有一個應付之法,但是我知道你一定不肯照著去做!」
我攤手︰「姑且听之。」
白素一字一頓︰「相信狄可的人格保證。」
她只說了一句話,我已經知道她的辦法是什麼了。
相信狄可的人格保證,就是相信狄可不會利用思想儀來捕捉我們的思想,也就是說,我們可以騙他,說經過努力,沒有結果,使他放棄在我們身上尋找他失蹤同伴的念頭。
白素也知道我必然不肯——不肯的原因,並不是我不願騙人,而是她知道我不會放棄追索這件事。雖然明知處境危險,但是那麼神秘,那麼詭異的事,若是就此放棄,不探索下去,那還叫什麼衛斯理!
白素望著我,等著我的反應,我喝了一口酒︰「與其相信狄可的人格保證,不如相信他們不會有害人之意。」
白素揚了揚眉,她自然也明白我的意思——他們並沒有害地球人之心。要不然,以他們所掌握的能力,令得地球人一夜之間,全部死亡,也不是難事!
(忽然想到的是,一夜之間,凡長子全部死亡,或凡有氣息都死亡這樣有記載的神跡.是不是在相類似的能力發揮作用下所發生的?)
(很值得認真想一想。)
地球上並沒有出現巨大的災難,狄可還在勒曼醫院貢獻力量,二十九組組員的行為雖然古怪之至,目的不明,但是他們建立起來的那個空間,似乎比人間更對人有吸引力,至少,曹普照一家百余口,就「樂不思蜀」,放棄還陽的機會。
這都證明「他們」並無害人之心,也就是說,我的「處境危險」,可能只是一種設想。
過了一會,白素才嘆了一聲︰「我不認為他們會和你聯絡。」
我應聲︰「所以我要主動去找他們——無論如何,我要先通過那儀器,把我的訊息傳出去。」
白素微笑,就知道我決定了要做的事,一定會做,而她不論事先如何不同意,一旦開始,她必然盡全力支持我去做。
我把手放在狄可帶來的儀器之上,白素轉身待向我走來,就在這時,屋子像是有一下輕微的震動,按著就听得紅綾的大叫聲︰「媽、爸,你們看誰來了?」
本來,單憑這一問,倒也不容易猜得到。但是既有那一下震動在前,又有紅綾充滿了歡樂的聲音在後,來者是誰,也就不用再猜了。
果然,接著便是曹金-的悶雷也似的聲音︰「衛叔、衛嬸!」
隨著叫喚,樓梯咚咚作響,曹金-也上樓來了。
我這一喜實是非同小可,因為曹金-也是到過那陰間的人,我正愁不知如何去找他,他卻自動出現了,可以說來得再及時也沒有了。
而紅綾一定早知他會來,故意瞞著我們,好給我們一個驚喜。
腳步聲停止,曹金-老大的身軀,堵在門口,他為人十分老派,一見長輩,就想叩頭,尤其我助他解決了他的「血海深仇」,他更視我為「恩人」.雖然我一再阻止,但他總要自然而然,呆上一呆,才想起我不喜歡人家向我叩頭。
他咧著嘴笑,紅綾在他的身邊,擠著探進頭來︰「想不到吧!」
我忙道︰「快進來,你來得正好,‘陰間’的事,有了新的發展。」
曹金-一時之間,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紅綾卻一眼就看到了桌上所放著的,狄可留下來的那東西。她「咦」地一聲,用力先把曹金-推了進來,自己也大踏步走了進來——他們兩人決計無法一起擠進來。
她一下子到了桌邊,伸手按在那東西上,問︰「陰間使者又來過了?這次是不是宣宣姐?」
紅綾這樣一說,證明我和白素的推斷,再正確也沒有︰陰間主人,確然是狄可的同類。
我說道︰「金-,你試試,看是不是能和陰間主人溝通?如果和上次一樣,能和他們溝通的話,那你就告訴他們,我知道了他們的來歷了,請他們務必和我聯絡。」
金-大聲答應,紅綾听了我的話,大是訝異,但是她卻不服︰「為什麼要金-試,我來!」
曹金-絕不和人爭,更不會和紅綾爭,已伸出的手,立時縮了回去。
我要曹金-先去試,原因簡單,上一次,許多人在一起,沒有人能拿得動自陰間來的一盒一環,唯有曹金-能拿得動,後來,又是通過了他,才有陰間之行的,可知他的腦能量頻率,容易和陰間主人溝通——這種情形的簡稱是「有緣」。
但紅綾既然要搶著先試,我自然也不反對。
紅綾見我點頭,就伸手去按那東西,並且還用了一點力,突然之間,她發出了一聲怪叫,按住那東西的手,陡然彈開,人也騰地後退了一步,臉上現出了極其痛苦的神情。雖然那種神情一閃即逝,立即變成了驚訝無比,但是看在父母眼中,也為之心痛不已。我和白素,不約而同把她抱住,連白素這樣一向遇事鎮定無比的人,一時之間,都急得問不出話來。
紅綾直到被我們抱住了,才大大地透出了一口氣來,失聲道︰「好家伙!」
我這才出聲︰「怎麼啦?」
紅綾先翻開手來,去看她的手掌,她的手極粗,但這時也可以看出,她手心發紅。她甩了甩手,又呼了一口氣,道︰「好家伙,那東西……熱得像是燒紅了的鐵一樣,好痛!」
我大感意外,因為我曾好幾次按在那東西上,只覺得它和人的體溫相仿,一點也沒有什麼特別,何以紅綾一出手,就會變了樣?
我一面奇怪,一面已伸出手去,可是紅綾一把將我抓住︰「別踫!爸,你受不了那種痛!」
我呆了一呆,向她望去,她的神情嚴重之至,我吸了一口氣︰「你忍得住,我也忍得住!」
紅綾仍堅持︰「你忍不住,會昏過去.不好!」
人對于忍受痛楚,有一定的極限,超過了這個極限,就會以昏迷現象保護自己,那當然不是有趣的事。
白素疾聲道︰「听她的!」
我道︰「這沒有道理——」
白素打斷了我的話頭︰「等一會再說道理。」
曹金-朗聲道︰「我來試試!」
紅綾倒沒有反對,只是道︰「小心,真的極痛!」
曹金-答應了一聲,伸出一雙蒲扇也似的大手來,雙手搓著,在搓動之際,「沙沙」有聲,像是兩塊石板在磨擦一般。
我知道他武術造詣極高,掌上也必然有久經苦練的特別功夫,但看過紅綾剛才的情形,還是替他擔心。
只見他先是將老大的身軀,向下微微一挫,穩住了馬步,這才伸手,向那東西按去,在那一-間,旁觀的三個人,全都屏住了氣息,等待他的反應。
只見曹金-現出了訝異之極的神色,望向紅綾︰「什麼感覺也沒有啊?」
白素沉聲道︰「你試著和陰間溝通,告訴他們我們知道他們的來歷,要他們和我們聯絡!」
曹金-大聲答道︰「好——」
他那「好」字才出口,必然是他立即轉了念,只見他陡然滿面通紅,身子發抖,可是他的手,仍然按在那東西之上,不到三秒鐘,只見豆大的汗珠,已然布滿了他整張臉,顯見他承受的痛楚,是如何之甚!
他本來是可以立刻罷手的,但必然是因為未曾達到溝通之目的,所以在強忍著!
我、白素和紅綾,同時大叫︰「快放手!」
隨著我們的呼叫聲,他仍然猶豫了一下,這才陡然揚起了手,以他功力之深厚和耐痛能力之強,揚起了手之後,也忍不住以左手托住了右手,身子旋風也似打著轉,不住呼著氣。
我急問︰「可曾受傷?」
曹金-翻過手掌來,除了發紅之外,別無損傷。
白素道︰「只是感到痛,不會受傷!」
曹金-再大大吸了一口氣,才道︰「好家伙,這痛,真夠嗆的!」
說這話時,他還是汗流滿面,拉起衣服來抹著。白素沉聲道︰「只是感到痛,不會受傷!」
我立時意會,指著那東西︰「它會放出能量,影響人腦的活動,使人感到劇痛!」
白素點了點頭︰「是,人的痛楚,由痛覺神經掌握,只消刺激痛覺神經,就可以使人感到劇痛。」
我不禁惱怒︰「狄可太可惡了,他怎麼拿這個來開玩笑!」
白素搖頭︰「不干他事。」
我心中一動,一伸手,把手放到了那東西上,這一次,紅綾來不及阻止,發出了一下驚呼聲。
可是我卻什麼感覺也沒有。
和剛才曹金-才把手放上去的時候一樣,什麼感覺也沒有。
可是當他一動念,要和陰間主人聯絡時,劇痛就立刻產生了!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2-5 11:05:02
將來 七、天生我才必有用
這種情形,說明了什麼?
我略為一想,就明白了!
人在這里一動念,陰間主人立刻就收到了訊息,為了不想和動念的人聯絡,並且要人立刻放棄這種行為,陰間主人就使動念的人感到劇痛!
我這時一點感覺也沒有,是因為我未曾動念!
我如果一動念——
當我想到這一點時,各人也都想到了,他們齊聲叫道︰「別試!」
紅綾更加了一句︰「千萬別試!」
我沉聲道︰「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別的方法,可以使他們接收到我的訊息呢?」
白素忽然現出很是傷感的神情︰「其實,你上次花了一夜時間,企圖和他們聯絡,他們早已收到了你的訊息,只是不願意和你聯絡而已!」
我悶哼了一聲。白素又道︰「現在,其實根本不需要那東西,他們一樣可以接收到你腦部活動所發出的訊息,別忘了他們有‘思想儀’——狄可答應了你不用思想儀,他們卻沒有答應過你什麼。」
我十分不滿︰「他們答應過我,什麼時候我要和他們聯絡,只要想就可以,何以現在,拒人于……」
本來,我是想說一句現成的話︰「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可是一轉念間,想到他們根本不知在什麼地方,空間、時間都不同,根本無法用距離的單位來計算,所以才憤然住了口。
(由此可知,地球上的語言,只是在針對地球事務時才有用,一旦出了這個範圍,就要不開也麼哥了。)
白素冷笑了一聲︰「此一時彼一時,那時,他們有求于你,當然想你和他們聯絡,現在,我想他們早已把思想儀的所有部件都找回來了,那當然不會再和你聯絡了。」
我在白素一開口講話之際,就覺得她的態度有異,我也可算是後知後覺的了。直到這時,才恍然大悟白素的用意——白素是要我和她的對話,讓陰間主人听了去!
陰間主人既然能接收我們腦活動的訊息,那別說我們把話說出了口,就算只是想,他們也能知道。
我立時也冷笑︰「現在他們想躲狄可,所以就不願和我聯絡了?」
白素看出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微笑著︰「其實,狄可來找你的時候,你一直很護著他們,覺得他們想改變生活方式,保持個人秘密的行為,很值得同情,誰知道他們竟然這樣對你!」
我用力一拍桌︰「既然他不仁,何妨我不義,不如通知狄可,把我們所知,一起告訴他便了!」
我和白素兩人,一唱一和到了這里,在一旁的紅綾和曹金-,當然都莫名其妙,他們怎知道這種「弦外之音」的把戲。
白素道︰「不錯,他們之間的事,由他們自己去解決,我們好心,反倒叫孩子們受苦。」
紅綾剛才那一下痛楚的神情,白素一直在心痛。所以這句話听來,是真的氣憤了。
我更虛張聲勢︰「這就通知狄可!」
我說著,真的拿起電話來,就在這時,只听得紅綾大聲道︰「什麼?」
她在這樣說的時候,一臉訝異的神情,看起來,像是有什麼人在和她講話,她沒有听清楚,正在反問。
我向她看去,只見她的神情更怪︰「叫我爸等一等,別采取行動?」
白素已在疾聲問︰「什麼人?」
紅綾也問︰「什麼人?」
這種情形,若不是我們都各自有過非常的經歷,簡直詭異到了極點。
而我也立刻知道了是什麼樣的情形,一定是紅綾的腦部,突然接收到了訊號,使她「听」到了聲音!
紅綾在問了一聲之後,忽然笑了起來,笑容很親切︰「宣宣姐,原來是你,我沒有听出你的聲音來。」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我先放下了手中的電話,知道我和白素的「演出」成功了,陰間主人有了反應——不出我們所料,他們果然害怕狄可知道他們的行蹤。
這事情很奇怪,不知道他們何以會不願歸隊,但其間一定有特別的原因,只要他們肯和我聯絡,相信不難弄個水落石出。
正因為他們怕狄可知道他們的下落,所以,陰間使者李宣宣就立刻發出訊號和紅綾聯絡——只有紅綾「听」到她的聲音的原因,自然是由于紅綾的腦活動能量,比我們強了許多之故。
我們對李宣宣都很有好感(美麗的人總佔便宜),所以很是放心。
紅綾像是在听電話一樣,不住發出「嗯嗯」的應聲。我急著道︰「叫他們和我聯絡,直接的。」
紅綾向我望來︰「宣宣姐說,她會先來見我們。」
我還想說什麼,白素已道︰「等她來了再說——這一次那個陰間之謎,應該可以解決了。」
白素說「那個陰間」,是由于我們曾經過討論,認為由「外來力量」建立的相類似的陰間,有許多個的緣故。
我嘆了一口氣︰「她什麼時候來?」
紅綾笑︰「盡快——這是她說的。」
我知道李宣宣有突破空間的能力,說出現就會出現,所以我回頭看看,等她突然現身。
曹金-拙于言,一直不怎麼講話,這時,居然也對李宣宣這人大發議論︰「這女人好古怪,說來就來,說去就去,穿梭陰陽,就像我們在房間內外跨進跨出一樣。」
曹金-的語言,簡單得很,一點花巧也沒有——這樣的語言,也最能直截了當地說明問題。這時,我和白素听得他那樣說,都忍不住喝-︰「說得好!」
曹金-忽然受了夸獎,生怕連他自己,都不知為了什麼,紅著臉,神情自然高興。
曹金-說李宣宣這個「陰間使者」,陰陽之間來去自如,就像我們在一間房間中跨進跨出——情形本來就是如此,只不過我們進出房間,都是在一個平面上進行,而李宣宣穿梭陰陽,卻是在立體中進行,這又多少使我了解到,立體式的空間,必然和多向式的時間有關,兩者之間的時空關系,正如單向式時間和我們活動的空間一樣。
有了這樣的一個概念之後,對一切奇異的現象,就在觀念上容易接受得多了。
當然,只不過有了一個概念,絕不代表已經懂了那是怎麼一回事——世界上,有許多事是不必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只知道一個概念就可以的。像自來水,城市中的人,人人都有這個概念,可是自來水究竟是怎樣自來的,也就不是人人說得出來的了。
一時之間,我頗有豁然貫通之感,但同時也不免感嘆,以宇宙之大,各種現象之多,別說一個普通的地球人,難以盡知,就算像紅綾那樣,有了那樣不可思議的際遇,所知也不過億萬分之一罷了!
我正在出神間,已听得紅綾叫了起來,定楮一看,只見李宣宣已經出現,自然淡雅,但是艷光逼人,她握住了紅綾的手,向我和白素點了點頭,眼望向曹金-,現出歉然之情︰「剛才,由于事情發生得實在太突然了,所以令你們受了點苦,請原諒。」
她說得如此客氣,很令我們感到意外,紅綾道︰「我和大個子倒還挺得住,爸和媽卻沒有試。」
她說話沒有私心,這樣說,分明是說我和白素,必然挺不住了——轉念一想,她所說的必然是實情,也只好嘆一口氣算了。
李宣宣由衷地道︰「我以為已經闖了禍,幸好你們有異于常人——」
我疾聲問︰「常人會如何?」
李宣宣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指著桌上狄可帶來的那東西︰「這儀器,能把腦活動能量加強許多倍,把訊息以極強的發射力,傳遞出去,對你們來說」
她說到這里,略想了一想,才又道︰「對你們來說,就像是猝然之間,遭到了一股強大力量的襲擊。」
李宣宣的這種說法,當真不可思議之至。
我指著紅綾︰「她只是表達了一些意願,竟然會導致那麼嚴重的後果?」
我在這樣問的時候,心中同時想到的是︰這種情形,狄可知道不?
我立即認為狄可是知道的——那就極可惡,他明知那會引起「陰間」的強烈反應,如果不是紅綾替代了我,我就可能已遭了不幸!
一想到這里,盡管我的思緒極亂,我還是追問了一句︰「如果是我,會怎樣?」
李宣宣說得十分緩慢︰「最好的情形是昏迷。」
我吸了一口氣-「最壞的情形是有生命危險?」
李宣宣沉默,那更使我們因想起剛才的情形而駭然。
白素沉聲道-「你們的反應,必然如此強烈?」
李宣宣道-「你們對「陰間」的情形,已算是相當了解,支持和令得陰間一切運行的是一部復雜無比的儀器,這種儀器,至今為止,只有陰間主人獨有,可以簡稱為「思想儀」,它的主要作用是可以對各類高級生物的思想波起作用。」
我們都听得很是用心,因為我們知道,這時李宣宣對我們說的,是陰間的大秘密。
而且,可以听得出她並不準備保留什麼,這一點,從她一開始說「思想儀」就比狄可說得更詳細上得到證明。
李宣宣又道︰「你們當然知道陰間主人的來歷。」
我道︰「只知道是來自一個星體。」
李宣宣道︰「那就夠了。」
她的意思是,只要我們明白那不是地球人的力量,就已經夠了。
她並沒有輕視我們的意思——對我們詳細解說那星體在宇宙中的位置,是沒有意義的事。
李宣宣道︰「那思想儀主持陰間一切運作,如有一股強大的力量侵入,就像一副防衛系統突然收到了警號一樣,會立即作出反應,是極自然的事——完全自動,不由任何人手控制。」
我一字一頓︰「把那東西給我的人,知道會有這種情形發生?」
李宣宣道︰「我不能肯定,但是狄可隊長應該預料可能有種種意外。」
我大是驚訝︰「狄可隊長?」
李宣宣道︰「是,在他們的星體上,狄可的地位極高,‘隊長’只不過是我隨便加上去的稱呼。」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都覺得事情不可思議之至。我搶著問︰「在他們那種進步文明的生活方式之中,也有地位高下之分?」
李宣宣听得我這樣問,現出了極其古怪的神情,像是我的問題,極端地不可理喻。
她的這種反應,奇特之至,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白素把我的問題,重復了一遍。
這證明白素的心中,和我有著同樣的疑問。
我們提出這樣的一個問題,其實是很自然的事。因為狄可說,他們的星體上,自從進步到了出現「思想儀」之後,就進入了一個新的時代。
他稱那個時代「和諧時代」,因為人與人之間,再也沒有任何個人秘密,那麼,一切戰爭,自然也無由發生,「和諧」這個形容詞,倒也當之無愧。雖然我在設想這種生活方式時,想到沒有個人秘密的情況,覺得太過不可思議,但也不能不承認那是一種進步。
于是,我也順理成章,把這樣的生活方式,理解成為類似人類社會中的理想生活,什麼人人平等之類,這才在听了「隊長」這樣的稱呼,和「地位極高」的形容之後,提出了這樣的疑問。
可是看李宣宣的反應,在白素把問題又重復了一遍之後,她更是訝異,好一會,她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反問︰「狄可對你們說了些什麼?」
我向白素望了一眼——在狄可和我們交談之際,我們就一直覺得這外星人不可靠,一定有一些事未曾告訴我們,現在看情形,確然如此。
我把狄可和我們之間的對話,原原本本,告訴了李宣宣,她一面听,一面神情感慨。
我說完了經過之後,立時問︰「這家伙,完全在胡說八道?」
李宣宣搖頭︰「那倒不是,只是他隱瞞了一些事,沒有對你們說。」
我和白素、紅綾和曹金-,四個人的視線,都集中在李宣宣的臉上。
李宣宣只說了極簡單的一句話︰「在他們的星體上,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躁作思想儀的。」
就那麼一句話,事情就再明白不過了!
我由于吃驚太甚,不由自主,發出了一下低呼聲。
太可怕了!
真的太可怕了!
在我的腦海中,立刻出現了如下的程序︰
有了「思想儀」;
通過思想儀的躁作,可以捕捉到每一個人的思想過程;
再無個人秘密可言;
而思想儀卻不是人人都能躁作的;
思想儀掌握在少數人的手中;
于是少數人成了特殊人物,他們掌握了所有人的思想;
結果是最無情最徹底最嚴密的控制!
這種控制的方式,是地球上的獨裁者和極權統治者夢寐以求的控制——至今為止,地球上的極權者還沒有能力做到這種控制,因為他們沒有思想儀,他們無法知道被控制者真正在想什麼。
但是狄可他們做到了,因為他們有思想儀。
被狄可稱為「和諧時代」的,竟是如此恐怖的一種情形——這種情形,地球人最能領略其恐怖,因為直到現在,至少有一半人口,還在類似的情形下生活!
慶幸地球上還沒有出現「思想儀」!
而狄可為什麼那麼急于要把第二十九組宇航員找出來,原因也再明白不過——那一組宇航員月兌離了控制,而且,他們擁有一具思想儀,並且懂得躁作!
那當然令狄可坐立不安,因為那等于是反叛,直接影響到了他的特權地位,可以使得那個星體上的特權分子,變得和被控制的人一樣,出現真正的人人平等!
能令特權分子喪失特權的任何可能,都是特權分子必須鏟除的對象。不擇手段,只求達到目的——地球人的歷史上,有太多這樣的例子,所以我對狄可急于找到那一組失蹤宇航員的心情,很是熟悉。
在-那間,我們幾個人想到的都一樣,自然,我和白素的感受,比較深刻,紅綾和曹金-,也想到了情形之可怕,但不如我們之甚。
過了好久,李宣宣才道︰「你們都明白了?」
我感到像是有什麼梗塞在喉嚨間一樣,一面點頭,一面發出了一陣古怪的聲音。
白素比我鎮定,她道︰「明白了——我們絕不會再站在狄可這一邊,但是實在替陰間主人擔心,狄可一定有辦法找到他們的!」
李宣宣垂下了頭,顯然白素的話,正中要害,我想說些什麼,可是他們之間的事,我一點也不了解,而且以我的力量,也幫不了什麼忙。
紅綾和曹金-畢竟是初生之犢,他們異口同聲地問︰「我們能幫助些什麼?」
李宣宣望了他們一眼,一點也沒有輕視的意思,反倒認真地考慮他們的提議。
我和自素都覺得很是奇怪,因為看樣子,真是有需要我們幫助之處。
過了一會,李宣宣才道︰「要是讓狄可找到了他們,那結果會很可怕。」
她說到這里,略頓了一頓,再道︰「當然,那只是我的想象,他們之間的事,我也不是很明白,只是了解極少部分。」
她向我望來,我大是訝異,又大是驚奇,因為看她的意思,她這個中間人詞不達意,竟大有要我去和陰間主人直接會面之意。
這才是「固所願也,不敢請耳」,上次我和白素,一起隨著李宣宣這個陰間使者,來去陰陽之際,就想和神秘莫測的陰間主人接觸,但結果未能如願。
曹金-和紅綾的情形,也和我們一樣,想不到現在情形有了改變!
我一面欣喜,一面卻立刻考慮到了自身的處境和能力,想想在狄可和陰主之間,我能起什麼作用?他們的能力如此高超,我有什麼可為?
當然,我也不妄自菲薄,狄可來找我,李宣宣也有這樣的暗示,可知「天生我才必有用」,在這件事情上,我一定有我的作用。
自然,最「安全」的做法,就是怞身退出,不去管他們的事——如果那樣的話,衛斯理連替少年芭蕾舞校剪彩的資格也沒有了!
而且,我認為我們也不必再繞圈子,所以我立刻道︰「那麼,是不是我和他們直接見面?」
李宣宣大是欣喜︰「衛先生真是解人!」
她用語甚是古雅,上幾次我曾戲問她究竟是哪一個年代的人,她笑著回答我說「女人的年齡是秘密」。
她贊了我一句,按著又道︰「可是,不能見面。」
我皺了皺眉,如今的情勢,分明是他們有求于我,竟然還吝于見面,這未免太說不過去了。
李宣宣立即看出了我的不快,她笑了起來︰「對不起,我開了一個玩笑——見面的意思,當然不是指見到對方的面孔而言。」
我不禁「啊」地一聲,輕拍了一下自己的頭。我確實誤會了李宣宣的意思——地球人之間的見面,確然都可以看到對方的面孔,但和外星人見面,就有可能不能真正地「見面」,如果對方的形體是根本沒有面孔的,如何能見?
我也道︰「該對不起的是我!」
李宣宣道︰「事實上,連我也從來沒有見過他們,根本不知道他們的形體是如何的。」
紅綾忽然加了一句︰「或許,根本沒有形體。」
我們都不為紅綾的話感到什麼駭異,因為高級生命的形式,沒有形體,在我的經歷之中,早已出現過了。
李宣宣又道︰「也有許多事,他們從來也未曾對我說過,我也沒有這個好奇心去求知,所以,衛先生和他們直接‘見面’,就最好了!」
我望向白素,白素還未曾有反應,李宣宣就已經道︰「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衛先生日後一定會明白他們的苦衷。」
我本來是想和白素一起去的,誰知道李宣宣一下子就拒絕了。
我怕白素不快,白素淡然道︰「不必日後,現在我就知道他們的苦衷——少一個人知道,狄可也就少一分得知他們秘密的可能。」
李宣宣點頭︰「我看多半是這個意思。」
既然他們有「苦衷」,我自然也不便堅持,李宣宣伸手自她的腰包之中,取出了一只扁平的盒子來,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道別的話,眼前一花,一片黑暗閃了一閃,就已進入了一個灰蒙蒙的境界之中。
對于這種環境,我並不陌生,上次到陰間時,也曾有過類似的經歷。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2-5 11:05:14
將來 八、宇宙游魂
我盡量使自己神智清醒,耳際已听到了聲音(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聲音,但我是听到了),那聲音並不陌生,正是我少年時曾「听」到過的!
那人道︰「衛先生,我們又接觸了,對你來說,很久了吧!」
那是很平常的一句話,可是听入我的耳中,卻真的令人感慨萬千!
我長嘆一聲︰「真的很久——大半生了!」
我知道我的感嘆很難引起對方的共鳴。對地球人來說,地球時間的幾十年,那是地球人生命的一大半了。可是對外星人來說,尤其是多向式時間的外星人,他們的生命之中,幾十年,只怕猶如地球人的彈指之間!
但是對方還是靜了一會,才道︰「發生了很多事。」
我感到需要坐下來,我知道在這里,在這種灰蒙蒙的境界之中,十分奇妙,一切都只憑感覺,腦部活動所產生的感覺,就像是真實的感受一樣。
這時,我「想」要坐下來,我只要坐下,在感覺上,就不會再站著,而是坐在一張極舒服的椅子上。同樣地,我想喝酒,手中就會有酒杯,杯中有醇酒,酒入口,就會有暖流在身中流。
這一切感覺,本來都需要一些物質來刺激腦部活動,才能產生,但是在這里,另外有種力量刺激腦部的感覺區域,產生同樣的感覺。
我在坐了下來之後,根本不去判斷我的手中是真有一杯酒,還是根本沒有酒,我只是盡情地喝了一口,享受著酒進入血液之中的舒暢,然後,我索性擱起了腳︰「說來听听,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我在這樣問他們的時候,心中暗自盤算了一下,他們建立「陰間」,應該有很多年了,「陰間」的傳說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至少要以千年計,但他們上一次和我接觸,要我找師父,卻不過幾十年,這時間上的差異,只怕是由于不同的時間觀念所造成的。
我的思緒很亂,看來對方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听到了一陣支吾之聲。反倒要我提醒他們︰「我們這一次相會,我認為相互之間,不應該再有任何隱瞞。」
對方立即道︰「是!是!只是……實在不知從何說起,太紛亂了!」
我再喝了一口酒︰「從頭說起如何?」
這時,我又听到了另一把聲音︰「就從思想儀說起好了。」
狄可曾說過,第二十九組宇航員,一共是四個,那應該有四種不同的聲音,所以我听到了另外一把聲音時,並沒有訝異,我心中把第一次听到的聲音,編為「一號」,第二把聲音,編為「二號」。
我在這樣想的時候,自然而然說了出來︰「二號說得有理,就從思想儀說起。」
他們居然立即接受了我的稱呼,沒有異議。
我之所以同意二號的話,是因為我感到,他們的星體上,所有的問題,都由于思想儀的出現而衍生,所以要從頭說,非從思想儀開始不可。
一號「嗯」了一聲︰「好,就從思想儀開始。」
他這樣講,我以為是從那儀器如何發明開始說,誰知不是,一號略頓了一頓,才道︰「思想儀的躁作,四人一組,這四人一被選中,就是一個永遠的結合。」
他說的情形,我不是很明白。我知道,听他講「發生了許多事」,其中一定有很多地方是我不明白或者不很明白的。
我不可能每一件事都詳細問,如果只是「不很明白」,我大可以憑自己的想象使自己明白。
像剛才的那幾句話,我可以設想那「永遠的結合」,一定是真正的「永遠」,因為四個人之間,絕無個人秘密可言,要四人合而為一,也自然容易得多。
就在這時候,忽然又有另一把聲音加入︰「要不要先讓他看看思想儀?」
那是「三號」的聲音了。一號道︰「有什麼作用?那不過是一具儀器。」
三號道︰「看了之後,或者在敘述時比較容易,至少可以使他有一個概念。」
我不等一號再有異議,就道︰「好,我想看一看。」
靜了一會,我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奇形怪狀的東西。那東西的形狀,是難以形容的,總之是許多部件組成的儀器,就是把一部電視機的外殼除去,再把內部的組件,復雜一百倍後的樣子。
確如一號所說,給我看並沒有什麼意義。
三號的聲音傳來︰「請注意左下角那六角形的物體上的熒屏。」
那一大堆儀器上,各種形狀大小的熒光屏,少說也有一百個以上。三號一提醒,我就去看左下角,看到了一個立體的六角形物體正在轉動,很快的,每一個平面上,都是熒光屏,熒屏上都有影像在顯示,但由于轉動得太快,所以看不清畫面。
突然之間,那六角形體停止了轉動,其中有一個畫面,面對著我,使我看清了畫面的影像。
一看之下,我大是驚訝,我看到了兩個人,站在一具極古怪的,如同半打開的厚書本之前,那「書本」的每一頁,都有無數閃亮的光點。
那兩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我和白素。
這情景,正是我和白素上次在李宣宣的帶領下,進入陰間的情形!
他們把上次的情形記錄了下來——可是這時,讓我知道有這樣的記錄,目的何在呢?
我沉聲道︰「我看到了,這是我們上次來的情形,你們重現舊時情景的意思是——」
一號道︰「絕沒有什麼高深的意思,只是想給你一個概念。」
我問︰「什麼概念?」
一號的回答,很出乎我的意料︰「思想儀體積大小的概念。」
我怔了一怔,的確,我的眼前雖然出現了思想儀,整座看來復雜無比,但是它的體積究竟有多大,我卻一點概念也沒有。
一號又問︰「現在,你看到自己,你以為有多大?」
我看上去,那熒屏只不過如一張郵票大小,當中的我和白素,雖然五官分明,但是在感覺上很小,所以我道︰「很小,頭部如火柴頭大小。」
一號立即道︰「不是,你看到的人,和真人完全一樣大小,你覺得小,是因為整座思想儀太大,大到了超乎你想象之外!」
我呆了好半晌,說不出話來——我在盤算著那所謂「思想儀」,究竟有多大。
如果我看到的自己和白素,是和真人一樣大小的話,那麼這思想儀的大小,就如同一座化學工業工廠。它至少有六十公尺高。
這當真是意外之極的事!
一號道︰「現在,你明白這儀器是如何復雜了。」
我長長地吸了一口氣︰「超乎想象之外。」
一號竟然嘆了一聲︰「它的作用極廣,組成的部件極多,少了一部分,其它部分,還是可以運作的。」
我苦笑——以前,曾有「陰間三寶」之說,現在看來,萬寶還不止。
我仍然不知道他們真正想說明什麼。一號繼續向我解釋思想儀的功能︰「每一個部件,在單獨運作的時候,各有作用。」
我用力點頭——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看得到我,但這是我自然的反應。我道︰「是,我知道,例如一個圓環,可以使人的記憶組,立即進入陰間之類。」
一號道︰「是,你是明白人,我們應該早就請你擔任陰間使者。」
我大聲道︰「謝謝,不過我想我不會接受,關于陰間,我有許多疑問——」
我說到這里,略頓了一頓,希望他們能夠接下去,向我解釋「陰間」的一切。
誰知道一號的反應卻是︰「是不是可以先討論比較急切的問題呢?」
我「嗯」了一聲,知道他所謂「急切的問題」,是指狄可和他們之間的關系而言。這也正是我能和他們接觸的原因,我也不便反客為主,所以我道︰「好——思想儀如此巨大,狄可的那一座,藏在什麼地方?」
這個問題一出口,我就發現自己問了一個蠢問題——我是這樣想的︰狄可棲身于勒曼醫院,勒曼醫院的規模雖然大,但是要在格陵蘭的冰層之下,放下一座那麼巨大的思想儀,也不是易事,所以才有了這個問題。
及至問題沖口而出,立即想到,多方向的時間,自然也形成多種的空間,根本不存在巨大與否的問題。
果然,我的問題沒有得到回答,過了片刻,才听得一號道︰「你明白了!」
他這樣說,表示他知道我在想什麼,我苦笑道︰「思想儀的功能真不錯。」
一號也不客氣︰「只要幾個部件組合,就可以了解地球人的思想,甚至預測地球人的一生。」
我听了之後,心中一動,月兌口就問︰「要多少部件的組合,才能使你們同類之間,互相捕捉到對方的思想?」
看來,我這個問題,問對了刀口,一號、二號和三號同時發出了一下古怪的聲音——應該有四個人,但我一直只听到三把聲音。
按著,一號就極簡單地回答︰「全部。」
我又靈光一閃︰「現在我看到的思想儀,並不是完整的全部?」
我之所以有這樣的靈感,是因為我想到,他們一直在躲避狄可的追尋,那一定是雙方之間的力量有強弱之分,弱方在躲避強方。
若他們不能躁作思想儀,那麼強弱之分,顯而易見。可是他們也能躁作,地位應該是對等的,但居然有了強弱之分,可見是他們的思想儀,有了問題。
現在,事情已經很明白了——要全部組件齊全,才能起到他們同類之間「互相了解」的功能。他們的思想儀若有殘缺,那就是狄可能了解他們,他們不能了解狄可,自然高下立判了。
我知道我問得很對,因為我知道思想儀的部件,曾在陽間零散出現過。
果然,一號的回答是︰「不是,不是整個。」
我追問︰「殘缺了多少?」
一號又遲疑了一下,我知道我的問題,涉及的秘密,甚至會影響他們的生存,對他們來說,是頭等大事,所以並不期待著立即有回答。
過了一會,我得到了答案︰「比四分之一多一些。」
這個答案,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以為只是少了一兩件而已,而如今殘缺不全的部分,竟然超過了四分之一,那麼,思想儀的功能,還剩下多少?
我心中的疑問,不必問出來,他們自然知道,一、二、三號的性格也各有不同,看來一號是主,其余是副手,而三號的性子,最是爽直。
我听到的是三號的聲音︰「差之極矣,連一半都不到,不但沒有能力和狄可對抗,而且根本回不了家,我們是宇宙游魂!」
听了三號的話,我不禁苦笑,他們是陰間主人,對地球人來說,集神秘權威于一身,連帝皇都不能和他們相提並論,是一種令人羨慕之至的身分。
可是他們卻自稱「宇宙游魂」。
但是仔細想一想,卻也有理得很。不論他們的能力如何高強,但只要回不到自己的星體的,都是宇宙游魂,他們是,原振俠也是。
我也跟著嘆了一聲︰「很可惜,當年的意外一定很驚人,我不敢問能幫你們甚麼。」
三號道︰「你可以幫我們——幫我們找……找……」
他連說了幾次「找」,可是要我找的是什麼,他卻又說不出來。
這時,我只感到事情越來越怪異,連想問問題,也不知如何開口。
過了一會,三號才道︰「幫我們找一個人!」
我苦笑︰「你們如此神通廣大,要找一個人,怎會要我幫忙?」
三號道︰「那倒不見得,狄可要找我們,不是也要你的幫忙嗎?」
他這樣說,乍一听,不是很明白,但接著一想,我便明白了,我不由自主地,發出了「啊」地一聲——他們要我找的,不是地球人。
以他們的能力,要找一個地球人,再容易也沒有。他們要找的,是他們的同類!
而且,我立刻想到,他們要找的那個人,一定是二十九組四個宇航員之一,我可以稱他為「四號」。
我一想到這里,失聲問︰「不是說是‘永遠的結合’嗎?怎麼會走了一個?」
我是突然想到這一點的,問題沖口而出,自然在用詞方面,沒有什麼修飾,只是據實而問。或許這正是他們的傷心事,我的問題觸及了他們的痛楚,所以在接下來的十來秒時間中,我並沒有得到回答,只是「听」到了一連串古怪的聲音。
我忙道︰「對不起,我想你們四個人一組,有一個組員離開了你們,是不是?」
一號先恢復正常︰「是,我們不知道原因何在——他還帶走了超過四分之一的思想儀組件。」
我听得出一號的聲音之中,充滿了憾意。我道︰「我不知道你們的情形如何,但是在地球上,根本就沒有什麼‘永遠的結合’這種情形。」
他們都不出聲,我又道︰「同樣的,狄可也不知道你們為什麼要離開星體,不再和星體聯絡。」
他們仍然不出聲,我等了一會,同時,也打量眼前可以看到的,復雜無比的思想儀,我心中在想,當年我見過的「鬼竹」,不知屬于哪一個組成部分,整個思想儀那麼巨大,萬千個組件,要找一個小零件,談何容易。
我正在想著,一號的聲音又傳來︰「你幫我們找到他,你稱他為四號,你幫我們找到四號,我們的困難,就容易解決得多了。」
我攤開雙手︰「若是我有這個能力,我願意幫忙。」
一號道︰「你有,因為你曾和他有過接觸。」
我大是驚訝︰「那怎麼會?」
一號的話,令我很是疑惑,但他繼績說下去,我就恍然了。
他道︰「當年,要求你找王天兵,取回一個思想儀部件的人,就是他。」
我「哦」地一聲︰「我還以為是你,你和他的聲音,很是相像。」
一號道︰「是,剛才我用同樣的音頻裝作是他和你溝通。」
我道︰「就算是這樣,我也沒有法子幫你們把他找出來,我到哪里找他去?」
一號吸了一口氣︰「當年他告訴你的聯絡方法。」
我更是訝異︰「想他,他就和我聯絡?」
一號的回答,把我的訝異更推向高峰︰「是的,當年他告訴你這個聯絡方法之際,已把一個密碼,植入你的腦中,你一想到他,那密碼就發生作用,他就會收到你發出的訊息。」
一號的說法,當真是匪夷所思之至,我悶哼了一聲︰「既然如此,反正你們可以知道我想些什麼,就在我腦中探明了那個密碼,直接去找他好了。」
三號「哼」地一聲︰「如果我們能那麼做,早就那樣做了,何用你來提議?」
三號說來,很是憤懣,但是我並不怪他,他的話,令我知道,他們現在所擁有的那殘缺不全約思想儀,雖然還可以建立令地球人感到神秘莫測,不可思議的「陰間」,但是所失去的功能,也著實不少,至少,他們就不能獲知四號植入我腦部的「密碼」-
那之間,我思緒紊亂之極,許多問題涌了上來,我用力拍打了頭一下,說︰「你們的意思是,只要我一想,四號就會知道?」
三號略為糾正了一下我的問題︰「只要你一想到當年他托你的那件事,他就會收到你發出的訊息。」
我再問︰「那麼,現在我想,他也知道,他知道我們正在討論他?」
三號道︰「思想儀雖然功能不齊,但是阻止訊號擴散的功能還在。」
我「啊」地一聲︰「在這里,不論想什麼,訊號都發不出去?」
三號道︰「當然。不然,狄可也早已找到我們了。」
我總算有一些明白了——但實際上,我還是置身于一團迷霧之中。
但是我至少理出了一個頭緒來︰如今我身在「陰間」,和他們在溝通,那情形,和狄可找上門來是一樣的。
狄可來找我,目的是要找出當年失散了的第二十九組宇航員。
而他們三個人和我聯絡,目的是要找出他們同組的一個組員來。
我吸了一口氣︰「我不知道你們當年失散的原因,但是,我猜想,他躲避你們的原因.就像你們躲避狄可的原因一樣。」
我的意思是︰你們既然自己也在躲避,就不要把同樣在躲避的人找出來了,就維持現狀吧!
誰知道三號疾聲道︰「我們和他的情形,大不相同!」
三號的話一出口,就听得一號和二號,不約而同,發出了一下類似聲吟的聲音。我立刻可以感到,這其間,一定大有隱痛在。
三號的聲音再傳來,但這一次,他顯然不是和我在說話,然而,話卻又是說給我听的,他道︰「既然要請人幫忙,就該什麼都告訴人家!」
三號的話深得我心,我忙道︰「要是我知道得多一些,行事自然方便。」
三號立即道︰「我們有家歸不得,成了宇宙游魂,又要逃避狄可的搜尋,就是為了他,他離開了我們,使我們的一組潰散了!」
我總算明白了!
問題不是出在二十九組整組宇航員身上,而是出在其中一個宇航員身上!
這個宇航員——四號離開了組合,令得整組都成了游魂!
並不是整組有了反叛的行為,只是其中的一個人。
我無意義地揮著手︰「你們的思想儀殘缺了,無法找到他,狄可的思想儀卻是完整的,何以也不能找到他,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一直發言不多的二號,忽然感嘆︰「正如你們所說的——天意。」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等他作進一步的說明,他卻又不再出聲,過了一會,一號才道︰「在一次意外之中,思想儀受了嚴重的損毀,基本上分成了兩大部分,A部分是整個儀器的四分之三左右,而小部分,則是四分之一,還有不少部件,估計約有七八十件,則離開了整體,不知散落在何處,後來,找回了許多,但始終還有的沒找回來。」
我用心听著,知道那「鬼竹」是散落的部件之一,在人間流傳,成了人間的寶物。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2-5 11:05:26
將來 九、“媽被人抓走了!”
一號又道︰「思想儀受到了嚴重的損毀之後,反倒發現了本來絕不可能發現的一項功能——它能反擊其它思想儀的探索功能。」
我迅速地消化一號的話,他的話不難明白。本來,他們每人對思想儀都珍而重之,保管唯恐不及,怎會讓它有絲毫損壞,所以那項功能,便隱藏著未被發現。
在一次意外之中,它損壞了,這項「反擊」的功能,才顯示了出來。
也就是說,擁有損壞的思想儀的人,可以抗拒其它思想儀對他的探索,使其它的思想儀喪失了主要的作用!
我問了一句︰「A部件和B部件都有這功能?」
一號道︰「是。」
事情更明白了,正由于如此,狄可找不到一、二、三號,一、二、三號找不到四號,狄可也找不到四號!
一時之間,我只覺得事情滑稽之至,簡直是無可比擬的黑色喜劇!
試想一想︰一個星體上的高級生物,在文明發展到了高峰之後,出現了「思想儀」這樣的發明,使他們的生活,起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這種儀器,使得能躁作它的人,成了絕對的特權階層,不懂躁作它的人,絕沒有反抗的余地。
這其間,曾有過什麼樣的斗爭,也可想而知。
而忽然之間,一個意外,發現了思想儀同樣也具有保護作用,可以使個人秘密不為其它思想儀偵知!
那從表面上來看,是一種倒退——退到了沒有思想儀的時代,但是,在久已沒有個人秘密的生活方式下,忽然發現個人秘密竟然又可以保存,那該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呢?
失蹤的四號,似乎已以行動回答了這個問題︰他寧願享受個人秘密,不想歸隊。
想到這里,我忍不住問︰「你們三個,還在一起,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吧?」
我的問題,並沒有得到回答,顯然說中了他們的心事。我的估計是︰當年有了意外,四個人分開了,一個人(四號)落了單,又發現有能力使他的同伴找不到他,于是,他就躲起來了,徹底享受一個人的樂趣。
其余三個人,由于沒有分開,所以仍然在一起,由于無法交待何以少了一個人,也由于知道了「思想儀」具有抵抗的功能,所以他們也成了游離分子。
不過,關鍵還是在四號身上。
如果四號出現,二十九組復合,整「組」的和個人的決定如何,就有可能大不相同。
我想到這里,已听到了三號的聲音︰「你終于明白我們的情形了。」
我已經想好了說話,我道︰「四號享受個人生活的樂趣那麼久了,我想,就算我腦中的密碼還有效,他也不會與我聯絡。」
一號的聲音有點遲疑︰「請你試一試!」
我不禁有點啼笑皆非,因為我再也沒有想到,和陰間主人溝通,他們竟會提出和狄可相同的要求。
試一試,自然沒有問題,我也答應得很爽快,同時聲明︰「我絕不是提條件,但是我想弄清楚一些事。」
三號也爽快︰「請問。」
我道︰「當年的意外是怎麼的一回事?」
三號嘆了一聲︰「我們沒有犯錯誤,只是恰好遇上一股產生在地球和太陽之間的大磁暴,使我們的飛行受了影響。宇宙船在進入地球的大氣層之後,距地面約一千公尺處解體。」
我沒有出聲,那自然是可怕之極的意外,若不是他們的生命形式是「不會死」的,自然早已死亡。
三號又道︰「在解體的過程中,思想儀嚴重損毀。我們三個自一著陸地,就收集思想儀的部件,同時找尋四號。」
他略頓了一頓︰「四號一直沒有出現,但我們知道他也在從事和我們同樣的活動——搜尋解體了的思想儀的部件,結果,他找到了四分之一,我們找到了四分之三。」
我十分疑惑︰「你們怎知道四號也在搜尋思想儀的散落零件?」
三號道︰「零件散落的範圍極廣,有的甚至在一千公里之外。解體的地點,是在中國的關中平原上空,散落的對象,在地球上,地球人自然不知道那是什麼,但若被人發現了,偶然也可以發現它們特異的功能,于是這些東西,都成了人間的寶物。我們知悉什麼地方發現了寶物,等我們找到那地方時,往往已被人捷足先登,所以我們知道四號也在做同樣的事。」
我呆了半晌,思想儀的部件,成了「寶物」,我是早已知道的了,如「鬼竹」、「許願寶鏡」等等,都是思想儀的零件。
此際令我發怔的是,究竟有多少傳說中的「寶物」,是當年解體的思想儀的零件呢?
若是歷史傳說中的各種寶物,原來都是從思想儀上來的,這不能不算是一大發現。
我首先想到的是和明太祖以及沈萬山有關的「聚寶盆」——我有一段經歷,就和這件寶物有關。
我吸了一口氣道︰「有一件很著名的寶物,叫‘聚寶盆’,不知是不是思想儀的零件?」
一二三號齊聲問︰「怎麼樣的,有什麼功能?」
我把聚寶盆的功能說了說,至于樣子是怎麼樣的,我沒有見過,只好想當然,說是一只盆那樣。
一二三號又同時發出低呼聲︰「是,是,一個很有用的部件,能復制金屬——叫四號拿去了。」
我搖頭︰「不,叫中國的一個皇帝毀壞了,據說碎片埋在南京城牆下,有兩塊碎片曾出現過。」
三號十分高興︰「有碎片,我們就能還原,只要真是埋在南京城牆下,我們很容易找得到,謝謝你,再找到部件的機會已經不多了,你提供的消息真好。」
想不到我隨便一問,會有這樣的結果,那零件要是能復原.倒真是一件美談了——我早就假設過,聚寶盆是「太陽能金屬立體復制儀」,如今便證明正確。
多年前的一種假設,能夠得到確鑿的證實,這令人感到欣喜。
然後,我提出了關鍵性的一個問題︰「如果——我是說如果,四號歸了隊,你們打算怎樣?」
這個問題,一定令他們感到很為難,所以連一向回答爽快的三號,也不是立刻就有回答。過了一會,才听到了他的聲音︰「到時候再商量。」
我嘆了一聲︰「請恕我直言,你們的潛意識之中,都有享受‘獨處’的願望,並不希望過著一切思想都透明的生活。」
三號無力地反駁︰「不對,毫無秘密的生活,正是我們一貫的生活方式。」
我毫不留情︰「那麼,四號若是歸了隊,你們全組,也都應該歸隊,還商量甚麼!」
又是好一陣子的沉默,我忍不住問︰「狄可一再保證,說你們若是出現,不會受到什麼處罰,只是需要說明這段時間做了什麼——他的話實在嗎?」
一號嘆了一聲︰「實在——在我們之間,不存在處罰這個問題,問題是我們如果回去,必然會把思想儀在某種情形下,可以抗拒思想收集的功能這個秘密帶回去。而這個秘密一傳播開去,我們之間的生活方式,就會起天翻地覆的變化。」
听了一號的這一番話,我對整件事的了解,又加深了一層。
他們和狄可,都是屬于懂得躁作思想儀的人,在他們的社會中,是絕對的特權分子。
但如果一旦被所有人知道,原來利用思想儀,可以抗拒思想被收集,那麼,他們的特權就消失了。用地球上的情況來譬喻,等于是老虎沒有了爪牙,特權分子失去了權力。
那對特權分子來說,糟糕之至。
看來,一二三號偉大到了寧願自己做游魂,也不願這個秘密擴散,所以才要商量。
我隨即又想到,四號呢?
四號的想法,顯然和他們不同,四號一直躲藏著,當然不是為了保守這個秘密,而是一直在享受著個人生活的樂趣。
四號始終是關鍵人物,對于這樣一個勇于突破整個星體生活方式的人物,我真的想和他有所聯絡。
我由衷地道︰「我一定盡力與他聯絡。」
三號道︰「謝謝你——當年,我們得知了‘鬼竹’的消息,但被他捷足先登了。」
三號的話,又引起了我許多聯想。
‘鬼竹’是思想儀的一部分,早年,這「寶物」由我的一位堂叔,不知通過甚麼途徑得到,並送給了我武術的啟蒙師父王天兵。
王師父是一個極怪的怪人,他是傷心人別有懷抱,來歷古怪之至(他的來歷和我與他之間的關系,都記述在-少年衛斯理-故事之中)。
四號知道了「鬼竹」的下落,但是一時之間,找不到王師父,于是和我有了溝通,想通過我找王師父。
我也未能和王師父有任何接觸。
「鬼竹」終于到了四號手中,可知四號後來,通過別的方法,找到了王師父。
「鬼竹」在四號的手中,這個事實,又關系著原振俠醫生的下落,因為原振俠所思念的三個女性,她們的頭像,通過「鬼竹」而顯示在一張薄紙上。
由此可以推論,原振俠曾和四號有過接觸。
這就使找更想和四號聯絡了。
我在想的事,很是復雜,我听到三號在問︰「原振俠是你的好朋友?」
他當然是「捕捉」到了我的思想之後,才有此問的。
我的回答是︰「他是很多人的朋友。」
三號再次說的話,令我感到極度的興奮,他道︰「四號曾和他有過接觸。」
我深吸了一口氣︰「何時?何地?」
三號過了一會才回答︰「我無法告訴你——我無法使你明白。」
我嘆了一聲︰「多方向的時間、空間?」
三號道︰「是。」
我追問︰「如果我把他的情形約略告訴你,你能不能使我明白?」
三號的聲音很為難︰「且試一試。」
我就把原振俠在宇宙中迷失的情形,簡略地說了一遍。三號道︰「你想知道甚麼?」
我問︰「他現在在哪里?」
三號道︰「我們不知道,四號或許知道,如果他在和原振俠接觸時,曾在他腦中植入密碼的話。」
三號的話,雖然有敦促我要更努力去找四號的暗示,但是單為了弄清楚原振俠的情形,我也非努力和四號取得聯絡不可。
我用力握了一下拳,揮動了一下,以示決心。然後我還問︰「四號和原振俠的溝通,是在他迷失之前,還是之後?」
在我來想,這個問題雖然重要,但是卻十分簡單,只要回答「之前」或是「之後」就可以了。
而問題的重要性是,如果那是在迷失之後發生的事,那麼,原振俠就並沒有如我們和瑪仙想象那樣的迷失,而是他還在進行活動,只不過是在不同的時空之中而已。
我提出了這個問題之後,有好一會听不到回答,我催他們︰「這問題很難回答嗎?」
一號的聲音傳來,他居然道︰「是,應該說很難回答得讓你明白。」
我先是呆了一呆,但立即明白他的意思了。
還是「單向式時間」和「多向式時間」的問題。所謂,「之前」或「之後」,都是單向式時間中才有的事。
而原振俠如果進入了多向式時間,就根本無所謂「之前」或「之後」了,究竟是什麼情形,不是我這個「夏蟲」所能听明白的。
我順口問了一句︰「原振俠和四號在一起,一定是在多向式的時空中麼?」
三號道︰「當然,不然他何以能使用四號的顯像儀,把他思念的人現出來?」
我心中一動︰「那麼我呢?我現在和你們溝通,是不是也進入了多向式的時空?」
三號語氣平淡︰「你現在的情形不同,你只是通過了儀器的幫助,和我們取得了聯絡。」
我失聲道︰「什麼?我以為和上次一樣,我已經進入了陰間,難道上次我也沒有進入陰間,只是通過儀器,看到了一些情形?」
三號有點無可奈何︰「可以說是這樣。」
我不禁大是氣餒——我一直以為自己曾有「陰間來回」的經歷,原來不是那麼一回事,打個譬喻,我只像是在電視畫面上看到了陰間,並不是真正到過陰間。
我大聲問︰「那麼,我現在在哪里?」
我得到的回答是︰「一個特別安排的空間,可以和我們溝通。」
我用力搖著頭︰「把我帶到真正的陰間去。」
三號道︰「不能——那必須使你的靈魂離體,那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我堅持︰「我有過不止一次靈魂離體的經驗。」
三號道︰「那就夠了,何必再冒一次險。就算你的思想跑到了陰間,情形也和現在一樣。」
我早就有「只有靈魂才能進入陰間」的概念,也知道他們確有能力令靈魂進入陰間,像陰間使者,使用一些儀器,就可以達到這個目的。當年陰差就曾放出「催命環」,令曹普照全族的靈魂到了陰間。
不過我也相信可以有例外,我道︰「陰差和李宣宣又怎麼樣?」
三號道︰「作為替我們工作的使者,他們並沒有到過陰間,情形和你一樣。」
我不相信︰「他們甚至可以把思想儀的部件帶到人間去,怎會到不了陰間?」
三號嘆了一聲︰「唉,那是我們離開了多向式時空,交給他們的,你若是堅持要以靈魂離體的方式進入多向式時空,可曾想到過,對你來說,即使是倏去倏回,對在單向式時空中的人來說,可能已是上下五千年,縱橫百萬里了。」
三號的這幾句話,倒令我怵然而驚。若是世上只有我一個人,我會毫不考慮。但是我還有白素,有紅綾,我不能不考慮她們。
那是一個極不可測的時空,看來我無法闖進去了。
我發了一陣悶,才無精打采地說︰「還有兩個問題要請教。」
三號道︰「請問。」
我道︰「那個陰差——」
我本來想問的兩個問題,一個是「那個陰差現在在哪里」和「你們為什麼要為地球人的記憶組,建立一個陰間」。可是我才說了四個字,就听得他們齊聲道︰「等一等。」
這一下聲音,來得很是急促,一听就使人知道,有什麼突發的事故。果然,接著就是三號的聲音︰「你女兒要你立刻回去——這是我們才收到的訊號。」
我陡然一驚,失聲道︰「快送我回去。」
盡管那兩個問題,都是我極想知道的,但是紅綾忽然發出了那樣的訊號,就必然有非常的事故,這兩個問題的答案,也只好求諸日後了。
他們一起答應了一聲——這一次的時空轉移,我相信是由他們親自主持的,所以比李宣宣所施展的,更加神奇,他們答應的聲音,還在我耳際,我就同時听到了紅綾的聲音︰「爸怎麼還不出現?」
接著,就像是從虛無進入了現實一樣,不知是我從無到有,還是我周遭的環境人物,從無到有,一切一下子全都顯現了出來,我立即融入了周遭的環境之中,那情形很有點像感了光的相片,在定影液之中,漸漸顯示畫像出來一樣,但是身歷其境時,又有說不出來的詭異。
我變成處身在一片空地上,有幾株大樹,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所在,只是看起來,那地方很是荒僻,紅綾正在團團亂轉,抓耳撓腮.看起來她心中很是焦急。
而曹金-在她身邊不遠處,只是遠遠地望著她,一副無助的神情。
兩人竟然都未注意到我的出現,我大叫一聲︰「我來了,什麼事?」
兩人立刻循聲望來,神情驚訝莫名。
後來,他們一致說︰「听到了你的聲音,望過去,還是什麼也看不到,但是迅速地見到了一個人影,由淡到濃,轉眼之間,你就實實在在,站在那里了。」
他們看到的情形,和四周的環境逐漸顯現一樣,那可能是人視覺上的一種感覺。
他們看到了我之後,紅綾大叫一聲,夾著一股勁風,向我撲了過來。
雖然她的經歷,使她成了絕非尋常的人,可是此際,她向我撲過來時,雙眼之中,淚花亂轉,一臉的惶急無依的神情,還是和一般處于驚恐之中的小女孩無疑。我一看她這種情形,就知道她需要的是父親的擁抱。
所以,一等她撲到了身前,我立刻張開雙臂,把她抱住,她也抱住了我。
我沉聲道︰「天大的事,先別發慌。」
紅綾嗚咽著——這也夠令我吃驚的了,接下來她所說的話,更令我頭皮發麻,全身冰涼。
她叫︰「媽給人抓走了!」
我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一開口,連聲音都變了,我也在不由自主地嘶叫︰「你說什麼?」
紅綾的淚水奪眶而出,叫的還是那一句︰「媽給人抓走了!抓走了!」
我望向曹金-,曹金-顯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一片茫然,看來極度無助。
我知道在這樣的情形下,我的態度極其重要,若是我也不能鎮定,如何令紅綾定下來。
我深吸了一口氣,已經令得我的神態,完全恢復正常,我輕拍著紅綾的臉頰︰「你媽不會有事,只管慢慢說。」
紅綾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手,抓得極緊,她大口喘了幾口氣,漲紅了的臉,漸漸回復了正常,她向上指了一指︰「我和媽來到這里,突然眼前一黑……像是有一團黑霧罩下來,一下子就向上提,我用力向下一沉,他……」
她說到這里,向曹金-指了一指︰「他剛好趕過來,攔腰一把抱住了我,我和他才沒被抓走,可是黑霧卻把媽抓走了!」
紅綾的話不是很難懂,可是听來卻是亂七八糟的,而且此際我雖是勉力鎮定,實際心亂如麻,所以一時之間,很難想象是什麼樣的情景。
紅綾見我沒有听明白,急得連連頓足,曹金-道︰「紅綾和衛嬸在前面,我看到一塊大石旁,有一樣東西,透著古怪,低頭去看,就听到了紅綾的叫聲,一掉頭,看到一股黑氣,自天而降,迅疾無比——」
我越听頭越大,忍不住大喝一聲︰「一個說是一團黑霧,一個說是一股黑氣,究竟是什麼?」
紅綾道︰「我感到是一團黑霧。」
曹金-道︰「我看到是一股黑氣。」
紅綾一頓足︰「黑氣臨頭,我和媽媽被罩住了——」
紅綾的話不是很難懂,可是听來卻是亂七八糟的,而且此際我雖是勉力鎮定,實際心亂如麻,所以一時之間,很難想象是什麼樣的情景。
紅綾見我沒有听明白,急得連連頓足,曹金-道︰「紅綾和衛嬸在前面,我看到一塊大石旁,有一樣東西,透著古怪,低頭去看,就听到了紅綾的叫聲,一掉頭,看到一股黑氣,自天而降,迅疾無比——」
我越听頭越大,忍不住大喝一聲︰「一個說是一團黑霧,一個說是一股黑氣,究竟是什麼?」
紅綾道︰「我感到是一團黑霧。」
曹金-道︰「我看到是一股黑氣。」
紅綾一頓足︰「黑氣臨頭,我和媽媽被罩住了——」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2-5 11:05:40
紅綾仍然語帶哭音︰「我一發現媽不見了,立刻就想到向爸緊急求救,你真的一下子就出現了。」
我是正在和一二三號交談,由他們通知我紅綾急著想找我的,那自然是紅綾一著急,使她本來就極強的腦訊號更強,一下子就被他們的儀器接收到了之故。
我吸了一口氣︰「別急,多半是什麼外星朋友把她請了去,方式奇特了一些,難怪你吃驚。」
我的話,不但安慰了紅綾,也安慰了自己,我四面看看,仍然覺得環境很陌生,而且極度荒僻,我問︰「這是什麼所在?」
紅綾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她竟然道︰「我不知道。」
我向曹金-望去,他也搖頭。我道︰「那你們到這里來干什麼?」
這一次,紅綾和曹金-兩人一起回答,答的居然又是那三個字︰「不知道。」
我一頓足︰「這象話嗎?」
我話一出口,立時想到,且別忙著責備他們,或許是白素帶他們來的。
我放緩了語氣︰「是你媽帶你們來的?」
紅綾道︰「不是,媽也不知道到這里來干什麼——」
不等我再發問,她就接著說︰「是鷹兒帶我們來的。」
我「哦」地一聲,「那鷹?」
紅綾用力點了點頭,忽然之間,現出很有信心的樣子︰「我也是急慌了,鷹兒不會害我,媽一定不會有事。」
紅綾的話,令我也略定了定神,我作了一個手勢,示意她把經過的情形說一下。
經過的情形,再簡單也沒有,那飛走了的鷹,突然出現,紅綾自然高興,那鷹抓住了紅綾的衣服向外拽,雙翅騰撲。
白素和曹金-在一旁,白素道︰「它好象要把你帶到外面去。」
紅綾一面笑,一面道︰「是啊,不知道想干什麼?」
她說著,拍打著鷹身,走了出去。等到紅綾出了門,那鷹又撲進門來,這一次,也是照樣子來拽曹金-,等曹金-出了門,白素正在訝異,鷹兒又向白素飛來。
它居然知道白素的身分和紅綾、曹金-不同,所以並不是用爪來抓白素的衣服,而是站定了之後,伸出一翼,翼尖指著門外,望定了白素,不住點頭。
白素知道那鷹極通靈,也知道它這樣做,必有道理。只不過它不會說話,能有這樣的行動語言,那已算是了不起之至了。
白素笑著︰「好,我也出去。」
白素也出了門外,那鷹跟著出來,紅綾有趣得直拍手︰「不知它要我們干甚麼?」
曹金-有點傻氣︰「不知道是不是要我們和它捉迷藏?」
正說著,那鷹一下子騰飛至停在門外空地的汽車上,用爪拍打著車子。
紅綾呆了一呆︰「它要我們上車——它要帶我們去的地方很遠?」
白素點頭︰「看來是,我們上車,由我來駕車。」
曹金-由于個子大,平時寧可走路,很怕坐車——車廂再寬,對他來說,也是窄小。這時,他感到有趣,打開車門,第一個把他老大的身子,塞進了車子。
白素和紅綾也上了車,由白素駕駛,那鷹果然開始飛行,起先飛得低,在鬧市中.它飛得較高,它一直向北飛,總使車中的人可以看得到它。
三人心情輕松,一路上都在猜那鷹不知道要把他們帶到哪里去,和會有什麼事發生。
大約一小時之後,早已出了市區,在一條上山的路上駛著,那鷹就在離車子不到十公尺處飛翔,直到又下了山,已經遠離市區,四周十分荒僻了。
車內三人,藝高人膽大,自然不會害怕,只覺得有趣,過了一小時左右,就到了一處空地上,那鷹在一株樹上停了一停,飛了下來,停在一塊石上。
紅綾首先叫了一聲︰「到了!」
她打開車門,下車奔到了那鷹之前,白素和曹金-也相繼下車。
曹金-身軀大,下車較慢,當他下車時,白素和紅綾已走在一起。那時,曹金-看到那鷹一飛沖天,白素和紅綾正抬頭在看它。
曹金-正待向前走去,可是一步跨出,卻看到一塊大石旁,有光芒閃了一下。
曹金-走過去,想看清楚是什麼在發光,可是他才轉身,就听到紅綾發出了一下異樣的聲音,一回頭,就看到了那股黑氣罩住了白素和紅綾。
曹金-受過嚴格的中國武術訓練,電光火石般迅捷的反應,正是中國武術訓練的重要課題之一,他陡地一聲吼叫,人已向前飛撲而出。
當他撲進那股黑氣中的時候,先舒右臂,抱住了紅綾,再伸手去抓白素時,卻已抓了個空,緊接著,眼前一亮,黑氣消散,白素也不見了蹤影。
所有經過,都只不過幾秒鐘,紅綾首先想到了我,一二三號便立刻把我送了回
曹金-講述事情發生的經過,也沒有花了多少時間,從他的敘述來看,白素更像是被什麼外星朋友請走了。有了這樣的概念,使我鎮定不少,我問︰「那鷹呢?」
紅綾「啊」地一聲,像是到這時,她才想起了那鷹的去向。
後來,我和白素說起這情形(白素當然不會有什麼凶險,那只是她的經歷之一),白素很是高興,我也是一樣。因為我們知道,紅綾極喜歡那頭鷹,幾乎和她當年喜愛靈猴一樣。但是白素一有事,她全副心思,便都在關懷母親的安危,連那鷹的去向,都顧不得了。
這時,她四面看看,又撮唇發出了幾下悠長尖銳的聲音,但是晴空之上,並不見有鷹蹤盤旋。
她喃喃地道︰「鷹兒不會害我們。」
說了幾遍之後,她向我望來︰「爸,我們怎麼辦?」
在那極短的時間之中,我已經使我自己,盡量在「想」——也就是把我的腦部活動,化成訊號發出去。
我的對象是四號,因為我覺得,我正和他們有交往,就發生了意外,那麼,最有可能的外星人,就是他們。何況我本來就要和四號取得聯絡。
對于紅綾的問題,我本來想回答「我們就在這里等」,可是話還沒有出口,就看到紅綾雙眉一揚,「咦」了一聲,又望了曹金-一眼,一下子憂急的神情,一掃而空,咧著嘴笑了起來。
一看到了這種情形,我心中一動,月兌口就大聲問︰「你媽說了些什麼?」
這一問,看來突兀之至,但實在大有道理——紅綾的腦部活動能力強,接收訊號的能力,比普通人不知高了多少倍,白素如果要用特殊的方法報平安,我和曹金-收不到她發出的訊息,紅綾卻可以收得到。
看她的神情,突然由憂轉喜,那接收到的,自然是好的消息了。
紅綾給我一問,定過神來︰「我收到了訊息,媽沒事,要不是金-抱住了我,媽媽的媽媽不願意見他的話,連我也接走了!」
我呆了一呆,才「啊」地一聲。
媽媽的媽媽!
白素是被她媽媽接走的!
在我的記載中,白素的媽媽,一直被稱為陳大小姐,這位陳大小姐的行事,也未免太古怪了些,早年她把紅綾帶走,害得我們全家,淒淒惶惶,苦不堪言,如今又來了這一手。
但是我轉念一想,這次的事,倒不能怪她,因為若不是有曹金-在,她們母女一起被接走,過些時間又回來,誰也不會感到驚恐,只因為有曹金-打岔,才令紅綾焦急萬分。
我想到這里,也向曹金-看了一眼。曹金-大是惶恐︰「我——做錯了甚麼?」
紅綾笑︰「你什麼也沒有做錯!」
我也道︰「你做得很好!」
曹金-這才大大吁了一口氣。我在想︰事情一發生,我就斷定和外星人有關。陳大小姐當然已是外星人,她忽然接走了白素,不知是為了什麼。
可以肯定,若不是有重要的事,她不會有這樣的行動,因為她早已「了卻塵緣」,用通俗一點的語言來說,她早已成仙了,當然不會為了思念女兒,而把女兒接去聚一聚的。
我也不必設想,因為這個問題,等白素一回來,立刻就可以有答案。我只是想了一下︰這次相聚,不知是真人相見,還是又和上次一樣,只是立體的影像。
紅綾跳跳蹦蹦,來到我的身前,一面笑一面道︰「媽媽的媽媽還說,要把鷹兒教得更通靈!」
我怔了一怔,一時之間,聯想得極遠。在傳說之中,頗多禽獸也可以修行,成為「正果」的,禽鳥尤多。一般來說,在「修行」的過程之中,只要能「化去橫骨」,那不但靈性大增,且可以口吐人言。
當然,一切諸如此類的記載,都是含意模糊,語焉不詳,例如鳥類的「橫骨」,就不知是指哪一個部分而言。
我想到的是,鳥類有它自己的溝通方法,那是肯定的了,那就是鳥語。如果陳大小姐在那鷹身上裝上由鳥語轉為人語的翻譯儀器,那麼,那鷹就會口吐人言了!
我想到這里,想起以紅綾的造型,若是肩上停著一頭巨鷹,那巨鷹忽然又會說人話,這種情景,有心髒病的人見了,不知會不會被嚇死?
想到這里,我不由自主,吐了吐舌頭。
紅綾立時問︰「爸,想什麼?」
我本來想把想到的情景告訴她,但是一轉念之間,想到她如果真的拿這個要求去求她媽媽的媽媽,而居然又實現了的話,未免太驚世駭俗了,所以就忍住了沒有說,只是道︰「不知道那鷹會變成怎麼樣?」
紅綾一副心向往之的神情,我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後來,我和白素說起這一段經過,白素的意見十分直接︰「老了!別說太久,就算二十年前,你還是唯恐天下不亂,哪里顧得什麼驚世駭俗。」
我嘆了一聲︰「也未必,令尊已將近百歲,我看他比年輕時更有豪氣。」
白素側頭想了一想,才道︰「沒有人肯認老的。」
我舉起手來︰「我。老就是老,哪有不肯認的!」
我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心想,也該退隱,先過過「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閑日子吧。
這些都是日後的話,表過不提,卻說當時知道了白素是給她母親接走後,焦急的情緒,自然一掃而空。紅綾走近車子,打開行李箱來,箱中竟滿是各種食物,還有美酒,我們便索性野餐起來——剛才紅綾情緒如此焦切,竟連喝酒也忘記了!
我們都不知道何以白素的母親要選擇在這里帶走白素,但白素既然是在這里被帶走的,自然也以被帶回這里的成數為最高。
所以,不論要等多久,總是應該在這里等。
我們一面喝酒,一面交談,我說著和一、二、三號溝通的情形,紅綾和曹金-都一致表示,我這次的「陰間之行」,所得的比他們還多,他們上次,只是和陰間主人交談,並沒有見到陰間主人能力的主要來源「思想儀」。
我把經過說完之後,等著听紅綾的意見。
紅綾在這時,神情很是嚴肅,她道︰「媽媽的媽媽告訴過我,在宇宙之中,地球人的本事,低微之至,能力高超的,不知道有多少!」
對于這一點,我自然同意,但是我仍然有必要向紅綾作一些說明。我道︰「地球人有地球人的特性和優點,有些是其它外星人所沒有的,或是及不上的。」
紅綾眨著眼︰「我的意思是,擁有思想儀的外星人,他們自以為在宇宙中的地位十分高超,但其實未必,而他們的能力,來自一副儀器,所以他們對這儀器的依賴和重視,已到了十分可怕的程度。」
我沒有再說什麼,因為我感到紅綾這時所說的話,已經不是什麼人告訴她,而是她自己經過了思考之後所產生的意見。
她繼續道︰「在這種情形下,儀器不但成為他們生命中的一部分,而且是一個主要部分。」
我點了點頭,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紅綾揮著手︰「他們本來,只在這種方式下生活。可是一次意外,使得儀器破碎,那也等于是令得他們的生命破碎,使得他們的生活方式,起了徹底的改變!」
我同意︰「是的,尤其當他們發現思想儀竟然有對抗的作用時。」
紅綾吸了一口氣,說出了她的結論︰「我相信,四號一定發現了大變化之後的生活方式,比原來的更好,所以才一直躲起來的!」
紅綾的結論,和我的推測相符合——我在听狄可講到他們沒有任何個人秘密的所謂「和諧式」的生活方式時所起的反感,使我直覺地認為,一旦個人秘密可以保留,就不會再想把自己暴露在他人之前。
紅綾道︰「對他們來說,四號現在的生活方式,是一種大倒退,但是若四號認為現在較好,就有權照他自己的意願生活下去。」
我望向她︰「你的意思是,我不應該去蚤擾他?不應該再和他聯絡?」
紅綾攤手︰「不,我的意思是,他根本不會和你聯絡,不論你如何努力,他都不會——因為他要徹底逃避原有的生活方式。」
我笑了一下,紅綾的「文明生活經驗」不夠豐富,所以她才有這樣的說法。
她的這種說法,自然可以成立,但是必需有一個先決條件,那條件就是︰沒有任何的外來力量干擾個人意願。
不幸得很,在高級生物所建立的文明社會中,個人意願完全不被干擾的情形,幾乎絕不可能存在。在地球上,自然是人類社會最文明,但是人類社會演變了幾千年,也沒有出現完全的個人意願不受干擾的情形。
非但如此,而且還有一大半地球人,生活在幾乎不能有個人意願的生活方式之中。
這真可以說是文明的悲哀和諷刺,擁有個人意願,是生物的本能。沒有生物本能的一種生活方式,那算是「文明」,豈不令人三嘆?
而地球人還是文明水平極低的生物,像狄可他們的星球,文明的進展,超越了地球不知多少倍,可是個人意願卻也遭到了徹底的消滅!
如果地球的將來,文明也向著這樣的方向發展的話,那我寧願生活在過去的石器時代,或許更有自我。
我想了一會,才響應紅綾的話,我道︰「如果一二三號不找他,如果狄可不找他,如果更多他的同類可以容忍他那樣做,如果他有把握可以一直逃避下去,他就不會和我聯絡。」
紅綾也想了一會,才憤然道︰「那是他的個人意願,狄可他們,為什麼非去蚤擾他不可?」
我苦笑︰「這可能是由于高級生物發展過程中所必然會產生的劣根性,他們的發展,到了思想儀的出現,已經是個人意願喪失的開始。」
曹金-突然道︰「那和奴隸社會一樣了?」
我用手畫了一個圓圈︰「那是一個循環,過去和將來,會在同一個點上相會,雖然不同,其實一樣。四號的情形,比奴隸社會中一個奴隸的逃亡更嚴重,因為‘集體’認為他可能會帶來災禍。」
紅綾和曹金-默然,我又道︰「以人類的現況來說,這種情形也一樣存在,許多人的個人意願和極權統治者不一樣,也就只好和四號一樣,冒著隨時被找出來的危險而躲藏著。」
紅綾的神情有點迷惑︰「其實可以不是那樣的,我看狄可他們,和地球人的習性,比較接近,都以一些人的意願,作為整體的意願,不讓每一個人的意願,得到自由的發展。」
我苦笑︰「這樣說來,我們地球人,和他們掌握了思想儀的外星人,竟然是一丘之貉了!」
紅綾略想了一想,就在她腦部的數據庫中,找到了「一丘之貉」這句成語約含意,她嘆了一聲︰「這也許就是他們終于發明了思想儀的原因——像思想儀這樣的發明,不正是某些地球人夢寐以求的嗎?」
和紅綾說話,有時幼稚天真,嘻哈絕倒,但有時也可以嚴肅之至。
這時,她略頓了一頓,又道︰「或許,那正是地球人的將來。」
我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戰,也搖了搖頭,因為我並不希望,地球人會有這樣的將來——但從地球人的習性來看,有這樣的發展,卻又是大有可能的事!
我用力一揮手,把岔開去的話題,又拉了回來。我道︰「除非四號有把握能夠抵抗無休止的搜尋,不然,他必須尋求真正能幫助他的力量。我會使他相信,我明白他的處境,並支持他的行為,那麼,當他需要幫助的時候,他就會和我聯絡。」
紅綾看了我一會︰「你是說,如果他現在的處境,出現了危機,他會向外界求助?」
我道︰「那是必然的行為。」
紅綾側著頭︰「如果他要求助,我們能給他什麼幫助呢?」
我一時之間,難以明白紅綾這句話的意思——她的話本來不難明白,可是她用的語氣,卻相當古怪,使人感到她有弦外之音。
我想了一想︰「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地球人的能力有限,他要求助,我們不會是目標,他會向其它外星人求助?」
紅綾點頭︰「正是。」
我「哼」了一聲︰「別太妄自菲薄,別忘了一二三號和狄可,都想通過我找到四號。」
紅綾不說話,只是望著我,神情古怪。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25-2-5 11:05:54
將來 十一、運送人頭
我喝了她一聲︰「有什麼話只管說,別鬼頭鬼腦。」
紅綾道︰「一二三號和狄可找你,是因為你曾和四號有過聯絡,你的腦中,有四號設定的密碼——那是他們所掌握的唯一線索。」
我呆了一呆,我自然听得出紅綾還沒有說出來的話。紅綾畢竟已不是女野人了,她多少也懂得了一些人與人交往的說話技巧了。
她沒有說出來的「潛台詞」是︰「他們找你,只不過是把你當成餌,好把四號引出來,並不是因為你有什麼特殊的能力。」
我用力一揮手︰「那當年四號和我聯絡,也是求我幫助找思想儀的部件。」
紅綾笑了一下——她笑得很純真,並無惡意︰「但你幫不了他的忙!」
我畢竟大是沮喪——看來紅綾說得有理,可是我又不服氣︰「狄可和一二三號都能測知我的思想,他們大可把那密碼測了去,自行和四號聯絡。」
紅綾大聲叫︰「爸,那不是你的思想——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腦部被人做了手腳——」
我悶哼一聲︰「你的語言能力倒越來越高了,連‘做了手腳’都會說!」
紅綾過來,抱住了我的身子︰「這都是爸媽教的!」
我沒好氣︰「只怕是媽媽的媽媽教得更多!」
紅綾「嘻嘻」笑著,也不否認。我揚了揚眉︰「狄可他們,若是真的能力如此高超,他們應該可以趁我在集中精神和四號聯絡時,跟蹤去找到四號的所在。」
紅綾听了之後,並沒有立刻回答,像是正在思索什麼,曹金-問︰「你只是想,怎麼跟蹤?」
我道︰「不論我用什麼密碼把訊息發出去,只要訊息一離開了我的腦部,就必然有跡可循,也必然可以跟蹤,直找到四號的接收處。」
曹金-似懂非懂地點著頭——我說的情形,其實只不過是一個概念而已,具體情形如何,我自己也說不上來。
但紅綾卻听得很是認真,她道︰「有兩種情形,是狄可無法追蹤的。」
我作了一個手勢,請她解釋。
紅綾道︰「第一種情形是,四號根本沒有打算接收你發出的訊號——他如果知道,狄可會跟蹤你的訊號而找到他的話,他就會那麼做,以保護他自己。在這樣的情形下,你發出的訊號,也就成了無主游魂,沒有目的地,就算循跡跟蹤,也沒有用處。」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在這種情形下,我再努力和四號聯絡,也不會有用。」
紅綾點頭︰「是。第二種情形是,狄可根本沒有這個能力。」
我呆了一呆︰「怎麼會呢?他有思想儀那樣進步的儀器,應該有這個能力。」
紅綾雙手用力一拍︰「對了,第二種情形是︰狄可根本沒有完整的思想儀!」
我「啊」地一聲,紅綾的這個分析,是我以前沒有想到過的。
這時,我首先想到的是,我應該「告訴」四號,狄可不能在我不同意的情形之下找到他。
但接著,我也苦笑,因為四號根本不接收我的訊號,我又怎能「告訴」他呢!
這情形,和兒童故事之中,在貓脖子上掛一個鈴,倒有異曲同工之妙。
我立刻又想到,紅綾估計到了狄可沒有完整的思想儀,四號是不是也估計到了呢?
思想儀是一部奇妙之至的儀器,我所知的是,它由千百個部件所組成,每一個部件,都有獨特的神奇的功能(一旦「流落人間」,就是「法寶」)。
但是,它也有一個缺點——它的某些功能,必需整部思想儀齊全才能施展,缺一不可。
這種情形,相當特殊,以地球人的高科技儀器來說,當然每一個組成部分都十分重要,但也有些部件,可以省略,但思想儀則不然——這個特征,是一二三號告訴我的。
所以,維持思想儀的完整,十分重要。
狄可毫無疑問,擁有思想儀,但,他擁有的思想儀,完整無缺嗎?
我知道所謂「思想儀」,不能顧其名而思其形,事實上,它的體積,龐大無比,類似地球上的一整座工廠,在宇宙航行中,失去了一些部件,是極為可能發生的事。
而且,我也聯帶想起了另一個問題︰狄可曾說過,他們的宇航員,是四個人一組,四位一體。而狄可每次出現,都只是一個人,他的三個伙伴呢?
他的三個伙伴在哪里?
看來,狄可對我隱瞞著的事情很多。
紅綾見我好一會不出聲,她又道︰「如果狄可沒有完整的思想儀,那麼,他只有依靠你才能找到四號。」
我思緒相當紊亂︰「是,他們都一再強調說,我腦中的密碼,是尋找四號的唯一線索。」
紅綾望著我,忽然之間,伸了伸舌頭,現出了極其古怪的神情︰「爸,消除了你腦中的密碼,四號就不怕被人找到了!」
我同時也想到了︰「探出我腦中的密碼,就可以找到四號了!」
我們兩人互望著,心中立刻又想到了同一個問題,可是紅綾也立刻向我作了一個手勢,示意我不要立刻說出來,她輕推了曹金-一下︰「你得到了什麼結論?」
我心想,曹金-有點憨態,未必想到什麼,卻不料他看來傻頭傻腦,只是他生性忠厚,並不代表他笨。他立時道︰「在這樣的情形之下,狄可掌握了衛叔,就可以找到四號。四號掌握了衛叔,就可以繼續藏匿。」
紅綾還不滿意︰「這不是最後的結論!」
曹金-大手一攤︰「先禮後兵,狄可他們,對衛叔還很客氣,但若是衛叔不徹底合作,他們可能另出手段。」
他說到這里,略頓了一頓,所作的分析,有條有理之至︰「到那時候,四號若感到了威脅,也會有行動。」
紅綾進一步問︰「會有什麼行動?」
曹金-看了我一眼,神情有點古里古怪︰「我不知道他們用什麼方法才能使衛叔腦中的密碼消失或得到它,但是他必然有某些行動會違反衛叔自己的意願。」
他把可能發生在我身上的事,用如此文雅的句子表達出來,令我有啼笑皆非之感。
紅綾一個勁兒點頭,表示同意曹金-的分析。
我也同意,我明白自己的處境,十分不妙,發展下去,「違反我意願的事」必然會發生。
我也難以設想事情的發展會如何,是不是會把我固定在手術台上,用什麼激光光線射向我的腦部,以達到他們之目的?
我皺著眉,心中不快之至,這可以說是無妄之災——少年時的一些際遇,發展到現在,竟會生出那麼多事來。
紅綾嘆了一聲︰「我也想不出他們動手之後的情形會怎麼樣。」
我有一點懷疑︰「要動手,他們為什麼不一上來就動手?」
紅綾立時道︰「金-剛才說什麼來?先禮後兵?對了,狄可他們的本性不壞,不想強逼他人,把他人不願意的事付諸實現,但到了真正無法可施的時候,君子也就會變成小人了。」
我悶哼一聲︰「本性不壞!」
紅綾道︰「他們至今沒有對爸你怎麼樣!」
我嘆了一聲,我曾經說過,所有能夠來到地球的外星人,本性都不應該太不堪,因為,他們既然發展了高度的科技文明,就必然有高度的精神文明。
沒有高度的精神文明作基礎,高級生物不可能有高度的科技文明——像地球人那樣,貪婪、自私、殘酷,匪夷所思的罪行還存在于人性的本質時,地球上必然充滿了仇恨、戰爭、殺戮,殘害和各種各樣的混亂。在這樣的精神文明狀態下,如何能孕育得出高度的科技文明來?在一個還有殺死女嬰的落後野蠻行為的星球上,高度的科技文明只是遙遠的夢。
紅綾見我陷入了沉思,她還以為我對她的說法不滿意,所以她補充道︰「當然‘本性壞’或‘不壞’,都只是地球上的標準,他們自己或許另有標準,那就非我們所能定出的了。」
我用力揮了揮手︰「先不說他們的道德標準,若是他們雙方面都想對付我——」
說到這里,我難以為繼,因為狄可和一二三四號要對付我的話,我一點辦法也沒有!
紅綾的眉心打著結︰「只可惜不知道你腦中的密碼是怎麼一回事,不然,自行除去,就天下太平了!」
我呆了一呆——當然不是說我有辦法可以除去腦中的密碼,而是我想到,如果我有辦法,我是不是願意那樣做。
當然,除去了密碼,我再也沒有「利用價值」,自然天下太平。但是,我也失去了唯一可與四號聯絡的方法,這件事,也從此告一段落,再也難以繼續下去了。
這是我不願意發生的事!
想到這里,我不由自主,搖了搖頭。在一旁的紅綾,竟然可以揣知我的思路歷程,她鼓起掌來︰「好啊,當然不輕易放棄,嗯……兵來將擋,水來土淹。」
她找到了兩句成語,大是高興,就在她的掌聲之中,忽然有一個輕柔動听的聲音傳來︰「我以為你們會急壞了,所以趕著回來,看來我弄錯了。」
一听到這聲音發自我的背後,我反手一抓,已握住了一只手。
紅綾更加拍手︰「媽,我們早知道你去見誰了,還急什麼?」
我把身後的白素拉了過來︰「急過了,那時你沒有看見。」
紅綾一下子撲到了白素身上,把她抱得緊緊的,大聲叫︰「急得人三魂悠悠,七魄蕩蕩,都不知怎生是好!」
紅綾的這種說話腔調,自然是學自溫寶裕,但也是當時的實情,我補充︰「我就是在她情急之下,立刻從陰間回來的!」
白素像是對我這句話很重視,她用一種很關切的目光望向我,我立刻把經過的情形,簡略地向她說了一遍——本來,我們應該先向她詢問她的經歷,但她既然是和母親相會,當然不會有什麼驚險,遲一些問也不要緊。
在我說了之後,紅綾又急著把我們的分析,說了出來,她神情焦急,顯然是在為我的「夾縫」處境而擔心。
白素吸了一口氣︰「媽突然把我找去,為的也是這件事——」
她說到這里,向我望來,我大是驚訝︰「我的事怎會驚動了岳母大人,她怎知我有事?」
白素皺著眉,並不以為我夸張的語氣很幽默。她道︰「狄可在地球上努力,他的三個伙伴,在其它各處努力,目的都是為了找尋失蹤的第二十九組人員。」
我吞了一口口水,白素口中的「其它各處」,那是真正的「上窮碧落下黃泉」,指的是宇宙各處。他們的尋找行動,一定驚動了許多星體上的高級生物,成為宇宙中的一項大新聞了。
在這樣的情形下,已經身為外星人的陳大小姐,自然也會知道。
奇怪的是,地怎知事情和我有關?
白素接下來的話,立刻解決了我的這個疑問,她道︰「由于這件事已引起了廣泛的注意,所以大眾矚目,狄可和他同伴的通訊,有一些被別人截了下來,並且被譯出了其中的意義,有三個音節,沒有人知道是什麼意思,只知道可能是一個地球人的名字,但是媽卻一听就知道了,這三個字是——」
我苦笑︰「衛斯理。」
白素點頭︰「媽雖然成了仙,但若是有人要對她女婿不利,她還是不會袖手的。」
我拍打著自己的腰際︰「有這樣的岳母大人撐腰,那真是天塌下來也不怕了!」
白素白了我一眼,繼續道︰「狄可他們的通訊之中,提到了在你腦中,有一組密碼,是唯一的線索。最好的方法,是你肯真誠合作,利用這種密碼作聯絡,他們就可以利用你腦能量的發射過程,追蹤到目的地,但是你一直不肯那樣做,或做得不誠心。」
我承認︰「是的,我對狄可硬要把在躲避中的同類找出來……很有點反感,所以並不誠心。」
白素沉聲道︰「所以,他們考慮采取第二個方法!」
白素的神態凝重,我只覺得好笑,拍著自己的頭︰「他們準備怎麼樣,把我腦子剖開來,找尋那組密碼?」
白素冷冷地道︰「一點也不幽默!」
我吃了一驚——白素一向不是大驚小怪的人,她如今的神態,如此凝重,決不會是故意來嚇我的。我立即想到,她才和她母親會過面,會不會是我那位「成了仙」的岳母大人,曾給她什麼暗示來?
外星人之間,互通消息,是很尋常的事,那麼,我是真正身在險境了。
我吸了一口氣︰「是不是有什麼風聲?」
白素看我的神情,就可以知道我已料到了發生了什麼事,她道︰「在地球上,狄可他們,沒有能力把你腦中的密碼取出來。」
一听這話,我和紅綾,同時發出了一下悶哼聲,因為我和她都曾推測,狄可「先禮後兵」,但現在知道,並非如此。
狄可的先「禮」,是無可奈何的。
白素續道︰「可是,若要把你弄回他們的星體去,卻又大費周章,有很大的困難——」
我想起在「陰間」所見,部分的思想儀已龐大如工廠,如要把我帶走,也不應該是難事,他們的宇宙飛行能力,應該十分高超才是。
白素嘆了一聲︰「把你帶到他們的星體去,自然不是什麼難事,問題是要在長期的宇宙飛行中,維持你的生命,這就很困難了,因為他們的飛船中,沒有維持一個地球人生命必需的設備,而且,也怕你無法承受旅途中的種種變化。」
我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他們的能力如此高超,攝人靈魂如探囊取物,把我的靈魂拘了去,慢慢在其中找尋,也就是了。」
白素卻回答得十分認真︰「靈魂是人的記憶組,只要是你的記憶,他們都可以得到,可是那組密碼根本不是你的記憶,你自己根本不知道,他們要你的靈魂又有何用,所以必須在你腦中去找!」
我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怎麼找?」
白素吸了一口氣︰「把你幾億個腦細胞,拆開來一個一個地找,看是藏在哪一個之中。」
我又驚又怒,月兌口道︰「他們能還原嗎?」
白素竟然作了一個怪臉︰「不知道。」
我深吸了一口氣,令自己定下神來︰「這些訊息,全是令堂告訴你的?」
白素點頭︰「是,不過真正的內容,可怕得很,他們向各方面求助,要解決一個難題︰把一個兩公斤左右重量的地球人生命體,作長期的宇宙航行,而令得這生命體的生命,得以很好的維持。」
听到這里,我不由自主,發了一陣抖。
這些外星賊子太可惡了!
兩公斤!
那是我身體的哪一部分?當然是人頭!
我的臉有些發麻,悶哼了一聲︰「其實他們若是只運送我的腦子,半公斤就夠了。」
白素口唇動了一下,但是卻沒有說什麼,實在是因為地想說的話太血淋淋了,多年夫妻恩愛,她再也說不出口。可是紅綾卻說了出來——絕不是她沒有父女之情,而是她性子直,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沒有任何保留和忌諱,她道︰「總要有容器的,最現成的容器,就是——」
白素喝了一聲︰「女兒!」
紅綾一怔,這才把最後的「人頭」兩字,生生地咽了下去,沒有說出來。
我怒極反笑︰「他們準備什麼時候下手來割我的人頭?」
白素沉聲道︰「他們會再來和你商量!」
一听到了白素這樣回答,我是真的忍不住,大笑了起來。這實在太可笑了,成語形容絕不會成功的事,有「與虎謀皮」——和老虎商量要剝它的皮,老虎怎麼會答應?而如今居然有人要和我商量,取我的人頭,這不是太可笑了嗎?
白素也不阻止我,由得我笑,紅綾和曹金-又跟著我笑。我們都一起指著白素,奇怪她居然可以忍住了不笑。
白素非但不笑,而且還嘆了一口氣︰「其它的外星人,都會盡力去幫助他們。」
我不再笑︰「為什麼?是因為在外星人的眼中,一個地球人的人頭,根本不算什麼?」
白素皺著眉︰「不是,是宇宙間,有一個大家都默認的法則——」
我「哼」地一聲︰「我以為宇宙浩淼,廣闊無比,最是自由自在了,卻也有甚麼法則!」
白素不理會我的話,自顧自說下去︰「各個星體上的高級生物,一旦有了宇宙航行的能力,也就有了這個法則,那就是,宇宙航行者,不能背叛他所屬的星體。若是背叛了,宇宙間所有的力量,都會聯合制止這種行為。」
我听了白素的話,想說什麼,可是卻張大了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因為事情比我的想象,還要嚴重許多倍!
我以為只是狄可和一二三號要對付我,而現在的形勢是,所有外星人都會對付我,因為我腦中有追尋違反了法則者的唯一線索。
看來,這下子衛斯理真的是人頭難保了!
我在駭然之余,竟不由自主,伸手向自己的脖子模去,白素立時抓住了我的手,她也臉色煞白。
宇宙之間,何以會有這樣的法則,也很容易理解——要是派出去的宇宙航行員,個個有去無回,音訊全無,那麼宇宙航行還有什麼意義!
這種情形,在地球人的大海航行中也曾出現過,海上航行的法則極其嚴厲,背叛是極嚴重的罪行,屬于十惡不赦之列。
至于這種法則也存在于宇宙航行之中,對地球人來說,是遙遠的將來的事,但對已有宇航能力的外星人來說,卻是實實在在的需要!
我呆了一會,才道︰「想不到我成了宇宙要人了!」
白素苦笑︰「真正要對付你的,還只是狄可他們,其余的外星人,只是幫助他們而已。」
我張開雙臂,輕抱了白素一下︰「多謝令堂,她至少不會幫狄可,還把你召了去,通風報信,好叫我知道自己的處境。」
紅綾很是不平︰「爸不會任人擺布。」
我大聲道︰「放心,當然不會。」
曹金-顯然一時之間,還感覺不到事情的嚴重性,所以他只是低著頭,沒有說什麼。
白素這才說到了正題︰「媽說,你的情形很不妙,最好的辦法,是你和四號聯絡,要他自行出面,了結此事,你才能月兌了關系。」
我揚眉︰「若是四號不想出面,我不會強逼他——他有權維持個人的意願!」
作者:
阿挺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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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2-5 11:06:11
將來 十二、單一
白素望著我,不出聲。我又強調︰「即使在地球上,能有個人意願,也是地球人追求的目標,想不到宇宙間可以幾十萬光年飛來飛去,反倒失去了這種自由︰」
白素仍然不出聲,我又進一步發揮︰「若是將來,地球人文明進展,也向這方面發展.那還是不要將來的好!」
白素嘆了一聲︰「好象真是越過去,越多自由,越容易維持個人意願︰」
我提高了聲音︰「就讓狄可來取我的人頭好了!」
接下來發生的事,由于突如其來,意外之極,所以我的反應,也難免有點失常,照白素、紅綾和曹金-事後異口同聲地說,我在突然之間,整個人向上彈了起來,像是吞下了大量興奮劑的青蛙一般,不住跳著,一面跳,一面繞著圈子,同時口中和喉間,發出莫名其妙,不知所雲的怪聲音。
我不知道他們的形容是不是正確,因為當時我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做了些甚麼。變化突然產生,而當我一弄明自了變化的性質之後,我全副心神,都放在適應這變化之上,哪里理會得做了些什麼樣的怪動作。
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當時我的心情,確然興奮之至,所以「吃了大量興奮劑」這句形容,絕對可以接受。
突如其來的變化是,我陡然之間,在那句表示絕不向狄可屈服,要維護四號的個人意願之後,我听到了一把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響起︰「謝謝你,衛斯理。」
聲音陌生,是由于那需要運用遙遠的記憶,一直要回溯到少年時期;聲音熟悉,是一旦回憶到了過去,就听出這聲音早年曾和我有過溝通。托我尋找我師父的,就是這把聲音。
現在,我已可以肯定,那就是「四號」的聲音,我正想和他聯絡,但是又知道他的行蹤隱秘之極,沒有可能接收我的聯絡。
就在這樣的情形下,陡然之間,「听」到了他的聲音,怎不令人大喜若狂?
當時,紅綾和曹金-兩人,不知我發生了什麼事,想過來抱住我,不讓我蹦跳,但白素卻知道是怎麼的一回事,她道︰「別去干擾他,他正和什麼人在進行溝通。」
我確然是和四號在進行溝通,我不必發出語言(當時的怪聲只是為了高興),四號能夠和我直接溝通,我的回答是︰「不算什麼,這是我為人的原則。」
接下來的,竟然是四號的一下嘆息聲。我立即問︰「你的情形怎麼樣?據我所知,你的處境不是很快樂,太多力量想把你找出來。」
四號又嘆了一聲,才道︰「是啊,連累你也成了目標,難得你非但不怪我,還肯維護我。」
我在連聲的嘆息中,至少知道了四號的處境,確然不是很妙,我問︰「現在你最大的因難是什麼?」
四號的回答,雖然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是仍然令我感到驚疑︰「是我當年留在你腦中的密碼,他仍知道追循這個線索,可以找到我!」
我在那時,一定曾不斷地揮著手——這是我的一個習慣性的動作,每當我要作出我不願意作,無可奈何非作不可的決定時,就會有這個動作出現。
白素他們說,我那時已從極度興奮的狀態中,平靜了下來,確然有幾十秒鐘時間,在不斷揮著手。
我向四號作出的提議是︰「何不由你來取消這個密碼?那他們就沒有線索了!」
我是很不願提出這個建議的,因為密碼一取消,我就無法再和四號聯絡了。
而我還有許多疑問,要向四號詢問後,才能得到解決,就此失去聯絡,實非我所願。
四號竟然又嘆了一聲︰「我要是能夠,也不會把密碼一直留在你腦中了!」
我吃了一驚︰「是不是由于你沒有了完整的思想儀?」
四號的回答,使我感到意外︰「不是,而是地球人人腦的結構,極其復雜,遠超我們的想象之外——更遠超你們自己的想象之外,你能否想象你們的腦細胞,其實每一個都是獨立的個體,每一個都有它自己的行為?」
呆了半晌(當時一定現出了迷惘之至的神情),這是我從未想到過,也不見得有別人想到過的問題,而且我還不明白四號這種說法的真正含義。
四號忽然道︰「不去討論了,這個問題太復雜了,總之,我沒有能力消除留在你腦中的密碼!」
我由衷地道︰「那也沒有什麼不好,至少,我們可以一直保持聯絡!」
四號長嘆︰「可是對我來說,那是禍根,他們遲早會找到我!」
我定了定神,問出了一個關鍵性的問題︰「你為什麼要逃避?為什麼要躲開你的同類?」
這個問題自然重要,因為一切事情,都是從四號的「月兌離行為」開始的。
(我稱四號的行為是「月兌離行為」,因為我不以為那是「背叛」或者更嚴重的說法。)
四號顯然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我早就知道這個問題,一定嚴重觸及他的隱秘,不過也想不到他居然也懂得「顧左右而言他」這一招。
他不回答我的問題,卻忽然道︰「或許,你們一直在研究的‘潛意識’,可以解釋每一個腦細胞獨立的情形。」
他忽然回到「那個太復雜問題」上來,我也不心急,應聲道︰「慚愧得很,地球人對自己的腦部不是太了解,潛意識是怎麼一回事,我們還沒有弄清楚。」
他有了興致︰「人的每一個細胞——都有獨立行動的能力,以你腦中的密碼為例,存在于一個腦細胞中,這個腦細胞,曾接受這一次訊息︰你不願意讓這密碼消失,它就記住了。現在,你又願意把這個密碼交出來,它收到了相反的訊息,它就開始自行判斷應該怎麼做,它顯然堅持你給它的第一個訊息,所以它不會把密碼交出來——這是我不能收回密碼的原因。」
他一口氣說出來,說的是我腦部活動的情形,把我听了個目定口呆。
他又道︰「你雖然願意交出密碼,但你的潛意識不願意,就等于不願意。」
過了一會,我才透了一口氣︰「那麼,狄可又有什麼方法可以取得密碼?」
四號沉聲道︰「在地球上,他也做不到,只有在我們的星球上,才能做到,過程復雜之至,先要在你的腦中,找出那個儲存了密碼記憶的腦細胞來——」
我失聲︰「人的腦細胞有將近十億個。」
四號否定了我的話︰「不,更多,有許多腦細胞,是由上萬個組合組成的,你自己還沒有發現這一點。」
我苦笑︰「一個一個地找?」
四號重復著我的話︰「一個一個去找!」
我深吸一口氣︰「他要取得我整個腦部,運送回你們的星球去——他若要那樣做,就必須殺了我,對不對?」
四號的回答很模糊︰「我不知道他會不會!」
我忽然想起白素的話,白素曾說,狄可會來和我商量,要我的腦袋——一想到這里,又忍不住想笑︰「或許,他不會殺我,他會說服我自殺!」
四號的反應,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衛斯理,別把地球人的性格行為代入我們中。我們並不熱衷殺害生命,絕不,我們極重視生命——所以,我不知道狄可會怎麼做,你必須知道,狄可如果嗜殺,可以把地球人全部消滅!」
我想起了「陰間寶物」能攝人魂魄的情形,知道四號的話,並不夸張,全身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
我緩緩地道︰「現在你和我聯絡,就不怕被人偵知?」
四號道︰「不怕,不是你找我,是我找你,衛斯理,我不想被他們發現,所以請別和我聯絡。」
我苦笑︰「我等著狄可來取我腦袋?」
四號有好一會沒有反應,我再重復了一遍,四號才道︰「我不希望被他們找到,當然也不希望你的腦部被分解成幾十億分。」
他的話,仍然未曾具體地說明我會有什麼遭遇,我用力一揮手︰「那樣說來,你始終逃不月兌,你終被發現。」
四號開始有點支支吾吾,我道︰「你我之間,還有什麼話難以啟齒的?」
四號的回答是︰「總之希望你能支持我到底,別讓狄可取得你的腦子。」
我想笑,但是關系我自己腦子的去向,那又使我笑不出來,我道︰「听你這樣說,我有能力保護自己的腦子?」
四號的答案竟十分肯定︰「只要你肯,你能。」
我呆了一呆——沒有人會肯把自己的腦子拱手讓人,四號這樣說,是什麼意思呢?我立刻想到,狄可會不會卑鄙到拿白素和紅綾的生命作威脅,來逼我自盡?
如果拿我的生命,去交換白素母女,我自然沒有反抗余地,只好答應!
本來,在我和「四號」突然有了聯絡之後,我處于對四周的環境,全然沒有知覺的境界之中,這時想到了白素和紅綾,我身子陡然震動,定了定神,看到白素、紅綾和曹金-卻全神貫注地望著我。
白素一和我的目光接觸,立時揚眉相詢,我作了一個手勢,表示我還需繼續。
也就在這時,我又听到了四號的責備︰「你又以地球人的行為去衡量了!」
我大是惱怒︰「是,地球人卑劣,你們高尚;既然你們那麼高尚,你為何不歸隊,要逃避?」
四號感嘆︰「你的思路有點問題,高尚和想獨處,完全是兩回事。」
我冷笑︰「別告訴我,你的月兌離行為,只是為了想‘獨處’。」
我把「獨處」兩字,特別強調。
四號的聲音極平靜︰「是的,就是想獨處,不想自己的一切,都給別人知道,也不想知道別人的一切,只想保留自己,完完全全的自己。」
我一時之間,沒有作聲,四號又道︰「你不覺得這樣的生命形式,才是真正的生命嗎?宇宙之間,極少高級生物,甚至沒有,可以擁有這樣的生命方式。」
我想了一想,確然,高級生物的生命,絕少是真正「獨處」的,多多少少和這個人那個人,發生著牽絲攀藤的關系。雖然說,在地球人之中,有真正的隱士,但那些隱士,在與世隔絕的生活之中,他的思想是不是能夠離開群體,也大有問題。
四號又道︰「尤其對我們來說,獨處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而我卻在忽然之間,身歷其境,那種幻妙奇異的感覺,就如同你們常說的到了仙境一般,在我們的星體上,我是唯一能因為一次意外而有幸進入這種境界的人,所以我不想歸隊。」
我苦笑了一會,四號說得很明白,但是我卻無法全盤理解。
四號忽然詞鋒一轉︰「也不是沒有真正獨處的地球人,我就曾遇到過一個,見到他的時候,他的情形十分奇特,他正在觀察地球的形成——」
我听到這里,陡然叫了起來(真的叫出了聲音,令得白素等三人嚇了一跳)。
我之所以大叫,是因為四號的話,太不合理了——一個地球人,怎麼能觀察「地球的形成」?地球形成之後好幾億年,才出現原始人!
四號這時道︰「我說過了,情形特殊之極,近乎不可能,這個地球人,竟然闖進了多向式的時空之中,這你很難明白,因為地球人的時間觀念,是單向式的。」
我感到一陣暈眩,我曾和狄可討論過這個問題,他未能使我明白,現在,四號自然也不能,但我至少明白了一點︰在多向式的時空之中,一個地球人可以觀察自己星體的形成過程。
四號知道我在想什麼︰「你只要明白這一點就好,這個地球人,他對我有相當程度的啟發,他對我說,他不是迷失,而是享受真正的生命方式——單一式生活︰獨處,不受任何同類的干擾,這才得回了自己,一切都照自己的意願,不受任何力量的左右和影響。」
我「嗯」了一聲︰「佛門的‘四大皆空’,或許也正是這個意思。」
四號又道︰「這個人在觀察地球的形成過程之中,有一個相當重大的發現,這個發現,直到如今,地球人還一無所知。」
我大是好奇︰「他發現了什麼?」
四號的回答,令我直跳了起來。他道︰「他發現整個地球是一個生命體,海洋、高山、平地,都是這個生命體的組成部分,而各個組成部分,又各自有獨立的生命,就像人的每一個腦細胞都是獨立的一樣。他又說,在許多年之後,這個大生命體會有休止期,然後,大生命體上,就附生了千奇百怪的各種小生命體——他是其中的一分子。然後,將來,大生命體的組成部分,會逐漸復蘇,海洋活回來了,高山活回來了——」
我就是听到「高山活回來了」這句話時,直跳了起來的,我大叫︰「等一等!不——你再往下說,不,等一等!」
我大是語無輪次,因為四號所說的事,和我近來的經歷有關——我近來的經歷是,在一個深山的山洞之中,和一個相信大山有生命,正致力于使大山復蘇的波斯人輪三德相敘,輪三德所相信的,正是四號所說的那地球人的「預言」!這真是意外之極的所得!
我疾聲問︰「那地球人是一個大胡子?」
四號道︰「不是啊,這個地球人,對地球的將來,看得十分透徹,他說,作為一個生命體,真正的生命方式,應該是單獨的存在,所以,將來,地球的生命休止期結束之後,它會月兌離任何星系,奔向獨處。當然,到那時,附生在它上面的千億生命,也化為烏有了。」
我听得身子有把持不住的搖晃——這是什麼樣的預測?地球的將來,竟會是這樣子?地球會追求單獨生存,月兌離一切星系?
正在致力使高山復蘇的輪三德,知不知道自己的努力,會有這樣的後果?
我思緒渾沌一片,一時之間,不知想什麼才好。另听得四號繼續道︰「可是這個地球人,可未能做到真正的獨處,他還在思念一些人,他借用了我的一個儀器,把他思念的人的形像,顯露了出來,一共三個——當時我不知道那種形像,在地球上被稱為美麗的女人——」
听到這里,我耳際響起了「轟」地一聲響,但是思路卻變得明白了。
我知道四號遇到的地球人是誰了!
原振俠!
原振俠並不是迷失在宇宙之中,而是在特殊的環境之中,使他悟到了單獨的生命方式的奇妙(情形和四號有點類似),所以他不願回來。
但是他又未能忘情他生命中的三個美人,所以借了四號的儀器,現出了她們的形像,那儀器是「鬼竹」,三個美人是黃絹、海棠和瑪仙。
他把那三個人像和他的發現留了下來,並且留下了自己的名字。波斯人輪三德在一個極特異的情形下得到了這些東西。他以為「原振俠」是一個古代人,所以才一听到那名字,就吃驚無比。
至于那是什麼樣的特異情形,自然只有輪三德才知道,可是輪三德好幾次想說,又說不出口,以他「天工大王」之能,尚且如此,可知情形真的奇幻莫測之至。
一連兩個疑問,都有了答案,心中暢快莫名,等到定過神來,才發現好久沒有听到四號的聲音了,連問了幾次,都沒有回音,我想再和他聯絡,但是一想起如果我集中精神去想他,我腦中的密碼便會起作用,就有可能被追蹤,我立即又停止了想和他再聯絡的念頭——我決定幫助他,不破壞他獨處的生命方式。
這時候,我的神情恍惚,白素關切地問︰「怎麼啦?」
我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回家去,途中我向你們說。」
紅綾忙道︰「我的鷹——」
白素笑︰「你的鷹受完改造就會回來,先保你老爸的腦袋要緊!」
紅綾大聲宣布︰「誰也不能拿走我爸的腦袋,要拿,先拿我的!」
她的話雖然不輪不類之至,但是卻至誠感人。
狄可真的來向我要腦袋了,我打開門,把笑容滿面的他讓了進來。我不知他原來的形體如何,他既然「扮」成了地球人,自然扮到十足,而地球人的臉上,堆滿了這樣的笑容時,通常也就是在心中最不懷好意之時。
進了書房,白素和紅綾跟了進來,紅綾雙手交抱在胸前,目光炯炯,白素若無其事,身子老大的曹金-堵在門口——除非狄可能化為一縷輕煙,不然,他出不了門。
我開門見山︰「听說你準備把我的人頭,帶回你們的星球去?」
我以為我這樣單刀直入,狄可一定要大吃一驚了。誰知他絕不否認,連聲答應︰「是,是,不過不是整個人頭,只是腦子,你知道,長期宇宙航行,每一個分子的物質,都會增加困難。」
他這樣的反應,真令得我們四個地球人不知道如何應付才好。
我只好傻笑︰「你準備什麼時候下手?」
狄可大是高興︰「當然最好是現在你就和我一起去!」
我問︰「到哪里去?」
狄可像是覺得我多此一問︰「當然是到勒曼醫院去啊,還能到哪里去?」
一听到「勒曼醫院」,我和白素,在同一時間,發出了「啊」地一聲,繃緊了的神經,一下子松弛了下來。
狄可也開始興致勃勃地說他的行動計劃,他的計劃有一大串,已經在我意料之中,他道︰「你知道,我們最拿手是轉移人的記憶組——」
我心想︰那還用說,你的三個同類,成了陰間主人,正是靈魂(人的記憶組)的大集成者!
狄可又道︰「而勒曼醫院,又可以很快地復制一個人的身體——把你的記憶組,轉移到新的身體中去,把你的舊身體交給我們,對你來說,一點損失也沒有。」
我完全同意他的話,確然一點損失也沒有——四號的密碼,只在我的一個腦細胞之中,並不是我的記憶。
狄可「要我腦袋」的方法,溫和巧妙之極。而且,我知道,當年原振俠和年輕人,為了赴幽靈星座救人,也曾進過勒曼醫院,進行記憶組的轉移,在理論上來說,新的復制身體,總是比舊的身體好些。
但是,我卻一口拒絕了狄可的要求。狄可用十分訝異的神情望著我,我道︰「本來,我可以完全不向你解釋原因,但是我可以告訴你,我不喜歡你在進行的事,如果四號一定喜歡單一的存在,就沒有人可以有權逼他放棄這種生命方式。」
狄可又是生氣,又是無可奈何︰「可是,單一的生命方式,不是我們星體的生命方式。」
我斬釘截鐵︰「可以改變,不論是單向式時間,還是多向式時間,都有將來,而將來,必然和過去、現在不同,四號先作了改變,創造了將來,不論是什麼形式的時空,你都不能把他拉出來。」
狄可盯了我半晌︰「其實我們可以強逼你答應。」
我道︰「我同意,但是我知道你不會那麼做。」
狄可又盯了我半晌,才怏怏離去——絕對是,他們是行為極君子的外星人。
後來,有一個機會,我終于問了一二三號︰「你們創設陰間的目的是什麼?」他們的回答是︰「悶得發慌,總要找些事做做的啊!」我的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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