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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若雨塵 -【天女烙情(天女之一)】《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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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4-2 00:00:37
標題:
若雨塵 -【天女烙情(天女之一)】《全文完》
若雨塵 -
天女烙情
(天女之一)
她是天女?是為幫他「風伊國」而來?
真是荒唐!就憑他那個國君師弟的一個夢境,
竟要他堂堂一個國君護衛去當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的貼身護衛?
天女?哼!要他說,妖女還差不多!
這個妖——不,不是妖女!
沒有妖女可以如此清靈,脫俗得仿似不沾塵煙;
絕美得教人——
該死!他到底在想什麼?
就算她可以祈雨,就算她的血能救人,那又如何?
從沒人可以撼動他向來冷漠的內心世界呀!
明知自己該抗拒的,但面對她深情的表白,他卻……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4-2 00:01:16
楔子
「珞姐姐?」
伴隨著柔軟的童音,自白色的紗縵後頭探出一張有著心型臉蛋、眼眉帶笑的年輕少女,與一般十三、四歲的孩童一樣,充滿朝氣。
被喚為珞姐姐的女子,原本沉靜中帶點輕愁的美麗臉龐,因著她的叫喚而浮現一抹淡淡的微笑。
將手上的書卷往案桌一擱,纖柔的身子斜靠在躺椅上。
「進來吧,嫿兒。」
「嘻!」少女歡喜地輕呼一聲,三步並兩步地往女子蹦去,在接近躺椅時還大咧咧地往上一跳,與女子並肩坐著。
「小心點!」女子低喊著。
這娃兒總是蹦蹦跳跳地靜不下來。
「哇!好香喔。」
嫿兒最喜歡聞珞姐姐的頭髮了。珞姐姐一頭及膝的烏黑秀髮飄散著一股清雅的花香,總是讓她忍不住多吸幾口香氣。
邊撫著長髮,嫿兒開口道:「珞姐姐……」
「嗯?」珦珞不經心地應著。
「珞姐姐,嫿兒聽長老說,天皇派你到凡界出任務,是真的嗎?」這是嫿兒今個兒來的目的。
「嗯。」珦珞輕點著頭。
嫿兒聞言,伸手拉著珦珞的衣袖。
「珞姐姐,你可不可以不要去?」
「為什麼?」嫿兒的要求令她困惑。
「因為這麼一來,嫿兒就要和珞姐姐分開好久好久喔。而且,凡是到凡界出任務的人,法力幾乎沒了,這樣子珞姐姐不是很危險嗎?」嫿兒一向帶笑的臉,此時卻佈滿憂慮。
原來,天皇為了使靈界的天女至凡界時能與凡人相融,不至於因一身法力而格格不入,行事受阻,因而天女下凡時會先削弱其法力。
珦珞聞言,輕聲笑著。「放心吧,嫿兒。珞姐姐不會有事的,難道你不相信珞姐姐的能力?」
嫿兒連忙搖著頭。「可是,人家會很想很想珞姐姐的。」
「珞姐姐也會想嫿兒的。」語畢,輕撫著嫿兒的頭。忽地,珦珞正色道:「對了,珞姐姐不在的期間,你可要好好修法,不准偷懶喔!」
「人家才沒有偷懶呢。」嫿兒不依地噘著紅唇。
「對!珞姐姐說錯了,不是偷懶,是不用心。」「珞姐姐……」
「嗯!」珦珞打斷嫿兒的抗議,伸手撥開她額前的劉海,露出兩個花瓣狀的印記。「你瞧,和你同年紀的天女們,額上的印記都已經三瓣了,只有你,仍不長進。」
「反正我永遠也無法像珞姐姐一樣修得『五紋印記』,慢慢來嘛,出任務又輪不到我。」嫿兒露齒一笑。
原來,唯有修得五紋印記的天女,才能離開靈界為天皇辦事。
「嫿兒……」珦珞覺得好氣又好笑地望著她。「你的資質很好,只是尚未開竅,好好修練,一定會有成果的。若是珞姐姐任務完成返回靈界時,你仍然不長進的話,珞姐姐可不會再理你了喔。」
「好嘛,好嘛,嫿兒會用心學的,珞姐姐可不能不理嫿兒。」嫿兒苦兮兮地說著。
靈界中,就只有珞姐姐人最美、脾氣又好,又肯陪她說話解悶,不似其他天女,整天繃著一張臉,滿腦子除了修練,還是修練。
「那你得實現你的諾言才行喔。」珦珞不忘提醒她。
「遵命!珦珞天女!」嫿兒正經八百地承諾著。「別鬧了。」珦珞纖指點了一下嫿兒的額頭後,彼此相視而笑。
「珦珞天女,天皇有請!」
平空冒出的聲音,打斷了彼此的笑聲。
「珞姐姐走了,你要加油喔。」珦珞傾身在嫿兒的額上印下一吻。
「珞姐姐,你也要小心,趕快回來唷,嫿兒等你。」不捨的淚水在眼眶打轉。
鮱珞對著她微微一笑,轉眼消失。
「珞姐姐……」
望著空蕩蕩的房間,嫿兒暗下決心,從今以後要好好用心修練,才不會辜負珞姐姐的期望。
卻不知道,在珦珞對她的一吻之後,她額上的印記,已由兩瓣變成了三瓣……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4-2 00:01:34
第一章
風尹國,一個人人口中稱頌的蓬萊仙境、桃花源,無人知曉這個國家是何時建立的、何人建立的,只知道,當它為人所熟知時,已經是個強盛的中立國家了。
三面群山環繞,一面長河護城,不但提供了絕佳的屏障,其中豐富的天然資源,更使得風尹國的人民得以自給自足、自食其力。也因在與外隔絕的情況下,使得風尹國更增添了神秘色彩。
如此富饒的國家,何以在鄰近強國環伺下維持中立呢?
除了天然的防護線之外,最重要的是,風尹國擁有素質極佳的軍力與睿智的明君……
「不去?」
「天語……」風尹玄翊一臉苦惱,語帶懇求、眼含冀望地瞧著慵懶地斜倚在窗邊的聞天語。
好歹他也是一國之君,竟然在如此低聲下氣的情況下,仍然遭人毫不留情地拒絕,卻偏偏他又拿這人沒轍,更不可能對他發脾氣。
「唉……」風尹玄翊心下暗自歎了一口氣,看來得花費一番功夫來說服他了。「天語,只是要你去保護天女一段日子,又不是什麼艱難的任務,你為什麼就是不肯答應呢?」
收回在窗外搜尋的銳利眸光,聞天語略顯不悅地道:「君王,我聞天語是您的貼身護衛,可不是什麼來歷不明的妖女的保鏢。」
「來歷不明的妖女?」風尹玄翊略微上揚的音調,顯出他的激動。「天語,你誤會了,她可是天女耶!珦珞天女耶!」
「天女?」聞天語語帶嘲諷。「君王可是親眼瞧見她飛天遁地,或是羽化成仙了?天女?也不曉得是打哪來的妖女,三言兩語就把君王給耍得團團轉。要我說,君王您也未免太輕信他人之言了。」「輕信?」風尹玄翊驚訝地指著自己。「你說我輕信他人之言?」
再怎麼說,他也是風尹國有史以來最年輕有為的君王,除了文武雙全、足智多謀不說,光是他在先王駕崩後,馬上接掌大權,事事處理得井然有序、條條不紊,贏得朝野一致愛戴外,更在短短兩年內,將人民帶向更安定富足的生活。
這樣一個明辨是非、行事果決的君王,竟被批評為「輕信之人」,這怎麼不教他生氣呢?
「難道不是嗎?」聞天語看著他,漫不經心地問:「不然,你就證明她是天女,否則一切免談。」
「證明?」要他證明?「好!你要證明我就證明給你看!」風尹玄翊立誓般道。
「哦?」聞天語聞言,劍眉微揚。這倒有趣了。頓了頓,似乎在思索該如何開口,片刻後,風尹玄翊開口道:「我見過她……在夢中。」
「嗯?」聞天語緊盯著他,臉上的表情讓人猜不透。
「真的,她本人和我夢中見到的一模一樣。」風尹玄翊補充說明。
聞天語挺直鼻樑下的薄唇抿了抿,隨手操起擱置在茶幾上的劍,舉步向風尹玄翊的方向走去。
在與君王擦肩而過的同時開口——
「這個證明,真是好極了。」
「天語!」風尹玄翊情急地握住他的肩。
他挫敗極了。他知道他的證明一點也不夠說服力,說明白一點,可說全都是廢話,連一個三歲孩童都不會相信,何況是那武功、才智皆不在他之下的聞天語。
「天語,我無法提出確切的證據,我只能說,那天夜裡,我夢見了珦珞天女和一位白鬍子老翁,老翁微笑地注視著我半晌,便指向身旁的天女,並對我說:『風尹玄翊,天女是來幫你的。』,說完便消失不見了。清醒後,我睡意全消,信步來至後花園透透氣,沒想到卻真的見著她了。那時,她注視著我,對我說:『我等你有一會兒了。』……你能明白我當時的感受嗎?夢境與現實突然結合在一起的感受……」
聞天語劍眉輕攏,剛毅的臉龐上,神情難測,只聽他冷冷道著:
「也許我太高估自己了,看來咱們的守衛有漏洞。」
「天語,」風尹玄翊更加挫敗了,無奈地搖搖頭:「也難怪你不相信。不過,我倒是相信自己的直覺,她絕對不是一位普通人。」
走上前,轉身面對聞天語。
「有空先去見見她,屆時再答覆我,好嗎?」
眼睫一抬,聞天語默默地與風尹玄翊對望了一眼後,側身舉步離去。
「我去巡視一遍。」
「她住在『東籬宮』,別忘了!」風尹玄翊朝他身後喊著。
聞天語略微停頓的腳步,讓風尹玄翊笑開了眼。他偏不信,聞天語在見過珦珞天女之後,會再稱她為妖女。
???
東籬宮,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晶瑩剔透的琉璃瓦,映著月光,流轉著璀璨的光華。飄散在空氣中的荷香,隨著夜風襲來,醺人欲醉。
驀地,一抹飄然而至的修長身影,佇立於宮牆的筒形琉璃瓦片上,迎風飛舞的月白衣袂,似乎與月色融為一體。白色的身影無聲無息地飄落地面,幾個起落,已來到內廳門口。在他的下一個舉動前——
「喀」地一聲,大門正緩緩開啟,裡頭走出一位梳著雙髻,年約十五、六歲的少女。
少女朝白衣人恭敬地福了福身,開口道:「聞大人,天女有請。」
略感訝異地揚眉,聞天語不發一語地舉步進入內廳。
雅致的廳堂,在主位處垂掛著一簾紗帳,透過紗帳,可看出裡頭坐著一位身形纖細的女子,卻看不清容貌。空氣中除了淡淡的檀木香之外,還有一股特別清雅的香氣,那是他所未曾聞過的天然幽香。
「黛兒,夜深了,你先下去歇息吧。」幕後的女子輕柔地吩咐著。嬌柔的嗓音,十分悅耳。
「是,天女。黛兒告退了。聞大人,黛兒失禮了。」少女向二人行過禮後退下。
「聞大人深夜造訪,似乎不合於禮教。」珦珞柔軟的嗓音中隱含譴責。
雙手環胸立於堂上,聞天語輕蔑道:「我向來只遵守我認為需要守的禮教,對於來路不明,形跡可疑的人,則有待商榷。」
「聞大人是懷疑珦珞的身份?」雖然她早已知曉他會懷疑,卻仍忍不住想問。
「沒錯!像你這樣平空冒出的人,如何不令人起疑?」
好沖的口氣,看來他對她的成見倒是挺深的。從來沒有人以他那種口氣同她說話,這回總算讓她遇著了,而且還是個凡界之人。這倒有趣了!
撫了撫仍自發疼的胸口。自法力大減後,她的身子仍不及適應凡界的一切,紊亂的氣息,因聞天語的到訪而無法繼續調息,使得體內竄流之氣,益發混亂。
「聞大人要如何才肯相信珦珞的天女身份?」雖然身子疼得厲害,但不知是何緣故,她就是在乎他對她的認同。
她虛弱的語氣似乎隱含痛苦,這點在他的心頭閃過一絲疼惜,心一震,隨即撇開這荒唐的念頭。
「你能如何證明?」
「證明?」珦珞愣了一下。
以她現在的能力,在尋常人眼中,頂多是個武功修為頗高又兼具茅山道術的女子罷了。這能證明什麼嗎?
「不能,我不能證明什麼,只能希望你相信我是來幫風尹國的。」
聞天語的眸光直直射向阿珞,透過紗帳,鮱珞仍能感受到一股冷意。原來,凡界也有眼光如此犀利的男子,冷冷的眸光,彷彿能將人一眼看穿,教人無所遁形。無畏地迎向他審視的眼,她這才看清他的容貌。
斜飛入鬢的劍眉下,是一雙炯然有神的黑眸;挺直的鼻樑與薄唇刻劃出剛毅的線條。他並不束髮,及肩的黑髮隨意地披散著,增添一股邪魅與慵懶的氣息,挺拔的身型卻透著一抹尊貴及渾然天成的氣勢。
他,比她所見過的天神,更有天神的架勢。
胸口的疼痛愈來愈劇烈,她得趕快結束這場面晤。
「以後,你便能明白我對你們是善意的。在此之前,請你多留意貴國的祭師,他意圖不軌。」
「原來,挑撥離間、胡亂栽贓,就是你對風尹國的善意嗎?」聞天語冷冷說道。
「你……」
珦珞微怒地站起身來,身上的痛楚讓她不穩地晃了一下。
「你知道我說的是真的,相信你也清楚,近來邊防遭人入侵的事並不單純,若沒有人暗中作內應,是不可能發生的。言盡於此,夜深了,請聞大人回宮休息吧!」
珦珞語畢轉身便走,她的身子快支撐不住了。
「慢著!」
聞天語身影微晃,登上主位處,掀紗而入,一把揪起她的皓腕,厲聲道:「你如何得知這件事?」這件事,只有回報的探子、君王和他知情而已,她怎麼會知道?
「我……」
由於聞天語的拉扯過於劇烈,珦珞一時止不住身子,直往他身上撞去。
突如其來的撞擊,讓她再也熬不住地昏厥在他懷裡。
「你……」
對著朝他逐漸軟下的嬌軀,本能地,雙手緊擁著她。心中卻泛起一股莫名的心慌……
???
他不曾見過像她這樣的美人。風國的美人,是出了名的,但他卻不曾見過一個人,能如此地不染塵煙,活脫脫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她是位標準的美人胚子,黛眉、杏眼、瑤鼻、紅唇……卻多了一分清靈,少了一分塵俗。
難道,她真的是天女?
如果她能長得妖艷些、邪媚點,或許他就不會有這種困擾了。
「唉……」聞天語不自覺地歎了口氣。
伸手探向她略顯冰冷的手腕替她把脈,奇異的脈象,令他臉色稍變。連忙扶起她,盤腿坐於她身後,舉起雙掌抵向她的背,緩緩將真氣運渡過去。無奈,不管他怎麼試,輸入的真氣總是被反彈回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暫且收回掌,讓她靠在他的肩窩。他得仔細想想,不可貿然運氣才行。望見她逐漸蒼白的臉龐,只能賭一賭了。
重新凝聚真氣,這回,他並不積極地想用自己的真氣強行引導她體內的氣流回歸丹田,反而是順著她的氣運轉,待兩人的氣息相通時,他才以逆勢,與一般的行功路徑相左之勢,將紊亂的氣息重新導回本位……
半晌之後,拭去眉間滴落的冷汗,聞天語重重地吸口氣。
適才那種大悖於常理的行功之法,令他捏了一把冷汗,想不到竟然奏效,真不知是她命不該絕,還是他鴻福齊天。這種一不小心便會走火入魔的東西,以後還是少碰為妙。
起身,扶她躺下,她柔軟的觸感讓他心頭一震,隨即為她蓋上衿被。
原本是來調查她的身份,想不到竟然救了她一命,這種結果,是他始料未及的。
驀地,自丹田湧起的一股燥熱,讓他欲離去的腳步顛簸了下。這種異常的燥熱令他訝異。
席地而坐,連忙運氣,欲將此熱氣重新引回丹田內,不料,施力愈大,阻力亦愈大。
半晌,他再也壓抑不住地猛嘔出一口血來。
朦朧中,彷彿有人扶住他倒下的身子,並開口對他說:「放輕鬆,別壓抑它,讓它順其自然,不會有事的。」
她的話,竟讓他覺得安心,不知不覺地放鬆,讓燥熱侵襲全身,接著墜向無邊的黑幕中。
???
珦珞靜靜地坐在床邊,望著床上昏睡的聞天語。
原來,當他的唇不再緊緊相抿時,臉部的線條是那麼地柔和;當他微笑時,想必是迷死人的好看吧。
無奈,他對她卻成見頗深……
感覺到他逐漸回穩的氣息,她放心地鬆了一口氣。
向來凡界與靈界的氣息是無法相通的。所以,當靈界之人受傷時,唯有靈界本身或天界之人才得以相救。
而今……
她卻被一介凡人所救?
一個冒著走火入魔、氣血攻心之險,並對她有成見的凡人所救?
她不懂!
也許她永遠也無法懂得,凡界之人心思的瞬息萬變。
聞天語緊閉的眼瞼輕顫了下,隨即露出如子夜般的星眸。
陌生的環境,讓他驚覺坐起。
「你醒了?」
柔軟的嗓音,喚起他的記憶,一下子全自腦海中跑過,他單手撐額,藉以平息一波波侵襲而來的暈眩。
「怎麼了?頭暈嗎?」
珦珞主動地伸手按向他兩邊的太陽穴,輕輕地按揉著。不知是何緣故,她就是忍不住想關心他。
她溫柔的觸摸與清雅的香氣,讓他舒服地輕舒口氣,隨即卻又臉色一沉,粗魯地揮開她的手。「啊……」突如其來的轉變,讓珦珞輕呼出聲。
當對上他冰冷的眸光時,她了悟地笑了笑。
起身來到窗前,眺望遠方漸漸泛白的天空,平靜道:
「雖然你不說,但我知道,在你心裡,你認為我是一個來歷不明的妖女。既然如此,為什麼不讓我死了算了,還要救我?」
為什麼要救她?
他也曾問過自己這個問題,只知道自己無法眼睜睜地見她在自己面前倒下。
「救你,只是想問出更多有關邊防被破壞之事,也許你是敵軍的同黨也說不定。」僵硬的語氣,不含一絲情感。
「就只因為這個原因?」珦珞不信地問。
「只是因為這事,就能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聞大人不惜甘冒生命危險來解救一位妖女?」
「聞某並未說你是妖女。」聞天語刻意撇開視線。
「可是在你心裡,是這麼想的。」
「你……」她非得如此咄咄逼人不可嗎?「或許,在我心裡,已不再認為你是妖女,但還是一位身份不明的女子。我會時時刻刻注意著你,小心別讓我抓到你的狐狸尾巴?」
「時時刻刻嗎?如果你不是我的貼身護衛,如何時時刻刻盯著我的一舉一動呢?」珦珞面帶微笑地問著。
不知道為什麼,她竟喜歡見著冷冷的他被她逗得失去理智、怒火中燒的模樣。
「休想我會願意當你的貼身護衛!」微怒地翻身下床。
該死的,該不會是她向君王建議要他當她的護衛的吧?這個狡詐的女人。
「哦?不願意嗎?那你如何監視我的一舉一動呢?」 語畢,率先破窗而出,輕盈的身影,瞬間消失在東籬宮外。
聞天語不置信地微揚劍眉。她是在向他挑釁嗎?心隨意動,修長的身形猛然閃出宮,尾隨而去。
珦珞胡亂地逛著,對地形不熟的她,並無特定的目的地。
尾隨於後的聞天語,並不急著趕上她,他只是想看看她到底欲往何處;見她只是沒有目的地遊蕩,一種被騙的感覺,猛然襲上心頭。
輕提內勁準備趕上她,想不到身子卻瞬間向前移動十丈之遙,以至於超前了她。
源源不絕的豐沛真氣不停地在體內運轉,這種突如其來的狀況,讓他呆愣於地。
從何時開始,他的內力竟增進如此?他怎麼不曉得?
第一次見到他反常的模樣,珦珞欺身上前詢問。
「怎麼了?」
太過於貼近的身軀,鼻間灌入她清雅的香氣,聞天語反射性地向後退開一步。
瞥見珦珞瞬間變得黯淡的受傷眼眸,竟有一絲自責竄入他的心房。
轉過身去,不願見她受傷的眼,卻破天荒地開口解釋:「沒什麼,只是我的內力……算了。」
「你的內力增進了不少,是嗎?」珦珞替他接完未竟的言辭。
「你怎麼知道?」
「我知道的事可多著呢,只是你不願意相信我罷了。」珦珞委屈地輕訴,卻讓聞天語更顯得冷沉。算了,暫時不逼他了。
珦珞暗歎口氣,道:「你的內力之所以會突然增進,是因為在你的體內,揉合了我的內力。」
「怎麼會?」
珦珞定定地望著他。「因為你曾經將你全身上的內力輸入我的體內,為我引導紊亂的真氣,故當內力回流時,自然將我部分的內力帶入你的體內。但靈界與凡界的體質畢竟不同,才會令你無法適應而血氣受阻。經過方纔的運氣飛躍,看來你已經將氣調勻,成為你的一部分了。別擔心,你不會有事的。」
他體內,有她一部分的內力?
這種體認,令他心中湧現一股複雜的情緒,一種既欣喜又懊惱的微妙感覺。
不!他絕不能在未查清楚她的身份之前,便被她所影響。
抹去殘存的喜悅,換上全然的冷漠。「如何做才能將屬於你的內力還給你?」
「你要將內力還給我?」
為什麼?珦珞在心中問著,渾厚的內力不是每個習武之人所汲汲營求的嗎?
「因為我不想讓你以為我會因此而感激你,進而放鬆對你的監視。」聞天語不帶感情地道。
「我不稀罕你的感激!」珦珞受辱地大喊出口。「況且,你並不欠我什麼。若要說感激,反而是我要謝謝你在敵我未明的情況下,仍然大發善心地救了我這卑微的女子一命!」珦珞諷刺地說著。身為天女的她,尚不曾受此侮辱。她不明白為什麼會任由他這樣糟蹋自己,讓不實的言辭,刺傷她一向冷靜無波的心。
眼眶的灼熱,讓她心頭一驚。
她從來沒想過,身為天女的她也會有流淚的一天。
強忍住在眼眶打轉的淚水。不,她絕不能在他的面前落淚,屆時恐將又會被他取笑一番。
她現在終於明瞭,為什麼被派往凡界出任務的天女,總是憂心忡忡,愁眉不展。
原來,「人心難測」,這是她們所無法掌控與預測的部分。
聞天語開口喚住轉身離去的珦珞,她的反應,他皆看在眼裡,卻只能強迫自己去忽略、漠視。
「我想回東籬宮休息,可以嗎?聞大人!」珦珞忿然開口。
曾幾何時,天女竟變成囚犯了?
當她重又踏出步伐時,卻補充了一句。
「如果聞大人不相信,可跟來瞧瞧?」
凝視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生平第一次為自己的冷酷感到懊悔。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4-2 00:01:54
第二章
「真有此事?」
黑木祭嚴厲地質問,引得堂下答話之人微微發顫。
「啟稟大祭師,小的不敢胡亂造謠,此乃千真萬確之事,並有人親眼目睹聞大人同她一塊兒。」「聞天語?」
黑木祭濃黑的眉毛緊攏在一塊兒,似乎在思考此事的可信度。
若連一向與君王寸步不離的聞天語都曾和她一同出現過,看來,此女的身份確實不簡單。
他會查出她的真實身份的。
「下去領賞吧!」黑木祭伸手一揮,打發他離去。
「多謝祭師,小的告退。」
探子在退出廳堂之際,迎面對上一身著火紅衣裙的嬌艷女子,當場看傻了眼。
紅衣女子察覺癡愣的目光,不悅地嬌叱:「看什麼?小心我挖了你的雙眼餵狗吃,還不快滾?」「是!是!小的這就走,不!這就滾。」探子連忙頭也不回地離開。
「哼!」紅衣女子傲然輕哼一聲。
「礹兒,是誰又惹你生氣啦?」
黑木祭見滿臉怒容的寶貝女兒,關心地詢問。
「哼!還不是那些不長眼的男人。」黑木礹嫌惡地回著。
黑木祭聞言大笑出聲。「哈?哈!礹兒,男人的眼光往你身上轉,表示你的美令他們銷魂,你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呀,怎麼反而氣嘟嘟的?」
「爹,這些男人只是一些淫惡之徒,有什麼好高興的?只會讓我反胃罷了。」接著,一反盛凌之氣,呈現出一抹少女的嬌羞,微紅著雙頰道:「人家的美,可是只保留給一個人看的呢。」
「唉!女兒長大了,思春了,想嫁人嘍!」黑木祭刻意取笑著。
「爹——不來了,您總是取笑人家。」
黑木礹撒嬌地賴上她爹的懷裡。
「爹,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適才見您的臉色不太好。」
自從娘去世之後,她便與爹相依為命,爹是她除了那個人之外,最在意的人了。
「礹兒……」
「什麼事,爹?」黑木礹長翹的睫毛閃動著。
「你聽過天女吧?」黑木祭的臉上寫著不安。「天女?」
是曾聽爹提過,不過卻不怎麼有印象,她只把它當成民間流傳的故事之一。
「是的,天女。聽說她們能上天下海、呼風喚雨、未卜先知。」
「又不是神仙!」黑木礹不置信地反駁。
「她們的確是神仙,只不過據記載,到凡界來的天女,法力會削減泰半,不至於太過於驚世駭俗,而引人注目。但她們所天賦的能力,仍比尋常人高出許多。」
他便是擔心這點。
「那又如何?」黑木礹不以為意地聳肩。「咱們的巫術,未必會輸給她。」
她對她爹有信心。
「礹兒,難道你沒聽說過,天女是咱們的剋星嗎?」所謂,萬物相生相剋,他們的剋星還是出現了。
撫上她爹臉上的皺紋,黑木礹樂觀道:「爹,您別擔心,那只不過是傳言罷了,說不準的。您別杞人憂天了。」
曾幾何時,她爹也會擔心起這種問題了?
「爹不是杞人憂天,咱們黑木家歷代祖先的手札中有記載,咱們是贏不了天女的。」
「就算真是如此好了。天女畢竟還是生活在天上的,而真正在凡界生活的,不就是咱們嗎?」黑木礹驕傲地宣稱著。「贏不了天女又如何?咱們黑木家,還不是一樣好好地活到現在。」
她仍然不認為,法力所剩無幾的天女,能贏得了黑木家的巫術。
「有道理!哈哈!說得真有道理。礹兒,你真是初生之犢不畏虎啊!」黑木祭對她讚賞地豎起大拇指。
「爹,您說錯了。」黑木礹糾正著。「女兒這叫做,虎父無犬女。」
「哈!哈哈!」
父女兩人開心大笑。
「不過……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咱們還是得先把對方的底細摸清楚,萬一有個什麼變化,咱們也才可以有個應變。」一抹冷酷的笑意,自他唇邊綻開。「改明個兒,我先到『北辰宮』去探探虛實,讓心裡有個底。」
既然聞天語曾在她的身邊出現過,君王不可能會不知道她的存在。這事,他得問個一清二楚才行。
「爹,您要去見君王?礹兒同您一道去。」黑木礹欣喜地央求。
「怎麼?等不及想見見心上人啦?」
黑木祭伸出食指往女兒臉上刮了一記,笑她不害躁。
「爹!」黑木礹臉紅地跺了跺腳,不依地嚷著:「不理你了啦!」轉身往外跑去。
呵!呵呵!
黑木祭露齒微笑著,眼睛裡卻閃著一股嗜血的光芒。
天女呀,天女!在凡界,畢竟她也要算是半個凡人;只要是人,就一定有弱點。
屆時,可別怪他黑木祭心狠手辣。
為了他將來的霸業,她——
非死不可!
???
風尹玄翊滿臉疲倦地走出寢房,往正廳準備用膳;昨晚因批閱奏折批晚了,以至於今早在床上多賴了一會兒。
「天語?」
停頓在大廳門口,風尹玄翊吃驚地喊著。
自窗台上俐落地翻身而下,聞天語看也不看他一眼,逕自往桌旁就坐。
「你來晚了。」
「我……」風尹玄翊愣了一下。這可是他的寢宮耶,竟然說他來晚了?「你怎麼會在這兒?」這才是風尹玄翊正想問的話。
這是什麼鬼問題?
「我一直都在這兒。」他每天早晨皆會在此同他一起用膳的,不是嗎?聞天語眼神怪異地看了他一眼。
「我當然知道,我是問你,今天為什麼還會在這出現?我不是要你去保護天女嗎?」
「我答應了嗎?」聞天語事不關己地回著,順手端起熱騰騰的奶茶喝著。
「什麼?」風尹玄翊挑起劍眉,不置信地嚷著。這是什麼情況?他堂堂一位君王,要屬下去辦事,還得先取得他的同意?什麼嘛!
強忍下滿腔的不滿,風尹玄翊悶聲道:「請問聞大人,您肯去保護天女嗎?」
「看情況。」聞天語毫不考慮地回答。
「聞天語!」這下他可是真的生氣了。
「嘻……」一旁服侍的宮娥,見狀忍俊不住,輕笑出聲。
不曉得為什麼,一向冷峻的聞大人,對別人總是愛理不理的,卻喜歡尋君王的開心。
彷彿一日不逗得君王龍顏大怒,便會全身不舒服似的,真是一位怪人。
「咳……嗯,你們先下去吧。」風尹玄翊自覺失態,連忙遣退宮娥。
彎身坐下,與聞天語相對。
「說真格的,你去見過天女了吧?」
「嗯。」聞天語微點了頭,並不說話。
「那,你的看法呢?」風尹玄翊急著想知道。
「仍待觀察。」
他就知道聞天語會這麼說,真是白問了。
「不過——」聞天語話中的轉折,令風尹玄翊感到好奇。
「怎麼樣?」風尹玄翊整個人都快貼上他了。聞天語眉頭稍蹙,似乎在考慮該不該說。
「到底怎麼樣,你倒是快說呀!更是急死人了。」
「她提到要咱們留意祭師,她懷疑邊境之事與他有關。」
「那不就與咱們的推測吻合嗎?」風尹玄翊開心得雙手互擊了一下。「我就說她是來幫我們的,不會錯吧?她果然是天女沒錯!」
聞天語無動於衷地冷然問道:「你對天女瞭解多少?」
「嗯……從歷代先皇的史記中,曾經看過,卻描述得不甚詳盡,只知道咱們風尹國是受上天賜福的寶地,歷代子孫須竭盡所能地保護,使它不受外來的侵入。最後言及『風尹福地,蒙天寵幸,異象甫出,天女蒞臨』。」虔敬的神情,有著君王的威嚴。
聞天語頓時陷入沉思,久久不語。
半晌,風尹玄翊又開口:「若天女所言為真……天語,那你就非得去保護天女不可了。任何一位有野心的人,是不會容許自己眼前有任何絆腳石的存在的。你要明白呀!」
這點,聞天語當然明白。
只是當他思及,以後得朝夕與她相處在一塊兒,便覺得心慌意亂。
其實,心底也不是很明白自己在排斥些什麼,只是有一種感覺,彷彿一旦與她接觸之後,便會一輩子糾纏不清。
宮娥的腳步聲,打斷聞天語的思緒。暫且丟開這荒唐的念頭,讓理智重新掌控一切。
「君王,黑祭師有事求見。」一名宮蛾恭敬地說著。
風尹玄翊與聞天語飛快地對看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瞧見一抹獵物上勾的喜悅。
「帶黑祭師至大廳等候,咱們馬上到。」
「是!君王。」宮娥福身退下。
「看來,有人忍不住了。」聞天語鄙夷的語氣明顯。
「天語,依你看,咱們該如何處置?」
「靜觀其變吧,該來的總是會來的。」
語畢,握緊手中的劍,率先往外走去。
「我敢打賭,今天黑祭師若沒見到天女,是不會善罷甘休的。」風尹玄翊微笑著隨後步出。
一抹冷酷的笑,緩緩自聞天語唇邊泛開。
???
珦珞素手支額望著窗外發愁,結界被破壞的程度,遠比她想像中嚴重,她得趕緊著手重新布結才行,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雖是如此,令她蛾眉緊鎖的原因,卻是他。
不知怎的,他對她的觀感對她而言,有著極深的影響力;而據她所知,他並不歡迎她。
「天女,您醒啦?」黛兒的聲音喚起她的注意。「黛兒替您將洗臉水端來了,您先梳洗梳洗吧。」
「謝謝。」珦珞回眸對她露出一朵溫柔的微笑。
體態輕盈地走向前梳洗,在擦淨臉上的水珠之後,忽然開口問道:「你覺得聞天語這個人如何?黛兒?」
「聞大人?」黛兒頗感訝異地盯著鮱珞,但仍然很樂意回答珦珞這個問題。「聞大人呀……他總是冷著一張臉,很難見到他和除了君王之外的人說話。雖然沒有正式冊封官職,但在風尹國中,大伙都知道,他只聽命於君王,也只有君王才能讓聞大人為他做事。」
「哦?難道,他對任何人皆愛理不理的嗎?」這點,對珦珞而言很重要。
黛兒輕輕頷首。「據說是這樣子沒錯,而且,聽說連對君王,口氣也不會有所改變。」
「他就這麼目中無人嗎?」珦珞並不感到意外。
黛兒凝神思索一會兒,似乎在想適當的措辭。
「其實,聞大人也不算是目中無人,他雖然不愛說話,但仍是彬彬有禮的君子,他有他自己的處世原則,雖與一般人不甚相同,大伙仍然非常敬重他、愛戴他的。」
「是這樣子的嗎?」珦珞迷惑了。
原來,他冷漠的處世態度,仍獲得不少人的擁護。
黛兒突然壓低音量,俯身至珦珞耳旁輕聲問:「天女,難道您不覺得聞大人率性不羈的性子,很令人著迷嗎?他雖然冷了點、酷了點,可是不知迷死了多少女子呢!」
珦珞眼神帶笑地望著黛兒。「你也是其中之一吧?」
「天女——不來了,您取笑黛兒。」黛兒不依地撒嬌著。
黛兒承認她是喜歡聞大人的,但也只是單純的欣賞罷了,以她們如此卑微的身份,她可不敢妄想什麼。
「有件事我不懂,既然聞天語頗受君王重用,為何不冊封他呢?」珦珞頗感興趣。
「這可說來話長了。」
黛兒乾脆一邊幫珦珞梳頭,一邊滔滔不絕地話說從頭……
原來,在先皇尚未駕崩前,風尹玄翊一真在靈鳩山拜師學藝;而聞天語,就是他的師兄。
由於兩人的年紀相仿又朝夕相處之故,使得兩人情同手足,培養出不同於一般人的友誼。
待先皇駕崩後,回宮接掌王位的風尹玄翊,便帶著聞天語一起回來。
無人知曉聞天語的來歷,只知道他是風尹玄翊的師兄。而他之所以會同風尹玄翊一起回宮,並待在他身邊保護他,主要是受到風尹玄翊的死纏爛打,與其師父的以死相逼。不得已,他才勉為其難地答應。
唯一的條件是:他絕不受封,也不受當朝禮制的規範。
文韜武略比風尹玄翊有過之而無不及的聞天語,是風尹玄翊最重要的左右手。因為有他的輔助,使得風尹玄翊上任不久後,便將國事打理得有條不紊,國運蒸蒸日上,贏得了風尹國上上下下一致的好評。
更奠定了聞天語在風尹國人心目中的地位。是冷漠無情也好,是率性不羈也罷,總之,聞天語對風尹國而言,已經是不可或缺的一份子了。
聽完了黛兒對聞天語的評語之後,鮱珞沉靜了許久。黛兒雖然不明白天女何故突然不說話,卻也不敢貿然打擾她。
「他,的確有狂傲的本錢。」珦珞的話,輕柔得似自言自語。
他,淡漠中帶有威嚴,慵懶裡隱含殺氣;這種令人畏懼,同時也心生敬意的人,實不多見。
連身為天女的她,都會在不知不覺中,被他所吸引,更何況是平凡之人。
「天女說的可是聞大人?」
「嗯。」
黛兒靈巧地為珦珞簪上一朵珠花,在適才說話的當兒,也將珦珞的髮絲梳理妥貼。
「天女,您為什麼會突然提起聞大人呢?」
「我……只是好奇罷了。」珦珞猛然覺得一股燥熱,浮現雙頰。
「說得也是,只要是人,都會對聞大人感到好奇的。」黛兒頗能理解地直點頭。
於梳妝台上取來最新色澤的胭脂,置於珦珞唇間,讓她抿了抿。
原本拿在手上,欲替珦珞畫眉的眉筆,終因不知該於完美的眉形上描繪什麼而作罷。
珦珞完美精緻的五官,令黛兒心生挫折。
「天女,您長得這麼美,害黛兒一向引以為傲的化妝手藝都派不上用場了,黛兒覺得自己真沒用呢。」黛兒委屈地喊著。
微微一笑,珦珞安慰著:「誰說你沒用了?方纔你不是才提供重要的訊息給我嗎?」
「那算什麼重要的訊息,關於黛兒說的,幾乎全風尹國的人都知道,也許連三歲孩童,都知道得比我多呢。」黛兒無奈地嘟著嘴。
「呵!」珦珞忍不住輕笑出聲。「不管怎麼說,我還是要謝謝你,你的消息,對我而言,還是很重要。」
「我知道天女是想要安慰黛兒才這麼說的。不過,黛兒還是很開心的。」
有這麼美麗、又善解人意的天女當自己的主子,她更是前輩子修來的福氣。
若不是天女的身份仍需保密,她深信,對天女感到好奇的人,並不少於對聞大人。她便是其中之一。
「天女,黛兒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嗯?」什麼事,這麼慎重?
「天女,您……是打哪來的呀?」黛兒清脆的嗓音中,隱含著緊張與興奮。
清靈的秋眸盯著黛兒一會兒,珦珞刻意壓低音量:「這可是咱們兩人之間的秘密喔!」
「嗯!黛兒發誓。」小小的手掌,高舉向天。
「我呀!來自靈界。」
「靈界?」黛兒雙眸圓睜,隨即意識到自己太過高昂的嗓音,連忙摀住嘴巴。但立刻想起什麼似的問:「靈界?那是哪啊?」
珦珞優雅地站起身子,緩步來到窗前,美眸的視線,落在遙遠的天際。
「靈界,是介於天界與凡界的第三界,以後若是有機會,再告訴你。」
「好!」黛兒似懂非懂地點頭。「那……天女,您就是仙女嘍!」黛兒一臉崇拜。
「仙女?」
仙女,是天界的人。
而天女,是靈界的人。
兩者有所不同,但對凡界而言,也許差不多吧。
「算是吧。」她也無法向黛兒多作解釋。
「哇——哦!」
她竟然能和仙女朝夕相處,這……
「別胡思亂想了。」珦珞伸出食指,點了一下黛兒的額。
被說中心事的黛兒,紅著臉蛋對著珦珞直笑。
「珦珞天女,璽兒求見。」大廳外,傳來朗朗的童音。
「璽兒?」鮱珞不記得見過這個人。
「璽兒是君王身邊的小廝。天女,您要見他嗎?」
「小廝?那……走吧。」
語畢,輕移蓮步往大廳而去,黛兒趕忙跟上。璽兒,是一眉目清秀的少年,乾乾淨淨的,看起來挺機靈的。
「璽兒,有事嗎?」
「稟告天女,君王有請天女前往北辰宮一趟。」璽兒恭敬地福下身子。
「北辰宮?」
珦珞的心頭猛地跳動了下,看來,也該是見面的時候了。
???
甫入「凌霄閣」的大廳,便有一團火紅向聞天語迎面襲去。
反射性地側過身子,恰巧與一具豐滿婀娜的身軀擦身而過。
「天語哥!」撲了空的黑木礹,不悅地嬌嗔。
好久沒見著聞天語了,想不到他更加地挺效不凡了。氣息依舊森冷,眸光依舊銳利,卻更散發一種危險與神秘的吸引力。
她偏不信,憑她艷麗的姿容、凹凸有致的身段,哪個男人見了她,不是被她迷得神魂顛倒的?他遲早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之下的。黑木礹在心中,得意地盤算著。
見聞天語冷凝的表情,黑木祭開口想化解這場尷尬。
「礹兒,怎麼如此不懂禮數,見著了君王,還不請安嗎?」
故作嬌羞的,優雅地向君王福下身子。
「黑木礹見過君王,願君王龍體安康。不才黑木礹見到聞大人,一時忘情,失禮之處,望君王恕罪。」
「哼!」聞天語鄙夷地悶哼一聲,一個旋身,躍上鄰近的窗台,坐靠著窗台上,將劍橫放在胸前,閉目養神。
風尹玄翊抱著看戲的心態,欣賞完這一幕後,將笑意隱藏在眼底。
誰不曉得黑木祭的掌上明珠黑木礹,早已覬覦聞天語良久。
無奈,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無論黑木礹如何地獻慇勤,聞天語總是不曾正眼瞧過她一眼。
這對一向心高氣傲的黑木礹而言,是多麼侮辱的事,想不到她卻也沒有因此而放棄追求他的決心,至少這點是讓人佩服的。
「礹兒,你鍥而不捨的精神,真讓本王佩服。」「讓君王見笑了。」這次的她,可是真的臉紅了。
「既然君王覺得礹兒不錯,倒不如為礹兒賜婚吧?」黑木祭打著如意算盤地道。
風尹玄翊心想:你這一隻老狐狸,你可想得美喔!
不過,聞天語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也著實令人生氣。
「感情的事,是說不准的,不如就順其自然吧。本王可不願充當月老,擔負著陷人於不幸的罪名。」風尹玄翊笑著將此事一筆帶過。
黑木祭臉色微變地陪笑著:「君王說得極是,兒孫自有兒孫福,我這個做爹的,實在不須太過操心,不是嗎?」
哈!哈哈!
在他們的笑聲中,黑木礹眼中閃過一抹失望。
「祭師今日前來見本王,不知有何要事?」
黑木祭陰沉的眼中,精光乍現。「其實也不是什麼重要之事,只是聽聞咱們風尹國來了位貴客,想臣是風尹國的祭師,若不前往拜見,恐會失了禮數,所以特地前來,請君王引見引見。」
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不愧是老狐狸。
「祭師確信真有此人?」
他的眼線真是不少,風尹玄翊在心中警惕著。
「臣只是恰巧聽見下人在傳聞罷了,臣並不確定,只是不敢怠忽禮數而已。敢問君王,是否真有此人?」
恰巧聽見?
知情的人,就只有東籬宮的宮娥而已,況且他已下令保密,她們是不敢胡亂說的。黑木祭卻能恰巧聽見?
微睜開眼,聞天語冷峻的臉上,劍眉緊蹙著。「是來了位貴客沒錯,本王也正想讓你見見她,已命人前去帶領,祭師馬上便可見到了。」
「那可真是臣的榮幸。」黑木祭客套地說著。想不到君王竟那麼快便承認了,還早料到他會想見她,難道……
不會的,他自認行事一向謹慎小心,應毫無破綻才對,也許君王只是對她的身份存疑,要他幫忙確認罷了。
若真是如此,那只能算她運氣不好,遇上他,不管她是不是真正的天女,她都得死!
她到了!
聞天語半睜的星目,倏地睜開。
不知是何緣故,他對她的一切總是特別敏感,遠遠地,他便能分辨出她的腳步聲,與嗅聞到她那獨特的清香。
心,卻不知何故無法平靜!
半晌,璽兒在凌霄閣外,朗朗道:
「珦珞天女到——」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4-2 00:02:12
第三章
珦珞天女?
黑木父女對望彼此一眼,雖已從探子口中得知她的身份,但經由君王這兒證實,仍感到震驚。哼!本姑娘倒要瞧瞧,這什麼天女不天女的,到底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黑木礹心裡忿然想著。
珦珞體態輕盈地步入大廳,在乍見倚坐在窗邊的聞天語時,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但表面上卻瞧不出端倪。
「珦珞見過君王、聞大人。」
聞天語的視線,與她短暫相接後,朝她點了個頭,便轉過臉去,不再看她。
珦珞暗自握緊粉拳,強迫自己不要受到他的影響。
天啊!她真美。
那夜,初見她時,她的清新脫俗、不染塵煙的模樣,已令他目眩;那夜,雖因身體不適而白著一張臉,卻仍無損於她的美。
如今——
紅潤的雙頰,晶亮的眼眸,加上沾了胭脂的紅唇,他不知道,他如果再盯著她,是否會因此而迷戀上她。於是,他選擇了逃避。
「珦珞天女,讓本王為你引見,這位是風尹國的祭師,黑木祭;那位是他的女兒,黑木礹。」
珦珞瞧向眼前一名身型略顯削瘦,卻有一雙陰鷙眼神的中年男子,與他身旁過於美艷的女子。
感受到這兩人不尋常的氣息,果真是來者不善。
珦珞朝著兩人頷首示意。
她的動作,讓黑木祭倏地清醒過來,趕緊收斂心神,並回禮,藉以掩飾方纔的失態。
想不到,天女竟然是如此美麗的女子,清靈得仿若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她的美,彷彿能讓人心中的雜念沉澱,感覺清爽自在。要讓人相信她不是天女,恐怕得花費更多的心思。
黑木礹嫉妒地盯著珦珞。
雖然只是短暫的一眼,但聞天語的確深深地望了珦珞天女一眼,這是她一直想得到,卻無法如願的一眼。
她承認珦珞比她美,但她絕對不會讓珦珞如願地將聞天語自她身邊搶走。
他是屬於她的,任何人都休想搶走他!
「珦珞天女?這名字倒是少見。」黑木祭故意如此說,他絕不承認她是天女。
明白他的心思,珦珞含笑解釋:「珦珞是我的名字,至於『天女』則是在靈界的稱號,是由天界的天皇所賜。」
黑木祭聞言,語帶驚訝:「天界?靈界?這是什麼地方,請恕老朽孤陋寡聞,竟未曾聽聞。」
真是一隻會裝蒜的老狐狸。
風尹玄翊心頭暗笑。「這點,本王倒略有所知。若把咱們凡人所居住的地方當成凡界的話,那天界與靈界則是異於凡界的另外兩個世界。籠統的說法,就是一般人所俗稱的神仙居住的地方。這樣的說法對嗎?珦珞天女。」
瞧見風尹玄翊暗地對她眨了下眼睛,知道他在幫她說話,她也決定配合他。
「君王果然學識淵博,不愧是風尹國的君王。」
意指,你這位風尹國的祭師,自稱自己孤陋寡聞,更是一點都沒錯。
黑木祭怎麼聽不出她的言下之意呢?氣白了臉的他,卻也不好發作。
一旁的聞天語嘴角微微上揚,對珦珞投以讚賞的一眼,不料,卻發現她也正注視著他,閃避不及的視線,片刻膠著在一塊兒。
這次,他沒有逃開,反而加深了他的凝視,倒是珦珞先臉紅地掉開眼。
「若照珦珞天女的說法,是指你是神仙嘍?可這實在令人難以實信。」黑木祭直接道出他對她的懷疑。
「是啊,神仙這種東西,對我們凡人而言,畢竟只是一個傳說,如果你說你就是神仙,那你就證明給大家看啊,」黑木礹得意地冷笑。
神仙?
她壓根兒就不相信有神仙的存在,就讓這愛說大話的女人自食惡果吧!
「我只是『天女』,尚未有資格被稱為『神仙』,但對你們而言,或許並無差別。」鮱珞轉頭望向黑木礹。「你要我怎麼證明呢?」
「這……」黑木礹一時愣住,她倒沒想過這事。
黑木祭適時地接口:
「據凡人對神仙的傳聞,不就是擁有一身能飛天遁地、上天下海、呼風喚雨、未卜先知等等的法力——」停頓了一會兒。「就這麼辦吧!近幾個月來,風尹國皆未降雨,許多農作物已逐漸乾枯,就請天女為咱們風尹國祈雨,讓天降甘霖,潤澤蒼生吧!」
「祈雨?」珦珞重複了一遍。
「是的,祈雨這種事,對天女而言,應是輕而易舉吧?」黑木礹露出欣喜的笑容。
爹可真是高明,想出祈雨這個法子,讓她在成千上萬的百姓面前顏面喪盡,真是大快人心!
「據珦珞所知,『祈雨』應是祭師的職責,珦珞如此越俎代庖,是否對祭師您大不敬了?」
好一個珦珞天女!瞧她一副溫婉的模樣,想不到口齒竟如此犀利,拐彎抹角地罵祭師沒有盡自己的本分,竟讓風尹國面臨乾旱的危機。
這樣也好,已經許久沒人敢觸怒祭師了,由她來挫挫他的銳氣,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風尹玄翊舒適地往後仰靠椅背,準備學聞天語靜觀其變。
黑木祭氣得握緊雙拳,仍佯裝一張笑臉道:「只要是為了風尹國好,老夫並不會計較這一點,天女大可放心。」
「既然如此,珦珞便僭越了。」
「那麼,天女快訂個時間吧,免得造成百姓更多的損失。」黑木礹怕她反悔似的催促著。她等不及想見著她的狼狽樣。
珦珞腳步輕盈地往聞天語所在的窗戶走去,因為那是凌霄閣內唯一的窗戶。
見她朝自己的方向走來,聞天語直覺地想讓開,又讓一股想瞧瞧她想做什麼的好奇心給留了下來。
「我在這兒,會妨礙到你嗎?」
珦珞輕搖螓首。「聞大人,請便。」
站在他的身前,盈盈秋瞳望向遙遠的天際。
半晌,舉起右手擺在胸前,凝視閉目的同時,青蔥般的玉指,飛快地輪動著。
此時,聞天語驚訝地發現,在她額心,緩緩浮現出五片花瓣狀的紅色印記,更為她增添了一股神秘之美。
感覺到他的注視,在珦珞睜開眼的同時,印記也慢慢消失。
看著他,纖細的食指往唇上一擺,要他為方纔所見到的景象保密。聞天語劍眉微揚,並未言語。知道他是答應了,對他綻開一朵笑花,轉身面對眾人道:「三天後的申時,在天壇行祈雨大典。」「若珦珞祈雨成功,是否就能證明我的天女身份呢?」珦珞對著黑木父女問。
「這是當然,有位天女在咱們風尹國,這是天上對咱們風尹國天大的恩寵,咱們歡喜都來不及呢!」虛假的笑意,讓黑木祭的表情顯得怪異。
放心,他不會讓她活太久的。黑木祭在心中發著誓。
「君王,臣這就去為三天後的大典做準備,臣先告退了。」
「勞煩祭師了。」風尹玄翊順口說著。
「應該的。」
黑木祭行過禮後,便與女兒一同離開。
風尹玄翊離開座位,走向鮱珞。
「珦珞天女,三天後便要勞煩你了,你若有什麼需要,儘管向聞大人開口,他一定能幫你完成的。」
望了依舊面無表情的聞天語一眼,珦珞輕聲道:「我會的,先告退了。」
「讓璽兒為你領路吧!」風尹玄翊向璽兒吩咐著。
珦珞輕聲道謝,轉身離開。
待她走遠後,聞天語不悅地冷哼一聲。
「你可真是善解人意啊!」
「怎麼?讓你有機會為這麼美麗的天女服務,這可是別人求都求不到的耶。」風尹玄翊故意逗他。
白了他一眼,聞天語不想和他爭辯,身形微動,離開窗台,率先朝外走去。
「你該去練功房練功了。」這是他和風尹玄翊每天必做的事。
邁步追上他,風尹玄翊拍拍他的肩膀。
「喂,天語,依你看,珦珞天女能求雨成功嗎?」
「三天後你不就曉得了嗎?」
「廢話!」風尹玄翊不滿地低咒。
這傢伙一點都不可愛。
不理會風尹玄翊的嘀咕,聞天語的腦海中,滿是她在窗前凝神閉目的嬌美模樣。
???
珦珞將頭輕靠在浴池邊緣,濃黑的長髮伴隨著花瓣,飄散在水面上。
沾著水珠的容顏,染上一抹輕愁。微蹙的眉頭,令人生憐。
到凡界之後,所剩的法力不多,幸好黑木祭選擇了「祈雨」來證明她天女的身份,若真要她施展別的法力,她還真無法做到。
所幸,她還保有與天神溝通的能力,其實這是當任務完成後,向天皇報告,要返回靈界時所需的法力。
看來,只好用它來要求天神降雨了。
只是……
唉!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伸手在水面胡亂地撥弄,這天然的溫泉,讓她緊繃的身子得到紓解。
驀地,一股不屬於她的氣息,在她周圍出現。「誰?誰在外頭。」
隨著她的嬌叱,纖柔的身子已迅速地披上單衣,旋即穿過重重白紗,來到臥房。
「是你!」
珦珞略感訝異地看著斜倚在門邊,狀似優閒的聞天語。
「你的警覺心算不錯,若是遇上一般的匪人,倒是有足夠的時間得以應付。但是……」聞天語忽然停頓不語,看了她一眼才道:「若是遇上像我這樣的高手……」
「怎樣?」珦珞不懂他為何又住口不語。
「這樣。」
語畢,聞天語跟著出手,珦珞本能地伸手擋下他的第一招,卻再也無法繼續。
「你……」現在的珦珞,雙手被反剪於身後,突然如此貼近他的身軀,讓她覺得無措。
她未干的長髮貼著她玲瓏有致的身軀,單薄的衣裳,因為她身上未乾的水漬而變得更加透明,使得她的胸前若隱若現。
這令他的身軀沒由來感到一陣燥熱。
粗魯地將她安置在床上,隨即放下床幔,擋住她的美好。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令珦珞生氣,待出口詢問時,卻瞥見胸前的春光。
「啊!」她嬌呼一聲,連忙將雙手掩住胸部。
「現在才叫,不覺晚了點嗎?」聞天語殘酷地說著。「早在你發覺有人闖入時,就該趕緊離開,找一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而非如此莽撞地追出來。也許你自視武功不弱,但記住,敵暗我明的情況下,武功再高的人,也會失手。更何況,當敵人為達目的而不擇手段時,你便是插翅也難飛了。」「珦珞多謝聞大人的諄諄教誨!」珦珞賭氣地說著。
雖然知道他是為了她好,但他冷漠的口氣,卻教人生氣。
「我只是不想在當你證明你是天女身份之後,為我惹來更多麻煩,增加我的負擔。」聞天語輕蔑地說著。
彷彿她能帶給他的,只是麻煩而己。
「聞天語!」
珦珞怒氣沖沖地掀開布幔,起身瞪著他。
「我才不會增加你的負擔,我也不願讓你負擔我。」你少自以為是了。珦珞在心中加上這一句。「哦?是嗎?」聞天語炯亮的星眸上下看了她一眼。
「光是你現在的模樣,就已經造成我的負擔了。」
「什麼?」她不懂他的意思。
當她見著他眼中一閃而逝的詭異光芒後,猛然想起什麼似的背過身去。
天啊!她單薄的衣衫。
聞天語默然除下外衣,溫柔地披在她的身上。
「現在雖屬仲夏,若不注意,夜晚的涼風仍是會教你著涼的。」
沒有預期的冷言諷語,反而有著不易輕見的溫柔。
當他欲轉身離開時,珦珞忍不住喚住他。
「你……」該說什麼呢?她忽然腦中一片空白。
「我只是不想在敵人殺了你之前,你便因染上風寒而死,那麼我便捉不到真兇了。」
「聞天語!」她失控地低吼著。
聞天語得意地笑著,舉步離開了她的閨房。
聽著他得意的笑聲,聞著他殘存在空氣中的獨特味道,感受著他衣衫上傳來的體溫……
突然有一股暖流,在她的心房裡流竄。
只覺得他對她,似乎並不像她所想的那麼糟……
???
天壇,風尹國用來祭祀祈福,或舉行慶典的場所,今日卻被百姓擠得水洩不通。
原因無它,只因風尹國的祭師黑木祭發文通告天下:
珦珞天女,今日將在天壇,為風尹國的百姓祈雨,並祈求往後皆能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所以,天壇擠滿了人。
有些百姓甚至在天壇外圍搭起高台,以便能看個仔細、瞧個明白。畢竟,任誰也沒見過「天女」
當珦珞掀簾出轎時,原本鬧哄哄的廣場,卻在一瞬間寂靜得鴉雀無聲。很自然地尋找著聞天語的身影,當她見到待在君王右側的他時,竟安心地舒了一口氣。
今天的她,很特別。
潔白的羅裙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段,絲緞般的長髮自然地披散在身後,完全不綴任何髮飾;純潔無瑕的她,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這情形,讓聞天語感到相當不悅,他有一股將她帶離這裡的衝動;他不想讓她的美展現在眾人面前,他不喜歡眾人癡傻地盯著她瞧的模樣。
她的美,只能讓他看見。她是屬於他的——他一人的!
她屬於他?
聞天語震驚於自己方纔的念頭,他到底在胡亂想些什麼呢?重將視線落在天壇的每個角落,仔細觀察著所有人的動靜。
風尹玄翊有趣地打量著聞天語。難道,他不知道,方纔的他,眼底的佔有慾有多麼地昭然若揭嗎?若硬要說他對她無動於衷,那絕對是騙人的。太好了,想不到這塊冷硬的千年寒冰,也會有被暖陽融化的一天。有趣,實在太有趣了。
珦珞向風尹玄翊致意之後,眸光在聞天語的身上停留片刻。
莊嚴地行至祭壇前,素手拈來三炫香點燃,雙手舉香過額,停留了一會兒,才插入香爐中。於放置在壇桌上的三隻酒杯,注滿清酒,一一舉杯啜飲一口,再將之潑灑於地面。纖手抓起一把檀香粉,置於掌中,雙手高舉過眉心,此時,突然吹起一陣風,將粉末席捲至半空中,飄散於空氣之中,使得整個天壇瀰漫著一股檀香味,令人備感舒適。仰首望了眼湛藍的天空,珦珞雙腿盤坐於鋪在地面上的軟墊,雙手的拇指扣住中指,右手上、左手下地端至胸前,便閉上美眸,一動也不動地端坐著。
黑木祭一眼也未離開地盯著珦珞,她的一舉一動,所有的細節他皆看得一清二楚。
她熟稔的動作、肅穆的神情,讓黑木祭瞬間幾乎要承認她是真正的天女。
這個念頭讓他不安,他絕對不能容許她的存在。
自珦珞現身到現在,在場的百姓仍是安靜無聲地候著,這是前所未有的景況。
聞天語心裡明白,百姓初時的安靜,是震懾於珦珞的美;此時的安靜,是深怕自己的魯莽驚擾了她。
她的魅力可真不小,不論她是不是真正的天女,她已具備了安撫人心的條件。
隔著一段距離望著她,讓他有一種似真似幻的感覺,彷彿她的存在並不是真實的,隨時皆有消失的可能。
壇前的她,口中唸唸有辭,愈來愈顯蒼白的臉蛋,讓聞天語感到莫名的心痛。現在的他,無暇分析自己荒謬的情緒反應,只知道緊緊地盯著她。
而這一切,都絲毫不漏地落入黑木礹的眼底。她嫉妒得紅了雙眼,怨毒的目光,狠狠地瞪著珦珞。
慢慢地,天氣漸漸起了變化。燥熱的午後,開始吹起陣陣微風。炙人的艷陽,悄悄地躲在雲朵之後。連潔白的雲朵,也漸漸被烏雲所取代。
在眾人尚不及反應之際——
斗大的雨滴已嘩啦啦地打濕了大伙的衣裳。
黑木祭呆愕地盯著不斷打落在身上的雨珠,這突如其來的轉變,令他反應不及。
「雨!是雨耶!」一聲尖拔的嗓音首先自場中響起。
「下雨了!太好了!下雨嘍!」
「哈!哈哈!有救了,農作物有救了。」
此起彼落的歡呼聲,瞬間籠罩全場。
百姓皆為這場求來的雨水,歡天喜地地大笑著。
「萬歲!天女萬歲,萬歲!」
不知打哪冒出的呼喊,喚醒了眾人的感恩之心。
「天女萬歲!」
「君王萬歲!」
響徹雲霄的呼喊,徹底表達了民眾的喜悅,與對珦珞天女及風尹玄翊國君的讚美。
聞天語眉頭緊蹙地來到仍盤坐於地的珦珞身邊,待瞧見她蒼白無血的臉龐時,心慌地一把摟住她。
「珦珞?」
懷中的她,身子異常冰冷。
「珦珞!」
珦珞輕緩地睜開眼瞼,瞧見了緊摟著自己的他;他偉岸的身軀將她緊緊地包覆著,使雨水不至於浸濕她的衣衫。
她突然覺得他的懷裡好舒服、好溫暖……
「這是怎麼回事?」聞天語藉著冰冷的語氣來掩飾自己的擔憂。
此時他才瞧清楚,之前他所見過的紅色印記又浮現了。
伸手撫上她的額心,她光滑如凝脂的肌膚,讓他愛不釋手。
素手按住他修長的手指,珦珞輕聲道:「沒關係的,一會兒它便會消失了。我也好多了,謝謝你。」
果然,紅色的印記,不一會兒便又消失了。
「這……」聞天語抑下脫口而出的詢問,那似乎不關他的事。
「這是五紋印記,當我在施展所剩不多的法力時,它便會浮現。」虛弱的語氣,令他心生疼惜。
「別多話,我又沒問你。要說的話,等你好些時再說吧。」聞天語不客氣地回著。
珦珞聞言,微微一笑,不再多說。
聞天語輕柔地將珦珞扶起,身子仍虛的她,大半的重量仍靠聞天語支撐著。
從他身上不斷傳來的體熱,讓她的臉頰愈來愈紅。
「天女?」
黛兒急沖沖地越過成群的民眾,拿著斗篷向她而來。
「呼!總算擠過來了。」
黛兒趕忙將斗篷往珦珞身上一披,阻擋了雨水的侵襲。
「天女,您好厲害喔!您真的是神仙耶!」黛兒崇敬地道。掩不住臉上的喜悅。
「黛兒,你快送天女回東籬宮去,讓她好好休養。」
聞天語放手,讓黛兒接手。
「我來幫你們開路。」
「是的,聞大人。」黛兒恭順地回話。
卻見聞天語頭也不回地轉身,走在前頭為她們開路。
沒有聞天語的陪伴,而被困在熱情的民眾當中的風尹玄翊,只能眼睜睜地望著他們離去。就不知道愛戴他的百姓,還要向他謝恩多久?
「君王他……」
見著風尹玄翊冀望的眼神,珦珞忍不住提醒聞天語。
「別擔心,我會過去的。」
「上轎吧?」聞天語為她掀開轎簾催促著。
在經過他的身邊之際,珦珞輕聲低語:「今晚子夜,請你到東籬宮一趟好嗎?」
冷森的眼瞧了她一眼,不著痕跡地點頭。
「謝謝。」珦珞對他微微一笑,坐進轎子。
面無表情地看著轎子離開天壇,聞天語縱身往風尹玄翊的方向掠去。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4-2 00:02:30
第四章
北辰宮內燈火通明,靜悄悄的廳內,只聽得見棋子落在棋盤上的聲音。
「天語,你輸了。」風尹玄翊眼神帶笑地望著聞天語。
不在意地放下手中的棋子,聞天語端起桌上的香茗,一飲而盡。
「看來,你的棋藝退步不少嘍。」
聞天語仍是不予理會地繼續品茗。
珦珞下午對他說的話,讓他心神不寧了一個晚上。
她要他到東籬宮,到底有什麼事呢?
「嗯!咳咳……天語,我可是還在你面前,你卻對我視而不見,這可是為人臣子應有的態度嗎?」
風尹玄翊故意鬧他。這傢伙常常忽略他的存在,有時他會懷疑他到底是來保護誰的。
「我並非你的臣子。」聞天語望著窗外,平靜地道。
「那至少你是我的貼身護衛吧,怎麼倒像塊冷硬的石牆似的?」風尹玄翊諷刺著。
「人,是沒有十全十美的。」
聞天語抓起身旁的劍,舉步欲走。
時辰差不多快到了。
「有事?」風尹玄翊挑眉問著。
這可怪了,聞天語一向很少主動離開他的身邊,更少有事要辦,卻不向他說明的。
「嗯。」不多作解釋地向外走。
「私事嗎?」風尹玄翊不死心地追問。
腳步略為停頓了一下,聞天語冷硬地回道:「算是吧!」
說完,便不再停留地走出廳門。
???
無月的夜晚,天空顯得特別單調,也特別淒涼。少了皎潔月光的照耀,為黑夜平添一股肅殺之氣。
聞天語頒長的身子猛地停頓了下來,子夜般的星眸,冷冷地注視著向他而來的嬌媚女子。
「天語哥?真巧,礹兒正要去找您呢。」黑木礹欣喜地喚著,臉上燦爛的笑容,充分表現出她內心的喜樂。
「有事嗎?」聞天語瀟灑地將身子倚在廊柱上,懶懶地問。刻意忽略他語氣中的不耐。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為了慶賀珦珞天女今天為咱們風尹國做了一件大事,挽救了成千上萬百姓的飯碗,所以礹兒特地親自下廚做了幾樣小菜,想和天語哥慶賀一番。」
「你找錯人了,立了大功的人是珦珞天女,不是我。你應慶賀的人,也是她。」聞天語不留情面地拒絕。
「我……」按捺下逐漸上升的怒氣,黑木礹僵著笑臉道:「礹兒理應要向天女祝賀的,只是礹兒怕自己笨手笨腳的,做的菜不合天女的胃口,所以想請天語哥先嘗嘗,免得讓天女笑話了。」
「我一向對吃不注重。況且,我想天女也不是個刁鑽之人,礹兒姑娘多慮了。」語畢,聞天語向黑木礹禮貌性地點個頭,欲舉步離開。畢竟,經這一耽擱,他已經遲了,他得趕緊赴約。
見他就要離開,黑木心急地一把握住聞天語的手臂。
「天語哥……」黑木礹撒嬌地輕喚著。「既然礹兒已將菜餚端到這來了,您就勉為其難地嘗嘗嘛!」拉著聞天語,欲往擺滿酒菜的涼亭走去。見他仍沉著臉,不為所動,黑木礹索性將整個豐盈的嬌軀,在他身上磨蹭並嬌嗔著。
「好不好嘛?」她自傲地想,從來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過得了她這一關。
「放手!」聞天語卻是無情地說出口。
「什麼?」黑木礹呆愣地低語,她怕自己一時聽錯了。
是的,一定是自己耳背,一時聽錯了。
「在我還顧及你的情面時,請自重些。」
「你——」
黑木礹不置信地鬆開她的手。
不會的!不可能的。
她知道聞天語一向冷酷無情,可是,他卻不曾以如此的態度對她。所以,她自認,他對她是特別的。
如今……
是她,一定是她!那個該死的天女!
自她來到風尹國之後,一切皆慢慢在改變。
而她,竟然連她黑木礹喜歡的人也敢搶。
她絕對饒不了她!
冷淡地望了她陰晴不定的臉一眼。「我還有事,不護送你回『西禪宮』了。告辭!」
話音甫落,人已消失眼前。
來不及了!
哈哈!你以為,你現在趕去還來得及嗎?
準備替珦珞天女收屍吧!
哈哈哈……
無月的夜,有著陰狠的笑。
???
珦珞靜靜地盤坐在東籬宮正廳的正中央,在她的身邊,擺置著許許多多的臘燭,一圈又一圈的,以她為中心,將她密密地包圍著。
經過下午的祈雨儀式之後,原本就顯得蒼白的容顏,此刻在燭火的映照下,更顯得嬌弱不堪。
以她現在身子虛弱的程度與有限的時間,她也只能擺出這種陣法來應敵了。
若只是一般的莽夫,倒不足為懼,就怕是……
幸好,早已將宮娥遣退,不至於殃及無辜。
剩下的,就看他是否能依約前來了。
她知道黑木祭絕不會放過這個殺她的大好時機。
被殺?或是被救?
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也會面臨這種由人主宰的局面。
衣衫的摩擦聲,讓珦珞臉色開始變得凝重。
不是他!
倒是別人捷足先登了。
在她還不及多想時,一條黑影,已迅雷不及掩耳地向她飛掠而來。
銳利的劍芒,在空中交織成密密的網,似乎想網住她。
「咦?」
包得密不通風的黑衣人,露在外頭的一雙鷹眼,露出困惑。
他猛然煞住所有的動作,開始打量著廳裡的一切。
奇怪了……人呢?
方纔,他明明瞧見有人盤坐在大廳中央,怎麼一靠近,卻又找不著人?
這……
忽然憶起什麼似的,黑衣人向後躍開一大步。
果然,祭師說的一點也沒錯。
她果然設了陣在等他。
不過,這女人可真是美得不像話,若不是之前祭師交代得速戰速決,他還更想嘗嘗她的細皮嫩肉是何等的快活滋味呢!
「嘖嘖!可惜啊,這麼一位標緻的大美人,卻得去見閻王,還真是便宜了地底下的那些人了。」黑衣人語帶輕薄地笑著。
只是會擺一些鳥陣式罷了,他真搞不懂,堂堂一位祭師,竟然會怕一位弱女子。
不過,他也不是傻子。
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走路,他才不會呆呆地陷入陣中瞎攪和呢。
「喂,美人,我知道你擺了一個不知什麼的陣,我勸你還是別作困獸之鬥了,乖乖地走出來吧?看在你人長得美的分上,本大爺會留你一個全屍的。」黑衣人站在陣外叫囂。
「哼?有本事你就進來殺我,窮嚷嚷什麼。」珦珞不理會地反唇相譏。
「進去?你當我是呆子嗎?」黑衣人露出陰狠的表情。「你不出來也行,待會兒,我就把這裡的宮女,一個個捉進來,再一個個地在你面前將她們給殺了!我就不信,你不會出手救她們的。」
「你敢!」這正是珦珞所擔心的。
也是她要聞天語來東籬宮的原因。
「好!本大爺就讓你瞧瞧,我是敢或是不敢。」
欲有所行動的身子,忽然停了下來。
「哈,你瞧瞧,這不就有一位自動來送死的了嗎?」語畢,隱身於樑柱之後。
就見黛兒雙手端著她特地熬的冰糖蓮子前來想讓天女消暑解熱。她想,天女下午的臉色蒼白得嚇人,一定是中暑了,這冰糖蓮子可讓她的身子舒服些。
雖然天女特別交代今晚別出房門,但她就是放心不下。見大廳的燈仍亮著,便自作主張地端來了。
只要天女喝了,她便馬上回房去。
「天女,您還在嗎?」黛兒低聲喚著。
「黛兒,別進來!」鮱珞出聲警告。
「來不及了!」
黑衣人已一把抓住黛兒,將她的雙手押往身後,在黛兒出聲尖叫前,一柄亮晃晃的劍,已不偏不倚地架在她纖細的脖子上,只要稍一使勁,便會人頭落地。
「天……天女,」這是怎麼回事兒?
黛兒禁不住顫抖著。
「黛兒,不是要你們別出房門的嗎?怎麼不聽話呢?」珦珞心急地輕斥著。
低頭望著灑了一地的蓮子,不知該說什麼。
這個傻丫頭,就為了一碗冰糖蓮子,而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但她對她的這份心,卻讓珦珞深受感動了。
「好了,廢話少說吧,你是要她死呢?還是你自己乖乖走出來?」黑衣人不耐地催促。
「你……」
珦珞望著臉色發白、身子不住顫抖的黛兒,以眼神示意,要她別怕。
「你先放了她,我自會出去。」
「天女,不要!您不可以出來的!」黛兒不顧一切地喊著。再笨的人也知道,他是來殺天女的。
「你這個死丫頭!你敢再多嘴,我就一劍殺了你!」
當他面對著黛兒,拿劍要脅她的同時,珦珞抽出身旁的利劍,直直刺向黑衣人。
「鏘」地一聲,雙劍互擊,發出清脆的響聲。
「臭娘們!看我殺了你。」
堪堪閃過珦珞一劍的黑衣人,厲聲指著珦珞。
「黛兒,快走!快去找聞天語!」
黛兒如夢初醒地轉身向外跑。
天女!您可要撐著點,千萬別出事。不然,她就太對不起整個風尹國上下的百姓了。
這可是要她死一萬次,也無法彌補的事呀。
「你別癡心妄想了,沒有人救得了你的,乖乖受死吧!」黑衣人提劍猛然攻向珦珞。
起初,珦珞仍能以輕功躲過他的利劍。
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的身子也愈來愈虛弱,呼吸也變得急促。
黑衣人不知道她為什麼只躲不攻,他只知道,時間拖得愈長,對他愈是不利。
「嘶」地,錦帛撕裂聲響起。
鮮紅的血液迅速自珦珞的左臂湧出,染紅整個衣袖。
「臭娘們!方才竟敢偷襲我,我就讓你不得好死!」
黑衣人並不急著一劍殺死珦珞,反而想慢慢地折磨著她。
漸漸地,珦珞的衣衫染滿鮮血,身上也多出許多深淺不一的劍痕。
「啊!」一聲輕呼。
珦珞纖弱的身子,狠狠摔落至地面,背上那道深可見骨的劍傷,讓她力氣盡失,疼得爬不起來。
她倔強地咬著唇,不讓自己昏過去,卻怎麼也動不了。
「好!有骨氣。」黑衣人讚賞著。「看在這點份上,我就留你個全屍。」
白亮的利刃真挺挺地朝她心窩刺去,珦珞絕望地閉上雙眸。
「噹!」長劍交擊。
「什麼人?膽敢破壞本大爺的好事!」黑衣人忿怒地大叫,盯著眼前冷峻不凡的男子。
「要你命的人!」
聞天語二話不說地出劍,恨不得一劍殺了他。
見著滿身是血的珦珞,讓他一向平靜的心湖,蕩起了陣陣漣漪。
她的血,令他發狂!
聞天語毫不留情地出招,太過於凌利的招式,讓黑衣人防不勝防,不一會兒,竟然也成了一位血人。
「說!誰指使你來的?」聞天語森冷的長劍直指著他的胸口。
「呸!」黑衣人不合作地朝地上吐了一口混合著血液的口水。「不知道!」
「哦?很好。」聞天語面無表情地點頭。「我自有辦法讓你知道。」
「哈!哈哈!」黑衣人張口狂笑。「只怕你永遠也用不上。」
嘔!深紅的血,不斷自黑衣人口中冒出。
只見他兩眼僵直,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該死的,早該料到的?」聞天語低咒出口。
他竟然咬舌自盡了。
歸劍入鞘,急忙走到珦珞身邊。
「珦珞天女!」
輕輕將她扶起,她身上的傷,一經牽動,又汨汨流出鮮血來。
珦珞忍不住低聲呻吟著。
「你還好嗎?」他的語氣顯得有些急促。
「黛兒……她……」
「她沒事,你放心吧!你的傷……」聞天語生氣地想著,自己都顧不了了,還關心別人的死活。
掙扎著望向他深黑的眼眸,她對他綻開一朵美麗的微笑。
「你終於還是來了……」
此時的珦珞,再也承受不住,虛弱地昏厥在聞天語安穩的懷中。
雙手不自覺地緊擁住她。
她的話,讓他失神良久……
???
聞天語坐在床畔,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地盯著趴臥在床上的珦珞。
染滿鮮血的衣裳,早已被聞天語自身上取下,如今正破敗不堪地被丟置在一旁。
甫換新的絲被,點點腥紅,又慢慢暈開,使得聞天語眉頭鎖得更緊。
掀開絲被,衣不蔽體的鮱珞,露出姣好的身段。
但聞天語卻無心欣賞。
因凝脂般白蜇如玉的肌膚上,觸目驚心的傷痕引起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該死的!」聞天語忍不住低咒出聲。
他試著點過所有可以止血的穴道,可是血仍然汨汨向外流出,止都止不了。
止不了血,又如何上藥?
重將絲被覆上她的身子。
他的低咒聲,讓珦珞長密的俏睫,有了波動。
「你……」
珦珞一睜開眼,便瞧見往外走去的聞天語,自然地想開口喚他,沒想到她竟虛弱得連叫喚的力氣都沒有。
「你醒了!」她的所有舉動,皆逃不過他的眼。
傷口傳來如火燒般的劇痛,讓她表情僵硬。
「你要……去哪?」
「找御醫。你傷口仍血流不止。」聞天語剛毅的下巴朝珦珞的背上抬了下。
「不……別讓人知……道我受……傷……」
要是讓人知道她身受重傷卻沒死,短期之內,她的處境更為危險。
「那你就告訴我一個可讓你止血的方法。否則,不用再等刺客來殺你,你就已經向閻王報到了。」聞天語無情地說出可預見的結果。
「我知道。」鮱珞試著半撐起身子。「可以把你的手借給我嗎?」
聞天語深邃的雙眸盯了她一會兒,走向前去,伸手向她。
珦珞一手輕抓住他的手掌,另一手則以食指在他的掌上迅速地移動。
如此來來回回幾次之後,珦珞停下手指的動作,反將他的掌湊近她顯得蒼白的唇,慎重地印下一吻。
「你……做什麼?」
聞天語吃驚地抽回掌,被她吻過的掌心,傳來陣陣灼熱,一抹緋紅驀地浮現臉龐。
原來,他也會臉紅。
珦珞暗自欣喜地笑著。
「那把劍,被人施了咒,是為了對付我而施的。現在,我只能將解語,寫在你的掌心上,由你來替我解咒了。」
「什麼?」聞天語望了自己的掌心一眼。「怎麼解?」
珦珞忽然認真地盯著他問:「你真的相信我是天女嗎?」
他相信嗎?或許,在他的心底深處,是相信的吧!
在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就相信了。
只是理智一再地要自己冷靜,不要衝動地相信情感的判斷,才能客觀地判斷出事實的真相。
所以,他對她的態度一向冷淡。
但,在他的內心深處,他對她的看法呢?
恐怕是截然不同的吧!
當珦珞幾乎以為他不會回答她時——
「嗯。」他低低悶哼一聲,不再多說。
「你……」
「就此為止,我不會再回答。」打斷珦珞的話。「現在可以教我怎麼解了吧?」
珦珞微微一笑。「可以將你的耳朵借我一用嗎?」
聞天語配合地傾身向她。
記下了她說的解語,聞天語順手掀開她身上的絲被。
「啊!」突來的涼意,讓珦珞發現自己除了兜衣與褻褲之外,竟無其它,她的身子全展現在他的眼前。
慌忙遮掩的動作,使得傷口冒出更多血珠。
聞天語的雙手急忙按住她的裸肩,阻止她再一步地傷害到自己。
「聞天語自認並非柳下惠,卻也不是趁人之危之徒,這點你大可放心。」聞天語因她對他的防備而心生不快。
多少女人自動投懷送抱懇求他的青睞,他皆不屑一顧。唯獨她,將他當成登徒子一般來防。
「對不起。」珦珞吶吶道。
其實,這只是一般女子的自然反應,並非有意防他的。
但是,想他是不會聽她解釋的。
聞天語將寫著咒語的手掌,放在珦珞背上的傷處,照著她教他的方式,在心中默念解語。
只覺得肌膚相貼之處,正漸漸發熱……
待念完解語,重新移開手掌時,傷口,竟不再冒出血了;雖仍是醜陋不堪,至少血已止住。
聞天語見狀,並不多言,只是緊蹙的眉頭,稍稍紓解開來。
接著,依樣畫葫蘆地將手掌按向她身上其它傷處。
半晌,聞天語擰乾一條白布巾,輕柔地為珦珞拭去身上殘留的血漬,專注且小心翼翼的動作,彷彿在撫摸一項絕世珍寶,讓珦珞羞紅了一張俏臉。
原來,他對女人,也可以是這麼地溫柔,能讓他深愛的女人,一定非常幸福。
「你有喜歡的女人嗎?」珦珞突然開口問著。
她也不知道自己心中方有這個念頭,嘴巴竟已問出口,待她醒悟時,已晚了。
「沒有?」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急切地回答她這個問題,只是本能地想向她澄清些什麼。
「是嗎?」珦珞自言自語著。
這個答案讓她的心,蕩在半空中。
在遇見她之前沒有。
那在遇見她之後呢?他喜歡她嗎?
喜歡?她的心裡竟有些期待他來喜歡她,難道,她已在不知不覺中偷偷喜歡上他了嗎?
不!不可能的。她怎麼會喜歡上凡界之人呢?
不會的?
但心裡那股不知名的悸動,又是什麼呢?
聞天語看了珦珞忽紅忽白的臉色一眼,只當她是傷口疼痛難當,急忙伸手入懷,取出一隻白玉瓷瓶,將瓶中細白的粉末,均勻地灑在傷口上。
藥粉浸入肌膚裡的刺痛,讓珦珞毫無心理準備地痛呼出聲,額際也開始泛出點點冷汗。
他伸手拭去她額上的汗珠。
「忍著點,一會兒便不疼了。」
珦珞無法言語地點頭,只是柔荑緊緊抓著他的手,久久不放。
果然,刺痛之後,竟開始感到沁涼,仿若炙夏泡在冰涼的水中般舒服。
她放鬆地噓口氣,緊繃的身軀逐漸放軟,體力透支的她,再也撐不住,緩緩睡去。
聞天語神情怪異地看著仍被她緊握住的手,不知是否該抽開。
重重歎了口氣,他重坐在床畔,用另一手抓起絲被為她蓋上。
竟這樣,待在她的身旁,凝視著她嬌美的睡顏一整晚。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4-2 00:02:47
第五章
「可惡!」黑木祭一掌重重拍擊在檀木桌上,臉上的表情,陰沉得可怕。
他派去的殺手,竟未回來領取最後的賞金!不但如此,連東籬宮也無任何騷動傳出。
看來,事情是搞砸了。
可能嗎?
他派去的殺手,並非泛泛之輩,再加上昨日祈雨後,她那一副隨時皆會倒下的虛弱模樣,要殺她,並不難。
何況,他還在劍上動了手腳。
難道……有人相助?
聞天語?
一定是他!
忿忿起身,前往黑木礹的房間而去,急切地敲門。
「喀」地一聲,房門敞開,黑木礹睏倦地眨了眨眼。
「爹,這麼早,有事嗎?」
黑木祭一把將她拉進房中,回身將房門關好。
「礹兒,昨晚爹要你去絆住聞天語,你可忘了?」
「去了,只是他未免也太不給面子了。」說到這事,黑木礹不免委屈地抱怨。
「這麼說,你是沒絆住他了?」黑木祭的臉色變得鐵青。
「絆了一刻鐘的時間吧?」她挫敗地估算著。
一刻鐘?要殺一個人,是綽綽有餘了。
看來他是低估她了!
黑木祭懊悔地捶了下拳頭,這次失敗之後,下次要殺她就難上加難了。
「爹,沒成功嗎?怎麼會?」
看見父親陰森的表情,她心裡已有了底。
「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失算,但是,爹一點都不相信她會一點事也沒有。」
「那咱們何不去拜訪、拜訪?一來,感謝她為風尹國帶來雨水;二來,探探虛實。」黑木礹晶眸中,閃著狡詐的光芒。
「好主意,是該去瞧瞧。礹兒,咱們這就去探望探望受人民崇敬的天女吧!」
父女兩人不安好心地向東籬宮行去
???
珦珞緩緩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黛兒那擔憂的臉。
「天女,您可醒了。昨夜的情況,真是嚇死我了,還好您沒死,不然黛兒可沒臉活著呢!」黛兒欣喜地流下淚來。
「你哭什麼,傻丫頭,我可還沒死呢?」鮱珞輕鬆地逗她。
「天女!」黛兒不安地看著珦珞。什麼死呀死的,真不吉利。
不過,她倒忘了,她自己也說了「死」這個字。
珦珞雙眼巡視房內一遍。「你怎麼會在這兒?」
聞天語呢?想必早已離去了吧……
不容否認的,醒來時沒見著他,讓她的心裡有些失落。
「是聞大人要黛兒來照顧天女的。」黛兒自顧自地說著,未注意到珦珞的表情。
「昨夜,天女要黛兒走時,黛兒就並命地往北辰宮跑,沒多久就遇著聞大人了。後來,聞大人要黛兒先回房去,沒有他的命令,不准出房門一步。黛兒心想,聞大人一定會去救天女您的,為了不再造成您的負擔,黛兒便乖乖回房等候了。」黛兒滿心愧疚地看了珦珞一眼。接著道。「果然,清晨時,聞大人便要黛兒前來照顧天女,並交代千萬不能將天女受傷之事洩露出去。天女,您放心,黛兒會守口如瓶的。」
黛兒舉手發誓著。
他一直陪她至清晨才離開嗎?
睡夢中,只記得有一雙溫厚的大掌,緊握著她的……
「天女!」黛兒輕喚著沉思中的她。
「黛兒可以替您上藥了嗎?」
「上藥?」聞天語不是才幫她上過藥嗎?
那溫柔的觸感,現在想起,仍教她臉紅。
「聞大人說,這藥得定時上,傷口才不會留下疤痕。」
「是嗎?」他是擔心她的身上,會留下醜陋的疤痕嗎?
「天女,您是否覺得聞大人很關心您?」黛兒邊說邊細心地為珦珞上藥。
「有嗎?」珦珞緊張地反問。
「嗯!」黛兒重重點頭。「除了君王之外,黛兒不曾見聞大人關心過誰。可是,昨夜黛兒卻在聞大人臉上看到了他的焦慮。所以,黛兒肯定,聞大人是很關心您的。」
他真的會在乎她嗎?她不確定,但仍感到欣喜。
「也許,他是怕我在他的地盤上,被人不明不白地殺了,有損他的顏面吧。」珦珞故意如此說著,藉以斬斷自己過多的奢望。
「才不是呢!聞大人從來就不是那種愛面子的人,他…」
「啟稟珦珞天女!黑木祭師與黑木小姐在大廳求見。」一位前來通報的宮女打斷了黛兒的話。
「黑木祭師?天女,這可怎麼辦?您身上的傷,尚不能移動身體的,傷口會裂開。」黛兒慌張地跳起。
聞大人交代過,不能讓天女亂動的。
黑木祭還是來了,果真一點也沉不住氣,真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眼。
試著挪動一下身子,不料,傷口傳來的疼痛令她直皺眉,看來剛剛敷的藥是白費了。
「黛兒,快扶我起來更衣吧。」
那父女倆沒見著她的面,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可是,您的傷……」黛兒遲疑著。
珦珞不理會她的遲疑,逕自撐起身子想下床。
不料,一股撕裂般的痛楚,驀地襲遍她全身。她身子一軟,往床下栽去。
「啊!天女!」黛兒想扶住她,卻已不及。
柔軟的身軀,在接近地面之前,忽地被人接著,轉而跌入一寬闊的懷中。
「不是要你別亂動的嗎?」冷酷的嗓音合著一絲忿怒,自珦珞頭頂上方傳出。
這個女人,老是喜歡和他唱反調嗎?
「聞大人!幸好,您接住了。」黛兒驚魂甫定地拍拍胸口。
聞天語不語,將珦珞連人帶被攔腰抱起。
「你……做什麼?」珦珞驚慌地問,他身上獨特的男子氣息,令她臉紅。
「是啊,聞大人,黑木祭師正在大廳上等著見天女呢!」
「我就是瞧見他們父女倆往這兒來,才趕來的。」聞天語不屑地道。
「你去告訴黑木祭師,一大早,我便帶著珦珞天女,出宮巡察去了。要他改日再訪。」這個老狐狸,總有一天,他會讓他現出原形的。
哼!低哼一聲,聞天語抱著珦珞,身形微晃,自窗口穿出,轉眼不見蹤影。
黛兒呆呆地望著這一幕許久,才轉身朝外走去。現在,她得去大廳趕人嘍!
???
北辰宮外的紫竹林中,有一棟竹樓,全由竹子搭建而成,別具一番風味。聞天語一腳踹開竹門,進入後,再反腳將門關上。
將珦珞輕放在墊了軟被的竹榻上,轉身逕自倒了一杯茶,靜靜喝著。
沉默在兩人之間流動,珦珞明白,若她不先開口,這種情況,會一直維持下去。
「這是哪?好別緻的竹樓。」珦珞頗為欣賞地打量屋內的一切。全然由竹子編製而成的擺設,件件匠心獨具,顯示出主人是位愛竹之人。珦珞第一眼便愛上這竹樓,淳樸卻不失雅致,空氣中還飄蕩著竹子獨特的清香,使得空氣顯得格外清新,令人備感舒暢。
他斜倚在窗欞上的優閒模樣,不難得知,這兒是屬於他的地方。
「這是你的地方?」珦珞半肯定地問。
「嗯。」他的語氣,似乎不似以往的冷淡。
「為什麼帶我來這兒?」
聞天語心頭一駭。為什麼帶她來?他也不知道。只是直覺或許這兒,是最佳的休養之地。但卻大大地破了例。除了他之外,他從未讓任何人來過,即使是風尹玄翊也一樣,這是他私人的地方。如今,他卻不加思索地帶她到這兒,這到底代表著什麼呢?
「這兒是唯一能躲過黑木祭的地方。」他為自己的行為找個合理的解釋。
「這兒,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都不許踏入一步,即使是君王也一樣。」
「你很重視這個地方吧?是否具有特別的意義?」從他輕鬆自在的模樣知道,這兒讓他不受拘束。
「這兒,完全是依照我以前所居住的地方而建,對我而言,有許多美好的回憶。」
他不知道為什麼要向她說這些,她的眼,讓人不知不覺受到蠱惑。
不悅於她對他的影響力,他索性看向窗外,不再理她。
不明白他突然之間態度的轉變,但她不喜歡他漠視她的存在。
「聞大人,我想到外頭透透氣,您可以幫我嗎?」珦珞軟語請求。
「你身上的傷不宜移動。」聞天語頭也不回地應著。
「整日躺著會悶壞的,這對病人而言,可是不好的喔。」珦珞不死心地道。
「不行!別再說了。」冷漠的口氣,毫無商量的餘地。
真霸道?
珦珞不悅地咕噥。他不幫她也行,她自己來。
一手抓著身上的絲被,一手努力撐起身子。她無法相信,僅是一個簡單的動作,竟讓她氣喘吁吁。
「你該死的在搞什麼鬼?」預期的咆哮毫不留情地傳來。他從來都不留情面。
嬌喘著自他懷中抬起頭來。「求求你,好嗎?」
「你……」
她美麗的眸中寫滿期盼與堅決,讓人無法拒絕。
「要是傷口再裂開的話,我可不管。」他附加但書。
「嗯,我會小心的。」
他彎身抱起她,雖然仍是冷著一張臉,動作卻不失溫柔;珦珞發現,自己竟愈來愈喜歡賴在他的懷中。
抱著她來至台前,讓她的背靠著他的胸膛坐著,一手輕攬著她的腰穩住她,一手順手拔了根竹梗放入口中嚼著。
珦珞貪婪地汲取林間清新的空氣,這兒清幽的環境,令她喜愛。驀然發現,原來,他也是個愛清靜的人。
「你……」
珦珞的螓首向上側仰,欲詢問他是否如同她所推測之人,怎知,聞天語正恰巧低下頭——
四片唇,便這樣不經意地膠著在一塊兒。
突如其來的狀況,讓珦珞欲說的話,硬生生地梗在喉嚨裡,只是呆愣地注視著在眼前放大的俊顏。
聞天語慢慢抬起頭,將他的唇離開她的。
雖是如此,手指仍眷戀不已地輕刷過她的嫣唇,似乎想再一次感受她的柔軟。
「對不起。」收起手指,冷硬地道歉著,並偏過頭去,不再看她。
她嬌嫩甜美的唇,令他忍不住想再一親芳澤。但現在的他,絕不會讓這種事再發生。
珦珞伸手撫著被他碰觸過的唇,唇上仍留有他的餘溫……
方纔的意外,她並不感到懊惱,只是對於他的道歉,感到絲絲不悅。
她不需要他的道歉,他又沒做錯什麼。若真要說他有什麼錯的話——
就怪他,為什麼總是那麼冷靜好了。
同時不再說話的兩人,讓氣氛顯得尷尬。
「方纔你想說什麼?」聞天語先打破僵局。
想說什麼,已不重要了。「沒什麼。」
「你……」既然不想說,算了。忽然思及梗在心中的疑問,聞天語問道:「你的武功,並不在刺客之下,為什麼會傷得這麼重?」
「我沒有武功。」珦珞直截了當回著。
「沒有武功?不可能!」他見識過她的輕功,已臻上乘。
看出他的困惑,鮱珞解釋著:「我們並不需要武功,我們只需修練法術。你所謂的輕功,只是我法力削弱之後的飛天術罷了,並非真正的輕功。」
「你到凡界,所有的法力皆削弱,你到底還剩哪些法力?」
「夠用來對付黑木祭了。」珦珞實話實說。
「問題是,你不只是要對付黑木祭,你還要應付他請的那些殺手,你懂嗎?像你這樣完全沒有武功,還來不及面對黑木祭,便香消玉殞了。」聞天語殘忍地說著。
靈界之人,難道不曉得人心險惡嗎?
「所以,我才需要你當我的貼身護衛嘛!」珦珞笑望著他。
他總算明白她的用意了吧?
聞天語頓時覺得有種上當的感覺。
「你設陷阱讓我跳?」
「我沒有!」鮱珞無辜地搖頭。「我只是讓你明白我的需要。」
「為什麼是我?」他不悅地揚起劍眉。
「我只信得過你。」
她翦翦秋瞳裡明顯的信任,讓他無法反駁。
「我能靠著你,休息一會兒嗎?有你在身邊,我才能安心。」珦珞輕聲低語。
當聞天語回過神時,只來得及望見,她無邪的睡顏。
???
為了躲避黑木祭的探訪,聞天語皆會在天未明之際,至東籬宮將珦珞帶走。連日來的相處,已為兩人培養了絕佳的默契。
今日,如同往常一般,珦珞己梳洗完畢,靜坐在床上等他。
經過多日的調養,傷口已漸漸癒合,只等它結痂脫皮。
他來了!
緩緩睜開垂閉的眼,她總是對他的氣息特別敏感,如同他對她一般。
窗戶被人輕擊兩下,隨即有一抹白影穿窗而入。
月牙白的衣衫,彷彿是他的印記;也唯有這種高貴的白,才能襯托出他不凡的氣勢。
如往常一般,向珦珞點了一下頭,算是打聲招呼,便彎下身軀,欲將她攔腰抱起。
「咱們還需躲黑木祭躲到什麼時候?聽黛兒說,他已經明顯地等得不耐煩了。」珦珞忍不住詢問。
其實內心深處的她,是想明白,她還能和他單獨相處多久。
「不需要躲了。」聞天語冷沉道。
「真的?」珦珞歡喜地笑了,但思及和他獨處的日子也宣告結束,胸口沒由來地發悶。
以後,再也無任何理由讓他光明正大地抱著她了,自己得先適應沒有他陪伴的日子。
「我的傷已好得差不多了,我自己可以走了。」珦珞拍拍聞天語的肩膀,要他放下她。
望了她一眼,聞天語無謂地聳肩。「隨你。」
放下她之後,逐自朝宮外走去。
「上哪去?」珦珞微喘著大步跟上。
「凌霄閣。」聞天語頭也不回地道。
「北辰宮的凌霄閣?有事嗎?」
聞天語暗自放緩腳步,讓她跟上,磁性的嗓音平淡地道:「君王想讓你知道一些事,順便聽聽你的意見。君王懷疑又是黑木祭搞的鬼。」
「又是黑木祭?他又做了什麼嗎?」珦珞反感地皺眉。
「待會兒你便明白了。」語畢,聞天語伸手環住珦珞的腰,施展輕功往凌霄閣掠去。
???
凌霄閣的大廳中,文武大臣齊坐一堂,自每人臉上肅穆的表情看來,似乎發生了令人頭疼難解的大事了。
悄悄隱身在屏風後的聞天語與珦珞,聽到了以下的對話——
「啟稟君王,目前雖已將東桃鎮與外界隔離,但日益擴大的疫情,若再找不出醫治的辦法,恐將殃及全國。」一名留著長髯的文官憂心道。
「連顏大夫都束手無策嗎?」風尹玄翊懷抱希望問道。顏大夫是風尹國的國醫,也是目前唯一的希望。
眾大臣搖頭不語的反應,將風尹玄翊的希望徹底砸碎。
「據說……」一位福態的老者吶吶地開口。「顏大夫的身體,似乎也感到不適了。」
「豈有此理!」風尹玄翊龍顏大怒,一掌拍上座椅扶手。「小小一場不知名的疾病,便讓全國上下的醫者、文武百官束手就縛,萬一今日是場瘟疫呢?是否每個人皆要在住處等死了?」
「臣無能,請君王降罪!」文武百官惶恐地齊跪一地。
「起來!全都給我起來想辦法!」風尹玄翊沒好氣地喊著。都什麼時候了,光請罪有用嗎?
「今年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先是旱災,再來疾病,接下來呢?又會是什麼天災人禍了?」可真是諸事不順啊。風尹玄翊的眸光不由得瞟向黑木祭,這些事一定和他有關,卻苦無證據
察覺風尹玄翊不尋常的注視,黑木祭佯裝不知,心裡卻樂壞了。這一場不知名的疾病,若是處理得不好,便可毫不費力地讓風尹玄翊喪失民心,屆時他只要在一旁多加煽動,再開出一道治病良方,民心的依歸便可想而知。
到時候,風尹玄翊就得乖乖地將這瑰麗江山拱手讓人,至於珦珞天女,他會讓她後悔下凡來阻撓他的好事。
「君王,傳說天女是上天所派的福星,而本國得天獨厚,蒙上天寵幸,得一名珦珞天女相助。上回的旱災,全靠珦珞天女所求來的一場大雨,而挽救了成千上萬百姓的生計,臣想……也許這回,也能靠天女幫咱們化解。」黑木祭居心不良地建議著。
「是啊!上回天降甘霖,全靠珦珞天女所賜,由此可知,珦珞天女一定是上天派來幫助咱們風尹國的,只要天女答應,一定有辦法的。」一名大臣歡欣地下結論。
「是啊?珦珞天女一定行的。」
「我就知道,她是咱們風尹國的救星。」
大臣的討論聲此起彼落,彷彿溺水之人抓到浮木般,眼中燃起希望的光芒,而此時,珦珞天女便是那一塊浮木。
屏風後的珦珞,對著一旁面色凝重的聞天語苦笑著。黑木祭這招借刀殺人之計,果然高明。
她若成功了,是理所當然,順天應人。
倘若失敗了?恐怕是千人所指,無病而死吧!
「安靜!」風尹玄翊見狀,不耐地出聲制止。會演變成此種局面,他心裡有底,這也是他想讓珦珞天女親耳聽到的原因。「呂卿,多派人馬,供應東桃鎮民所需的糧食與日用品,並嚴加封鎖,管制人民的進出,除醫者與軍隊外,一律不准進入。」風尹玄翊對一名武將指示著。
「是,臣遵旨!」武將起身覆命。
「今日到此為止,是否派珦珞天女前往,本王心裡有數。有最新的消息,立即回報!也請眾卿再擬良策,共體時艱。」語畢,風尹玄翊舉步離開。
「臣恭送君王!」
望著風尹玄翊略顯無奈的背影,黑木祭得意地笑了;哈哈的笑聲,不斷在他心中迴盪。
一場不知名的疾病?他等不及想見到,當被派去的人發現是場瘟疫時,臉上的表情。
聞天語對珦珞打個手勢,趁眾臣商討之際,雙雙離開凌霄閣,往君王寢宮而去。
???
「你們都聽見了吧?」
書房中,風尹玄翊對甫步入書房的兩人悶悶地開口。
「難道,除了珦珞天女之外,全風尹國中竟無人有辦法對付黑木祭了嗎?」風尹玄翊挫敗地喊著。
聞天語聞言冷然道:「辦法是有,只是君王不願罷了。」
風尹玄翊的晶眸對上聞天語的冷眸,他知道聞天語的意思。他是可以派人暗中殺了黑木祭,永絕後患。但如此一來,他便不配再當風尹國的君王了;他想要光明正大地讓黑木祭俯首稱臣。
可是目前的情況,卻詭異得讓人無法掌控,怎不令人灰心呢?
「君王,您不用太自責,若黑木祭的行事皆能在您的掌控之下的話,天皇便不會派珦珞下凡了。」珦珞開口安撫著。「黑木祭憑著自身的巫術,破壞風尹國的結界,也就是凡人所稱的風水,危害百姓的生命,已是違反天道。這不再是君王您一人的責任了,而是整個天界與靈界,必須對您與風尹國的人民一個交代的時候了。」
「這麼說來,風尹國的旱災與這次的疾病,全是黑木祭的巫術所造成的?疾病可造就,這本王可以理解,但是旱災呢?這不是天災嗎?」風尹玄翊訝異地詢問。
鮱珞細心解釋:「因黑木祭先破壞了自然界原有的風貌,造成了自然界的平衡失調,才有旱災的產生。」
「黑木祭有這麼大的能耐嗎?」聞天語提出懷疑。
鮱珞鎖眉搖頭道:「黑木家的巫術是無此能耐,但是魔界的魔法卻有,我懷疑黑木家的祖先曾經得到魔界的部分魔法手札,而演變成黑木家的獨門巫術。這也是我被派來凡界的原因之一。」
珦珞的解釋,換來兩位男子的沉默。
風尹玄翊手撫額際的太陽穴,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而聞天語卻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瞧,讓她不自在地掉開眼眸,心跳也漏了一拍。
半晌,風尹玄翊率先開口:「看來,這次的疫情還是得有勞天女了。」
「君王別這麼說,珦珞責無旁貸。」
風尹玄翊歡喜地點頭,望向聞天語的眼神卻不懷好意。
「黑木祭這回會這麼做,除了想讓我喪失民心外,必定還有其它的目的。在敵暗我明的情況下,凡事更要處處小心謹慎,你說是嗎?聞大人?」
冷眼瞪了風尹玄翊一眼,聞天語並未回話。
風尹玄翊在心中暗笑,聞天語的默許,讓他有莫名的快感。
轉頭向珦珞道:「這回出宮城得特別小心,天女現在是風尹國唯一的希望,可馬虎不得,天女的身份,比起本王可重要得多了,聞大人是本王唯一信得過的人,有他在你身邊保護,本王才能放心。」
「可是,聞大人願意嗎?」他一直不肯當她的貼身護衛,珦珞在心中加了一句。
「呵呵!」風尹玄翊笑著。「放心,聞大人是位能分辨是非輕重的人,當務之急,他知道該怎麼做,是吧?聞大人?」迎上一雙含著賊笑的眼,與一雙期盼的眼眸,聞天語心下暗歎口氣。他自己明白,他是脫不了身了。
「我去交辦事項!」聞天語向外走去的同時—丟下這句算是應允的話。
他心裡明白,他之所以答應同行,是他實在無法放心將她交給任何人保護。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4-2 00:03:06
第六章
一匹黑得發亮,全身上下無一絲雜毛的駿馬旁,站著一位粉雕玉琢的美人。及膝的長髮被編成一條長長的辮子,垂掛在身後,不施胭脂的素淨臉龐上,有著少女般的天真與好奇。
珦珞一眼便喜歡上這桀驚不馴的千里良駒。高仰的馬首,有著睥睨天下的豪氣,這冷傲的個性,像極了它的主人。
珦珞掩嘴輕笑,伸出柔荑想撫摸它柔順的黑毛,不料黑馬卻揚蹄嘶鳴一聲,向前跨出一步,不讓珦珞碰它。
「疾風,乖。」聞天語見狀趕忙輕拍愛駒的頸背,以示安撫。
「疾風?名字好,可惜個性卻不好。」珦珞故意對著黑馬說話,她知道它是匹有靈性的馬,也許聽得懂她的話。
果然,疾風的馬尾一掃,不偏不倚地拍上珦珞的背心,珦珞一個重心不穩,向前栽去。
幸好,聞天語及時出手,扶了她一把。
「疾風除了我之外,是不讓任何人碰的。」聞天語淡淡地道,要珦珞別再想要摸它。
「是嗎?」珦珞眼神帶笑地望著疾風。「可是,我不會騎馬,咱們是否該換另一匹可以讓我『摸』的馬,才能共乘一騎呢?」意指疾風雖是千里良駒,但如此不近人情的馬,卻無用武之地。
彷彿知道自己將被換角的命運,疾風馬首一偏,主動地以側臉摩擦珦珞的手臂,百般討好。
珦珞輕聲笑罵。「原來,馬比人還懂得能屈能伸呢!」
聞天語深沉的眸中閃過一絲笑意,逕自接過珦珞手中的包袱,背在肩上。
足下輕點,躍上馬背,俯身將珦珞抱至馬背上,此時疾風卻突然昂首立起,尚未坐定的珦珞,嬌軀狠狠地撞上聞天語的胸膛,她連忙緊緊摟著他的腰,不敢鬆手,腦中卻閃過一種被戲弄的念頭。
「好啊!君子報仇,三年不晚,是嗎?疾風!」珦珞微怒地低斥。
驀地,聞天語胸口的震動,轉移了珦珞的注意力。
「你……笑了!」
珦珞不由得看呆了,想不到他笑起來,是這麼地魅惑人心,這麼地……誘人。
她的注視,令聞天語覺得不自在,收斂唇角,淡淡吐出一聲:「駕!」
疾風聞令,四蹄齊揚,高大的身軀化作一抹黑色的風,朝東桃鎮的方向直掠而去。
???
「爹!不好了,不好了!」黑木礹橫衝直撞地闖進黑木祭的書房。
合上先人留下的手札,黑木祭陰鷙的臉上寫滿不悅。
「礹兒,什麼事如此大驚小怪的?」
黑木礹喘了口氣。「爹,聽說那個女人出宮去了。」
「哦?動作倒是挺快的嘛。」黑木祭的臉上,有著滿意的微笑。
「爹,您知道她要上哪去嗎?」
「哼!還不是自以為是風尹國的救星,自告奮勇地急著到東桃鎮去送死了?」這正是他的目的。「知道還有誰和她一同前往嗎?」
黑木礹憤恨地搖頭,說到這點她便有氣。
「不知道,只知道聞天語也跟著去了。」那隻狐狸精,她不會放過她的。
「是嗎?」黑木祭冷笑道:「也只有聞天語跟著,風尹玄翊才能放心吧!聞天語的確是個人才。」
「爹,既然聞天語不在宮內,咱們是否該趁此良機,將風尹玄翊給殺了?」
黑木祭急忙掩住黑木礹的嘴,迅速開門,朝門外一探,又緊緊將門合上。
「礹兒,小心隔牆有耳。」黑木祭擔憂地警告。
黑木黑木礹不以為意地笑了兩聲。「爹,在西禪宮內,哪一位不是您的心腹,您也太小心了吧?」
「還是小心為妙!」
黑木礹撇了撇嘴角,不再多說。
「爹,方才礹兒的建議如何?」
「不妥!」黑木祭直接拒絕。
「為什麼不妥?」
「雖然聞天語不在他身邊,但還是有許多高手在身旁保護他。」撫了撫下巴的山羊鬍子。「而且就算現在殺了他也沒用,現在真正會威脅到咱們的,是那個女人。一日不將她除去,便如鯁在喉,終有一天,會讓咱們窒息而亡的。」
「爹,您也太看得起她了吧?」黑木礹不滿地道。她偏不覺得那女人有多了不起,頂多長得比她美罷了。
這也是黑木礹非得除掉她不可的原因之一。
礹兒,你可別小看她。從她祈雨及躲過刺殺這兩件事來看,她定是非池中之物。」要除掉她,恐怕不易。
「爹,您今個兒怎麼老長他人志氣呢?這可是一點都不像您了。」
「呵呵?放心吧,爹自有安排,不會讓礹兒失望的。」他伸手撫著女兒的頭,以示安撫。
黑木礹拉著他的手撒嬌著。「爹,那您要怎麼做?」
「瞧你急的。」他輕點她的額頭。「爹打算先派一批人馬暗地跟蹤他們,隨時回報他們的一舉一動,再做安排。」
「所謂知已知彼,百戰百勝,對吧?」黑木礹得意地笑著。
「沒錯!摸清楚他們的底之後,便要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哈哈……
得意的奸笑,在西禪宮內迴盪,不絕於耳。
???
當聞天語與珦珞抵達東桃鎮時,夜幕已低垂,城門旁負責把關的士兵,高舉著火把,照亮了聞天語冷峻的臉龐,與珦珞絕美的臉蛋。
士兵在見著了聞天語顯示身份的令牌之後,方從迷醉中清醒過來,尷尬地羞紅了臉。
「小……小的,見過聞大人。」
「嗯!這兒由誰負責。」聞天語沉著臉問。
士兵盯著珦珞的癡傻目光,讓他心裡感到不舒服。
士兵對上聞天語冰冷的眸光,顫聲道:「回……回聞大人,這……這回由高明華縣太爺負責。」
「哦,他已經趕來了?」聞天語低喃著。
傳聞高明華是位勤政愛民的地方官,看來此言不假。
「帶我去見他。」聞天語命令著。
「是!聞大人。可是,這位姑娘……」閒雜人是不得進入的,以免疫情擴大。
冷眸看了士兵一眼,聞天語稱讚道:「很好,倒是挺盡責的。她是大夫,快帶路吧!」
「是!大人請隨小的來。」士兵恭敬應著,待他向其他士兵打個手勢後,城門應聲而開。
聞天語抱著珦珞一同下馬,拍拍疾風的頸背。「這裡頭,你可去不得,算你運氣好,讓你逍遙快活幾天。」
疾風親密地舔了舔聞天語的手,嘶鳴一聲後,快步離開。
「有時候不當人,也是一種幸福。」珦珞有感而發。
聞天語明白她的意思,若人也能像動物一般,活得自在、無憂慮,該有多好。
拉過她的手,順手放下她笠帽上的面紗,與她並肩跟隨士兵入鎮。
甫步入城門,一陣陣迎鼻薰人的臭味令人作嘔,珦珞與聞天語迅速地摀住口鼻,仍壓抑不下胃部的翻攪。
廣場中央正燃著熊熊烈火,刺鼻的味道,有一部分是自火堆中竄出的。
廣場四周圍,臨時搭建只夠遮風避雨的簡陋棚子,裡頭躺滿了病入膏肓的鎮民,聲聲痛苦的哀號與腐肉的臭味,讓人無法多加停留。
「怎麼會……這麼嚴重……是……瘟疫……」珦珞顫聲問著,隔著面紗,她仍然看得清楚鎮民的痛楚與絕望,讓她沒有勇氣再走下去。
「珦珞……」聞天語擔憂地輕喚了聲,她的手不但冰冷,還微微發顫。
他明白她心中所受到的震撼有多大,連親眼見過無數生離死別的他,皆會感到於心不忍,更何況是只懂得救人,而不懂得害人的她!
聞天語心下已然明白,為什麼廣場中央的火可以燒得如此猛烈,原來那是屍體上的油脂所引燃的大火。
「死了多少人了?」聞天語開口詢問士兵,子夜般的雙眸片刻不離那熾人的火光。
「約二千人了吧。」士兵的語氣中,有著濃濃的哀傷。
身為駐守的士兵,短短幾天內,他看盡了人生中最悲慘的生離死別,他的淚已流乾。值得安慰的是,他的親人並不在此鎮上,遺憾的是,自己若有個萬一,則連親人的最後一面也無法見著。
「別再瞧了。」聞天語扳過珦珞的肩,將她的螓首擁入懷裡。「別看了,徒增傷心罷了,現在唯一的辦法,是先和顏大夫等醫者會合,研擬藥方才是。此刻可不是傷心難過的時候。」
聞天語語氣中的責備,讓珦珞自悲傷中甦醒,她差點忘了來東桃鎮的目的。
用力眨去眼中的酸澀,鮱珞對著領路的士兵開口道:「繼續走吧。」
士兵恭敬地回頭繼續領路,口中不斷喃喃自語道:「只要我能活下來,我一定要為這次救命的大恩人,立個長生牌位,每日參拜。」
聞天語聞言,心中異常沉重,他明白能解救東桃鎮民的人,將會成為風尹國永遠的王者。
而這正是黑木祭的陰謀。
???
東桃鎮的臨時指揮中心,是一位鄭姓富商的莊院。在生死存亡之際,錢財已是身外之物;活下來,才是當務之急。
莊園的庭院中,滿園的馥郁花草,己被形形色色的藥材所取代,形成罕見的藥園。
聞天語的到訪已被通知,縣太爺高明華也至前院恭候著。
「下官高明華,見過聞大人。」高明華雙手作揖行禮。
「高縣爺多禮了,以後此套禮數則免了。」聞天語不悅地道。都什麼時候了,還有時間顧及禮數?「顏大夫呢?」
高明華聞言急忙應道:「聞大人請隨下官來。」
聞天語牽著珦珞跟著高明華在莊園中走著,愈來愈偏僻的莊園角落,令聞天語皺起劍眉。
「到了。」高明華的聲音甫落,緊接著矗立眼前的是一間毫不起眼的下人房。
聞天語的眼神變得更加森冷。
「顏大夫也病得不輕吧?」聞天語推測著。
「是的。」高明華頗感驚訝地望了聞天語一眼。
傳聞君王的貼身護衛,文武雙全,才智過人,果非謠傳。
「顏大夫整日與病患接觸,不幸亦受到感染,顏大夫要求與眾人隔離,並且以身試藥,所以暫時安頓於此。」高明華又解釋道。
感受到珦珞的手輕顫了一下,聞天語連忙握緊她的手,敲門而入。
房內,濃濃的藥味撲鼻而來,桌旁三位埋首鑽研藥方的醫者並未抬頭,只當是其他大夫進門探望顏大夫罷了。
珦珞靜靜地來到顏大夫身旁,床上的人己陷入半昏迷狀態,全身上下散佈著大小不一的紅瘡,雖已經處理過,卻仍持續紅腫潰爛。
珦珞俯身仔仔細細地看著化膿的傷口,帶著臭味的血水,正緩緩自傷口滲出,當血水擴散至另一處肌膚時,紅腫亦隨著攻城掠地。
便這樣,治療總是趕不上腐敗的速度。她可以理解病患眼中的淒絕與無助。
默默取出懷中的銀髮簪,置於煎藥的火盆上烤著。
「天語,幫我倒杯水來好嗎?」珦珞轉身央求著。
當聞天語將水取來時,珦珞並未伸手接過,反而將嫩白的手指置於口中,用力一咬之後,滴了幾滴鮮血於杯中。
「你……」聞天語困惑地望著珦珞。
「先幫我喂顏大夫喝下好嗎?現在只有姑且一試了。」珦珞定定回望著聞天語,眼中有抹不易動搖的堅決。
深深地注視她片刻後,聞天語掉開視線,照她的話扶起顏大夫,餵下這一杯血水。
此時珦珞亦拿起燒紅的銀簪,一一劃過化膿的傷口,待污血流出,再將指上的鮮血滴落傷口中。
而縣太爺則呆愣地站在一旁,注視這怪異的治療法。
聞天語一手抓過珦珞受傷的手指,就著房內所備的乾淨布條,取下一小段,逕自為她包紮著。
那專注細心、不顧外人眼光的態度,讓珦珞笑開了眼,也羞紅了臉。
「呃……原來,姑娘還是位大夫啊。」縣太爺尷尬地轉移話題。
「姑娘?大夫?」縣太爺的話,引起房中三位大夫的注意。
三人目光一致地望向早已取下笠帽,卻仍然覆著面紗的珦珞。
珦珞連忙抽回被握在聞天語手中的柔荑,面紗下的臉蛋,更加殷紅。
「女大夫嗎?有機會願向姑娘請益一番。」其中一名青衣大夫謙虛道。
「不敢當。」鮱珞輕聲回著。
心裡卻敬謝不敏,天知道她根本不會醫術,她只懂得法術。
「天啊!顏大夫的脈象回穩了。姑娘,你方才喂顏大夫喝了什麼?竟然有效了!」另一名身著藍衫的大夫,驚喜地喊著。
這天大的好消息,讓房中清醒的五位大男人皆盯著珦珞瞧。
珦珞放心地吁了一口氣。「有效了嗎?真是太好了。我只是餵他喝了我的血。」
「什麼?你的血?」三名大夫睜大的眸中,寫滿了不信。
???
「你的血?」身體慢慢復原的顏大夫,斂眉苦思著。
行醫多年,倒是頭一回兒聽見,人的血是可以治病的,這是他未曾有過的經歷。
「姑娘可曾服用過奇花異草?」顏大夫仔細追問著。
天下事物無奇不有,或許真有可治百病、解百毒的藥草,只是尚未為人所發現罷了。而她恰巧誤食過,以至於血液中,留有可治病解毒的成分。
想想,一定是這個樣子,不會錯的。
珦珞微笑著搖了搖頭。「珦珞未曾服過任何花草,也不需要。」
「是嗎?這就奇怪了……」顏大夫只手敲額。
難道他真的想錯了嗎?那還有什麼原因,可讓人的血有此種不可思議的療效?
聞天語見狀,開口激道:「顏老,不恥下問,並不可恥!」
「聞小子,你說什麼?難不成你知道原因?」顏大夫老臉微紅。
毫不謙虛地點頭,聞天語開口:「怎麼,要向我請教了嗎?」
「哼!要說不說隨你!」
微微一哂,聞天語淡淡地說著。「其實,真正的原因是,珦珞不是普通的凡人。」
「廢話!不是凡人,難道是仙人不成?」顏大夫對這個答案嗤之以鼻。
「顏老,好眼力呀。」聞天語似笑非笑地回著。
顏大夫聞言,看了看神情不似在說笑的兩人,他有些糊塗了。
「呃……聞小子,你的意思是……」
「顏老,您曾聽聞風尹國最近來了一位『天女』嗎?」聞天語隨手拉過椅子坐下。
顏大夫大笑著:「這個老夫當然曉得,全風尹國的百姓皆為了天女祈雨、解除旱災一事而津津樂道呢!有機會,老夫倒想見見這位奇女子。」
「不敢當,理應是珦珞要先拜見顏大夫才是。」珦珞向顏大夫彎身一福。
顏大夫連忙擺手。「珦珞姑娘多禮了,老夫——什麼?難道你就是……天女?」最後兩個字,在他醒悟後脫口而出。珦珞但笑不語。
「但是,天女和仙人……」顏大夫仍然無法將珦珞和仙人連在一塊兒,畢竟那只是傳說中的人物。
「不然你以為,珦珞的血為什麼可以治病?」聞天語給予他一記當頭棒喝。
其實,他自己也是在這一刻,才徹底相信,珦珞來自於靈界的事實。
聽到聞天語這麼說,珦珞心裡非常開心,她明白聞天語終於承認她的身份了。
對上珦珞欣喜卻有些怨懟的眸光,聞天語挑釁般的揚揚劍眉。
此時的顏大夫,終於在震驚中找回自我。
「對不起,老夫失態了,老夫一直認為,天女只是對人的尊稱,沒想到真的是指仙人,老夫實在是太意外了。呵……」顏老自嘲地笑著。見聞天語一副冷眼旁觀他出醜的模樣,他忍不住又道:「怪不得,一向與君王寸步不離的他,會陪在珦珞姑娘身邊,原來,英雄還是難過美人關。愛情永遠比友情重要一些,是吧?聞小子?」
聞天語冷眼瞪了顏老一眼,偏過頭去,不予理會。
倒是珦珞急著為他辯解:「顏大夫誤會了,是君王不放心珦珞一個人來,才勉強聞大人一塊兒來的。」
「是嗎?要他保護一位天仙般的美女,還『勉強』才答應,這小子未免也太不識好歹了。」顏老大聲地為珦珞數落聞天語的不是。
不知該如何接話的珦珞,在瞧見聞天語注視著她的複雜眼神後,臉紅地轉移了話題。
「顏大夫和聞大人很熟嗎?」珦珞關心地問。
很少有人會以這種口氣對聞天語說話。
「什麼大人不大人的,儘管叫他聞小子即可。」顏老語落,得意地瞄了眼仍悶不哼聲的聞天語一眼。又道:「我啊!只是少數承蒙他看得起的人之一,至於他那副冷冰冰、硬梆梆的性子,誰和他熟得起來?而偏偏我對誰,皆是這一副直來直往的性子,看不順眼的就拉倒。」
珦珞撲哧輕笑出聲,這位貴為國醫的大夫,性子果然與眾不同,莫怪物以類聚了。
「對了,天女,說真格的,雖然你的血可挽救這場瘟疫所帶來的浩劫,總不成讓每位病人,都服用你的血吧?」說著正經事,他顏老可一點也不含糊。
「顏大夫有什麼好辦法嗎?」
沉思片刻,顏老道:「只好留下一些你的血,先讓我研究研究,是否能與其它的藥草共同提煉,找出相融之道。」
「如此甚好,有勞顏大夫了。至於那些重病的患者,恐怕仍得先以珦珞的血來救治,否則恐怕……」鮱珞難過得無法再言。
那些人痛苦無助的眼神,她永生難忘。
贊同地點頭,顏老沉聲道:「人命關天,只好先這麼辦了,老夫會全力以赴提煉丹藥的。」
「辛苦大夫了。」珦珞感激地望著顏老。
「千萬別這麼說,這場瘟疫能獲得解救,你才是咱們風尹國的大恩人。」
望著珦珞,顏大夫不由得衷心感謝上天的恩賜。
???
珦珞端著盛著血水的碗,在一位少婦的身旁蹲下,少婦的胸口微弱緩慢地起伏著,身上壞死的肌肉,已開始長蛆發臭了,很難想像她是怎麼熬到現在的。
「先救……救我的……兒子,求!求……你……」少婦斷斷續續地說著,卻怎麼也不肯喝下血水。
「你的兒子?」珦珞終於瞭解支撐她的力量是什麼了。
「他……他是我……的兒……子,救……救……」少婦一口氣喘不上來,停頓了下來,細瘦的手仍指向身邊的孩童。
鮱珞忙道:「我明白了,你別再說話了。」
聞天語蹲下身子,撬開已陷入昏迷的孩童的牙關,鮱珞則將血水灌入孩童口中,強迫他嚥下。
半晌,男孩虛弱地睜開眼,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讓他驚慌地喊著:
「娘!娘?您在哪裡?」
「孩子……我的孩子……給我,給我!」少婦用盡全力想支起破敗不堪的身子,卻徒勞無功。
「你別動,我來。」聞天語伸手壓下少婦的肩膀,對她命令著。
小心地抱起孩童,放入少婦的懷抱中。
「孩子……我可憐的孩子……太好了,太好了……」彷彿迴光返照似的,少婦突然有了精神,欣喜的淚水,直淌而下。「孩子,記住……娘的話,一定要堅強地……活下去,記……住……了……」少婦的眼,絲毫不曾離開她的孩子。
「娘,您為什麼哭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小男孩細聲地問著。
他的貼心,讓少婦流下更多的淚。
「沒……什麼,只是……太高……興了,記住……娘……話……」少婦喘著說出最後一句話,閉上眼,唇畔掛著一抹欣慰的笑。
「不!別死,求求你……」鮱珞不置信地喚著。她不能就這麼死了,她好不容易熬到現在……
「娘,您累啦?睡著了嗎?娘?」孩童低低呼喚著。
聞天語一把抱起男孩,低聲道:「乖,讓你娘睡吧。」
「救我!救救我!」
「不!求求你,先救我的相公。」
「求求你,救我的孩子。」
小孩童被救醒的事,被周圍的病患發現了,求生的意志,使病患如洪水猛獸般撲湧向鮱珞。
「不!等等……別這樣,你們會受傷的……小心,別再搶了,一定會救大家的,求你們……別這樣……」珦珞纖弱的身子被團團包圍著,自四面八方伸來的手,一會兒將她扯向東、一會兒將她拉向西。
手中的碗,早已不知被誰搶走。盲目求生的人們,慌忙地到處亂竄,只想抓住他得以活下來的希望。
珦珞快要被這些希冀的眸光所淹沒了;她快要崩潰了,這些人,將她逼得喘不過氣來了。
「啊!求求你們,別這樣!別這樣!」珦珞心痛得掩耳放聲大叫。
她想救大家,但不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不是!
不穩的身子猛然被擁入一個安全熟悉的懷抱中,珦珞用力地攀緊他,身子不住地顫抖。
聞天語一手護著珦珞,一手使勁揮開繼續糾纏不清、努力想抓回生命的希望的手。
他無法對求生的民眾動武,更無法讓他們傷害珦珞。
稍稍運氣震開圍在身旁的病患,擁著珦珞大步躍開。
幸好,巡守的士兵阻擋了前僕後繼的病患,讓聞天語與珦珞得以喘息。
聞天語靜靜地擁著仍在發顫的珦珞,她低低的啜泣聲,教他的心忍不住抽痛起來。
但他卻只能緊緊地環抱著她,讓她慢慢平復內心的激動情緒。
「天語……」撫平心緒後,珦珞微赧輕喚。
「好些了嗎?」聞天語低頭詢問。
「嗯。」
「先回莊院吧,在這兒無法救人。」他擁著她便想離開。
「可是……這些病人……」珦珞回頭望著一排排受難的病患。
「放心,我會派人將他們移至莊院裡去的。」聞天語承諾著。
珦珞點點頭,與他返回莊院。心中已然明白——
她不能沒有他!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4-2 00:03:22
第七章
珦珞望著一個個被士兵抬進莊院接受治療的病人,心中五味雜陳。
她欣喜自己的血,可挽救東桃鎮的百姓,免於死神的召喚;卻也為了一時間無法救治所有的患者而苦惱。
望著交纏在她纖纖玉指上的白色紗布,為了貢獻出自己的鮮血,她的手已傷痕纍纍,以至於當所有大夫皆為了救治病患,而在庭院中忙進忙出時,她只能在一旁默默地關心著所有病患的情況。
為此,珦珞又再一次地對著自己的手歎息。
「啊?痛啊,我不要醫治了,好痛呀!」
驀地,一陣語帶責備,卻嘹亮尖銳的嗓音,引來所有目光的焦點。
只見一位甫恢復神智的阿婆,因為大夫正在擠她的膿瘡,而疼得呼天搶地,哇哇大叫,讓呆站在一旁的大夫,不知該如何是好。
但是這位阿婆的叫嚷,卻讓所有人的臉上,都漾起一抹欣慰的笑容。
畢竟,有力氣喊疼,便表示死不了人了。
珦珞眼眸帶笑地走向前詢問:「阿婆,您哪裡疼嗎?」
阿婆也注意到了適才的事有多醜,她老臉微紅,刻意壓低音量道:「姑娘啊,真是不好意思,我這個老婆子,這一輩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疼呀?這些膿瘡可不可以不要治了,讓它們自己好了算了。」
珦珞會心地笑了,想不到阿婆年紀一大把了,竟仍像孩童似的,怕疼呢!
「阿婆,您瞧瞧身上的膿瘡,已經又紅又腫又流膿的,若不醫治的話,全身都會潰爛的,到時候只得把手腳給剁了,才治得好喔。」珦珞壞心地恫喝。
「啥?要剁手剁腳喔,這麼嚴重啊?可是……」阿婆的心動搖了。可是想起方才刺骨般的疼痛,讓她方提起的勇氣,又消失殆盡。
見著了阿婆內心的掙扎,珦珞蹲下身子,與阿婆平視。
「阿婆,讓我來替您清膿瘡好了,我會很小心,不會弄疼您的,好嗎?」
阿婆認真地看著跟前的珦珞,雖然她和其他人一般皆以巾帕覆住口鼻,以至於無法看見她的臉,但她那一雙太過於漂亮的眼眸,卻有著和善的笑意,讓人直覺地想相信她、親近她,進而交付出真心。
阿婆勇敢地點頭。她相信這位好心的姑娘,肯定不會傷害她的。
珦珞拿著乾淨的巾帕,清理過膿瘡周圍的污漬之後,竟做出一件在場所有人皆瞠目結舌的事——
她正用她的口,替阿婆吸出腿上的膿。
「啊?」眾人不覺叫出口,望著這令人震撼的一幕。
光是那膿瘡的臭味,已足以讓人退避三舍,所以所有的大夫才會以巾帕覆住口鼻,更何況是要用口吸出膿液……
嘔!有些人已忍不住地吐了。
阿婆的雙眼瞪得好大,全身僵硬的她,只知道有水不斷滑出她的眼眶。
「姑……娘,姑娘,好了,別吸了,別吸了,老婆子承受不起啊!」阿婆感動得聲淚俱下,費力地挪開自己的腿,雙手用力按住膿瘡,不讓珦珞吸膿。
「阿婆,您別動,還沒好呢!」
甫抬起頭來的珦珞,又引得現場一陣抽氣聲。
她的美,令人神迷顛倒。
尤其從頭到尾皆站在阿婆身邊的年輕大夫,早就看傻了。
阿婆望著珦珞的容顏,感激道:「姑娘,你真是一位好心的仙女,老婆子不怕疼了,不怕了,就讓這位大夫為我治療好了。」
「可是……」
「姑娘。」阿婆打斷地珞的話。「你對阿婆的恩情,阿婆記下了。瞧你的臉色這麼蒼白,一定是好幾天都沒睡好了吧?聽阿婆的話,去休息吧!」
珦珞聞言站起身來,她想告訴阿婆,她不累。但眼前突然閃現的花白,讓她腳步一陣踉蹌。
離珦珞最近的年輕大夫,連忙伸手扶住她。
「你沒事吧?」年輕大夫關心地問著,天知道他對她有多迷戀。
努力穩住自己的身子,珦珞對他淡淡一笑。
「謝謝你。」旋即抽出被他握著的手。
她不喜歡別人碰她,只除了他。
年輕大夫眼中飄過一抹失望之色,但仍開口道:「讓在下送姑娘回房休息吧。阿婆說得對,姑娘的臉色很差,可否讓在下替姑娘把把脈?」
「不用了,謝謝。」珦珞下意識地往後退開一步。
「你……你是珦珞……珦珞天女?」在阿婆對面的床鋪上,傳來一名男子的叫喚,昂揚的語調中有著明顯的驚喜。
珦珞困惑地注視著眼前留著一把落腮鬍的病人。「你識得我?」
「是的,我在祈雨大典上見過您,想不到還能在這裡見到您,更是太好了!太好了!您真是咱們風尹國的救星啊!」落腮鬍男子激昂地說著。方才醒來,他還以為自己死了,上了天,所以才能見著仙女了呢!
男子的言辭,引起眾人一陣嘩然,大伙皆以好奇與崇敬的語辭,紛紛議論著。
珦珞只覺得頭愈來愈昏了。
帶著焦急的眼眸,四處搜尋聞天語的身影,投出求救的訊號。
「珦珞天女,您不舒服嗎?在下扶您回房吧!」年輕大夫自動地伸手環上珦珞的腰,扶著她的手,欲帶她離開。
想不到她竟然就是神秘動人的珦珞天女,他今日真是太幸運了!
驀地,一道力量將年輕大夫由珦珞身旁震開,大夫不明所以地正想斥責時,一道冰冷的語調,將他籠罩;
「用不著勞駕大夫了。」
「你是誰?」大夫不客氣地問著眼前有著一雙冷鷙的眼眸,與完美五官的男子。
「天女的貼身護衛。」聞天語窒人的語氣,有著強忍的妒意。方纔的他,恨不得斬了年輕大夫扶著珦珞的手。
發現珦珞已累得無法行走,聞天語索性一把抱起她。
「護衛也該有名字吧?」懷中的佳人,被中途攔劫,年輕大夫語含敵意。
「聞天語!」聞天語語氣含冰地回著,抱著珦珞大步離開。
留下呆若木雞的年輕大夫,與被一連串驚喜沖昏頭的民眾。
???
聞天語將珦珞送回房裡,倒了一杯水讓她飲下。
「待會兒好好休息,晚膳我會送到你房裡來。」聞天語逕自又替珦珞倒了一杯水。
「我已經好多了,不累了。我還要去照顧那些病患……」珦珞反抗著他的命令。
「不累?是嗎?」聞天語出其不意地單手輕推了珦珞的肩膀。
「咚」地一聲,珦珞毫不防備地狠狠摔跌在地上,含怨的眼向他控訴。
聞天語不悅地譏諷著:「連站都站不穩了,還想照顧病患?你是存心想讓大夫們分心照顧你,而去瞎攪和嗎?」
「不是的……可惡!你怎麼可以這麼說我?」珦珞氣忿地吼著。他怎麼可以把她說得這麼不堪?
「那你想要我怎麼說你?說你『珦珞天女』的身份,現在已經傳遍整個東桃鎮了,人人皆會視你為救星、大恩人是嗎?」
「不!不是的!」珦珞不斷地搖頭,她不明白他的意思。
「的確不是!」聞天語殘忍無情地接口。「憑你現在一副病懨懨、弱不禁風的模樣,拿什麼讓東桃鎮的民眾相信你救得了他們?讓他們視你為精神支柱?」
聞天語的一番話,猶如當頭棒喝!
她懂了,她明白他的用意了。
以她目前這種隨時會病倒的虛弱模樣,的確沒有資格照顧病患。
見著珦珞了悟的眼神,聞天語蹲下身子想扶起她,不料她卻先一步握住他的手臂,這個動作,讓他瑟縮了。
「天語,怎麼了?」他的反常讓她起疑。
「沒什麼。」他漠然回著,藉著扶起她的動作,掩飾自己的反常。
但珦珞卻不打算就此放過他。
甫站穩,珦珞便迅速地撩起他的衣袖,觸目所及讓她倒抽口氣。
「這是……抓痕?」珦珞失聲叫著。「什麼時候被抓的?難道……是今早被病患包圍的時候,是不是?」
珦珞心疼地望著已然紅腫發炎的傷口。
都已經過了這麼多個時辰了,恐怕己被感染了吧,那深淺不一、長短不齊的抓痕,交錯縱橫地佈滿他的手臂,想必他身上的其它部位,亦是傷痕纍纍吧!
珦珞顫抖著想解開手指上的紗布,用她的血為他醫治。
「珦珞,這些只是皮外傷,不礙事的。」聞天語握住她的手,不願再見她失血。
「不!傷口都已經發炎了,也許已染上瘟疫了。我不能冒險!」珦珞絕美的臉上愁容滿佈。
「若真的染上了,屆時再救我也不遲。」聞天語輕鬆地說著。
不料卻引來珦珞激動的反應:「不!太遲了!到時候就太遲了。萬一我恰巧不在你身邊呢?萬一我的血再也無法用來治病呢?這幾天,我已見過太多的生離死別了,我不想見到我所愛的人離我而去,我不能……我不能失去你,也許你不明白你對我有多重要,但是我……」
聞天語用力地將她擁進懷裡,微冷的薄唇準確地封上她溫熱顫抖的紅唇。
他狂熱地吻著她的唇,靈巧的舌伸入她的檀口,與她交纏;他一手托住她的後腦勺,讓他的舌得以探得更深……
她深情流露的告白令他動容,他從來不明白在她的心中,他是否佔有一席之地,但是現在,任何疑問已是多餘,因為她已毫無保留地全盤托出。
這樣的深情對待,教他怎能不好好地將她深擁入懷裡,典藏在心底?
聞天語忘情地吸吮著她柔嫩的唇瓣,品嚐她唇間的甜美,一向未曾有人進駐的心房,猛地一下子被填得滿滿的,讓他的熱情只能藉助此吻來表達。
結束這纏綿的熱吻,珦珞羞得將臉蛋深深埋進他的懷中,聽著他和自己一般如雷的心跳。此刻的珦珞,覺得好滿足。
聞天語彎身抱起她,將她安置在床上,墨黑的眼瞳中,有著未熄的火焰。
珦珞不敢與他對視,她自己露骨的表白,現在回想起,仍讓她的俏臉發燙。
他扳正她的臉,目光直射入她的眼簾。「你是第一個進駐我心房的女子,也會是最後一個。」
在珦珞因驚喜而綻開的嫣唇上,偷得一個輕吻之後,對她吩咐著:「好好地休息吧?」語畢起身準備離開。
「天語……」珦珞抓著他的手。「你的傷……」
安撫地拍拍她的手。「我會找顏老醫治的。睡吧,別讓我替你擔心。嗯?」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珦珞的纖指徘徊流戀於沾了他氣息的唇上,久久無法入眠。
???
「小子,你已經愛上她了吧?」顏老賊兮兮地對著聞天語笑。
「不回答也成,只要眼睛沒瞎,可都瞧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呢。這郎有情、妹有意的,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哦!」顏老煞有其事地自說自話。
聞天語挑高眉,對顏老的言辭頗感興味。「這倒有趣。」
「有趣?」顏老看了他一眼,正為他上藥的手,刻意加重幾分力道。「老夫是在陳述一件事實,而非說一個有趣的故事。」
顏老手上的報復,招來聞天語一記冷眼,可他卻當作沒瞧見,仍自顧自地說。「顏老我有三點可證明你愛上了珦珞天女。」
「哦?」聞天語的眸中寫著「願聞其詳」
他顏老可就不客氣了,他伸出手指比劃著。
「第一點,你從不聽命於人,卻肯答應當天女的貼身保鏢;第二點,你從不讓人近你的身,尤其是女人,但現在卻與天女形影不離;至於第三點嘛,嘿……」
顏老停頓下來,乾笑兩聲。
自他開始舉例證明時,他的眼便緊緊盯著聞天語觀察著,雖然他仍是那一副愛理不理的淡漠態度,但他手臂上繃緊的肌肉,卻難免洩露了他的心思。
顏老笑得更猖狂了。
「第三點那就是,對人一向冷漠無情的你,卻用著一雙有情的眼在看待天女。天女的一顰一笑、一喜一憂,無一不影響著你的心緒、亂了你的方寸。對吧?」
聞天語抿唇不語,事實上是他根本無話可說。顏老所提出的三點,讓他毫無反駁的餘地。
但他卻不感到忿怒,反而因著顏老對他情感的剖析,讓他自己更清楚瞭解到珦珞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及他對她的愛到底有多深。
是的!恐怕不知早在何時,他的心便已經一步步地被攻陷了吧!
認清了這一點後,聞天語自心中浮現的笑意,直達唇際。
顏老見狀,明白推測無誤之後,對自己的聰明才智更加佩服地五體投地了。
他自鳴得意地道:「怎麼?薑是老的辣吧?老夫偏不信,永遠猜不透你的心思。其實這道理是很簡單的,你若是不在乎天女的話,就不會為了她而弄得一身是傷;更不會為了怕她傷心難過,而跑到老夫這來活受罪了。」
「是!我是愛上她了。知道答案的你,這下可滿意了吧?」聞天語沒好氣地回嘴。
「滿意!簡直是滿意極了。原本以為你一定會孤獨寂寞地過一輩子,害老夫我動了惻隱之心,想勉為其難地陪你度過一段,幸好天女救了我。」
說著說著,顏老端了一碗藥汁放至聞天語面前。
「喝了它吧,要是你被這場瘟疫害死了,老夫可賠不起喔。」
那一碗黑綢綢、黏乎乎的東西,聞天語眉頭皺也不皺地一口喝光,讓顏老露出敬佩眼光。
「醫治瘟疫的藥方配治出來了?」聞天語盯著眼前的空碗。
「可說有,也可說沒有。」顏老一副吊人胃口的模樣。
「怎麼說?」
顏老露出狡猾的笑容。「那得由你的死活來決定。」
敢情聞天語還是顏老的第一位試藥「人」呢?
冷冷地瞪了顏老一眼,聞天語頭也不回地離開,將顏老那掛滿笑容的臉,狠狠地拋在腦後。
???
顏老利用珦珞的血所研製的藥,終於成功了。
花了幾天幾夜的功夫,讓東桃鎮上上下下,不論是染病的、還是未染病的人,甚至連雞、鴨、牛……等牲畜,全都服了藥。並命令每戶人家開始燒熱水,將家中所有的器皿全都用滾燙的熱水煮過,以徹底消毒病菌。
好不容易疫情被控制住了,東桃鎮的疫民也漸漸恢復了健康,昔日繁華的景象,也慢慢開始復甦。
今日,鎮上的廣場中集結了所有逃過此劫難的百姓,大伙為了喪失的親友而痛哭失聲;也為死裡求生的自己,落下欣喜的眼淚。
經過了這一場浩劫,有一個人將成為所有鎮民的大恩人,他們對她的感激,將永生難忘。
「天女!珦珞天女萬歲!萬歲!」鎮民見著甫步出莊院的珦珞,忘情地呼喊著,想藉此表達心中對她的謝意。
「珦珞天女?」
「天女萬歲!」
民眾的熱情,讓鮱珞好生感動,她只能不斷地向大家揮手,表達出她心中的喜悅。
「顏老,東桃鎮的鎮民就拜託您了。」珦珞衷心請托。
「哈哈!天女千萬別這麼說,老夫身為國醫,此乃老夫分內之事,理當全力以赴的。」顏老立誓般允諾。
「聞大人,您和天女真的決定要先離開了嗎?」縣太爺高明華關心道。
微微頷首。「天女和我得先至邊界巡視一趟,以確保風尹國的安全。」聞天語有所保留地說道。
旱災與瘟疫看似天災,卻是人為因素所導致。黑木祭以自身的巫術破壞了大自然的結界,影響了自然界的運行,為了將傷害減至最低,結界的重布已成為刻不容緩之事。
「聞大人與天女為國為民的胸懷,實在令人敬佩。」高明華著實感到汗顏。
珦珞連忙道:「高縣爺太客氣了,您為地方上的貢獻,鎮民皆銘感五內的。」
「好啦,你們就別奉承來、褒獎去的了,再說下去天都快黑了。聞小子,沒事便快滾吧!」顏老看不下去地出聲制止。
珦珞為顏老的直率輕笑出聲,望向聞天語的笑眸中,有著濃密的情意。
招來愛駒疾風,和眾人打過招呼後,聞天語攔起珦珞一同躍上馬,並主動為珦珞蒙上面紗。
她的美,只專屬於他。
「珦珞天女,我會永遠記得你的。」自人群中擠出一名男子,大膽地表達心中的愛慕,原來是那位戀上珦珞的年輕大夫。
珦珞頰上飛上兩朵紅雲,吶吶道:「謝謝你,但我已經有傾心的人了。」語畢,她可感覺身後的聞天語,身軀明顯地一僵。
「我會等你的。」年輕大夫仍不死心。
「各位保重,告辭!駕——」聞天語冷硬的語氣當眾撒下,一部分是針對那位年輕大夫。
「駕」聲甫落,疾風高傲地向前馳去。
「天女、聞大人,一路順風,保重啊!」
此起彼落的珍重聲綿延不絕,珦珞讓民眾的熱情喚出深藏於內心的離情別緒,忍不住頻頻回顧,直到遠離東桃鎮為止。
「若是累了,便告訴我。」聞天語在她耳畔低喃。
珦珞將身子向後,靠上他結實的胸膛上,自在地噓了一口氣,心裡頭的重擔,總算減輕不少。
含笑的美眸輕掃過秀麗的山水景色,雖然前途仍危機四伏,她卻不感憂慮,因為她明白,將有人與她共同並肩作戰,當她的後盾。
???
黑壓壓的天空劃過一道閃光,轟隆隆的雷聲跟著響徹大地。
不一會兒,帶著涼意的雨,毫不留情地細布。
細密的雨珠打上聞天語俊酷的臉龐,也澆熄了他心中的煩躁。
自從誠實地面對自己愛上了珦珞的事實之後,聞天語便為了該以何種面貌來面對她而感到心煩意亂。
習慣獨身的他,向來不在乎別人的感受,也漠不關心;對任何人,他皆是以一貫的冷漠來面對。
但是對自己珍愛的人呢?
不,是不同的。可他卻無法一下子改變二十多年的冷沉性子,而成為一位溫柔多情的男子。
這個問題困擾著他,無形中使他的背脊挺得僵真,一路上也變得比以往更加地沉默。
綿密的雨,一下子便濕透了兩人的衣衫,冰涼的雨水順著他的髮梢滴落,珦珞忍不住伸手去盛接那帶有他身上氣味的雨水,然後專注地看著水滴自掌縫中,一點一滴地流逝,彷彿象徵著他兩之間的微妙關係,他就如同雨滴一般,慢慢地脫離她、疏遠她……
他後悔了嗎?
後悔在傾聽她對他的表白之後,沒有立即拒絕她,反而吻了她?
還是那一吻只表示他對她的安慰與同情,是她自己一廂情願地認為他對她也同樣有著深深的依戀?
錯了!錯了?
珦珞啊,珦珞!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珦珞無聲地綻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她迷霧般的眼眸中,映著深深的哀愁。
珦珞困惑地回頭,卻撞進他深邃的幽眸裡。
細小的水珠,自珦珞長翹的睫毛上滴落,彷彿晶瑩的淚珠,帶著無限的哀傷,低低控訴著傷害她的人……
「怎麼了?」珦珞眼底的落漠令他心焦。他並不明白是因為他過於冷淡的反應傷了她的心,反倒是以為她仍為了東桃鎮的居民而憂心。
珦珞斂下眼眉,沉重地搖頭。總不能厚顏無恥地說出真相吧?
濕透的衣衫讓她不禁打了個冷顫,內心卻更加冷寒。
不等她反應,他一把抱下她,閃入廟中,待她站穩之後,才放開她。
「今晚在這兒過夜,委屈你了。」
珦珞苦笑著搖頭。「只要有你在,在哪兒都好。」
她的話,讓聞天語的心狂跳了一下,他伸手為她拂開落在頰畔的髮絲,露出令人目眩的臉龐。手指滑過她柔嫩的唇,一股暖意,流過她的心房。
「你先歇會兒。」他轉身沉入雨中。
他拍拍愛駒的頸背,讓它恣意馳騁而去。
他差點又想吻她,他似乎永遠也嘗不夠她的甜美。
將行囊帶進廟中,略微清理環境之後,在一塊較乾淨的地上,鋪上一張毯子,拉過她的身子,讓她坐下。
「謝謝。」珦珞輕聲道謝。
他的體貼,她看得見。或許她在他的心中,是不同的吧……
聞天語在牆角揀了一些柴,這廟常有過路人暫住,因而常備有木柴。
點燃火折子引燃木柴,柴火的火光照亮滿室,也帶來暖意,珦珞這才發現,這廟裡並沒有她想像中的髒亂。
「把衣衫換下吧,會著涼的。」聞天語蹙眉道。
「嗯。」珦珞點頭,自包袱裡取出兩套乾淨的衣裳,與聞天語一同走至一個用木板隨意架起的遮蔽物後,各站一邊,背對著更衣。
換好衣裳的他,隨意將微濕的長髮束在身後,雕刻般的俊容,盡現無遺。
這該是多少女子心目中的最佳夫婿人選吧!
取出早先準備好的乾糧,遞給她一份後,在她的另一側,默默地吃著。
他與她刻意保持的距離,讓她覺得委屈。
「你……討厭我了嗎?」珦珞低聲問著。
「什麼?」她說什麼?他沒聽懂。
「還是……你已經後悔吻了我?」這是她最不願意承認的事實。「我知道,或許你不是因為真心喜歡我而吻我,但是請你不要覺得後悔,我不會只因一個吻,而要你對我負責任的;但是請你不要後悔,因為我真的很重視那個吻,請你不要殘忍地毀了一切。」珦珞不顧一切地說出真心話。
她真的受不了了,他有意無意的閃躲,徹底擊潰了她的冀望與自信。從來都不知道,原來自己是這麼地令人嫌惡,他的退避,表明了他的心跡,而自己竟傻傻地癡心妄想。
珦珞啊,珦珞!你真是可悲的女子啊!
委屈、羞忿的淚水不自覺地淌下,似乎在嘲笑她的無知。
望著滴落手背的晶瑩淚珠,她呆了。
原來,她也會哭,凡人的淚水,竟也會染上她的眼。
「對不起。」她心慌地想躲開他,掉落的淚水讓她的心亂成一團。
往外衝的身子,被緊緊攔腰抱住,珦珞驚慌抬頭,卻被封住了雙唇。
他的吻,較之前的更為猛烈,並夾帶著一股熱浪,倏然襲遍她的身心。
他霸道的舌,猛然竄入她的口中,與她的香舌交纏,靈活的游移、纏繞,讓她迷惑地任他擺佈,只知道他的舌,帶給她一波接一波的狂喜……
她不由自主地呻吟,嬌軀攤軟在他懷裡。
聞天語忘情地狂吻,似乎想嘗盡她的每一種滋味,她生澀地回應著他,激起他更深的慾望。
他的唇,離開了她的,轉向細白的頸項,一路來到無瑕的胸口。
一股莫名的燥熱,同時流竄兩人全身,雙雙壓抑不住地喘息著……
她的嬌喘,喚起了他的理智,強迫自己的唇離開她迷人的身軀。
緊擁著她,慢慢平息體內的悸動。
他終於明白,是自己異常的反應傷了她的心,但他卻不知道,自己竟然讓她誤會至此。
他從未後悔吻過她,從來沒有!他只後悔自己為什麼這麼晚才明白,自己的真心。
她的淚水,令他震驚,他從未見過她掉淚,因而也擰痛了他的心。
他稍稍鬆開手,讓她有喘息的空間,緩緩吻去她臉上的淚痕。
「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對我?如果你根本不愛我,就不要給我希望,不要這麼殘忍對我!」珦珞心痛地喊著,她不要一個沒有結果的愛。
「噓!別哭,你的淚,讓我的心好亂。」他溫柔地吻上她的眼。
「聽我說,我從來都沒有後悔吻過你。」
「可是……」
聞天語以指封住她欲言的唇。
「我生性冷漠,二十多年來,一直是這樣的心性過日子,喜怒哀樂對我而言,是不形於色的。但是我卻不想以此面目來對你,在我明瞭自己的真心後,這樣對你不公平。」他深深凝視著她的眼眸。「一下子要我改變,我做不到。所以,我努力在思考,自己該怎麼做才好,這是我從來沒想過的事。」聞天語苦笑著。
溫柔地撫上他英俊的臉。「我不要你為我改變,我要的你,是真正的你。你冷漠也好,不笑也罷,因為這是真正的你。但是我不要你不理我,這樣我會看不清你的真心、聽不到你的真意。」
她好開心,原來他是在乎她的,並非只是她的一廂情願。
「我愛你!」他直接表達他的真心真意。
「什麼?」她愣住了,她懷疑她所聽到的。
「聽好了,我只再說一遍。」聞天語揚起劍眉,臉色微紅道。「我愛你。」
她聽到了,她真的聽到了。她還以為,她永遠也不可能聽到他說這三個字。
她欣喜地凝視著他,蓄滿深情的眼眸,毫不掩飾。
「你這麼盯著我,是在對我示愛嗎?」他冷淡的語氣中,難掩一絲激動。
珦珞展眉一笑,輕跎起腳尖,在她的唇主動吻上他的唇之際——「我也愛你。」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4-2 00:03:40
第八章
西禪宮中,黑木祭神情激動地坐在案桌旁,右手緊握著一張早已被捏得支離破碎的紙條。
「她發現了嗎?」他自言自語著。
不可能!不可能的!
一切破壞與佈局,全是依照先人遺留下的手札中之記載進行,除了他自己之外,是沒有人會知道的,連他自己女兒也一無所知,包括這次的瘟疫。
難道,這真是黑木家族的宿命嗎?
不!他不甘心,他不能就這麼放棄!一切皆在他的掌控之中,假以時日必能完成。若不是那女人的出現……
不置信地再看一次手中的紙條,寫著:
東桃鎮疫情已穩定,據說為天女所醫治,目前正往東邊防區而去。
別再自欺欺人了!
這絕對不會是巧合的,那女人果然不簡單。
原來,天女是真的存在的。這麼說來,先人的記載也必定假不了。只要除去眼前的障礙……
哈!哈哈!
他迅速提筆在一張小紙條寫上些字,然後起身從鳥籠中抓出一隻信鴿,匆匆走出書房。
「爹!」黑木礹出聲叫喚。
卻只見黑木祭頭也不回地往庭院而去。
「怪了,爹有什麼事,這麼匆忙……」黑木礹嘀咕著,轉身進入書房,想在裡頭等爹回來。
她想問問,派出去的探子是否找著了聞天語與那狐狸精了;她想知道,爹打算如何處置。
一陣風迎面吹來,將擱在案桌上的紙吹落一地。
連忙起身關了窗子,彎身拾起滿地的紙。
一張沾有墨跡的紙,吸引了她的汪意,那是因為書寫之人,筆勁深厚,力透紙背所留下來的。
待她看清上頭的文字之後,眼神裡流轉著複雜與猶豫之色。
上頭寫著——
殺無赦!
???
珦珞眨動著羽扇般的長睫,不知道為什麼,這一覺睡得特別安穩。
索性伸了個懶腰,卻因一男子的呻吟聲而停下所有的動作。
「天語!」珦珞如夢初醒地低喊。
她知道這一覺為什麼會睡得特別舒服了,原來她整晚皆黏在他的身上,一副將他的身體當肉墊的模樣,當然舒適了。
卻苦了聞天語。
昨晚的她,不知不覺在他懷中睡著了。為了怕驚醒她,他只好一動不動地任她靠著。
整夜下來,他也累了,只好抱著她和衣躺下,想不到這個動作,卻引來她的不安,她緊摟著他的腰不再鬆手。
聞天語身軀一僵,軟玉溫香抱滿懷,加上她身上獨有的清香,竟讓他一夜無眠,只是盯著她如花的容顏,細心呵護著,不讓她受涼。
珦珞臉頰泛紅,急欲從他身上離開,不料長髮被壓在他身下,痛呼一聲,竟又倒回他懷中。
「對不起……」珦珞心疼地道。
他眼底的疲倦,顯出他的一夜無眠。
聞天語輕擁著她,不讓她亂動,免得傷了她自己。
翻身一帶,換成女下男上的姿勢,他卻體貼地不將重量壓在她身上。
「我先起來,才不會壓著你的發。」他對她低喃著。
待他起身後,又溫柔地將她扶起。
「對不起,害你沒睡。」她歉疚地撫上他的臉。
伸手抓住她的柔荑,放至唇上,印下一吻。
「你睡得好嗎?」
珦珞臉紅地點頭,為他的親密與關心。
「那就好。」他放心道。拉著她的手,一同往外走去。
「去哪?」珦珞輕聲問著,其實他要帶她到哪去,她並不很在意,只覺得他的手,好溫暖。
聞天語並不回答,握著她的手緊了緊,帶她往廟後方而去。
水聲?珦珞豎耳傾聽。
是水流聲沒錯。跟著聞天語的步伐,不覺輕快起來。
繞過一棵榕柏,波光粼粼的河流,刺得她睜不開眼。不聽使喚的雙腿,已迫不及待奔向前去。
「哇!好冰涼,好舒服喔!」她開心地撥著水花,濺得她一身。
她的笑聲,讓聞天語揚起嘴角。現在的她,活脫脫像一位天真無邪的小女孩;她的笑容,使大地相形失色。
蹲下身子,將劍放在腿旁,掬起水梳洗一番,並啜飲一口清涼。
正當他低頭飲水之際,殺氣倏至。
掬水的手飛快抓起劍,頭也不回地挽出三朵劍花阻擋來者,並彈出三道指風,射向攻擊珦珞的三名黑衣人。
突遭襲擊的珦珞並不驚慌,衡量之後,蓮足輕點,纖細的身子直往河中飛去。
當她的足尖方踏上河中突出的岩石之際,一抹修長的身影,已擋在她身前。
「受傷了嗎?」聞天語平靜的語氣中夾雜著憂急與不易察覺的怒意。
飛快地搖頭,她不想讓他為她分心。
一舉不成的六名黑衣人,並不急著發動第二波攻勢,只是一字排開站在河邊,冷眼盯著他兩人,彷彿他倆只是囊中之物,不足為懼。
「聞天語,我知道你的武功很高,單打獨鬥,或許我們並非你的對手。無奈,雙拳難敵四手,如此一來,勝負立曉,況且你還得保護你身邊的女人,真要打起來,哈哈……」為首的蒙面人張狂地笑著,這一樁買賣太容易了。
一名身材略顯瘦削的黑衣男子猥瑣地笑著:「老大,您瞧瞧,那女的真是美得不像話,真想把她一口給吃了,就這麼將她殺了,未免可惜,不妨先讓咱們兄弟嘗嘗味道,嘿嘿……」
「老四,先別說這些。」被喚為老大的黑衣人瞪了老四一眼,隨即向聞天語喊著:「聞天語,不如咱們做個交易,念在你是條漢子,如果你將她交出來,兄弟們可保你毫髮無傷。」
聞天語森冷的眼眸佈滿殺意,令人不寒而慄,他只想親手挖下那一雙雙猥褻的眼。
老四不由得讓他瞧得渾身打顫,勉強挺直背脊,建言著:「老大,您瞧,他正瞪著咱們呢,看來他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不如一同做了,還可領雙倍的價錢呢。」
「嗯!」老大不發一語,似乎在評估什麼。
傳言,從來沒有人能毫髮無傷從他劍下逃脫,若真拼起來,他們的勝算到底有多少?
聞天語將珦珞的雙手環上他的腰。
「待會兒,緊緊抱著我,知道嗎?」
雙手自然地擁緊他,珦珞俏皮地道:「你想甩都甩不掉呢。」
珦珞雖然知道自己面臨險境,心下也明白,他們是受何人指使的,但她卻一點也不害怕,反而覺得安心,或許因為他們終於展開行動,化暗為明瞭。
也或許是她的身邊,一直有他保護著吧!
聞天語回頭迎上她無懼的眼,劍眉揚起。
這女人對他可真有信心。
無可否認的,為此,他感到欣喜。
「老大,您怎麼說?」老四催促著。
他早已等不及想嘗嘗那令人銷魂的滋味。
好吧!他偏不信,他們六人打不過他一人。老大沉聲喝道:「兄弟們,上!」
一聲令下,六條人影全往一個方向集中,六柄劍毫不猶豫地刺出。
聞天語迅速地移動身子,手上的劍點出一朵朵綿密的劍花。
聞天語施展著卓越的輕功,在刀陣中騰上躍下地閃躲無情的長劍。珦珞沒有睜開眼,只是緊緊擁著他,心想,在他身後的她,在危急時,或許能替他擋一擋,她不願他為她受傷。
感覺到他身上的體溫益加攀升,肌肉也愈顯僵硬,猛然拔高的身軀,讓珦珞瞭解到,勝負時刻已來臨。
他的身子,做一個小範圍的急旋,由上到下,範圍逐漸擴大。其中,不時穿插幾道劍影,隨著劍影的末端,連帶的是一道鮮紅。
旋至地面的身影,平穩地飄過河面,停佇於岸邊。雙方的位置恰與方才對調。
纏繞於身旁散不去的血腥味,讓珦珞心慌地睜開眼。
點點鮮紅,正順著劍身流下,淌落於如茵的草地上,紅與綠的對比,引人注目。
「天語,你受傷了嗎?」濃濃的憂慮浮上她如花的容顏。
一手將她擁入懷中。「我沒事。你呢?」
心安地搖著螓首。「那這些血……」
正欲轉頭察看的珦珞,尚未瞧見,便被壓向聞天語的肩窩。
「別看!」聞天語低聲道。他不想讓她瞧見血腥畫面。
原本清澈見底的溪水,如今已被鮮血染紅,混濁不堪。六位不可一世的黑衣人,轉眼間已成了洩了氣的皮球,委靡不堪。
止不住的血,不斷自傷口淌下,既深且長的傷口,使他們個個站不穩,坐的坐、躺的躺,如同一隻隻待宰的羔羊。
「滾吧!」聞天語冷冷地盯著他們。若不是他不愛見死人,他們早已命喪黃泉。
「你……不殺……我們?」黑衣老大急促地喘息著,幾乎說不出話來。
他不認為他們還有活命的機會,因而大感詫異。
「滾!」這次的語氣已隱含殺意。
六人十二雙眼,不置信地盯了他一會兒,隨即羞愧地轉開臉。
躲得過一次,並不代表躲得過第二次,是該好好重新做人了。
「你不問誰是主使者嗎?」臨走前黑衣老大感到疑惑。
「哼!」不屑地輕哼。「我心裡有數。」
聞天語冷寒的眼中,盈滿殺氣。
自歎弗如地垂下頭,黑衣老大喪氣地離去,卻可聽見他的喃喃自語:「你更是個可怕的敵人……」
珦珞聞話,自他懷中仰起頭,想親眼證實那人的話,卻嚇得她花容失色。
「天……語……」
珦珞語未盡,聞天語偉岸的身軀已靠上她的纖柔。
「啊!小心!」珦珞驚呼,連忙護著他,雙雙倒在草地上。
「天語,怎麼了?」柔荑馬上探向他蒼白無血色的臉。
她不曾見他這副模樣,靠著她的身軀還微微顫抖著。
「怎麼回事?你別嚇我……」珦珞焦急的語氣,略帶哽咽。
伸手攬過她的嬌軀,將她擁在懷中,粗重的喘息噴在她的頸項,令她又羞又慌。
「天語!」她擔心地望向他,嬌艷的紅唇,離他不過寸許。
俯首輕啄一下她的唇,將額頂著她的額。「不礙事的,只是一時耗費過多真氣,無法調息順暢罷了。」說話的語氣仍顯微弱。
為了不讓她受到任何損傷,決戰時他釋出大量真氣,以無形罡氣護著她,造成現在的虛脫。
「我能怎麼幫你呢?」她不會武功,無法幫他運氣。
輕柔地將她的螓首按向胸膛。
「這樣陪著我就行了。」平淡的口吻,聽不出情緒的波動,但他冷硬的薄唇上,卻扯出一抹安心的笑容。
???
風尹國的邊防地帶,皆築有城牆與碉堡,駐守東防區的秦展飛將軍,是一位以耿直聞名的好將軍。
登上城牆,秦展飛正在做例行的巡視。火紅的太陽令人發昏,儘管早已汗流浹背,每位士兵仍然堅守崗位,這是他心中的驕傲。
一轉身,佇立在眼前的塔樓,令他既濃又密的黑眉擠成一團。
發生了那件事,至今,他仍是一頭霧水,完全理不出頭緒。
他不明白,遭入侵之後,除了傷了幾位弟兄之外,就只燒燬那座塔樓,既未殺人也無擄財,實在令人費解。
除了侵入的方法值得探究之外,其侵入的動機更加值得深思。
城門外一聲高昂的馬嘶引起他的注意。
「天語!」他不置信地揉揉雙眼。可能嗎?
但那英挺的身形卻假不了。
急忙走下城牆,向城門外而去。
「天語!好小子,果然是你。」秦展飛熱情地大跨一步,一把抱住他。
「咳咳……輕點,我可不是你家媳婦,瞧你熱情的。」聞天語不自在地調侃。
「呸?憑你這冷死人不償命的臉,怎麼也熱不起來,當女人?你還差得遠了。」秦展飛不客氣地捶了下他的肩頭。「說起當女人……」正眼瞧了珦珞一眼。,「這次你帶來的小兄弟倒是有潛力,可惜投錯胎了,若是女人的話,該是傾城傾國之姿。可惜……」
珦珞朝聞天語眨眨眼。
為了行事方便,她假扮男子,將及膝的長髮,梳成一個男子的髻,換上男裝之後,倒有幾分味道。只是,單薄的身子與過於白蜇的肌膚,令人覺得她絲毫不具男子氣概。
「想必您便是秦展飛將軍吧?小弟珦珞,見過將軍。」怕被人瞧久了會洩了底,珦珞趕忙轉移他的注意力。
「嘿,既然你同天語一道來,便是我的兄弟,別將軍將軍叫個不停,叫我展飛即可。」
秦展飛爽朗不羈的性子,令人欣賞。
微微一笑,珦珞向他拱拱手。「那小弟就恭敬不如從命嘍!」
「不請咱們入堡嗎?」聞天語淡淡地提醒。
「啊!」秦展飛拍了一下額。「瞧!見著你,一時太開心了,都忘了待客之道了。快!快請。」
珦珞與聞天語並肩而行,尾隨秦展飛入內,不時學著聞天語走路的姿勢,想讓自己看起來更像男人。
入內坐定,喝著涼茶消暑,嫩白的皮膚經驕陽照射,已然發紅。
「天語老弟,更有你的,東桃鎮瘟疫一事,做得漂亮啊,兩三下便將疫情控制住了,聽說那位什麼天女的,是不簡單的人物,是吧?可你立了大功,卻未回宮覆命,反而朝我這兒來了,想必有非得你出馬的棘手事要辦吧?」秦展飛推測著。
聞天語閒適地放下手中杯子。「是有些事要辦,只不過,我只是當個護衛罷了。」
「什麼?」秦展飛嗆咳幾聲,雙眼瞪得比牛鈴還大,來來回回瞧著他兩人。
見他兩人並無任何反應,轉以敬畏的眼神瞧著鮱珞。
「珦珞兄弟在宮中,地位頗受敬重吧?」否則怎能讓聞天語首肯當她的護衛?
「秦大哥,您誤會了,珦珞並無什麼高位;至於聞大哥肯同行,是小弟死皮賴臉求來的。」珦珞半開玩笑道。
「是嗎?」秦展飛疑惑地看向不作聲的聞天語。
無奈,聞天語對他的疑惑卻置之不理。
認命地歎了一口氣。
「我說天語老弟,你那冷冰冰的性子,可真是一點都沒變呢?」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若不是和他正性命相交的兄弟,那還真是嘔耶。「算了,算了。」秦展飛不計較地道。「到我這兒來,有什麼要我幫忙的,儘管說吧!」
聞天語瞄了珦珞一眼,將這問題丟給她。
珦珞領會地頷首。
「到秦大哥這兒,是想看看一座塔樓。」
「塔樓?燒燬的那一座嗎?」都燒光了,有什麼好瞧的?不過,這其中確實透著古怪。
「是那一座沒錯,若方便的話,小弟想現在就請秦大哥帶路。」珦珞神情肅然。
「現在……好!隨我來。」秦展飛率先起身而出。
珦珞對著仍坐定不動的聞天語笑了笑,一把拉起他,快步跟上。
???
夜涼如水。
小小的燭火,在夜風的輕拂下,搖曳生姿。
兩個男人,正在柔美的月光下對酌。
「天語老弟,你知道珦珞小兄弟在塔樓頂做什麼嗎?」秦展飛好奇地仰頭望著,卻只見一片漆黑。
「不知道!」聞天語無情道。
彷彿早知道他會這麼回答,秦展飛不以為意地聳聳肩,自顧自地說:「真是令人想不透,塔裡早已空無一物,既沒有燈,也沒火,烏漆抹黑的,他待在上頭作啥呢?真有什麼事的話,只需吩咐一聲,包準辦得妥貼,這點我有自信。」他對他們部屬的素質是敢打包票的。
「你幫不上忙的。」聞天語開口潑了盆冷水。
「這話什麼意思?」
「實話罷了。」聞天語優雅地啜口酒。
「你倒是說說看,有什麼是我做不來的?我偏不信我任何忙都幫不上!」秦展飛不服氣,一掌擊上石桌,震得酒壺、酒杯,喀喀作響。
「連我都幫不上忙,那你說呢?」
「呃……你說……你……」秦展飛驚訝地望著他。
他眼底的懊惱,確實不是造假。秦展飛開懷地笑了。
「哈哈哈!如果連大名鼎鼎的聞天語也幫不上忙的話,其他人就更別說了,那我便沒什麼好計較的了。來?喝酒。」秦展飛對著聞天語舉杯,一仰而盡。
暢快啊!
「有件事倒想請您幫忙。」聞天語突然開口。
「說來聽聽!」從來未曾聽他要人幫忙的。
抬眼望向塔樓,聞天語冰冷的眸光中,有著不易見的溫柔。
「待咱們離開此地時,想向你借幾名精兵。」
「這當然沒問題。」秦展飛滿口答應。「只是,憑你的武功,還需要精兵嗎?」
「暗箭難防!」聞天眼中殺氣忽現。
贊同地點著頭。「這位小兄弟對你很重要吧?」他不曾見他如此在乎過。
不自在地撇開頭,聞天語急聲道:「對風尹國而言更重要!」
但也不否認對他的重要性,不是嗎?
秦展飛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只好盯著聞天語猛瞧。
聞天語索性不予理會,專心傾聽塔樓內的一切聲響。
驀地,一聲細微的嚶嚀傳人耳中,俊逸的身子猛然飄出,倏地拔高數十丈,直上塔樓頂。
踏上塔頂,讓瞳孔適應黑暗後,一趴伏於地的白色身影,引他心頭一駭。
小心扶起她的肩,經此震動,珦珞又忍不住嘔出一口血來。
「珞兒!」聞天語突覺一陣心疼,並未在意對她的稱呼已然改變。
替她拭去嘴角的腥紅。
「不是要你別逞強的嗎?」聞天語極不悅地責備著,森冷的眼瞇成一線。
輕撫著他下垂的嘴角,她知道他在擔心她。
「別生氣,好嗎?」珦珞柔聲請求。「這對風尹國與天界而言,非常重要,也是天皇派我到凡界的主要原因,這是我的職責,非辦好不可。」
「天皇派你來,除了助風尹國之外,其實另有目的吧?否則凡界之人如此眾多,何獨只護風尹國的人,於理不合。」聞天語問出心中的疑惑。
在他懷中點頭,「嗯!這也是我後來才發現的。原來,天皇極力維護的風尹國,竟是通往天界的入口之一。」
「天界的入口?」聞天語似有所悟。
「是的……咳咳……」鮱珞咳了幾聲。「所以,我不能再像以往到凡界修護結界的天女一般,一直沿用同一種法術,我必須有所改變,否則百年之後,又會為野心者所破壞的。」珦珞的聲音愈來愈小,整個身子皆軟倒在聞天語懷裡,她真的是累壞了。
小心翼翼地抱起她,旋身躍下塔樓。
頎長的身軀,如羽毛落地般,緩緩飄降。地面上,已有一人,等候良久。
「天語老弟,小兄弟怎麼了?」
待聞天語一落地,秦展飛便關心地迎上前查看。
巧妙地躲開他伸來的手。「她沒事,只是睡著了。我送她回房。」
快速地舉步離開,不再多言。
「什麼嘛!又不是抱他的娘子,瞧他寶貝得跟什麼似的。去!」秦展飛低聲咕噥。
驀地領悟什麼似的瞪大眼。
他終於明白聞老弟與小兄弟之間有什麼奇怪之處了,原來,聞老弟——
有斷袖之癖!
呃……秦展飛迅速地以手掩口。
這種事,可萬萬說不得……
???
官道上,兩旁的樹木高聳參天,阻隔驕陽的荼毒,帶來一股沁涼。
六人六騎快馬加鞭在官道上奔馳著,絲毫不為這難得的避暑之地而動心。
一個月以來,這六人總是馬不停蹄地趕路,沿著風尹國的邊境奔走。然後在每個被破壞的邊防境地停留。
他們並不懂聞大人和珦珞公子的目的,他們不會問,也不敢問。因為那不是他們所該知道的,他們只知道要好好跟隨他倆,保護他倆的安全。
一路上一直有人在跟蹤他們,卻遲遲未採取任何行動,他們相信聞大人早就發現了,既然對方尚無進一步的行動,他們也就靜觀其變。
快到南邊防區了,一個多月以來,他陪著珦珞幾乎繞了風尹國一圈,每當珦珞替毀壞之地重新施法布結界之後,雖然看不出有何不同,卻漸漸可感受到大自然的改變;那種感覺他說不上來,只能說這自然界,更加自然了。
這是什麼說辭啊?聞天語在心中暗笑,眼角瞄了身旁的珦珞一眼。
她瘦了,一個多月來的折騰,教她受了一大圈,原本就單薄的身子,更加輕盈了。
他知道,每當她施法之後,就會變得無比虛弱。因此,他更加地與她寸步不離,小心呵護著她。
馬背上的她,突然向前一傾,聞天語眼明手快地健臂一伸,將她摟抱至身前坐定。
掀開她笠帽上的黑紗,露出她美麗卻蒼白的臉。
「累了?」她的蒼白刺痛了他的眼。
「對不起。」她的唇邊浮出一朵虛弱的微笑。
男人與女人之間,還是有差別的,至少在體力上,她就及不上。
「別說這話。」聞天語沉下臉,他知道她為風尹國的付出。
一匹栗色馬由後追上,跟在聞天語後頭;馬背上的人,是秦展飛的得力助手之一,名喚徐仲。
「聞大人,屬下見珦珞公子似乎累了,前方不遠處便是南清鎮了,今晚是否在那兒住一宿?」
「嗯!帶路。」聞天語低聲命令。
「是!」徐仲恭敬應答,駕馬超前領路。
他讓珦珞靠在他的肩窩,單手圈住她的纖腰穩住她。
「你先休息一會兒。」
挪動一下子,找個舒服的位子,珦珞雙手自然地圈上他的腰,口中喃喃道:「謝謝你,有你真好!」
他的身軀如同預料中的一僵,珦珞微笑著靠著他,漸漸放鬆,慢慢睡去。
在他身邊,她永遠能安心入睡。
???
聞天語端著一食盤,上頭放著幾樣珦珞愛吃的東西,往她的房間走去。
來至南清鎮,碰巧遇上一年一度的市集,每間客棧幾乎全客滿了,勉強空出兩間上房,讓他們六人住,他與珦珞只好同住一間房了。
為了讓她能有自己的空間去梳理清洗一番,聞天語便暫時將房間讓給她,至另一間房,與隨行的四人一道用膳。
算算時間,也差不多該打理好了。
「叩叩叩!」聞天語禮貌地輕敲門扇,不敢貿然闖入。
「天語嗎?」珦珞輕柔的嗓音裡,透著一絲緊張。
「嗯!」聞天語感到奇怪地揚揚眉。
門開了,露出她巧笑倩兮的模樣,原來她是為了換回女裝怕讓別人瞧見而擔心。
聞天語將食盤放置桌上。「下午皆未進食,你快將這些東西吃了。」
「全部嗎?」珦珞雙眸盯上數量甚多的佳餚,突然覺得有些反胃。
「珞兒?」瞧出珦珞的退卻,聞天語出聲警告。
「好嘛!吃就吃。」珦珞嘟著嘴,乖乖地坐下吃著。
聞天語苦笑著搖頭,有些時候的珦珞仍像小孩子般會耍賴。
「已經到了南境了,黑木祭遲早會採取行動的,你要特別小心,沒有我在你身邊的話,哪兒也不許去,知道嗎?」
珦珞柔順地點頭,她知道他的憂慮。「你猜,他會用什麼法子對付咱們?」
「任何情況皆有可能,黑木祭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上回未能成功,他必定會再採取更激烈的行動。我擔心自己到最後仍保護不了你。」聞天語深幽的眼中,問著複雜難解的眸光。
「答應我,若真有那麼一天,別逞強。」珦珞纖手堵住他欲反駁的唇,繼續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雖是老話,卻是事實。活著就有機會,我可不想見你死在我面前。」
對望的眸中,有著深深的情波流動,聞天語威脅道:「那你最好活著等我去救,否則我會讓你死不安心的。」
珦珞猛然撲進他的懷中抱緊他,近來,她的心中一直有個不祥的預兆,她擔心真的會有事發生。
「珞兒?」
「天語,記住你答應我的,別忘了。」她柔軟的嗓音,自他懷中逸出,略帶哽咽。
她的心情,他懂!
溫柔地支起她的下頷,湊上他的唇。
以吻封緘!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4-2 00:03:56
第九章
熙攘的市集,是地方上的年度大事,每至此時,來自各地的商賈小販皆齊聚一堂,交換經商心得,疏通商物或賺錢餬口,這是最好的交流時刻。
不斷洶湧而來的人潮,將各個通道擠得水洩不通,聞天語等人只好放棄騎乘,改以步行。
當珦珞在人群中走得昏頭轉向時,一聲稚嫩的叫賣聲,吸引了他們的注意。
「買烙餅喲——」
賣餅的,是一位年約五歲的稚童。高高聳起的沖天炮髮型,露出他天真無邪的可愛臉蛋。
「大哥哥,買烙餅吧,我娘做的烙餅,可是最好吃的餅喔!您不會後悔的。」小孩童老王賣瓜地推銷著。
珦珞見他可愛逗趣,對他笑道:「小弟弟,你幾歲了?」
小孩童聞言,不服氣地舉起雙手,比出他的年齡。
「我不是小弟弟,我已經快六歲了,娘說我已經長大了。」
他嘟嘴的模樣,逗笑了眾人。
「好,咱們不喚你小弟弟。那你叫什麼名字?」徐仲蹲下身子,與他相視。
「娘都喚我廣兒!」小孩童驕傲地宣稱。
眾人笑看著他。
「哪!」廣兒伸長手指著。「那就是我娘。」
順著他小小的指頭望去,可見一位略顯福態的中年婦女,正費勁地擀著麵團。
「來,廣兒。大哥哥向你買六個烙餅。」徐仲取出一兩銀,塞在廣兒手心。
「大哥哥,一塊餅只要一文錢,這麼多錢,廣兒找不開耶……」廣兒無措地望著手心裡的銀子,不知如何是好。
大掌摸了摸他的頭,徐仲笑道:「不用找啦,剩下的就賞給你吧!」
「真的?」廣兒雙眸一沉。「這樣好了,廣兒籃子裡的烙餅,全都給大哥哥們,這樣大哥哥才不會太吃虧。」
「小鬼頭,倒是挺慷慨的。」隨行四人之中的潘虎,打趣地插口。
「可不是嗎?」徐仲頗感讚賞。「但咱可不是貪心之輩。廣兒,你還是趁現在人多,再多賣幾個餅吧!」
「嗯!」廣兒開心地點頭,將六個烙餅包給徐仲。他得趕快將銀子拿給娘,娘一定會很開心的。
向前跑了幾步,忽然轉過身來,向珦珞一行人揮揮手,又蹦蹦跳跳地往他娘的方向鑽去。
聞天語護著珦珞,盡量讓她避開人群的衝撞,繼續前進。
好不容易擠回他娘親所在的攤位前,滿心歡喜地將銀子揣在胸前,卻不見娘的蹤影。
「娘!娘!」廣兒四下張望尋找著。
終於在一座荒廢的馬廄中,發現一雙熟悉的腳。
「娘?」廣兒蹲在他娘的身畔,細聲喚著。「娘,您是不是太累了?怎麼在這兒睡著了呢?廣兒扶您回家歇息吧!」他的小手拍著娘的臉蛋,不懂娘的臉為什麼是冰涼的。
「娘,您看!廣兒今兒個賺了好多好多錢喔!是好心的大哥哥給的喔?」廣兒將銀子亮給娘看,可是為什麼娘還是不睜開眼睛?
「喂,小鬼。」
身後的叫嚷聲,讓廣兒嚇了一跳。
「各位……大爺,您要買烙餅是嗎?」廣兒不確定地問。
羅列在眼前的人,個個人高馬大、青面獠牙,一副不像好人的模樣。
「少囉嗦!我問你,方才向你買餅的人,將餅吃了嗎?」一位身著青衣的大漢粗聲問道。
「買餅的人?……您是說那些好心的大哥哥嗎?」
「快說!」青衣大漢催促著。
「我……不知道。」廣兒囁嚅道。
「不知道?」青衣大漢昂揚的語氣中,透著蝕骨的冷寒。
廣兒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我……真的不知道,大哥哥們只是要我包給他而已。」
「哼!沒用的東西。」青衣人吐了一口痰,在他轉身的同時,一抹冷芒閃過。
廣兒忽然覺得胸口一陣疼痛,劇烈起伏的胸腔,卻吸不進絲毫的空氣。
他臉色發青地彎下身子,過少的氧,讓他渾身虛軟。頹頹顫顫地走了一步,在他身後,立即印出一個血腳步。
當他瘦小的身軀倒地之時,那雙失去神采的眼瞳,仍望向那早已氣絕的娘。
他仍然不懂,娘為什麼不睜開眼睛來瞧瞧他賺來的銀子……
???
「嘿!那些煩人的傢伙,到底要跟蹤咱們到什麼時候?」潘虎不悅地低吼,被一群人盯上的感覺,說有多不自在就有多不自在。
徐仲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別理他們,總之咱們自個兒小心點便是。」
接著取出之前買的烙餅,一一分予大家。
「先吃點東西吧,就算要打殺,吃飽了也才有勁。」
「說得也是。」同行的四位部屬之一的孟允平附議,張口吃著烙餅。
珦珞取下笠帽,望著拿在手上的烙餅,適才廣兒那天真可愛的臉龐,又浮現腦海。
聞天語以餅就唇,驀地神情一變。
「別吃!餅有毒!」
「什麼?」已開始吃餅的四位部屬,像燙手山芋般將餅丟得老遠。
立即地,一陣暈旋毫無防備地襲來,四人身影晃了晃。
珦珞驚慌地拉起聞天語的手指察看。
逐漸泛黑的指尖,讓她心中一凜,也讓聞天語有了下一步的動作。
「別運氣。」聞天語運指如飛,連點四人穴道,避免他們運氣而將毒散佈五藏六腑之中。
「哈哈……哈哈哈……」一聲聲令人生厭的奸笑聲迴盪四周。
不一會兒,十幾條人影已將聞天語等人包圍。
「聞天語,想不到你竟然發覺黑木祭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專心研發的獨門毒藥。不過……」發話者邪惡地一笑。「雖然你能察覺這無色無味的毒藥,但還是慢了一步。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萬萬想不到,此毒不但無色無味,還可只因接觸而中毒吧?」
聞天語含冰的眼眸透出足以凍結人心的寒意,自他身上所散發的殺氣,令人駭然。
「塞外雙駝?哼!想不到你們竟甘心受黑木祭使喚。」
塞外雙駝是道上有名的殺手,以心狠手辣、攻無不克而聲名大噪,只是想不到,黑木祭竟也能和他們搭上線。他不讓鮱珞活著的意圖,再明顯不過了。
塞外雙駝的老大駝昆猖狂地笑道:「難道你不知道,有錢能使鬼推磨嗎?像這種能幫我們想盡辦法除掉你的僱主,倒讓我們省事不少。軟柿子人人會揀,不是嗎?」
「你就這麼篤定?」聞天語唇邊泛著一抹凍人的笑意。
駝昆勾勾嘴角,頰上的刀疤因此牽動,而透著猙獰。
「之前,或許咱們動不了你,所以我等時機,雖然是不入流了點,可是死人是不會洩密的。」
「大哥,還跟他囉嗦什麼,趕緊辦了,回去交差了事吧!」老二駝崧催促著。
他不喜歡聞天語那冰冷無情的利眸。
聞天語逐漸冰冷的手,緊握著珦珞的,他壓低音量囑咐著:「珞兒,待會兒緊跟著我,我叫你走時,你便走。」
「不?」珦珞一口回絕,「你中毒了,只有我才救得了你,我不會離開你的。」
「別胡鬧!現在的我,護不了你。」他不忍見她受傷。
「所以我更不能離開你!」
「你……」聞天語轉頭對著已護在他倆身側的四名部屬道:「待會兒你們護送珦珞離開。」
「可是……」
「這是命令?」聞天語打斷徐仲的話。
「我不答應?」珦珞口氣無比堅決。
「珞兒?」
「你只是我的護衛,你不能命令我。」她是說什麼也不會留他獨自冒險的。
「是的,聞大人,咱們並非貪生怕死之徒,就算死,也會拉幾個墊背的,不會虧本的。」徐仲豪氣千雲道。
其餘三人的神情與徐仲如出一轍。
聞天語劍眉緊鎖。「你們這樣子,最後誰也走不了。」
「想走?」駝昆哈哈怪笑。「那老子我就助你們一臂之力吧!」
一聲令下,十數條人影一同發動攻擊,如同見著獵物的獅子,緊追不放。
聞天語長劍如虹,凌厲的劍招神出鬼沒,如同來自幽冥的催命符,道道招魂。
他使勁全力反擊,一向不輕易殺人的劍,如今卻嗜血如命,因為擴散的毒,使他的四肢漸漸不聽使喚,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只知道他必須全力護著珦珞,殺一個是一個。
徐仲等四人,身上衣袍早已血跡斑斑,分不出是敵人的血,抑或自己的血。
殺敵!是他們此刻唯一的信念,身上的毒讓他們的意識逐漸混沌。現在,他們只想和敵人玉石俱焚,多殺一人,聞大人與鮱公子便多一分活命的機會。
珦珞焦急地注視著聞天語與徐仲等人的狀況,她的血或許可為他們解毒,但他們也必須熬到有機會服解藥的時候才行呀。
環抱著聞天語的身子,她可感覺到他逐漸冰冷與僵硬,他握劍的手指關節白得嚇人。她的心,為他感到疼痛。
眼見自己帶來的人,不一會兒功夫,已傷亡泰半,塞外雙駝對視一眼,握緊手中的兵器,準備突襲。
「噹」地一聲,聞天語一劍擋下駝昆偷襲的斧頭,攬過珦珞的身子向後飛縱躍開,避開駝崧補來的一劍。
他倆的卑鄙行徑,讓聞天語冷峻的臉上,出現一抹狂怒之色。
塞外雙駝合力夾攻著,久攻不下,讓他們開始心驚膽跳,原來聞天語的武功如此高明,怪不得黑木祭出手如此闊綽,行事如此謹慎。
聞天語全力維護珦珞的舉動,讓他倆眼神一亮,眸中閃過歹毒的念頭。
他們的每一招、每一式全都對準珦珞,雖然她是這次行動中,被下令要生擒的人,但他們相信,她是他唯一的弱點。
果然,全然指向她的矛頭,讓聞天語更費力,額上滲出的冷汗,順著額際淌下,滴落在珦珞額上。
她突然好恨自己,為什麼不會武功。
格開駝昆斜劈的斧頭,聞天語的劍以詭異的姿勢,刺入駝昆的手臂。
此時,駝崧的劍正不偏不倚地朝聞天語的背心急刺而來,珦珞一聲嬌呼,纖細的身軀緊緊護在他的背後,想替他擋下一劍。
聞及珦珞的嬌呼,聞天語鬆開仍埋在駝昆手臂中的劍,旋身拉開珦珞,同時向駝崧拍出一掌。
「刷」地一聲,駝崧手中的長劍直直埋入聞天語的胸膛,狂噴的鮮血,染紅了他月牙白的衣袍,也濺了珦珞一身。
「不!」珦珞淒厲的尖叫聲,令人鼻酸。
一把抱住他搖晃的身軀,驚惶爬滿她的臉;他血色盡失的臉龐,喚出她不輕易掉落的淚。
「天語!」珦珞慌亂地用手揣住他的傷口,試圖不讓鮮血湧出,美麗的臉上,佈滿淚痕。
駝昆單手扶起躺在地上,不斷嗆咳出鮮血的駝崧,聞天語的一掌,震斷了他的肋骨,傷及內腑。
經此驟變,雙方人馬已停止打殺,各自歸位。
「聞大人!」徐仲忙奔向前來扶住他的身軀。
「你們……都還……好吧?」聞天語艱澀地開口,鮮血不斷自嘴角淌下。
「聞大人,您放心,咱們皮粗肉厚的,死……不了的。」潘虎虛弱地道。蒼白的臉上,努力擠出一抹難看的笑容。
他們四人雖然也傷痕纍纍,卻不似聞天語般如此致命。
「聞大人,您覺得如何?」四人之一的唐季之一向沉默寡言,此時亦忍不住詢問。換作是他,恐怕早已躺下。
聞天語並未回答,只是輕輕拉開珦珞捂在他胸口上的柔荑,點上止血穴之後,一拍掌,震出埋入胸口的長劍。
「天語!」
「聞大人!」
大量流失的血與體內的毒,讓他再也無法支撐,虛軟坐下。
「別哭。」聞天語拭著珦珞不斷滑落的珍珠。「珞兒,你快走,你們都快走……他們不達目的,絕不會罷手的……」聞天語不斷喘息,低喃的語音,幾乎聽不見。
珦珞不住地搖頭,一把抱住他。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害你的,都是我……」珦珞伏在他肩上泣不成聲。
她不能讓他死,絕不!
可是他的傷好重,他流了好多好多血,她不曾見他如此生命垂危過。無論如何,她絕不能讓他死。
驀地,將嫣唇貼上他冰冷的唇上,一股溫熱帶著腥味的液體,灌入聞天語口中,順喉而下,她的血既然能治瘟疫,必定也能解毒。
紅唇最後印下不捨的輕吻,在他耳畔呢喃:「我愛你,別忘了你答應過我的,別逞強。」
「珞兒……」珦珞以吻封住他的話。
「我等你來救我。」
伸手撫上她適才咬破的紅唇,聞天語直望入她泛著水氣的眼眸。「記住你說的話。」
她對他溫柔地一笑。伸手入懷,取出一隻瓷瓶,塞入已看得目瞪口呆的徐仲手中。
「這是解藥。」是她在南清鎮因感到不安而預先準備的血。
「珦……公子,你不是……男人……嗎?」男人怎麼會吻男人,這……
鮱珞唇角含笑。「幫我照顧好聞大人,你們也保重。」
語畢,轉向對方。
「塞外雙駝,我知道你們要的人是我,我跟你們走吧!」
駝昆看了眼已陷入昏迷的駝崧與傷亡的手下一眼,灰敗的臉上,自信盡失。
他不確定若再硬拚誰會贏,只知道聞天語,是個可怕的敵人。
歎了一口氣。「跟我們走吧?」
兩名手下上前,守在珦珞身畔,以防她脫逃。其餘的人相互扶持,搖搖晃晃地離開。
聞天語則在珦珞臨行的注視後,陷入昏迷……
???
「啪?啪!」一聲聲的鞭笞,無情地鞭入珦珞嬌柔的身子,帶起一串血珠。
珦珞咬緊牙關,被鏈鎖在木樁上的手,緊握成拳,指甲戳破她柔嫩的掌心,滲出血絲。
她的身子早已被鞭笞得體無完膚,結痂的傷口,會在下一次揚鞭之後,再次皮開肉綻。
她並不為自己的傷勢擔心,她知道在他們尚未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之前,是不會輕易讓她死去的。
但是,她擔心聞天語。
那天,他傷得好重,自他嘴角與胸口不斷淌出的血,讓她徹底崩潰;她好怕他就這麼撒手人寰,狠心離她而去……
珦珞木然的表情,讓黑木礹大冒肝火?她可不是來伺候她的,她要看見珦珞低聲下氣地向她求饒;她要珦珞備受折磨,痛苦不堪;她要她生不如死!
而珦珞那一副事不關己,彷彿受折磨的人不是她一般的人定模樣,讓黑木礹更加無法忍受。
氣急敗壞的黑木礹,不知打哪弄來的鹽,毫不留情地一股腦往她身上灑去。
「啊……」珦珞一時無法承受這突如其來的削骨推心之痛,而低聲呻吟。當如萬蟻啃嚙的刺痛逐漸侵蝕她的骨肉時,她再也支撐不住,昏厥了過去。
「哈!賤人,看你還能熬多久,我偏不信你的身子是鐵打的。」黑木礹得意張狂地大笑著。
她要慢慢折磨她到死。
忽地,一桶水,突然潑在珦珞身上,減輕了她的痛楚,也喚起了黑木礹的怒氣。
「誰?」
好大膽子,竟敢插手。
「爹?您怎麼這麼快就來了?」黑木礹望著臉色鐵青的黑木祭吶吶地道。
「我若再不來,一切都會讓你給毀了。你太亂來了,萬一她就這麼死了,我唯你是問。」黑木祭的臉色難看至極。「誰要她竟敢搶我的天語哥哥,這是給她的懲罰。」黑木礹恨聲道。
「胡鬧!等爹當上了風尹國的君王,還有什麼是你得不到的嗎?」
「真的?」黑木礹開心了。「女兒先謝過爹。」她靠在黑木祭懷裡撒嬌。
黑木祭瞄了珦珞一眼,雖然著男裝的她,身上早已傷痕纍纍、狼狽不堪,但那麗質天生的迷人臉蛋,仍教人失魂。
可惜啊,可惜!紅顏總是薄命。
「珦珞天女,好久不見。咱們會在這種情況下見面,老夫也是情非得已,只要你好好回答老夫幾個問題,一切都好商量。」
「恕不奉告。」珦珞毫不考慮地回答。
「嘖嘖!別急,老夫尚未開口問呢!」黑木祭按捺著脾氣,暫不發作。
鄙夷之色,緩緩浮現於鮱珞臉上。「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想篡位謀權的意圖,早已清楚明白地寫在臉上。」「好!是聰明人,那咱們便不須拐彎抹角了,若你肯幫我坐上王位,一切少不了你的好處。」黑木祭利誘著。
自嘲地一笑。「珦珞自認無殺主叛變的能耐。」
「明眼人不說瞎話,你只需要提供如何破解結界的方法,其餘老夫自會處理。」
若不是她從中攪和,那些結界早已不存在了。而風尹國的百姓,也會因為那場瘟疫,而改立他為王。
「如此說來,祭師您是找錯人了,鮱珞一向只知道布結界,從來不知道該如何解。」
「你——」黑木祭氣得滿臉通紅。
「爹,女兒看她是死鴨子嘴硬,不給她吃點苦頭,她是不會說的。」黑木礹拿起一根燒紅的烙鐵。
「慢著!」他阻止女兒的行動。
「如果你再不說,我就把你殺了,再把你的血,灑遍所有布結界之地,我不信憑一位天女的鮮血,無法破解結界。」黑木祭開始威脅。
鮱珞無畏地笑道:「就算如此做可破結界,但那些地方仍留著屬於靈界的法力與血液。無論如何,也是你們黑木家的巫術所無法統御之地。如此一來,與你想改造整個風尹國的風水,變成有利於你黑木家的巫術的意圖,便背道而馳了。」
她說的是事實,他沒有能力與風尹玄翊正面抗衡,他只能運用他的巫術來謀取,但他的巫術現在根本不成氣候,這都是她害的。
「賤人!」黑木祭惱羞成怒地重摑了珦珞一巴掌。若不是她,他的巫術早已壯大,任誰也奈何不了他?
珦珞用舌舔去嘴角的血漬,被摑的臉頰,火辣辣地燒紅一片,應是腫得厲害吧?
「黑木祭師,即使你破壞了風尹國的風水,也無法成就你的巫術,更無法幫你坐上王位,你祖先的記載恐怕有誤。」
「住口?」黑木祭大吼;」沒有你置喙的餘地。」
不管祖先的手札是否有誤,這王位,他非到手不可!
「礹兒,好好看著她,看她還能熬多久!」
「是!爹,礹兒會讓她招的。」黑木礹笑著目送黑木祭氣沖沖地離開,眼中閃著殘酷與嗜血的光芒。
???
聞天語正在運氣調息,未著上衣的精壯胸膛上,纏著一圈又一圈的白紗布;他的臉色顯得蒼白與憔悴,但冰冷的眼眸,卻令人不敢正視。
徐仲輕聲敲了門,便開門而入,端進一盆溫水,並側背著一隻藥袋。
「聞大人,為您換藥了。」徐仲站立一旁恭敬道。
「嗯!有勞了。」聞天語不動地開口。
徐仲伸手解下他交纏的紗布,露出一道醜陋恐怖的劍傷。穿胸而過的劍,只要再往下一寸,便回天乏術了。徐仲知道這並非敵方失手,也非好運,而是武功高絕的聞天語,在危難時,將傷害減到最小的應變能力。拭去傷口旁凝結的血塊,聞天語復原的速度,令人吃驚。
「有珦珞的消息了嗎?」這是他最關心的事。
徐仲小心翼翼地為他上藥,並道:「聽說,在南境一座廢棄的莊園內,有人出沒的跡象,潘虎他們正在做進一步的確認。」
聞天語垂下眼臉,讓人看不透心思。「和南區邊防的董將軍聯絡上了嗎?」
「是的,董將軍將全力配合,兵力全權由您調度。」
「嗯!」聞天語睜開眼,靜靜地望向窗外。此時,他的眼神是柔和的;而他只有在想起某人時,才會有如此溫柔的神情。
將紗布末端固定好,徐仲關心道:「聞大人,雖然傷口已不再流血,但仍需好好休養,免得傷口再裂開,救珦公……呃……珦姑娘的事,屬下會全力以赴的。」
那日驚慌失措地發現珦珞是女的到現在,一時仍改不了口。
「不!我要親自去救她,這是我和她的約定。」她在等他。
「但是,您的傷……」徐仲憂慮著,這麼重的傷,若換成他,恐怕早已一命嗚呼了。
「不礙事的,你的傷也尚未痊癒,先下去休息吧。叫弟兄們做好準備,一旦消息正確,立即出發。」聞天語不動聲色地命令。
「是!屬下遵命。聞大人也好好休息。」徐仲恭敬地退出,將門帶上。
聞天語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傷口的疼痛,他並不在意,但心口的疼痛,卻讓他輾轉反側,苦不堪言。
三天了!他失去珦珞已經三天了,他知道落在黑木父女手中的她,定無好日子過,而他卻無能為力。
他恨!他好恨這樣的自己。他甚至不敢去想像,她會被折磨成什麼樣子,那會讓他心碎而死。
他從來沒想過,一向冷峻無情的他,竟會愛上一個人,愛得如此深、如此無悔。
記得師父曾對他說過,以他如此冷情的性子,能讓他愛戀上的女子,必定不凡。
果然,不但不凡,而且還非凡人。聞天語於心中自嘲地笑著。
每思及她,他的心便瞬間變得柔軟,她的一顰一笑,深深牽引著他,像飛蛾撲火般,至死不渝。
珞兒……他在心中深情地呼喚著她的名字,彷彿如此做,她便能感受到他的心意。為了他,守著彼此承諾過的誓言。
那日暫別的吻,讓他深刻地體會到,她在他心裡,是多麼地重要,多麼地無法割捨。就像在心上,用烙鐵烙上一個印記,這個印記,是無論如何擦拭、塗抹,皆無法使之消失的。
原來,愛是這麼令人消魂蝕骨的東西——
汴水流,
泗水流,
流到瓜洲古渡頭,
吳山點點愁。
思悠悠,
恨悠悠,
恨到歸時方始休,
月明人倚樓。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4-2 00:04:46
第十章
夜,是清冷沉寂的。
如勾的上弦月,高高懸在黑絨緞上,微弱的瑩光,淒淒清清地灑在一座荒廢的莊園,顯得格外淒涼。
一抹迅捷的身影,閃過雜亂叢生的枝椏,在莊園內飛縱著;淡淡的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顯露出來者修長偉岸的身軀。
他鷹隼般的眼眸,在黑暗中閃著冷凝的光芒,冷冷地掃視著莊園。
驀地,黑眸飄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喜悅,如黑豹般敏捷的身子,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消失於黑幕中。
地窖厚重的鐵門,被輕輕地開啟,急著闖入的月光讓他輕而易舉地發現她的所在。能如此地暢通無阻,他並不感到意外,對方請君入甕的手法,令他忽視不屑之色。
「珞兒!」他揪心地喚著。
她羸弱的模樣令他心神俱顫,他甚至不敢伸手碰她。
原本素白的衣衫,早已被污血染得瞧不出它原本的色澤;凝固的血漬,縱橫阡陌,與破裂的碎布糾纏不清。
撥開她頰旁汗濕的發,她的憔悴,讓他的胸口氣血奔騰。
珦珞費力地睜開眼,連日的折磨,費盡她所有的氣力,若不是仍想再見著他的面;若不是她不想毀約,她早已熬不下去了。
他眼中的自責,悔恨、憐惜、忿怒等等,徹底摧毀了她的堅強,無法壓抑的珠淚,成串滴灑而下……
「噓……別哭,會傷身的。」她的淚,使他心疼。
出劍、收劍的瞬間,圈住珦珞的鐵鏈應聲而斷,攬住她軟下的身軀。
此時,「碰」一聲巨響,一個千斤重的鐵籠,亦隨著斷落的鐵鏈,轟隆一聲,垂直落下,罩住兩人。
「天語……」珦珞憂心地望著他的側臉。
他胸膛上突起的紗布,代表他未癒的傷。這麼重的傷,根本不能下床,而他卻到這兒來救她。
握住她在他胸膛搜尋的柔荑。「別擔心,咱們出得去的。」
「出去?哈哈哈!你倒是教教我,現在這種情況,你們要怎麼出去?依我看,你們是插翅也難飛了。」黑木祭手持火把,大剌剌地步入地窖,倒吊的三角眼旁,滿是得意的笑紋。「聞天語,想不到你最終還是落在老夫手中吧?只要珦珞天女在我手中,老夫不信你不會乖乖來送死。」
珦珞臉色微赧地看向他,沒想到他也正深情地凝視她。她回他一朵甜蜜的笑花。
聞天語擁著她席地而坐,虛弱的她,無法支持太久。
「黑木祭,看在你乃風尹國元老之一,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分上,若你能及時回頭,或許我還能在君王面前保你一命,否則,神仙難救。」
「呸!風尹玄翊他算什麼束西?若不是我二十多年來,胼手胝足、鞠躬盡瘁地為風尹國奉獻,風尹國能有今日的局面嗎?」黑木祭激動地吼著,「他憑什麼當上君王?唯一有資格的人是我!只因為他身為皇子,便順理成章地襲位,我不服!」
「祭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崇高地位,君王並無虧待你。」聞天語冷淡的語氣,隱含譏諷。
「一人之下?他憑什麼在我之上?他對風尹國的付出有我多嗎?我不甘心!我要拿回原本就屬於我的東西!」
「黑木礹,那你呢?難道你也是非不分,幫著你爹胡作非為?」他無情的斥責,讓一直在旁瞪視著珦珞的黑木礹,心下一驚。
「我……我會這麼做,全都是你逼我的!」黑木礹怨恨地指控。「若不是你對我的深情不屑一顧,對我的愛慕視而不見,或許,我會猶豫。」她忿而伸手指著珦珞。「她!她的出現,竟然輕而易舉地吸引你全部的注意力,包括你的心!那我呢?我怎麼辦?」
聞天語眉頭深蹙。
「只要她死,只要爹當上君王,你最終還是屬於我的,爹也能讓我得到任何我想要的東西,我又何樂而不為呢?」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對天語用情如此之深……」珦珞歉疚地道,她知道為情所苦的滋味。
「住口!你少在那惺惺作態了?天語?哼!瞧你叫得多親熱!我不許你再這麼叫我的天語哥哥。」黑木礹嫉妒地嚷著。
「礹兒,別生氣,反正她也活不了多久了,爹會讓你親眼見到她在你面前痛苦而死。來人?」黑木祭大喊一聲,隨即得意地注視著不斷自四邊暗道擁出帶著弓弩、訓練有素的士兵,將他們團團圍住。
黑木祭怪異地望了聞天語一眼,他不動於色的冷靜,令他佩服。
「聞天語,老夫也是個惜才之人,若你願歸順老夫,一生的榮華富貴,享用不盡啊!」
「是啊,天語哥哥,只要你離開那個狐狸精,並效忠我爹,我爹是不會虧待你的。」黑木加入勸說的行列。
性感的薄唇,勾起一抹森冷的笑。「祭師的好意,聞某心領了,聞某自認從來不是貪圖榮華之人。至於珞兒,容我更正一點,她並非狐狸精,而是聞某最心愛的女人。」
「你……」黑木礹面色難看之至,一種玉石俱焚的念頭,在她心中擴大。
她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
「好!既然這樣,別怪老夫沒給你機會。」
「祭師,聞某勸你別再執迷不悟了。」
「哼?執迷不悟的人是你!」黑木祭面色猙獰地揮手,「射!把他們倆給我殺了!」
鮱珞聞言,連忙用她纖弱的身子,擋在聞天語身前,她不想見他為她而死。
「傻瓜……」一聲隱含欣喜的低斥,令珦珞睜大雙眼。
沒有預期的萬箭穿心,只有他不悅的臉色與飽含深情的凝視。
「你們在幹什麼?射啊!快殺了他們,我的命令你們是聽不懂嗎?」黑木祭暴跳如雷地大吼:「反了!反了!要射殺的對象是他們倆,不是我!箭弩對錯人了,你們這一群飯桶?」
「爹……」情況似乎有些不對勁,黑木礹臉色倏變。
「黑木祭,他們並非飯桶,只是能命令他們的人,不是你罷了。」聞天語冷然道。
「什麼?不可能!不可能的!」黑木祭轉身命令。「你們——你們快給我放箭啊?」
「天語,怎麼回事?」突如其來的逆轉,珦珞困惑了。
聞天語憐惜地撫著她的倦容。「你累了。好好歇會兒,我會守著你的。」他不想讓她再見到人性的醜陋面。
他沉穩的氣息讓她安心,柔順地將螓首靠向他的胸懷。「好,我睡會兒,但你欠我一個解釋。」
她唇畔的微笑,令他失神。當他抬起頭時,雙眸卻冷酷無比。
黑木祭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顫。
「黑木祭,乖乖束手就縛吧!」
「不!」不可能的,他明明安排好一切的。
「徐仲!」聞天語低喝一聲。
只聞嘩啦啦的聲音響起,千斤重的鐵籠緩緩上升。四條身影,同時出現。
「啟稟聞大人,意圖謀反的士兵已全數就擒,正由董將軍押回受審;其餘者,靜待聞大人的指示。」徐仲向聞天語覆命。
「嗯!」聞天語微微頷首。「黑木祭!你意圖謀反,居心不軌,動用私刑,謀取人命,罪證確鑿,你可有話要說?」
「哈哈哈!想不到老夫策劃多年的計謀,竟讓你給毀了!哈哈哈!」驀地,他抬下一名士兵手上的弓弩,迅速地朝聞天語射出一箭。
「噹!」一聲,徐仲拔刀一擋,箭矢立即折返,卻不偏不倚地射入黑木祭的胸膛。
「啊?」黑木祭痛苦地喘息倒地,鮮紅的血,不斷自指縫滲出。
「爹!」黑木礹如夢初醒地撲上前去,突來的轉變,令她措手不及。「爹!您振作點,爹!」
黑木礹心碎地叫喚。完了,什麼都完了……
「礹……兒,爹,不甘……心,爹是……風尹國的……君……王,是……嘔!」一口鮮血如箭般噴射而出。
「爹!」黑木祭逐漸灰敗的臉色,慌了她的心。「爹,別說了,礹兒幫您請大夫去。」
「不!咳……咳……我是……君主、君……王啊!萬歲……萬……歲,萬萬……歲……哈哈……」
「爹!不,您不能死的!爹……」黑木礹發狂地吼著。他還不能死啊,他尚未幫她得到她想要的啊!
黑木盯著他爹死不瞑目的雙眼,整個人像洩了氣似的,攤軟在地。
聞天語神色冷漠地看著這一幕。功名利祿,到頭來,終究是一場空。
抱緊被他點了睡穴而沉睡的鮱珞,大步往外走去。
「徐仲,這裡交給你了。」他頭也不回地吩咐。
現在,唯一能讓他牽掛的,只有珞兒的傷。
???
聞天語靜坐在床畔,暗黑的雙眸凝視著珦珞完美無瑕的容顏。她輕蹙的黛眉,刺痛了他的心。
她背上的傷很重,遭受到鞭笞之後,未及時妥善處理,傷口已受到感染而發膿、腫脹,為了剮去早已腐爛敗壞的肌肉,握著匕首的手,竟微微發顫,遲遲下不了手。
好不容易處理好傷口、上好藥,他卻也汗濕了一身。
端起桌緣的湯藥,以口就碗,含了藥汁在口中,輕柔地扶起她的身子,湊上他的唇,將藥汁渡入珦珞的檀口。在她昏迷的兩天裡,他皆是以此方法,餵她喝藥的。
他溫熱的舌,開啟她的牙關,當苦澀的藥汁灌入她口中時,她的香舌,反射性地阻擋著,他熟稔地與它交纏,直至她將藥汁全數吞下為止。
依戀地舔著她柔嫩的唇緣,正當他的唇欲離開時,一溫軟香滑的東西滑過他的唇,舔去他唇際的殘汁。
「唔……好苦。」珦珞後悔地擰眉。
珦珞甫睜開眼,便瞧見他的唇,殘留在他唇畔的汁液,讓她想知道,他喝了什麼,竟趁她受傷時享福,想不到卻自找苦吃。
「珞兒,你醒啦?」聞天語一手輕柔地抬高她的臉。
珦珞望了眼他手中的藥碗,素手摸上他的胸膛。「你傷得很重吧?還得定時喝藥。」
放下手中的碗,她的清醒,讓他放鬆不少。「這是你的藥,不是我的。」
「我的?」珦珞愣了一會兒。「那你作什麼喝我的藥?」
方清醒的她,身體還虛弱得很,才說幾句話,便讓她喘息不已。
聞天語坐上床去,攔腰抱起她置於身前,讓她的嬌軀,得以倚靠著他。
伸手點了下她的額,聞天語莞爾一笑:「若不這麼做的話,你是絕對不肯喝藥的。」
「是嗎?」珦珞懷疑地問。
聞天語肯定地點頭。他永遠都記得,昏迷中的她,仍頑強地抵抗,不肯喝藥的神情。
他肯定的答覆,讓她的頰上一片嫣紅。
「你醒了,更是太好了。」聞天語忽然將她緊緊摟在懷中,偉岸的身軀微微顫抖,顯示出他內心的激動。
他好害怕會失去她,在她昏迷的時候,他怕她就這樣再也醒不來。他從來不曾如此慌亂過,腦中一片空白,心裡也不踏實,只能緊握著她的柔荑,從她的脈搏感受她的存在。
「天語……」珦珞雙手摟上他的腰,她的心劇烈地狂跳著。
她從未見他如此心慌意亂,如此情緒失控。如今,卻為了她,讓素來冷靜自製的他,激動莫名。
她好感動、好感動,受再重的傷,都是值得的了。
半晌,他突然放開她。
「我……有弄傷你嗎?」他情急地想解開她的外衫,查看她背上的傷。
「天語?」珦珞緊抓著他的手,嫣紅的臉蛋低垂著。「別看了,我沒事的。」
「可是……」
「你沒有弄傷我,真的。」她怎麼能當著他的面,赤身裸體呢?
望見她緊張的臉色與眼底的嬌羞,他了悟地笑了:「你的身子,我早已看遍,也摸遍了,這輩子你是非我莫嫁了。」「你……」
甫開啟的紅唇,悄然被封住,他的吻,來得激狂與霸道。
他熱切地吻著她,有力的舌直探往最深處,撩起兩人心中的情火。珦珞低聲嬌喘著,虛軟的身子,無力地倚向他,他在她口中施展的魔力,令她銷魂。
逐漸發燙的身軀,緊緊地貼著他的,她可以感受到他男性的陽剛,正漸漸變化。
猛然抱起她飛出窗外,直上屋簷,夜晚沁涼的微風,慢慢澆熄他體內的慾火。他在她的唇上留下繾綣的吻……
「別這麼望著我,那會讓我忘了你身上受著傷。」聞天語溫柔地吻著她迷濛的眼。
他對她的深情與體貼令她動容,她勾下他的頸項,溫柔地印上他的唇。
「對了,黑木祭父女呢?」她突然想起那天的事。
聞天語的眼神變得冷硬。「黑木祭死了,黑木礹與一些同謀被押回宮內受審。事情的經過,已先用飛鴿傳書稟明君王了。」
珦珞聞言,覺得惋惜。「名利地位,真的如此重要嗎?」
聞天語不置可否地道:「這卻是許多人,用一輩子所汲汲營求的目的。」
「而你便是那個例外,對吧?」她笑望著他。
「你要我改變嗎?」他認真地凝視她。
堅決地搖頭,珦珞真心道:「名利於我如浮雲,我從不在乎,亦不需要。這也是我愛上你的原因之一。」
「因為我是不求名利的人?」聞天語揚起劍眉。
「也因為你是如此特別的男人!」
珦珞在他詢問之前,甜甜地封上他的唇。
???
鏡湖,以水質清洌甘甜、透明似鏡而聞名。
湖岸的楊柳迎風搖曳,細軟的枝葉戲舞於水面上,帶起一串串逗人的漣漪。
如此良辰美景,好山好水,確實讓遊客佇足良久,心魂皆怡。
而今日,佇立於湖岸的人,無視於週遭的美景,反而屏氣凝神地注視著飄立於湖面上的人,肅穆的臉上,佈滿震驚與崇敬。
立於湖面上的人兒,衣袂飄飄,及膝的長髮包圍她的柔美與纖細,彷彿在湖面上凌波微步的仙子,美得令人驚歎不已。
「聞大人,您瞧珦珞天女的輕功,師承何系啊?」徐仲吶吶地問。他未曾見過如此高明的輕功,即使是高人所使的蜻蜓點水,也會濺起些微水花,而她卻只點起一圈圈的漣漪,怎不教人神往啊!
「珦珞所展現的並非輕功。」聞天語淡淡地答著,視線從未離開她飄忽不定的身影。
「不是輕功?那是什麼?」徐仲迷惑了。
「呃……聞大人,天女在湖面上做什麼?」唐季之好奇地開口。
「是啊!天女在做什麼呢?」唐季之的問題,也正是徐仲想知道的。他得問個清楚,待回營時,才可以向先押解叛軍回朝覆命的潘虎與孟允平現寶一番。
「布結界?」
「布結界?」兩人同時重複著聞天語的話,仍是一頭霧水,待進一步詢問時,卻見天女直沒入湖中,不見蹤影。
「珞兒!」聞天語緊握成拳的手指,因太過用力而泛白。雖然之前鮱珞已向他說明此次佈陣的細節,但見她在他眼前消失,他仍是放心不下。
「天女她……」
唐季之連忙摀住徐仲的嘴。他難道瞧不出來,聞大人的擔憂嗎?
平靜的湖面,毫無動靜,當聞天語焦急地想入湖一探之際,「嘩」地聲響之後,珦珞的身子倏地冒出湖面。
聞天語足下輕點,瀟灑的身形平掠過湖面,一手攬起珦珞,停留在半空的身子,旋出一個優美的弧度,返回岸邊。
唐季之連忙遞上毛毯,全身濕透的她,靠在聞天語的懷中輕顫,急促的喘息,讓她虛軟地使不上力氣。
聞天語心疼地拿毛毯緊緊包裹住她,抬起她精巧的下巴,俯唇封上她顫抖的雙唇,一股夾著真氣的暖流,源源不絕地灌入,熨燙著她冰冷的身軀,也灼熱了她的心。
身子回暖後,她縮回她的唇,他傷重初癒,她捨不得耗費他太多真氣。
當觸及徐仲與唐季之飽攬一切的曖昧眼光時,珦珞羞得將臉蛋埋入聞天語胸膛。
「都是你不好!」她在他懷中嬌嗔。
聞天語輕笑著將她擁得更緊。
「大功告成了嗎?」他關心地問。
珦珞微笑著點頭。「只差最後的儀式了,但是我現在使不上力氣。」
語畢,眼神帶笑地看了聞天語一眼,附耳道:「想請你幫個忙。」
只見聞天語淡笑地拿起毛毯遮住兩人,阻隔其餘人等的窺視。
待徐仲想抗議時——
一道霞光,自湖中心射出,瞬間佈滿大地,處處萬紫千紅。
「哇!好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徐仲與唐季之,被這突來的神秘景觀所震懾住了,只能貪婪地注視著一切,怕它只是海市蜃樓,轉眼即逝。
放下毛毯,聞天語在珦珞浮現五紋印記的額上,印下一吻,撫著方才被她吸吮的唇,在她耳畔道:「以後這種忙,在下樂意之至。」
珦珞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若不是自己氣太虛,她也不會借助他的內力了。
「好美!」聞天語在她頭頂低喃著。
「嗯。」珦珞轉身與他一同欣賞這難得一見的奇景。
突然,自層層霞雲中,射出一道白光,光束降至珦珞跟前。
「是時候了。」珦珞自然地向前步出,卻被聞天語緊鎖在懷中。
「不許你離開我?」他霸道地說。
撫平他緊蹙的眉。
「除非你不要我了,否則這輩子,你休想擺脫我。」她主動拉著他的手。「跟我來。」
她帶他一同進入光束中,一股自然的花香與清新的微風襲面而來。鮱珞閉上美眸,仰起螓首輕靠在聞天語肩上。
「珦珞天女,恭喜你任務圓滿達成,天皇特地派我前來,迎接天女返回靈界受封。」自天際傳來一慈祥老翁的聲音。
「有勞星君大駕,鮱珞不敢當。珦珞有一事相求,望請星君成全。」
「天女但說無妨。」
「珦珞想留在凡界,暫時不回靈界。」
「喔?為了他嗎?」老翁的聲音中有著訝異。
「是的。」珦珞堅定地道。
「天女可知,留在凡界,必須同凡人一般,受生、老、病、死的磨難。值得嗎?」
「值得的,對珦珞而言,他是珦珞最重要的人,珦珞不能沒有他。」
「這……」老翁猶豫了。
「請星君成全。」珦珞軟語懇求著。
「哈哈哈……好吧,看那小子拚命護著你不放的模樣,星君我若是堅持帶走你,恐怕那小子會殺到靈界來找我算帳吧!星君就充當一次月老,回去向天皇覆命好了。」星君停頓一會兒又道。「天女,看來星君我有好一陣子不能同你下棋了,在凡界不比靈界,無法使用法力的你,可要加倍小心,知道嗎?」
星君的語調中有著濃濃的不捨。
「星君請放心,珦珞會小心的,何況天語會保護我的。」珦珞滴下晶瑩的淚珠。
「傻丫頭,別哭!有機會,星君會偷溜下凡來看你的,這可是咱們的小秘密喔。」
「嗯!珦珞會備好酒菜、棋局等您的。」珦珞欣喜地笑了。
「好了,星君得走了,多保重喔?」
慈祥的聲音逐漸遠去,光束亦慢慢隱去,一切皆恢復平靜。
聞天語以溫柔的吻,吻去她頰上的珠淚。
「謝謝你。」他知道她為他所作的犧牲。
「你都聽見啦?怎麼會?」珦珞臉蛋紅成一片。
手指輕撫過她的紅暈。「也許是星君故意讓我聽見的吧。」
「你聽見了什麼?」
「該聽的,全都聽了。」他故意逗她道:「看來,這輩子你是不能沒有我了。」
「你……不理你了。」珦珞嬌嗔地跺腳,轉身跑開,卻絆著了突起的岩石……
「小心!」聞天語一個箭步向前摟住她,因重心不穩,雙雙跌落地上,聞天語小心翼翼地將她護在懷裡。
「你沒事吧?」他輕輕扶起她的肩,關心著。
他全心以自己的身體保護她的舉動,令她動容。
「原來,我在你心中的地位也不輕嘛!」珦珞的眼眶泛著氤氳的水氣。
聞天語深深地凝望著她。「你是我心中最愛的人。」
「天語……」珦珞欣喜地笑了,主動地俯下身子,獻上她的紅唇,在雙唇膠著之際,輕輕逸出一聲:「我愛你。」
徐仲與唐季之僵直地背過身去,在滿天霞光隱去之際,他倆如夢初醒地想詢問何時該起程,卻撞見一對深情擁吻的男女。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啊!」
看來,聞大人的喜酒是喝定了。
只是,兩人的心中,突然也好想娶個美娘子。
好想娶妻喔!!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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