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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菲 -【馴悍妻(馴妻記之二)】《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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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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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4-8 07:22:32
標題:
墨菲 -【馴悍妻(馴妻記之二)】《全文完》
墨菲 -
馴悍妻
(馴妻記之二)
既然沒血沒眼淚的爹都狠心的把她“塞”上花轎了,
就算她逃得了這一次,之後還不是得再被“嫁”一次,
沒看到她有婆家,爹是萬萬斷不了嫁女兒的“使命”,
那就嫁吧!who怕who!
不過她這個當女兒的,可也不是那麼好打發的,
爹只是要她嫁,可沒說她不可以被“休”回來,
只要一被“休”,這姑娘家的名聲掃地,
誰還敢要她啊……
天殺的!這新郎倌竟比她還大牌,
她的休妻計畫都還沒開始,
這位老兄竟然就已經開始執行棄妻計畫!
哼!算他還像個男人,沒把她直接扔在婚禮上,
不過,接下來,為了她往後的“自由”著想,
她可要好好算計算計,
該怎麼讓相公趕她回家吃自己去——
嗯……“淫蕩”為女子被休的“七出”之一……
這個好!而且剛好拿他來當實驗物件——
呃……應該是這樣吧?先是脫了他的衣服,然後……
“你準備好了嗎?”
嗄!準備好……個頭啦!痛啊——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4-8 07:23:12
楔子
宋原德遙望著遠山一片新綠,心情卻極度的沉鬱煩悶,原因無他,一切都只為了他那五個雲英未嫁、待字閨中的女兒。
前朝覆滅後,他便帶著當時還年幼的女兒們隱居在這座山嶽之中,並在此建立了遠近皆知的雲霞山居。
這座大宅以他早已過世的妻子莫雲霞為名,也借此表達他對妻子的懷念及眷戀。
因為宋家是前朝重臣,而他也曾在朝中當官,所以妻子一直想為他生個男丁繼承;豈知,他們夫婦兩人始終未能得子,而原本體弱的妻子在一連生下五個女兒後也因病而逝。
這些年來,他一直未有續弦之念,也是為了他那任勞任怨、盡心付出的妻子;因為,他宋原德永遠是莫雲霞的夫君,到死都是。
一、二十個年頭過去,他的五個心肝寶貝們也都到了適婚年齡,最大的二十有三,最小的也有十八了。
雖說好不容易將女兒們撫養長大,他也有些捨不得將她們嫁出去,不過女大不中留,他總不能因為自己捨不得而虛擲了女兒們的青春。再說,他的五個女兒也不是說要嫁就嫁得掉的……
這可不是說她們有啥殘疾或缺陷,而是她們和一般的女兒家有那麼“一丁點”的不同。身為貴族之後,她們理應要精通琴棋書畫、吟詩作賦、針線女紅這些東西,但是他的女兒們卻一樣都不會。
她們有著相當自我且獨立的主張,從不認為聽話、順從是女人的天命,總是不按牌理出牌,有著異於一般女子的強烈性格:她們不屑成為男人心目中的理想女性,而寧可擁有更多的自我。溫馴的小羔羊不是她們的代名詞,她們是竭盡本事撒野的小母貓。
其實這也怪不了她們,畢竟她們很小就沒有了母親,當然也沒有母親可作為榜樣。
要她們嫁給一般的市井小民,她們是手不能提、腰不能落;要她們嫁進名門望族的話,她們是除了樣貌端麗,其他一無可取。這樣的女孩兒想許個像樣一點的夫家……還真是不容易。
眼看著她們一個個都到了該嫁的年齡,他這個老爹爹可真是傷透了腦筋。
“原德,請你一定要替女兒們找到一個好夫家,一切都拜託你了。”想起妻子臨終前的交代,他就更是心急如焚。金銀財寶,他多的是,所以他並不要求未來的女婿必須要家財萬貫、富甲天下;權勢威望,他更不缺,因此他也不在意未來女婿是否叱吒風雲、位高權重。
他要的只是那種負責、上進、溫柔的好男人,可以代替他繼續疼惜憐愛女兒們的好男人。
為了替女兒們尋覓理想的另一半,他一定要先想個方法,將那些適合的物件們全吸引過來……
拋繡球?唔……這招實在太冒險,也不知道到時候接到繡球的,是什麼阿貓阿狗之輩……
“有啦!”靈機一動,他決定發帖天下,幫女兒們挑選出這天底下最完美的五個男人,當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他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他的女兒們有多“恐怖”。
其實,他也不想做這種“缺德事”,無奈他已經答應妻子在前,當然也要履行諾言在後,免得他百年後無顏面對九泉之下的亡妻。
沒辦法,他只能叫那些“不小心”娶到他五個女兒的男人們“自求多福”了;畢竟“解決”了這天底下最棘手的五個女孩,那些男人也可說是“功德無量”啊!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4-8 07:23:33
第一章
“對不起,樊焰,是我對不起你,愛情來得太突然,讓人招架不住。”她含淚看著他。
“我不是故意要背叛你,我只是不由自主地跟著我的心……你不在的時候,我好孤單,他對我很溫柔、很溫柔……”
“好吧,既然如此,那麼你走吧……別再回來了。”他歎口氣,背過身去。
“對不起,樊焰,你是個好男人,別因為我而傷透了心,你值得一個更好的女人,是月瓊沒有福氣……”
是嗎?真是如此,那她又為何要選擇一個條件不如他的男人?
“我太孤單了,我需要肩膀依靠;我太軟弱,需要關懷……”
還不夠嗎?
我給你衣食無缺的優渥生活,綾羅綢緞,穿金戴銀,這些還不夠嗎?這樣還不足以表示我的關懷?
“你祝福我好嗎?我需要你的祝福……”
祝福?
在你傷透了我的心,割下我心臟的一角,奪走了我部分的靈魂後,你還貪心地要我的祝福?
“我要看到你快樂地成親,否則我會良心不安的,我要看到你有了相扶一生的伴侶,就像我一般,找到了幸福的歸宿……”
伴侶?
歸宿?
唉,也罷、也罷……
夜深人靜,樊焰被自己的夢境驚醒,他彈坐起身,全身是汗。
在發現不過是一場夢境後,他呼出一口長氣,抬手抹去了額頭的汗滴。
思緒已然清醒,他索性下了床,踱到窗邊並打開了窗戶。
一輪皎潔明月高掛天空,一陣涼風隨著窗扉的開啟而吹進了屋內,他那因汗滴而悶濕的身子,立刻感到一陣舒快,稍稍吹走了煩人的心緒。
月瓊離開前對他說的話,幾乎是一字不漏地在他的夢境裏重新上演了一遍,那字字句句深深敲進了他的心底,像刀刃般鋒利地將他的心口刨出一道血口,令他日日夜夜不得安寧。
唉……
凝眸望著天邊高掛的明月,控制不住地,一張清秀的小巧臉蛋立刻浮上了他的腦海裏——
那是曾令他魂牽夢縈的女子,雖然人已離開他了,卻仍然在夢裏纏繞著他的靈魂,向他索取溫柔關懷的女人……月瓊。
他是火焰,像太陽,而她,卻是溫柔的月娘,而兩人之間的命運也像兩人的名字一般,一個太陽,一個月亮,永遠搭不上,永遠地錯開.……
幾年前,她才十四歲,他在一家青樓裏巧遇了她。
那時她剛喪母,被繼父賣到煙花之地,一見到她,他便有種心動的感覺。
或許是她眼眸中的溫柔牽動了他內心深處某一條細弦,那天晚上,他買下了她的初夜。隔天,二話不說,他便向老鴇贖了她,從此帶在身邊。
她很美、很美,美到他不忍苛責她半句,就算是她在他離開家鄉到外經商期間,與他一位得力助手暗通款曲。
事情爆發後,他非但沒有苛責任何一人,反而大方地給了兩人一筆銀兩,讓兩人離開這裏,到他方生活。
陷在自我迷思之際,一名小廝阿忠小心翼翼地進到房裏來,一見到主人已經起身,訝道:“少爺,您起來啦?”
天都還未亮呢,主子今兒個怎麼起得這麼早?
“天太熱,睡不下。”他隨意編了個理由。
“少爺,那要不要小的替您打桶冷水淨淨身?”
“不用了,待會天亮了,讓總管到書房見我。”
“是,知道了。”
“我這一趟出遠門,府裏有沒有發生什麼事?”樊焰在年逾半百的福總管一踏進書房,就由成堆文案前抬首問道。
看著拼命工作的少爺,總管不禁在心裏歐獻了半天,雖然名義上這孩子是他的主子,但也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
自從那月瓊姑娘的事情發生後,這孩子就成天拼命地工作,似乎是想把自己給累死似的。
“是沒什麼大事。”福總管歎了口氣後道。
“然後?”樊焰聽出了福總管話語未盡的語氣。
福總管皺起了眉丘,擔憂地看著他。
“少爺,你也找個時間好好地休息休息,像你這樣一天到晚工作,身子不累垮才怪。”
“沒的事,我的身子好得很。”
“那月……”月瓊二字險些脫口而出,他也知道聰明人最好別在少爺面前再提起這二個字,那對少爺而言,就彷彿在傷口上灑鹽。
“月什麼?”樊焰果然像只被踩到尾巴的貓,立刻敏感地由成堆帳冊中再次抬首望向福總管。
“沒、沒什麼,我是說那會‘越’來‘越’不好。”
樊焰凝眸望著他好半晌後,什麼話也沒說,重新將目光移回帳冊上。
正愁不知該如何開導這被傷透心的主子時,福總管忽然瞥見置於案桌上的一隻褐色信封,雙眸頓時一亮。
他拿起信封,興匆匆地遞到樊焰面前,“對了,少爺,這裏有封帖子,麻煩你先過目一下。”
這帖子福總管昨兒個就看過了,裏頭是說那宋家打算嫁女兒一事。
樊焰將帖子取出,大略看了一下,便隨意丟到一旁。
“這宋老爺也未免太胡鬧了,居然用這種方式為女兒覓婿?”
福總管重重歎了口氣,“這年頭,什麼怪事都有,不過是發個帖子替女兒覓個相公罷了,這也沒啥好大驚小怪的。”
福總管可以說是自己半個父親,樊焰豈會不明白福總管那兜著圈說話的本事?
“有什麼事你就直說吧,別拐彎了。”
被識破詭計的福總管先是尷尬地紅了臉,乾笑兩聲後才道:“那宋家也是大戶人家,和咱們樊記商號一樣也是經商的,我和那宋老爺雖談不上有什麼深交,至少也有過幾面之緣;還有呀,聽說那宋家姑娘個個長得是貌美如花,依我看,和咱們可說是門當戶對。”
“你要我去提親?”
“呃……是有這想法。”
“那你可以立刻忘了它。”樊焰將視線重新移回帳冊上。
“唉,少爺,你先別看了,這事等會再做也不嫌晚。”
福總管一把搶去帳冊,逼得樊焰非得專心與他討論不可。
“你究竟想怎麼樣?”
“去提親。”福總管簡單地道。
“不可能!”樊焰也簡單地回道。
就在氣氛僵凝不下之際,福總管忽地眉頭一攏,哀愁立刻浮上老臉,戲劇性地,聲音立刻哽咽了幾分。
“老人家我膝下無子,終生未娶,一輩子都貢獻給你們樊家了,雖然名分上你是少爺,老人家我不過是個總管,但卻也一直將你當成自己的孩子……”
樊焰無語地盯著正一臉悲容且大聲哀歎的福總管,惟有微微聚攏的眉心稍稍透露了情緒。
“自從老爺、夫人相繼撒手人寰後,你就是我惟一的親人呐!老人家我也年過半百了,一隻腳都踏進棺材了,身子骨又不好,不曉得還能撐多久呀……唉!死前要是沒能替你娶房媳婦,到了地府,老人家我要怎麼向死去的老爺、夫人交代呀!”
樊焰靜靜地聽著福總管“真情流露”的唉聲歎氣,不知怎麼地,昨夜那個夢境又再度襲上他的心頭,彷彿月瓊正輕輕地在他耳邊訴說著……
你祝福我好嗎?我需要你的祝福……
我要看到你快樂地成親,否則我會良心不安的,我要看到你有了相扶一生的伴侶,就像我一般,找到了幸福的歸宿……
見似乎正分神的主子,福總管這才停住了嘮叨,喚了聲:“少爺?”
“什麼?”樊焰回過神來。
“我剛說的,你是聽見了沒有?”
“都聽見了。”
呼,還好,至少不枉費他年紀一大把了,還得賣力演出,剛才那一場感人肺腑的橋段,可是花了他好多精力哩。
“那麼?”福總管斜眼睨著他,拉長了語音,等著他的回答。
沉吟半刻,樊焰站起身,離開了堆滿帳冊的檜木大桌,負手踱到窗邊,凝眸遠眺,劍眉微蹙,似是正思索著某事。
福總管也不打擾,就讓他這樣靜靜地想了片刻。
我要看到你快樂地成親,否則我會良心不安的……
須臾,樊焰歎了口氣,“好吧,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算了,要是能讓老人家高興就隨他去吧,反正月瓊離開了,他娶什麼樣的人都無所謂了。
福總管一聽,簡直是喜出望外。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這就命人趕緊去準備,明兒個……喔,不,最好今天就起程!”
說著,福總管便像一陣風般刮出了書房,在敏捷的動作中,一點都看不出他方才所說的“年過半百”、“身體不好”、“一隻腳踏進棺材”等等形容詞和他有任何關連。
“宋老,這是一點薄禮,請笑納。”福總管笑嘻嘻地命人送上一盒盒用紅紙包著的禮物。
“福總管,你真是太客氣了。”宋原德也笑嘻嘻地接了下來。
“宋老,幾年不見,您的身子骨還是這麼硬朗。”福總管客套地道。
宋原德搖搖頭,歎口氣。
“唉,沒辦法,身後沒個接班的兒子,底下還有上百人等著吃飯,不拼死拼活的做,還能怎麼辦?”
“唉,這說到底,還不都是上輩子欠下的兒女債呀。”福總管也是一臉心有戚戚焉地猛點頭。
“說的是呀。”宋原德歎了口氣,才又道:“福總管,這次到寒捨來,是為了生意?”
“不、不,咱們今天不談生意。”
“那麼今兒個您來是?”
“就是咱們方才說的兒女債呀。”
“呃?是福總管的公子,還是千金……”
“不、不……”福總管忙搖手,“我這輩子註定是孤獨命,別說膝下無子了,就連老婆都不曾娶哩。”
“咦?”
這下子,宋原德可聽得糊塗了。
既然這福總管不曾娶親,也未曾有子嗣,那麼他方才又是歎氣、又是皺眉,還直嚷著的“兒女債”又是怎麼回事?
“宋老您有所不知呀,我雖然沒半個兒子、女兒的,倒是有個從小看著長大的男孩兒,這二十幾年下來,也算有著半個父子情分吧。”
“喔,是這樣。”宋原德這才恍然大悟。
“是呀。”
“是這位公子惹上了什麼麻煩?”宋原德接著問道。
“沒,他好得很,做事既勤快又誠懇,最重要的是心地善良,雖然個性上是安靜了點,不過可老實、可靠的緊。”
宋原德這一聽,眼睛登時亮了起來。
做事勤快又誠懇?
心地善良?
老實、可靠的緊?
這、這、這不就全具備了“好丈夫”的主要條件?
宋原德像是突然挖到寶似地,興奮地道:“福總管,這位公子現在人在哪兒?不知娶妻了沒有?”
見到宋原德這熱衷的模樣,說真的,福總管有些吃驚。“他……”
“怎麼樣?”宋原德眼巴巴地望著他。
“他未曾娶妻。”
“現年多少歲數?”
“現年二十有五。”
“那模樣?”
“五官俊逸,身形頎長,堂堂七尺之軀。”
“那身家背景?”
“主宅占地三頃,另有院落七座,田畦多處供佃,奴僕共七十八人……”
聽到這裏,宋原德已滿意得不得了,繼續問道:“家裏還有什麼人?”
“雙親均已仙逝。”
天哪,那真是太、太、太完美了!
宋原德一聽,簡直樂上了天,直呼道:“太好了、太好了!”
“宋老,您……”福總管試探性的目光直睨著笑得合不攏嘴的宋原德。“您這是表示……答應了?”
“什麼答應了?”
“答應了這門婚事?”
至此,宋原德才一臉恍然大悟地笑道:“呵呵,原來福總管今日遠道而來,就是專程為了提親哪!”
“是呀,所以才說是兒女債呀。”
“對了,還不知道福總管口中這位人中龍鳳、出類拔萃的公子大名是?”宋原德接著問道。
“樊焰。”
“咦?”宋原德愣了一下。“那不就是你家少爺?”
“是呀,沒錯。”
一桶無形冷水兜頭罩下,宋原德原本興高采烈的心情,登時冷了下來。“那怎麼行?人人皆知你家少爺早已有了紅粉知己,聽說好日子不遠了,我宋家女兒怎能委屈作妾?”他蹙眉嚷道。
“宋老,您先別怒,聽我道來這其中原委。”
人說見面三分情,就算宋原德心裏再不高興,當著人家的面,也得給個面子聽下去。
“這事也算是件家醜,原本我是不想講的,但為了讓宋老您放心將宋小姐嫁到我們樊家來,不管如何,也是得讓宋老您瞭解一下。”
“那……你說吧。”
“我家少爺原本的確是有個紅粉知己,名叫‘月瓊’,宋老您也知道,咱們經商的,一年起碼有大半年不在家,誰知這姑娘半年前趁我家少爺不在家的時候,勾搭上帳房裏的一個幫手,兩人私通款曲,最後被發現了。”
“什麼?有這等事?”宋原德一聽,訝異地瞪大眼。
“是呀,真是讓宋老您笑話了。”
“然後呢?你家少爺後來知道了這件醜事後,怎麼處理這月瓊姑娘和這個……呃……嗯……”宋原德迫不及待地追問下去,但卻因一時找不到適合的形容詞而支支吾吾。
“姘夫?”福總管好心地替他接了下去。
“嘿嘿……”宋原德頗為尷尬地乾笑兩聲,趕緊端起茶盅啜了一口香茗,以遮掩當前窘境。
福總管又歎了一聲。
“我家少爺宅心仁厚,非但沒處罰這對男女,反而給了他們二人一筆銀兩,讓他們離開。”
“什麼?”宋原德聽到這裏,深覺這年輕人的確有著一顆善良的心。
“所以說啊,宋老,您可以放心咱們家少爺的為人,這孩子是我從小看到大的,樣樣都好得不得了,就是話少了點。”
“嗯。”宋原德點點頭,表示認同。
“我們家老爺、夫人相繼往生之後,整個家族的生意全都由我家少爺一人擔了下來,真是不簡單、不簡單呀!”
“嗯……”宋原德早已樂不可支,沒想到這麼順利就為女兒找到了一個理想的夫婿。
這時,福總管又道:“呐,宋老,咱們家少爺這麼有誠意,依我看就趕緊下聘,把這親事給定了吧。”
僅管宋德原在心裏已十分喜歡這名叫樊焰的男子,更希望能招他為婿,但他的女兒們……
人家對方來提親的人都這麼坦白了,他是不是也得和對方“坦白”一下?
嫁出去了三個女兒,就剩雪脈和雨脈二女仍待字閨中,但這二個孩子……唉……
不是他要說,雪脈嗜賭,雨脈嗜武,女孩子家的女紅不學,琴棋書畫少習,盡學些男孩子的玩意。
他不禁開始懷疑,是不是他對她們的教育哪兒出了差錯?不然怎麼會導致五個女兒一個比一個性格古怪?
不過話再說回來,雪脈前兩年聚賭時,被他給逮個正著,接著在被關進柴房反省三天後,好像收斂了許多,這也算是安慰啦!
比起喜愛玩刀弄劍的妹妹雨脈,雪脈也較為活潑,時常對他噓寒問暖、撒嬌嬉笑的,頗討人喜歡。
老實說,嫁出這個女兒,往後日子恐怕會冷清不少,唉……他還真捨不得哩。
福總管以為宋原德此時的沉思是在考慮,忙又道:“宋老,您放心,咱們家少爺生得風流倜儻……”
“不、不,福總管,你誤會了,我是在想我那尚未出閣的兩個女兒,哪一個比較適合你們家少爺。”
“喔,是這樣。”福總管這才放心地點點頭。
“我看這樣吧,論排行,理應是老四先出閣,再論性格……嗯……嗯……呃……呃……這個老四雪脈的個性和你家少爺也較為相配。雪脈向來活潑,這兩人一正一反,恰巧互補,你家少爺本就少話,若是婚配妻子也是個冷性子,這兩人往後恐怕就真得相敬如‘冰’了。”
掙扎到最後,幾經思量下,宋原德還是沒有將女兒古怪的性格全盤托出。
“嗯、嗯,宋老說的是、說的極是。”福總管撫著下巴猛點頭。
“只是你家少爺不知是怎麼看待這樁親事的?要是他心裏還有那月瓊姑娘的影子,這我家女兒若嫁了過去,不就……”宋原德拉長了語音,表示不希望女兒受到冷落。
見宋原德似已有將女兒許配之意,福總管忙又道:“這是當然的,宋老您放心,我家少爺讓我來替他求親,就表示早已不將那月瓊姑娘放在心上了,您想想,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還留戀什麼?”
“我看這事我還得再琢磨琢磨,讓我考慮個一日吧。”
雖然他急著嫁女兒,但也不能隨便將女兒嫁給早已有心上人的男人,若因此婚後遭受了冷落,他可會心疼死的。
“這樣吧,我們一行人今夜落腳在市集上的福來酒館,就靜待明日宋老您的答案。”
“這樣也好,就先如此辦吧。”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4-8 07:23:52
第二章
清閒無事的溫暖午後,清風微送,蟬鳴盈盈,一座小巧別致的院落內斷斷續續地傳來輕聲笑語。
一群男男女女正圍著一隻小碗,數顆黑色頭顱全兜成一團,不曉得是否正在商議著某事,或是正在進行著某種秘密集會。
說是秘密集會也不為過,仔細一聽,就可以聽見笑聲軟語中間雜著清脆的敲擊聲響,還有……
“小姐,你才擲五點,很危險喔。”一名有著圓臉的女婢手上兜著骰子,興奮地紅著臉,抬首朝她正前方的主子道。
“你到底要不要擲啊!還不快擲,少廢話!”身著一襲淡粉色薄衫的女子薄怒地朝她瞪去一眼。
說話的人便是宋家四女,名喚雪脈,她的容貌可是人如其名,冰膚賽雪、脈脈含情。
她天生一張姣好容顏,瓜子臉、杏腮、朱唇、如星子般的燦眸,再加上白裏透紅的剔透玉膚和一頭烏亮的秀髮,可以說是十足的美人胚子。
而另一名說話的人便是她的貼身侍女之一,名叫春花。
“呵呵,贏定了、贏定了。”手中骰子還未丟出,春花便已一副贏定了的姿態放肆大笑,這當然惹來她主子的不快。
“喂,春花,別傻笑了,都還沒擲哩,現在得意不嫌太早?”宋雪脈氣悶地瞪著春花,身邊其餘僕婢們見狀全都不敢吭聲。
“怎麼會嫌太早?春花這可是為小姐您著想哩,嘻嘻,先讓小姐您有心理準備……”她悶悶地笑了一聲,才又道:“準備付銀子呵!”
其餘眾人也跟著悶笑出聲。
宋雪脈不悅地瞪了眾人一眼。
“你們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
哼,她不過是今天運氣背了些,就算輸了些銀兩,改明兒個再賭上一局,連本帶利地贏日來不就得了?
“沒有、沒有,沒什麼好笑的。”
眾人在接觸到主子那飽含警告意味的眼神後,無不乾咳兩聲,假裝沒事地別過臉去。
“沒什麼好笑的,那你們還不叫春花快點?”
沒吭聲的大夥其實心裏早就傾向春花那頭了。
他們這四小姐,女紅、琴棋書畫與她樣樣絕緣,惟有沾上“賭”字,精神才會特別好。
聽說城裏其他大富人家的小姐,無不知書達理,針線活兒更是樣樣精通,而她們家這四小姐手也巧,不過巧的不在針線活兒方面,而是在擲骰子時,兩隻玉臂像是靈蛇一般,動作快速並且令人眼花撩亂。
不僅是宋家四小姐有這特殊的怪癖,就連其餘四位小姐也都有些奇怪的地方。
那個大小姐宋水脈為了躲避成親,竟然想夥同來攔轎打劫的男人一同跑了,這年頭哪家小姐的婚事不是父母作的主?這大小姐的行為也未免太驚世駭俗了些。
那二小姐宋星脈就更不得了了,學得一身武功,就喜歡“買東西”,只要她看上眼的,也不管原本的擁有人知不知道,銀子一丟,就大大方方地把東西給帶走了,這樣也算是“銀貨兩訖”?
那三小姐宋旭脈則整天不講話,同個啞巴似的,讓人傷透腦筋。
那五小姐,人長得是挺美的,卻整天在兵器堆裏打轉。
唉……也難怪老爺會這麼急著要把這四個麻煩的女兒給嫁出去了。
“好啦,春花,你就快點吧。”坐在春花身旁另一名身材較為清瘦的女婢轉頭以手肘推了她一把。
“好啦、好啦,夏荷,別催了,我這不就擲了。”春花模樣誇張地卷起袖子,一副江湖兒女的豪氣模樣。
“春花,快擲吧,你別耍花招了,好不?”冬梅受不了地翻了白眼,她等這把等得快急死了。
“是咩,人家真想看看小姐輸個一次,呃……不是啦……我是說看咱們贏個一次……嘿嘿……”秋菊不用轉頭都可以感受到主子那兩道犀利的眸光,彷彿想將她碎屍萬段似的。
雙眼睨了眾人一眼,賊笑一聲,春花意氣風發地將骰子擲入碗中。
骰子一落入碗中,一陣清脆的聲音響起,眾人屏著氣息,幾雙眼睛全緊緊瞅著在碗裏滾個不停的三顆小小骰子瞧。
突然間……
“不好了,快收!”有人發出了警報。
眾人先是一驚,互看了一眼,立刻動作俐落地收起散落一地的碎銀和賭博用具。
這種情況他們早已應付自如。
但惟有春花著急地護著還未落點的大碗,大叫道:“不能收、不能收,還不知道幾點哩,不能收呀!”
“拿來!”宋雪脈霸道地搶過春花護住的那只瓷碗,得意地揚起唇角。
“嗚……”春花心痛地嗚嗚嗚叫。“我的碗呀……我的骰子呀……我的銀兩呀……”
“想贏本小姐?哈哈……門都沒有,呵呵……連老天爺都幫我哩!”宋雪脈得意地奸笑道。
“老爺已經到回廊!”警報聲再一次傳來。
這時宋雪脈已顧不得得意,朝正一臉哀痛的春花踢了兩腳。
“還不快起來,等會要是穿幫了,有你受的!”
“嗚……”春花這才不甘不願地站起身。
“秋菊,這東西快拿去藏起來。”
“喔,是。”秋菊忙接過“證據”,因為時間迫在眉睫,只能隨意地塞入房裏的床底。
只聽到這時又有人來報——
“快呀……老爺就在轉角了。”
宋雪脈動作迅速地坐上八仙桌旁的椅子,秋菊立刻遞來針線,冬梅也遞上一隻未完成的繡帕,其餘各人手上也都拿了一項針活,乍看之下,不知情的人還以為眾人正做著針線活兒,忙得不得了呢。
“老爺到!”在房門敞開的刹那,小廝高唱著這句。
“阿林,你每次隨我來到這雪院,都得這麼大聲嚷嚷嗎?”宋原德掏掏受虐的耳朵,雙眉全擰成一團。
阿林是在他手下辦事的一名小廝,年約十五,當初他見阿林長得也算清秀,辦事還算俐落,於是就讓他跟在身邊伺候。
只是不知怎地,每次一隨他來到這雪院,阿林的嗓門都特別大。
“嘿嘿……”阿林一臉無辜地搔搔後腦勺,轉過頭,背著老爺,暗暗朝四小姐宋雪脈使了個眼色。
宋雪脈豈會不知這眼神的含義?
她了然地使回眼神,表示感謝。
呵呵!這阿林可是她安排在爹身邊的暗樁,專門給她通風報信用的,否則要是被她老爹抓到她在自家宅院裏聚賭,那還得了?
記得幾年前就曾被爹抓到一次,那時她還被關進柴房裏反省了整整三日。
那恐怖滋味至今猶存,她可不想再來一次。
“爹,……您來啦?”宋雪脈親昵地迎上前,嬌滴滴地喊了一聲。
她這嬌柔可人的模樣與先前聚賭時那世故霸道的模樣,簡直是大相徑庭。
見女兒正乖巧地學習著女紅,宋原德滿意地摟住女兒肩頭,踱向八仙桌旁坐下。
秋菊、冬梅,立刻捧上香茗與茶點。
“雪脈呀,爹知道姐妹中,你最乖了……”宋原德有感而發的道。一想起其他四個女兒的“怪癖”,他就傷透了腦筋。
唉……還好,這四女雪脈雖然手拙,不識針黹,倒還努力學習,所以就算成績不理想,也沒關係,他已經很欣慰了。
“爹,那女兒一輩子陪著您,可好?”宋雪脈嬌滴滴地撒嬌道。
哼,她老爹已經把她上頭三個姐姐給成功地嫁掉了,難保她老爹不會突然有一天把腦筋動到她頭上來。
所以她一定得想辦法繼續留下來,安安穩穩地當她的大小姐,才不要嫁人哩。
“這怎麼可以?”宋原德寵溺地點了一下女兒湊上來的鼻頭。
“你三個姐姐都已經嫁出去了,下一個就輪到你了,再者,俗話說的好,‘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爹當然得幫你找一戶好人家,覓一個好夫婿,讓你可以安安穩穩地過下半輩子,這樣一來,往後你才不會恨爹呀!”
“不要、不要,人家捨不得爹,人家不想嫁人嘛!”宋雪脈嘟起小嘴,不依地嚷著。
春花、夏荷、秋菊、冬梅等人,在一旁見到小姐這矯揉造作的模樣,四人均是一臉承受不住地猛翻白眼。
狀況嚴重點的秋菊甚至胃裏一陣酸意湧起,差點當場噁心地吐了出來。
天哪,她們小姐怎麼人前人後差那麼多?
每每一碰見老爺,就是一副嬌柔可人的乖乖女模樣,可在人後不僅是毫無大家閨秀的風範,一拿起骰子就變成一副世故女賭徒的嘴臉,不僅贏光了他們的月俸,還逼他們一同演戲……
嗚……這是什麼小姐啊?
“我的寶貝小雪兒啊……”宋原德感動地差點流下老淚來,摟住女兒久久無法言語。
喔……爹抱得太緊了,害她差點不能呼吸……呼……
儘管如此,宋雪脈仍是善盡她為人子女的角色,非但沒有推開父親的意思,反而回摟住父親,甚至硬是逼出幾滴淚珠。
“爹……人家一想到要和您分開,整個心都摔疼了……”
“啊……雪兒呀……”宋原德一聽,更不得了了,激動的摟得更緊了。
這孩子從小就是這樣貼心,叫他如何能不疼愛呢?
況且這孩子最像他死去的妻子,看來她不僅在容貌上遺傳了妻子的美麗,就連性格都遺傳了妻子的貼心溫柔。
“爹,人家捨不得您,別讓雪兒離開您呀!若沒有了您……您叫雪兒一個人怎麼辦呀!”
嗯,這倒是實話,若嫁了人,沒了爹爹,她可不敢期望未來的夫家能夠像爹爹一樣這麼縱容她,也沒有像春花、夏荷、秋菊、冬梅這四個善體人意的貼身婢女可以讓她解悶。
所以她情願繼續在家裏當米蟲,也不願嫁人。
見父女倆一副正經歷生離死別關頭的模樣,春花等四人胃裏直冒酸泡,非得極力地控制住,才不至於發生當場嘔吐的事件。
她們這位偉大的四小姐,演戲的功夫還真是了得,從小沒送去戲棚子栽培,真是浪費了。
宋原德真是感動地無以復加,懷裏摟著女兒,心裏想著亡妻,一陣悲從中來,眼角竟泛濕了。
“嗚……女兒呀……”
“阿爹呀……爹……”
“女兒呀……我的雪兒寶貝呀……”
“爹……嗚……我親愛的爹爹呀……”
“嗚……嗚……”
“啊……啊……”
春花四人見狀,已是不勝負荷,青筋早已爆起,額際隱隱犯疼,胃裏一陣翻絞,四人動作如出一轍地連忙轉頭,以手巾捂著快嘔出來的小嘴。
“爹,女兒捨不得爹,您要嫁,就嫁妹妹好了……”
“雪兒呀,爹答……”
突然間,匡地一聲,宋原德與女兒的真情演出才不得不中斷。
“什麼聲音?”宋原德一副如大夢初醒般,放開了懷裏的女兒。
宋雪脈忙拉著父親,泛著薄霧的雙眸著急地望著父親,急道:“爹,您方才是要答應女兒了,是不?”
“呃?”宋原德有些迷惑地望著女兒。
宋雪脈見父親似有反悔之意,心裏更急了。
“爹,您方才說了‘答’呀,然後呢?”
“等等。”宋原德站起身來,眼角恰巧瞥見女婢秋菊的腳似乎正暗中將什麼東西推入床底。
“秋菊,你腳在抖什麼?”
被點到名的秋菊嚇了一大跳,連忙反駁道:“沒什麼、沒什麼……嘿嘿……有蚊子,腳癢……對……腳癢……”
二話不說,他立刻踱了過去。
見狀,眾人均是一驚。
“老爺!”春花四人齊聲驚呼道。
“爹!”宋雪脈也是一聲驚呼。
“全給我滾開!”
宋原德一把推開秋菊,掀起床襟下擺,赫然瞥見裏頭一應俱全的賭具。
“宋、雪、脈!”一聲如雷般的大喝聲,貫穿了在場所有人的耳膜。
嗚,慘了!
宋雪脈恨不得當場昏過去,可惜平時保養有加,身子硬朗得很,不是隨便說昏就可以昏。
“這是什麼?”宋原德從床底下翻出方才聚賭用的碗。
“這……呃……”
宋雪脈靈光一現,立刻隨口編了個理由。
“爹,那是我昨天吃麵的碗,一定是婢女們偷懶,忘記收了,待會我一定會好好教訓教訓她們。”
說話的同時,她還不忘朝惹事的秋菊瞪去一眼。
宋原德由碗裏再拿出一顆骰子,心灰意冷地瞪著女兒。
“你吃麵,難道麵裏頭配的是骰子?”
“呃……”
“混帳,真是太混帳了!”宋原德怒喝一聲。“阿林!”
“是,老爺!”阿林抖著聲音,忙上前應道。
“給我跪下!”
“啊……”阿林顫抖著雙膝跪地。
“原來你的大嗓門就是專門給四小姐通風報信用的?”宋原德怒道。
暴風雨正在自己頭顱上方,阿林年紀還小,哪懂什麼“患難見真情”的真諦?心裏一駭怕,就全抖出來了。
“嗚……老爺,您別怪小的,都是四小姐逼小的。”
“什麼!?”宋原德一聽,更是怒不可遏。
春花等人見狀,立刻聰明地評估出老爺和四小姐雙方的情勢,毫無姐妹情分地往一邊倒去。
四人噗通跪下,個個哭天喊地,齊聲道:“老爺,您要替我們作主啊,都是小姐逼我們的!”
“春花、夏荷、秋菊、冬梅,你們……”遭受眾叛親離的宋雪脈心臟無力地後退一步。
“雪脈!”宋原德怒喝一聲。
“爹……”
“跪下!”
宋雪脈柳眉緊蹙,一臉為難。“真、真要跪?”
這死春花、死阿林……居然敢連同大夥一起背叛她,看她待會怎麼整治這幾個死奴才。
宋原德狠狠瞪去一眼,宋雪脈立即跪下。
“來人啊,給我拿家法來!”
“啊?”眾人一聽又是一愣。
“爹?您……您要打我?”宋雪脈表情誇張地搞著胸口,一副虛弱無力的模樣。
“老爺……”秋菊本想替主子解圍,但未出口的話全在老爺憤怒的瞪視下給咽下去。
宋原德氣得吹鬍子瞪眼睛,食指顫抖地指著跪在地上的女兒。
“你、你、你簡直是氣死我了,胡鬧、真是太胡鬧了!”
“爹……”宋雪脈見父親這樣生氣,也快急哭了。
“咳咳……”猛地一口氣提不上來,宋原德咳得上氣接不了下氣。
“爹,您別打雪兒,雪兒什麼事都依您……嗚……”她可不想挨打,可憐了她如花似玉的小屁股。
聞言,宋原德原本高張的怒火登時消了大半,瞠大了眼瞅著女兒。
“你、你剛說什麼來著?”
“爹,您別生氣……別打雪兒,雪兒什麼事都依您。”宋雪脈一臉可憐兮兮地跪地求饒。
“好、好。”一聽,宋原德嘴角立刻扯起一抹奸笑。
宋雪脈在瞥見爹臉上浮起的那抹奸詐笑容後,心頭抖地一凜,不祥的預感倏地襲上心頭。
於是她立刻改變了主意,牙根一咬,趕緊道:“爹,都是雪兒的錯,您罰女兒吧……”
唉……事到如今,就算是家法伺候,她也只有乖乖承受的份了。
“算了,不用拿家法了。”宋原德重重地歎了口氣,手一揮,無奈道。
“呃?”眾人一聽,皆是不可思議地互望著彼此。
“雪兒,你聽著。”宋原德一臉嚴肅。
“雪兒在。”正在心裏慶倖自己好運道的宋雪脈,心喜地答了一聲。
“方才有戶人家來提親,爹原本只是答應考慮對方的提議,但是爹現在已經決定,七日後就將你給嫁出去。”
“啊!?”
一陣晴天霹靂,震得宋雪脈瞠目結舌,忘了答話。
“你趁這段時間快些準備,聽見了沒有?”
跪在一旁的小林推推仍處在驚愕中的四小姐,宋雪脈這才回過神來。
“爹,您真要把女兒嫁掉?”
“爹剛說過了,下一個就輪到你了!”
“可是,爹,您方才不是答應要讓女兒永遠陪在您身邊?”
“哼!”宋原德責備地瞪去一眼。
“你還有臉說?陪在我身邊作啥?來氣死我?真不曉得我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淨生些奇怪的女兒。”
“可爹,您答應了雪兒,怎麼能說話不算話?”
“我什麼時候答應你了?”
“您方才不是說了‘答’?答應的答?”
“你聽錯了,我是說‘打’,打死你的打,被我在床底下搜到這些東西,沒打死你,你就該偷笑了。”
“嗚……”
“春花、冬梅。”宋原德站起身來,往房門走去。
“老爺。”
“好好替小姐準備,七日後過門,要是你們看管不周,讓小姐給跑了,看我怎麼治你們。”
“是。”
“哼,這孽女,氣死我了,真是氣死我了。”再數落幾句,宋原德便忿忿地踏著大步離開了。
宋雪脈緩緩地站起身來,一臉冷肅氣息,雙眸充滿殺氣的瞪視著眾人。
“好哇,你們這四個死浪蹄子,竟然敢背叛本小姐?嗯?”
四個女婢和阿林乾笑了兩聲,全擠成一團。
“嘿嘿,小姐,我們上有老父老母,下有……呃……”
“有什麼?三歲稚兒?”她瞪著四個和她一樣雲英未嫁的婢女,看她們怎麼自圓其說。
“呃……雖然沒有三歲稚兒,但是還有一群貓狗要養,小姐您大人大量,放過咱們吧。”四人齊聲求饒道。
“放過你們?”宋雪脈又恢復了她霸道的嘴臉。“放過你們也行,只要你們先放過我。”
“呃?”
“爹剛說了,要你們看好我,這樣吧,七日後就要嫁人了,你們若是能趕緊想辦法,讓本小姐逃過這一劫,本小姐就好心地放過你們一馬,並且將先前贏你們的銀子,全還給你們,還有阿林你也一樣。”
“這不行呀!”阿林首先搖頭。
“什麼不行?嗯?”
“啊……痛痛……快放手、快放手,耳朵快掉下來了……嗚……”
宋雪脈毫不留情地扭著阿林的耳朵。
“你倒是說說看,方才是誰頭一個背叛本小姐的?”
吃痛的阿林為瞭解困,靈光乍現。
“啊……呀……小姐、小姐,小的有一個主意了,你快放手,痛死我了!”
宋雪脈這才不甘不願地放了手。
“說!”
阿林揉揉疼痛不已的耳朵,道:“是這樣子的啦,看來老爺心意已決,要想去求老爺打消念頭,是不可能的了。”
“這不是說廢話嗎?”宋雪脈一聽,不甚滿意答案,又要伸手捏上阿林的小耳朵。
“小姐,您別急,小的還沒說完呢。”阿林忙躲開去。
“快說。”
“是這樣子的啦,如果咱們大夥幫助小姐您逃了出去,這天下之大,小姐您要上哪兒去?”
“嗯,繼續。”
“所以,小姐不如將計就計,先上了花轎再說。”
“什麼?”
“小姐,阿林話還沒說完呢。”阿林湊到正欲發怒的小姐身旁,一臉的奸笑。“嫁過去之後,你再讓對方給‘休’回來,這不就得了?”
“咦?”春花四人一聽,都覺此計甚好。
而四人沒說出口的是,她們小姐是如此的“與眾不同”,的確極有可能遭到“休妻”的命運。
“要我被休?這樣不就很丟臉?”
“不會、不會,丟臉的是如果你要再嫁人,如果小姐不再嫁,那有什麼好丟臉的?老爺的財富可保你三輩子享受不盡了。”
宋雪脈越聽,越覺得此計可行。
“嗯,說的也是。”
“這樣一來,小姐也不用為了逃婚,到外頭餐風露宿,而且在老爺生氣的這當頭,還有降火的功用,只要小姐想辦法,讓這位未來的姑爺給休了,老爺還是不得不收留小姐,畢竟小姐是老爺的寶貝嘛,而且這樣一來,老爺一定會捨不得小姐再受被休之苦,就不會再逼小姐成親了。”
“對呀,說的極是!”宋雪脈一聽,拍掌叫道。
“依小的看,用不了多久,小姐就會再回到咱們這雪院裏來,大夥就可以再聚在一塊了,而且老爺心腸極軟,說不定為了撫平小姐遭遇休妻的心靈創傷,便不會再干涉咱們擲骰子的事!”
聽到這裏,宋雪脈極滿意地哈哈大笑。
“此計甚好、好計好計!”
春花、夏荷、秋菊、冬梅四人一聽,心上的石頭也放了下來。
呼,總算是先度過眼前的難關了。
“阿林,真有你的,看不出來你小小年紀,竟然想得出這種絕計。”宋雪脈滿意地讚賞道。
“嘿嘿,還好啦。”
“好吧,就這麼辦,你們趕緊去籌備喜服,本小姐要來好好想想,嫁過去後要怎麼被休回來,呵呵……”
眾人互望一眼,眼神中無言地交換了同樣的訊息——
她們相信,就算不事先計畫,依她們小姐的“能力”,也一定能輕易地達到被休的目的!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4-8 07:24:22
第三章
七日後,鑼鼓喧天,彩邑夾道,宋家將婚禮場面弄得熱鬧非凡,道賀的賓客絡繹不絕。
不僅如此,宋原德更是大手筆的席開百桌,除了宴請達官貴人,還特設了流水席,宴請一般鄉民。
新娘子端坐在自己房內,一身大紅喜服,身旁的四名貼身婢女正忙著替她打點全身上下的一切。
身著喜服的宋雪脈瞪著眼前的一團混亂,不禁輕蹙柳眉。
她就要嫁人了,心裏有些不踏實感,十分駭怕自己做了錯誤的決定。
“小姐,別皺眉,這樣眉毛畫不好。”正替她描眉上黛的夏荷道。
“畫不好就別畫了,反正不過是做做樣子,又不是真的要成親上新嫁娘不悅地嘟起嘴。
“這怎麼行?到底還是個婚禮呀,等會老爺來了,要是被他看出了端倪,你的計畫不就全泡湯了?”秋菊捧來了金飾,提起主子一隻皓腕,小心地一個一個為她套上。
“說到爹,這場面不會擺得太派頭了嗎?還開了三天的流水席哩,”
她伸出手指,比出了三隻纖纖玉指,瞪大眼睛續道:“弄得好像叩謝神思似的,就差沒宰頭豬公謝神而已,不過是把本小姐給嫁出去罷了,有需要這麼高興嗎?”
當然值得高興!
眾人在心裏均想著同一個答案,呵呵,這麼難纏的小姐嫁得出去,也算是夫人天上有保佑了!
不姐啊,這有什麼關係?反正老爺高興他的,小姐你也有自己的計畫啊。”冬梅笑道。
“這……”宋雪脈正要說些什麼,外頭突然傳來阿林的叫嚷聲。
“老爺到!”
“噓,爹來了,你們小心點,別穿幫了。”
“是,知道了。”四人小聲地齊聲應道。
很快地,宋原德進了屋子,見女兒正乖巧地坐在房裏打扮,老實說,他有些訝異。
原本他以為這丫頭肯定會在成親前想辦法蹺頭,沒想到這七日來,她倒像突然間轉了性似的,既沒有來他跟前吵鬧抗議,也沒有臨陣脫逃。
“雪兒。”
“爹。”
“你……”宋原德說不上來究竟是哪裡不太對勁,女兒的過分“乖巧”令他很不習慣,無來由地,心頭浮起一抹不祥的預感。
“爹,女兒就要嫁人了,請爹爹訓示為妻之道。”
“你……”宋原德頓了一下後,心想這大吉之日,也別說些什麼觸楣頭的話,才又道:“雪兒,你嫁過去,當了人家的妻子,就得恪守為人婦之道,早點生個娃娃,好好地相夫教子,知道嗎?”
“雪兒知道。”宋雪脈雖在表面上如此應道,但心裏卻嗤之以鼻。
哼,她很快就會回來這了,誰要相夫教子啊!
“那就好。”宋原德歎了一聲,其實他心裏頭還是捨不得的緊。“吉時已經快到了,爹來替你蓋上頭巾。”
“謝謝爹。”宋雪脈凝著大眼,乖巧地應道。
“少爺,您怎麼現在才回來呀。”
“府裏發生了什麼事?”樊焰一身風塵僕僕地下了馬,不解地瞪著自家門口張燈結綵,像辦喜事似的,就是不曉得喜事從何而來。
他不過是到別處分行處理此”公事,原本該是二日前回來,因為臨時出了點事耽誤了,但他總共也不過離開五日罷了,怎麼自家府裏就發生了這麼大的改變?
“少爺,您今日成親呀。”阿忠忙拉過馬兒,急道。
“什麼?我今兒個成親?”他驚訝地膛大眼。
“快快,先去換喜服。”一群人圍了上來,簇擁著他往房裏走。
“等等,這是怎麼回事?”樊焰莫名其妙地被推著走,心裏疑惑極了。
他要成親了?怎麼他這新郎倌事前一點都不知道?
才踏進大門,一旁的禮架似是承受不了重量,倏地垮了下來。
“來人,快來幫忙啊。”
“少爺,你快進屋去,婢女們會替你換衣、打點,咱們先去忙了。”說完,一群人又全走光了。
樊焰莫名其妙地瞪著眼前的混亂,下意識地,腳步往自個兒的房間踱去。
裝扮好一切的宋雪脈,無聊地坐在一間大房內,等待著待會的拜堂。
“奇怪,吉時不是早就到了?”她沒有耐心地問著一旁的婢女們。
她心想,要是春花、秋菊她們四個在就好了,現在閑著沒事,大夥兒還可以擲個幾把、小賭幾局,打發一下時間。
唉,真是無聊的緊!
“呃……好像是……少爺還沒回來。”
“什麼?待會就要成親了,這傢伙還沒回來?”宋雪脈一聽,真是怒不可遏。
這傢伙竟然比她還大牌?
“呃……”
宋雪脈一聽新郎倌還沒出現,心情惡劣的不得了,瞪了婢女們一眼後,氣道:“出去、都出去,真是煩死我了。”
在回房間的路上,樊焰突然瞥見有抹火紅豔影在一間房裏隱隱竄動,於是他不禁好奇地停下腳步,轉而打開了房門。
房門咿呀一聲開啟,正在氣頭上的宋雪脈回頭一望,只見一名身形俊偉、長相不俗的男人正緊瞅著她看。
那人面貌俊俏,約比自己高了半顆頭,身上略帶書卷氣息,兩道濃眉像劍一樣往兩邊高斜,鼻樑高挺,雙眸沉斂有神。
哪來如此俊美的男子?
看到她身上的大紅喜服,樊焰立刻就猜到,她應該就是他今日的新娘子,沒想到竟在拜堂前先見到了。
“你是誰?幹什麼這樣瞪著我看?”發現自己正瞪著一個男人猛瞧,宋雪脈急忙收回欣賞的視線,微抬下顎,端起千金小姐的架子,一副沒好氣地問道,深怕人家發現了她方才的“出神”。
她向來習慣和人這樣說話,得和她相處夠久的人才會瞭解她是個“裏外不一”的人。
外表的難以親近並不代表她便是個任性自私、驕傲跋扈的千金小姐,說穿了,她也只不過是只紙老虎。
“你叫什麼名字?”樊焰沒有回答,反而問道。
眼前的女子清豔絕塵,美得不可方物,但她眼中流露出的效性,顯露出她的高傲難馴,與月瓊的溫柔剛好背道而馳……
唉,月瓊……
美麗的眸子睨去一眼,一看不出來我是今天的新嫁娘嗎?那麼,今天是哪個倒楣鬼和你家少爺成親你還不知道羅?”
倒楣鬼?
聞言,樊焰濃眉一皺,眸色定定地望住她那嬌麗的臉龐。
宋雪脈本想轟他出去,但見他長相不俗,氣宇非凡,看來似是個能聊天的人,反正她一個人待在這也無趣的緊,於是心思一轉,索性道:“喂,你進來吧,陪本姑娘聊聊。”
眼前的女子薄施脂粉,翠玉珠串襲身,大紅喜服將她粉嫩的雙頰襯得更加嬌美可人,可在她身上卻嗅不出任何一絲新嫁娘該有的嬌羞。
樊焰原本因她粗魯的態度而打算走人,但卻因她語中的一句“倒楣鬼”,而留了下來,依言進了房門,打算弄清楚是怎麼回事。
“坐吧。”宋雪脈神情高傲地指了張椅子,示意要他坐下。
對於她的無禮,樊焰也不以為杵,不動聲色地落了座。
宋雪脈悄悄地以眼角餘光,將對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心想,這男人長得真是俊俏,就不曉得她那未來的夫君,是否也和眼前的男人一樣,生得一副好皮相?
嗯,如果是的話,那麼她或許可以考慮別那麼早就采行“休妻計畫”,好歹陪著玩幾個月也是不錯的主意。
“你在這裏做什麼?”
她神情高傲地嗤哼一聲。
“因為新郎倌還沒出現,真是天殺的,居然敢比本小姐還大牌。”
宋雪脈心無城府的直接反應,令他愣了一下,這女人的言行既粗魯又欠缺禮儀,根本像是家教欠佳的村姑。
宋雪脈睨著他,又道:“這兒無聊的緊,早知道就把我那四個貼身婢女帶來,好歹陪我玩個幾把。”
“你是宋雪脈?”他依稀記得福總管似乎曾經和他提過這個名字。
“對啊,就是本小姐。”宋雪脈無聊地打了個哈欠。
“你……不想成親?”樊焰試探性地問道。
“不太想。”她據實以告。
“為什麼?”
“因為沒有自由。”
“喔?”樊焰挑高一道濃眉,興味地繼續問下去。“怎麼說?”
“嘿嘿……因為我喜歡這個……”穿著新嫁衣的宋雪脈全身上下不但沒有一絲新嫁娘該有的嬌矜,反而賊笑兩聲,伸出右掌,纖指微張,手心向上做了二個拋接動作。
樊焰蹙著濃眉,深眸凝視著眼前女人手上的拋接動作。
“這個……嘿嘿……你是男人,應該懂吧?”
樊焰將她的表情均收入眼底。他從來沒有遇過像她這樣“大方”的女人,老實說,感覺還挺新鮮的。
“這是什麼?”他瞅著她手上的動作,沉聲問道。
“你看不出來?”宋雪脈大驚小怪地大叫。“擲骰子呀。”
“你是指……賭博?”
“對呀,在家裏的時候,本小姐沒事就喜歡和貼身婢女們擲個兩把……”說著,她開心地呵呵笑了起來,“那可有趣的緊呢,你不知道啊,本小姐可厲害了,把春花、夏荷、秋菊、冬梅她們的銀兩都贏光了哩。”
望見她如花般的笑靨在自己眼前綻放,樊焰的胸口忽然間漲滿了某些複雜而激動的情緒。
她那粉嫩的頰畔因喜悅而自然生出兩朵緋紅雲霞,還有那雙如星光般迷人燦亮的眸子登時生出光采。
她笑起來的時候真是漂亮!
一絲異樣光芒閃過他的眼瞳,但很快地,又隱沒如晦,因為他不是個習於將情緒外露的男人。
在瞥見她燦爛笑容的當口,電光石火間,他的心猛地像被什麼無形的東西給撞了一下,一股無法言喻的波動,蕩漾在他的心口。
驀地,樊焰眸光轉沉,心頭微愣,彷彿某樣遺失已久的情緒,正在他體內悄悄地復蘇。
他曾經讓月瓊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如此地不快樂,因此他暗中決定,不論他這位新嫁娘是如何的“與眾不同”,他都會盡力滿足她想要的生活方式,他不想讓“那件事”再重新上演一遍。
畢竟,和他成親也非她所願,想必也是奉父母之命不得不妥協,況且他迎娶她,難道不也是另有所圖?一句舊情人的“我要你的祝福”,他竟然就魂牽夢縈了近半年,夜夜無法好眼……
目光緊鎖著一身紅豔的宋雪脈,他本非無情男人,於是他在心裏告訴自己——縱使再無感情的夫妻,他也希望能在某方面彌補她。
當然,他不會告訴她有關他的決定,那不是他平常的作風。
他鎖著她的目光帶著超乎平常的灼熱,宋雪脈不太自在地瞪著他。
“喂,你在想什麼,我問你話呢,怎麼都不回答?”
“喔,對不起,你方才問些什麼?”嬌蠻的聲音瞬間抽回樊焰飄離的神智,他抱歉地問道。
“我說咱們往後有空的時候,可不可以來賭上兩把?”宋雪脈嘿嘿賊笑,一副早已將對方當成多年好友般熱衷。
樊焰沉默以對,並沒有立刻回答她的話,但幽邃的眸子卻直直瞅住她嬌美粉嫩的臉龐。
話匣子一打開,宋雪脈熱絡不已地繼續道:“嘿,告訴你喔,我才不怕你們家少爺高不高興,他不高興,最好把本姑娘給休了!”
“什麼?”聞言,樊焰有些愣住。
宋雪脈這時才意識到自己話似乎說得太多了,差點就將她的“休妻計畫”給全盤托出。
她一雙靈眸俏皮地轉了兩圈,尷尬地笑了兩聲。
“嘿嘿,我是說著玩的啦,有哪個女人想被休,對不?呵呵……”
沉吟了片刻,樊焰深沉的眸光緊鎖著她粉嫩的容顏,半晌後才回道:“這樣吧,你喜歡做什麼就做什麼,我保證不會有人來干涉你。”
“咦?”宋雪脈發現有些不對勁,柳眉輕蹙地睨著他。“為什麼?你、你究竟是誰呀?”
這人說的話挺奇怪的,一副是當家主事的口吻。
“我……”樊焰心思…轉,沒有老實告訴她,他真實的身份,僅是含糊地道:“我是住在這裏的人。”
“那……”
宋雪脈話還未說完,外頭便傳來一陣一陣地叫喚聲。“快呀!快找人呀,人好不容易回來了,怎麼被你們弄丟了!”“那是福總管。”樊焰解釋道。
“喔,那你……”
“還不快去找,你們這些飯桶!事情若搞砸了,就有你們受的了……”福總管的叫嚷聲又遠遠地傳了進來。
“我也得去忙了。”說完,樊焰站起身,踱到門邊。
見他離開的背影,宋雪脈不知怎麼地,一股淺淺惆悵忽地襲上心頭,連她自己也無法解釋地,她出聲喚住了他。
“喂,等等,你……”
“有事?”樊焰回過頭來。
那雙狹眸裏一抹深沉奇異地牽動了她心底一根細弦。
她的心口怔了怔,無法理解自己此刻的反應,只是愣道:“你說你住在這兒,那麼往後我們還會見面 ?”
不知怎麼地,她的心口忽然湧起逃婚的念頭,不是因為她性喜自由而抗婚,而是因為……眼前這謎樣的男人。
他的身上有著一股令人著迷的神秘特質……
想到下回若再見到他,她已經是別人的妻,光是意識到這一點,就令她相當無法接受。
“嗯。”樊焰簡單地頷首道。
一時間找不到話題再聊,宋雪脈也只得訥訥道:“那……你去忙吧。”
樊焰凝著她的眸光中有著一抹無法言喻的迷離。
“我相信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的。”
很快,並且是在婚禮上手持著同一條紅巾。
經過了五日來的舟車勞頓和一整日的婚禮折騰下來,宋雪脈簡直快累瘋了,尤其是頭上那頂鳳冠,簡直壓得她快喘不過氣來。
已經拜過堂了,她卻連那個傢伙長得是什麼模樣都還不知道,真不曉得他生得是圖是扁?
婚禮上,她的腦海裏一直浮現婚禮前巧遇的那名男子,她甚至在心裏偷偷幻想著與她成親的人是他,那麼她或許就不會急著進行“休妻計畫”……
喔!不、不!
她在想些什麼呀?
就算新郎倌是他,她也不能隨隨便便的為了個男人,就放棄她偉大的“休妻計畫”,這可是攸關她往後一生自由的大事耶!
不行了,好重!
再也承受不了鳳冠的重量,宋雪脈決定先行取下,不管那什麼鬼禮俗,要等到新婚夫君來替她掀頭蓋。
取下鳳冠,替酸疼的粉頸捏揉兩下,門外一陣吵雜聲響起,過不久門便咿呀一聲被人由外推開,一身紅色喜服的樊焰進了房門,身後的門扉很快地在眾人的嬉笑聲中被體貼地合上。
“呃?”宋雪脈瞪著與自己一身同樣喜服的來人,在看清了對方的容貌後,驚訝地好半天說不了話。
“你、你、你……”
“你已經自己把頭巾掀開了?”瞥見她身旁的鳳冠與頭巾,他有些訝異。
但他不久前已經見識過她的“與眾不同”,現下也沒有太過驚訝的情緒。
“我、我、我……”見到來人竟然是方才拜堂時,仍一直纏繞著她心緒的男人,宋雪脈舌頭像打結一般,支吾了半天仍說不出半句話。
“又見面了。”他信步朝她踱去,一身自信神采。
“你、你是……樊焰?”她瞠大了一雙明眸,不可置信地問道。
“正是在下。”樊焰溫文有禮地回道。
“什麼?哇……天啊!”宋雪脈哀呼一聲,猛翻白眼,大聲直歎老天爺愛作弄人。
她先前頤指氣使的物件,竟然就是她的新婚夫婿?
“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宋雪脈憤嚷一聲,柳眉緊蹙不平道:“你這個人怎麼那麼可惡?上回見面時為什麼不說清楚你的身份,你是存心來耍本姑娘的,是不?”
“不,你誤會了……”
“哼,有什麼好誤會的?”宋雪脈柳眉倒豎,手叉著腰,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
這傢伙真是可惡,害她傻傻地在婚禮上,為兩人無緣的命運哀歎個老半天,上回更是白癡地差點就將她的“休妻計畫”給全盤供出來。
可惡、可惡,真是可惡!
樊焰根本無視於她劍拔弩張的模樣,逕自踱到佈滿佳餚的桌上,拿起一隻裝滿酒的玉壺倒了兩杯酒,接著將其中一杯遞到她面前。
“喝吧。”
“為什麼要喝酒?哼,本小姐不喝!”她高傲地將頭扭向一邊,雙手環於胸前,存心作對。
“不能不喝,這是交杯酒。”
“咦?”她微愣,扭過頭來瞪著他。
“拿去吧。”他的眼裏沒有慍色,只有真摯的誠意。“喝下之後,你我也算是結下夫妻情誼了。”
她原想與他作對到底的,但不知怎麼地,在迎上他誠摯眼神的那一刹那,她的心莫名地悸動了下,彷彿有只天外飛手撥弄了她心底深處的一根心弦,儘管心裏氣得半死,當下她就是無法拒絕他。
“喝就喝。”宋雪脈十分乾脆地接過一隻瓷杯,豪邁地一口飲盡。
樊焰見她爽快地喝了,也一飲而盡。
宋雪脈餘氣未消,將喝空的酒杯用力地置於桌上,發出不小的聲響。
樊焰也不以為忤,只淡淡道:“時候不早了,你休息吧。”
說著,便踱到房門口,準備離去。
“喂、喂,那個誰……你站住!”見他準備離開,宋雪脈急忙喊住他,一時不知該如何喚他,“那個誰”便脫口而出。樊焰隱隱皺眉,回頭望住她。
“你、你上哪去?”
宋雪脈有些尷尬地吞吞口水,強自佯裝出霸道的態度來掩飾內心真實的感受,像是生怕被人看出她軟弱的一面。
她在上花轎前,已不只一次地被告知洞房花燭夜得和夫君一起入眠,她也曾嗤之鼻,心裏早就預想,到時便一腳將對方給踹下床去,但此刻所有的預設立場竟被他一句“你休息吧”給全數推翻。
她不與他同眠是一回事,而他沒經過她同意,便在洞房花燭夜撇下她一人獨守空閨,又是另一回事!
“到書房。”他準備到書房旁的偏廳裏過夜。
“你、你不留下?”她有些愕然。
這傢伙也未免太不把她給看在眼裏了!
從小便被眾人呵護到大的宋雪脈哪忍得下這口氣,迅速地奔到門口,大刺剌地擋住大門,阻止他的離開,早就忘了早已擬定好,要在對方一上床就將對方給一腳踹下床的“踹夫計畫”。
“不行,你不能走!”她堅持道。
哼,這傢伙竟然這麼藐視她!
成親前久久未見人影,還差點趕不上古時,現在洞房花燭夜,居然還想丟下她獨守空閨?
從來沒有人對她這麼冷淡,每個人都應該要將她捧在手心上細細疼惜才對!
望著她豔紅的小唇正抗議地獗高,形成一抹可愛的弧度,一股暈眩驀地襲上腦際,下腹跟著傳來一陣緊繃,樊焰眼神複雜且迷離,眸光中隱隱含著某種欲念,緊瞅著她那張美麗的小臉。
她明亮且倔強的眼眸輕易地勾起他體內熊熊火焰,一股原始的欲望瞬間燃燒上他的腦際。
自從月瓊離開後,他不曾再接觸過其他女人,在度過了六個月禁欲的生活後,此刻她那雙水漾般緊鎖著自己的美麗眸子,無疑像是兩顆夜明珠,吸引著他去好好憐愛。
灼熱的欲望燒灼著他的神經,他抿緊唇,眼神暗沉地凝視著她,喉頭隱隱幹熱,聲音瘠庾低沉。
“你知不知道你在要求什麼?”
“我不管,我要你留下,你就得留下。”她倔強地仰高如玉雕般的下顎,決心與他唱反調到底。
她的話無疑是種邀請,樊焰深吸口氣,黑眸深黝,情潮突湧,心中眩惑著另一張迷蒙似又清晰的嬌顏……
二張同樣美麗卻又不同韻味的臉龐時而交合一起,時而分開。
月瓊……他的月瓊……
為什麼他會突然在他這個新婚妻子身上,尋到月瓊的影子?
不!不是影子!而是那份令人愛憐的特質……他不懂自己此刻的愛戀是怎麼回事?
是太過思念那離他而去的人兒?還是成堆的思念形成了移轉作用?
這兩人分明是不同的人,他們甚且還談不上認識,但為何她卻能輕易地勾起他身體裏屬於男性的原始欲望?
她與她分明是不同典型的女人,但此刻,望著她晶亮明眸,他卻已為她而燃起熾烈情欲,就像他曾經對月瓊那般……
不……甚至更為強烈……
樊焰望著她的眼眸更加深幽了,有絲複雜的火苗在其中緩緩燃燒,他因自己心口此刻湧上的莫名情緒而茫然了。
他怔怔地凝視著她,只覺一陣意亂情迷,心口怦然狂跳。
克制不住地,樊焰跨步上前,一手搭住門扉,俯首近看著她那張嬌俏容顏,只見嬌蠻不馴的眸光正毫無恐懼地睨著自己。
這女人好特殊……
過近的距離,宋雪脈只覺一陣酒香因他的靠近而撲至鼻間,想必他方才在席間已經喝了不少酒。
莫名地,胸口因他的靠近而急遽跳動,一股陌生的情緒如泉水般湧上她的心頭,在他那隱含侵略性猛地朝她壓來的氣魄裏,她雙腿突地一軟,險些站不住。
“你……你……”她胸口如打鼓般狂跳,從來沒有一個人能令她像此刻一般慌亂不安。
“真要我留下?”他傾身在她耳邊輕語。
灼熱的氣息帶著令人迷醉的酒氣,有如無形的羽毛,輕搔著她敏感的頸根處。
宋雪脈只覺心口發癢,缺乏男女經驗的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突然間像發燒一般,全身發燙。
他這若有似無的撩撥、低沉磁性的嗓音,在在令她心跳加速,一陣熱潮猛地襲上腦際,她幾乎可以感受到自己頰畔傳來的熱燙溫度。
“我……”她胸口微喘,嬌軀輕顫,沒有發現自己已漸漸沉迷在他撩人心魂的魅力裏。
四目凝神相望,他眼眸中幽邃的眸光,深深地烙印在她心底深處某一個永難遺忘的角落。
他心裏雖想著曾經心愛的月瓊,但凝望著身下那一身紅豔的可愛人兒,她那配紅面容,如星兒般燦亮的眸子,卻也令他幾乎克制不住急欲奔放的熾熱情流。
掙扎、困惑……所有情緒一古腦地全襲上他的心頭。
在望見他眼底那抹令人心悸、且含著某種她所不熟悉意念的複雜眸光後,她……後悔了!
他眼底的迷醉令她震顫,她後悔開口要他留下,後悔為了逞一時之勇,卻一不小心將自己陷落到這令人不安的情境裏。
宋雪脈心口激喘地靠在門扉上,身上燒燙余溫猶存。
她呼出一口大氣,抹去額際的一層薄汗,心想,是不是太熱了?不然她怎麼會無來由地出了一身汗?
逼著自己認清眼前的女人,不是早在半年前就已離開他的月瓊,他逼迫自己壓下體內翻湧的情潮,壓下熾熱的欲望。
深吸口氣,樊焰那置放在門扉上的大掌因克制而浮現青筋,迷失在激情中的理智慢慢回轉過來。
他退了一步,兩人的距離立刻拉開,一陣無來由的空虛感倏地襲上她的心頭。
她困惑地望著他,不解心頭上的那份惆悵是怎麼回事?
彷彿像是……她真心地不希望他走!
“你……你會不會休了我?”她突地問道。
“休?”樊焰愣了一下,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對呀……就是給我份休書,然後趕本小姐回娘家吃自己。”
這女人說話怎麼都跟一般的女人不同?老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我為什麼要休了你?”他反問。
“呃……這個嘛……你不是知道了嗎?”她吞口口水,強自鎮定失序的心跳,紅著臉道:“呐,就拜堂前,你不早就知道我……呵……愛賭?”
她想知道,她能多快回到老家?
她這個相貌堂堂的夫君雖然還挺討人喜歡的,但她好想念與春花、夏荷她們一同玩樂的無憂時光。
樊焰那雙因熱烈情流而激紅的雙眸漸漸轉為清明,燒燙的情欲在她轉移話題後漸漸降溫。
沉吟了半晌,樊焰才幽幽道:“聚賭不在‘七出’之一。”
“呃?”宋雪脈整個人愣住。
什、什麼?
七出?
天哪,她怎麼忘了這麼重要的事?
“我、我、我……”宋雪脈張口結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樊焰深邃的眸子抹上疑惑。
他這新婚妻子是怎麼了?好像聽到這消息,她還挺失望的?
“有什麼問題嗎?”
“沒……”她喪氣地垮下唇角,哀歎地瞪著他。
“拜堂前我便說過了,你想怎麼就怎麼著,我不會干涉你的。”
他頓了一下後,又道:“城裏有間‘聚寶莊’賭坊,你也可以上哪兒玩上兩把,那兒也是樊家旗下產業之一,都是自己人,安全點。”
呃?什、什麼?
天哪!
宋雪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究竟是聽見了什麼,她簡直快驚掉了下巴,她這夫君不僅不阻止她賭博,還允許她賭得這麼理所當然、光明正大?
不會吧?
樊焰掠下眼眸,不再望向她那誘人的紅唇,以免情潮再次浮湧難消。
“天晚了,你也累了一天,好好休息吧。”說畢,他便推開門扉,身影很快地消失在夜幕之中。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4-8 07:24:40
第四章
宋雪脈發現自己好像失算了!
坐在案桌前,提筆寫下七項女人被休的要件,也就是所謂的“七出”——無子、淫蕩、妒忌、惡疾、盜竊、好說是非、不孝順公婆!
上頭打了好幾個叉叉,因為這其中就已有一半的條件,她無法適用,若是要被休妻成功,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而且更可惡的是,這其中居然不包含“聚賭”一項!
天哪!
這項殘酷的消息對她而言,簡直是噩耗。
這、這、這……“聚賭”居然不構成被休的條件?
啊!這怎麼可以?
是“聚賭”耶!
她每次和春花她們為了擲個兩把,還得大費周章地部署,以防被爹爹當場抓到。
這麼敗德的惡習,為什麼會不構成“七出”的條件之一?
還記得前兩日,樊焰為怕她無聊,還令人帶她上“聚寶莊”小賭一番。
這原該是她夢想之一,大大方方地上賭場,好好地給他賭個三天三夜,而且那“聚寶莊”的服務實在周到的不像話,只要一聲令下,吃的、喝的,甚至賭本,都立刻有人替她準備地好好的,甚至還特設了一間房讓她賭個痛快。
不過,說也奇怪,當她賭得這麼明目張膽、理所當然,她反而提不起興趣來了,只是隨便擲了幾把骰子,便覺無聊地打道回府。
奇怪,真是太奇怪了,連她都無法理解自己是怎麼了。
再看看其他的“七出”條件……
“惡疾”,她身體好得很,每餐吃三大碗飯,身材還保養得很好,吃得下、睡得著,哪來的惡疾?
“妒忌”,這也得等到他娶小妾才行,否則哪來的妒忌對象?
“盜竊”,嗯,這是她家老二的專利,看喜歡的就順手帶走,留下些銀兩,也不管人家同不同意。
況且她已經當上了主母,這府裏哪樣東西不算她的?這樣一來又何來“竊盜”之嫌?
“不孝順公婆”,嗯,這就更行不通了,他父母雙亡,哪來的公婆可供孝順?
最後就只剩下“淫蕩”和“好說是非”!
這“淫蕩”也得有個物件才成,再如何不知男女情愛,她也知道這“淫蕩”最起碼得兩個人才成,一個人是淫蕩不起來的。
唉……看來只剩下最後這“好說是非”了!
嗯,宋雪脈丟下筆,撫著下巴、皺著眉頭想了半天,計畫著要如何開始她的“休妻計畫”。
一想到幾日前的洞房花燭夜時,他那令人心悸的眸子,她的心頭便無來由地一陣輕顫。
這種情況繼續下去還得了?
雖然他這幾日來與她相敬如賓,但每與他相見時,她的心頭就會浮起慌亂的情緒,臉頰還常常不由自主地紅了半天。
照這情形下去怎麼成?
她還是得趕緊想辦法被“休”回家才行!
好吧、好吧,就從“說人是非”開始吧!
心念一定,她趕緊跳下桌子,朝外頭大喊:“蓮花、荷花,快來呀!”
蓮花、荷花均是她的新任貼身婢女。
“夫人。”蓮花、荷花二人很快地現了身。
“來、來,坐、坐。”宋雪脈熱心地拉過二把椅子,要二人坐下。
“夫人?”荷花、蓮花皆驚愕地瞪著過分和善的主子。
自從被分派來當她的貼身女婢後,兩人不曉得已被她給數落過幾回了哩。
“來、來,呵呵……喝茶、喝茶。”宋雪脈熱絡地招呼著兩人,甚至還為兩人遞上熱茶。
她這舉動簡直快驚掉她們兩人的下巴了。
“呃?”
蓮花、荷花一頭霧水,彼此相望一眼,傻愣愣地接過主子遞來的茶,不禁懷疑,茶裏頭是不是放了毒?不然一向難伺候的少夫人,怎麼會在一夕之間突然轉性了?
宋雪脈見兩人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沒好氣地問道:“怎麼不喝?怕茶裏有毒啊?”
“呃……”被說中心思的兩人,心虛地垂下頭,慌道:“沒、沒、沒這等事。”
“事情是這樣子的,嗯……叫你們來,是有件事要請你們倆幫幫忙……”宋雪脈端身坐好,盡全力擺出和善的面容,放柔音調,以免嚇跑了兩人。
“這個本夫人我嘛,嫁來這樊府也有幾日了,身為一個當家主母,對這府裏的事卻一點也不瞭解,你們兩個既然是夫人我的貼身婢女,自然得幫助本夫人多多瞭解這府裏的大小事,是不?”
荷花、蓮花二人相覷一眼。
蓮花在荷花以眼神逼迫下,不得不開口道:“呃……那不知夫人想知道些什麼事?”
“什麼都行,嗯……我看就先說說你們自個兒吧。”
“我們?”
“嗯,就從你們是怎麼進來這樊府開始說起……”
一個下午下來,宋雪脈果然收穫頗豐。
她不僅對蓮花、荷花的身世瞭若指掌,就連誰的小狗生了幾隻狗仔、雞園子裏的母雞一天下幾個蛋、哪個下人睡覺會打軒等等雞毛蒜皮的事都一清二楚。
二話不說,她立刻上書房找到她的夫君:樊焰。
“樊焰、樊焰!”她興奮地邊跑邊叫。
一路上下人們均是驚愕地瞪著這位新任少主母。
這當中最驚訝的莫過於這樁婚事的大煤人——福總管。
天哪,他原本以為宋家也是大戶人家,宋家的女兒理應是具有大家閨秀的風範,豈知居然……唉……
這幾日來,她這個少主母不合常理,且無視於他人目光的行為舉止,已不勝枚舉,福總管心裏對他們家少爺是歉疚萬分,但少爺反倒是出奇地冷靜,像已不是第一日瞧見似的……
正在處理帳冊的樊焰,抬首望向一路沖進來的妻子。
一聽到她快樂愉悅的叫嚷聲,不知怎麼地,他似乎也因此感染上愉悅的心情,胸口滑過一絲暖意,嘴角忍不住浮起一抹淺笑。
“你先別忙了,我有事找你。”見他在忙,她索性拉著他到一旁坐下,要他專心聽她說話。
“有什麼要緊事?”
“是這樣的……”她煞有其事地清清喉嚨,一臉認真地道:“我剛剛聽到一些流言。”
“喔?什麼樣的流言?”
宋雪脈臉色認真地蹙緊眉丘,“我聽說,那個砍柴的阿明啊,好像喜歡那廚房的阿珠。”
“喔?然後?”
“不只、不只,還有那個洗衣的王大嬸,昨兒個跌了一跤,聽說今兒個不能上工了。”
宋雪脈邊說,邊偷偷觀察著樊焰的臉色。
“然後?”樊焰耐心地聽著。
“還有那個廚房的林大嬸啊,她那兒子自從二年前上山打柴不小心摔了一跤,就不能再做粗重的工作了,現在一家子全靠林大嬸掙的這一份活兒在過日子。”
“嗯。”樊焰在心裏默默地將她所說的事一項一項記下。
“還有那掃前廳的小玉和小梅,兩個人本來是一同長大的好姐妹,不過前些日子為了一個長工……嗯……好像叫什麼阿誠的……”
她歪著頭,認真地想了半天。“唉呀,反正就是兩姐妹為了一個長工鬧翻了啦。”
“嗯。”
拉拉雜雜說了半天的宋雪脈見他沒啥反應,這才疑惑地望著樊焰。
“咦?你怎麼不問問我幹啥告訴你這些事?”
“你高興就好。”
“呃?”宋雪脈張著一雙水眸瞪著他。“你不覺得我‘道人是非’嗎?”
“不會。”
相反地,樊焰內心還十分感動她主動關心起府裏下人們的事,這表示她越來越融入這個大家庭裏了。
“呃?”宋雪脈微愣地瞪著他。
嗚……看來她今兒個道人是非的功力不足,改天得準備些更加是非的事,再來和他說說。
隔天一大清早,蓮花和荷花笑嘻嘻地伺候著她起身沐浴,比往常更加親切和善。
昨日之前,她們還一副避她惟恐不及的模樣,怎麼今兒個就全變了?
“你們兩個今天是怎麼回事?”她不解地睨著她們,不明白兩人今兒個莫名其妙轉變態度是為何因。
荷花笑意滿臉地為她遞上毛巾。
“夫人,我們過去都誤會您了,原來您真是個大好人呢。”
“呃?”宋雪脈聽得一頭霧水。
“昨兒個您問咱們府裏的事,原來是要幫幫他們,您真是個好夫人。”蓮花一臉感激地道。
“你們在說什麼呀?”
“呵,夫人,昨兒個我們姐妹倆向您說的事,後來少爺便立刻讓人去處理,少爺不僅替阿明和阿珠指了婚:那洗衣的王大嬸跌了一跤,少爺也讓福總管去找大夫來看過;還有那林大嬸的兒子傷了身子骨,少爺讓福總管替他尋了份文差,還有,那小玉和小梅讓少爺指給了阿誠,少爺還贈了二十兩銀讓他們辦喜事哩……”
“什、什麼?”宋雪脈一聽,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是啊、夫人,您真是個大好人,大夥都十分感謝您呢。”
“是啊、是啊,他們都托咱們來向夫人道謝呢。”
怎麼會這樣?
她的原意不是在此呀!
在蓮花和荷花的心目中,宋雪脈早已不再是個難纏的千金小姐,反而成了一個體恤下人的當家主母。
“呃?”宋雪脈整個人愣在當場,訥道:“我……我去找他……”
“樊焰,你把我昨兒個和你講的事全辦好了?”
“是。”
“你!”宋雪脈一聽,險些昏倒。
“你昨天特地來告訴我那些事,不就是希望如此?”樊焰緩緩垂眸睨著漲紅臉的她。
“可我說人長短呢,你不是應該把我給休了?”
他不是應該痛駡她一頓,說什麼女人不該嚼舌根,然後轟她出去,緊接著再給她一封休書,要她滾回老家?
“休了?為什麼?”
“呃……”她臉色乍紅乍白,左右為難,不知該如何回答。
總不能老實告訴他,她希望他休妻吧?
天哪……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第一回合的“說人是非”計畫行不通之後,過了幾日,宋雪脈不甘心地打算展開第二回合。
她再次找來了蓮荷二花,準備探得更多秘密。
有了第一次的經驗後,這次她將目標鎖在樊焰身上,而她也意外地得知了半年前,曾有一個名叫月瓊的美麗姑娘,住在這兒……
不知怎麼地,一聽到樊焰曾有過這麼一個溫柔似水的紅粉知己,她便滿心不是滋味,胸口像打翻了一缸醋似的,酸得不得了。
哼、哼,這男人原來是有心上人的,難怪對她冷冷淡淡!
一股與生俱來的驕傲,令宋雪脈不服輸地想和這個名喚“月瓊”的女人一較長短。
哼,再怎麼說樊焰也是她的夫君,她怎麼能容許他的心底有著另一個女人的身影?
她可是人人捧在手上疼愛長大的千金小姐,爹爹對她們幾個姐妹呵護的不得了,這樊焰也未免太不將她當一回事了。
拜堂前久久不見人影也就算了,從洞房花燭夜至今雖以禮相待,但也就是因為太彬彬有禮了,讓她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在兩人之間築起了一道無形鴻溝。
“少爺現在人在哪?”她氣悶地問道。
“書房。”
“那好。”宋雪脈抿著唇,心裏盤算著該怎麼向他討回這個面子。
“呃……夫人?”蓮花、荷花不安地望著夫人一副準備去尋仇似的嘴臉,兩人背脊均冒出冷汗。
“哼,我這就去見他。”說完,宋雪脈便像一陣旋風似的刮出了門外,直朝書房的方向而去。
“樊焰、樊焰!”宋雪脈未先敲門便如一陣狂風直闖進書房,並且還大聲直嚷著他的名諱。
樊焰由書房的偏廳內走出,不解地望著一臉怒氣的她。
“怎麼了?”
“你、你……”太過激動的情緒,讓宋雪脈一時之間還不曉得該由哪裡罵起。
“怎麼了?”
深吸口氣,稍稍鎮定情緒後,她不悅地瞪著他。
“你為什麼躲著我?”
他不明白她怎麼會突然間來向他興師問罪,只是無語地望著她。
“誰是月瓊?”
像是有人突然拿把鋒利的刀刃毫不留情地劃過已快結痂的傷口,沒有預料到她會突然問起,樊焰整個人愣住,驚愣的眼神緊瞅著她。
見他吃驚,宋雪脈不悅極了,看來這月瓊占了他心裏絕大分量。
“誰告訴你的?”他沙啞地問道。
“誰告訴我的不重要,我問你,你是不是還想著她?”宋雪脈沒發現自己酸意十足的回氣。
“我正忙著,有事晚點再說。”樊焰不答,反而編了個理由要離開。
“喂喂!你不能走!”宋雪脈拉住他的袖子,死不讓對方離開。
樊焰瞪著被她緊緊扯住的衣袖,一股淡淡的……連他也無法解釋的感覺突地襲上心頭。
從來沒有人這樣固執地拉著他,心裏一股被需要感油然而生。
他回頭望著她的眸光深沉而內斂,但內心深處卻是波濤洶湧。
宋雪脈沒有發現他內心翻湧的變化,只是一味地使強霸道:“還沒給我解釋清楚之前,你哪裡也不准去。”
瞅住她執著而外放的眼神,樊焰胸口隱隱惴動,愛戀的情撓如浪潮般襲來,他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流給驚住。
“放手……”他啞聲道。
他想逃開,他不懂為什麼她身上有一股魔力總會激起他波動的情緒,甚至比月瓊帶給他的情緒波動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我不放。”她堅持道,小臉因執著而微微漲紅。
克制不了體內翻湧的情流,他倏地攫住她的皓腕,猛地將她拉到自己面前,臉與臉不過相距一掌之遠。
“呃……”
樊焰強硬的氣勢頓時侵進她的心神,宋雪脈原本高張的怒火登時滅了下來。
樊焰抓著她好緊,她卻不覺得疼,只覺自己心跳得好快、好快……
“往後,不要再提起‘月瓊’這個名字。”
惶恐、驚愣的情緒全因他突如其來的動作而一併襲來,宋雪脈緊抿著下唇,望著他剛毅冷酷的臉龐,心裏暗自為他此刻的冷肅氣息而心驚不已。
原來他也有這令人心悸冷魅的一面……
望著她瞠大的眼眸,白裏透紅的肌膚將她迷人的水眸襯得更加靈動,長長的睫毛 呀 地,飽滿的兩片朱唇更是紅潤欲滴,有如熟透的紅李,似等著他去品嘗,欲望不禁在他體內蠢蠢欲動。
下腹醞釀著一股灼熱欲望,凝視著她緊閉的紅唇,欲望在他體內燒得更熾了。
他克制不住地以視線勾勒著她那嬌豔欲滴的紅唇。
猛地……
一記深沉熱吻覆上她柔軟的唇瓣,侵略與溫和二種矛盾的感覺在他身上竟配合地如此完美。
她驚凝地嬌呼一聲,不敢置信那人正對她做出如此親密的動作。
在他猛然的攻勢下,她只覺雙腿一陣發軟,要不是她幾乎是整個人靠在他的臂膀裏,她可能連站都站不住。
除了驚訝之外,她並無任何不適的情緒,相反地,她發現自己竟相當喜歡此刻相濡以沫的感覺。
她配合地回吻著他,青澀地迎合他的掠奪。
就在他情不自禁地險些當場要了她的同時,一聲軟語幽幽飄飄地傳進了他的耳裏……
對不起,樊焰,是我對不起你,愛情來得太突然,讓人招架不住……
你祝福我好嗎?我需要你的祝福……
激蕩的情緒瞬間平緩了下來,他驚愣地由她誘人的唇撤開,矛盾的情緒令他迷惘,他不懂自己究竟是怎麼了……
是將眼前的女人當成月瓊的化影?
還是真如月瓊臨去前所言……愛情來得太突然,讓人招架不住?
一意識到自己可能不知在何時已對除了月瓊以外的女人動了情念,他驚慌地退了一步。
沒說什麼,他立即轉身離開。
“喂,樊焰……”
望著他離去的房門,宋雪脈禁不住地伸指輕輕撫著他方才落吻的唇上,心裏暗自下了個決定……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4-8 07:24:55
第五章
夜裏,細雨漫漫,將白天的熱氣消去了大半,帶來些許涼意。
絲絲細雨輕輕飄打在回廊上,回廊上的燈籠隨風搖曳,火光時暗時亮。
子夜時分,宋雪脈身上攏件輕袍,手中提著燭火,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著。
她臉上漾著淡笑,為等會兒即將上演的一幕而暗自高興。
白日裏,那人留在她唇上的余溫像是永遠都不會消失似的,叫她一整天心情都處於亢奮的狀態。
她不要他再逃走,她不要他再對她相敬如“冰”,或是相敬如“賓”,她要他為她引起熾烈的情緒。
至於她的休妻計畫嘛……
呵呵,就暫時撇到一邊去吧。
這裏有得吃有得玩,甚至比住在家裏還要自由,她就在這兒好好玩上一陣子吧!
而那個叫月瓊的算什麼?她要擄獲他的心,將那月瓊的身影從他的心裏踢出去。
她可是人見人愛的宋雪脈,還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她可不許她的相公心裏想著別的女人!
輕輕推開書房的門扉,倒臥在床榻上的樊焰耳尖地聽到門扉被人由外推開的聲響。
這時候進來的不會是奴僕,他原以為是被風吹開的,下了床走出偏廳,竟見到一抹黑色身影就在門扉前方。
那人背對著門扉,嬌小而熟悉的身影令他猛地一怔。
是她!
宋雪脈將頭巾扯下,露出嬌美的容顏,輕聲道:“樊焰。”
低柔的嗓音、迷蒙的眼眸、羞赧的紅暈,樊焰望著她絕美嬌嫩的容顏,胸口突地情思翻湧,如巨大浪潮襲上他的心頭,幾乎快遏抑不住。
他握緊了拳頭,沉吸口氣,定定地望著她。
她好美,背著濛濛雨絲的她美得像不屬於人世間的精靈,許久未曾波動的心田,因她此刻柔媚的模樣而悸動。
烏黑如瀑的長髮散落在她的頸後,頭上未結任何髮髻,清純的模樣更是令人心動。
“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低沉的嗓音,顯示了他身體裏此刻正壓抑著的翻湧情潮。
抿了抿唇,儘管不甚明白自己究竟該做些什麼,但她仍盡力地依照出閣前,春花等人一再交代的話去做,什麼柔媚似水……什麼……
“你不來,所以我只好來了。”她輕啟朱唇,一字一字徐徐道。
他灼熱似焰的凝視雖令她有此了心慌,但她在心裏不斷地告訴自己要鎮定,她要這個男人屬於她,不管出閣前春花她們四人一再交代她的事有多麼荒謬,她已打定主意,今夜無論如何都要試他一試。
思索間,也不知是哪來的勇氣,她牙根一咬,將身上那件輕袍當著他的面緩緩褪下。
輕袍裏的她只著了一件薄紗襯衣,若隱若現的弧度、惹火的嬌軀無不考驗著男人的理智與原始欲望。
第一次在男人面前寬衣解帶的她起先有些尷尬,但之後見他眼眸轉黯、氣息轉濃,她這才滿意地勾起唇角,膽子也越來越大了。
她那誘人的笑意直朝他襲來,每一寸肌膚,每一個表情都似在邀請著他。
她的唇角隱隱上揚了一抹惑人的弧度,在柔暈的燭光下,她面頰生輝、眼底含暈……
好一個蠱惑人心的美人兒!
他瞪著眼前的女人,心裏疑惑著她為何突然三更半夜來這兒勾引他,震怔的雙瞳中有絲複雜的火苗在緩緩燃燒。
宋雪脈盡力地將身子放柔,媚惑著眼前的男人,心裏則懷疑自己究竟做得對不對,和春花她們的“指示”相差了多少?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瞪著她,盡力穩住胸口逐漸竄升的欲望,沙啞地喃道。
她唇邊的淺淺笑意充滿了自信,這就是她,驕傲而美麗的孔雀。
“我當然知道……”她頓了一下,巧笑倩兮地凝眸望著他道:“我來找我的夫君。”
宋雪脈蓮步向他輕移了幾步,動作生澀地抬起玉藕,輕搭在他賁起的肌肉上,眼裏淨是媚態。
他被她這大膽誘人的舉動給震撼住了,整個心魂均因她這若有似無的挑逗而徹底淪陷。
宋雪脈根本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究竟在他身上燃起了什麼樣的火苗,只是盡力地回想著春花她們是怎麼說的。
宋雪脈沉吟了片刻,搭在他胸上的手清楚地傳來他胸腔裏一下又一下沉穩的心跳,清楚地感覺到它正在加速,她胸口的那顆心也跟著手心感受到的心跳而以同樣的頻率在跳動著。
其實她不甚知道自己究竟該做些什麼,只知道什麼兩個人得睡在一起才算是夫妻,做人家的妻子得柔情似水,不管夫君在新婚夜裏對你做了些什麼,就算會疼,都得承受……
會疼?
她不太懂那是什麼滋味,他在新婚夜撇下她一人,她只知道疼的是她那顆被冷落的心!
她深吸口氣,微顫地拉下身上的薄衫,露出了雪白的肩頭。
樊焰見到她誘人的舉動,眼底一陣迷亂,下腹繃得更緊了。
他突地抬手搭住她裸露的肩,握住了她欲拉下身上衣物的手掌,阻止了她下一步的動作。
“住手,你究竟在幹什麼?”
沉吟了片刻,長睫如兩把扇子 呀 ,望著他剛毅的嘴角,她心頭閃過一陣迷惘,於是開口幽幽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不如你來告訴我,好不?”
呵,她可是公認的演戲高手呢,她在爹爹面前演了好幾年的乖乖女,今天這種小場面算什麼?
她一定要讓她的夫君忘了那個叫什麼月瓊的女人,轉而為她傾心不已……
明明白白的邀請,若再能秉持著無念無欲的思緒,那簡直是苦行僧的修為。
樊焰氣息倏地濃重,下腹的欲望越燒越烈,彷彿春風吹過了原野,他再也克制不住體內竄燒的欲火,一把將她扯入懷中,猛地送上他略幹的唇瓣。
他熾烈的吻令她全身輕顫不已,他的唇帶著超乎想像的灼熱,熨燙著她不安且生澀的唇。
“嗯……”宋雪脈低喃著,在唇瓣貼合時輕喘低吟。
她虛弱地垂下眼睫,意識中除了他令人心眩的吻再無其他,本能地,她放肆地舔他侵入她口中的舌。
一陣熱燙的衝動由下腹處直轟上他的腦海裏,樊焰緊緊地摟住她,兩人之間完全沒有空隙,理智全因她青澀卻又直接的熱情而吞噬殆盡。
兩人緊緊地擁吻著,直到無法呼吸,樊焰這才戀戀不捨地輕輕放開她,然而超乎想像的甜美感受仍細細流連在他的唇上,這一刻,他認清了自己對她的欲望。
外頭細雨漫漫,點點雨聲打亂了他原本不興波瀾的心緒,下一刻,他橫抱起她,往偏廳裏的軟床上踱去。
這突來的動作引起她一聲輕呼。
“呃……樊焰……”
他將她輕輕地放在床上,放下了床柱旁的白色輕紗,自己也上了床後,深沉的雙眸別具深意地凝看著身下的美人兒。
見他似有絲猶豫,於是她傾身至他耳邊,溫熱的氣息輕搔著他的耳際。
“沒關係……我是……願意的……”
她一點也不想拒絕,也不害怕,只有淡淡的迷惘和期待,空空的心底像是極需要什麼來填補,否則一顆心似乎再也不會完整。
怎麼回事?她也不太明白,只是覺得情況好像有些變樣。
她原本只不過是來和他“聯絡感情”的,怎麼自己的身子也莫名其妙地熱了起來?
“雪脈……你……”他開始有些懷疑,這男女間的情事,她是否早就有了經驗?否則為什麼會如此深知男人的弱點在哪裡?
“沒關係的……”她大膽地道。
她懷念他抱著她、親吻她的滋味,她喜歡與他相處、與他一起,這是她打出生以來,從來沒有過的感受。
“天……你真是……”他真不知該如何說她。
“樊焰,……抱我……”
柔媚的嗓音像催情劑般,引發他難以抑止的欲望,每每聽到自己的名字由她口中輕喃而出,他的心頭便震顫一次。
他喜歡聽到她輕聲喊著他的名,更喜歡她說要他別走之類的話語,那令他感到被需要,甚至十分地重要。
“再喊我一次。”
“樊焰……樊焰……樊焰……”迎上他深幽且凝著某種欲念的眸子,她羞澀地一再輕喃。
“雪脈……”樊焰輕輕地將自己置在她的身上,輕捧起她柔嫩泛紅的小臉,沙啞地低吟著她的名。
這是他第一次喊著她的名字,宋雪脈只覺心頭一緊,五臟六腑似乎全攪成一團,渾身充滿著形容不上來的緊繃激動。
“樊焰……我……”她才剛開口,話都還沒說出口,微張的朱唇就被他炙熱的攻勢給吻住。
他原本捧著她臉頰的雙掌,緩緩地移向後方扣住她的後腦勺,讓她不得不仰高下顎配合著他的吻。
她屏住氣息,心緒完全融化在他不斷進逼的情欲裏。
她像著了魔似的,全身漸漸發燙,雙手本能地緊摟著他,絲毫不打算放開。
樊焰深深汲取她口中甜美的滋味,欲念在他體內蠢蠢欲動,迷亂地燒灼著所有理智,情欲完完全全地被催動了。
本能地、迫切地,他騰出右掌沿著她弧度惑人的粉頸往下緩移,探進了薄衫裏,覆住一隻高聳柔軟。
驀地一陣酥麻竄上她的腦際,“呃……”
“喜歡嗎?告訴我。”
“呃……呃……”理智全數潰散,她似懂非懂地體驗著此刻銷魂蝕骨的情潮,一聲嬌吟無法抑止地由她小嘴裏逸出。
感受到她激動且直接的回應,樊焰下意識地加深了吻。
強烈的快意令她忍不住地嬌聲連連,難耐地拱起嬌軀迎合著他,緊緊與他熱燙的身軀相貼。
“喔……老天……”宋雪脈喘息著,胸口一起一伏,全身輕輕顫動,纖細的手緊摟住他的頸項。
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可以令他如此失控,就連月瓊也不曾帶給他如此直接、如此激烈的欲望。
若要相比,月瓊就像條蜿蜒流水,需要他細心呵護,而雪脈卻像是浩浩江河,令人無法忽視,也無法不醉心於她直接而奔騰的自然之美。
這女人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真是令人驚奇!
他是個男人,當然瞭解體內如火焰般翻燒的激情是什麼,樊焰再也忍受不了體內那股熊熊實燒的欲望,沒細想,長腿一跨,分開了她的玉腿,將自己置於她兩腿之中。
“呃……樊焰……”美眸迷漾,雪脈不習慣與人如此親密,他的動作大大地超過她預先設想的情況。
她稍微往上挪挪身子,他卻立刻跟著她的動作也移動了身軀,他騰出大掌攀住她如玉似雪的香肩,傾身吻住她敏感的耳際。
“樊焰……”她驚凝的目光緊瞅著他,不太明白他下一刻會對她做出什麼樣的動作。
“別怕,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在誘人的耳垂上落下吻的同時,他喃喃地給出承諾。
“呃……我……”
情況是不是真的有些失控了?
宋雪脈不只一次地自問著,剛開始還好,可為什麼後來的情況卻遠遠超過春花她們所形容的?
“雪脈……”他喃喃喚著她的名。“你很美……你知道嗎?”
聽他讚美她,她簡直快樂上了天,更有一股濃濃的滿足感占滿了她全部的心,此刻的她就像只驕傲的美麗孔雀。
“嗯……謝謝……”她不知該如何回答他,清楚地感到臉頰微微發燙。
樊焰沉默地凝視著她,無言的表情明白地顯露出激烈灼熱的欲望。
“你準備好了嗎?”他輕聲問道。
準備?
準備好什麼?
就在她思緒翻轉間,還來不及細問,他一個挺進的動作弄疼了她。
“啊……樊焰……好疼……嗚……”撕裂般的疼楚幾乎讓她迸出了眼淚。
驚呼哀鳴的小嘴立刻讓他給吮住,吻去了她的破碎低鳴。
“呃……”
她忍不住地一再出聲呢喃,但他封住了她的嘴,甚至探進了滑溜的舌,兩舌在彼此口中狂亂地糾纏交結,欲罷不能。
一陣陣無形的情潮不斷地朝兩人襲來,讓兩人沉淪在無邊的愛欲裏……
“樊焰……喔……樊焰……”她忘情地呼喊著他的名,真摯而自然,毫無矯作之態。
“雪兒……”他粗喘著在她耳邊輕喃。
窗外的雨勢不知在何時轉強,豆大的雨點兒落在外頭的樹上、屋牆上,造成一陣吵雜聲響,與房內春色交合成最自然的動人樂章。
“焰……”
“天……你簡直快讓我瘋了……”
他與月瓊也有過不少次的肌膚之親,甚至更早之前數度和歡場中的女子交歡,但從來沒有體驗過如此銷魂的感受。
她的情欲真摯而不做作,讓他就這麼沉醉在她所布下的情欲裏而無法自拔。
一次又一次地結合,為激情中的兩人帶來如雲翻湧的狂喜,最後兩人共同到達到了極樂的巔峰。
“焰……”她虛弱地攀著他的肩頭。
喔,她的樊焰,她的夫君……
她開始對父親安排的這樁婚事感到滿意。
也到這時她才完全明白,春花她們四個在她出閣前,努力想要讓她瞭解的是什麼事了。
雖然這個新婚夜來得有些晚,但終究還是來了……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4-8 07:25:09
第六章
一陣急雨過後,雨勢逐漸轉小了,滴滴答答的雨聲由外頭傳進房裏。
樊焰無言地擁著宋雪脈,大自然的雨聲在此刻成了最柔和的樂曲,二顆緊繃的心隨著雨滴點落聲而漸漸放鬆。
兩具疲憊的身軀緊緊交纏,無聲地凝望著彼此,眼底淨是揮灑不盡的柔情蜜意。
她不安地主動開口喚了聲:“樊焰,我……”
“噓,什麼都不要說了。”他寵溺地摟她入懷,反而歉然道:“成親的這些日子以來,是我冷落了你。”
若早些知道他的新婚妻子是塊令人心醉的珍寶,或許他就不會浪費那麼多時間在書房裏一人度過,虛度了許多個夜晚。
他這樣道歉,她反倒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將臉偎向他寬闊的胸懷,心裏一陣暖意,微笑地聆聽著他胸口隱隱傳來的心跳聲。
規律的心跳聲令人不由得放鬆神經,在他的懷裏,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與心安,睡意漸濃。
打了一個大哈欠,她合上眼。
“好累……”
“累了就睡一會吧。”他心疼地摟著她。
天色已微亮,一聲雞啼之後,一名小廝阿忠提著準備讓主人盥洗的水盆,如同往常地進了書房。
“少爺,您起身了嗎……呃……啊……”
樊焰還來不及出聲阻止,阿忠已進了偏廳,見到紗帳裏頭人影晃動,原本以是他家少爺醒了,沒想到竟瞥見了他們家新任的少夫人也在床上。
“啊……”
“啊……”
同時“啊”出的聲音,分別屬於受驚的阿忠和宋雪脈。
所幸樊焰早一步將棉被蓋住了兩人的身軀,再惡狠狠地瞪著冒失的阿忠。
倒楣的阿忠還來不及反應,一記粉拳便凌空襲來,不偏不倚地“吻”上他呆愣發直的右眼。
“哇……”受了一拳的阿忠疼的哀叫出聲。
“你這欠人調教的傢伙,還不快滾出去,發什麼愣?”宋雪脈早已睡意全消,用力揍了阿忠一拳。
“痛死我了……嗚……痛死我了……”
“還不快滾出去?還是想要再吃一拳?”宋雪脈潑辣十足地嚷道。
“是、是……”
受了一拳的阿忠吃痛地規著被揍的右眼,嘴裏不停地念道:“嗚……是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樊焰有趣地瞟著他這個精力十足的小妻子,發現她撒潑的模樣其實還蠻可愛的。
不小心撞見一室春色的倒楣阿忠,臨走前,還不忘體貼地將紗帳放妥,才退出偏廳。
“等等。”樊焰在阿忠急忙告退前又喚住了他。
“少爺有什麼吩咐?”不敢靠得太近,阿忠在門口大聲喊道。
“去準備一桶熱水來讓夫人淨身。”
“是,小的立刻來、立刻來。”
沉浸在盛滿熱水的澡盆裏,宋雪脈滿足地呼出一口氣。
她全身酸疼,激情的溫存遠比她想像的還需要體力,她的雙腿又酸又疼,幾乎要下不了床了。所幸樊焰溫柔體貼地抱她入澡盆。
而就在他打算喚婢女前來為她梳洗時,宋雪脈卻一把拉住了他——
“等等,你不和我一起?”
大膽卻又真誠直接的言辭令他體內又是一陣亢奮,這女人真有在隻字片語中便輕易撩人欲火的天分。
“我讓蓮花、荷花來幫你。”
“不……”她柔情萬千地攫住他,凝望著他的明眸裏漾著無限春思。
“雪脈……”他的眼瞳更深幽了,一絲火苗慢慢地在他眼裏燃燒著。
“別走……”她輕輕地將他拉向自己。
“雪脈……你真的很壞……”他毫不抗拒地靠向她,為她下了評語。
“是嗎?”她斜挑眉,興味地反問道:“告訴我……有多壞?”
說話的同時,她將臉頰輕輕靠向他起伏的胸膛。
懷中美人兒的香氣像催情劑般,立即引發了他狂炙的欲望。
“壞得像只狡猾的貓。”他沉聲低啞地回道。
“喔……”她似乎對這個答案相當滿意,緊緊地摟著他,星眸半眯。
“看著我。”他以食指輕挑起她的下顎,讓她仰頭望向自己。
置於她小巧下顎的大掌騰出拇指,輕輕撫弄著她柔軟的紅唇,不自覺地,樊焰一向剛毅的臉部線條瞬間化柔。
“雪兒,你是我的,永遠都是我的。”
永遠?
這二個字好沉重,宋雪脈沒有回答他,心裏立即湧上掙扎、困惑、茫然等等複雜的情緒。
她真不知該怎麼做才好,她想待在他的身邊,卻也想念老家……
唉……
不管了!
“雪兒,如果……我是說如果,我不常在家陪你,你會不會因為太孤單而向其他男人尋求另一份慰藉?”
猶豫了半天,樊焰還是將這難以啟口的問題說了出來。
“呃?”宋雪脈睜著明眸,不解地望著他。
“就當我沒問過。”說完,樊焰尷尬地想轉身離開,一隻手卻仍然讓她攫著,以致走不開身。
“樊焰,等等。”
“雪兒……”
“樊焰,我寧可要你。”她語氣誠摯地回道。
“雪兒?”他感動莫名地凝望著她,心口千濤百湧。
“樊焰……我……”她深吸口氣,深深地凝望著他,像是下了無比的決心似地,語氣誠懇真摯的道:“我……我可以向你發誓,這輩子除了你,其他男人我再也看不上眼。”
她的相公太優秀了,不但長得俊,身家背景又好,又這麼地疼愛她,這樣上等的人選哪裡還能找得到?
頓時,她在心裏下了一個對她而言極度重要的決定,這個決定關係到她的一生。
她不要被休了,她要永遠永遠留在她這個體貼出色的相公身邊。
“老天……雪兒……”他沉歎一聲,才剛奔洩完的欲望似又隱隱蠢動,準備再次整兵出擊。
“進來吧。”她好心地挪了個位置,要他一同侵入澡盆。
所幸澡盆夠大,上等檜木的香氣混和著撒在水面上的桂花花瓣香,隨著冉冉水煙飄進兩人的鼻息間。
沉吟了片刻,無法拒絕她誘人的邀請,樊焰依言進入了澡盆,水位頓時上升至她小巧迷人的下顎。
“樊焰……”等他一坐定,她立即靠了上去。
她長髮濡濕地貼在身後,一張脂粉未施的素臉顯得更加靈動絕塵。
“雪兒……”她一靠近,他的心口便傳來一陣隱隱緊縮,他知道自己已經喜歡上他這個與眾不同的新婚妻子。
不矯揉、不做作,雖然有時冒出口的話語明白露骨地令人臉紅,但這也是她的特點,而他喜歡她這樣,儘管與“那人”不同……
“我弄疼你了嗎?”他柔聲問道。
“嗯……”她輕點蟯首,隨後又道:“不過沒關係,我喜歡你這樣對我。”
又來了!
“天,你真是坦白地令人招架不住。”他忍不住輕吻著她的額頭,溫柔地觸碰她可愛的粉頸。
“會嗎?”她不過是老實說出她的感受罷了。
“嗯,坦白地令人想入非非;坦白地令人捨不得放開你……”
“那你就不要放開我啊。”想也不想,這話便自然地由她小嘴裏逸出,直至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宋雪脈這才被自己的話給驚住。
天哪!
她竟然想待在他身邊一輩子?
“我不放……除非是你自願離開……”他感動的無以復加,緊緊摟著她,溫和的嗓音隱含著激動的情緒。
這輩子至今,他只動過二次真情,頭一次,他讓月瓊離開了他,而這次,他一定要好好地守護住他的真愛,好好地守護住他的妻!
“雪兒……我的雪兒……”
“我……”她的“休妻計畫”在此時猛地跳入她的腦海,兩種完全不同的念頭令她登時陷入兩難之中。
勾引他剛開始不過是為了討回一點面子,誰教他這麼漠視她的存在,只不過她後來發現,原來他所給她的滋味是這麼美好,她已經有點捨不得放手了。
“怎麼了?”注意到了她的猶豫,他抬起她的小臉與自己相望。
“沒什麼。”
“你似乎有什麼心事?”他敏感地察覺到她似有未說出的話。
“沒什麼,是你多心了。”宋雪脈嫣然一笑,如春花綻放。
算了,什麼“休妻計畫”就算了吧!以後她也不要再想什麼休妻的事,她可要好好地享受當前的自由和幸福。
呵,她這個新婚夫婿似乎還挺疼她的,不會輸給老爹對她的疼愛呢。
“那你呢?你會不會突然撇下我不管?”她眨著一雙靈眸,雙臂輕輕纏上他的頸子,淺淺地笑問道。
其實,會問這話不過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心理,因為她曾動過這樣的念頭,所以自然也擔心對方會這樣對待她,先問清楚,索取些保證和承諾,她才能心安。
“不會。”樊焰不知她的心理,直接回道。
“那就好。”
她放心地扯出一抹誘人的笑容,讓樊焰看得都癡了。
“放心,我樊焰這輩子只會有你這個妻,不會再有別人。”他信誓旦旦地給予承諾,一個在當時大多數男人都無法做到的保證。
“真的?”她心喜道,眼兒、嘴兒全笑彎了。
不管未來如何,此時此刻她深深地覺得自己是幸福的,尤其是他滿足了她驕傲的獨佔欲。
“嘻嘻嘻……”宋雪脈滿面春風,午膳時間,她拿著筷子夾了塊鴨肉停在半空中,一副樂不思蜀的模樣,神魂不知飄遊到哪裡去了。
荷花與蓮花相覷一眼後,蓮花忍不住伸手在主子面前晃了兩下。“夫人、夫人?”
“呃?”宋雪脈這才回過神來。“嗯?什麼事?”
“嗯……夫人您筷子上這塊鴨肉還要夾多久啊?”荷花掩嘴笑問,身為貼身婢女,她當然知道主子的好心情從何而來。
“喔……呵呵……”宋雪脈不好意思地放下鴨肉,“一時想到別的事去了,不吃了、不吃了。”
“夫人,瞧您高興成這樣,這陣子您的心情都很好喔!”蓮花曖昧地朝宋雪脈瞟去一眼。
“死丫頭,居然敢調侃我?”
宋雪脈作狀要打她,蓮花趕緊跑開,主僕三人嬉笑成一團。
“呵,多虧了少夫人,少爺最近好像也較多話了,越來越有人氣了呢。”
“喔?是嗎?”宋雪脈一聽,忍不住喜上眉梢,笑兮兮地問道:“他真的是因為我而改變的嗎?”
“不是少夫人還有誰?”蓮花與荷花齊聲道。
“呵呵……”一股暖意緩緩地漾在宋雪脈心口上,她從來沒有像此刻如此快樂過。
“啊,對了,夫人,您娘家讓人捎來了信,差點忘了。”荷花由袖裏取出一隻泥色信封。
“趕快拿來給我看看。”一聽到是家裏來信,宋雪脈趕緊接過信封,高興道:“是春花寫來的。”
於是她很快地將信取出來看過一遍,沒想到越看下去,她原本掛在臉上的笑容也越沉了下來。
蓮花不解地問道:“夫人,怎麼了?”
宋雪脈將信摺好放回信封裏,歎了口氣後道:“沒什麼。”
見主子看了信後便悶悶不樂,猜想信裏可能是帶來了不好的消息,於是擔憂地問道:“是不是夫人的娘家出了什麼事?”
“沒事。”她隨意揮了兩下手,想到什麼似地又問:“對了,那個送信來的人還在嗎?”
“在,在前廳等著。”
“嗯,那好,你們都先下去吧,還有去告訴他,要他等等,我寫一封信讓他順便帶回去。”
“是,知道了。”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4-8 07:25:25
第七章
“嗚……你一定要早點回來……”宋雪脈依依不捨地拉著樊焰的衣袖,再一次地交代著。
這是她親愛的相公在成親後,頭一次外出辦事,一想到往後幾日要獨守空閨,她就忍不住想掉眼淚。
一旁的奴僕、婢女見狀,全捂著嘴偷偷笑成一團。
她們家的少夫人可真不害臊,大庭廣眾之下就如此“真情流露”,不過話說回來,他們家少爺和少夫人的感情,還真是好得令人羨慕。
“放心,我這趟快則三日、慢則五日,很快就回來了。”樊焰臉色僵硬地說著,他早就注意到下人們那曖昧的眼神。
“你一定得去嗎?”這問題她已問了不下百遍。
“雪兒,乖,你先進屋去,我很快就回來了。”樊焰尷尬不已地哄著她,再不走,天都快黑了。
“唉……”
宋雪脈有如深閨怨婦地重重歎了口氣,聲音哽咽地像快捏出淚水來。
“有道是商人重利輕別離,這滋味、這滋味……人家我、我……我今兒個總算領略到了……嗚……”
“好了、好了,雪兒,沒那麼嚴重,我很快就回來了。”哄著妻子的同時,樊焰不時注意著一旁下人的表情。
“嗚……”宋雪脈像牛皮糖似地緊緊摟住丈夫。“你不能不去……嗚……那麼你帶我去好了。”
樊焰伸手招來了蓮花、荷花。
“你們要好好地照顧夫人,知道嗎?”
“是,奴婢知道。”見一向沉默的主人也有不知如何是好的一天,蓮花、荷花應答的同時,嘴裏仍曖昧地笑著。
“我、我不要……”
“蓮花、荷花,你們沒事的時候就和夫人擲幾把骰子,替夫人解解悶,別讓夫人閑著了。”
“奴婢知道了。”蓮、荷二花掩嘴輕笑地應道。
宋雪脈聞言,真是感動地無以復加,心裏更捨不得放他離開了,於是兩隻圈住他腰際的小手,圈得更緊了。
嗚……她這個相公真是太好了,人不在府裏還記得讓下人陪她擲骰子,這要是在家裏,爹怎麼可能這麼大方?
越想越捨不得,一滴晶淚迸出了眼眶,滑下了粉嫩的頰畔。
“怎麼哭了?”樊焰心疼地捧著她哀傷的小臉。
“人家想去嘛!”
“這趟出門不是去玩的,下回我再專程帶你去遊山玩水,嗯?”
“嗯……”宋雪脈嘟著小嘴,一臉無奈地點點頭。
“別傷心了,我會替你帶禮物回來。”
再不情願,她還是乖巧地點點頭。
“好了,外頭風大,快進屋去吧。”
半哄半迫之下,宋雪脈終於讓奴僕們給送進了屋子。
末了,她還不忘大聲叮嚀:“早點回來喔……”
“嘻嘻……”陪著樊焰一道出門的阿忠,一路上不時詭笑著。
樊焰冷著臉騎在馬上,不時感覺到身後射來的曖昧視線。
他當然知道身旁的奴僕們臉上曖昧的笑容由何而來,原本他不斷告訴自己別在意、別在意,但走了一段路後,見眾人似乎沒收勢的打算,終於忍耐不住的瞪住這放肆的小廝,嚴峻道:“夠了吧?”
“呵呵,少爺,您和夫人感情真好呢。”阿忠騎著馬兒追上幾步,與主子的座騎並駕齊驅,哈哈笑道。
服侍了主子那麼多年,哪會不知主子面冷心慈的個性,於是言談間也有意無意地大膽了起來。
一提到他那可人的新婚妻子,樊焰冷峻的臉部線條不由自主地放柔,甜蜜的滋味在心頭漾開。儘管如此,他仍冷著臉瞪了阿忠一眼。
“多嘴。”
“呵呵,夫人真是和一般的大家閨秀與眾不同哩。”阿忠仍不怕死地繼續說著。
“是啊。”另一名跟隨的小廝阿誠也跟了上來附和道:“多虧了少夫人和少爺作主,阿誠我才能一次娶了阿珠和阿花。”
“是啊,讓你這小子享足了齊人之福。”阿忠笑道。
聽下人們如此愛戴他這個新婚妻子,樊焰心裏悄悄地湧起一股驕傲,嘴角微微上揚的弧度顯露出此刻極好的心情。
“像少爺這麼好的相公,只怪那月瓊姑娘沒有福氣……”
“你說什麼?”樊焰在乍聽到旁人談起月瓊的名字時,原先的好心情頓時消逝無蹤。
“呃……”阿誠這時才發現說錯話了,“沒什麼、沒什麼,小的是說今兒個天氣很好……嘿嘿……天氣很好。”
月瓊……樊焰這才發現,他已經有多久,沒想起這個名字了?
雪脈的身影在不知不覺間早已取代了月瓊曾經在他心目中的位置,在乍聽到月瓊的名字時,他甚至感覺有點陌生。
阿誠看少爺臉色不對,趕忙轉移話題道:“啊,少爺,前頭有座村子,咱們今晚就在那落腳好不?”
樊焰心緒複雜地睨了阿誠一眼,沉聲道:“好吧。”
樊焰先一步進了客棧,阿誠與阿忠牽著馬到客棧旁專給客人使用的馬廄,準備解下包袱。
兩人沒有發現在不遠處的一角,正有雙眸子顫巍巍地望著他們。
“阿誠,你也真是的,哪壺不開提哪壺,沒事在少爺面前提到月瓊姑娘作啥?”阿忠責備地瞪著同伴。
“哎呀,一時口快。”
“下回注意點,多虧了咱們少夫人,少爺才漸漸忘了月瓊姑娘,別再沒事提起那個衰貨。”
“我知道了啦。”
阿誠由馬背上解下一隻包袱,歎了口氣後道:“話說回來,那月瓊姑娘也真是想不開,沒事和帳房裏的長工跑了,真想不透,那傢伙論長相、身家背景,哪點能和咱們家少爺比?”
“女人哪,哪有搞懂的一天?”阿忠一副心有深深感觸地歎道。
“咦?怎麼?有心事?”阿誠注意到了阿忠話裏的惆悵之感。
阿忠睨了阿誠一眼。
“我哪有你命好?少夫人一句話,少爺就賞了你兩個老婆,咱還是光棍一個哩。”
“那就請少夫人也替你……”阿誠話還沒說完,眼角餘光忽見一道黑影晃出了馬廄。
“怎麼了?”阿忠循著阿誠的視線望去。
真奇怪,那人的身影怎麼和月瓊姑娘好像?
不過他心思一轉,那月瓊姑娘怎麼可能一身邋遢地在這裏出現?
“沒什麼,可能是眼花了吧。”阿誠搔搔頭道。
“快把東西解下來吧,別讓少爺等太久了。”
“喔,好,就來了。”
食客幾乎坐滿了客棧裏的食堂,阿誠嘖嘖稱奇地道:“這店生意還真好。”
“等會兒上了菜,試試味道不就知道原因了?”阿忠接著道。
突地,店小二高昂的叫嚷聲在店門口響了起來。
“去去,別來這兒,你這婆娘乖乖到旁邊去待著,晚點再讓廚房給你幾顆剩下的包子。”
小二哥的聲音大到整個食堂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這年頭外頭要飯的人還真不少。”阿忠撇嘴道。
眼角瞥見那要飯婆娘身影的阿誠,眉頭一皺,他越看越覺得那身影熟悉的緊,於是站起了身,打算前去看個清楚。
“阿誠,要吃飯了,你上哪兒去?”阿忠嚷聲問道。
“我……”阿誠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回答,愣了半晌。
“沒事就坐下吧,待會就上菜了,咱們哥倆先和少爺好好喝兩杯。”阿忠咧嘴笑著。
“喔,好。”阿誠有一下沒一下地答道,眼神仍困惑地望著外頭。
奇怪,為什麼那要飯婆娘的身影跟月瓊姑娘好像?
“怎麼了?阿誠?”樊焰注意到阿誠的心不在焉。
“喔,沒什麼。”
“遇到熟人了嗎?”樊焰接著問道。
“喔,不,沒什麼,一時眼花了吧。”阿誠搔著後腦道。
疑惑了半天,阿誠決定不再想了,一定是自己眼花,那月瓊姑娘怎麼可能淪落到要飯的地步?
想那月瓊姑娘和帳房裏的那個長工離開樊府前,少爺還給了兩人一筆不少的銀子哩,應該不可能淪落到乞討的地步吧?
這時店小二恰巧端上了酒菜,哈著腰道:“客倌,慢用、慢用。”
“用吧。”樊焰舉箸向兩人道。
用過晚膳之後,樊焰早早地上床休息,事前先打發了阿忠和阿誠兩人到市集去逛逛,他想一個人靜靜。
窗外一輪皓月高掛枝頭,樊焰半躺在床側望著窗外,耳裏隱隱約約可聽到樓下食堂傳來鼎沸的人聲。
月瓊……
這個名字已有好一段時間未被他想起,曾幾何時,她的影像在他心裏已漸漸模糊,他甚至已經記不清她的模樣。
而相反地,雪兒那張粉嫩可愛的小臉,卻不時湧現他的腦海裏,不須費力,她那倔強卻又嬌嗔的可愛面容,就會在他面前出現,清晰地令人忍不住想一親芳澤。
不由自主地,剛毅的嘴角滑開一道幸福弧度,他不禁心想,這趟出門辦事,要帶什麼禮物討她歡欣?什麼樣的珍寶才配得上她那令人愛憐的嬌美容顏?
呵,他的雪兒呀……
思念間,他隱隱約約聽到門外傳來一陣陣輕聲啜泣,聽那低低幽訴的聲音,該是個女人才是。那女人為何在夜裏哭得這麼傷心?
那哭泣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原本他並不以為意,但隨著哭泣的聲音越來越大,他這才下了床打算弄個清楚。
“是誰在我房外哭?”
他一打開房門,一張熟悉又陌生的容貌毫無預警地出現在他面前,他因太過驚愕幾乎忘了呼吸。
他瞪著眼前的女子,這人雖然臉上髒汙不堪,身上衣著破爛,但那對明眸和身形卻在瞬間,將他原以為已漸漸遺忘的回憶,猛地拉回。
樊焰只覺心臟頓時像被人緊緊捏住一般,好半天回不了神。
女子似乎也沒料到房門會突然由裏頭讓人打開,也是一愣,張口結舌地和樊焰相望。
“是你?”
樊焰震驚不已,胸口緊郁,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少、少爺……”女子低頭輕泣,淚珠兒成串地滴落胸前。
“月瓊?”好一段時間不曾吐訴出這個名字,樊焰困難地喚了一聲。
他實在不敢相信,再見面竟然會是此等局面。真是造化弄人!
“嗚……少爺……”一身髒汙的月瓊控制不住,全身顫抖地撲到他的胸前痛哭失聲。
“月瓊,真是你?”
樊焰不敢相信在自己懷裏哭的死去活來的女人,竟然真的是已經離開他許久的前心上人?
一身狼狽的月瓊像忽然感覺到自慚形穢,猛地推開那令她懷念不已的溫暖胸膛,朝另一個方向跑去。
“月瓊,等等。”樊焰追了上去,一把拉住急著逃跑的月瓊。
“放開我、放開我……少爺,您就當今晚不曾見過月瓊……”月瓊急著掙脫他的鉗制,對著他又推又打。
“月瓊,你冷靜下來。”樊焰有力的大掌一把攫住月瓊正不斷揮舞的皓腕,大聲嚷道,企圖要她冷靜下來。
“不……讓我走……”她大聲哭泣地嚷道。
“不,在我還沒搞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前,你不能走。”樊焰緊緊拉住急欲離去的月瓊。
“嗚……少爺……”月瓊崩潰地大聲泣道。
“讓我看看,你怎麼會變成今天這樣狼狽?”樊焰一手扯住她,一手抬起她汙黑的下顎。
“不,別看……別看……”月瓊慌張地扭動著脖子,不願讓他見到自己現下此等骯髒的模樣。
“走,先進房去。”樊焰不由分說地將她一把扯進房裏,並且將門給閂上,以免阿忠和阿誠突然跑了進來。
“少爺……”月瓊可憐兮兮地抖著雙肩,眼淚撲簌簌地掉個不停。
先前她在馬廄裏見著了阿忠和阿誠,不敢出面相認,但後來知道樊焰也來了,實在忍不住便偷溜進客棧,想偷偷見他一面。
樊焰倒了杯熱茶後遞給她,並且拉著她到椅子上坐下。
他目光哀痛地望著她,嗓音嘎啞地問道:“月瓊,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一提起傷心往事,月瓊的眼淚掉得更凶了。
“嗚……少爺,都是月瓊不好,辜負了你的深情,少爺您心地善良,月瓊做了那等醜事,您還不罰月瓊……嗚……但老天爺罰了月瓊……嗚……罰了月瓊……”
“先別哭了,說清楚。”樊焰輕拍著月瓊緊握著瓷杯且顫抖不已的雙手,沉聲道。
啜泣了一會兒後,月瓊這才稍稍收了哭勢,哽咽不已地道:“都是月瓊不好……老天爺罰了月瓊,也是應該的……”
“那林祥呢?你為什麼沒有和他在一起?”樊焰問道。
林祥便是當時在帳房裏工作,後來兩人的韻事被發現後,與她一同離開的樊府長工。
“他……嗚……”一提起林祥這個令她恨得牙癢癢的名字,月瓊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別哭了,快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他……我們離開了樊府之後,林祥他……嗚……”月瓊幾度哽咽地無法順利將話給說清楚。
“月瓊,你慢慢說。”
“他、他就拿著少爺給的銀子……嗚……跑了!”
“什麼?”樊焰一聽,大怒喝道。“他跑了?”
“嗚……”月瓊傷心欲絕地跪倒在樊焰腳旁,淒淒泣訴道:“少爺,都是月瓊不好、是月瓊該死……”
“林祥竟敢這樣對你?”樊焰憤怒喝道。
“他把我一個人丟下,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樊焰心緒紊亂地扶起月瓊。
“你為什麼不回來找我?”
“嗚……我不敢……少爺,您知道為什麼的……”
“唉……”樊焰重重歎了口氣。
他當然知道自從發生那件醜事後,府裏的人便難以再和善對她了。
“林祥走後,我一個人不知道該怎麼辦,嗚……身上又沒有銀子,於是就在這兒的馬廄裏住了下來,這兒的廚房偶爾會賞我幾顆包子裹腹……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月瓊也算是有福了……”
“好了、好了,都別說了。”樊焰越聽越心痛,他發誓一定要將這個林祥給揪出來好好教訓一頓。
“少爺……嗚……”月瓊哭得梨花帶淚,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儘管身上髒穢不堪,但天生一副柔弱氣質仍是引人心憐。
“月瓊,你這是何苦?”樊焰心痛地猛搖頭。
“少爺……”月瓊身子往前一撲,哭倒在樊焰寬闊的胸膛上。
“你餓了吧?”樊焰忍不住歎氣。
“我……嗯……”月瓊抹著眼淚,輕輕地點點頭。
“那好,別哭了,我這就去替你張羅些吃的。”
“少爺……”他才站起身,月瓊喃喃喚了一聲,雙手不捨地緊拉著他的衣袖。
這熟悉的情景令樊焰胸口一怔。
這衣袖不久前才讓雪兒扯過,她那臨別時傷心落淚的模樣,驀然襲上心口,不知怎麼地,他猛地將自己的衣袖由月瓊手心裏扯出,複雜的情緒在他胸口裏交蕩。
“少爺……”雖然動作極小,但月瓊還是敏感地察覺到他刻意的冷漠。
樊焰轉身,別開視線。
“你就在這兒先安心住下來,我去吩咐小二給你準備熱水淨身。”說完,樊焰歎口氣後便出了房門。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4-8 07:25:44
第八章
出發回樊府之前,樊焰為月瓊租了頂轎子,在回樊府的路上,阿誠忍不住挨到主子身邊,睨了一眼三人身後的軟轎,壓低聲音擔憂地道:“少爺,這樣好嗎?”
阿誠萬萬沒想到,前兩日他在馬廄裏瞥見的身影,竟然真是月瓊姑娘,這真是造化弄人啊。
“什麼?”樊焰睨了阿誠一眼。
“少爺,家裏有夫人在,您就這樣帶著月瓊姑娘回去?”
“我只不過是想説明她,以免她餐風露宿。”
“話是這樣說沒錯,但女人的心眼可是比針眼還小……”
“就是說。”阿忠也湊了上來。“依夫人的脾氣,不掀起大浪才怪。”
日前曾遭夫人狠狠揍了一拳的阿忠,至今記憶猶存。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昨夜他徹夜未眠,月瓊的意外出現,讓他適時厘清了某些渾沌情緒。
月瓊的出現確實帶給他一個衝擊與驚喜,但也適時讓他認清了一項事實——
不知何時,月瓊原本在他心裏的地位,已悄悄地讓他那位行事作風與常人不同的新婚妻子雪兒所取代。
在乍見到月瓊的刹那,他除了驚愕之外,並沒有太多的情緒波動,這一點連他自己都很意外。
相對地,自從離開樊府之後,雪兒那嬌俏的可愛臉蛋兒,卻無時無刻盤踞在他的腦海裏,心裏總會忍不住滑過一絲絲甜甜的滋味。
昨夜,他想了很久,終於認清了一件事實,時間已經替他治癒了心頭上的舊傷,現在他的心裏纏繞的都是雪兒的笑容與身影,月瓊對他而言,只不過是回憶裏的一部分罷了。
不是初嘗情愛的他當然明白這代表著什麼:舊情已逝,新愛纏心啊。
“可是……”
“不要再說了,這事我自有分寸。”樊焰揮了揮手,表示不想再多談。
“少爺,唉……”阿誠忍不住歎了口氣。
“小姐,該您擲了。”蓮花笑著推了宋雪脈一把。
宋雪脈這才回過神,訥道:“唔?又該我了?”
她一手支在桌面上,一手拿著骰子,懶懶地打了個大哈欠,接著隨意地將手中骰子擲到大碗裏。
清脆的鏗鏘幾聲後,骰子靜靜地躺在碗底。
“啊,小姐又贏了。”蓮花與荷花驚叫道。
望著蓮花、荷花興奮的神情,宋雪脈不解地皺著眉頭。
奇怪,怎麼自己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不僅如此,就連擲骰子這件事,她似乎也喪失了興趣。
以往她可能和婢女們擲到三更半夜也不覺得乏味,而如今只不過是小小擲了兩、三把,她便無聊地直打哈欠。
唉……樊焰怎麼還不回來?
“哎呀,不玩了、不玩了,真是無聊的緊。”宋雪脈推開眼前的大碗,伸了個懶腰。
真不懂,為什麼自己以前對擲骰子這玩意那麼瘋狂迷戀,現在她還比較關心樊焰的歸期。
他不在府裏,日子突然變得好無聊。
“少爺還沒回來嗎?”這句話她一天要從早問到晚。
“夫人您別急,少爺若是回到府裏,府裏的人一定會第一個來向夫人報告。”蓮花輕笑道。
宋雪脈又打了一個大哈欠。“真希望他快點回來。”
荷花為她遞上一杯香茶。
“會的,少爺很快就會回來了,並且還會為夫人帶回價值連城的寶物,來討好夫人。”
聞言,宋雪脈心頭一暖,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可愛的弧度。
“真的嗎?”
“當然,少爺對少夫人可寶貝了。”荷花笑著說。
“是啊,少爺臨出門前不就說了,他會為夫人帶回禮物呢。”
“呵呵……”幸福洋溢的滋味漾滿她的胸臆,腦海裏忍不住勾勒出他帶著禮物,出現在她面前的幸福景象。
這時,一名小廝送進了一隻信封,荷花接過之後便遞到主子面前。
“夫人,是您娘家寄來的信喔。”
“喔,我看看。”宋雪脈取出信紙,很快地將信從頭至尾看過一遍,幽幽地歎了口氣。
“怎麼了?”
“沒什麼。”宋雪脈將信紙重新塞入信封,心裏很快地做出了決定,吩咐道:“蓮花,你去要那人等等,我寫封信讓他帶回去。”
“是。”
荷花研好了墨,宋雪脈攤開了紙,落了款……
“少爺回府 !”一聲高喊喚醒了正在午睡的宋雪脈。
他回來了?
正在思念間,蓮花已推開房門,臉色微凝地入了房門,囁嚅道:“夫人,少爺已經回府了,但……”
宋雪脈一心懸念在樊焰身上,哪裡會注意到蓮花微變的臉色。
“真的?他回來了?”
“夫人,你先別急,我……”
“我去找他。”宋雪脈不待蓮花說完,便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奔到大廳的一路上,她的心情起伏難靜,不斷地在心裏猜測道:他回來了……他會帶什麼禮物送給她呢?
幾日不見,他是否也思念著她?
宋雪脈不禁在心底偷偷期待著等會相見的情形,她一路興匆匆地沖到了大廳,一眼便見到了樊焰偉岸的身形……還有他身旁纖弱的身影。
女人?
血液彷彿一下子全在體內凝結了,宋雪脈只感到心頭猛然一縮,鬱疼地幾乎喘不過氣來,除了胸口那抹椎心疼痛外,她幾乎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
她是誰?
為什麼她敏感地察覺到,他與那名她從未見過的女人之間,有著一股不尋常的氣流存在?
高昂的熱情瞬間陡降,下意識地,一股不祥預感湧上心頭,臉上原本興致昂揚的笑容隱去,心裏如波濤般起伏志下心。
宋雪脈僵在原地,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只是冷著眸子瞪視著樊焰的背影,看著他熱絡地招呼著他身旁那抹嬌柔身影。
那女人似乎嬌嫩地不堪一折,一舉手、一投足淨是小女兒嬌羞之態。
樊焰背對著內廳的出入口,所以並沒有發現妻子的出現。
宋雪脈靜靜地看著他熱情地招呼那名陌生的女人,心裏極端的不是滋味,過了片刻,她僵著嗓子喚了一聲。
“樊焰。”
樊焰回過頭見著了妻子,微微淡笑,卻沒有如她先前預期的熱情。
“雪兒,過來,我替你介紹一個朋友。”
宋雪脈不動聲色地依言踱了過去。
儘管她極力地隱藏心裏那份不安與驚訝,但臉上表情仍是鎖著某種程度的警戒。
“樊焰,這位漂亮的姑娘是?”說話的同時,原本靈活的雙眸緊瞅著這名莫名其妙出現的女人。
月瓊一路上早就得知樊焰已娶妻的消息,只是乍見宋雪脈的出現,心中驚訝的不是她這個夫人的存在,而是她靈動脫俗的氣質。
月瓊心裏不禁泛起一股酸到極點的醋意。
原本,樊夫人的位置與頭銜都該是屬於她月瓊的,如今卻落到這不知打哪來的女人手裏,想到這裏,她不禁內心激動萬分地握緊拳頭,指甲幾乎陷進了手心。
“雪兒,這是月瓊。”
月瓊!?
宋雪脈心裏猛地一震,像是後腦被人狠狠敲了一拳。
她不知該如何反應,只是愣愣地僵在原地,瞠大了眼,直直瞅著眼前的女人。
原本她是一個在她身邊糾纏不去的靈魂,好似一道無形的牆,阻隔在她與樊焰之間,沒想到此刻卻活生生地在她面前出現了。
“月瓊見過夫人。”月瓊硬是壓下心頭那股酸得不能再酸的妒意,佯裝纖弱有禮地作了個揖。
“樊焰……”宋雪脈轉頭望向身旁的相公,不安地喚了一句,臉上那雙美麗的燦眸染上了迷離神色。
她的心好痛、好痛,疼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他說要帶禮物回來給她……難道這女人就是他所謂的“禮物”?
承受不住驚愕的情緒,一陣暈眩驟然襲上她的腦際,宋雪脈身子微微晃了一下,樊焰立即扶住了她。
“怎麼了?不舒服?”樊焰體貼地問道。
一旁的月瓊將樊焰此刻的深情溫柔全看在眼底,心裏真是妒忌地想立刻殺死這名讓他溫柔以對的女人。
樊焰的柔情原本應該屬於她月瓊一個人的,如今承受他柔情的人卻已不是她,這叫她怎麼能不妒?
“我……”宋雪脈凝著眸子瞅著樊焰,淡漠的表情下隱藏著波濤洶湧的情緒。
“你、你們慢聊……對不起,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休息了……”月瓊緊咬著下唇,揪心地別開眼,她無法再看那兩人融洽的模樣,啞著嗓子道了一句,便冷著臉離開了。
幾日來,月瓊在樊府裏與大家一同生活著。
夜裏,樊焰仍舊和妻子同眠。
雖然表面上樊焰並沒有什麼異狀,但宋雪脈心裏就是時常感到無來由的惶恐,生怕有一天會失去他。
月瓊出現之後,儘管她的心裏極端不舒服,但她仍盡力地保持著表面上的禮貌。
她不想落人口實,說什麼她沒元配夫人的肚量。
今夜外頭下著大雨,雷聲轟隆隆地響個不停,宋雪脈躺在床上緊挨著身旁的夫婿,卻一點困意都沒有。
外頭暗黑的天空中閃過幾次電光,每打一次雷,她的心便緊揪了一下,未入眠的她可以清楚地透過窗櫺,看見外頭幾次紫粉色的強烈光束。
樊焰緊擁著妻子,“怎麼了?還不睡?”
“我……我怕……”她依在他的懷裏,輕聲喃道。
“這麼大了,還怕打雷?”樊焰親密地在她額頭印下一吻,笑道。
不!她不是怕打雷,她是怕月瓊的出現,將會為兩人日後的生活帶來重大的改變。
她不要和別人分享一個丈夫……她不要……
樊焰不知她的心事,只單純地當她是害怕打電閃電。
“別怕,我在這。”
“樊……”
“嗯?”
猶豫了半天,宋雪脈幽幽地問了句:“你……你還喜歡月瓊姑娘嗎?”
“喜歡。”
“呃?”
樊焰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懷裏的可人兒身子一僵,隨即又道:“只是喜歡,像朋友、像兄妹那般的喜歡。”
“你、你不會迎她作妾?”
你祝福我好嗎?我需要你的祝福……
我要看到你快樂地成親,否則我會良心不安的,我要看到你有了相扶一生的伴侶,就像我一般,找到了幸福的歸宿……
此時此刻,再回想起月瓊當時離開時曾對他說過的話,那些曾經在他夢裏夜夜糾纏的字字句句,此刻在樊焰心裏剩下來的只有淡淡惆悵。
“你放心,不會的。”
“焰,可是你和她過去……”
樊焰截去了她的話。“過去是過去,現在她有了丈夫,而我也有了妻子。”
“焰……”有了他口頭上的保證,她比較心安了。
平生頭一次她感受到如此無助,她討厭這種無法控制的感覺,她擔心即將失去他,卻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我會替月瓊尋回林祥,讓他們夫妻團圓。”
“焰……我……”一股酸澀湧至喉頭,宋雪脈緊緊摟著丈夫的身子,將臉埋入他偉岸的胸懷。
原始的欲望在他下腹微微醞釀,他低首吻住她,無數的細吻落在她美麗的頸項間,灼熱的氣息在她耳邊纏繞。
“別談她了,外頭風大雨大,我們也正好雲雨一番……”
“呃……焰……”
月瓊正往廚房的方向走去,在一個回廊上聽到兩名小婢似乎正在竊竊私語。
她原本不以為意,但隱隱約約似乎聽見了自己的名字,於是停下了腳步屏著氣仔細聽下去,沒想到越聽,她的心頭越氣。
“那月瓊姑娘居然還敢回來樊府,臉皮可真厚!”
“就是,咱們少夫人心胸也真是寬大,要是我啊,一定立刻拿了掃帚,將這個衰星掃地出門。”
“說的是,誰叫她先前和帳房的林祥做出那些見不得人的事來,現在會落成這副德性,也是活該。”
“要是我啊,幹出了這等醜事,就算在外頭餓死,也不敢再踏進樊府一步,真是丟死人了。”
“誰叫咱們少爺宅心仁厚……”
兩名小婢越行越遠,聲音越來越小,兩人都沒有發現,躲在暗處的月瓊,已經一字不漏地將兩人的對話,給聽得清清楚楚。
不甘與悲傷的情緒瞬間在她的胸口激蕩,一顆清淚滑下了頰畔。
憑什麼?她們這些下人憑什麼來評斷她的作為?
她們懂什麼?
她們怎麼能瞭解,當心愛的人無法在身邊久伴時,心裏所承受的那股空虛,究竟有多折磨人?
緊接著,她牙根一咬,心裏暗暗擬定了一個計畫,一個奪愛的計畫。她要樊焰再次屬於她,不管如何,她要奪回她應有的一切!
於是,她攔住一位路過的女婢,臉上神色悲傲。“去將夫人請到書房,就說是少爺找她。”
樊焰正埋首公文,月瓊未先敲門,便哭著奔進了書房。
“少爺……”
“月瓊?”樊焰由成堆的書冊中抬首,見她淚痕滿臉的奔進了書房,不禁詫異地問道。
月瓊二話不說,直接撲進他的懷裏,抽抽噎噎地哭泣,口是心非地哽道:“讓月瓊離開這兒吧,這樊府裏的人都容不下月瓊……”
“發生什麼事了?”樊焰下意識地稍稍推開她,兩人隔著約半臂的空間,但手臂仍是扶著她搖搖欲墜的身子。
“嗚……少爺,您是知道的……”
“焰,你找我?”宋雪脈清脆的嗓音飄進屋內。
她推開房門,毫無預警地看到月瓊偎在他懷裏的這一幕,驚愕地愣在原地,心口有形容不出的疼痛。
樊焰沒有預料到妻子會剛好在此刻進書房來,忙將月瓊整個人推開一臂之遙。
深吸口氣,宋雪脈沒多說什麼,只是無語地瞪著二人。
“雪兒,你……”
老天,她怎麼會正好選在這個節骨眼上來到書房?
“少爺……”月瓊拉住他,淚眼婆娑地望著樊焰。
這便是她的計畫。第一眼見到宋雪脈時,她就看出樊焰的這名小妻子眼裏所透出的倔強、難馴,她相信只要引起樊焰與妻子間的爭端,就能成功地破壞二人的感情,之後自己便能再次擄獲樊焰的心。
她對於自個兒曾幹下的醜事悔恨不已,那林祥拿什麼和樊焰相比?真不曉得自己當時是著了什麼魔。
“樊焰,你怎麼敢?”宋雪脈心痛不已地瞪著他。
惡夢終於成真了,樊焰和她舊情複燃了!
月瓊、月瓊,那個陰魂不散的女人……
“雪兒,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宋雪脈冷冷地瞪著兩人,不待樊焰的解釋,痛心地道:“她不是早已離開樊府?你又帶她回來做什麼?”
“月瓊生活有了困難,我只是想幫助她……”
宋雪脈生氣地瞪著他,毫不客氣地指著愣在一旁的月瓊,怒道:“怎麼幫?幫到抱在一起?”
“雪脈,你聽我說……”
宋雪脈此刻也顧不了什麼禮儀,心裏好像被人用刀刨出一個血淋淋的缺口,所有負面的情緒,嫉妒、憤恨……一古腦地全襲上心口,所有之前強壓下的不滿,此時全爆發了出來。
“夫人,月瓊不過是……”月瓊忙上前解釋道。
“你住口。”宋雪脈朝靠近的月瓊推了一把。“不要碰我!”
“唉喲……”月瓊受這一推竟跌倒在地。
“雪脈,你幹什麼?”見月瓊因妻子推了一把而跌跤,樊焰也稍稍動了氣,口氣嚴峻地斥道。
樊焰正要上前扶起月瓊,這時福總管也恰巧進入大廳,見此刻劍拔弩張的氣氛,忙搶在主子動手之前將月瓊扶起。
“少爺,我來、我來就好。”
“還好吧?摔疼了嗎?”樊焰朝月瓊關心地問道。
“沒事,我沒事。”月瓊一副柔弱不堪地任人扶著。
宋雪脈見樊焰當著自己的面,對月瓊那副關懷備至的模樣,心口像是被人用力捏住一般,緊窒地幾乎無法呼吸。
“你夠了吧?不過跌了一跤,會受多麼重的傷?”
宋雪脈實在看不下去月瓊那副嬌柔如水的模樣,像是骨頭輕輕一折就要斷了似的,忍不住出聲譏諷道。
她在娘家裏也時常裝乖巧、柔順來討爹爹的歡心,論演戲,她宋雪脈也是筒中高手,她當然一眼就看出來,這女人可憐兮兮的模樣分明是偽裝的。
“夫人,我……”
福總管一頭冷汗,忙將月瓊扶到一旁坐下,哈著腰打著圓場。
“夫人,您別誤會……”
“有什麼好誤會的?”宋雪脈冷了心,直直地瞪著樊焰。
她日日夜夜思念著他早日回府,沒想到他非但沒有如之前他所承諾的替她帶回禮物,反而帶回了舊情人?
甚至,他對月瓊還比對自己溫柔體貼。
“雪兒,你……”
宋雪脈截去樊焰的話,指著一旁休憩的月瓊,冷冷地迎上他狹長的眸子,一字一字緩緩道:“樊焰,我要她立刻離開這裏。”
在場全部的人都愣住了,樊焰的臉色尤其難看。
“夫人,我先扶您進去休息,這事晚點再說也不遲……”福總管打算先請走他們家少夫人。
但宋雪脈哪肯如此輕易離去?
“不,我不要。”
“夫人……焰……”月瓊臉色一陣難堪與尷尬。
“焰?你喊他焰?”一把無形怒火如滔天巨浪沖上她的心口,宋雪脈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她不可置信地瞪著月瓊。“我……”宋雪脈那兩道視線像是利劍般直直射向月瓊,月瓊驚慌地移動了下坐姿,求助地睨向一旁的樊焰。
“雪兒,你鬧夠了吧?”樊焰上前拉住妻子,聲音裏有著壓抑的低沉。
“她喊你焰?”宋雪脈揪心地瞪著樊焰,五臟六腑全攪成一團。
“夫人……”福總管冷汗直流,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是答應過宋當家的,說他們家少爺一定會善待他們家女兒,可沒想到少爺竟然將舊情人給帶了回來。
這叫他老人家要怎麼向宋老爺交代呀?
“我鬧夠了嗎?”見他臉上的慍色,宋雪脈退了一步,冷冷地環視在場的眾人,心口激蕩著此生頭一次嘗到的心碎滋味。“你說呢?我鬧夠了嗎?”
“雪兒,你究竟是怎麼了?”樊焰真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
的確,他和月瓊過去是有過一段情,但他可沒做出任何辜負她的事,為什麼她要這麼動怒?
“我不准她留在這兒,你究竟讓不讓她走?”
“夫人……”月瓊雙眸凝著淚光,幽幽地歎了口氣後,低首向樊焰道:“焰……呃……少爺,月瓊還是離開這裏吧……”
“不。”見雪脈如此固執,樊焰也動怒了。“不,你不需要離開,這樊府當家的還沒換人。”
“少爺!……”月瓊眼眶立即蓄滿了淚珠,下一刻便忍不住地撲倒在樊焰懷裏,身子輕顫不已。
見事情似乎全照著她所計畫的進行,月瓊更加了把勁,哭得好不淒慘。
“你哭什麼?”宋雪脈不耐煩地瞪著月瓊,她的心裏正醋海翻騰,忍不住朝月瓊斥道。
這女人有什麼好哭的?
她才想哭哩!
月瓊在樊焰懷裏嚶嚶啜泣。
“是月瓊不應該同少爺回來,惹得少夫人不高興,都是月瓊的錯……”
“你……”宋雪脈見月瓊如此“精湛”的演技,身子氣得直發抖。
要她相信這女人的眼淚,全是由心裏哭出來的,鬼才會相信!
一股深沉的揪心痛楚猛地襲上心口,回想起樊焰如火般的熱吻,她的心口像狠狠地被人劃過一刀。
“好……她不走,我走!”語畢,宋雪脈便立刻扭頭離開。
沒有人發現的是,她在轉身的那一刹那,一顆顆晶淚立即奪眶而出。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4-8 07:26:04
第九章
樊焰癱坐在書房的大椅上,只手捂著隱隱犯疼的太陽穴。
“少爺。”福總管進了書房,輕喊了一聲。
樊焰這才抬眼望向福總管。
“將月瓊姑娘安排好了?”
“少爺放心,已經將月瓊姑娘安排在薺香院裏。”
“那就好。”
“少爺,”福總管一臉為難地支吾了半天。“這個……”
他實在很擔心少爺對這月瓊姑娘舊情難忘,想問個清楚,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還有事?”
“呃……這個……嗯……您知道的,這個鴛鴦在水裏游呀遊呀,總是一對兒的,那個文人畫裏的鴛鴦,也沒有三隻的……”
“有什麼事你就直說了吧。”樊焰當然瞭解福總管又要兜著圈說話了。
“少爺,您對那個月瓊姑娘……嗯……呃……”
“我只是單純的想幫助她。”樊焰突地道了一句。
“呃?”
“自從半年前離開樊府後,她便被林祥遺棄,流離失所、三餐不繼,我只是暫時幫助她罷了。”
“沒別的?”福總管試探性地問道。
他沉吟了半刻,福總管耐心地等待著主子的回答。
“沒了。”
“呼……”福總管這才放心地呼出一口大氣,一手支在一旁的架子上。“那就好、那好就……”
“沒事你就先下去吧,順便替我去瞧瞧雪兒。”
警報解除,福總管話也變多了,一副以老賣老的口吻道:
“少爺,這說到少夫人,不是我在說,也難怪她會生氣,雖說這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但您也才新婚不久,就把舊情人給帶了回來,尤其依咱們這少夫人的性子,您剛才在大廳上,是不是對她太凶了點?”
一想起方才雪兒潑辣的模樣,樊焰的太陽穴便隱隱犯疼。
“我正大光明地幫助月瓊,不就證明我並非打算納妾,雪兒有什麼好擔心的?”
他實在不懂,他正大光明地帶月瓊進府,不就表示他胸懷坦蕩?
還虧他為了能早點見她一面,連著幾日趕路回來,這點心意,為什麼她就是不懂?反而要在一些小事上計較?
“可是問題就在於少爺您也未免太‘正大光明’了,舊情人突然出現在面前,少夫人怎麼會相信,少爺您並沒有打算納妾?”
樊焰深深吸了口氣,他只要一閉上眼,心裏就會浮現起雪脈方才傷心透頂的模樣,那模樣已在他心版上烙下了深刻的印記。
“少爺您還是自己去看看少夫人吧-.”
樊焰沒有答話,只是靜靜地靠坐在椅背上。
“少爺?”
一想起方才雪兒在大廳上當著大家的面,讓他下不了臺,他心中便隱隱燃起怒火。
原以為她只是比一般的大家閨秀“特殊”些罷了,沒想到這脾氣居然硬到當著下人的面和他對峙。
福總管當然看得出樊焰此時的彆扭是何原因,於是出聲安撫道:“少爺,少夫人雖脾氣不小,但這不正明白地顯露出,她對少爺的愛意有多深?”
一句話猛地理清了樊焰腦海裏翻湧的思緒。
福總管又長籲短歎地道:“不像有人呀,捺不住寂寞……”
“夠了。”樊焰當然清楚福總管口中的“有人”是指誰。
雪兒,他的雪兒,她是在乎他的,就如同他在乎她一般地深。
他的雪兒呀……
福總管見主子似乎內心正面臨轉折關卡,於是又趕緊下了一記猛藥。
“少爺,小的敢說,您不在府裏的這段時間,這府裏上上下下,恐怕沒人比少夫人還要期盼您的歸期了。”
“好吧,我親自去看看她。”沉吟了片刻,樊焰沙啞地道。
宋雪脈回到房裏一掩上門,淚珠兒便不聽使喚地奪眶而出。
她腦海裏不斷地、交錯地湧現出方才樊焰與月瓊相擁的畫面,和過去兩人相處的點點滴滴。
一想起過去樊焰曾經給過自己的甜言蜜語與保證,心口便揪疼成團。
我會好好待你的……
放心,我樊焰這輩子只會有你這個妻,不會再有別人……
相信我……我會好好待你的……
嗚……樊焰,你怎麼忍心傷害我?
傷心不已的宋雪脈猛地坐起,臉上淚痕還未抹淨,便急忙取出文房四寶,研開墨後便在紙上落下字款……春花、夏荷、秋菊、冬梅:
萬分後悔不足以形容我此刻心境,一時受了情愛的迷惑而將“休妻計畫”束之高閣,原本擬定待姑爺給了休書後,便立即回返,現姑爺似有納妾之意,正是我回返雲霞山居之時……
甫進門的樊焰見到她正伏在桌上振筆疾書,於是靜靜地踱到她身後,將紙上的內容一字不漏地看進眼底。
休妻計畫?
“雪兒……”
樊焰沙啞壓抑的聲音引起了宋雪脈的注意,她猛一回頭,瞧見樊焰就在她的身後,已經來不及將信紙藏起。
“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樊焰眸光氤氳地凝著她,啞著聲問:“告訴我,這信上寫的.……什麼是‘休妻計畫’?”
“我……”
“你原本打算讓我休了你?”
宋雪脈無語地望著他,眼眸鎖著不甘與悲愴,不需言語,樊焰已在她的表情讀出了答案。
樊焰頓時心如刀割,胸口狠狠一陣緊縮,嗓音因壓抑心痛而哽嘎暗瘂。“你要回去?”
宋雪脈原本心底滑過一抹心虛,但一想到方才他與月瓊相偎的畫面,解釋的話雖已到了嘴邊,仍是讓她給硬咽了回去。
“我是要回去。”她刻意忽略他臉上沉痛的表情,強迫自己別過臉不去看他。
“你原本就計畫好了?”樊焰又問。
成親以來的甜蜜回憶像走馬燈一般,片片段段地在腦海裏湧現。
她若是真的原本就計畫好要離開他,那不就表示過去的一切,她不過都是逢場作戲?
“這有什麼要緊?”宋雪脈一副並不在乎的口吻,沒讓他發現,她的心其實痛得直淌血。
“為什麼?”他不懂,為什麼她要這麼計畫?“意思是說,過去的一切都非發自你的真心?”
“不要再談過去!”她忿忿地吼了一聲,瞪著他的眼眸裏淨是悲戚與憤然。
他和月瓊不就好得很,他又有什麼資格責問她?
“好,至少告訴我,既然你早已打算讓我休妻,為什麼還要主動與我同眠,讓我毀了你的清白?”樊焰的嗓音沙啞而痛楚。
不知怎麼地,一股驕傲讓宋雪脈迷了心智,毫不考慮的便說出了違心之論。
“是,我是主動地接近你,如果不接近你,你頂多是把我這個妻子晾在那兒,我要何時才能如願的拿到休書?”
“你……”樊焰啞口無言,無法言喻的心痛揪住胸口。
這抹疼……甚至比當初月瓊離開他時更要難受!
她憤然地扭頭瞪住他。
“你一個大男人有什麼好損失的?三妻四妾還不是一個接一個的娶?”
“我沒有要立妾……”
樊焰深深地注視著宋雪脈。
他那專注而深摯的眼光,像條無形的鞭,猛地抽向宋雪脈的心坎。
兩顆受傷的心,在彼此的身體裏隱藏著情緒,她高傲嬌蠻地不肯表露出受傷的情緒,彷彿那就是認輸一般。
而他卻是不願因為自己對她的愛,而造成了她的負擔,他可以忍下他受的傷痛,只是他無法隱藏對她那與日俱增的愛意。
瞪著樊焰那張傷心欲絕的面容,宋雪脈只覺心底一陣揪痛,他那無法諒解的眼神像火鞭抽痛了她的心。
她感覺得到樊焰悲哀般的憤怒,其實她好想奔到他懷裏請求他諒解,但一想到月瓊,她整顆心都涼了。
“那月瓊算什麼?”她悲戚地啞道。
“我說過,我只是在尋回林祥之前先照顧她……”
“胡說,我看到的明明就不是這樣。”
“你不相信我?”他不知道他還能說些什麼。
沉重的疲累感深深地攫住樊焰那顆受創的心,除了沉痛,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剩下什麼感覺。
深吸口氣,眼眸半眯,他踱到桌邊提起毛筆沾了些許墨汁。
他要幹什麼?
宋雪脈望著他的動作,還來不及問出心中的疑惑,便已在紙上讀出了他的字跡,見到“休書”二字,她的腦袋忽地轟隆大響。
休書?他竟然當面寫休書給她!?
“你!”
樊焰每落下一筆,心口就抽痛一次,飛快地寫完休書之後,他遞給她。
“拿去吧,這是你要的休書。”
遞給她休書之際,他的手是顫抖的,心頭更像是讓人緊緊掐住一般,緊窒地無法呼吸,臉色漸漸刷白。
這輩子頭一次嘗到如此強烈的痛心,就連與月瓊的分離,也不曾帶給他如此震撼的心碎。
原以為與月瓊分離的那一次,已心痛的要了他的命,而這次與雪兒的分別,卻像是連他的靈魂也要一併帶走。
麻麻的痛楚漫天襲地而來,如張巨大的密網,網住了他的靈魂與所有情緒,他想開口要她別走,但……他又不想自私地囚住她。
因為愛她……深深的愛意令他不忍心為了成全自己的愛情,而犧牲了她想要的自由。
天……老天爺為什麼要對他這麼殘忍?
上一回月瓊的離開傷透了他的心……而這次雪兒卻更狠心地連他的魂魄也一起帶走。
他不禁猜想,若失去了雪兒,他的靈魂是否會跟隨著她離去,飄離的魂魄因貪戀著她,而永遠不會再回來自己這副身軀了?
但宋雪脈不知樊焰此刻痛苦、矛盾、膠著……的複雜情緒,她只知道他給了她一張休書……
他不要她了!
“你、你要休了我?”瞪著他遞到面前來的休書,她的腦中一陣轟然巨響,呼吸和心跳幾乎一併停擺。
“這不是你要的?”深吸口氣,眯起眼,樊焰沉痛地啞著嗓子道。
“我……”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她只知道心頭好亂、好亂,原本一心想拿到的休書此刻就在面前,她卻一點高興的心情都沒有,相反地,她心痛得幾乎活不下去。
她震顫地望著他,心早就痛得不知該如何哭泣。
“既然和我在一起這麼不快樂,那你就選擇你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吧。”
他原本就不是個會強留人的人,當初月瓊背著他和林祥互通款曲,他也是大方地讓兩人離開,但這次,他真的好想開口要她留下……
“好……很好……”頓時,所有的思緒在她腦海裏漸漸渙散,她不知道除了心痛,她還能有什麼感覺?
他不留她,一點挽留之意都沒有……他怎麼可以這麼狠心!?
連解釋、哀求的心力都沒有了,淚水再也流不出來,她冷冷地睨著他,將此刻決裂的心境狠狠嵌入心底深處。
“理由呢?”這是她最後在乎的一件事了。
“嫉妒。”他沉沉地道。
他的話像冰刀,輕易地將她的心切割成兩半,天生傲骨的個性令她無法在此時示弱,她反而抬起下顎傲然地睨著他。
“謝謝你的休書,我終於自由了。”
短短的幾個字卻像無數根細針同時插入他的心坎,饒是他的身子硬如堅石,仍輕易地被她這句話擊得潰不成軍。
“其實你不必費這麼大的勁來計畫這事,你只要直接開口告訴我,我就會如你的願。”樊焰啞著嗓道。
“就像當初對待月瓊那般?”她痛心地問道。
方才會說出違心之論,原本只是想試探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究竟如何,有沒有比當時月瓊在他心目中的分量還大?
他當時選擇了讓月瓊離開,如果此刻他開口留下她,那麼就表示她在他心目中的分量比月瓊還重……
但他沒有……他只給了她一封休書……
“你還真是大方。”她冷冷地嗤笑道。
“這是你要的,不是嗎?”
宋雪脈只覺心口空洞,外頭儘管天氣炎熱,她卻感受不到周圍的一絲溫度。
“請你出去吧,我會儘快離開這裏。”
樊焰氣衝衝地踏出房門,福總管正好迎了上來。
“少爺……”
“什麼都不要說了。”樊焰先一步截去福總管的話。
福總管在瞥見樊焰臉上那抹顯而易見的傷悲與憤慨交錯的表情時,心裏陡地一驚,不死心地跟了上去。
“少爺,您沒和少夫人和談?”
“和談?我休了她。”
“什、麼?”福總管一聽,差點嚇掉了老命。
“這是她要的……”說話的同時,樊焰忽然仰頭大笑,那笑聲並未透著愉悅,反而充滿了痛苦。
“天啊,這怎麼行?”福總管驚愕地險些昏厥。
“她高興就好。”
“不成、不成!”福總管氣急敗壞地拉住主子。“少爺,您快去將少夫人那封休書給拿回來。”
“來不及了。”樊焰望著福總管,神情痛苦,一臉的沮喪絕望。
“少爺……”
“我傷了她……她傷了我……來不及了……”
沒有轉圈的餘地,也沒有退縮的權利了,縱使他現在立刻去撕了那只休書,兩人之間的裂縫已永遠無法再彌補。
隔天,天色才濛濛亮,宋雪脈就已悄悄地離開了樊府,離開了這個傷心地。
當樊焰得知她竟連行前都不肯見他一面,他像失了心般狂笑不止。
他將自己關在房裏連喝了三日悶酒。
這房裏還留有雪兒的味道,只消一閉上眼,他就能感覺到雪兒似乎仍在眼前,並未離開他。
見樊焰三日未出房門,月瓊忍不住推開房門。
門才稍稍拉開了一條縫,裏頭醉酒的男人立刻咆哮道:“是誰?除了雪兒,誰都不准進來。”
月瓊心頭一緊,滑過一抹受傷的感覺。
猶豫了片刻,她還是硬著頭皮推開門進去,沒想到竟見到樊焰隨意坐在床前,雙手抱著頭,髮絲、衣著凌亂的模樣。
“焰……”
樊焰抬頭睨向聲源,眼眸中鎖著沮喪,一臉的胡髭,模樣狼狽頹廢,彷彿一頭受了傷的雄獅。
月瓊見狀嚇了一跳。她從來沒有想過會見到樊焰這副潦倒德性,心頭一緊,奔上前去欲奪下他手上的酒壺。
“你別再喝了。”
樊焰順勢攫住月瓊伸過來的手腕,迷蒙地望著她。“雪兒?是你嗎?是不是你回來了?”
“不,我是月瓊,不是雪兒……”
見他為了另一個女人而失心喪志,不甘、悲傷的情緒一併襲上月瓊心頭。
樊焰像是稍稍尋回了些神智,定神一看,認清了面前果然是月瓊的臉,失望道:“是你,月瓊。”
樊焰眉宇間的落寞全看在月瓊眼底,心頭一酸,淚珠兒全滾了下來。
她撲到樊焰懷裏,泣道:“焰,是我,是你心愛的月瓊,雪兒已經走了,你忘了她重新接受我,好不好?”
“月瓊?”月瓊突然的表白令樊焰怔了怔,下一刻,他猛地推開她。“不,月瓊,不可能的。”
月瓊不甘心地與他拉拉扯扯。
“為什麼不可能?焰,你還愛著我吧?否則你不會給雪兒休書。”
“你錯了,月瓊。”樊焰抓住月瓊胡亂揮舞的手腕,狹眸裏盛滿了無盡的悽楚。“我給雪兒休書,是因為她想要,不是因為你。”
“呃?”
“我讓她離開,正如我當時讓你離開一般。”
“不!”月瓊激動地尖聲嚷道:“為什麼?為什麼你當時不開口留下我?如果你開口,或許我就不會離開你了……嗚……”
“如果你真心愛我,林祥便不會有機可乘,這和我開不開口留你,並沒有關係。”
“難道……”月瓊眼裏淨是哀求。“你真的不要我了?”
我要看到你快樂地成親,否則我會良心不安的,我要看到你有了相扶一生的伴侶,就像我一般,找到了幸福的歸宿……
深深吸了口氣,所有的回憶幾乎在同一瞬間捲進樊焰的腦海裏,思緒交錯盤旋,月瓊曾經帶給他的痛苦,不知何時已在雪兒的笑臉下逐漸遠離。
“當時是你選擇了離開。”他堅定地道。
“嗚……焰……”月瓊聲嘶力竭。“既然如此,為什麼又要將我帶回樊府,給了我希望又給了我失望,樊焰……你好狠……”
“月瓊!”樊焰反手抓住她,大吼了一聲,手勁之大連指尖都陷入她的臂肉裏。“記不記得你和林祥離開前,曾經告訴我什麼?”
“嗚……”月瓊狂亂地搖頭哭泣,什麼都聽不下去。
“你要我給你祝福,你要我去尋找相扶一生的伴侶,我現在找到了。”樊焰一字一句清楚地道。
月瓊只覺一顆心掉入萬丈深淵之後,再碎裂成無數且難以拾回的碎片,她忽然憶起曾經說過的話……
對不起,樊焰,是我對不起你,愛情來得太突然,讓人招架不住……
我不是故意要背叛你,我只是不由自主地跟著我的心……
你不在的時候,我好孤單,他對我很溫柔、很溫柔……
“愛情來得太突然,讓人招架不住……是嗎?”她淒淒地澀道。
樊焰瞅著她汪汪淚眼,堅定地道:“是的。”
此刻,樊焰心想,他似乎能稍稍瞭解月瓊當時選擇林祥的感受。他當時的確忙於商賈,甚少有時間陪伴她,心頭的那抹空虛的確會使人軟弱。
“所以你現在也只是跟著你的心?”
“是的。”樊焰再一次堅定道。
聞言,月瓊已清清楚楚地知道,她再也喚不回他的心了。
“她……對你很溫柔?”她苦澀地問道。
樊焰愣了一下,雪兒直爽的個性、稍嫌粗魯的舉止、如花兒綻放般的燦爛笑臉,無不在他的心頭烙下深刻的烙印。
雪兒直來直往的外表與“溫柔”二字,根本扯不上邊,但他卻能輕易地碰觸到、感受到雪兒內心裏的溫柔特質。
“是的,她很溫柔。”
樊焰的坦白讓月瓊心如刀割,怔愣了半晌,月瓊幽幽開口道:“我……是我的錯,我……我不怪你。”
“謝謝。”
“不用謝,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月瓊……”
“什麼都不要說了。”月瓊沉痛地歎了口氣,幽幽道:“如果,你不想和我犯同樣的錯誤,不想再造成任何遺憾,就快點去將雪兒給找回來。”
“可是……我也傷了她……”
“女人,有時候是心口不一的,她若不肯回頭,至少你已經試過了……”
無法再挽回他的心,月瓊心想,那麼就給他祝福吧。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4-8 07:26:22
第十章
宋雪脈帶著休書回到了她生長的雪院裏,房裏的擺設與四周的景物和她離開時,並沒有太大的不同,只是她的心境卻有了巨大的改變。
她無聊地坐在小亭裏,觀賞著逐漸西沉的夕陽,沒注意到春花與秋菊已來到身旁。
“小姐,您午膳沒吃什麼,我們給您熬了碗肉粥……”
春花還沒說完,宋雪脈即道:“我不餓。”
秋菊見主子這般失魂落魄的模樣,不禁擔憂道:“小姐,您這樣不吃不喝怎麼成?”
“唉,小姐,您別再為姑爺傷神了,哼,他居然真讓您帶了休書回來!”秋菊氣憤道。
春花忙使了個眼色,制止她繼續說下去。
宋雪脈臉色微變,但也沒說什麼,只淡淡道:“你們兩個不用擔心,我不是故意不吃,只是身體有些不舒服。”
“小姐,您病了?”
“沒什麼,只是有些反胃,人懶懶的,沒什麼食欲……呃……”才說著,一股噁心湧上喉頭,她不禁捂著胸口幹嘔了半天。
“天,這還得了?”春花忙上前替她拍背順氣,一邊對著秋菊道:“快去請大夫來瞧瞧。”
“不用了,我沒事,扶我回房休息休息就好。”
“小姐……”
“別說了,扶我回房吧。”
服侍主子回房後,四人還是請了大夫來替主子看看,沒想到竟然發現了一項天大的消息。
一時拿不定主意的四人於是相偕躲到了院裏一角,展開四人的秘密集會。
“怎麼辦?小姐有了身孕,這該怎麼向小姐說啊?”
“唉呀,被人休了才有身孕,這下子事情可棘手了。”
“是啊,也難怪小姐好像變了個人似的,整日鬱鬱寡歡,說不上兩句話,現在又有了身孕,該怎麼跟老爺說啊?”
“是啊,這可怎麼辦才好?”春花一臉擔憂地道。
春花、夏荷、秋菊、冬梅四人你一句、我一句,像熱鍋上的螞蟻,著急地商量著眼前棘手的問題。
冬梅瞠大了眼,緊接著道:“你們不曉得,前兩日,我邀小姐擲骰子,你們猜,怎麼著?”
春花三人皆搖頭。
冬梅表情誇張地道:“天啊,真是天要下紅雨了,小姐她居然只是懶懶地看了我一眼,然後說……沒、興、趣!”
“啊?”其餘三人一聽,也甚覺不可思議。
“天啊,看來這次事情真是大條了。”夏荷憂心地道。
“老爺為了小姐被休回來的事也是傷透了心,這下子要是知道小姐又有了身孕,不氣昏了才怪。”春花跟著又道。
“要不要直接和小姐說,她有了姑爺的骨肉?”秋菊蹙著眉問道。
“千萬別!”夏荷忙搖頭道:“要是這時候讓小姐知道她有了姑爺的骨肉,依小姐的性子可能會要脅我們四人,不準將此事說出去,然後自己偷偷地喝藥打掉胎兒。”
“天!”秋菊捂著受驚的胸口,不住地喘著大氣。
“沒想到咱們當時一個混帳主意,最後竟然成真了。”冬梅總覺得自己虧欠小姐,若當時她們和阿林沒替小姐出這什麼休妻的餿主意,或許事情也不會走到今天這步田地。
“唉……”眾人連聲齊歎。
“這樣吧,小姐平時雖有些嬌蠻,但對咱們還是挺照顧的。”春花對眾人道。
“嗯。”其餘三人均頗有同感。
“我們其中派出一人去問問那個薄幸的姑爺,我們家小姐究竟哪一點對不起他?他究竟要拿小姐肚子裏的骨肉怎麼辦?”
“但這事千萬別讓小姐知道……”
春花的話還沒說完,阿林就從另一頭急匆匆地朝四人奔來。
“阿林,我們正要去找你。”
“有事等會再說……呼……”阿林喘著氣,一手指著大廳的方向。
“別急,有事慢慢說。”
“慢不得、慢不得,咱們有客人來了……呼……”
“哪裡的客人?”秋菊問道。
“咱們四姑爺,這會兒正和老爺說著話呢!”
“啊?”四人均是一驚。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春花四人相覷一眼,默契十足地齊聲道:“咱們快去!”
躺在床榻上的宋雪脈並沒有立刻入睡,四名貼身婢女的前腳才踏出房門,她的淚水便立刻奪眶而出。
她將自己埋在錦被裏,壓抑的哭聲只有她自己聽得見,她不想讓其他人見著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只消一閉上眼,她腦海裏浮現的都是樊焰的影子,綿綿不絕的思念在她體內化成了龐大的力量,她非得極力壓抑,才能稍稍制止自己想奔去見他的衝動。
但,她可以控制自己不去找他,卻無法控制自己的心,她沒有辦法阻止自己不去想他、不去思念他。
悶在被裏哭了半天,直到快透不氣來時,她才將頭探出了被外,以她的角度剛好望見窗外景色。
天色已漸漸暗沉,窗外的天空灰霧濛濛,恰如她此刻鬱晦的心情。
他現在在做什麼?
和月瓊一起嗎?
他過得好嗎?
他快樂嗎?
他……想她嗎?
她不斷地在心裏重複自問著這些問題,每每一念及此,彷彿冥冥中有股力量,將她全身力氣由她的軀殼中抽離般。
思緒翻轉間,一聲細細的開門聲將她飄離的思緒抽回,她心想,大概是她其中一位婢女吧。
她趕緊將臉上的淚痕抹去,在腳步聲到達她的床頭前,趕緊假裝入睡,以免被人發現她偷偷地掉著眼淚。
樊焰靜靜地站在她的床頭,審視著她無瑕的睡容,胸口湧起一陣失而復得的激蕩情緒。
方才他已求得岳丈的諒解,讓他單獨見雪兒一面,幾日不見,她看起來似乎削瘦了不少。
“雪兒。”
呃?宋雪脈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猛地睜開眼,瞪視著佇立在她床前的男人。
“是我。”
“你……”好不容易找回了聲音,她卻驚愕地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來。
“我來了。”
稍稍平復了受驚的情緒,宋雪脈戒備地瞪著他,儘管心中雀躍不已,但她仍是極力忍下想奔到他懷裏的衝動。
“你來幹什麼?”她沒好氣地問道。
“來接我的娘子回府。”
“你的娘子?”她嗤笑道:“是下堂妻吧?”
“雪兒,我想了很久,都是我不好,你原諒我好嗎?”
壓抑許久的思念化成了串串淚珠,即使她不斷地告訴自己別哭,但淚珠兒就是不爭氣地一顆顆往下掉。
見她掉淚,樊焰心疼極了。
他坐上床沿,伸手為她拭去不停滾落的淚滴。
但宋雪脈卻不領情地別開臉,倔強地道:“你走,我不要再見到你。”
“真不要再見我?”熾熱的深情早已燃亮了他一雙狹眸,來見她之前,他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月瓊和他說了不少女人的心理,他也領會了不少女人千折百轉的心事,這次說什麼他再也不輕易放手。
“我方才已經見過宋老爺,取得他的諒解之後,你讓他老人家保管的休書,已經當著他面被我給撕毀了。”
“呃?”
“意思就是,你仍然是我的妻。”說話的同時,他傾身往她的方向靠去。
一股強勢的氣魄猛朝她壓近,她的身子征愣地往後移了一些。
四周的空氣似乎正流洩著某種曖昧的氣氛。
他逼近她的身旁,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瑟縮顫動。
樊焰攫住她一隻臂膀,沉聲道:“雪兒,別逃,這床就這麼狹小,你要逃到哪裡去?”
“你、你放開我……”一股熱潮由他的掌心透過他所觸碰的肌膚,隱隱傳到她微顫的心口。
這人怎麼這麼無禮、霸道?
這是她的房間耶,他居然反客為主地霸佔了她床的大部分空間?
“不,我不放,我再也不放!”失去她一次就已夠讓他心痛得快要死去,他無法再忍受一次失去她的滋味。
樊焰情不自禁地一把將她擁入懷中,恣意汲取著她身上獨有且令人心安的香味。
被他一把擁入懷裏,宋雪脈心頭一緊,狂猛襲來的思念像張大網擄獲了她的魂魄,手掌心突生一股酸麻直到她的心口問。
“雪兒……雪兒,……”
“不,你怎麼可以……放開我……”不甘就這麼輕易地在他柔情的擁抱裏被征服,粉拳一下一下地輕落在他的胸膛上。
“雪兒……”樊焰不理會她的反抗,將她的頭往自己的胸口按下。
除了感受到他的體溫正熨燙著她泛濕的臉頰外,熟悉的心跳聲穩穩地由他的胸腔內傳來。
她受了極大的撼動,扭動的身子不知不覺地緩了下來,原本捶打在他胸膛上的拳頭,不知不覺地變成搭在他的肩頭上,她忍不住嚶嚶啜泣了起來。
在樊焰那熟悉的擁抱下,她原本激動的情緒奇異地被撫平了,甚至心中漾滿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幸福感。
“雪兒,我好想你……”
聽到這甜滋滋的話由他嘴裏說了出來,宋雪脈心中激動萬分,胸口熱血奔騰,眼眶濕熱迷蒙,淚珠兒掉得更凶了。
“嗚……樊焰……”忍不住胸口激蕩的情緒,她終於卸下了外表堅強的偽裝,反手摟住他,嚶嚶哭泣著。
“和我回去,我發誓此生會好好地照顧你,和肚子裏的骨肉……”
“什麼?”宋雪脈瞠大了眸子,迷惑地望住他。
什麼骨肉?他在說些什麼呀?
這時,樊焰才突地想起,春花她們四人方才向他說起此事時,已事先告訴他,他的雪兒還不知道她就要為人母了。
“雪兒,你就要當娘了。”
“呃?”
樊焰將手掌輕輕地置放在她的小腹上,臉上有著無與倫比的驕傲。
“你可能還不知道,你的肚子裏已經有了樊家的骨血。”他溫柔地輕聲道。
“我、我怎麼自己都不知道?”
“是方才大夫來看過,春花她們才知道的。”
“啊?”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美眸。
“意識到自己就要升格做娘,心中頓時激起許多複雜的情緒,有些惶恐、有些不安、有些期待、有些喜悅,更有些無法形容出的奇妙感覺……
臉頰浮上兩朵酡紅迷暈,一股滿足感霎時填滿了她的心。
“怎麼?不哭了?”
“要你管!”她嬌嗔地嘟起小嘴,總算破涕為笑。
“雪兒,我可愛的小雪兒……”樊焰愛憐地再一次擁她入懷。
這一次,宋雪脈絲毫沒有反抗,溫柔地倚到丈夫的胸懷上。
宋雪脈突然想到什麼似地抬首望向他,不安地問道:“你要我和你回去樊府,那月瓊呢?”
“幅總管已經尋到林祥,他已經來將月瓊帶走。”
“可是那人不是對月瓊不好?”一聽到月瓊可能再次遭受林祥的惡意遺棄,儘管兩人也算是情敵的身份,她仍是下意識地擔心月瓊。
樊焰無奈地歎了口氣。
“這點我也想過,但是每個犯錯的人,都需要寬恕與第二次的機會,林祥表現出悔過之意,也誠懇地祈求了月瓊的原諒,而月瓊也願意跟著他離開,我還能說什麼?”
“那、那只能祝福她了。”她蹙著眉,訥訥道。
“是呀。”樊焰輕輕地在妻子的額上落下一吻。“那麼你呢?願不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宋雪脈凝著美眸瞅著他。“我……我也不好,沒事搞什麼休妻計畫……”
“那我們一人一次,互不相欠了?”
“嗯。”宋雪脈點點頭,兩人算是正式和談了。
炙熱的吻點落在她飽滿的唇瓣上,兩人均沒發現不遠處那未合的窗櫺上,有十幾隻眼擠來擠去地偷看著房裏頭的情形。
“別擠啦!現在裏頭情況怎麼樣了?”秋菊壓低聲音道。
“呵呵,看來小倆口是和好了。”宋原德沒事也來插上一腳。
“啊,老爺,恭喜恭喜,小姐要添丁了,您要做爺爺了哩。”阿林嘻皮笑臉地討好道。
“呵呵,是啊、是啊……”宋原德樂不可支,直笑個不停。“唉……總算是一家團圓羅。”
“好了、好了,都別偷看了。”春花偷偷地將窗戶由外合上,還給裏頭熱情方熾的小倆口一個獨處的空間。
眾人失望的噓聲此起彼落。
“唉……”
“唉什麼?有本事就去找個人來拜堂啊。”春花一手叉著腰,兩眉倒豎地瞪著眾人。
“呵呵,是呀!”靈光乍現,宋原德忽然想到什麼似地大叫一聲。“呵,我又有一個主意了。”
“噓……老爺,小聲點。”
冬梅提醒著老爺子,否則一旦驚擾到房裏正在恩愛的小倆口,壞了人家好事,那可就不好了。
“什麼事呀?老爺?”秋菊問道。
宋原德望著眾人,賊笑兩聲。
“嘿嘿嘿,嫁了雪脈,再嫁了雨脈,接下來……呵呵……老爺子我要來嫁婢女!”
“啊?”眾人一聽,均是一驚。
“哇!”夏荷首先驚叫出聲。
“太、太、太好了!”秋菊眸光晶燦地望著老爺,近乎懇求的口吻央求道:“老爺說話要算數喔,不能忘了……”
“噓,太大聲了,咱們邊走邊說。”
宋原德做了一個要大夥噤聲的手勢,主僕數人一路上嘻嘻笑笑地離開了雪院……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4-8 07:26:35
終曲
正月 雲霞山居
雖說正月裏,這山上的天氣是特別的凍,但宋家的五位女婿們還是趁著月色正美,坐在莊內一處涼亭裏把酒言歡。
經過了一天的相處,原本對彼此都十分陌生的五個男人也漸漸地有了話題,不過真正將他們五個人拉在一起的其實是——他們都在“不小心”及“被強迫”的情況下,娶了宋家的女兒。
想當然爾,他們喝酒聊天的話題自然是圍繞在他們親愛的娘子身上——
因為父親想報恩,而娶了宋家老大水脈的藏劍門少主陸鎮淮首先發難,“說起我娘子,那可真是千言萬語難表心中苦。
雖然嘴上說苦,但他臉上卻洋溢著隱藏不住的幸福,“她一天到晚想去浪跡江湖,到現在還不想替我生個娃兒。”“別說了,”旭脈的夫君穆鼎驪喟歎一記,附和著:“我家旭脈還不是難搞得很,不愛說話也就算了,那脾氣還硬得跟石頭一樣。”
說著,他看著雨脈的夫君袁睿,“還是你好,人家都替你生了個娃兒了……”
“唉,甭提了。”袁睿一副有苦說不出的表情,“雨脈自認武功高強,一天到晚找我比武,就連懷了孕還不安分。”
聽見他這麼說,其他人都一臉驚愕,異口同聲地問:“真的?”
此時星脈的夫婿冷玉郎朗聲大笑,“我還以為只有我娶了個棘手小妞,原來你們也沒好到哪裡去啊!”
他倒是想得開,還能放開懷地大笑。
“唉!”突然,樊焰沉沉一歎,“你們再怎麼棘手也沒我慘吧?”說著,他自憐自艾地說:“雪脈是個女賭鬼,什麼都能拿來賭,我怕哪天弄不好,她也會把我這個丈夫給賭掉了……”
他話剛說完,雪脈的聲音忽地從他身後傳來,“ㄟ,你可別忘了我替你家的賭坊贏了不少錢唷!”
不知何時,她們五姐妹已經上涼亭來了,大概是他們聊得太起勁,竟沒有半個人察覺。
不一會兒,姐妹五人各自坐到自己夫婿身邊,個個臉上洋溢著幸福美滿的笑容。
“你們聊什麼?聊得這麼起勁?”水脈看著陸鎮淮問道。
雨脈哼地一笑,“姐姐,他們還能聊什麼,一定是在說咱們的是非。”說著,她嬌悍地瞪了袁睿一眼。
星脈附和著雨脈的話,說:“我想也是,旭脈,你說呢?”
“唔。”旭脈依舊惜言如金,只虛應了一聲。
“不打緊,不打緊……”雪脈威脅意味深濃地道:“要是惹了咱們姐妹五人,咱們一起下休書回娘家。”
她才剛說完,五個大男人立刻一臉驚慌,“別別別……”
覷見他們五人神情緊張,同聲同氣,姐妹五人忍不住相視而笑。
寧靜的山上,她們銀鈴似的笑聲像是能傳達到天上去一般。
此際,她們姐妹五人都想著同一件事,那就是——
娘,我們都嫁了好人家,都過得很幸福,您……看見了嗎?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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