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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夢南迪 -【花樣捕快】《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4-23 00:04:57     標題: 夢南迪 -【花樣捕快】《全文完》

夢南迪 - 花樣捕快

一物降一物,捕快愛跑路,皇帝愛吃醋?!

常言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說的就是陸知遙,
好好的千金大小姐不當,非要裝病跑去當捕快,
她捉賊辦案一馬當先,姑娘家該懂的事卻是一塌糊涂,
二嬸嬸生怕她這大齡姑娘滯銷,老想著替她安排相親,
她卻忙著和從京師來的商人齊公子稱兄道弟,
又是引薦生意門路,又是一塊查案的,殊不知──
那、瞧牘 泳故搶詞帳扒旃 模-
這下可好,想起自己笑話他是冤大頭又在青樓調戲他……
算啦,先不管這事了,倒是他,說是來辦案,卻成天在她面前瞎晃悠,
不是各種巧遇,就是撞破她的相親,害她想找個男人嫁了比當捕快還難……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4-23 00:06:09

序言 誰是老鼠,誰是貓?

夏至,日環食。

彼日,人們都在為了人生難得一遇的奇景守在電視或網絡直播前,我家卻因為家中的 寵物鳥不慎被門夾斷了腿而焦急。媽媽見地上濺了血,急忙喚我將鳥兒送醫,所幸我家離鳥醫院不遠,自是馬上送去醫治。

隨著回診次數多了,我也觀察到一件有趣的事情,這兒的院長與醫師們面對主人時,往往都是拘謹有禮但疏離,幾乎可說是面無表情,聲音里听不出情緒。然而在看診,面對幼小的鳥兒們時,他們都會放軟了聲音,一次次哄著鳥兒們的情緒,彷佛那些小家伙們真能听得懂人話似的,「好好好,對不起,我知道你很痛,忍耐一下」、「乖乖哦,沒辦法嘛,你受傷了得包起來,很不舒服嗎,我再輕一點」……諸如此類的柔軟、寵溺,和在掛號前台時的清冷語氣相比,說是反差萌都不為過了。

提到反差萌,有位有趣的人物我得跟你們介紹,她是夢南迪老師新書《花樣捕快》中的陸知遙。她大概是近期我覺得最可愛的姑娘了,常言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說的就是陸知遙,好好的隨州富戶陸大姑娘不當,偏要裝病隱匿身分跑去當捕快,沒辦法,誰叫她打小活潑好動,捉賊、辦案一馬當先,反倒是姑娘家該懂的那些事兒,她卻是學得一塌糊涂,連她二嬸嬸都看不過去,生怕她這大齡姑娘滯銷,非逼上趕著安排相親,只盼能將她趕緊嫁了。

只是,像陸知遙這樣的丫頭,會文會武,重點是還愛面子,要想出嫁,那可不是什麼容易的事,畢竟誰希望自家媳婦兒成天上街拋頭露面、逮捕犯人,這啥時有個意外都不知道,多駭人啊!

但凡事都有個萬一,就是這個萬一,讓陸知遙被微服出巡佯裝收茶商人來查緝案件的齊袁林看上了,人家齊袁林從小在後宮里看著妃嬪們勾心斗角長大,擺在這樣的人精面前,陸知遙自然是被人家算計得妥妥的,瞧齊袁林一口一個陸爺,把她哄得直當人家是兄弟,心心念念要保護這「人傻錢多、不知商場險惡的小白兔」,殊不知,人家不只是大老虎,還是天之驕子呢!

別看陸知遙像只傻乎乎的小老鼠,被齊袁林這只大賊 貓給戲弄得團團轉,事實上,人家陸知遙可是大智若愚,全 書智商上線,看得通透、難得胡涂,說的就是這樣的人……究竟誰是老鼠、誰是貓,這麼有趣的「狩獵」過程,真心推薦各位來瞧個明白,一探他倆今生最深情的告白!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4-23 00:06:26

楔子  一只七彩風車

京師皇城,陽春三月,楊柳依依,微風輕柔,吹撫在臉上,倍感舒服。

齊 袁林昨兒個鼓搗了大半個晚上,終于做好了一個七彩風車。用過早膳,宮里的皇子們都去書房上課了,皇子們的太傅是宋大人,平日里為人和善,但是在學堂上卻是分外嚴厲。在百姓眼里皇城的主子們都是矜貴的,可是只有身處深宮中的人才明白,皇子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齊袁林的母妃走得早,皇帝膝下兒女眾多,也沒得功夫照顧到每個人身上,有母妃照顧的皇子們大都是刻苦努力讀書,文的弱些,就想著法子在武上面下些功夫。嬪妃們和皇子們使盡了十八般武藝,都想著得皇帝一句夸獎。

倒是齊袁林,小小年紀也不知是想得開,還是根本不知皇家人心險惡,就同個沒事人似的,比起讀書,大半的心思都放在了玩上。

「哎,你瞧我這做得怎麼樣,不比民間的差吧。」齊袁林舉起他那七彩風車,對著太陽,微風輕柔,吹得風車緩緩的動了起來,「動了、動了、動了,瞧見沒有。」畢竟還是個孩子,齊袁林摟著一旁年歲相仿的小太監的肩膀,跳著腳的開心說道。

一旁小太監苦著張臉,不知道是該跟著高興還是該跟著著急,「殿下,這個月第四回了,您又不去上課,要是宋大人在陛下面前……說點什麼,您肯定得受罰了。」

「我都不急,你急什麼。放心、放心,上上個月我逃了五次課,他都沒和父皇打小報告,這才第四次,肯定沒事兒。」齊袁林吹著口哨,一門心思都在他那風車上。

在這後宮里當個「廢物皇子」才能活得命長,那宋太傅人不錯,他這個皇子逃課的事兒,他都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後宮的娘娘們。久而久之,他就成了她們口中的廢物皇子,宋太傅雖然從未挑明,但是齊 袁林明白,他這是在幫他。可能是看他可憐吧,在這皇宮里無依無靠的,宋太傅便幫他一把,讓他別丟了性命。

這御花園的一角平時鮮少有人來,齊袁林但凡要逃課,肯定就到這兒來。畢竟就算要當個廢物皇子也不能太明目張膽,有些事做得太過了,反而會讓人挑出毛病來。

「唉……」小太監嘆了口氣,瞧著自家主子,勸說的話,他都不知道說過多少回了,他們家主子在這宮里無依無靠的,要是日後再不得皇帝賞識,這日子可怎麼過啊。

「蝴蝶、蝴蝶,等等我、等等我!」遠處傳來個女乃女圭女圭的聲音。

「父皇什麼時候又給我添個妹妹啊,剛落地的女圭女圭就會說話了?」齊袁林放下高舉的風車,尋著聲音望去。

一個穿著粉色衣裳的女女圭女圭雙手前伸,跑起來磕磕絆絆的,一雙溜圓的大眼楮,小臉肉乎乎的,甚是可愛。

「殿下,您別胡說,陛下的事兒不是您能非議的,讓人听了去……」小太監急忙拽了拽齊袁林的袖子。

「我就那麼一說,這就咱倆,你急什麼。」

蝴蝶飛啊飛,越飛越高,飛向藍天,飛出了這高高的宮牆,齊袁林看著遠去的蝴蝶,眼中不禁羨慕。

「蝴蝶、蝴蝶、蝴蝶。」女女圭女圭噘著小嘴,強忍著傷心,胖胖的小手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

「小妹妹,不哭不哭,看,大哥哥的風車漂亮嗎?」齊袁林走到女女圭女圭身邊,半蹲著,從懷里抽出手絹輕輕的幫著女女圭女圭擦干臉上的淚痕。

小孩子都有好奇心,那邊蝴蝶飛走了她傷心,這邊來了個風車,她又破涕為笑。

「大哥哥,風車漂、漂亮,遙兒喜歡。」女女圭女圭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肉嘟嘟的臉上綻放出一個可愛的笑容。

女女圭女圭想伸手去構齊 袁林手上的風車,可是好像一瞬間想到了什麼,手臂慢慢放下,眼里流凍鍪??納襠?-

「怎麼了?」齊袁林倒是來了幾分好奇,宮里的皇子、公主們只要是自己想要的,定要想盡法子弄到手的,謙讓這個詞在皇家是名存實亡,相互間的謙讓不過是擺擺樣子給父皇看的。

「我爹說,君子不能奪人所好。」女女圭女圭低頭嘆了口氣。

「呦,君子不能奪人所好,這話听著有學問,小妹妹,多大了?」

「四、四歲了。」女女圭女圭伸手比劃著,然後笑出了聲。

齊袁林的樣貌在眾皇子中都是出眾的,天生的一張人畜無害臉,別說四歲的女女圭女圭了,就算是十四歲的姑娘家,也會想和這般如玉一樣的公子說上兩句話的。

「君子,可是小妹妹是女孩子啊。」這女女圭女圭齊袁林第一次見,瞧這相貌和父皇沒半點相像,他敢保證這不是他失落在民間的妹妹。

「女孩子怎麼了,爹說了,君子說的並不是男孩子,是一種品性,懂嗎,品性。」女女圭女圭跳著腳的說道。

「不懂。」齊袁林吹了口氣,風車緩緩轉動,七彩斑斕的顏色在太陽底下顯得極為好看。

「其實,我、我也不太懂,哈哈哈哈哈。」女女圭女圭看著風車入了迷,笑呵呵的說道。

「有意思,我猜……你姓宋?」

「嗯,大哥哥,你怎麼知道我姓宋。」

「叫什麼?」果然齊袁林猜測的沒錯,這時間能出現在皇宮,還一張嘴就詩書禮儀的,跑不了是宋太傅家的。

「宋遙。」女女圭女圭大聲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好名字,我喜歡,拿著,大哥哥送你的。」齊袁林將風車塞到女女圭女圭手里,「小妹妹,可別給我弄壞了,這可是我花心思做的,放眼南玄獨此一份。」

女女圭女圭愣了會,「真的嗎,大哥哥,這個風車送我了。」女女圭女圭鼓起小臉吹了口氣,風車緩緩轉動,「轉了、轉了,好玩、好玩,轉起來了。」

「瞧見沒有,沒見過世面的小丫頭。」齊 袁林對著身邊的小太監小聲說道。

「殿下,您第一次見到風車跟這小丫頭沒兩樣,您要是不喜歡能花一個晚上時間做它嗎?您真送啊,擱您手里還沒握熱乎呢。」小太監嘟囔道。

「就你話多,宋太傅家的千金,我送個風車怎麼了。」

「大哥哥,你叫什麼?我能經常和你玩嗎?」

「小姐、小姐,小姐,您在哪兒啊,小姐……」不遠處傳來女子焦急的聲音。

「大哥哥做好事不留名,姓名這事兒不重要。以後嘛,有緣千里來相會,有緣的話,小妹妹自然能找到我。」齊袁林抓著女女圭女圭胖乎乎的小手,讓她擋住自己的眼楮,「先玩個游戲,捉迷藏,數一百個數,然後來找大哥哥。」

「嗯!」小孩子都容易哄騙,一听玩游戲,那更是樂呵得不行。

女女圭女圭認認真真的數起了數來,齊袁林和小太監兩人相視一笑,悄悄的從旁邊退了出去,一個逃課的皇子,還是越少人看見越好。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4-23 00:06:49

第一章 嫁人比當捕快難

剛開春,早晚的天氣還泛著涼意,臨近晌午,日頭高高掛起,空氣中多出了些許的暖意。跟在太上皇身邊多年的老太監,急匆匆來到御花園,俯在太上皇耳邊低語了幾句。

「那個兔崽子,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好好好……」太上皇扔下手中的鏟子,顧不得滿園名貴的花草,帶著怒氣走向御 書房。

這御書房一如他在位時的模樣,沒有任何的改變,年輕皇帝正在專心致志的批改奏章,瞧見來人,急忙起身相迎,「父皇。」

年輕帝王瞥了眼跟在太上皇身後擠眉弄眼的老太監,還有怒氣沖沖的太上皇,「你們都下去吧。」知道自己等會免不了一頓打,在下人面前可不能失了帝王的威嚴。

「是。」除了老太監,御書房內伺候的太監宮女接連退了出去。

果不其然,一屋子的人前腳剛走,年輕皇帝的馬上就挨了一腳。「出宮?去隨州?你這皇位坐熱乎了嗎?還微服私訪!」踢一腳不過癮,太上皇接著又來了一腳。

「父皇!」挨揍不跑是笨蛋,年輕皇帝可不想做笨蛋,躲到老太監身後和太上皇玩捉迷藏。「父皇,我出宮、微服私訪是去游山玩水的嗎?還不是因為您叔叔的兒子慶國公在封地作威作福,貪墨賑災的銀子,御狀都告到京師來了。」年輕皇帝不服氣,跳著腳說道。

「我……」一提到這個慶國公,太上皇就更來氣,他們家當年護駕有功,先帝論功行賞,賜了塊免死金牌,如今一代代傳下來就到了慶國公手上。

「父皇,您這從弟左手打著皇親國戚的名號,右手拿著先帝的免死金牌,您說,我叫誰去查他?誰敢查他?」

太上皇是個明事理的人,年輕皇帝這麼一說,他心中自然是要思量一番的,見太上皇面色恢復了些,年輕皇帝小心翼翼的從老太監身後走出來,上前扶著太上皇的胳膊。

「父皇,我知道您是為我好,這位子我還沒坐熱乎,朝堂上明面一片和氣,但是就怕……」年輕皇帝笑笑,與之對視,不用挑明,兩人皆心知肚明,「慶國公是塊難啃的骨頭,借著這次機會,我也想去民間看看,在這高堂之上坐久了,已經不知民間疾苦了。」年輕皇帝自嘲的笑了笑。

早朝上,大臣們都是報喜不報憂,向新帝吹噓自己的功績,可是百姓生活到底如何,耳听為虛,眼見才為實。

「你去體察民間疾苦,你老子我剛退下來多久,御花園的花都還沒來得及種下呢,你就又讓我……」兩人坐在御 書房的台階上,太上皇吹胡子瞪眼楮的越想越氣,他都這把年紀了,這江山他管了大半輩子,本想著交給兒子,自己過兩天種花種草的太平日子,沒想到這小子又打上了他的主意。

「父皇,慶國公這塊骨頭只有兒子能啃得下來,朝堂上的這些骨頭也只有父皇您能啃得動,俗話說上陣父子兵,為了江山社稷、百姓安穩,兒子只能不孝,請父皇您出山了。」

一提到江山社稷、百姓安穩,太上皇的眼中多了幾分柔情。

這事兒成了!

「我上輩子造的什麼孽,生了你這麼個兒子。」太上皇拍了下大腿,嘆氣道︰「早去早回,慶國公的事兒不可激進,皇親國戚、免死金牌,根植在封地多年的勢力,不是單憑皇權能壓得住的,要智取。還有別在外面給我惹是生非,辦完了事兒趕緊滾回來,要是讓我知道你在外面胡作非為,老子非打斷你的腿不可!」權衡利弊,太上皇思慮再三,看來自己種花種草的安逸日子只能再等等了。

「謝父皇恩準。」南玄男兒跪天跪地跪父母,就算他身穿龍袍貴為皇帝,跪自己老子也是天經地義,年輕皇帝笑著說道。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這個新帝登基,也是時候要整頓整頓朝綱了。

隨州地處江北,是南玄四大茶葉產地之一,盛產綠茶。每年初春,全國各地的茶商都會陸續前往隨州收購春茶,出城販賣。

「陛……」坐在馬車里,錦衣華服的男人掀開簾子,動作拘謹,臉上的表情也是苦不堪言,張嘴剛說了一個字,便被一旁騎在馬上的年輕男人瞪了一眼。

「嗯?」年輕男人一聲輕哼。

馬車里的人只覺得嗓子一緊,「齊、齊管家,還、還有多久到隨州?」馬車里的男人險些咬著舌頭,臉上寫滿了幽怨。

「不遠了,翻過這個山頭就到隨州的地界了。」齊管家身後,身著玄衣的護衛強忍著笑意,替齊管家回了話。

「好好在里面待著,馬車不比騎馬來得舒服?」說話的齊管家天生一雙桃花眼,面容俊秀,雙手白皙修長,笑起來更是好看。

「是。」馬車里的人放下了簾子,車內傳來嘆氣的聲音。

「笑什麼?再笑讓你們輪番去馬車里坐坐。」齊袁林心情大好,看著遠處的山水,春意盎然,與京師的車水馬龍相比,江北自是多了一份山水如畫的愜意。

「齊管家,按照現在的腳程,傍晚便可入隨州城。」身後傳來侍衛的聲音,「城內的宅子都已經打點好了。」

「不急,第一天進城,我們先住客棧。」他們是進城做買賣的茶商,初到隨州還是要一切從簡,不惹人注目的好,「客棧干淨即可。」

「是!」

臨近晌午,車隊休整,眾人簡單吃了些干糧,馬車里的公子終于得空下了車活動活動筋骨,一身的錦衣玉袍怎麼穿怎麼別扭,可是主子有話,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敢違抗。

車隊歇息了半個時辰,繼續上路,早點進城,大家也能早點吃上頓好的,一路走來,荒山野嶺居多,也著實辛苦。

忽然間,一顆圓形的巨石從山頂滑落,擋住了齊袁林他們一行的去路,這一路走來倒也算是太平無事,如今怎麼回事,臨進隨州城了,倒還遇上劫匪?哪家的劫匪好大的膽子,竟在城外設伏!

「各位大爺,一路辛苦了!」領頭的男人圍著黑面巾,手上提著一把大刀,胯下騎著一匹棕色馬駒,身後跟著二十幾個身著粗布的大漢,個個肥頭大耳,一看就知道伙食不錯。

齊袁林不說話,饒有興趣地打量眾人,他不說話,身後的侍衛更是沒有多話的道理,只待自家主子一聲令下,沖出去把這些個不長眼的劫匪收拾一番。

「嘿,怎麼著,啞巴啊,會不會說話?」領頭的漢子不悅,打劫的買賣,他們做了多少年了,跪地求饒的主,提著刀劍要和他們拚命的主都見過,但是這伙「啞巴」不說話也沒動手的意思,就這麼直直的看著他們,他還是第一次遇上。

「得,爺爺也不和你們說廢話,馬車里的老爺把錢財跟這兩丫頭留下,爺爺便不為難你們。」大漢聲如洪鐘,仗著人多,腰桿子挺得筆直,「要是敢反抗,爺爺手里這把大刀可不認人啊,到時候傷了誰,哈哈哈哈哈……馬車里的老爺可別見怪。」

大漢一笑,身後的一群漢子也跟著笑了起來。

「再往前五里便是隨州城了,你們在這打劫商客就不怕官府嗎?」齊袁林玩弄著手里的馬繩,臉上絲毫沒有懼意。

「官府、官府……哈哈哈哈,這小子和爺爺我說官府,告訴你,官府是爺爺開的,借他們十個膽子也不敢動爺爺我。」

「大哥,甭和他們廢話,直接動手吧。」身後的小弟緊跟著說道。

「馬車里的老爺看來是不打算給東西了,那就別怪哥幾個不講情面了,動手!」

大漢話音剛落,身後二十幾個壯漢提著兵器便沖了過來。

劫匪就在家門口打劫商客,隨州的官員任之所為?齊袁林騎在馬上瞧著眼前打成一片的眾人,眼中頗具深意,難不成隨州的官員和這些匪徒背地里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齊管家,我……」馬車里的男人探出頭來,剛剛大漢的叫囂他都听在耳里,他就想和兄弟們一樣,出手好好教訓教訓這些狂徒。

「此等小事,怎需勞煩公子操心。」齊袁林皮笑肉不笑的一把將冒出頭的男人推了回去,「坐好,敢出來,進城自行領板子。」

齊袁林這話說得輕巧,可是男人听了卻是嚇得一哆嗦,他們主子口中的打板子可是要被月兌了褲子,光著在眾人面前打板子,打板子疼不疼先不說,他可丟不起這個臉。

齊袁林身邊的侍衛都是個頂個的高手,這些劫匪別看著塊頭大,但是在暗衛面前完全不堪一擊,況且明面上雖是五六個侍衛,可是暗中布置的高手數不勝數,只要齊袁林一聲令下,這些劫匪就可以排著隊去閻王殿報到了。

這時,兩個劫匪鑽了空子,瞧著馬車旁就兩個丫鬟和一個 書生模樣騎在馬上的人,擒賊先擒王,要是挾持了馬車里的人,這幫人再厲害又能如何?兩人心里撥著算盤,一個輪著大錘,一個舉著大刀就沖了過來。

馬車邊的兩名侍女眼中閃過殺意,然而隱藏在手中的暗器還未出手,只見從後方突然閃過一身影,上前將兩個壯漢踹倒。

「有能耐的就和那些男人打打殺殺,欺負姑娘家算什麼英雄好漢。」

听話音是個女人,看背影的穿著,是衙門的官服,有意思。

齊袁林讓兩個侍女原地待命,打量著眼前的幾個人。

「隨州捕快,陸知遙!」女子從腰間拿出令牌,大喊了一聲。

緊接著,後面又騎馬沖出來一個男人,同樣身著捕快的行頭,手里握著一根長繩,繩子尾端拴著一個披頭散發的男人。

「大膽匪徒,還不束手就擒!」

領頭的匪徒眼看著自家兄弟敵不過這些侍衛,這會又沖出來兩個捕快,心中暗道一聲不好,急忙打了個呼哨,很快頭頂懸崖上的碎石接連滾滾落下。

「撤!」

「大家小心碎石,護住腦袋。」女捕快大喊提醒眾人道。

還活著的劫匪借著眾人躲碎石的空檔落荒而逃,好在懸崖兩邊的碎石也不多,眾人躲避了一會兒,都平安無事。

「祖宗,陸爺,你下回出手告訴我一聲,我可沒有你那雙順風耳,八百里外的風吹草動都能听得見。」男捕快小聲埋怨道,瞧了眼後面跟著一路跑來的人犯,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氣,還好還好,人沒跑壞。

「頭兒,下不為例、下不為例。」女捕快正了正剛剛打架歪了的官帽,鵝蛋臉上露出兩個甜甜的小酒窩,笑著說道。

「隨州捕快,陸知遙。這位是我們頭兒,陳邱,大家都沒事吧?」環顧眾人沒看見有人受傷,瞧了眼一直沖著她笑的齊袁林,最後將目光落到馬車上,想來這里面才是商隊的正主。

「多謝兩位大人出手相救,在下是這商隊的管家,姓齊名然,齊某見過兩位大人。」齊袁林下了馬,走到陸知遙面前,「我們是前往隨州收茶的商隊,馬車里的是我們家公子……剛剛的場面,我們公子受驚嚇,不便出來相見,還望兩位大人見諒。」齊袁林半輩子都和官員打交代,應付起官差來自有一套。

大人?陸知遙抿著嘴,笑了笑。在隨州城听慣了別人叫她陸捕快、陸爺……大人,嘿嘿,還真沒有人這麼叫過她。陸知遙心下一喜,既然是大人就得有大人的樣子,陸知遙板了板嘴角,沖著行禮的齊袁林回了個禮。

「前面進程還有幾里路,我兩人捉拿逃犯回城,不妨大家一起走,好有個照應。」陸知遙征詢了陳邱的意見後,開口說道。

「齊某正有此意,齊某代我家公子謝過兩位大人了。」

「好說、好說,身為官家人,路見不平豈有不幫之理。」陸知遙這個捕快平日里都是和隨州城內的地痞流氓打交道,突然間遇到這麼個講禮的主,她反倒有些不適應了。

眼見著天色變暗,陳邱拽了拽繩子,將坐在地上休息的逃犯叫了起來,「天色不早了,咱們早些啟程吧。」

陳邱面相樸實,對待逃犯也沒呼來喝去的官威,這兩個人給齊袁林留下了不錯的印象。

調查慶國公一案,不妨就從這兩個官家人入手,齊袁林當下有了主意,後面他要好生同這個女捕快多溝通溝通才好。

「你們打哪兒來啊?」陸知遙向來是個話多的,隨州的綠茶在南玄頗為有名,每年初春來城內收茶的商人不少,可是這位姓齊的管家,她沒有一點印象。

「我們從京師來,齊家原本是做文房四寶生意的,去年才開始涉及茶葉。」齊袁林騎馬跟在陸知遙身邊,這兩人都是話多的主,沒幾句就聊了起來。

陳邱性子憨厚,對著生人話不多,就跟在兩人身後提防著四周,怕匪徒再殺回來。

「去年才做茶葉生意,第一次來隨州?」陸知遙從懷里掏出幾顆青棗,遞給齊袁林一顆,轉頭扔給陳邱兩顆。「路邊摘的,生津止渴。」

「多謝陸大人。」齊袁林承了東西自是要說個謝字的。

這聲陸大人,陸知遙怎麼听怎麼都覺得高興,這商隊是從京師來的,瞧著眼前這位齊管家的穿著打扮,想著馬車里的少爺肯定也是個不差銀子的主。「好說、好說,齊管家放心,回城路上有我和頭兒罩著你們,放心。」陸知遙拍胸脯說道。

「嗯。」齊袁林點點頭,咬了口青棗。這棗子是真酸,他別過頭去,忍著酸將嘴里的那口棗子嚼碎咽了下去,「敢問陸大人,後面這位……」齊袁林看著跟在陳邱後面的逃犯問道。

陸知遙也沒瞞著,從懷里掏出了官府的告示,「采花大盜,為了抓他,我這兩條腿都要跑斷了,在隨州城內繞了兩大圈,後來這家伙又逃到了城外。」陸知遙越想越來氣,這人專挑深山老林里躲,害得她和頭兒在林子里啃了好幾天的大餅。

「陸大人辛苦了。」齊袁林掃了眼告示上的公文,抓到逃犯賞銀三兩,看著這兩位風塵僕僕的捕快,齊袁林怎麼都覺得這賞銀著實少了些。

「哪里、哪里,身為官家人,為朝廷辦事、為百姓辦事,何來的辛苦。」在外人面前,陸知遙怎麼也得維護住她這個「陸大人」的形象。

陸知遙的話,身後的陳邱是听得清清楚楚。官家人?為朝廷辦事?他扶著額頭連連搖頭,明明是為了那三兩賞銀,累死累活的奔波了這麼多天。

說到這,陸知遙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騎著馬兒後退了幾步來到陳邱身邊,小聲問道︰「頭兒,我想起個事兒來,咱們這些日子出城抓人,那食宿費……」衙門的規矩,出城辦案可以報食宿,雖然銀子不多,但再少也是塊肉。

「你打尖了嗎?」陳邱不答反問道。

「頭兒,這些日子咱倆都在一起,荒山野嶺的哪兒有客棧啊。」

「那你下館子了嗎?」陳邱接著問道。

陸知遙拍了拍腰間的口袋,「出城帶了五張大餅,現在還剩半張呢。」

「你沒打尖兒、沒下館子,睡的是草皮、吃的是干糧,都沒產生花銷,衙門上哪兒給你報銷去。」隨州衙門那可是要多窮有多窮,和衙門談報銷?沒門!

「累死累活就得個三兩銀子,還得和頭兒平分。」陸知遙嘆了口氣,「你也是,倒是往人多的地方跑啊,讓小爺我能打尖下館子、吃上頓飽飯唄!那荒山野嶺、鳥不拉屎的地方,你鑽進去就不出來。」陸知遙回頭看著身後的犯人,抱怨道。

「行了、行了,甭在我這抱怨,該多少就多少。」陳邱揮揮手將陸知遙打發走。

齊袁林將兩人的對話都听在耳中,越發覺得這小捕快有點意思。

陸知遙一路上都在算計著食宿補貼的事兒,這會徹底泡湯了,也沒了和齊袁林瞎聊天的熱情,整個人蔫蔫的,好在走了不遠便進了城,兩撥人要分道揚鑣了。

齊袁林為了表示感謝想請兩人吃個晚飯,還沒等陸知遙說話,陳邱就拒絕了他的好意。

這商隊第一次來隨州,還不知底細,陳邱不想和他們走得太近。


齊袁林見狀也沒再多說什麼,既然來了隨州,日後見面的機會多得是,不差這一時半刻。

齊袁林帶著商隊前往客棧,陳邱和陸知遙帶著犯人回衙門交差。

「胡主簿,人都抓回來了,您可不能不給賞銀啊?」陸知遙搖著年過半百老頭的胳膊,就差哭給老頭看了。

「急什麼,是我不給你嗎,那還不是因為上面的銀子還沒發下來呢,過兩日等銀子到了,你這三兩銀子我一準給你。」老頭被晃著頭昏,急忙拍掉陸知遙的手。

「說好了,胡主簿,等上面的銀子下來,您一準先給我和頭兒。」隨州衙門窮得叮當響,在場的幾個心下都明鏡似的,賞銀這事兒要是不抓緊要,說不準哪天就沒影了。

「姑奶奶、陸爺,你放心,一準先給你,要不然你來我這一哭二鬧三上吊,撒潑打滾,為了三兩銀子再要了我老頭的命,這買賣不合算。」胡主簿肯定的說道。

「好 ,胡主簿您忙著,我和頭兒先去吃個飯。」得了胡主簿的保證,陸知遙臉上露出幾分喜色,拉著陳邱出了門。

「胡主簿一把年紀了,你可別把他折騰出個好歹了。」

「頭兒你可別瞎說,那老頭的身子骨不比咱倆差,硬朗著呢。」陸知遙吹了個口哨回道。

「行吧……」陳邱無奈的搖著頭,沒再繼續這話題,「陸大人,說吧,晚上吃什麼?要下館子嗎?」

下午那會兒,齊袁林一口一個陸大人,陸知遙的尾巴都快翹上天了,陳邱全看在眼里。

「頭兒,還是叫陸爺吧,叫什麼陸大人,多見外啊。」陸知遙嘿嘿笑著道。

「給你三分顏色,你就要開染坊了是吧,還陸爺,我打你個陸爺樣。」陳邱隨手拍了下陸知遙的頭,她也沒躲,反正陳邱手輕,打幾下也不疼。

「頭兒,我看啊,咱倆就衙門飯堂湊合、湊合吧,蘿卜白菜有啥吃點啥,賞銀都沒領到,沒臉下館子。」陸知遙撇撇嘴,還在憂傷自己的賞銀。

「你啊,這輩子就是摳的。走吧,衙門飯堂、蘿卜白菜再不濟也比大餅好。」他們這些捕快,除了每月的三兩四錢俸銀,就指著抓逃犯領賞錢呢,說白了就是拿命換錢的活。

陸知遙是女子,拿刀劍在行,但是拿菜刀卻不行,好在陳邱一手的好廚藝,沒幾下功夫就倒騰出了三道菜來。


「頭兒,炒白菜片、炒蘿卜絲、炒胡蘿卜絲,可真夠素的啊。」陸知遙嘆了口氣,拿出自己剩下的半張大餅,狠狠的咬了一口。

「有得吃就行了,哪兒那麼多挑頭。趕緊吃完各回各家,我爹還在家等我呢。」

「好 ,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代我向師傅問個好,等賞銀發了,我提著酒去看他老人家。」陸知遙嘿嘿一笑,挑起一大口胡蘿卜絲塞進嘴中。

頭兒說得在理,再怎麼素,也比在深山老林啃大餅來得舒服。

吃個七八分飽,陸知遙揉揉肚子,打了個哈欠,「頭兒,我回啦。」

「嗯,天黑了,小心點。」惦記著家里腿有殘疾的父親,陳邱也沒多說什麼,兩人就此分別。

一路上,陸知遙哼著小曲,興高采烈的往家走,回家能好好洗個澡,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的睡一覺,想想都覺得開心。

經過隨州最大茶商陸府的府門,陸知遙習慣性的向門里瞄了一眼,而後面不改色繼續哼著小曲沿著陸府的高牆繞上大半圈,直到來到陸府的後門。

「又鎖了。」看著上了鎖的後門,陸知遙禁不住抱怨了一聲,「算了……」看著高高的圍牆,「這能難得倒陸爺我嗎。」陸知遙正了正官帽,天黑了,看著四下無人,旋即施展輕功翻牆而入。

「回來了。」

剛落地還沒站穩,就聞得一女聲,陸知遙心中暗叫不好,腳下一滑,摔了個屁墩兒。

「二嬸嬸!」陸知遙看著坐在石凳上的婦人,苦著一張臉招呼道。

婦人上了年紀,看著坐在地上的陸知遙,臉上帶著幾分不悅。

「姊,還不起來。」婦人身後鑽出一個小姑娘,小跑著過來,將陸知遙從地上扶起來,用力拍了拍她身上的塵土。

「走的時候怎麼說的,不是說去個三五天就回來嗎,你算算這都幾天了,八天了!從前天晚上開始,娘每晚都來這等你,今天總算把你等回來。你要再不回來,明天我和娘就要去衙門了。」

陸家一共有四房,陸家大房十幾年前去京師賣茶,回來的路上收養了孤兒陸知遙,從孤兒到商戶家的大小姐,陸知遙也算是過了幾年的好日子。

可是沒過幾年,陸家大房再次進京賣茶,回隨州的路上慘遭匪徒所害,死的不光是陸家大房夫妻,還有跟著見世面的兒子,以及二房的大兒子。

因著這事,陸家老爺子一病不起,沒幾日便撒手人寰了,陸家老太太病了好些日子,不過萬幸挺了過來。陸家大房夫妻一歿,陸知遙又成了孤兒,陸知遙雖是收養的,但卻是在衙門做了公證,上了陸家簿籍的,陸家三房、四房忌憚陸知遙分家產,鼓動著陸老太太將陸知遙送走,說她命不好,克死了陸家大房。

這個時候,好在陸家二房及時出面,陸家二房雖然也經歷了喪子之痛,可卻是明事理的,洛氏不顧三房、四房的反對,將陸知遙接到自己院里養了幾年,後面陸知遙長大了,不想再看三房、四房挑刺找毛病的嘴臉,原本想著搬出陸府獨過,可是洛氏不同意,硬拉著把人留下來。

後來沒法子,陸知遙便搬到陸府最偏的這個角落,她的小院沒下人伺候,就她自己一個,耳根子一下子清靜了不少。

「不能怪我,二嬸嬸,是那犯人太狡猾,專挑深山老林里鑽,您都不知道這一路上餐風露宿,我連頓飽飯都吃不上。」陸知遙站起來,小心翼翼的走到洛氏身邊討好的說道。

「我上輩子造的什麼孽,這輩子遇上了你這麼個丫頭,好端端的大小姐你不當,偏去當什麼捕快。瞧瞧、瞧瞧!這衣服,一股的餿味,你是在泥潭里打了個滾嗎?

「這小臉,長得多好看啊,女人年輕時候不保養,你老了怎麼辦。說個三五天,八天才見到人影,連找人我都不知道去哪兒找。」說完洛氏還覺得不解氣,抬手朝著陸知遙的屁|股就是一巴掌。

陸知遙小時候調皮,跟著男孩子爬樹、打架,洛氏知道了沒少揍她,每次都是打屁|股,打著打著就順手了。

「二嬸嬸,我都多大了,您還打。」陸知遙不敢躲,越躲洛氏就罵得越凶,只能小聲抱怨道。

「多大了、多大了,今年你都十八了,我在你這個歲數,孩子都抱上了,你呢……一天天的沒個正形,還有你,十五了,我像你這麼大,和你爹都成婚了。」光說陸知遙不解氣,洛氏連自己女兒一帶著教訓了起來。

「娘,您消消氣,您看我姊風塵僕僕的回來,衣服都還沒換,肯定還餓著呢,您就先少說兩句,讓她吃個熱乎飯,吃飽喝足了再教訓吧。」陸春香深知自己娘親一打開話匣子就停不下來,急忙插話道。

一听有吃的,陸知遙眼楮都放光,「二嬸嬸。」急忙裝作小白兔狀博可憐。

「娘知道你抓逃犯肯定吃不飽,早給你準備了一大食盒的東西,雞鴨,還有你愛吃的何廚娘做的花卷。」陸春香從地上將食盒拿起來,「快,先去洗洗手。娘,咱們也別在這坐著了,進屋說話,晚上天冷。」

陸知遙背著洛氏,對著妹妹豎起大拇指。從小到大,她都是被洛氏吃得死死的,不過一物降一物,她二嬸嬸也被這個女兒吃得死死的。然後呢,這個妹妹又和她最親,她們三個人就是個圈,轉來轉去,都在一起。

陸知遙洗了手就想上桌吃飯,可是被洛氏吼了一嗓子,沒法子又去換了身衣服,這才姍姍來遲坐下來。

洛氏和陸春香早就吃過晚飯了,兩人看著陸知遙狼吞虎咽的啃著雞腿,洛氏面有不悅,不過還是忍了,心下想著等這丫頭吃完了再教訓也不遲。

「姊,今年新收上來的春茶,上等貨。」陸春香泡好了一壺茶端到陸知遙面前。

正好,陸知遙也渴了,「好妹妹,懂我,等姊姊我發了賞銀,給你買好吃的。」說完,陸知遙仰頭一飲而盡。

「不對吧……這是上等的春茶?」陸知遙掀開壺蓋湊近聞了聞,隨後又倒了一杯茶小口細細的品了品,最後聞了聞空的茶杯。

「這茶收的,怎麼一年不如一年。」陸知遙咬了口雞腿,小聲嘀咕著。

「娘,你看,我姊都這麼說了,經她嘴里的茶,好壞自有論斷,童叟無欺。」陸春香挺直了腰板說道。

「這事兒不是你該操心的,你奶奶將生意都交給三房和四房打理了,收茶的事兒,咱們大房、二房插不上手。」

大房夫妻走得早,二房這邊,洛氏的丈夫不喜經商,一門心思都在讀 書做學問上,出身商戶卻當了書院的山長。大房、二房這邊沒人,所以陸老太太也只能將生意交到兩個小兒子身上了。

「娘,這茶葉收的一年不如一年,砸的是咱們陸家的招牌,我要找奶奶——  」

陸春香話還沒說完,就被陸知遙給打斷了,「哎,奶奶年歲大了,你勞煩她老人家做什麼,再說府里的生意一早就交給三房、四房打理了,你去摻和做什麼。」陸知遙沖著陸春香搖頭眨眼楮,讓她不要再說了。

妹妹年歲小,有些事可能看不明白,可是陸知遙知道,陸老太太年歲越來越大,三房、四房明著排擠她和二房就是為了陸家的這些產業,如果這個時候陸春香出面,保不準會惹惱三房、四房,就怕他們暗中做些什麼。

「這事兒听你姊的,她說得對,你個小丫頭,別摻和著生意上這些事。」洛氏膝下就只剩下這一個女兒了,給她找個好人家風風光光的出嫁,她這輩子的心願也算了了,至于陸家的生意,她不想管也管不了。

「听話,別頂嘴,這事兒不是你能管的。」陸知遙拍了拍妹妹的後背,在她耳邊小聲說道。

「兩個丫頭,沒一個讓我省心的。」洛氏嘆了口氣,轉頭看向陸知遙,「我叫裁縫鋪給你做了兩套衣裳,明天給送過來。姑娘家也不打扮打扮,都沒兩件象樣的衣裳,要是讓你爹娘知道了得多心疼。」洛氏點了下陸知遙的腦門,「讓我省點心,你學那溫大將軍,巾幗不讓須眉,要當捕快,我攔不住你,可你也給我小心點,別什麼事兒都往前沖。你娘的那嫁妝我鎖得死死的,三房、四房誰都動不了,到時候給你尋個好人家風光大嫁,還有她,等你們兩個都嫁出去了,我這輩子也就不求什麼了。」

「娘!」

「二嬸嬸!」

親生父母是死是活,陸知遙不知,陸家大房夫妻待陸知遙好,可是那會她還小,記不得太多什麼事兒,自懂事起對自己最好,一直守著自己的就是洛氏和這個妹妹,她們倆是陸知遙一輩子的親人,她永遠記得她們的恩情。

「二嬸嬸,您放心,我、我明年一定將自己嫁出去,我保證。」不就是嫁人嗎,她陸知遙都能當上女捕快,找個男人嫁了還能比當捕快難?整個隨州城可就她這麼一個女捕快,萬里挑一的主。

「娘,您也放心,姊都能把自己嫁出去,您女兒我肯定也能把自己嫁出去。」陸春香笑著附和道。

「你們倆別騙我。」洛氏將兩人摟在懷里,這個世上她最在乎的兩個丫頭,希望她們兩人都能找個好歸宿。

雞鴨、花卷又吃了不少,這次陸知遙是真的撐到了,送走了洛氏母女,自己在院子里轉悠了好幾圈。

最後回屋燒了桶熱水,舒舒服服的洗了個熱水澡,這才躺在床上,沉沉的睡了過去。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4-23 00:07:10

第二章 小野貓上鉤了

齊袁林一行人入住客棧,推開窗戶,初春的夜帶著幾分涼意,隨手提起桌上的酒壺,看著漆黑的街道,齊袁林飲了口酒,嘴角的笑意漸濃。

「主子。」站在齊袁林身後的是白日里硬被塞進馬車的暗衛。

「阿一,你覺得今日那兩個捕快如何?」齊袁林轉過身來問道。

那兩個人他連面都沒見著,話都沒說上,只知道是一男一女,他能有什麼想法,阿一抬起頭來,滿臉的苦相,「阿一不知道。」

齊袁林輕嘆了口氣,搖了幾下頭,「換個法子問你,在我南玄境內,女捕快常見嗎?」

「這個當然不常見,雖然我南玄有溫將軍這位女將,也開了四國中女子從軍的先河,不過女軍人都是由溫將軍直接統率,這各地衙門……反正我還是第一次見著女捕快。」阿一誠實的答道。

「有意思,真有意思……」齊袁林仰頭大笑,「這隨州城還真有意思,慶國公為非作歹,城外踫上一伙打劫的,衙門里則有個女捕快,朕這次出宮,值了。」既然是微服私訪,那他就干脆把這隨州城查個底朝天,該辦的辦、該賞的賞,原本還在苦惱要從何處下手,這會倒好,有個小姑娘自己送上門來了。

阿一憨憨一笑,不自覺的退後了半步,他們家主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了睡著,見誰都笑。但是,據他了解,這位主子笑得越開心,就證明有人快要倒霉了,應該不會是他吧,再說,馬車他也坐了,商人他也扮了,這已經夠倒霉的了吧。

「告訴他們,以後見著那小姑娘客氣點,朕還指望著她呢。」

听听這是人說的話嗎,堂堂的一國天子指望著一個小姑娘,能指望人家姑娘啥呢,看來這次要倒霉的就是這位女捕快了。

「是。」

「派人好好查查那小姑娘的底細,知己知彼才方好利用。」

「是。」阿一硬著頭皮答道。陸知遙,陸捕快,您自求多福吧,被這位主子盯上,您以後的日子只怕……一言難盡嘍。

「對了,主子,咱們這次是打著茶商的旗號進城的,咱真要收茶嗎?」

「自然要收,還要收一批好茶回去。隨州的綠茶可是出了名的,收一批好茶給老爺子帶回去,孝敬孝敬他老人家。」

「是,屬下明日就去茶行打听。」

齊袁林放下酒壺,瞇著眼楮笑呵呵的走到阿一身邊,拍拍他的肩膀,「……少爺,這種事兒怎麼能勞煩你親自出馬,自然應是我這個管家辦的,你啊,就安心做你的少爺。」

「主子,這事兒真的不能商量嗎,還有阿二、阿三、阿四……」他的命怎麼這麼苦啊。

「願賭服輸,這事商量不得,好好學學怎麼演富家子弟。」

「主子,我跟誰學啊?」阿一迷惑的問道。

「知道你是怎麼死的嗎?」齊袁林用力拍了下阿一的腦袋。

「我活得好好的,怎麼死,也得臨死的時候才知道。」

「笨死的,你眼前,朕……京師紈褲、富家子弟,跟了朕這麼多年,沒吃過豬肉難道沒見過豬跑嗎,照著我以前的樣子學就成。」跟了自己十年,陪在自己身邊,從王爺到太子再到皇帝,自己那股聰明勁兒,這小子怎麼半點沒學會。

「啊!」阿一恍然大悟,「要說京師紈褲,自然是主子您頭一分,阿一明白了,照葫蘆畫瓢,主子您就放心吧。」阿一拍著胸脯保證。

「回去吧,在屋里好好養著,白天別出門,我就說你被劫匪嚇著了,里里外外的事兒,我這個當管家的全包了。」

「主子,您這回也是第一次離開京師嗎?」阿一湊上前去小聲問道。

「你以為我和你一樣沒見過世面,大千世界,我當然早就游歷過了,滾滾滾,干正事兒去,沒事兒別來煩我。」

「是。」直覺告訴阿一,主子和他一樣,肯定都是第一次離開京師。

阿一被齊袁林趕出了房間。

「正事兒要辦,大千世界也得看看,兩不耽誤。」齊袁林又喝了口酒,心情頗好,都說無官一身輕,看來這話不假,離了京師,從高位上下來,不用整日埋在奏折堆里,耳邊沒有大臣們吵吵嚷嚷的聲音,真是渾身舒爽。

衙門出公差的捕快按規定可以放半日假,陸知遙睡到日上三竿,被一陣拍門聲吵醒。

「誰啊,大早上的,還讓不讓人睡覺啊!」陸知遙隨手抓過枕頭扔向門的方向。

「姊,都快晌午了,你還不起啊,下午不去衙門報到啦?快點起來吧,娘讓我給你送衣服來了,快起快起,再不起,我去找娘,讓她來踹門了。」門外傳來陸春香的聲音。

「別、別!我這兩塊木頭板子可禁不住二嬸嬸踹。」陸知遙晃著頭從床上爬起來,迷迷糊糊的下床開門。

「看見沒有,太陽都升到哪兒了,還早上呢。」陸春香拽著陸知遙的領子,非要讓她看日頭。

「姑奶奶行行好,知道了、知道了。」陸知遙揉著眼楮,今日天氣好,陽光刺眼,再加上被陸春香搖搖晃晃,再怎麼迷糊也醒了。

「你們在外面等著吧。」陸春香從侍女手里接過衣裳,吩咐道。

「是,小姐。」

「給你的。」進了門,陸春香不客氣的將衣服塞到陸知遙懷里,「瞧瞧,喜歡嗎?」

「喜歡。」陸知遙嘿嘿一笑,拿起一件紅衣前後看了看,「衙門里的紅衣女捕快,怎麼著,給不給二嬸嬸長臉?」

「你啊,什麼時候能把自己嫁出去,那才真是給娘長臉了。」陸知遙今年十八了,她娘一門心思想給她說門親,這事兒,陸春香再清楚不過了。

「女人何苦為難女人,過兩年可就輪到你了。」陸知遙洗了把臉,一邊說著,一邊換上了紅衣。

「陸爺,此言差矣,我爹是書院的山長,我是陸家二房唯一的女兒,你說我愁嫁嗎?」陸春香不緊不慢的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喝了起來。

「妹妹此言自是不差,不過,我也是陸家大房的嫡長女。」

「養父母去世,奶奶不疼,三嬸嬸、四嬸嬸視你為眼中盯的嫡長女?」陸春香放下茶杯,越說越覺得愁。

听了這話,陸知遙腿一軟,嘆了口氣。說的沒錯,她說的沒錯,空有個嫡長女的名號而已,家里破事兒一堆。

雖然輸了理,但也不能輸了氣勢,「隨州城里唯一的紅衣女捕快。」陸知遙揚起頭,頗為自豪的說道。

「對,紅衣女捕快,你當年要是不當這個捕快,說不定這會孩子都有了,知道三嬸嬸、四嬸嬸和她那些姊妹們怎麼說嗎,說陸家大房抱來的女兒身子骨弱,總生病,十幾年都沒邁出府門一步,能不提起你就不提起你,權當陸府沒你這個人似的,明擺著嫌你當這個捕快丟人。」

「隨她們怎麼說,名義上當個病秧子也好,總好過被人知曉了身分,背後指指點點的好。」陸知遙一點也不覺得生氣,反倒是覺得省了很多麻煩。「再說了,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那不是滿大街嘛,大不了,我不是還有我娘留下來的嫁妝嗎,看在嫁妝的面子上總有男人願意娶我吧。」陸知遙越說越小聲。

一提起嫁妝,她也愁,她是抱養來的,她娘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嫁入陸家陪嫁的東西可不少,這份嫁妝三房、四房早就惦記著想分了,在大房走了後,她奶奶原本也有那麼點意思。

後面是二嬸嬸死命攔著說這些東西是留給孩子的,孩子以後大了嫁人可不能讓婆家瞧不起。耗了好久,這筆嫁妝才被二嬸嬸鎖在倉庫,名義上這筆東西日後是她的,可是真到那時候,保不住三房、四房又出什麼⼳蛾子呢。所以啊,她雖身在大戶人家卻分外喜歡攢銀子,畢竟若是日後她真得不到這筆嫁妝,好歹她兜里還有些銀子傍身。

「你啊你,這話你也就和我說說,要是和娘說,你看她打不打斷你的腿。在終身大事上用點心,今年你要再找不著婆家,明年你那破捕快,娘肯定是不讓你干了。」

「好妹妹,你得替我說點好話啊。」一物降一物,對付二嬸嬸,還得她這個妹妹出手才行。

「這個我也幫不了你,娘讓爹給你打听相親的事兒呢,到時候娘讓你去,你就老老實實的去,不準反抗,听見了沒有?」

「是,听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在對付二嬸嬸的事情上,听妹妹的沒錯。

「算你听話。不管你了,我約了蘇家小姐打橋牌,晚上早點回家,別總讓我們擔心。」看著陸知遙的領子有些歪,陸春香抬手給她整了整。

「你姊姊我一身武藝,放心!」陸春香臉上還有點嬰兒肥,陸知遙忍不住上手揉了揉對方的小臉。

姊妹倆又說了幾句話,陸春香吵著和蘇家小姐約的時辰要到了,便帶著侍女匆匆的離開。

陸知遙屋里的家具都有年頭了,這個小院原本是陸家存放一些舊家具用的,她為了清靜就搬了進來,這里平日除了洛氏和陸春香,無人問津,正合她心意。

她站在有一道裂痕的銅鏡面前左右照了照,心想,二嬸嬸眼光真的沒話說,這身紅衣真襯人!

依舊是老樣子,翻牆而出,哼著小曲,慢悠悠的向衙門走去,街上人來人往,甚是熱鬧。

陸知遙探著鼻子,這味道,真香。老郭家的豆腐腦油條,一碗豆腐腦三錢,一根油條一錢,她得吃兩根才能飽,這加一起就得五錢。陸知遙低頭模模口袋,眼瞧晌午了,去衙門飯堂蹭一頓,一個子都不用花。

五錢難倒英雄好漢啊!陸知遙站在原地,步子邁出去,她舍不得豆腐腦油條,往後走,她又不想花錢,左右為難。

「抓小偷、抓小偷!有人偷銀子啊!」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大庭廣眾朗朗乾坤,還是在她陸知遙的地盤上偷銀子,誰這麼大膽子,不想混了!

陸知遙轉過身去,看見兩個熟悉的面孔。

「誰給你的膽子!」她看著跑來的人斥責道,都用不著出手,那小偷一看見陸知遙就腿軟,差點跪了下去。

「膽子越來越大了,小小年紀當街偷銀子,你……」看著骨瘦如柴,穿著打補丁衣服的小男孩,陸知遙提起來的手掌終究還是沒忍心打下去。

「陸、陸大人、陸大人。」姍姍來遲的齊袁林指著陸知遙手上的錢袋子,又指指自己,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陸爺。」市井上人多,這會早已圍了好些看熱鬧的人,小男孩眼瞅著快哭出來了。

「你倆跟我過來。」陸知遙提著小男孩的領子,拽著他向小巷子走去,回頭看了齊袁林一眼,齊袁林識趣的跟了上去。

進了小巷子,周圍清靜了不少,「陸爺,我不是、我……」小男孩紅了眼,「我奶奶又犯病了,家里沒錢了,一分都沒了,我去找大夫想賒點藥……我想干活,想賺錢給奶奶治病,但是他們都說我太小,都不雇我,我不知道怎麼辦,我……」小男孩胡亂的抹了把臉,擦干了眼淚,低著頭,「我、我看他眼生,我不敢偷別人的,我……」

「偷誰的都不行,偷了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陸知遙大聲呵斥道。

齊袁林看著出陸知遙認識這小孩,也不急著說話,想看她怎麼處理。

「拿著!」陸知遙將錢袋子扔到小男孩手上,「跟這位齊公子賠禮道歉。」

小男孩手抖著接過錢袋子,轉身不敢看齊袁林,「齊、齊公子,我、我錯了,偷竊不對,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齊袁林接過錢袋子,看向陸知遙,「陸大人,這小兄弟可是有什麼苦衷?」

「齊管家,實不相瞞,這是城西的黃家老麼,自幼喪父喪母,奶奶將他拉拔大,黃奶奶去年生了病,黃家原本就是一窮二白,這人一病……」

陸知遙按著小男孩的肩膀,抬腿沖著踢了三腳,小男孩咬著牙不吭一聲。

齊袁林將小男孩上下打量一番,瘦瘦小小的,看不出實際年齡,打著補丁的衣服髒兮兮的,若說他是個小乞兒,齊袁林也相信。

「人窮,志不能短,你奶奶辛辛苦苦半輩子把你養大,是讓你當小偷的嗎?你父母都是老實本分的人,他們在天有靈,看見唯一的兒子偷竊,無論理由如何,丟的都是黃家的臉,你讓他們情何以堪。」南玄律法,偷竊者一律先打二十大板,再根據偷竊錢數多少來發落。

小男孩瘦得只剩骨頭了,哪里受得來二十大板。

「陸爺,我錯了,我不能給我奶奶、給我爹娘丟人,我再也不敢了。」一提到奶奶、父母,小男孩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陸大人,你看,我這銀子也追回來了,沒受什麼損失,這孩子年紀小,偷竊也是為了給奶奶看病,且他真心有悔過之意,我看這事兒就算了吧。」

陸知遙等的就是齊袁林這句話,「還不快跪下謝過齊公子。」

「謝謝齊公子!」小男孩不僅跪下,還重重的磕了個響頭。

齊袁林貴為天子,平日里跪他的人還少嗎,可是這次看著眼前的小男孩,他心中竟然因為這一跪、這一個響頭而有些不忍。

「快起來吧。」齊袁林將人扶了起來。

「拿著。」陸知遙拿出自個兒的錢袋子,取出一兩銀子,「抓幾服藥給你奶奶。」

小男孩站在原地低頭,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掉在地上的黃土里,見他不伸手接銀子,陸知遙拽起小男孩的手,硬是將銀子塞到他手心里。

「好好拿著,別給陸爺弄丟了,這是陸爺借你的,等過幾年你長大能干活賺銀子了,可是要還我的。」

「陸爺,您放心,我賺了銀子一定還您。」小男孩緊緊攥著手心里的一兩銀子,抬起頭看著陸知遙,紅著眼眶說道。

「去吧,快去抓藥。」陸知遙伸手幫小男孩擦了擦臉,催促道。

「嗯。」說完,小男孩轉身,兩根竹簽子似的腿,飛似的跑向藥鋪。

「這孩子心地善良,今日他偷你銀子,也是……走投無路了。」陸知遙苦笑著說道。五錢的豆腐腦和油條都沒舍得吃,一會兒的功夫就送出一兩銀子,陸知遙啊陸知遙,你還真是……人美心善,人見人愛。陸知遙在心中安慰自己。

「有陸大人在一旁敲打著,這小孩走不了歪路。」又是踢又是讓下跪的,齊袁林又怎會看不出來陸知遙就是在等他松口,他若是不松口,她身為捕快,鐵定是要將人帶進衙門的,到時候依照律法二十大板下來,這小孩能不能活下來都說不準。

「咕嚕、咕嚕嚕……」陸知遙捂著肚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早飯沒吃,午飯沒吃,空空如也的肚子在抗議。

「多謝陸大人幫齊某追回了錢袋子,陸大人若是不嫌棄的話,齊某做東,請陸大人一起吃個午飯。」

「這哪兒好意思,我是捕快,幫齊管家追銀子,應該的、應該的。」陸知遙擺擺手道。

「大人……在城外你就救了齊某一次,這是第二次。這是何等的緣分,你就別推辭了。」好不容易創造的機會能和陸知遙拉近關系,齊袁林又怎麼能放過。

「那……那就恭敬不如從命,簡單吃一口吧。」好人有好報,既然人家誠心,自己再推辭也不太好,看來豆腐腦和油條有著落了。

「隨州大人熟,齊某跟著大人走。」齊袁林收好錢袋子,兩人一同離開小巷子。

待兩人離開巷子,一直躲在暗處的阿二對阿三說道︰「沒想到,這紅衣小姑娘還挺重情義的。」

阿三撇撇嘴,「什麼紅衣小姑娘,人家是紅衣女捕快,別拿捕快不當官。」

「行行行,紅衣女捕快,你說咱主子也是,不過就是想創造個條件接近她,沒想到天上掉下的餡餅,讓小姑娘承了主子一個情。」阿二點頭說道。

「那是,咱主子那算盤打得多精,瞧見了紅衣女捕快便故意在市井上露富,不知道多少個小賊惦記著呢,這可比上前直接和她打招呼高明多了。」阿三附和道。

「可憐的紅衣捕快,被咱主子給盯上了,倒霉哦。」阿二自言自語道。

「要讓主子听見,有你好受的。」阿三拍了下兄弟的後腦杓,兩人跟了上去繼續躲在暗處保護。

「簡單吃一口,陸大人還真是……真是夠簡單的。」齊袁林看著眼前的小攤,連遮陽的棚子都沒有,幾張方桌,攤主是一對父子,賣的是豆腐腦和油條。

「齊管家,你別看這攤子小,隨州城最好吃的豆腐腦和油條就是這家。」陸知遙拍著胸脯保證道。

這個場面,齊袁林記憶猶新,在京師陪著溫言在小攤上吃牛肉面,來到隨州跟著這小捕快吃豆腐腦、油條,他……堂堂南玄君主,日子過得還真不是一般的慘。

「好,那就嘗嘗這家。」有了之前的經驗,齊袁林輕車熟路拉出小板凳坐好,等著陸知遙點菜。

「郭大郎。」郭老頭耳背,陸知遙抬手招呼他兒子。

「哎,陸爺,什麼風把您吹來了,還是老樣子?」郭大郎個頭矮,但是胳膊四肢壯實,臉色紅潤,一看就知道身體倍棒。

「對,這回兩碗豆腐腦、四根油條。」

郭大郎看了眼生面孔的齊袁林,憨厚的笑了笑,點了個頭,「好 ,這就給兩位上。」

「熟人?」齊袁林問道。

「這條街,我管轄的地盤,這些個商戶都熟。」陸知遙、陸知遙,衙門里也好、市井也好,根本沒人叫她的本名,自從當了捕快,她便小爺、小爺的自稱,久而久之,大家給面子就叫她一聲陸爺,她陸知遙的本名只怕早就沒人記得了。

「陸爺,豆腐腦、油條來了,兩位慢慢吃。這份小菜,我們家老爺子送的。」郭大郎端來了東西笑呵呵的說道。

陸知遙也不推辭,「謝了,老爺子!」

郭老頭雖是听不清陸知遙說什麼,可是他看著陸知遙和他打招呼了,連忙彎腰笑了笑。

這小丫頭在這條街混得不錯啊。齊袁林邊想邊咬了口油條,外酥內女敕,又喝了口豆腐腦,白女敕女敕的豆腐腦入口順滑,伴著湯汁,真不錯。

「好吃!」他這張嘴,什麼山珍海味沒吃過,可是眼前這簡單的食物,一點也不輸那些山珍海味。

「這隨州城里好吃的多了去,都是小攤,看著不起眼,吃起來可香了。」吃到了心心念念的豆腐腦、油條,陸知遙心情大好。

「齊管家從京師來,一路舟車勞頓,昨晚休息得珊茫俊繃餃吮叱員咚奼懍淖擰-

「多謝陸大人關心,齊某休息得很好。就是我們家公子初到隨州有些水土不服,再加上昨日受匪徒驚嚇,得好好休息些日子才能緩過來。」

這年頭,這些公子哥兒就是嬌弱,齊家三房的小兒子也是,膽子小得和老鼠似的,柔柔弱弱的,他娘寶貝得緊,就怕有人欺負了她兒子。

「那齊管家要辛苦一些了。」主子受了驚嚇,關門養病,那也只能辛苦他這個管家了,他們是來做生意的,這上上下下都是要打點的。他們既是茶商就肯定繞不開陸家,原本陸家也是從茶農那里收了茶然後去各大城市販賣,後面她爹娘還有大哥、二嬸嬸的兒子,在回隨州的途中遇害,陸老爺子便下了禁令,陸家此後再也不去其他城市賣茶了,只是收茶農的茶,而後賣給全國各地來隨州收茶的商人。

「應該的,對了……齊某有一事想勞煩陸大人幫忙。」我幫你,你幫我,如此來來往往豈有不熟的道理,齊袁林在心中打起了算盤。

「齊管家你說,能幫的我一定幫。」看在剛剛那事的情分上,她也不好意思說不幫啊。

「這收茶也需要些時日,客棧條件有限,齊某想尋個宅子租下讓我家公子好好休養。隨州齊某初來,人生地不熟……」

「這事齊管家放心,包在我身上。」陸知遙原本還有些忐忑這個忙自己能不能幫得上,她雖是官家人可就是個小捕快,這位齊管家可別以為她是條什麼大魚,還好是租房子而已,這事兒她行。

「多謝陸大人。」

「敢問齊管家對這租的宅子可是有什麼要求?」從齊管家的穿著打扮還有說話談吐,一個管家都如此,可見那公子肯定是京師的大戶人家出身。有錢人家講究多,她還是多問一斕暮謾-

「五進、六進、七進的宅子都行,銀子不是問題,地方安靜些,方便我家公子休養,但也別太偏僻,生意上的事兒我還得多出來走動走動。」

「行,我這兩天給你留意著,有信一準告訴你。」

「多謝陸大人,齊某入住悅來客棧。」等租下宅子再找機會請這小姑娘吃個飯,一來二去,他們兩人必是能交個朋友的。

隱藏在暗處的阿二揉著腦袋不解的問道︰「宅子不是一早就租好了嗎?」

「你懂什麼,主子這是在創造和紅衣女捕快見面的機會。」阿三腦子轉得快,當下就明白了齊袁林的用意。

「主子英明!」阿二佩服的豎起了大拇指,沒有機會也要創造機會。

「等定了宅子,齊某還想招個看門的小廝,我這次隨公子來隨州收茶一切從簡,就帶了兩個丫鬟和幾個侍衛,依齊某看,剛剛那小男孩雖偷竊但卻是為了奶奶,這分孝心不容易,我想著……今日我和他撞上也是緣分,要不然就他吧。」

听了他的話,陸知遙嘴里的油條還沒來得及咽下去,「齊管家說的是真的?你放心,偷竊這事兒絕不會有第二次,那孩子今年十五了,吃不飽飯,瘦得皮包骨,所以看著顯小,好些個老板看他那樣覺得他干不來重活,所以都不雇他。」她能給那孩子一次銀子、兩次銀子,卻給不來一世,若是能謀得齊管家這個差事,能賺幾個月算幾個月。一般來隨州收茶的商人最少也要待上四五個月,等第二年還會再來,那小子若能討得東家歡心,第二年齊管家肯定還找他。

「陸大人都這麼說了,齊某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就勞煩陸大人代為傳個話,等宅子定下來,就讓他來我這吧,一個月我給他二兩銀子,陸大人覺得如何?」

「行行行,齊管家能收他就是他的福氣,月錢齊管家看著給就行。」不愧是京師來的,出手真大方,隨州城里她就沒听說哪家下人能賺得一兩銀子的,陸家剛買進門的小廝才每月二十錢而已。黃家那小子,今天真是遇到貴人了。

小野貓上鉤了,齊袁林心中笑道,這個情,他得好好想想,以後讓陸知遙怎麼還他。

吃完了豆腐腦、油條,時辰不早了,陸知遙得去衙門報到,拜別齊袁林,高高興興的離去。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4-23 00:07:34

第三章 人傻錢多冤大頭

「呦,陸爺回來了,吃過了嗎,剛出鍋的蘿卜白菜,一起吃點。」一捕快端著飯碗看向陸知遙說道。

「不了、不了,中午吃過了。」清水衙門萬年的蘿卜白菜,她來這些年就沒吃過一回肉。

「陸爺你不來衙門飯堂蹭飯,還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吃飯的捕快碎碎念叨著。

「陸爺,回來啦,這身紅衣裳真襯您氣質。」迎面走來一人,和陸知遙打招呼道。

「還行、還行。」陸知遙擺擺手,笑呵呵的打了招呼。

進了衙門內院,迎面遇上了陳邱。

「行啊,新衣裳,哪兒來的銀子。」陳邱的父親原是隨州衙門的捕頭,和陸知遙養父頗有交情,陸知遙還小時,陳邱父親閑暇時便在陸府教她兄長功夫,走南闖北的做生意,有些功夫傍身也是好事兒。

陸知遙好動,非吵鬧著要跟著學,陸父寵這孩子便由著她了,後來陸家大房遇了難,陳邱父親怕陸知遙孤零零的以後受欺負,便私下里繼續教她功夫,之後這事兒讓二房知道了,洛氏心里有些不願意,女孩子家學什麼功夫,但她夫君是個開明人,勸解了一番她便也默許了。

「頭兒,我的月俸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兒舍得了。」陸知遙湊到陳邱身邊,「二嬸嬸給做的,做了兩身呢,今年都不用花銀子買衣裳了,省錢。」整個衙門也只有府尹和陳邱知道陸知遙的真實身分。

「你個守財奴。」陳邱搖搖頭,「走吧,回來了,一起去見過大人。」

「是,頭兒。」

隨州府尹申文杭是個四十出頭的中年人,連考了五年終于中了個探花,普通人家出身,在朝堂上無依無靠,在京師做官這輩子是不敢想,混到現在止步于隨州府尹,再升遷的可能微乎其微。

「陳邱拜見大人。」

「陸知遙拜見大人。」

「回來了……好好好,平安回來就好。」申文杭嘆了口氣,沒什麼精神的擺手說道。

「大人,您這又怎麼了?」他們家大人是個憂郁的性子,芝麻大的小事兒到了他心里就變成了西瓜大的,隔三差五就是這副郁郁寡歡的模樣。

「唉,難啊,本官真難啊!」申文杭又嘆了口氣,招招手讓他們兩人離近點。這兩人是申文杭的左膀右臂,經常與他們商量衙門里的事兒。

「這是什麼?」陸知遙接過申文杭遞過來的文書。

「打開看看。」

陸知遙應下,打開和陳邱看了起來,「又加賦稅?兩年前江北六州大旱,百姓顆粒無收,咱們隨州受災更是嚴重,這才多久,百姓的日子過得有上頓沒下頓的,朝廷那邊要交一分稅,江北是慶國公的封地,他不給減些也就罷了,還增加,百姓的日子怎麼過!」陸知遙啪的一聲闔上了文書,直言道。

「大人,知遙說的話糙理不糙,賦稅不能再加了,百姓們撐不住。」陳邱皺眉附和道。

「本官難啊,上有慶國公壓,下有百姓疾苦,我、我夾在中間,上面的得罪不起,下面的,本官又不是那種狠心人,視百姓疾苦不顧,你們說本官怎麼辦?」申文杭扶著額頭唉聲嘆氣道。

「大人,不行,您就再去找那慶國公好好說道說道。」

「本官……」

「得了吧,大人也不是沒去過,上次去,人家慶國公的府奴直接在門口放了兩只大狼狗,大人連門都進不去。」陳邱拍拍陸知遙的肩膀,小聲念叨著。

「憑什麼,咱大人官服官帽,慶國公府的奴才都是狗眼看人低。」陸知遙抱不平道。

「大人,要不然,您就考慮考慮去京師告御狀。」陸知遙俯在府尹耳邊,用只有三個人能听見的聲音說道。

「好主意等不到你,坑大人我,你一坑一個準,還告、告……」听了陸知遙的話,申文杭吹胡子瞪眼楮,來了精神。

「大人莫氣,我就一個提議,您不采納拉倒。」她陸知遙就是個小捕快,抓賊她行,官場上這些勾心斗角的事兒,她可應付不來。

「滾滾滾,唉,本官要你們有何用,關鍵時刻,一個好主意都沒有,容本官好好想想,好好想想。」申文杭揮手趕人。

陸知遙和陳邱兩人還沒來得及邁步,又被申文杭給叫住了。

「這個,陳捕頭交給你了。」陳邱接過懸賞告示,「荊州的殺人犯,逃到我們這了。」

陳邱看著告示里的畫像,刀疤臉的大漢,面不善,殺害荊州胡員外一家二十五口,這個人不能小看。

「賞銀一百兩?」陸知遙看著告示里的賞銀,張大了嘴,「大人,我們衙門什麼時候這麼有錢了?」

「荊州那邊出的銀子,陳捕頭,看著她點,這人身上背著二十五條人命,不好惹,別讓她為了銀子丟了小命。」

「大人您放心,陳邱明白。」

「對了,大人,咱隨州城外那伙強盜……」提起殺人搶劫這事兒,陸知遙一下子想到了齊然,「昨天我和頭兒回城遇見他們又在打劫進城的商旅,人家從京師來,第一次來我們隨州收茶,若是受了驚覺得隨州是個窮山惡水出刁民的地方,以後不來了,對咱們影響不小。」有茶商來收茶,將隨州的綠茶銷往全國各地,這對茶農來說絕對是好事兒。

沒想到一直唉聲嘆氣的申文杭听了陸知遙的話竟然來了精神,「從京師來的?第一次來隨州?可知對方姓名?」

「不知道,那公子受了不小的驚嚇一直待在馬車里,出面的管家,姓齊名然。」

申文杭捋著胡子,不知在想些什麼,「春茶要上市了,這段日子進城的商旅日益增多,陳捕頭叫兄弟們多留意點城內的治安。」

「是,大人。」

「大人,那城外那伙人……」陸知遙追問道。

「剿匪要人、要銀子,衙門上上下下就你們這幾個,讓你們去送死嗎?我是隨州府尹,城外的事兒,操不來這個心,下去、下去,別煩我。」申文杭揮著袖子將人趕走。

兩人出了內室,「你說朝廷能不能給慶國公換個封地,不能老禍害一方百姓啊。」陸知遙撇著嘴小聲嘀咕著。

「你想得簡單,我還沒听過換封地一說呢,老實干好你的活,別瞎操心沒用的,逮著他才是正事兒。」陳邱拉開畫像,「我讓畫師多畫些,兄弟們人手一份,你這些天跟我一起,敢擅自行動就打斷你的腿。」陳邱瞪了眼陸知遙說道。

「在家二嬸嬸要打斷我的腿,在衙門你又要打斷我的腿,我就兩條腿,全斷了怎麼辦,家里躺,你們養我啊?」

「你嘀咕什麼呢?」

「沒、沒什麼,都听頭兒的,跟你一起巡邏,然後抓殺人犯領賞銀!頭兒,一百兩啊,要發財了。」一提起銀子,陸知遙頓時來了精神。「哎,頭兒,你說咱倆對半分,一人五十兩你打算做什麼?」

「給我爹買兩壺好酒,再買兩斤豬頭肉下酒,你呢?」

「我,當然是攢起來,後半輩子留著養老用!」

「得了吧,陸家大小姐,也不知道你攢這麼多銀子干什麼。」

「你懂什麼,我家那情況,等到分家我能有什麼,我得趁著年輕多攢點銀子傍身,捕快又不能干一輩子。」

「你啊,就瞎操心,放心吧,有你二嬸嬸在呢,少不了你一口吃的。」

「我也不能總讓二嬸嬸給我遮風擋雨,春香嫁人也要嫁妝,二叔父、二嬸嬸老了也要銀子養老……」

兩人一邊走著,一邊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著。

翌日,在衙門里分了畫像,所有人一听賞銀一百兩銀子,都摩拳擦掌的躍躍欲試,陳邱將人員分配好,一聲令下,負責今日巡邏的捕快就像月兌了韁的野馬,蹭蹭蹭的沖出大門,需留在衙門里當值的,眼里滿是羨慕。

陸知遙跟著陳邱在大街上晃悠了一下午,逃犯的影子都沒見到一個。

夜幕降臨,街邊、酒樓紛紛亮起了燈籠。

面攤上,陸知遙端著碗喝光了最後的一口面湯,「頭兒,我先回家了。」

「老老實實回家,大晚上別瞎晃悠。」殺人犯哪有大白天在街上逛的,要出來也是晚上,今夜當值巡邏的不是他們,陳邱特意囑咐道。

「放心,這就回家。」說完,陸知遙起來轉身向著陸府的方向走去。

傍晚,街上的人也不少,沒走幾步,陳邱就瞧不見陸知遙的背影了。

一百兩銀子是正經事,可是還有一個正經事,給齊管家找宅子。

陸知遙拐進一條巷子里,走了個快捷方式,來到一個繡莊門口。

正要關門的店主瞧見來人,急忙出門相迎,「陸爺,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西風。」

店主笑呵呵的急忙將藏在櫃子里的好茶拿了出來,陸知遙口刁,什麼茶好壞經她這麼一品,自知高低,「徽州的,月光白。前些日子剛買的老白茶,沒舍得喝。」掌櫃的熟練的倒上水,沖泡了一杯。

陸知遙也不客氣,待到沖泡好,聞了聞,微抿了一口,「下血本了。」繡莊老板也是個愛喝茶的主,在買茶上花錢從沒手軟過。

「陸爺,得您這麼一說,我就知道銀子沒白花。」掌櫃的樂呵呵的說道。

「說正事,你東街那宅子還租不租?」

「租啊,我那宅子空著也是空著,當然要租,陸爺有人介紹?」一听這事兒,掌櫃的更高興了。

「六進的宅子,你想租多少?」

「這……」掌櫃的眼珠一轉,小心翼翼地將手從袖口里伸出來。

「二十兩,搶錢呢,一口價,十五兩。」那齊管家一看也不是個缺銀子的主,不過這二十兩的價格確實虛高,又想著人家願意雇黃家那小子,要是不給講講價,陸知遙也過不去自己心里這個坎兒。

「這……」掌櫃的猶豫了一會兒。

「行不行,不行我再去別人家問問。」和這些商人打交道,陸知遙有經驗,要是不推一把、不強勢一點,他們永遠有功夫和你磨。

「行,看在陸爺的面子上,行。」掌櫃的一拍大腿,下了決定道。

掌櫃的那宅子地處鬧市,但是不臨街,白日里清靜,出門辦事也方便,房子陸知遙看過,干淨,這麼多日子沒租出去是因六進的宅子有些大,月租也不便宜,所以才耽擱到現在。

「明天我帶人和你簽契約。」敲定了正事兒,陸知遙心里高興,等齊管家搬進新宅,黃家那孩子也有活了,喜事兒一樁。

陸知遙喝完了茶,起身要走,掌櫃的非攔著硬是包了一小包茶塞到陸知遙手里,就算月租金十五兩,這掌櫃的也沒虧著,怎麼說也得意思意思。

陸知遙推月兌不過也就收下了,告辭了掌櫃的,便開開心心的回了她那小破院子。等這事辦妥了,她就一門心思去抓逃犯,到時候得了五十兩銀子就去酒樓里吃頓好的。

陸家在隨州城也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富戶,宅子大、下人多,陸知遙這幾年鮮少去主院,雖她兒時就來了陸府,可是她和這里總是格格不入,與其說和陸府格格不入,倒不如說她和隨州都格格不入。

隨州女子,皮膚大都偏黑,個頭高、骨架大,所以美白的胭脂水粉在隨州城賣得特別好,大家閨秀出門都是有專人掌傘的,就怕被曬黑了。然而陸知遙整日在外跑,風吹日曬的卻不見半點黑,個頭雖是不算矮,但是骨架小,站在女人堆里顯得玲瓏可愛。

「噓!」陸知遙直推門而入,她可不想敲門惹得下人都出來看。

「姊,你怎麼來了?」看見推門而入的陸知遙,陸春香有些吃驚,放下手中的針線,起身相迎。

「問你個事兒。」陸知遙是直性子,再加上她不想在主院久待,開門見山的問道。「茶的事兒,你是怎麼知道的?」陸家的生意是三房和四房共同打理的,陸春香怎麼會知道今年的茶有問題,陸知遙想知個底。

「我听見的,我去給奶奶請安,三叔父和四叔父躲在角落里談話,說是將去年的茶摻到今年的新茶里賣,沒人能喝得出來。四叔父有些猶豫,三叔父還說了他幾句,說什麼生意一年不如一年,得多想些法子。」

陸春香附在陸知遙耳邊小聲接著道︰「三叔父還端了茶給奶奶喝,奶奶沒喝出來。」陸家做了幾輩子的茶生意,陸家過世的老爺子,還有陸老太太都是品茶的好手。

「奶奶都沒喝出來,三叔父就更安心了。」陸春香無奈的攤開手說道。

「奶奶年紀大了,听覺、視覺、味覺都在退化,再者,這些茶若是去了京師,到了哪個達官貴人的桌上……他們喝出來了,那就是砸了咱們陸家的招牌。」

「娘都說了不讓管,還摻和什麼,你說的話三房、四房能听?奶奶能听?說了也是得罪人,娘說得對,別摻和了。」陸春香不知道陸知遙打什麼主意,急忙搬出自己老娘。無論她打什麼主意,都不能讓她去摻和府里生意上的事兒,要是捅出樓子,三房、四房得合起伙來吃了她。

「知道了、知道了,我就問問,走啦。」陸知遙擺擺手,甜甜一笑,露出兩個小酒窩。

「等等,說來就來,說走就走。」陸春香取出一食盒,「新買的,原想著明早送過去的,你來了正好,我也省得跑這趟了。」

「好妹妹,你放心,等你出嫁那天,我一定給你包份大禮!」一听說有吃的,陸知遙眼楮亮晶晶的。

「得了,就你,摳門的德行,我還不知你。」

「不說了、不說了,在主院渾身不自在,趁著外面沒人我抓緊溜了。」說罷,陸知遙提著食盒開門探出頭去,見沒人,輕手輕腳的跑了。

回到她那小破院,陸知遙躺在床上,心想,新茶摻著舊茶一起賣,這明擺著是砸招牌的餿主意,父親和爺爺接連去世,陸家生意這十幾年每況愈下,再這樣下去……還有,齊管家是來收茶的,他們家少爺這些日子休養,收茶的事兒自是要落到他頭上的,若是他主子休養好了,發現這茶中有貓膩,責怪于他……

「哎呀!陸知遙,這事兒和你有什麼關系,你還是好好想想怎麼抓逃犯賺你那一百兩銀子吧。」陸知遙甩甩頭,伸了個懶腰,吹滅了床頭的蠟燭,多想無益,睡覺、睡覺。

悅來客棧所在的地區不歸陸知遙管,店小二不認識她,「客官,一個人嗎,打尖兒還是吃飯。」

「不,我來找人,齊然,齊公子。」陸知遙找個空桌子坐下,報上了名號。

「行,您稍等,我這就給您通報去。」

陸知遙還沒坐熱,齊袁林便匆匆下了樓,「陸大人。」齊袁林行了個禮。

「哎,別客氣、別客氣。」大堂里還有吃飯的人呢,她就是個小捕快,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被稱大人,陸知遙頗為不習慣。

「齊管家,叫我知遙就行,再不濟,和他們一樣叫我陸爺也行,嘿嘿。」

這小野貓還有不好意思的時候,在城外稱她一聲陸大人,她尾巴都要翹上天了,回城人多了倒是客氣起來了,「陸爺。」入鄉隨俗,那他也稱她一聲陸爺好了。

「房子給你找好了,月租十五兩,在東街。地處市中,但是不臨街,清靜不吵,六進的宅子。」

「陸爺費心了,這才一天就來消息了,齊某替我家公子謝過陸爺。」

「客氣、客氣。」想著讓黃家小子早點賺銀子,她肯定是要上心的,哈哈哈。

「齊管家若是有空,我就帶你去找房東簽契約,明天開始我就值夜班,白天要回家睡覺的。」

「行,我這就隨你去。」齊袁林爽快的答道。

兩人一路向著繡莊走去。路上,齊袁林暗忖,捕快這活是保一方百姓平安的,白天夜里都得有人,這是個辛苦活,這小丫頭能受得住也是個厲害的主。

「齊管家,收茶的生意做得怎麼樣了?」陸知遙試探的問道。這齊管家給她的印象挺好的,看著也像個實在人,讓實在人吃虧,她總有些于心不忍。

「都打听好了,來隨州收茶得找陸家,等搬進新宅子,我就親自去一趟陸家的商鋪。」來隨州做生意是幌子,釣慶國公這條大魚才是真的,還好,隨州茶葉買賣的行情他心里有數,也不怕陸知遙問。

「嗯嗯,你初來,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隨時找我。」陸知遙,你嘴怎麼這麼快,你能幫上什麼,你又不是做生意的,捕快也管不到人家生意場上的事兒啊!說完了,陸知遙有些後悔了,她這熱心腸的毛病實在得改改。

「多謝陸爺照顧。」放心,小丫頭,等再過些日子和你混熟了,有的是事兒要請你幫忙呢。齊袁林面不改色的說道。

「對了,那小男孩不妨今日就讓他過來吧,打掃新院子也需要人手。」

這話算是說到陸知遙心坎兒里去了,「行、行,簽完契約我就去找人。」

「我和陸爺一起去,也熟悉、熟悉隨州城。」多說話早混熟,齊袁林一點也不介意和陸知遙跑這一趟。

繡莊老板見了他們來,興高采烈的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契約,陸知遙是官家人,為人靠譜。見了齊袁林,繡莊老板也沒多問什麼,齊袁林簽字畫押,一下子付了三個月的租金,繡莊老板收了錢,樂呵呵的將兩人送出門。

黃家住得偏僻,從鬧市過去要走上一大段路,陸知遙早就習慣了走路,不當回事兒,齊袁林也對京師之外老百姓的日子好奇,多走幾步路而已,他也承得住。

「老板,糕點幫我包一份。」半路上,齊袁林看見路旁小攤,掏出碎銀子遞了過去。

「齊管家這是……」

「送給黃奶奶的。」齊袁林提著糕點回道。

「齊管家有心了。」這人挺不錯的,不計較黃家小孩偷他銀子的事兒雇用他不說,還記得黃奶奶,真是個好人。

齊袁林這個舉動深得陸知遙的心,看向齊袁林的眼神都柔和了不少。

躲在暗中的阿三接連搖頭,「二哥,你說這女捕快,是不是被咱主子給騙了?」

「那自是當然,主子演技好,演紈褲像紈褲,演管家像管家,這女捕快都快給主子豎大拇指了。」阿二接話道。

「可憐了大哥在客棧扮嬌弱公子,還是跟在主子身邊有趣。」

听了阿二的話,阿三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鬧市繁華,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可是到了郊區又是另一番景象。

破敗不堪的草房、骨瘦如柴的百姓,齊袁林面色微顯不悅,這隨州府尹到底是怎麼當的?高堂上朝臣口口聲聲說的盛世太平、百姓安居樂業,就是如此嗎?

「齊管家,穿過這兒再往里走一段路就到了。」這片景象,陸知遙早習以為常。

「陸爺,這城里和郊外為何差別這麼大……」府尹為何不管,這些百姓為何會落得如此下場,齊袁林將這兩句話忍了下來。

陸知遙自是知道他話里的意思,「兩年前,江北的大旱,齊管家听說過嗎?」

「嗯,齊某雖遠在京師但也略有耳聞。」江北大旱,田地干枯,百姓顆粒無收,朝廷派了大批的糧款賑災,下面的官員層層上報說災情得以控制,百姓感恩朝廷,誰想到兩年後竟有人來京師密告御狀,說賑災的糧食都被慶國公貪了。

「不下雨,田種不了,收不上糧食,飯都吃不起,要交朝廷的賦稅,還有慶國公的那份,不交稅就是犯了王法,要下大獄,好些百姓只能賣房子賣地交稅,沒地的百姓太多了,城里的商鋪有限,不是人人都能找到活干的,所以……」陸知遙嘆了口氣,她心底為這些百姓鳴不平,可是向誰鳴呢,府尹都被慶國公壓得喘不過氣來。

「可齊某听說,當年朝廷派了不少賑災糧款來隨州。」五萬兩的白銀、六百斤的大米,這些對于江北六州來說應是足夠了,還有朝廷的賦稅,那年明明是免了的。

「呵,朝廷!天高皇帝遠的,陛下他老人家哪兒有空搭理我們江北,賑災銀子我是沒見到,大米我倒看到了,都是生了蟲的沉米,里面還混著沙子充斤數。」不提朝廷還好,一提朝廷陸知遙更生氣,「大米里的白蟲子白胖白胖的,這麼長,在大米里爬啊爬……何況沙子比米都多,想吃飯得先挑蟲子和沙子。」陸知遙繪聲繪色的講述她當時看到的場景,「別提多惡心了。」

「陸爺、我、我知道了。」齊袁林吞了吞口水,連忙擺手打斷了陸知遙,貴為皇家人,齊袁林何曾見過大米里爬蟲子這種場面,「照陸爺你這麼形容,確實有夠惡心的了。」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天災人禍,苦的皆是百姓,難難難啊。」陸知遙長嘆了口氣,仰天說道。

亡百姓苦,天災人禍百姓苦,齊袁林理解,可是,「興為何百姓苦?」他不懂。

「這你就不懂了吧,你要深入百姓中才能看出來,比如國家要打仗,就算打贏了,疆土拓寬了,但是打仗得要士兵吧,年輕男子上戰場,士兵要吃飯吧,糧食哪兒來?加賦稅,從百姓嘴里摳出來的!」

興百姓苦,這四個字,齊袁林這輩子還是第一次听說,被陸知遙這麼一解釋,他竟還覺得有點道理。

「齊然受教了。」

「我瞎說的,你還當真了不成。」陸知遙不以為然的說道︰「到了、到了,前面那個就是。」

只見不遠處由稻草搭的簡易住所,唯一的功能就是遮擋下太陽。

「往哪兒跑,站著!」

黃家小男孩見到齊袁林以為他是來找麻煩的,撒腿就想跑,還好被陸知遙及時喊住了。

「跑什麼跑,收拾東西去,齊管家願意雇你當小廝。」陸知遙拍了下小男孩的頭,眼中帶著幾分寵意。她也是個孤兒,要不是遇見養父母,後面又有二嬸嬸護著她,她指不定會如何呢。人在困難的時候,最希望的就是能有人幫自己一把,度過這個坎兒。

「陸爺,齊、齊管家……真的?」小男孩一蹦三尺高,難掩面上的欣喜。

「陸爺我什麼時候騙過你,還不謝過齊管家。」

听了陸知遙的話,小男孩說著又要跪下去磕頭,好在齊袁林眼疾手快,及時將人給攔了下來,「跪就不用跪了,以後做事勤快些就好。」

「齊管家,你別看我瘦弱,但是我有力氣,這個棚子就是我搭的,我不偷懶,你讓做什麼就做什麼。」

齊袁林笑著點點頭,這才來隨州幾日,看著眼前的孩子,齊袁林心中不禁苦笑道︰他可是鐵打的帝王心,一輩子都在算計別人、被別人算計,如今看著笑逐顏開的小男孩,他心中竟有股說不出的感覺。

「拿著,齊管家掏銀子買的,給你奶奶吃。」這是街邊最普通的糕點,小男孩接過去像是接到什麼寶貝似的,小心翼翼的捧在懷里,紅著眼眶看著齊袁林,「謝謝齊管家,日後我一定好好干活,報答您的恩情。」

「嗯。」齊袁林輕哼了一聲,緩緩的抬起手揉了揉男孩稻草一樣的頭發。

「二哥,主子這次好像不是在演戲。」躲在暗處的兄弟倆看著眼前的一幕,竟也有些動容,這些百姓過得太苦了,這小男孩也太苦了。

「我也覺得主子這次是動了真情了,主子是百姓的君王,看見百姓過成這樣,主子心里肯定不好過。」阿二點頭道。

陸知遙帶著齊袁林進了稻草棚,向躺在床鋪上的黃奶奶說明了來意。

吃了兩帖藥,黃奶奶的身子恢復了不少,听見自己孫子謀得了活計,黃奶奶對著兩人千恩萬謝,一再囑咐孫子好好干活,小男孩頻頻點頭答應。

齊袁林給小男孩留了地址,讓他安排完家里事可以隨時去找他,隨即便離開了。

「黃奶奶自己在家可是方便?」齊袁林問道。

「沒事兒,這一片大家都相熟,我見黃奶奶恢復了不少,到時候周圍的人也會幫襯著一把,無妨。」

「嗯。」這里陸知遙熟,她說的,齊袁林信。

今日的喜事一件接著一件,陸知遙本來心情甚好,可是沒想到回去的路上讓他兩人給撞見了一件極為不愉快的事兒。

三個漢子抱著手臂站在一旁,一個漢子抓著一名小女孩的衣領,一個婦人跪在地上抱著漢子的大腿,一個小男孩揮舞著拳頭想打大漢,可是卻被漢子一把扔了出去。

「哈哈哈哈哈……」三個漢子大笑著看著眼前的一切。

「爹、爹、爹……」小女孩一遍遍的呼喚著不遠處跪在一旁的男人。

「干什麼呢!」陸知遙沖了過去,大聲斥問道。

「你誰啊?哪兒冒出來的野丫頭。」漢子頗為不屑的說道。

「隨州捕快陸知遙。」陸知遙沉著臉,亮出了令牌。

「呿,我當是什麼人呢,不就是個捕快嗎?」漢子頗為不耐煩的說道。

「放手!」陸知遙看著漢子提著小女孩的手臂,冷冷的說道。

漢子不為所動,「長得這麼好看,當什麼捕快,不如跟了爺,給爺當小妾,保你以後吃香喝辣的。」府尹他都不放在眼里,何況是個小小的捕快。

「放手!」陸知遙也不惱,這次竟還是笑呵呵的說道。

「哥幾個,這丫頭長得不錯,當捕快可惜了,你們說是不是,哎,丫頭,跟了我……啊啊啊……」漢子原本轉身向後面的人說話,未承想手指忽地傳來劇痛,原來是大拇指被陸知遙向下掰住。

「疼、疼、疼……你個死丫頭,還不放手!」

陸知遙這招雖是不起眼,可是百試百靈,手指吃痛,漢子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不急,先叫聲陸爺來听听。」

「我去你媽的,兄弟們,給我上!」

一直在身後看戲的齊袁林沖著暗處的阿二、阿三使了個眼色,第一個沖上來的漢子頓時腳下一滑摔了個狗吃屎,第二個漢子則撞倒前面一個人,捂住鼻子連連後退,第三個見狀,猶猶豫豫的遲遲不敢上前。

「不叫?」陸知遙又用了勁兒,耳邊傳來殺豬般的叫聲,男人疼得松開了抓著小女孩的手。

「叫、叫、叫!陸爺、陸爺、陸大爺!」

「好說,叫一聲就行,犯不著叫這麼多聲。」陸知遙松開手,將女孩扶起護到自己身後。「說說吧,為何光天化日強搶民女?」

「我呸!」被放了的男人氣呼呼的說道︰「老子有賣身契。」說罷,漢子從懷中掏出了賣身契,「看見沒有,這丫頭是老子花十兩銀子買的。」

「沒有、沒有,他們就給了一兩銀子,根本沒有十兩!而且說好了,買花兒是去大戶人家當下人的,不是去青樓的!」跪在一旁的男人大聲說道。

「別胡說八道,他們是窮瘋了,十兩銀子老子是真的給了,要是不給,他能在這賣身契上畫押嗎!丫頭,你要挑事兒,行,大爺我跟你走趟衙門,看看你們府尹敢不敢說個不字,也不打听打听大爺我是誰的人。」漢子斜眼楮從上到下瞄了眼陸知遙。

「大人替老小兒做主,他先給了老小兒一兩銀子當訂金,說來接人的時候再給九兩,讓老小兒先按手印,我、我、我就按了。」

明擺著是欺負老實人,等人按了手印就不認賬了,「我當是誰的人,原來是歡喜樓的啊。」陸知遙臉上帶著不屑的笑容,可是心知這下有些麻煩了。

「知道還敢放肆,我們老板和慶國公可是有交情的,你們府尹見了我們老板都不敢放肆,你個小小的捕快也敢在老子面前撒野?」漢子將手上的賣身契在陸知遙眼前晃了晃。

「大人,大人為老小兒做主啊,賣女兒讓她當丫鬟是想讓她有口飯吃,小老兒不想送親女兒去青樓,絕對不想。」

地上的人哭哭啼啼的讓陸知遙有些頭疼,實在不行就只能先將人帶回衙門讓大人做主,可是一想到慶國公,這事兒卻是給大人找麻煩,官大一級壓死人,況且那位還是皇親國戚。

「這位兄弟,何必大動干戈呢?」今天真是個好日子,慶國公的人送上門來了。

「你誰啊?」怎麼又冒出來一個。

「在下姓齊名然,是來隨州收茶的。」

「呿,一個外地商人,怎麼著,你也想來管?這東西在我手,她一個捕快都拿我沒轍,我南玄講的是律法,懂嗎!」

他也配提律法,哼,「誤會了,在下就是個商人,你買她是門生意,再賣了不也是門生意嗎?」齊袁林上前。

「你什麼意思?」漢子被齊袁林繞住了。

「這張賣身契,在下想買。」齊袁林點了點漢子手上的那張紙。

「不賣!」這什麼人啊,哪兒冒出來的,漢子覺得齊袁林腦子有問題,「一個破收茶的瞎摻和什麼,趁著老子好好說話趕緊滾,別等我揍你啊。」

「五十兩,不賣?」齊袁林轉過頭去,輕聲道。

「你說什麼?」五十兩,就這麼個貨色要五十兩,他是瘋了不成!

「這位兄弟,你可以拿十兩回去交差,就說遇上了衙門捕快,捕快見這家人可憐,自掏了銀子贖這姑娘,畢竟是官家人還是要給幾分面子,你被逼無奈只能應了。剩下四十兩,你們兄弟……」齊袁林這話,這幾個漢子再笨也明白他的意思了。

哪兒出來的冤大頭啊,「銀子呢?」

齊袁林拿下腰間的錢袋子。

「拿來!」漢子當下有了主意,他說的確實是個辦法,他們兄弟白得四十兩,不就是個姑娘嗎,流民堆里有得是。

齊袁林將錢袋子打開將銀子倒在手中,剛好五十兩不多不少,「一手交錢,一手交賣身契。」

「拿著、拿著、拿著。」漢子見了銀子眼紅,硬是將賣身契塞到了齊袁林懷中。

被人踫了的齊袁林,眼底閃過一絲不悅。

「齊管家,使不得!」五十兩啊,真金白銀,陸知遙心疼,「回衙門,這事兒陸爺跟你好好理論、理論。」慶國公怎麼了,慶國公還能大過南玄的王法不成,陸知遙心里不服。

齊袁林接下賣身契,便將銀子遞給漢子,「齊某初來隨州做生意,今日和幾位兄弟交個朋友。」

「好說、好說,交個朋友,以後有什麼事兒和兄弟們說,你叫齊然是吧。」這麼個人傻錢多的冤大頭,他們兄弟又豈能放過。

「正是。」齊袁林點頭應道。

「行,老子記住你了,後會有期。」得了銀子的漢子們樂開了花,尋思著去哪兒找樂子呢。「走!」

不想管這爛攤子了,漢子們匆匆離去,接著齊袁林便當著一家子面撕毀了手上的賣身契。

「齊大管家,你……你這是人傻錢多不成?」陸知遙搖著頭,走上前,「你跟著摻和什麼,有我這個捕快在呢。」

「賣身契在他們手里,到了公堂,陸爺你也討不到什麼便宜。」

「那我也自有辦法,大不了我去歡喜樓把這姑娘救出來。」當然這是下下下下策。

「好主意!」齊袁林拍拍手。虧她想得出來,被人抓著,她這捕快就不用做了。

「謝謝!謝謝恩公、謝謝恩公!」那家老小跪在地上謝齊袁林。

「陸爺,這姑娘……」走到賣女兒這步,一看就知是日子過不下去了,他用五十兩救下了一個,可是這麼多失了田地的百姓,解決最上面的源頭才能真正救他們。

「放心,我認識幾個大戶人家,我去問問哪家收丫鬟。快起來吧,你們且等著,有消息了我告訴你們。」

將老老小小的扶了起來,安慰了兩句,他們兩人方才離開。

「你真是人傻錢多,那可是五十兩啊,英雄救美也用不著花這麼多銀子。」五十兩銀子啊,得多少年她才能賺得來啊。

人傻錢多,頭一次有人這麼說他,他這明明是放長線釣大魚,「陸爺教訓的是。」

「你啊,就是太老實了,不行,你這樣做生意肯定吃虧,收茶的事你還是多問問你們家公子吧,你們初來隨州人生地不熟,若是你自己拿主意辦錯了事,遲早惹得上面責怪。」

「陸爺此話在理,生意上的事我一定多問過公子。」這小丫頭難道是在擔心他不成,還是個心地善良的小野貓呢。

「阿二我沒听錯吧,她說主子老實?我產生幻听了嗎?」

「你有沒有幻听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剛剛得罪主子的那幾個小子完了。」阿三冷冷望著回去的方向。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4-23 00:07:52

第四章 陸爺有心上人?

入夜,在客棧憋了一整天的阿一終于能出門了。

「主子,演個戲而已,大門一關,誰知道里面有沒有人啊,您犯得著讓我在屋里待一天嗎!」阿一苦著一張臉,小聲說道。

「演戲演全套,接了公子這個活,白天你就好好在屋子里給朕待著,怎麼,還不樂意了?」齊袁林拋弄著手心里的錢袋子,里面剛好五十兩銀子,正是白天他給那幾個壯漢的。

「不敢。」阿一的頭搖得和撥浪鼓似的,借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

「阿二和阿三覺得扮強盜的感覺如何?」他齊袁林只要賺錢,什麼生意都做,唯獨不做虧本的生意。

「回主子,阿二說感覺非常好,阿三說他們沒下重手,就是斷了腿、斷了胳膊,還有……斷了手指。」阿一憨憨一笑,白天的事兒他都听阿二、阿三說了,敢惹他們家主子,斷手斷腳都是輕的。

「那就好,以後有得是機會繼續演強盜。那小丫頭查得怎麼樣了?」一提起那小野貓,齊袁林臉上的表情都柔和了些許,自從做了皇帝,整日打交道的除了太監就是朝廷上氣死人不償命的大臣們,難得遇到個牙尖嘴利的小野貓,怎麼著也得好好逗逗她才行。

「回主子,暗衛查出來了。」阿一在心里嘆了口氣,他跟在主子身邊的年頭最長,自家主子扮豬吃老虎的頑劣性子他最清楚,可憐那小捕快了。

「說。」齊袁林隨手抓了顆花生米,一扔正中阿一的腦門。

「陸捕快原本是個孤兒,她是被陸家大房收養的,後來陸家大房做生意回城的路上被匪徒所殺,陸家大房夫妻、他們親生的長子,還有陸家二房的大兒子全都喪了命……」阿一將陸知遙的情況,以及陸家的背景一五一十的告訴了齊袁林。

「原來是個命苦的小野貓,怪不得牙尖嘴利的。」良久,齊袁林嘆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心疼,緩緩的說道。

「陸家三房、四房都不怎麼待見陸捕快,這些年陸家從沒在外人面前提起過這個養女,更不會有人想到她會成為捕快。」阿一接著說道。

「陸家和慶國公可有聯系?」齊袁林停下了右手拋錢袋的動作,認真的問道。

「沒有。」阿一斬釘截鐵的說道。他們一行還未到達隨州,暗衛已經先行出動,隨州的情況都在他們掌握之中,陸家的生意這些年每況愈下,陸家不是沒想過去抱慶國公的大腿,但是奈何人家沒看上他們,想來這也是他們的福氣吧,慶國公這條大腿馬上就要折了。

「這小野貓的運氣真好。」齊袁林眼中的笑意漸濃,「明天讓人收拾行李,我們搬去新宅子住。」

「是,主子。那後面,我們……慶國公養的私兵……」阿一欲言又止。

按照南玄律法,慶國公的封地只能駐紮五千士兵,可是他竟暗中養兵,人數高達兩萬人,這對皇家來說是大忌。

「春暖花開,好不容易出了京師,朕不玩個夠本,下次可就沒機會了,慶國公的案子慢慢來,一樁一樁的給他扒個干淨,殺雞儆猴,也讓皇親國戚們看看,別身在福中不知福。」

「嗯,阿一明白。」殺雞儆猴,主子這是要讓朝臣們看好戲啊。

「下去吧,記得好好演你的公子,敢給朕演砸了有你好看。」齊袁林「惡狠狠的」的說道。

「是,主子。」大門一關,床上一躺,這有啥能演砸的,阿一不敢反駁,應聲退了下去。

晚上,黑壓壓的,大街上一個人都沒有。

陸知遙捧著手里涼了的芝麻餅,狠狠的咬了一口,「逃犯啊,你在哪兒呢,出來吧,別躲了,你乖乖出來,陸爺就請你吃燒雞。」

陳邱看著陸知遙對著空氣自說自話,「演夠了嗎?你見過哪家的逃犯為了吃燒雞自個兒蹦出來的。」

「唉……頭兒這是咱倆最後一個夜班了,你說逃犯也得吃喝吧,白天見不到人影,大晚上還見不到,我就奇怪了。一百兩銀子啊,兄弟們卯足了勁兒白天查、晚上查,怎麼就一點消息都沒有,這畫像是不是畫錯了,或者人根本就沒逃到隨州來?」陸知遙不甘心,到手的銀子可不能就這麼飛了。

「命案在身,證據確鑿,若是被抓到,死罪難逃,沒那麼容易露出馬腳的,有點耐心,不能慌亂。」陳邱性子穩,沒有陸知遙那麼急。

「殺人償命,他跑不掉,只要人在隨州城里,陸爺我就一定能把他揪出來。」陸知遙沒什麼形象的伸了個懶腰,打了哈欠,一晚上的夜班確實夠受的,好在這是最後一天了。

「頭兒,從明兒個開始連休兩天,我要睡個天昏地暗,誰也叫不醒的那種。」

「哼,當我有那個閑心思去叫你一樣,站沒站樣、坐沒坐樣,站好。」陳邱手里的佩刀抵在陸知遙的後背上。

「行行行,走走走,巡邏、巡邏。」家里有二嬸嬸,出門有頭兒,她長這麼大就沒過過一天自在的日子。

陸知遙站得端正,邁開步子,走了出去。

「這丫頭。」陳邱在身後恨鐵不成鋼的小聲笑道。

天亮了,今日份的早飯,老彭家的牛肉大包子三個、熱呼呼的甜豆漿一大碗。陸知遙高高興興的吃了個飽,痛苦的夜間巡邏結束,休沐的日子來了。

陸知遙哼著小曲兒,慢悠悠的走回了家。

「二嬸嬸,這麼早給我送早飯來啦,我就知道二嬸嬸對我好,我和您說,夜間巡邏真的快要了我半條命,連口熱乎的飯也吃不上,黑燈瞎火的,別說人影,連個鬼影都沒有,走啊走、走啊走,頭兒他話又少,一晚上光是我在說了……」不對……不對勁兒,捕快的直覺告訴她,二嬸嬸今天……難道、不會是……

「來來來,過來,讓二嬸嬸好好看看。」

二嬸嬸對她笑了,還笑得那麼溫柔。

別說上前了,陸知遙小心翼翼的後退了兩步,拉開兩人間的距離,陸知遙搖著頭,大有誓死不上前的架式。

「過來!」眼見好好說沒用,洛氏也沒功夫和陸知遙在這兒耗。

「二嬸嬸……」陸知遙吃硬不吃軟,硬著頭皮上前,「又是相親嗎?」她二嬸嬸對她笑得溫柔大都是因為這事兒,「這次是誰?」

「你這孩子,來來來,二嬸嬸不是要吼你。」洛氏一把抓過陸知遙的手將人拉到自個兒跟前,生怕她跑了似的。

「徐家老三,在你二叔父 書院教書,年輕有為,還是個秀才呢。」徐家老三,洛氏早就瞧上了,身上一股子書卷氣,樣貌清秀,人也老實,正好治治陸知遙這急性子。

「整日之乎者也。」陸知遙小聲說道。

「之乎者也怎麼了,你看你二叔父整日不也是之乎者也,教書先生多好啊。我都跟人家約好了,今兒個中午,你倆就見一面。」

「今天中午?」陸知遙急了,「二嬸嬸,我才剛回來,您看您看,您看看我這黑眼圈,熬了好幾天沒睡過個安穩覺,您……」

「你你你什麼你,我可是掐算著你休沐的日子呢,平日里你和個兔子似的,都見不著你人影,怎麼著,下回是吧?行!我去找陳邱他爹去,讓他兒子過兩天給你放個假,我……」

「我錯了、我錯了,二嬸嬸,去去去,今天是個好日子,宜相親,我去!」她二嬸嬸治她的手段多了去,她陸知遙是個聰明人,可不能給自己挖坑,治不了二嬸嬸,她還治不了徐家那小子嗎!

「乖,二嬸嬸知道你辛苦,擦點胭脂水粉,臉色好看些。姑娘家的,那身新衣裳,蜜桃色的那件,穿那件好,晚上二嬸嬸給你做好吃的補補,來……」說著洛氏便拉著人進了屋,胭脂水粉準備得一應俱全,親自幫陸知遙裝扮起來。

一早上,陸知遙耳邊都是洛氏的聲音,好不容易出了門,靠在牆角打了個哈欠,看來她得盡快把自己嫁出去才行,要不然二嬸嬸絕不會放過她,可她平日里最煩那些之乎者也的書生,說那些大道理跟和尚念經似的。

陸知遙極不情願的向著約定的酒樓走去,但想想約的是中午見面,時辰還早,去那麼早干麼,索性拐了個彎繞進小巷里,這些日子都沒顧得上黃家那小孩,也不知道他適應了沒。

剛好,陸知遙還沒走到門口呢,就瞧見正在門前掃地的黃家小子,黃家小子換了身衣裳,身子雖還是瘦弱可面色紅潤了不少,臉上沒了那副苦大仇深的神情,看來過得不錯。

「陸爺。」黃家小子瞧見了她,高興的跑了過來,「陸爺,您怎麼來了,您是來找齊管家的嗎,他……」

「不是、不是。」陸知遙揉了下男孩的腦袋,「我去富豐酒樓辦點事兒,順路過來看看你,嗯,看著不錯,面色紅潤有光澤。」

「謝陸爺您掛念,我在這一切都好,平日里就負責看個門,打掃打掃庭院和門前,頓頓都能吃得飽,齊管家還預支我一個月的月錢,讓我給奶奶買藥。」黃家小子笑呵呵的說道。

黃家小子看著陸知遙,紅著臉,不好意思的抓抓頭。

今天的陸爺和平日里的陸爺有點不一樣,這衣裳從沒見陸爺穿過,還有,陸爺今天還抹了胭脂,身上好香。

「你小子有福了,跟著齊管家好好干,可別偷懶,要是讓你陸爺我丟了面子,你看我怎麼收拾你,行了,快回去吧。」見這小子一切安好,她也就放心了。

「嗯。」黃家小子點頭應下,抱著掃帚三步一回頭向著大門走去。

該相的親跑不掉,陸知遙,走吧。

「是你認識的人?」正要進門,黃家小子就撞見了齊袁林。

「齊管家好,您說剛剛門外的?那是陸爺啊。」黃家小子回道。

陸知遙?他竟沒認出她,那裙子的顏色……

「齊管家您是不是沒認出來,我、我也差點沒認出來,陸爺今天好像特意裝扮了一番,和平日里不一樣,還換了新衣裳,那衣裳我還是第一次見,陸爺說要去富豐酒樓辦事……」

女兒家,換上新衣服,擦了胭脂水粉,顯而易見,是去見心上人!

齊袁林望著陸知遙消失的方向有些出神,那小丫頭有心上人?

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又說不上哪里不是滋味。

「齊管家,您這是要出門嗎?」黃家小子的話將齊袁林拉回了現實。

「嗯。」

「齊管家您慢走。」黃家小子恭敬的說道。

富豐酒樓!齊袁林忽地來了興致,他倒是想看看這小野貓會喜歡什麼樣的男人。

陸知遙一路磨蹭,東逛逛西看看,終于走到了富豐酒樓門口。

「姑娘,您幾位?」店小二見著來了位美女,高興的出門相迎。

「我……我,兩……」陸知遙看了眼大堂,徐家老三來得挺早,「那兒呢。」陸知遙有些不好意思的指了指靠窗戶的位子。

「姑娘您請。」

徐秀才,她之前去 書院找二叔父和他打過照面,但這人性子靦腆,兩人也沒有交集,所以也就從沒說過話。

「陸姑娘,小生有禮了。」一打照面,對方先行禮。

「啊!徐、徐公子。」陸知遙原本習慣性的想要抱拳,還好手舉到一半就忍了下來。

瞄了眼桌上,想不到這人還挺大方,兩個人共點了六個菜,早知道來的路上就不吃東西了。陸知遙想著想著有些後悔了。

「徐公子知道我在衙、衙門……」這書生知不知道自己在衙門當差,可別被二嬸嬸騙了,她可不是什麼大家閨秀,還是開門見山把話說明白了的好。

「陸姑娘在衙門當差,小生是知道的。」

「那、那就好,知道就好。」

「我們徐家是書香世家,小生又有功名在身,母親原本是想找個門當戶對的,不過……陸山長說陸姑娘雖是在衙門當差,但是心地善良、活潑可愛又善解人意,小生不是迂腐之人,我……」

陸知遙算是听明白了,這秀才今日來,相信也是迫于無奈,肯定是二嬸嬸去二叔父耳邊念叨,讓他幫著在書院看看能不能搭上一門親,徐秀才不是自己想來,是不好意思拒絕二叔父。

功名在身?不過就是個秀才罷了,門當戶對?要說高攀,陸知遙還覺得是他們徐家高攀了呢,陸家可是隨州城的大商戶,就算她不是親生的,可是庫房里她娘還給她留了那麼多的嫁妝呢,還有,捕快也算是官家人,她也是吃皇糧的。

徐秀才後面的話,陸知遙沒心思听,強摘的瓜不甜,這個惡人還是自己來當好了。

陸知遙心一橫打斷了徐秀才的話,「徐公子,你對衙門辦案有沒有興趣?」

「啊?啊,有、有,自是有的。」徐秀才被問得一愣,連忙點頭。

「那就好,咱倆邊吃邊聊。小二,上壺酒,我這干捕快也有年頭了,衙門里什麼邪門的事兒都有,就說一月份的時候我還辦了個案子,為了捉拿那個殺人魔,我追著跑了三座城,最後在一座深山老林里把人給逮住了。」

陸知遙倒了一杯酒,自顧自的喝了起來,「那人原本是個殺豬的,脾氣暴躁,好喝酒,一喝多了就打妻子。他妻子柳氏貌美如花,他就總懷疑妻子背著他和鄰居有什麼。」畢竟對方是個秀才,陸知遙雖然要做惡人,但還是得注意下措詞,「懷疑一天、懷疑兩天、天天懷疑,他脾氣就越來越不好,然後有一天他忍不住了,就把鄰居哆哆哆的用那把殺豬刀剁了個稀碎。」

陸知遙喝了口酒,拿起筷子挑起盤子里的一塊糖醋排骨,「和這個差不多吧,不僅鄰居,還有他那個貌美如花的妻子也遭了毒手,唉……那現場,我看過後三天都吃不下飯。」瞧著對面徐秀才的臉色越不好看,徐知遙的心情就越好。

「不過這個案子也不算什麼,還有個案子,殺人犯是個女的,對著自己丈夫的心口連戳了五刀,男的當場就死了,知道為什麼嗎?那男的太,娶了女的不到三年,納了八個小妾,她嫁進門這幾年肚子一直沒動靜,婆婆還總是苛責她,新過門的小妾也明著暗著嘲諷她,女人啊,這……」陸知遙指了指腦袋,「這種日子過久了,這就有問題了。當時我一推開門,男的就倒在床上,女的呢,抱著魚死網破的心態也抹了脖子,滿屋子的血腥味。」

陸知遙邊說邊吃,吃得津津有味,對面的徐秀才拿起了筷子又放下,拿起了酒杯又放下,最後一雙手不知該如何安放。

「吃啊,徐公子點了一桌子的菜,怎麼不吃啊,對了,還有個案子……」

「不不不,陸、陸姑娘。」徐秀才連忙阻止,不讓陸知遙說話,「小、小生覺得,陸姑娘、陸姑娘不拘小節,但是和小生……」徐秀才臉色越來越難看,磕巴了半天,「 書院里還有事,小生先告辭了,陸姑娘慢慢吃。」說完,不等陸知遙說話便腳底抹油,沒了人影。

「唉,這飯……」飯錢,怎麼也得一人一半吧,要是她先來,肯定舍不得點這麼多的菜,雞鴨魚肉,還有酒,這得多少銀子啊,陸知遙嘆了口氣,越想越覺得虧。

對面茶館的第二層小樓上。

「哈哈哈哈哈……」齊袁林捂著額頭,強忍笑,「哎,這丫頭對著個 書生又是碎尸又是殺夫,這不是明擺著讓對方早點滾蛋嗎。」他喝著茶,將兩人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里。

「主子,您對陸捕快還挺上心的啊。」阿二站在齊袁林身後,低著頭小聲念叨著。

「你懂什麼,這多有意思啊,你見過誰家小姑娘是這麼相親的?小丫頭今天打扮得這麼好看,我還以為是見心上人來了。走,下去會會那丫頭,一桌子菜呢,她也吃不完。」

阿二晃了晃腦袋,他有沒有听錯,主子剛剛的話是什麼意思?他們財大氣粗的主子,隨手打賞下人都是金葉子的主子,是要去陸捕快那兒蹭飯嗎?

阿二不敢細想,急忙追了上去,越想越害怕。

「齊、齊管家。」陸知遙剛咬下一塊雞腿肉,仰頭瞧見了面前人,慌忙站起來,吐出嘴里的肉。「你怎麼在這?」

隨州雖是比不上京師大,但是也不小,大街上偶遇熟人的事,這麼多年了她也沒遇過幾回。

「陸爺,真的是你,我還以為看錯了呢,陸大人今天穿的,我有些……」

陸知遙不好意思的拍了拍裙擺,「今、今日我休沐,所以出來逛、逛逛。」不幸中的萬幸,還好徐秀才被她氣走了,要是讓齊管家看見了多糗。

陸知遙小心翼翼的拍了拍胸口。

「可我剛瞧見,陸爺是和一書生模樣的男子一同吃飯來著。」齊袁林直說道︰「我原本以為那是陸爺你的心上人,不敢上前來打招呼,不過又見他匆匆忙忙的跑了出去。」

唉,陸知遙心里嘆了口氣,這人啊,果然就不能干什麼壞事,這下被齊管家撞了個正著。不過是相親而已,又不是犯法的勾當,陸知遙也心一橫,「不瞞齊管家,是家里人給安排的相親,你也瞧見了,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人讓我給嚇跑了。」

「齊管家吃了嗎?沒吃的話,一起吃點。」這麼一桌子的菜,她一個人可吃不完,干脆做個順水人情,請齊袁林吃個飯。

「沒有。」齊袁林一點也不客氣,招呼著小二又拿了副碗筷,陪著陸知遙吃了起來。

「陸爺。」

陸知遙抬頭對上齊袁林幽深的眸子。

「這,嘴角有飯粒。」齊袁林說道。

丟人!「這、這兒嗎?」陸知遙自己看不見,只能胡亂的在嘴角模了一把。

「不是左邊,是右邊。」這小野貓和幾天沒吃過飯似的,悶頭吃得起勁兒。齊袁林伸手擦掉了陸知遙嘴角的飯粒。「陸爺,慢點吃。」

「嘿嘿,習慣了。」陸知遙只覺得臉上有些發燙,十分的不好意思,剛剛齊管家手指上的溫度……雖然成日混在男人堆里,被男人觸踫臉頰還是頭一遭。

這邊陸知遙只顧著尷尬了,全然沒注意到外面熟悉的兩個人影。

「陸爺?我沒看錯吧?」穿著官府的捕快,瘦高個兒,瞪大眼楮直愣愣的盯著酒樓窗邊的陸知遙。

「還真是,哎,你看見沒,那男的剛還模陸爺的臉了呢。」粗壯身材的捕快接著說道。

「廢話,我又沒瞎,看得一清二楚的。瞧見沒,陸爺在衙門什麼時候穿過這樣,今天明顯就是特意打扮一番,

來見心上人的。」瘦高個兒嘖嘖的說道。

「那人誰啊,臉生,沒見過。不過你看人家穿的,那衣裳的料子我看不便宜,我覺得長得也不錯,儀表堂堂的。」粗壯身材的捕快點頭應道︰「陸爺的眼光真不錯,陸爺嘴也夠嚴的,衙門里的弟兄一點風聲都沒听見。」

「你懂什麼,陸爺再怎麼說也是女兒家,這種事兒怎麼好大張旗鼓的到處宣揚。」

「我看保不準今年就能喝上陸爺的喜酒了呢。」

「嗯,這人看著不錯,不過,到時候還得讓咱頭兒給陸爺過過眼,男人花花腸子多,背靠著這麼多弟兄呢,不能讓陸爺受欺負。」

「對對對,你說得多,這事兒咱倆得和頭兒說,必須得讓頭兒給過過眼。」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一邊打量著一邊小心翼翼的不被陸知遙發現。

而酒樓里的齊袁林和陸知遙對此則是一無所知。

「陸爺是沒相中那 書生嗎?」齊袁林飲了口酒笑著問道。

「哪兒能,是人家沒相中我。」陸知遙嘆了口氣,舉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嗯?」齊袁林微微皺眉,「這麼說陸爺對剛剛那人有意思?」心情沒來由的有些失落,齊袁林握緊酒杯問道。

「齊管家,這鴛鴦譜你可不能亂點,我和他怎麼看都不合適,我對他個書生能有什麼意思,整日之乎者也的煩死人,都是家里安排的,拗不過,走個過場而已。」她和那徐家秀才第一次見面清清白白的,可別讓齊管家誤會了,她雖然年紀大,但可不是什麼花痴。

「那就好。」齊袁林低聲自言自語道。

「齊管家,你說什麼?」陸知遙沒听清,追問道。

「我說,他不適合陸爺,之乎者也听多了,耳朵生繭。」對這些書生,齊袁林是深有同感,朝堂上的那些文官說話文謅謅的,天天在他耳邊念叨,吵得他頭疼。

「齊管家懂我,來來來,喝酒吃肉,今天我請客,菜不夠吃,再加。」陸知遙難得大方一回。

兩人吃吃喝喝,天南海北的聊了好一會兒。

昨晚熬了一宿,今天又折騰了大半日,陸知遙有些乏了,一桌子的菜,盡管兩人努力吃還是剩下了大半,陸知遙舍不得,招呼著小二將剩菜給包了起來,留著可以再吃一頓。

「齊某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行,告辭、告辭。」陸知遙舉手行禮,拎著大包的食物向著她那小院走去。

絲毫不知此時的隨州衙門已經炸開了鍋,關于陸知遙和心上人見面的事,衙門里是人盡皆知,大家都很好奇,相中陸知遙的到底是哪家的公子。

回到小院,陸知遙關緊了房門,蒙上被子睡得昏天暗地,睜開眼,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

「和徐家相親,你不知道娘磨了爹多久,你倒好,我就知道這門親事肯定砸。」陸春香幫陸知遙挑著魚刺,冷哼說道︰「娘這會兒是有事,你等她閑下來,你啊,沒個好。」

「這親事砸了也怨不得我,人家想找個門當戶對的,我們一個秀才一個兵,怎麼門當戶對。到時候我讓二嬸嬸打兩下出出氣,你幫我攔著點,別讓她打太狠了。」陸知遙吃著昨天從酒樓里打包回來的剩菜。

「好事你想不到我,這種事兒從小到大,每次都少不了我。」陸春香陰著臉,「你這換了男裝又要去哪兒,今天不是休沐嗎?」

「休沐也得辦案子。」荊州殺人犯,一百兩的賞銀,陸知遙志在必得。她打算去趟歡喜樓,青樓人多嘴雜,保不準有什麼消息,去那兒穿官服不合適,穿女裝更不合適。

「小心點,你一提案子,我就整日跟著你提心吊膽的。陸家這麼大,再怎麼著也少不了你一口吃的,大嬸嬸給你留著一屋子的嫁妝呢,夠你吃的了。」

「那個到時候再說吧,我自己也得存些銀子,要是一輩子都嫁懷鋈ィ?糜行┬?友?夏亍!甭街?R?絲誆瑁?樸頻乃檔饋-

「呸呸呸,什麼嫁不出去,別亂說。你出去查案我攔不住你,但是你小心點,你要是受了傷,你知道我娘那脾氣,她嘴上罵你,心里可心疼你呢。」陸知遙認準的事兒,十匹馬都拉不回來,倔脾氣。

「你姊姊我機靈著呢,銀子第二,命第一,見勢不妙,三十六計走為上策。」陸知遙吃光碗里的米飯,打了個飽嗝,擦了擦嘴角的油。「二嬸嬸要來找我,就說我有事兒去衙門了,相親的事能躲一天是一天。」她拿起桌上的摺扇起身走了出去。

「那頓揍你早晚得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早點回來。」陸春香的聲音從後頭傳來,越來越小。

陸知遙翻牆而出,一襲白衣,妥妥的世家公子裝扮,搖開手里的扇子,希望今晚能在歡喜樓打听出點消息來,那一百兩銀子可是在向她招手呢。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4-23 00:08:15

第五章 捉拿荊州殺人犯

夜幕降臨,街道上的人群越來越少,小攤販都推著車回家去了,店鋪的老板也紛紛打烊,喧囂的街道一下子安靜了下來,然而歡喜樓的熱鬧才剛剛開始。

「來了,公子,里面請!」老鴇招呼著陸知遙進門。

風流倜儻、英俊瀟灑,裝扮起男子來,陸知遙一點也不含糊,連見多識廣的老鴇都分辨不出來。

「大堂茶座,來碗龍井。」陸知遙遞上一兩銀子給迎面而來的小廝。

「好 ,公子你里面請。」

歡喜樓的大堂是茶座,最前面的舞台上有歌舞表演,二樓、三樓是雅間,能掏得出銀子的人自然是在那里面的。

周圍滿是胭脂水粉味,陸知遙挑了個角落坐好,這邊跑堂的小廝剛將茶端上來,便有一名嬌滴滴的女人坐到陸知遙身旁。

「公子眼生,是第一次來嗎?」女人身上的胭脂味頗為廉價,容貌一般般,年輕貌美的姑娘都在雅間陪客人,大堂茶座便宜,陪坐的姑娘自然就是一般。

「老主顧了,倒是你臉生,新來的。」陸知遙給跑堂的小廝使了個眼色,又點了一杯茶,還點了兩盤糕點。

「公子,好眼力,奴家確實是新來的。」

陸知遙當了這麼些年的捕快,看人頗準,這姑娘雖是主動來搭話,但是身體頗為拘謹。「被家里人賣來的?」

這兩年隨州賣女兒的越來越多,日子不好過,吃不上飯的,便把主意打到兒女身上。

「嗯。」女子沒想到陸知遙這麼直接戳她的痛處,怯生生的縮了縮脖子。

「既然是新來的,就坐這兒陪爺喝杯茶吧。」陸知遙掏出二兩銀子扔到女子手上,這大堂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既然她遇上了就是和這姑娘有緣分,能罩一晚是一晚吧。

「多謝公子。」女子默默的收下銀子,看向陸知遙的眼神多了幾分感激。

大堂吵鬧不已,舞台上已經有姑娘們開始表演了,陸知遙和女子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得知女子是半個月前剛被賣進來的,前期訓練了許久,也是這兩天才開始在大堂拉客。

「公子問最近新進來的人嗎?」女子小口吃著糕點,模著頭想了想,「和我一起進來的還有兩個姑娘,都是命苦被賣進來的,後院也新進來個苦力,劈柴、挑水的。」

「苦力?」一听,陸知遙來了興致。

「是,蓬頭垢面的看不清長相,但是身子壯實,塊頭很大,我撞見過他一回,有印象,他是在我之後來的。」

剛進青樓的姑娘沒什麼心計,陸知遙長得好看,對她又彬彬有禮,姑娘頗有好感,所以陸知遙問什麼,姑娘就乖乖的回答了什麼。

青樓無疑是個藏身的好地方,陸知遙打開扇子搧了搧。

怪不得衙門里的兄弟,白天夜里都沒見到可疑之人,原來是躲起來了。

「在這等爺,爺去去就來。」到底是不是逃犯,親自看過後自有定論,陸知遙點了下那姑娘的下顎,今晚這銀子花得值,原本只想來打探、打探消息,沒想到竟讓她給撞上了。

陸知遙在人群中穿過,向著後院走去,殊不知她的一舉一動全被二樓雅間的男人悉數看在眼中。

「那和陸家牽線搭橋的事,還勞煩宋當家的了。」齊袁林笑著拱手說道。

「哎,好說、好說,大家都是兄弟,齊老弟你初來隨州,我們有緣,舉手之勞而已,放心我上面是有慶國公罩的,什麼事兒在我這都不是個事兒。」尖嘴猴腮的男人大笑著,身後站著幾個斷手斷腳的壯漢。


「對,我們當家的和陸家管事的,那可是有交情的,不光是茶葉的生意,咱上邊有人罩著,什麼生意都能做,只要齊管家把本錢準備好了,門路我們當家的都能給你打通了。」說話的漢子就是前兩天收了齊袁林五十兩銀子的人。

斷了一只胳膊,五根手指,臉被揍得像個豬頭似的,青一塊紫一塊,可見阿二、阿三這手下得還真是有點重了。听了壯漢的話,齊袁林笑得越發開心。

這些人當他是冤大頭,想從他這兒賺銀子,他齊袁林的銀子可不是人人都有命賺的,「齊某在京師也早有耳聞慶國公的威名,南玄獨一份的免死金牌,那可是無上的榮耀。」

「嘿,齊管家果然是個明白人,你回去和你們主子說,在江北無論做什麼生意都繞不出慶國公他老人家的手掌心。在隨州收茶,跟著我們準沒錯,回頭我和陸家人說說,給你個實惠價。」

「自然、自然,有宋當家的罩著,齊某安心。」齊袁林一邊應付著面前的人,一邊看著一樓大堂內陸知遙消失的背影。

一番稱兄道弟之後,齊袁林識趣的花了些銀子打點了一下,如今的齊袁林在這些人眼里就是到嘴的鴨子,又肥又香又好騙,齊袁林應付了一陣便借口還有事,先行告辭了。

「她去後院干什麼?」齊袁林勾起嘴角,問向身後的阿二。

「不知道。」他是暗衛,又不是算命的,哪兒知道那麼多。

「我也不知道。」齊袁林玩弄著手中的摺扇,「爺去看看。」說完便跟了上去。

這丫頭來青樓,應該不是來瞎逛的吧?

比起大堂的歌舞昇平,歡喜樓的後院可謂有些冷清了,三三兩兩的小廝、侍女低頭走過,有膽子大的抬頭瞧上陸知遙一眼,膽子小的壓根都不敢抬頭。

「哎,听說你們這新來了個苦力,他在哪兒呢,知道嗎?」陸知遙看準時機將一名小侍女拉到陰暗處,打听消息這種事越少人看見越好。

「我、我……」小姑娘受了驚,伸手想去推陸知遙的胸口,然而人沒踫到,反被陸知遙握住了手腕。這姑娘特別瘦,抓她的胳膊,陸知遙都不敢用勁,生怕不小心將骨頭捏斷了。姑娘手臂處有幾下鞭痕,也是個可憐人。

「大爺問你話呢,跑什麼,好好說話。」陸知遙掏出碎銀子扔到姑娘手心里,松開胳膊,拉開兩人的距離,「放心,沒人看見你。老實回話,得了銀子買點好吃的補補,瘦成這樣,看著怪讓人心疼的。」

「在、在最里面,靠近茅房旁,劈、劈柴。」小姑娘低著頭攥緊了銀子,小聲說道。

「謝了。」陸知遙習慣性的想抬手拍拍小姑娘的肩膀,然而看見小姑娘眼中一閃而過的恐懼,還是將手收了回去。

天下可憐人何其多,自己又不是皇帝,這分心操得過來嗎?望著小姑娘遠去的背影,陸知遙嘆了口氣。

越往里走越黑,人也越少,青樓確實是個藏身的好地方,三教九流,大家不問來歷,女人長得好看,男人壯實有力氣就好。

茅房不遠處,一個蓬頭垢面的壯漢在劈柴,粗長的手臂,斧子一起一落,一塊圓木便被劈開了兩半。

陸知遙躲在黑暗中,冷冷的看著男人,二十五條人命,的確是需要個好體格,男人的臉被亂發擋住看不清他的面容,可是男人周身散發出來的戾氣,陸知遙能感受得到。

怎麼辦?一百兩就在眼前,現在上去抓人?可是看著此人的身形、力道,她一個人肯定是搞不定的,唐突抓人只怕打草驚蛇,還是回衙門找兄弟們過來吧,但如此一來,一百兩銀子到她手里指不定就剩下幾兩……

算了,有命賺銀子也得有命花銀子才行,想來想去,還是命重要,陸知遙決定回衙門搬救兵,哪知後退兩步還未來得及轉身,便撞到一個人的胸口。

誰?陸知遙連忙轉身。

「陸……」

齊袁林剛開口便被陸知遙抬手堵住了嘴,壓著他的身子,將他壓到了牆上。

「別說話。」陸知遙在他耳邊輕聲說道。

這時,茅房里出來兩個男人,搖搖晃晃的,一看就是喝多了。

「臭叫花子!」一個男人抬腳踹了劈柴的人一腳,「你,換個地方,在這,影響大爺我出恭,哈哈哈。」

另一個男人有樣學樣也踢了劈柴的男人一腳,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侮辱劈柴的人。

「你怎麼在這?」陸知遙用氣音問道。

齊袁林的嘴還被陸知遙堵著,見陸知遙沒反應,伸出舌頭舌忝了下陸知遙的手心,手心一癢,陸知遙方才反應過來,連忙松手。

「談生意,陸爺呢?」齊袁林小聲說道。

「抓逃犯。」陸知遙眯著眼楮看著不遠處三個人的一舉一動,那劈柴的苦力紋絲不動的站立著,任由兩人打罵。

「那個劈柴的?」齊袁林轉過身看了眼,「你打不過他。」那漢子的功夫遠在陸知遙之上,齊袁林抬起手攔在陸知遙面前。

「隨州衙門知道怎麼走吧,拿著,去衙門里叫人來。」陸知遙將令牌塞到齊袁林手中。

那漢子周身的戾氣越來越重,那兩個醉酒的人危險了。

「這不是塊木頭吧,你看、你看,不說話也不動彈。」

「對對對,木頭,拿、拿斧子劈開試試,哈哈哈。」另一個人說著想去搶漢子手里的斧子。

只听砰的一聲,劈柴的壯漢掄起手里的斧子,將手柄重重的砸在一個男人的腦袋上,緊接著又掄起拳頭,打在另一個男人的臉上,只兩下,兩個醉酒的男人全都暈了過去。

「愣著干什麼,還不快去,要出人命了!」她陸知遙不是貪一百兩銀子,這會要在她眼皮子底下鬧出人命了,她不能不管。

「兄弟,有什麼話好好說,犯不著殺人滅口吧。」陸知遙伸手將齊袁林推向陰影處,自己大大方方的現身出來。

「你……」齊袁林再伸手已經撲了空。

柴堆旁邊有一口井,那漢子正搬著一個男人向著井口走去,「你是什麼人?」那人聲音沙啞,繼續手上的動作,冷冷的問道。

「好說,爺是這隨州城的捕快。何二,荊州二十五口的人命還沒了結呢,怎麼?又想再多添兩條人命?」來青樓沒帶兵器,陸知遙順手拿起身邊的一根棍子掂量了幾下,還行,湊合著能用。

「你錯了,原本是多加兩條人命,現在加上你,是三條。」那人的聲音沒什麼情緒。

「有話好好說,總打打殺殺的多影響心情。」

眼見著何二要將一個醉酒的人投到井中去,陸知遙情急之下扔出手里的扇子,正好打在何二的手腕上,他一吃痛,松了手。

「兄弟,再怎麼說我也是官家人,你當著我的面殺人也實在太不給面子了。」這會說什麼都是廢話了,這人已起了殺心,靠嘴說,還不如靠手上的這根棒子。

陸知遙的功夫在衙門里算是上等的,可是對上一個如同山一樣的家伙,她難免有些招架不住,即使使盡全力一棒子打在何二身上,他連哼都沒哼一聲,像沒事人一樣,反手便一拳重重打在陸知遙的肩上。

陸知遙接連後退,雙腳不穩,眼見要摔倒了,後背撞到一個人的懷中,這次不用回頭都知道身後這人是誰,「齊管家,你不走是打算給我收尸呢,還是打算陪著我共赴黃泉。」

她忍著痛,扶著齊袁林的手臂站了起來。

「都行,先替陸爺收尸,然後再陪你共赴黃泉呢?」都這個時候了,虧她還能有心思開玩笑,「疼不疼。」那一拳實打實的,肩膀沒斷就算是老天保佑了。

「還行,一時半會死不了,要收尸,齊管家還得等會。」

「四條人命。」井口邊的何二瞧見又多出一個人,沖著陸知遙比劃出了四根手指。

「今天有我在,閻王爺肯定不收人。」瞧著漢子大步向著他們兩人走來,陸知遙心知大事不妙,悄聲吩咐齊袁林。「找機會快溜,去叫人,我打不過他。」

何二驀地扔出手里的斧子,陸知遙眼疾手快的將齊袁林推開,自己卻腳下一滑險些摔倒,幸好及時隨手抄起棍子擋下何二的鐵拳。

「兄弟,身上背的人命太多了,到了閻羅殿,你也不好和閻王交差啊。」陸知遙揚起一把沙子,扔向何二的眼楮。

陸知遙想趁機躲開,卻被何二抓住了腳踝。

「小心!」齊袁林面色越發冷凝,直到身後傳來阿二的聲音。

「管家!」

見何二將陸知遙扔了出去,齊袁林上前一把將人抱住,「阿二,捉活的。」

「是!」

「齊管家,有幫手你早說啊,我就晚點再出去了。」陸知遙摟著齊袁林的肩膀,半個身子的重量都壓在他身上。

「陸爺,我可是一直伸手攔著你的,是誰一把將我推開,話都不听我說就沖出去。」

「先、先不說這個,他一個人行不行,我去幫忙。」陸知遙是個操心的主,說著就要上去幫阿二,「嘶!」她腳腕傳來一陣劇痛。

「他應付得來。」齊袁林摟住陸知遙的腰不敢放手,生怕一個不注意她又沖出去送死。

「那就好,應付得來就好。」陸知遙一門心思都在兩人的對戰上,完全沒注意到腰間多出的手。

阿二是跟在齊袁林身邊的暗衛,高手中的高手,自然三兩下便制服了壯漢。

「下手夠重的了。」陸知遙扶著齊袁林的胳膊跳著腳蹦了過去,「齊管家借扇子用用。」她拿過紙扇挑起何二的頭發,露出了真容,那道長長的刀疤和畫像上的如出一轍。

何二被阿二卸掉了兩個胳膊,此刻被阿二壓著跪在地上。

「殺人償命,一家子老人小孩共二十五條人命,你就一個腦袋。」捕快這行干久了難免有些懷疑人生,天下這般狠毒之人數不勝數,為了錢財、為了一些恩怨,視人命如草芥,「到了陰曹地府見了那二十五個人,你想想怎麼和他們交代吧。」

「阿二,先將人送去衙門,說陸大人為了捉拿逃犯受了點傷,稍後便過去。」

「是,管家。」

「哎,我、我跟他一起就行,我好好的,哪兒受傷了。」陸知遙剛想走,腳腕又傳來鑽心的疼痛。

「哎,齊管家,你干麼!你放、放我下來,我能走。」從小到大還沒人這麼抱過她呢,陸知遙只覺得臉上一熱,說話都有些磕巴了起來。

阿二識趣的將犯人押走,遠離這是非之地。

「陸爺吃得挺多的,沒想到身子這麼輕。」齊袁林抱著陸知遙向著大堂走去。

「齊管家,有話好好說,你先放我下來,要是讓人瞧見我被人抱著,我、我以後在隨州城還怎麼混。」她可不是那些個嬌滴滴的小姐,她陸知遙可是陸爺。「再說了,沒那麼嚴重,就是腳扭了下而已。」

「扭了下而已?」齊袁林眯著眼楮有些不悅道︰「陸爺真當自己是鋼筋鐵骨不成。」

大堂人聲鼎沸,陸知遙面子薄,被人抱著怎麼都覺得別扭,沒法子只能將頭埋進齊袁林的胸膛。

上了二樓,推開門進了一間雅間,屋內化妝描眉的姑娘還沒反應過來,齊袁林便將陸知遙放到床上,隨手掏出兩片金葉子在姑娘面前晃了晃。

「出去。」

「是。」看這兩個大男人這般親近,姑娘莞爾一笑,拿過金葉子,識趣的關上門退了出去。

兩片金葉子,不愧是京師來的人,連管家出手都這麼大手筆,兩片金葉子她得抓多少逃犯才能賺得回來。「小爺我一世英名啊,都是我扶別人,哪兒用得著別人抱我啊,還好沒讓兄弟們瞧見,要不然我是沒臉在衙門里混了。」陸知遙嘆了口氣,低頭認命般的說道。

「欸欸欸,齊管家,你干麼?」

齊袁林走過來二話不說幫她月兌靴。「上藥,陸爺抓到逃犯,等下不是要去衙門領賞嗎,被齊某抱著去怎麼說也不合適吧。」齊袁林壞笑著說道。

「是,一百兩銀子呢,不合適、不合適,被抱著去哪兒合適啊。」一提到銀子,陸知遙便笑得闔不攏嘴。「等賞銀下來了,我請你吃飯,隨州城的館子,齊管家隨便選。」

「當真?陸爺舍得銀子?」齊袁林小心翼翼的替陸知遙上藥。

「瞧你說的,一頓飯我怎麼就舍不得了,今天要不是有齊管家幫忙,這人肯定也抓不住。對了,齊管家,你來歡喜樓談生意啊?」他是來收茶的,和陸家人談生意怎麼也談不到青樓來啊,陸知遙不解的問道。

「嗯,歡喜樓的當家搭線,介紹我和陸家人認識。」齊袁林不在意的回道。

「你,嘶……」陸知遙心急想起身,牽動到了腳腕,疼得吸了口冷氣又坐回去,「陸家的茶莊在隨州城好多家,陸府的大門白天也一直開著,你要收茶直接去找陸家啊,找歡喜樓的人做什麼?」這人也太老實了,人家說什麼,他就信什麼,天上的餡餅怎麼會平白無故的砸到他頭上,還不是沖著他錢袋子里的銀子。

「怎麼?不疼了?說話都大聲了。」跌打損傷的藥是從宮里帶出來的,以備不時之需,一路上他身邊遍布暗衛也根本用不到這東西,沒想到反倒給這丫頭用上了。

「好像……」陸知遙轉了轉腳踝,「不疼了,你這是什麼靈丹妙藥,哪兒弄的?貴不貴?我也想買瓶備著,干我們這行的受傷是家常便飯。」陸知遙看著齊袁林手上的藥瓶兩眼放光。

貴不貴,多少銀子,齊袁林還真不知道,他只知道這是宮里的東西,有銀子都不一定能買得到。「送你了,省著點用。」齊袁林說這話不是舍不得這瓶藥,而是想讓陸知遙以後小心點,別再受傷了。

「這多不好意思,多少銀子我給你。」陸知遙愛財,但也不是貪小便宜的人,說著就要去拿錢袋子。

齊袁林連忙將人攔下,「官府里的賞銀還等著你呢,陸爺還不快點回去。」

一提起賞銀,陸知遙來了勁兒,「在理、在理,走走走,那可是一百兩啊。」

齊袁林攙扶著陸知遙起身。

「還真是靈丹妙藥。」陸知遙站起來,感覺比剛剛好多了。

兩人出了歡喜樓,直奔隨州衙門,一進大門就被幾個當值的捕快給圍了上來。

「陸爺行啊,這麼大案子讓你給獨自破了!」

「陸爺,听說你受傷了,哪兒啊,嚴重不嚴重?」

「陸爺,一百兩的賞銀,到時候得了銀子,是不是得請兄弟們吃一頓?」

「陸爺……」

「好說、好說,豆腐腦油條、牛肉面管飽。」陸知遙笑呵呵的說道。

「唉,果然是摳門的陸爺,發財了也難掩摳門的本色。」豆腐腦油條、牛肉面,他們就是拼命吃能吃幾個錢。

「快進去吧,大人在里面等你呢。」

「慢些走,小心再傷了腳。」陸知遙原本撒了歡的想跑,腿還沒邁開就被齊袁林給按住了肩膀,「受傷了就要好好養著,小心走路,照你這個跑法,太上老君的靈藥都沒用。」

陸知遙理虧,沒敢反駁,扶著齊袁林穩穩的向著內堂走去。

「那人誰啊?」

「我哪兒知道,沒見過。」

「長得還挺不錯的。」

「瞧見沒,陸爺剛剛都沒反駁他。」

「瞧見了,陸爺不僅沒反駁還笑了,不僅笑了,還听話了。」

「在衙門里能鎮住陸爺的就是大人和頭兒,這人不一般啊,不會是……」

「不會是什麼啊?」眾人不解的問道。

「就是那什麼,他們說的,陸爺的心上人啊!」

「不會吧?」

兩人進了內堂。

「陸知遙拜見大人。」

申文杭順了順胡子,臉上笑呵呵的,見到來人急忙起身相迎,「陸捕快這次真是給咱們隨州衙門長面子了, 荊州抓不著的人讓咱們隨州抓著了,好好好。這位是?」申文杭上下打量了齊袁林一番。

「哦,這位就是屬下說的,從京師來的進城收茶的齊管家。」陸知遙連忙介紹道。

「拜見大人。」齊袁林微微點了下頭,隨州府尹,他有印象,連著考了五年才得了個探花的名頭,朝中沒有依靠,這輩子是沒指望進京師當官了。

「齊、齊管家?」申文杭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京師來的,敢問齊管家的齊字是?」他試探的問道。

這個府尹有點意思,出京師這麼久,第一次有人問他的姓是哪個字,來京師狀告慶國公的人,幕後必有人指使,要不然單憑兩個百姓,借他們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鬧到京師去,況且這一路翻山越嶺,身邊要是無人保護,早就被慶國公的人殺人滅口了。

齊袁林拉過申文杭的手,在掌心上寫了他的齊字,不出所料,申文杭眼中的震驚,他都看在眼里。

「小民姓齊名然,跟著我家公子來隨州收茶。」這位府尹膽子倒是真大,敢派人去京師告御狀,如果半路稍有差池,被慶國公抓住了把柄……他是拿自己的命在賭。

「啊,好好好,收茶好生意、好生意,對、對了,陸捕快听說你受傷了,傷哪兒了?嚴重嗎?趕緊找個大夫來瞧瞧。」申文杭回過神來,將注意力拉到陸知遙身上。

「扭了下腳,沒事兒,大人不必擔心。不過大人,您看犯人也抓著了,也給您在荊州府尹那兒長臉了,賞銀的事兒,大人……」陸知遙拽著申文杭的袖子,搖啊搖,搖啊搖。

「放心,銀子少不了你的,你受傷了,放你兩天假好好休息。陳捕頭,押解犯人的事兒就交給你來辦了,本、本官還有公務要辦,要辦。」申文杭抬頭看了眼齊袁林,「陸捕快多謝齊管家照顧了。」說完,申文杭沒再多做停留,匆匆離開了內堂——

「大人急什麼?」陸知遙不解的問道。

「你這膽子是越來越大了,一個人去青樓抓逃犯,你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頭兒。」

陸知遙還沒反應過來,頭頂就挨了一巴掌,不輕不重。

「頭兒,這事兒你得听我解釋,我雖然愛財,可是更愛命,我發現逃犯第一時間就想著回來報告,是突然有兩個醉酒的人找那逃犯麻煩,他欲要殺人滅口,我身為捕快再怎麼說也不能不管啊。不過好在遇見齊管家,他手下有高手,幫了大忙,要不然頭兒你可能就真的見不著我了。」陸知遙越說越可憐。

「你!你要有個三長兩短,你二嬸嬸得把這衙門給拆了,還有我爹,能饒了我嗎,唉……」陳邱嘆了口氣,「多謝齊管家出手相助,這丫頭不知天高地厚,險些惹下大麻煩。」

齊袁林點點頭,沒多說什麼,陳邱對他有敵意,他感覺得出來,難道他喜歡這丫頭?齊袁林摟著陸知遙肩膀的手緊了緊,這丫頭還真是處處犯桃花啊。

「齊管家,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知遙我送她回家就好。」

「對對對,齊管家麻煩你了,這一晚上跟著我東奔西跑的。」多虧了頭兒提醒,齊管家跟著她抓逃犯,又跟著她回衙門,大晚上的總這麼麻煩人家,她心里也過意不去。

小沒良心的,進了衙門就趕他走了,「好。」

這天底下能讓他齊袁林主動幫忙的也沒幾個人,這小捕快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等等。」陸知遙突然想起了什麼,一把拉住齊袁林的手腕,湊到他耳邊小聲說道︰「過兩天我去找你,收茶的事你听我的,我幫你介紹人,少和歡喜樓的人來往,那里面沒一個好人。」

這丫頭還算有點良心,齊袁林心中暗笑,「好。」他點頭應下。

陳邱扶著陸知遙坐到椅子上,一直等著齊袁林走遠了,方才板著臉開口道︰「說吧,你和那齊管家是什麼時候的事兒?」他像審犯人似的問道。

「什麼、什麼時候的事兒,我、我就今晚在青樓遇見他的,他不知道我查案,想上來和我打個招呼而已,誤打誤撞就摻和進來了。」陸知遙喝了口水,模著腦袋不明所以的回道。

「別給我揣著明白裝糊涂,我問的不是這個事。你跟人才認識多久啊,他人品怎麼樣、在京師是做什麼的、家里都有什麼人,你弄清楚了沒,就芳心暗許?」這丫頭挺聰明的,但陳邱就怕她聰明反被聰明誤,被那齊管家給騙了。

「頭兒,我怎麼就芳心暗許了,我、我和齊管家?我們倆清清白白的啊。」

「別裝了,有人瞧見你和齊管家一起吃飯,還有說有笑的,舉止親密。」他們倆多熟了,這丫頭怎麼還瞞著他呢,他不是反對她和齊然在一起,他倆若真是兩情相悅,他高興還來不及呢,主要是齊然是外來人,家底什麼的都不清楚,成婚了嗎、家里有幾房,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讓他怎麼能安心放陸知遙和他往來。

「天地良心,頭兒,我臉上寫著『冤枉』兩個大字呢,你看看……吃飯?我想起來了,那也是偶然相遇,我二嬸嬸幫我安排相親,相親那人沒看上我,走了,點了一桌子的菜,後來遇上齊管家,我就邀人一起來吃。對了,誰說的,誰這麼嘴碎,出來!小爺我找他好好理論、理論!」當時肯定是被衙門里的人瞧見了。

「行了、行了,不是就不是,你激動個什麼勁兒,你倆還真夠湊巧的,一起吃飯,去青樓也能遇見。」陳邱哼了一聲,「反正那人來路不明,你以後和他交往小心點,別讓人算計了。」

「頭兒,我也就在你和我二嬸嬸那兒是塊寶,一個小小捕快,他惦記我什麼啊。」陸知遙嘆了口氣,她頭兒和二嬸嬸就是對她太好了,在他們眼里總是別人高攀她,還好她有自知之明。

「別貧嘴了,我送你回去,這兩天好好休息養傷。」

「是,頭兒。」

兩人來到陸府的後門。

「你們家後門這把鎖……」陳邱嘆了口氣,「你這腳還能翻牆嗎?」

陸知遙笑而不語從頭上取下發簪,「這把鎖還能難得住我嗎,這不就開了!」她笑著說道。「頭兒慢走,我就不送了,身上有傷。」

「沒個正形,記得,好好養傷。」從小到大陳邱沒少操心,這丫頭終于長大了,他竟又開始擔心起她的婚事來,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主。

陸知遙探著身子瞧了瞧,院子里沒人,屋里的燈也是暗的,還好,她二嬸嬸不在。

她進了屋,翻出陸春香送她的那盒糕點,吃個飽,洗漱了一番,心滿意足的躺在床上,安心的睡著了。

「主子,有個事兒不知當講不當講。」阿二扒開門縫,探進腦袋小心翼翼的問道︰「是關于陸捕快的。」

「進來,說。」齊袁林心情好,正對著月亮飲酒。

「屬下押解犯人進衙門,無意間听見那些捕快談話,他們好像誤會主子和陸捕快的關系,主子您上次和陸捕快吃飯被衙門的人瞧見了,他們誤以為您是陸捕快的……」相好的這話,阿二可沒膽子說出來,他們主子這麼聰明,應該一點就透。

「怪不得。」齊袁林揉著眉心,越發覺得好笑,怪不得陳邱對他有敵意,原來他和那丫頭的事兒竟是整個衙門人盡皆知了。

「無妨,就讓他們誤會吧。」齊袁林擺擺手,不以為意的說道。

他沒听錯吧,南玄的君主被人誤以為是個小捕快的相好,主子還笑,而且是真心實意高興的笑,不是算計人或者生氣時的假笑,都說日久見人心,他跟在主子身邊這麼久了,主子的心他也沒看透過。

「是,屬下告退。」該說的他都說了,剩下的事也不是他能管得了,阿二緩緩的退了出去。

「主子不會真對那小捕快有、有那方面的意思吧?」外頭的屋頂上,阿三扣著手指,小聲問道。

「胡說八道。」阿三話剛說完,就讓阿一朝著後腦杓拍了一巴掌。「南玄的君主和一個隨州小捕快,你覺得這能配得上嗎?」

「配不上。」不等阿三說話,阿二就先開口道。

兄弟三人蹲在房頂上,黑漆漆的夜晚,涼風習習,三人滿面愁容。

「但是咱們主子要是真對那小捕快有點意思,宮里那位,咱麼怎麼交代?」

臨出發前,太上皇特意召見他們兄弟三人,說皇帝若是有一絲一毫閃失,他們哥仨也不用回來了,隨州挖個坑把自己埋了吧。

「宮里那位的意思是,主子身體上不能受到傷害,至于主子喜歡哪家姑娘,是我們能管得著的嗎?」阿一淡定的說道。

「老大說得有道理。」阿三附和。

「對,這事兒跟咱們沒關系、沒關系!」阿二也認同道。

宮里那位雖然可怕,但是他們主子更可怕,跟了主子,這輩子都是主子的人。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4-23 00:08:34

第六章 身分交了底

陸知遙在她的小院過了兩天清閑日子,听說是陸老太太這些日子身體好,舉辦了一個什麼賞花會,拉著兒子兒媳、孫子孫女在花園里賞花吃點心,嘮家常。

這種事兒從來不會有人來叫陸知遙,她更懶得摻和。

休整了兩天,腳踝全好了,齊 袁林這跌打損傷的藥真是神,陸知遙寶貝得不行,小心的收了起來,以備日後的不時之需。

收茶的事兒,陸知遙一直放在心上,今日特意早早的出了門,直奔齊袁林的宅子。

「陸爺,您來了。」守門的男孩一見到她,高興的出門相迎。

「你們齊管家呢?」

「在宅子里呢。」

「行,那你進去通報一聲。」規矩陸知遙還是懂的。

「不用,齊管家說了,要是陸爺您來了,直接帶您進門就行。」

齊管家有心了,「行,走。」

陸知遙跟在男孩身後,來到一處房間。

「齊管家,陸爺來了。」

「快請。」屋內傳來熟悉的男聲。

「陸爺,身子可是恢復了?」

陸知遙進門下意識的四下打量一番,「托齊管家的藥,好得差不多了。」

這里看著像是書房模樣,屏風上掛著的碧玉滕花玉佩、羊脂玉瓶、紅珊瑚擺件……陸知遙當捕快這麼些年,走南闖北也見過不少好東西,可是還從未在管家房里見過這些寶貝,這架子上擺的隨便拿出去一個便是價值千金。

陸知遙皺了下眉毛,轉過頭仔細打量了齊袁林一番,哪家哪戶的管家,這麼大的手筆?

「齊管家,這珊瑚是真的吧。」陸知遙湊上前細看了會兒。

齊袁林笑而不語,擺明了沒有回答她的意思。

「我那一百兩賞銀,都不夠買這珊瑚的一處邊角料。」陸知遙嘆了口氣。

「都是些小玩意罷了,陸爺要是喜歡,我送你。」齊袁林還是皇子時,在京師便是出了名的財大氣粗,送東西從不手軟。

「不了、不了。」這東西她可沒膽子收,「對了,我今天來是有正經事的。你不是要收茶嗎,陸家的人我介紹你認識,歡喜樓你少搭理他們,你是外地來的,對隨州不熟,他們是想敲你竹杠。」陸知遙不是什麼善心的菩薩,事關歡喜樓她本不想摻和,可是眼前這人屢次幫她,眼見著他跳坑,她怎麼著也得拉他一把。

「哦?陸爺還有陸家的門道?」齊 袁林用手撐著下巴,隔著一張圓桌,笑眯眯的看向陸知遙。

「那是,畢竟當了這麼些年的捕快,和陸家打過些交道。」

「只是打過些交道?」齊袁林追問道。

「你問那麼多干什麼,放心,我介紹靠譜的人給你認識,不收你銀子,畢竟我這條命還是你救的。」她記得張掌櫃原本是在她蓋資窒倫鍪攏??撕竦攬科祝?淙幌衷詮榱巳?俊⑺姆抗埽??強叢諭?盞木汕檣嫌Ω媚藶羲?飧雒孀櫻??煤煤煤駝耪乒襠塘可塘浚?殺鳶呀?虜杈剎璨艉偷揭黃鸕穆 ?牘薌搖-

「陸爺,在下有個問題不知當問不當問。」齊袁林給陸知遙倒了杯茶。

「你問。」陸知遙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登時一愣。「你這普洱茶哪兒買的?」

這可是上等的貨色。

「府里帶來的。」齊袁林隨口說道,其實是從宮里帶出來的。

這房里的擺件,隨隨便便喝這麼好的茶,還有在青樓隨便出手就是兩片金葉子……

「齊然!」陸知遙放下茶杯,揪住齊袁林的衣領,將對面的人拉向自己,兩人面對面,離得頗近,「你老實和我說,你到底是什麼人?」

看來是被這丫頭抓住大把柄了,齊袁林笑了笑,有些無辜的說道︰「陸爺覺得我是什麼人?」他不答反問。

「這都多少日子了,你們家那被強盜嚇病的公子還沒養好?」陸知遙話鋒一轉,心中的猜測十拿九穩,從京師出發來隨州收茶,這一路踫見強盜就被嚇傻了,就這麼個膽小的還要在商場上混?她一開始沒反應過來是以為京師的人都嬌貴,現在這麼一看,真是自己犯傻。

「還沒。」齊袁林點點頭。

「你實話和我說,你才是正主吧。」什麼被嚇病了不過是個幌子,這人太精明,自己化身管家做生意,進可攻退可守。

「讓陸爺看出來了。」齊 袁林大大方方的承認,沒有半點要隱瞞的意思。

「哼,你們這些生意人,滿肚子的花花腸子,沒一句實話,虧我還擔心你收茶被騙了怎麼向你家公子交代,得,看來小爺我是白操心一場。歡喜樓的事,小爺也不想管了,你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吧,反正都是你們家的銀子,跟我也沒什麼關系。」人生地不熟的初到隨州隱瞞分也是有道理,陸知遙明白自己不應該責怪他,可是她就是氣不過,自己這算什麼,瞎操心一場。

陸知遙松開領子的手還沒來得及收回,就被齊袁林一把握住,「陸爺,說話要憑良心,我這都交代明白了,你是不是也得實話實說了。」

看齊袁林一副書生模樣,手勁兒倒是不小,陸知遙拉了兩次都沒掙月兌開,又不好真跟他動手。

「我要交代什麼?」

「陸爺,你和陸家到底是什麼關系?」

「我……」

「听說陸家大房有個收養的女兒,不過身子較弱,整日在府里養病,病了十幾年,病到隨州城的人都快忘記陸家還有這麼號人物。」齊袁林勾起嘴角,看著對面的小野貓,「誰會想到陸家的病秧子女兒,竟會是衙門里的女捕快呢!」

「齊然!你查我?」這次陸知遙是真的生氣了,用力甩開齊袁林的手,臉上多了幾分怒意。

「不敢,我查的是陸家。做生意嘛,和打仗差不多,知己知彼才好來往,陸爺這應該算是買一送一,意外收獲。」齊袁林睜眼說瞎話,臉都不帶紅的。

「隨你,生意的事,你自己和陸家談吧,我先走……齊然你?」陸知遙想走,卻被齊袁林拉住了手腕,一個巧勁,她沒站穩竟跌坐到了齊袁林懷中。

「登徒子!」陸知遙出手反擊,一掌打在齊 袁林的肩膀上。

只見齊袁林劇烈的咳了幾下,臉上滿是吃痛的表情,可是抓著陸知遙的手絲毫沒有松開的意思。

「放手!」陸知遙猶豫著,沒有再下重手。

「不放,放了你就跑了。」齊袁林斬釘截鐵的說道。

「我、我又不是兔子,你先放手,我不跑,就你這身板,再受一掌,我怕你得在床上躺三天。」

齊袁林貴為皇家人,從出生到現在哪兒吃過這種苦頭,要是換一個人,腦袋早搬家八百回了。

「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我初來隨州做生意,小心駛得萬年船,不得已而為之。關于陸家的事,實屬歪打正著,我沒有要加害你之意,這個秘密我不會對任何人說。」

看著對方真誠的眼神,陸知遙有些心軟,「行了,我不跑,你先放手,孤男寡女,成何體統。」

「陸爺放心,我沒成親。」

「你沒成親,我還沒成親呢,男女授受不親。」齊袁林松開手,陸知遙急忙站起來。

「陸爺既是陸家人,為何不自己來做這茶葉的買賣。」見著對面的人沒有要走的意思了,齊袁林的心才終于定下來。「做買賣總好過陸爺提刀拿劍抓逃犯來得安全。」

歡喜樓的事幸好是被他撞見了,要是這丫頭自己在那兒,小命能不能保住都是個問題,捕快這個行當照他看來不干也罷,銀子再重要也沒命來得重要。

「你懂什麼,我是抱養的,父親、母親、兄長遭遇不測去世,陸家的生意哪兒有我插手的分。」陸知遙苦笑著說道。

「我看未必吧,听說陸家大房心善也樂善好施,當初陸家茶葉生意在他手上可是蒸蒸日上的,下面很多店主都對他馬首是瞻,不看僧面看佛面,現在陸家生意被搞得烏煙瘴氣,你要是出面,想來很多老店主都會跟隨你的。」

齊 袁林擺弄著他腰間的玉佩,輕描淡寫的說道。

「你查得挺細啊,陸家的底兒怕不是都被你翻出來了。」陸知遙啊陸知遙,你真是瞎了眼了,眼前這人哪里是什麼老實人,這家伙明明是扮豬吃老虎,精明得不行。

「陸爺有沒有興趣和我做生意啊?一來救陸家的生意于水火,二來給自己賺份養老的銀子,這買賣,不虧。」

要論算計,南玄之中還沒人能算計得過他齊袁林。

「齊大公子,我算是看明白了,敢情你這是要拉我下水啊。」齊袁林的話她有些心動,陸家的生意外人不知道,可是這些年她都看在眼里,強弩之末,撐不過兩年。

她雖和陸家沒有血緣關系,可是這畢竟是她父親的心血,她不想看著陸家從此落敗凋零,再者攢一份養老的銀子,這個更吸引她。

「陸爺,新茶和舊茶摻和著賣,這可是損人不利己的主意,照著這麼玩下去,陸家的招牌早晚會砸在你三叔和四叔的手上。」

「你?你怎麼會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江北的綠茶聞名天下,多少雙眼楮盯著呢,陸家把持隨州茶商這麼多年,早就有人眼紅了。商場如戰場,一步錯,步步錯,這是實打實的道理,不是危言聳听。」

「我為何要信你?」眼前這人太聰明了,聰明得讓陸知遙有些害怕,她平日里的那些是小聰明,可是這人的聰明是成大事的,陸知遙看得出來。

「因為我喜歡陸爺啊。」

「你……」

「我喜歡陸爺是因為你這人夠朋友、講義氣、不拘小節,比起你那兩個整日算計人的叔叔,同陸爺做生意我更安心。」

說話不清不楚的,喜歡這兩個字能隨便亂說嗎,好在齊 袁林嘴上的喜歡不是那個喜歡的意思。

「好,收茶的生意你想怎麼做?」

「頂尖的綠茶,你有多少我要多少,按市價,驗過貨後一次付清。」

「當真?」一次付清,這做生意的路數,陸知遙還是第一次見。陸家合作的茶商都是驗貨時付三成,三個月後再付三成,等到年底付剩余的貨款。

「童叟無欺,陸爺心動嗎?」齊袁林湊近了問道。

「心動。」陸知遙點點頭,太心動了。

這丫頭有個極大的優點,不藏著掖著,高興、心動、貪財都寫在臉上,爽快。

「銀子我是準備好了,就等陸當家的振臂一呼了。」

「等等,今天你來收茶,那明年、後年、以後呢?」她可不想做一錘子買賣。

「跟陸爺交個實底,我在京師還有酒樓、茶舍的生意,只要是好茶,我年年都要。」他可沒騙她,除了當皇帝之外,他在京師確實還有不少產業。

「好,這門生意我跟你做。」振臂一呼的事她不能出面,但是她還有個好妹妹,她可是實實在在的陸家人,與其讓三房、四房將陸家敗光,倒不如讓她妹妹掌管陸家的生意。「你等我消息,茶備好了,我聯系你。」

「隨時恭候大駕,陸爺要走?我送你。」見著陸知遙有離開的意思,齊袁林也沒再攔著,反正不看僧面還要看銀子面兒,她早晚會回來找他。

「不……行吧。」陸知遙原本想說不用,可是剛剛跟人定了生意要做,太見外了又不太好。

齊袁林陪著陸知遙出了府門。

「那個……衙門里的人都不知道我和陸家……」

「放心,我這張嘴嚴實得很。對了,對外我還是齊管家,還望陸爺……」

「放心,我這張嘴也嚴實得很。」兩人站在門口,湊近了小聲說道。

「陸爺!」

不知誰喊了一嗓子,陸知遙回頭一看,兩個身著官服的衙門捕快正笑呵呵的看著她和齊 袁林,一想到頭兒說的,她對齊袁林芳心暗許那事兒,陸知遙心想,完了,這回更是有理也說不清了。

「齊管家!」兩個捕快客氣的叫了一聲。

「生意的事兒,我們後面再談,我、我還有公務,先走一步。」

「你們倆上這來干什麼?」陸知遙腳底抹油抓緊跑,她這幫兄弟個個嘴碎得很,陸知遙怕他們在齊袁林面前胡亂說些什麼。

「巡邏啊,陸爺,本職工作不得做好嘛。」

「陸爺來見齊管家啊,前兩天不才剛見過嗎,怎麼,一如不見如隔三秋啊?」

「還三秋,學會跟我咬文嚼字了,告訴你們嘴都給我嚴實點,回去別亂說,我和齊管家清清白白,我今日來拜見是有公務要談。」

「陸爺什麼公務啊……」

「你們倆哪兒那麼多廢話,走走走。」

齊袁林望著三人遠去的背影,小野貓這叫什麼,聰明反被聰明誤,哈哈哈!

「主子,您今天故意讓我將那些個瓶瓶罐罐的,還有什麼珊瑚、玉佩擺出來,就是為了給陸捕快看吧。」阿三突然間出現在齊袁林身後,長嘆了口氣。

這陸捕快真慘,被他們家主子吃得死死的。

「怎麼,有意見?」

「屬下不敢,屬下不過是有些同情陸捕快,要論計謀她哪兒是主子您的對手啊。」他們主子算計人的本事,無論放在朝堂、後宮都是頂尖的。

「我這怎麼能叫算計,而是在幫那小丫頭。你主子我的銀子與其讓其他人賺去,我寧願給那小丫頭。」

這話听著,怎麼覺得他們主子也被那小捕快吃得死死的呢,阿三模了模後腦杓,一時間有些說不準了,這兩人到底唱的是哪出戲?

陸知遙沒想到自己和徐家老三還有再見面的機會。

她抱著手里的佩劍靠在一旁的柳樹下,心忖著這事兒她管還是不管。

「徐秀才,又來買 書啊,什麼時候中狀元啊?」

「對啊,眼楮長在腦袋頂上,眼高手低!」

「就是,我爹六十大壽想請他寫個壽詞,我又不是不付銀子,他拒絕了不說,還說我有辱斯文,我就納悶了,我哪兒有辱斯文了。」

「可不,也就是陸家二爺心善,留他在書院教書,要不然他就只能在家抱著他這些書之乎者也了。」

徐孟然低著頭,用麻線捆著 書籍,不去理會周圍的幾個男人。

「干什麼呢?青天白日都不用干活是不是,散了、散了。」相親不成仁義在,徐家老三是讀書讀傻了,但再怎麼說也是她二叔父書院里的先生。

「陸爺,您來了。」

「陸爺,我們這就走、這就走呀!」

幾個閑著無事的男人一瞧見來人,匆匆離去。

陸知遙穿著一身淡紫色的衣裳,黑發高高束起,手拿佩劍,臉上沒了當日相親時那麼多的胭脂水粉,更顯清透。

「多、多謝陸姑娘。」此刻眼前的陸知遙更顯英氣,徐孟然有些愣神,顯得有些局促。

「不用謝,看在我二叔父的面子上,我也不好意思當沒看見。你也是,他們那麼說你,你也不反駁兩句。」

「我不喜與人爭辯,多說無益。」徐孟然吃力的提起一大捆書,地上還有一捆。

再好看的一張臉,配上這股清高勁兒都讓人喜歡不起來。

陸知遙搖搖頭,走上前,輕松的提起了另一捆,「順路,我也要去書院給我二叔父送東西。」看著愣在原地不走的徐孟然,陸知遙無奈的接著說道︰「徐公子放心,強摘的瓜不甜,我陸知遙就算嫁不出去也不會強賴著你的,順路而已,舉手之勞。」

「不、不,陸姑娘誤會,我不是——  」徐孟然听了陸知遙的話急著想要解釋,卻被陸知遙抬手打斷。

「走啦、走啦,小爺我還有公務在身呢,沒空和你在這瞎耗。」陸知遙隨手拍了下徐孟然的肩膀,懶洋洋的說道。

「嗯。」

徐孟然快走兩步跟了上去,兩人並排向著 書院走去。

「人家讓你給寫個祝壽詞,喜慶的事兒,你不寫就不寫,干什麼還給人家臉色看。」陸知遙是個心直口快的,剛在那听半天,徐孟然這事兒確實做得有些不妥。

「孝敬父母是在平日,而不是在六十、八十這種大壽日子辦幾桌喜宴做給外人看,那人的妻子平日對他父親頗為苛刻,他不管不問,只是在父親大壽之日辦喜宴給外人看,想贏個孝子的名號,這種人的祝壽詞,我不想寫。」

徐孟然一身白衣,提著一捆書稍微有些吃力,他轉頭看著陸知遙真誠的說道。

這小子還真是悶葫蘆,陸知遙放慢了腳步,「那你就是吃了啞巴虧,悶葫蘆一個,你藏在心里不說出來,別人怎麼知道誰對誰錯呢,他把責任都推到你身上,倒顯得你是個不好相與的主。」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孟然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徐孟然有些靦腆的笑了笑。

秀才遇見兵那句話應該反過來說,官兵遇上秀才,有理才說不出來呢!

書院不遠,兩人走了半炷香的功夫便到了。

「這些書都你看啊?」這些書破破舊舊的,《三字經》、《千字文》、《論語》這些都是她小時候讀過的書。

「是給郊外流民的孩子,不是所有孩子都能讀得起書,我休息的日子會去郊外教他們識字。」徐孟然解釋道。

「這些是你自己掏銀子買的?」

「嗯。」徐孟然點點頭。「對了,山長這會不在書院,陸姑娘可能要等上一會兒了。」

「無妨,那我……」陸知遙轉了一圈看看教室,「在這等方便嗎?」

她很少來書院,這次來也是受人所托,昨晚二嬸嬸同二叔父吵架了,二叔父那張嘴哪里說得過二嬸嬸,一氣之下背著行李來 書院睡了。

二叔父走得急,忘記帶藥了,陸春香一大早便來敲她的門,讓她來書院送藥。

「方便的,中午學生休息。」徐孟然將 書籍整理好後,拿出一個食盒,「陸姑娘若是不嫌棄,一起吃些吧。」

「那我就不客氣了……」陸知遙笑了笑,她此生唯二不能拒絕的就是銀子和食物。

兩個饅頭、絲瓜炒雞蛋、幾塊紅燒雞翅、醋溜木耳,三個家常菜。

「你們府里廚子的手藝不錯啊。」陸知遙吃了口菜,夸贊道。

「都是些家常菜,陸姑娘喜歡就多吃些。」徐孟然看陸知遙喜歡,臉上更多出幾分笑意。這個人和他听說的還有相親那日所見的不一樣,這陸姑娘性情灑月兌爽快,臉上沒了胭脂水粉,穿著便裝反而更好看了。

「謝了。」陸知遙嘴上說著,卻也不好真的放開了吃。

「陸姑娘,那日後,又、又相親了嗎?」

陸知遙沒想到徐孟然將話題拉到相親上,「沒有。」相親這種事,若不是二嬸嬸硬逼著,她才懶得去呢。

「我也沒有。」徐孟然放下筷子,「那日是孟然莽撞了,一時、一時……還望陸姑娘大人有大量,原諒孟然的無禮。」他是讀書人,哪里見過什麼尸體、連環殺人案,當日他確實是被陸知遙嚇到了,再加上他也無意相親,只想快快離開。

事後,他也有些後悔,不顧姑娘家的面子匆匆離去實在是太過失禮了,原本他也想找個機會找陸知遙當面道歉。

「那天我也有錯,不該嚇唬你的。我也道聲歉,你我兩人各退一步,就當那日的事沒發生過。」拿人家的手軟,吃人家的嘴軟,吃都吃了,陸知遙哪兒還好意思再生氣呢。

「嗯。」徐孟然點點頭,看著陸知遙。

不知為何,听見她親口說不生氣了,他莫名的心中一喜。

「知遙,你怎麼來了?」約莫四十幾歲的中年人走了過來,他穿著長衫,額頭帶著細汗,看見正在吃飯的陸知遙,有些吃驚的問道。

終于等來了,陸知遙連忙起身,「二叔父,我給您送東西來了,來來來。」就算二叔父在府里經常被二嬸嬸欺負,在 書院怎麼也要維護二叔父的顏面。

陸知遙將人招呼到外面,確認了下四下無人。

「春香讓我帶給您的。」陸知遙將藥包塞到中年男人手上,「春香還讓我傳話,在書院睡一兩晚,意思、意思就得了,明天晚上一定要回府,要不然二嬸嬸那兒她可不一定攔得住。」

「放肆!這丫頭,還、還拿她母親威脅我不成!」男人氣得吹胡子瞪眼楮。

「二叔父,妹妹說的是實話,在陸府關門挨罵總好過在書院當眾被二嬸嬸罵吧。」陸知遙小聲說道。

「你、你這丫頭也幫著她們不成?」

「二叔父,我身在曹營心在漢,您又不是不知道咱倆是一條戰線上的,二嬸嬸罵我的時候您又不是沒見過,二嬸嬸只是罵您,和我可是動手呢!我沒少挨揍,幾次要不是春香攔著,二嬸嬸都要去衙門堵我了。

「听佷女一句勸,您要是氣得不行了就多寫幾個忍字,看看,我們倆誰都逃不出二嬸嬸的手掌心。」

「唉。」中年男人長長的嘆了口氣,「你說得在理,明晚,明晚我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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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知道了,忙你的去吧。」中年男人拎著藥包,一邊嘆氣一邊走遠了。

「東西送到了,徐公子你忙你的,我就先走了。」衙門確實還有事兒等著她呢,她得早點回去。

「嗯,陸姑娘小心些,山路滑,走路慢點。」徐孟然看著陸知遙的背影,急忙囑咐道。

「好,謝謝了。」

陸知遙的聲音越來越遠,徐孟然一直看著遠方,直到再也瞧不見那抹人影。

這幾天陸知遙滿腦子都是關于陸家收茶生意上的事,她若是插手必定會讓三房、四房記恨,可若是不做,陸家的家底和名聲早晚得被敗光,還有陸老太太那邊……

入夜,陸春香推開房門瞧見坐在椅子上唉聲嘆氣的陸知遙,「姊,出什麼事兒了,大晚上叫我過來,還不讓我帶下人。」陸春香將糕點放到桌子上,「給你帶的,今天下午剛買的。」

「還是妹妹疼我。」陸春香比她矮一個頭,陸知遙拍拍她的頭,臉上多了一抹柔情。「想和你商量個事兒。」

「和我?」陸春香一時有些模不著頭緒。

「嗯,關于陸家生意上的事。」陸知遙點點頭,頗為認真的說道︰「陸家的生意一年不如一年,去年收的茶大半都積壓在庫房里,三房和四房還要將舊茶摻到新茶里來賣,陸家的招牌會毀在他們手上。」

陸春香點點頭,「姊姊說的我都知道,可是我們又能如何?」

「你來取代三房和四房掌管陸家的生意,我會幫你聯系買主。陸家旗下有十八家鋪子,其中十家當年都是被我父親一手扶植起來的,這幾年我與他們暗中也有些來往,他們早就對陸家的做法不滿意了。」

「姊,要來也應該是你來,你可是陸家的嫡長女,衙門上登記在冊,在律法上你就是……」

「律法是律法,血脈是血脈,上了戶籍也沒用,在奶奶眼里我始終是個外人。你放心,買家的事我都能替你聯系好,還有商鋪老板那兒我也會擺平,有他們在,茶農那里就不成問題。論資排輩,我父親去世,掌家的理應是二叔父,你是二叔父的女兒,家主的位子你來坐,鎮得住他們。」

「可是母親那兒,還有奶奶……」陸春香從小跟在陸知遙身邊長大,雖是女子,但也是個有主意的,她父親雖醉心于 書本,但畢竟是出身商戶人家,看賬、算賬的本事是從小便開始學的,做生意這一套,陸春香自小便通曉。

「這事兒得勸二叔父出面,他是奶奶的二兒子,只要他說要繼承家業,論資排輩就應是他,我會在暗中幫忙,到時候將買主的生意都過到你這邊來,三房和四房就算跳腳也只能干著急,沒辦法。」

「我爹是個死腦筋,姊你又不是不知道。」陸春香想干,她奶奶是大家閨秀,嫁進陸家後也跟著爺爺一起打理生意,她姊姊也是大家閨秀,功夫習得比男人還好,還能進衙門當捕快,她不想一入後院深似海,整日圍著後院那些雞毛蒜皮的事轉來轉去,與女人爭寵吃醋。

「二叔父再死腦筋也是陸家的兒子,眼看著陸家的家業和名聲都被兩個弟弟敗光了,他還能坐得住嗎?這事兒只能你去說,將三房和四房把新茶摻舊茶的事兒告訴二叔父,讓他出面。你放心,我雖不能明著出面,但是會在暗中幫你,生意上的事兒你本就有天賦,假以時日一定能撐起陸家。」妹妹有幾分本事,陸知遙再清楚不過,她絕對是陸家最合適的接班人。

「嗯,姊說得對,與其讓三房、四房將家底敗光,不如這個擔子我扛。你放心,父親和母親那兒我去說。姊姊你別出面,要不然三房和四房又來找你麻煩了。」

「分頭行動,我這幾日去找鋪子的老板們聯絡、聯絡感情。」陸知遙胸有成竹的說道,有幾位老掌櫃她這幾年都有聯系,他們對三房、四房的做法頗有微詞,如果二叔父出面,他們肯定會站在二叔父這邊。

「等我好消息。」陸春香攥了攥拳頭,眼神堅定的說道。

姊妹倆又細細的計劃了一會兒,看著時辰不早了,陸春香才有些不舍的離去,房間里只剩下陸知遙一個人,幫著妹妹撐起陸家,她也就安心了。

「父親、母親放心,陸家不會倒,春香是個好姑娘,她有本事的,一定能撐起陸家。」如若陸家有什麼閃失,她又怎麼對得起父親、母親呢。

陸知遙打開櫃子,取出個行囊打開,里面有一身小姑娘的衣裳,粉色布料用的是上乘的料子,還有一串手串,珠子打磨得圓潤光滑,然後是一個七彩風車——  這是她所有的東西,來自她本家的東西。

父親說,當年是在出京師的路上撿到她的,這衣服料子不是普通百姓家的孩子能穿得起的。

京師,會不會、會不會……她的家就在京師?陸知遙撥弄著手上的七彩風車,她拼命攢銀子對外說是為了養老用的,實則她是在攢路費,她想去京師看看,或許能找到親生父母呢……

陸知遙輕輕的模著那身衣裳,眼中滿是憂傷。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4-23 00:09:03

第七章 陸家的天給掀了

「主子,隨州府尹申大人求見。」阿二低頭稟告道。

「哦?來得倒快,在正門?」齊袁林放下手中的奏摺,饒有興趣的問道。

「不是,在後門。」阿二回道。

「不錯,是個聰明的,宣他進來。」

「是,主子。」

這個申文杭來拜見,那就坐實了齊袁林的猜測,去京師告御狀那兩個平民的幕後主使就是這位隨州府尹。表面上看起來唯唯諾諾的,實則是不好對付的主,慶國公還真是看錯人了。

「臣、臣隨州府尹申、申文杭參見、參見陛下。」一進門,申文杭便磕磕絆絆的行了個大禮。

「起來吧。」齊袁林擺擺手,「申大人倒是聰明,說吧,怎麼猜出朕的身分的?」

「回陛下,去京師告御狀的兩個人是臣指使的,臣打听到京師那邊秘密受理了此案,就想著陛下定會派人前來江北。慶國公住在隨州,御史肯定會來隨州,臣等了多日,除了來城里收茶的商戶,沒見到有御史前來,所以想著御史會不會打算暗中查訪,便命人查探了進城商人的底細,除、除了陛下,皆是熟悉的商戶。

「那日和陛下在衙門見面,臣多年前赴京趕考,得了探花的名號,進宮拜見,那時、那時陛下還是皇子,臣有幸見過陛下一面,這麼多年一直記在心里,所以,便、便認出來了。」申文杭越說越磕巴,汗也越流越多。

「慶國公拿你當兔子,以為你是個好拿捏的,卻沒想到你是個嵋?說耐米印!逼胊?紙?訟趕復蛄苛艘環?-

以小搏大,搬出慶國公將他引來隨州,在這位申大人身上,齊袁林看到了他自己,忍得住、伺機而動,一咬住獵物的咽喉就死也不松口。

「陛下恕罪。」申文杭撲通一聲又跪了下去。

「你何罪之有,慶國公仗著手里有免死金牌在封地作威作福、草菅人命,視百姓死活于不顧,朕還要感謝你,費盡心力讓朕知曉了此事。」

隨州郊外的慘況他都看在眼里,可想而之江北其他城會是什麼模樣。「敢告御狀,想來證據都搜集好了吧。」

齊袁林伸出手來。

「對,都搜集好了。」申文杭忙起身從懷里掏出東西,遞到齊袁林手上。

呈報朝廷的摺子,關于慶國公的罪狀一條條羅列得清清楚楚,還有慶國公府內的賬本,朝廷派下來的賑災銀子的支出明細……

「隨州城外那些匪徒是慶國公的人?」齊袁林冷笑著問道。

「是的,不光隨州城外,還有荊州城外,江北這一片的匪徒都是慶國公的人,專干打劫商旅的買賣。隨州府是個窮衙門,官衙里的捕快,陛下您也瞧見了,就那麼幾個人,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臣不能讓他們去出城送死,所以……是臣失職,請陛下責罰。」

「強搶民女?」齊袁林看到一半,敲著摺子哭笑不得,堂堂的慶國公強搶民女,這和土匪強盜有什麼區別。

「賴員外有一個女兒,長得貌美被慶國公給看上了,但是人家姑娘早已說了親,慶國公便誣陷賴員外偷稅,派人抄了賴元的家,賴家女兒說好的親事也告吹了,姑娘流落街頭,最後被、被一幫匪徒給帶走了。」

「抄家?不該是你這個府尹做的嗎?」他才是隨州的父母官,就算江北是慶國公的封地,抄家這種事也應是父母官來做。

「陛下說得是,按律法理應是我來的,可是、可是慶國公沒給我這個機會,我收到消息的時候,賴家早已家破人亡,臣、臣氣不過,去慶國公府上找他理論,守門的小廝……放狗,臣……」申文杭自己都覺得丟人,越說越小聲。

「朕給你這頂烏紗帽有什麼用?連個守門的奴才都敢放狗咬你,窩囊!」

「是。」申文杭硬著頭皮承認道。

「加稅?他還要加稅?隨州城郊外的流民他看不見嗎?老百姓連口飯都吃不上了,他還要加稅。」齊袁林越看越來氣。

申文杭也好不到哪兒去,他寫這些罪狀的時候就生了一肚子氣,這會又听了一遍,更是氣上加氣。

「是,老百姓都活不下去,田地也沒了、房子也沒了,慶國公還要加稅,臣哪有那個臉向百姓征稅啊。陛下如您所見,那摺子上的罪狀句句屬實,臣沒說一句假話,那賬本也是臣拼了命,想了無數法子才弄來的,陛下您救救江北的百姓、救救隨州的百姓吧!臣就是個府尹,沒本事,連慶國公府的大門都進不去。」申文杭越說越心酸,他自從來了隨州任職,就沒過過一天安生的日子,看著百姓苦他心酸,可是又沒那個本事去和慶國公硬踫硬。

告御狀這事兒他謀劃了許久,是他最後的底牌也是他最後的希望,若是朝廷不理,他就真沒法子了。

「哭什麼,一把年紀了。」齊袁林揉了揉眉心,哭要是能解決問題,那他這天下就好治理了。「行了,別哭了。要哭,關起門來自己哭,別讓朕瞧見,心煩。」

「是。」申文杭抹了把眼淚,哼哼唧唧的說道。

「朕原本想著就地將慶國公辦了,如今朕不想了,朕要回京師,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辦慶國公,讓各個封地王公貴族都看看,這天下是朕的天下,是百姓的天下,不是他們的。」

齊袁林將摺子扔在桌面上。「你隨朕回京,由你這個隨州府尹,帶著這些證據親自去京師告御狀。」

「是,臣、臣都听陛下的。」

「東西留在朕這,你先回吧。一切如常,不要打草驚蛇,到啟程的日子,朕會派人叫你的。」

「是。」隨州的百姓終于找到靠山了,他這條老命賭對了!新帝是個明君,絕不會眼睜睜看著百姓受苦的!

「對了,啟程的時候,帶上你衙門里的那個小捕快。」

「小捕快?」申文杭一愣,隨後反應過來,「陸、陸知遙?」

「要不然呢?」齊袁林反問道。

「是、是。」至于為什麼要帶上陸知遙,申文杭沒膽子問。

得了要進京的消息後,申文杭便告別了齊袁林,急忙回衙門準備去了。

陸知遙二叔父和二嬸嬸吵架,在二叔父誠懇的認錯後,兩人和好如初,這種認錯的戲碼,陸知遙從小到大都不知看過多少回了。如若是外人看見她二叔父這出,肯定說二叔父是個怕老婆的男人,沒半點男子氣概,竟然連個女人都收拾不了。

可是在陸知遙看來,這才正是二叔父的男子氣概。這麼多年,二叔父從沒動過納妾的心思,那年二哥遇難,二嬸嬸听到消息傷心過度暈了過去,後面也是整日精神恍惚,都是靠二叔父細心照顧勸說才慢慢恢復過來。

二房這邊只剩下陸春香一個女兒,陸老太太那邊明里暗里催二叔父納個小妾,早日生個兒子,二叔父死活不肯,說這輩子就和妻子過。

陸知遙父母走了,三房和四房一心想著爭家里的生意,唯獨二叔父跑去 書院教書,錢財這些,能吃飽穿暖就行,二叔父從沒想著要飛黃騰達。對內,二叔父和二嬸嬸吵架歸吵架,可是每次都是主動認錯,沒兩天,兩人就和好了。

陸春香是他唯一的女兒,二叔父雖然疼孩子,但是做人的這些道理,從小到大沒少敲打春香。反觀三房、四房養的閨女一個個飛揚跋扈,讓陸知遙瞧,整個隨州的千金小姐里就數她妹妹最好。

對陸知遙這個抱養來的大房遺孤,小時候,陸春香有的,二叔父、二嬸嬸一樣也沒少了她,讀書寫字,她和陸春香都是二叔父親手教的。

陸知遙這輩子是不幸,也是幸。或許這就是天意吧,給她關了一扇門,又給她開了一扇窗。

「兩個不爭氣的東西,陸家早晚要被他們兩個敗光!」陸知遙二叔父性子溫和,半輩子沒跟人紅過臉,這回不僅紅了臉,還用力的拍著桌子,眼楮瞪得溜圓,大有要擼袖子找人打架的模樣。

陸二郎、洛氏房間內,陸春香站在父母面前。

「父親醉心于學問,不和三叔、四叔爭家里的生意,可是……父親您想想太爺爺、爺爺,現在的生意可是陸家三代人的心血,還有陸家下面一眾的鋪子、數不清的伙計,陸家這棵大樹要是倒了,您讓他們怎麼辦?去哪里謀生哪?」陸春香觀察父親的神情,湊上前,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陸知遙撿起地上散落的賬本,給一旁的洛氏使了個眼色,自己乖乖的站好,不吭聲,要想掌家,陸家有兩個人一定繞不過去,一是陸老太太,二就是二叔父。

「老陸,我跟了你半輩子,我是什麼人,你再清楚不過,陸家的產業我沒半點心思和三房、四房爭,我眼下也就春香和知遙這兩個孩子了,都是女孩子,給她們許個好人家,我就沒什麼可掛念的了。你在 書院教書,我們老兩口吃喝不愁,錢財乃身外之物我從來不奢求什麼。

「不過……春香說得對,這不光是陸家三代的心血,鋪子底下還有那麼多張嘴跟著吃飯呢,你是陸家的兒子,大房……去得早,陸家這個家你得擔起來。」洛氏上前俯在夫君身邊緩緩說道。

「唉,三代的基業,我能讓陸家毀在我那兩個弟弟手上嗎,要是這樣,我對不起父親更對不起死去的大哥,可是……生意上的事我……」他教了半輩子的書,陸家生意上的事情鮮少涉足,這突然的奪權,這麼大一份產業,他能不能擔得住呢?

「父親放心,今年春茶的買主,姊姊已經給找好了。」陸春香及時將陸知遙給搬出來。

「是,知遙與一位茶商頗有些交情,三叔、四叔他們以舊茶摻新茶的做法,他已知曉,所以特意找上門來希望能和二叔做這筆買賣,今年的新茶,上乘的貨色有多少,他要多少。」陸知遙恭敬的說道。

「先賣了今年的春茶,然後將各家鋪子的賬好好核對一遍,上梁不正下梁歪,先把上梁正一正,下面自然也是歪不到哪兒去。」陸春香忙跟著說道︰「春香雖是女兒身,但是……一點也不輸男子,父親放心,等過幾年,女兒一定可以幫著父親一同打理陸家的產業。」

陸知遙和陸春香原本商量直接讓陸春香接下生意,後面與洛氏商量,姜不愧是老的辣,她們兩人的想法直接被洛氏給否決。此事只能陸二郎出面,就算她這個親女兒也沒資格和叔叔們爭生意,名不正言不順,只能先讓陸二郎掌管今年,等局面穩定再交由春香打理。

「二叔父,這筆糊涂賬,不能再這麼不明不白的下去了。」看著二叔父的臉色漸漸由陰轉晴,心知這事兒成了,陸知遙又將手上的賬本遞了過去。

「行,我先去找你奶奶,先不管我當不當這個家,這筆糊涂賬,我是得先和那兩個敗家子好好算算了。」

衙門飯堂,只有陳邱和陸知遙兩人在。

陳邱夾起一筷子蘿卜條,瞪圓了眼楮打量著陸知遙,臉上略顯驚訝,「行啊,陸爺,借刀殺人這招使得漂亮。」

陸知遙吃了一大口白米飯,「瞎說什麼呢,這是為了我嗎,還不是為了陸家,血緣上沒有關系,但是我能長這麼大也是吃了陸家大米的,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陸家毀在三房和四房手上。」

「然後呢?」

陳邱不是外人,陸知遙將家里生意上的事兒都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他,陳邱生在普通人家,他爹就是個捕快,這種大戶人家的爭斗可比戲台上說 書的來得精彩,陳邱听著起勁,都忘記要吃碗里的飯了。

「頭兒,你這是看熱鬧不嫌事大,還沒然後呢,要待明天我休沐,等著回本家大鬧一場呢。」陸知遙吸了兩下鼻子,話里有幾分沒底氣。

「陸爺,別啊,你這模樣可是有點慫了,主意是你出的,你二叔父都讓你拉下水了,這事兒你得辦得漂亮點。」陳邱嘴上說著調侃的話,但是心里也有幾分擔心,大戶人家明爭暗斗的,陸知遙這人,動些拳腳,她擅長,抓賊討賞銀,她也擅長,但是和女人吵架,她還真不太行。

「你三嬸嬸和四嬸嬸可不是吃素的,話說三個女人一台戲,加上你二嬸嬸、你奶奶,四個女人,明天你們陸家還不亂成一鍋粥啊。」陳邱感嘆道。

「頭兒,要不,你明天在陸家府外守著,我要是給你打信號,你就沖進來幫幫我?」陸知遙苦著臉,前幾日的雄心壯志這會都沒了,一想到家里那些女人,她竟覺得腿有些軟。

「別、別、別,陸大爺,你可行行好,你家里的女人你都擺不平,我沖進去做什麼?你們陸家的事兒,我還能沖進去抓人不成!」這事兒陳邱可不想摻和。

「哎。」陸知遙仰頭將碗里的飯菜一股腦的都扒拉到嘴里,鼓著腮幫子,「我出去巡街了。」說完,頭也不回的出了飯堂。

「這丫頭,就會給自己找麻煩。」陳邱沒攔著,讓陸知遙一個人想想也好,仔細思索明天該怎麼辦,畢竟這事他也真是有心無力。

晃啊晃,晃啊晃,不知怎麼著,陸知遙這兩條腿就晃到了齊府門口。

「陸捕快!」喊人的是正要出府的阿二,「陸捕快是來找我們主子的嗎,您里面請,他在府里。」自從齊袁林坦承身分,知內情的底下人在陸知遙面前也不用稱他為齊管家了。

「不,我……」算了,既然來都來了,「煩請兄弟引路了。」

看見陸知遙,齊袁林有些意外,阿二退了下去,小院里只有他們兩人。

齊袁林正在喝酒,西街一處酒莊的桃子桂花酒。齊袁林原本一直以為皇宮里匯聚了南玄的所有好東西,沒想到這次出宮方才明白,皇宮雖大,可是哪里比得過天下呢。

民間的東西花樣百出,比如這個桃子桂花酒,齊袁林第一次听說桃子和桂花還能摻和到一起釀酒的。

齊袁林給陸知遙滿上了一杯酒,陸知遙也沒客氣,二話不說,先干了一杯。

「陸爺,這是怎麼了,你平日里蹦蹦跳跳、大呼小叫的,那是正常,可像今天這般,進門二話不說先干了一杯酒,還看著酒杯發呆,真叫人擔心。」瞧陸知遙這狀態,齊袁林多少能猜出來她在為何事煩惱。

「只怕我明天就蹦躂不起來了。」陸知遙又倒了杯酒,一飲而盡。

「明天要和陸家攤牌了?」齊袁林將酒壺拿到自己這邊,陸知遙明天可是要「上戰場」的人,得保持頭腦清醒,今天還不是醉酒的時候。

「嗯,之前已經和我二叔父、二嬸嬸說過了,明天和奶奶、三房、四房攤牌,奪權!」陸知遙手握成拳,給自己打氣道。

「行啊,陸爺,既然都準備好了,明天……」

齊袁林的話還沒說完,只見陸知遙哀嚎了一聲,直接趴倒在桌子上,「我,害怕……」

齊袁林被陸知遙這沒來由的一下給逗笑了,「哈哈哈哈哈……怎麼這隨州城還有陸爺害怕的事兒?」

「你不知道,我那三嬸嬸和四嬸嬸可凶了,她們倆那兩張嘴什麼話都說得出來,罵人都不帶髒字的,我小時候沒少挨她倆罵,心里陰影還在呢。」陸知遙趴在桌子上長吁短嘆的。

「她們倆經常罵你?」齊袁林翹起嘴角,嗯了一聲。

「嗯,我被罵得特別慘。要不這樣,明天不行我就直接動手吧,掄拳頭,她們手下的那幾個下人加一起都不是我的對手。」

齊袁林扶著額頭,「放心,有你二叔父和二嬸嬸在,用不著你掄拳頭。」

「齊公子,你看,你也是出身富貴人家,你們齊家家大業大,如果你是我的話,你打算怎麼做呢?」陸知遙厚著臉皮問道。這事兒向陳邱請教沒用,他沒經驗,既然來都來了,她不妨听听齊袁林的經驗。

「如果是我的話……」見陸知遙要來搶酒壺,齊袁林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拿起酒壺直接飲酒,喝了一大口,瞥了陸知遙一眼,「八個大字,感恩戴德,孑然一身。」

「什、什麼意思?」陸知遙湊上前來認真問道。

「陸家收養你有恩,不管你二嬸嬸如何真心實意對你好,要是沒有你奶奶點頭,這個陸家你都留不住,陸老太太的這份情,你得承。」

「是、是這個意思,奶奶當年在三房和四房的游說下,雖動了送走我的念頭,不過後面二嬸嬸攔著,奶奶便沒多說什麼,讓二嬸嬸將我抱到二房養。」陸知遙點頭說道。

「孑然一身,陸家這麼多年供你吃穿這個恩情你也得記著,錢財這些東西,該是你的就拿,不該是你的一分都不要取,拿了落人口實,顯得理虧。」齊袁林接著說道。

「我沒,陸家的生意我沒有半點心思,我從來沒有要分陸家家產的心思,你誤會……」瞧著齊袁林意味深長的笑容,陸知遙突然間拍了下腦門,她一下子想起什麼來了。

娘的嫁妝!這麼多年來三房、四房多次針對她,就是因著她們惦記著娘的那筆嫁妝,她姓陸,卻始終是個外人,她們覺得她不配從陸家帶走一分錢。

「舍小財,為大財。你啊,現在需要的是個好名聲,日後有我幫襯陸家生意,你還擔心沒銀子賺?」齊袁林悠悠的說道。

「齊公子,齊菩薩!听君一席話勝讀三年 書啊!醍醐灌頂。」听了齊袁林的話,陸知遙越來越覺得在一堆亂線里找到線頭了。

「生意上的事兒,暗中是你與我聯系,可是要爭也只能是你二叔父去爭,你二叔父排行老二,論資排輩本就是應該掌家的人,且三房、四房在生意上動的手腳都是有證據的。三房、四房他們明日要針對的人不是你二叔父,而是你,只要想辦法把自己從陸家的利益關系里摘出來,就是幫你二叔父一個大忙了。」小門小戶的爭斗根本入不了齊袁林的眼,十個三房、四房也比不過一個後宮女人。

女人心海底針,齊袁林從小的生存環境就是和女人們打交道,讓他教陸知遙可謂是大材小用了。

「高、高!看來我真是庸人自擾了。」陸知遙臉上樂開了花,看著齊袁林,眼神里滿是崇拜。

「事成了,桃子桂花酒,我請你喝個夠。」經他這麼一點撥,陸知遙重拾雄心壯志。

「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齊袁林點頭笑道。

陸知遙心結解開,便告辭了,在街上一邊晃悠一邊琢磨著自己明天該說的話。

入夜,齊府上下燈火通明,接二連三的人從齊府後門入府。

「主子,人都到齊了。」

齊袁林在書房里閉目養神,听得阿一的聲音,睜開眼楮,臉上恢復了平日的笑容,「十八家商鋪,走吧,去見見這些掌櫃的。」

來到廳堂坐下,齊袁林吹著茶碗里的熱氣,不緊不慢的抿了一口。

陸家商鋪旗下十八家的掌櫃分坐兩邊,每人身後站著一名暗衛,掌櫃們看著上座的男人,一襲白衣,眉清目秀,舉手投足間盡顯貴氣。

掌櫃們混跡商場多年,個個都是人精,平白無故的被黑衣人「請」來喝茶,且一到地方才發現不只是自己,而是陸家所有的掌櫃們,可見這年輕人和陸家有關。

「陸家二房找過你們了?」齊袁林放下茶碗,悠悠的將十八名掌櫃看了一遍。

「咳、咳。」坐在首位的男人,頭發半白,看年紀四十上下,樣貌頗有些正氣,「敢問這位公子是何人,為何突然找我們前來呢?」

齊袁林拿出平日早朝上掃視群臣的那股勁兒,這氣勢,小老百姓哪里受得住,十八個人個個都如坐針氈。

「陸家二房找過你們了?」齊袁林不急也不惱,平平淡淡的又問了一次。

早朝上,他最討厭大臣們的一件事就是答非所問。

「是、是的!」沉默了片刻,還是由那中年男人回了聲。

齊袁林轉頭瞧了那人一眼,「掌櫃的貴姓?」

「敝人,姓張名人哲。」張掌櫃抬手行了個禮,恭敬的說道。

上座的年輕人看著面生,幾個掌櫃的都是土生土長的隨州人,沒人見過這張面孔,不知來人究竟是何意。

「陸家二房的提議,諸位掌櫃的做何打算?」

「你到底是什麼人?陸家的生意與你有何關系?」

「對,這大晚上的,你派人將我們劫持來,還有沒有王法!」

「對,有沒有王法!」

「我和你說,隨州府尹和我是好兄弟,你信不信我……」話還未說完,只覺得脖子上冰冰涼涼的,一把長劍架在說話那人的脖子上。

頂撞君王,有一個算一個,都該殺,暗衛們的眼中露出殺意,十八位掌櫃看在眼里,個個膽戰心驚。

「話真多。」齊袁林看著眾人無奈的說道︰「出來吧。」這話是對屏風後的人說的。

人影慢慢走出,待到掌櫃們看清了來人,皆是驚呼。

「申大人,那位掌櫃的說他和你是好兄弟,申大人可是要抓我回官府?」

「不敢!不敢!」申文杭擦了擦腦門上的汗,他和那位榮掌櫃充其量就是個棋友,哪來的好兄弟一說。

「那就好,不進衙門就好說,下去吧,陸家的事兒,我和掌櫃們單獨談談就好,不勞煩申大人費心。」齊袁林擺手說道。

「是!」申文杭走了個過場便匆匆退了下去。

可是就這麼一個過場,讓在場所有人都震驚了。

隨州城的府尹對這個年輕人唯命是從,他到底是什麼人?

為首的張掌櫃站了起來,後面十七人也跟著一起站了起來,張掌櫃這次是恭恭敬敬站著行了個禮,「剛剛是咱們唐突了,還請公子大人有大量。」民不與官爭,眼前這人,是他們得罪不起的。

「陸家二房的提議,諸位掌櫃的做何打算?」齊袁林臉上還是那副笑容,剛剛的話又問了一遍。

「這……這……陸家的生意之前一直是由三房、四房共同打理的,雖生意上有些問題,可畢竟陸家掌家的是老太太,我們都是下面的人,此時,可能還需老太太……」

前幾日二房突然找到掌櫃們,說想要掌管陸家生意,並拿出了三房和四房做假賬的證據,希望各位掌櫃能支持二房。這幾年的生意每況愈下,三房和四房的所作所為,很多掌櫃早已看不下去,有些掌櫃便動了支持二房的心思。

可是還有些掌櫃私下和三房、四房有利益往來,若是二房當家,他們肯定會少了很多好處,所以肯定是不支持的。況且二房人品雖好,但常年在 書院教書,這做生意和教書可是千差萬別的。唉,要說陸家,還是大房才真正是做生意的料,有魄力、有眼力、頭腦清醒、做事光明磊落,只可惜走得太早了。

「張掌櫃是打算支持二房還是反對二房呢?」齊袁林起身,走到張掌櫃面前。

「這……」張掌櫃模了下額頭上的細汗,這年輕人身上透出來的氣勢壓得他抬不起頭來,瞧著剛剛申大人膽怯的模樣,再想想現在的自己,只怕是還不如申大人呢。

「支持!」張掌櫃決定賭一把。

「哈哈哈哈哈……好!」齊袁林伸手拍了拍張掌櫃的肩膀,臉上的笑容依舊沒有半點改變,讓人分不清他是真高興還是假高興。

「你們呢?」齊袁林掃視眾人,冷聲問道。

三房、四房有多少本事,在場的掌櫃們心里都有數,陸家二房一直不過問生意,他們接觸二房的機會也不多,此時此刻出來這麼一個人,怎麼看都像是二房找來的救兵。

「支、支持。」

「支持。」

余下十七名掌櫃有樣學樣,跟著說道。

身後的黑衣人可不是吃素的,要是一句話說不對,把命丟在這,這可是多少銀子都換不來的。

「看來掌櫃們都是明白人,這樣我就放心了。實不相瞞,我此次前來隨州便是同陸家二房做生意的,隨州上等春茶,陸家有多少,我要多少,銀子嘛,驗過貨後一次結清。」

眾人又是驚呼,一次結清!他們這行都是要壓貨款的,一次結清,還是第一次瞧見這麼做生意的人。

「這門生意我只和陸家二房做,各位掌櫃的回去都準備準備,可不能光嘴上說著支持二房,明天去陸家可是要拿出行動來。陸老太太下不了決心,你們可要幫她一把,畢竟陸家在,你們才有銀子賺,若是陸家被敗光了……」

齊袁林這弦外之音,掌櫃們自是清楚的。

「天色不早了,各位都回吧,送客。」

「是!」各位掌櫃身後傳來整齊劃一的聲音。


有幾個膽小的掌櫃沒站穩,又一坐了回去。

該說的說了,該嚇唬的也嚇唬了,就算陸家老太太真有心偏向三房和四房,有這十八位掌櫃當靠山,陸家二房也是必贏無疑。

他向來不喜歡打沒把握的仗,丫頭,台子我可是都給你搭好了,明天的戲,你盡管隨心所欲的唱。

上次陸府的游園會過後,陸老太太的精神一直不錯,心情也跟著大好。陸老太太是陸府的當家主母,她心情好,下面的這些兒子、媳婦心情自然也是好的。

「哎呦,這一大清早的什麼事兒啊,不能去我院里說嗎,還非得到大堂上來。」陸老太太早上喝了一碗小米粥,吃了兩塊桂花糕。

這人啊,上了年紀,對她來說山珍海味還不如那碗小米粥來得實在。

「奶奶,這次是大事,事關陸家生意,爹有話同您說。」陸春香攙扶著陸老太太認真的說道。

陸老太太原本笑呵呵的臉上,笑容褪去了一半,她拍了拍孫女兒的手,這個孫女兒她一直是很喜歡的,聰明靈巧,最主要的是明事理,沒有千金小姐們的驕縱性子。「行,生意上的事,奶奶就听听。」

兩人緩緩來到大堂,陸老太太瞧了一眼自己的三個兒子、兒媳婦,還有三房和四房的幾位小妾都聚集在了一起。大家神情嚴肅,特別是三房和四房兩個兒子面紅耳赤,大有要動手打架的意思。

「二哥,你讓那小丫頭灌了什麼迷魂藥,咱們姓陸,是一家人,她一個外人,二哥你信她,都不信你兩個親弟弟嗎?」陸三郎見著母親來了,突然跳起腳來,大聲說道。

陸四郎瞥了一眼,急忙起身,「生意上的事,一直是由我和三哥共同打理的,這麼多年了都一帆風順。二哥,雖是論資排輩,大哥走了,你就是老大了,可是也不能你說要搶生意就來搶生意,我和三哥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二哥,我是婦人,這陸家生意上的事兒,我本是不應插手的,可是、可是,當年大哥大嫂走得早,沒過多久公公也跟著走了,婆婆當時一病不起,陸家這麼大的家業是誰接下來的?」說話的是三房的媳婦柳氏,她當年可是隨州城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外表看著柔弱、人畜無害,可卻是個妥妥的蛇蠍美人。

當年,就是柳氏說是陸知遙命不好,克死了大房,死的人應該是陸知遙才對。

「二哥你一心想做學問,當年這家里的爛攤子可是你兩個弟弟撐起來的啊,這麼多年過去,陸家的生意越來越好了,你突然間一句話就要來掌家,二哥……」柳氏紅著眼眶,靠在丈夫的肩膀上,泣不成聲。

「二哥的為人,我們兄弟清楚,肯定是那小野種在背後挑撥,她人呢,去哪兒了,是去衙門了嗎?好啊!我這就去衙門找她好好理論、理論,有什麼事沖著我們兄弟兩人來,別給我二哥下迷魂藥。」陸三郎一手摟著媳婦兒,一邊義憤填膺的說道。

陸知遙躲在不遠處的長廊里,大堂的話,她听得一清二楚,心想,果然不出齊然所料,這些人跟商量好似的把屎盆子都扣到她腦袋上了,倒顯得是她要來爭陸家家產似的。

「咳、咳、咳。」陸老太太清了清嗓子,略顯渾濁的雙目看了看三個兒子。「都先坐下來。」她擺擺手,人老了,其實就想過兩天清閑日子,可是陸家家大業大,兩天一件小事,三天一件大事,這清閑日子啊,或許真得等自己死後去地下找老頭子才能過上。

「老二,說說吧,怎麼回事。」以前這生意上的事是老三和老四爭,她了解老二是清心寡欲之人,他不愛財,突然間提出說要掌家,肯定是有原因的。

「娘。」陸二郎是 書院的山長,給學生們上課他能說上一天,可是像弟弟們這般演起苦情戲,他是真真做不來。

他走上前,將賬本遞到陸老太太面前,「您看看。」

陸老太太自打嫁進陸家,便和丈夫一起打理陸家生意,這賬本她看了半輩子,里面的門道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陸春香走過去接過,將賬本轉到陸老太太手上。

陸知遙雙手環胸靠在牆上,大堂里沒有再傳來吵鬧聲,陸府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三房的婢女帶著個七、八歲的男孩,匆匆從陸知遙面前走過,七、八歲的男孩正值狗都嫌的年紀。

「小野種,哼!」男孩沖著陸知遙做了個鬼臉。

陪同的丫鬟沒敢多說什麼,只得催促著自家少爺快些去大堂。

這是三房的兒子,三房寶貝得不行,捧在手心里怕傷著,含在嘴里怕化了的那種。窩里橫,在陸府橫行霸道,出了府就是個慫包,三歲看終身,七、八歲被教成這副德行,以後長大了妥妥是個敗家子。

這邊人才剛過去,後面又來了個婢女,婢女領著的是四房的兒子,這是四房小妾生的。四房媳婦是出了名的母老虎,將四房的幾個小妾都緊緊握在手心里。

都說是母憑子貴,這話啊听听也就得了,既然給人當了小妾,就要做好一輩子被正室打壓的準備。

四房的小子走路低著頭,唯唯諾諾的,經過陸知遙身邊,甚至都不敢抬頭看她一眼。

陸知遙看著他走遠的背影頻頻搖頭,陸家就兩個孫子,哪個都不是接管生意的料,未來還得靠她的春香妹妹。

「怎麼回事?」陸老太太不怒自威,將賬本闔上,瞥了兩個兒子一眼。

「奶奶、奶奶。」兩個孫子這時候跑了過來,一個接一個的撲到陸老太太懷里。「奶奶怎麼了,為什麼凶爹啊?」小孩子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

陸春香退到一邊,嘴角露出一抹冷笑,這個時候派兒子出馬,三房和四房真當奶奶是老糊涂了不成?

「奶奶不要凶爹。」

「奶奶,不、不要生生氣。」陸四郎的兒子跟著說道。

「來來來,迅哥兒、景哥兒,今天怎麼沒去學堂讀 書啊?」陸老太太摟著兩個孫子,突然換了副模樣,笑著說道。

陸三郎、陸四郎趁機對視了一眼,「娘,二哥這賬本,您真信了不成?那小野種在衙門當差,使得什麼下三濫的手段都不知道,陸府的生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每個月的賬本我和四弟都呈給娘看,咱們陸家的生意這些年明明是越做越好,哪里來的虧空。」

「事到如今你還在狡辯,你們明著一套背後一套,給娘的賬本是越做越好,私下里的賬目月月虧空,倉庫里積壓的茶都不知道是幾年前的了,你們竟還想著將陳茶摻著新茶一起賣,陸家三代的招牌就要毀在你們兩個不孝子的手上了!」事到臨頭,兩個弟弟竟還在胡攪蠻纏,陸二郎極怒,陸家怎麼會出這麼兩個不肖孫!

「娘,您可得給三郎主持公道啊!」

「娘,您給四郎主持公道啊!」

三房和四房的媳婦兒梨花帶雨的哭著說道。

「娘,這麼多年,您這兩個兒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能單憑兩個賬本就說他們欺上瞞下,二哥被人迷了心智……竟為了一個外人和兩個親弟弟爭執……」四房媳婦接著說道。

「娘、娘。」陸三郎的兒子一見母親哭了,也不顧陸老太太,哭著跑向母親。

陸四郎的兒子膽小木訥,瞧見遠處站著的生母一直朝他使眼色,也不得不小心翼翼的跑到四房媳婦兒身邊,弱弱的叫了一聲娘。

「三弟妹、四弟妹,怎麼說話的,外人是誰?三弟、四弟也是,一口一個小野種,說的是誰?」一直沒說話的洛氏站了出來,比起嬌弱的兩個弟妹,洛氏身子板挺得筆直,說話也是鏗鏘有力。

「小野種,二嫂還不清楚嗎?哼。」陸三郎冷哼了一聲。

「陸知遙,姓陸名知遙,隨州府戶籍上,白紙黑字是咱陸家的人,她叫我一聲二嬸嬸,叫我夫君一聲二叔父,叫婆婆一聲奶奶,叫你……」洛氏指著陸三郎和陸四郎的鼻子說道︰「一聲三叔父,叫你一聲四叔父。

「她叫死去的大哥、大嫂一聲爹、一聲娘,叫死去的佷子一聲哥哥,叫我死去的兒子也是一聲哥哥。」洛氏挺直了腰板,環顧在場的眾人,「她是小野種?那死去的大哥、大嫂是什麼?你我是什麼?婆婆是什麼?」三房和四房那一聲聲小野種听在洛氏耳中格外刺耳,那是她一直寶貝著的孩子,自己打兩下罵兩句行,但是輪不到別人說三道四。

「我記得沒錯的話,三弟妹家里是開染坊的吧,雖是個小作坊,但也是出身商戶。門戶里的規矩,沒人教過三弟妹嗎?婆婆和公公伉儷情深,婆婆從嫁進門那天起便是得了公公的準許,同他一起做生意。那三弟什麼時候準許三弟妹插手陸家的生意了?

「你我同是後院的婦人,婦人就要懂後院規矩,伺候好夫君、好好教養孩子。今日在大堂之上大家談的是生意上的事,七、八歲的孩子,你不送他去學堂讀 書,跑到這里來哭哭啼啼,三弟妹教養孩子還真是有一手,哼!」洛氏冷哼一聲,繼而又瞥向一旁的四房媳婦兒。

「至于四弟妹嘛,既是戲班出身,想來對門戶里的規矩不是太懂,偶爾掌握不好尺度,跟著有樣學樣,那也怪不得四弟妹。」

回廊里,陸知遙無聲的給她二嬸嬸鼓掌,老虎不發威,當我二嬸嬸是病貓不成!

「二嫂,她們也是為了陸家好,二嫂如何這般……」

陸三郎話還沒說完,只見陸二郎突然站出來擋在自己媳婦面前。「怎麼著,只能你媳婦兒在那邊抱著孩子哭哭啼啼,不能我媳婦兒說兩句公道話了?她們是為了陸家好,你二嫂難道是要毀了陸家不成?」陸二郎心里一直壓著火,兩個弟弟頂撞他,他忍忍無妨,眼瞧著竟還要頂撞他媳婦兒,他這回可是忍不住了。

「行了、行了,你們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娘?」陸老太太將兒子、媳婦們的舉動都看在眼里。

「娘,我叫馮掌櫃、胡掌櫃、程掌櫃的過來,他們自從入行就一直跟著您和爹,對陸家忠心耿耿,桌上的那兩本假賬本,讓他們來給您解釋。」陸三郎喘著粗氣道︰「二哥、二嫂,咱們都是為了陸家好,那小……那陸知遙雖是有陸家的姓不假,但歸根結柢不是我陸家的人,就是因著在隨州府的戶籍上她姓陸,所以她才這般挑撥你我兄弟間的關系,為的不過是咱們陸家的家產。

「這幾年她把你和二嫂迷得團團轉,我和四弟的眼楮可是明亮的,她休想從我和四弟手上得到一分錢。所以她才把算盤打到你和二嫂身上,想著讓你們掌了家,到時候分她一部分,哼!她休想!」

馮掌櫃、胡掌櫃、程掌櫃,沒記錯的話,這三位掌櫃可是死心塌地的追隨三房,他們眼里早就沒有奶奶了,躲在廊上的陸知遙嘆了口氣。

「對,去衙門把陸知遙叫回來!我和三哥和她當面對質,想從陸家撈錢,她不配!」陸四郎贊同的說道。

剛被洛氏教訓的三房和四房媳婦兒跟著點頭,若是換了平時,三房和四房媳婦兒肯定是要頂嘴的,但是今日陸老太太在場,陸老太太特別注重長幼有序,做為陸家的媳婦兒,恭敬兄嫂這種禮節不能壞,所以她們兩人才忍著氣受了洛氏一頓訓。

「來人去衙門把……」陸四郎的話還沒說完。

「不用了,我在這。」陸知遙緩緩從回廊里走出來,態度不卑不亢。

「看見了嗎,看見了嗎,躲起來看戲呢!兄弟反目,你這回滿意了吧!」陸三郎跳著腳罵道。

陸知遙不生氣,走到大堂,恭敬的給陸老太太行了個禮,「奶奶。」

然後又對著其他長輩一一行禮叫了聲「二叔父、二嬸嬸、三叔父、三嬸嬸、四叔父、四嬸嬸……」

「你躲起來干什麼?」

「是我不讓她出來的,今日我們說的是陸家生意上的事,你們一個兩個……」洛氏走到陸知遙面前將她護在身後,看著她眼神中頗有些埋怨。

洛氏確實不讓陸知遙出來,三房和四房說話難听,她不想讓陸知遙听見那些有的沒的。

「剛剛三叔父和四叔父的話,知遙都听在耳中。」陸知遙淡然一笑,轉身看著上座的陸老太太,掀起長衫的下擺跪了下去。

「知遙!」洛氏想去扶人,卻被走上來的陸春香給拉住了。

重重的三個響頭,咚咚咚的磕在地上,听得人心里一震。

額頭泛著微紅,陸知遙抬起頭來。「知遙四歲入陸家,十四年了,沒有爹娘、沒有陸家,就沒有今日的陸知遙。」她沖著陸老太太說道︰「知遙是吃陸家的米長大,陸家的恩情,知遙記得一輩子。爹娘意外去世,也正是有奶奶、二叔父、二嬸嬸護著,知遙才能繼續留在陸家待到今時今日。」

「你瞧瞧她說的什麼話,我們……」陸三郎剛要插嘴說話,瞧著自己母親的眼神,後面罵人的話就沒能說出口。

「在陸家有飯吃、有衣穿、有房子住,這已是老天和陸家對知遙莫大的恩情。陸家的家產,知遙從未有過貪心。知遙在衙門里每月三兩四錢俸銀,那些銀子這里沒人瞧得上,可是對知遙來說足夠了。」

「今日大家談的是陸家生意的事,知遙不出來是覺得自己沒資格參與,但是……」陸知遙回頭瞧了一眼三房和四房眾人,「但是有些話,今日知遙就不妨當著大家的面說個清楚。一,陸家的家產,知遙分文不要,這份家業是陸家三代人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知遙不敢貪戀;二,娘的嫁妝由奶奶全權定奪,知遙沒有任何異議。如若知遙日後動了爭奪陸家家產的心思……」

「陸知遙,你敢給我胡亂發誓試試!」洛氏沖過來捂住陸知遙的嘴,她特別忌諱那些胡話。

陸知遙拉下洛氏的手,她又不傻,為何要發誓咒自己,「日後奶奶可隨時把我逐出陸家戶籍。」不在陸家戶籍上,便也沒了爭奪家產的資格。

一份家產一份嫁妝,陸知遙等于都放棄了,語畢她便起身緩緩退到一旁。

這麼多年,她都隱在陸府最破敗的小院里,大家嘴上雖是不提,但是心里都清楚吃穿用度她沒和家里張過一回嘴,有些新進府的小廝、婢女甚至不知道陸家還有這麼一位大小姐。

陸老太太嘆了口氣,對于陸知遙這個孫女,她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討厭,當年大兒子去了趟京師就給她帶回來個撿來的孫女,大兒子、大媳婦對這個孩子視如己出,不過就是多張嘴、多副碗筷的事兒,她和夫君也沒攔著。

後面大兒子、兒媳婦、兩個孫子死于非命,三房媳婦和四房媳婦整日在她耳邊嘮叨著,說這孩子命硬克死了大房,她思念兒子,也動了想將她送走的念頭,不過二房媳婦兒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她舍不得將孩子送走,自己經歷了喪子之痛,仍然堅持將這孩子留下。

同是喪子之痛,二房媳婦兒都知道這事怨不得一個孩子,她一個年過半百的老太太也幡然醒悟過來,她不顧三房和四房的反對就默許將孩子留下來。

這麼多年,這孩子幾乎從不出現在她面前,可是這是陸家,她是老了,但不是糊涂了,這孩子過的什麼日子、脾氣秉性如何,她心里還是清楚的。

「大兒媳婦的嫁妝是她嫁入陸家帶進來的,那份嫁妝本就是姓陳不姓陸,嫁妝是要留給知遙的,此事沒有任何異議。至于陸家的家產,知遙當著眾人的面都說清楚了,她一分不要,你們也都听著呢。可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三房和四房的媳婦一直惦記著陳氏的嫁妝,可是今日陸老太太當著所有人的面將這嫁妝分給了陸知遙,她們還能說什麼。若是家產,她們肯定擠破了頭去爭,但是陳氏的嫁妝,她們沒理由去爭。

「老二、老三、老四。」陸老太太抓起一旁陸春香的手,「我生了四個兒子,知子莫若母,你們什麼脾氣秉性,我再清楚不過,若是老大還在……」陸老太太欲言又止,「老二,做生意不比教 書,你性情純厚,商場上沒有你想得那般容易。」

將生意交給三房和四房,陸老太太心里其實是不放心的,所以這麼多年她一直沒交出掌家權。今日把生意交給二兒子她也是不放心,做生意靠的可不是善良兩個字。

膽識、謀略、胸懷、心狠,一樣都少不得。

看著下面兩個孫兒,一個個被他們母親養得不明是非,她雖然疼愛他們,卻也知道沒一個是能挑起大梁的。

上天真是要亡陸家嗎?無數次的深夜,陸老太太都這麼問過自己,陸家難道真要毀在她這幫兒子手上嗎?

「奶奶,孫女幫著爹一起。」陸春香反握住陸老太太的手,「男子做得了的事,春香也做得了。」

陸家三個兒子都不是掌家的最佳人選,兩個孫子跟著他們的母親,陸老太太對他們也不抱什麼信心,但是春香這個孫女雖是年紀還輕,卻有她年輕時的那股魄力。

陸老太太心動了,趁著她還不糊涂、還有些氣力可以好好培養春香,這樣陸家會不會還能繼續下去?

「娘!」陸三郎和陸四郎異口同聲喊道。

「報!十八位掌櫃前來求見。」

一听小廝的匯報,陸三郎面上一喜,他不過是派人去請馮、胡、程三位掌櫃,沒想到他們這麼有心,竟然將其他人也一並叫來給他撐場面了。

二房私下聯系掌櫃的事兒,他們早就知道,好些掌櫃都是他們的人,他們就等著二房攤牌時反將他一軍呢。

「快請!」陸三郎和陸四郎急忙命人相迎。

十八位掌櫃陸續進入大堂。

「拜見老夫人。」眾人異口同聲的說道。

「大家怎麼都來了,來人,快搬椅子!坐坐坐,老張,你的白發怎麼比我這老太太還多了?」這十八人當年跟著她的時候都是年輕的小伙子,時光飛逝,如今他們也老了。

陸三郎和陸四郎急忙湊上前,四房沖過去拿起桌上的賬本塞到馮掌櫃的手上,「二哥不知從哪里弄來的假賬,說陸家的生意年年虧空,各位掌櫃的,你們給評評理。」

陸三郎和陸四郎信心十足。

豈料說話的不是馮掌櫃,而是站在最前面的張掌櫃,「老夫人,今日前來正是為了賬本一事,這兩本賬是我給二老爺的,里面所記錄的收支明細樣樣屬實,這些年來陸家的生意確實年年虧空。」

「是的。」接話的是馮掌櫃,此人一直都是三房的心月復。「因著生意虧空,每年收的茶都賣不完,三老爺和四老爺就用舊茶摻新茶販賣,這也屬實。」

「老馮,你……」陸三郎和陸四郎听見這話都愣住了。

不僅馮掌櫃,應聲點頭的還有其他幾位心月復掌櫃。

「老夫人,若是再這般下去,不僅陸家的名聲將毀于一旦,此後南玄茶商中只怕會再無陸家。」張掌櫃認真的說道︰「二老爺已經為陸家找到了買家,今年頂尖的春茶有多少貨,那位主子就要多少貨,且貨款一次付清,不拖欠。有了這筆銀子,便是給陸家一個喘息的機會。」

「胡說,哪里來的人會傻到一次付清貨款,老張你休要胡說八道,蒙蔽母親!」

「四老爺,老張一個人胡說八道,難道余下的十七位掌櫃也會和老張一起胡說八道,蒙蔽老夫人嗎?」

「老夫人,那位收茶的公子,我們都見過了。」

「是的,老夫人,那位說信不過三老爺和四老爺,只同二老爺做生意。」

「對、對。」

「娘!」

「放肆!還嫌丟的人不夠嗎?」陸老太太用力拍著桌面,啪的一聲震住眾人,自從老爺子去世,陸老太太從未發過這麼大的脾氣。

她心知肚明今日十八位掌櫃前來不是和她商量的,而是來「逼宮」的,是來幫她下決心的。

陸老太太閉上眼楮,吁了口氣,睜開眼楮道︰「陸家在隨州城能有今時今日的地位都是仰仗十八位掌櫃的支持,今日你們異口同聲來支持老二,就已經不是來找我商量了。」

掌櫃們聞言,個個都低下了頭。

「老三、老四做的那些事不僅損害我陸家的生意,更是有辱陸家門風。你們倆這般急功好利,不顧陸家百年名聲,如何擔得起這個家?」陸老太太呵斥道︰「我原本還有些猶豫拿不定主意,不過既然你們替我做了決定,這次我就听掌櫃們的,這個家日後就交給老二了。還望掌櫃們不要忘記當初同我夫君立下的誓言,只要陸家在一天,就和陸家榮辱與共。」

「老夫人放心,榮辱與共,不離不棄,這八個大字我們從沒敢忘記。」張掌櫃抬頭說道。

「我家老二性子純厚,不是做生意的料,你們也都看得出來,日後生意上的事兒,你們要多幫襯他些,不要讓他被人欺負、糊弄了。」

「春香,見過各位叔叔、伯伯。」陸老太太將陸春香推到了眾人面前,「這是我二孫女陸春香,也是老二的獨女。」陸老太太說這話時,看了眼躲在人群中的陸知遙。

陸知遙雖和陸家沒有血緣關系,可是她既是把大媳婦的嫁妝分給她,就代表老太太心里一直認同著她。

「這孩子和我年輕的時候頗像,日後你們多多提點著她。春香,日後要多與叔叔、伯伯們學習為商之道。」

「是!春香見過各位叔伯。」陸春香落落大方的向著掌櫃們行了個禮。

「拜見二小姐。」掌櫃們異口同聲的說道。

這下三房和四房徹底傻眼了,不僅丟了掌家權,他們兩房可是都有兒子的,敢這麼胡作非為,就是認定了陸老太太的家業是要傳給孫子的,沒想到今日陸老太太竟是把陸春香推了出來,陸家以後的產業要傳給個女子!

陸家的權力交接,大局已定。

陸知遙緩緩的退了出去,她心想,一定是齊然在暗中幫她!二叔父去找過諸位掌櫃,有幾個表示支持他,但是很多人根本不理他,還有一小部分在觀望。今日十八人一同表示對二叔父的支持,除了齊然出手,還能有誰?

陸府的人都集中在大堂,三房和四房的媳婦兒顧不得禮節,抱著兒子在大堂哭泣,陸三郎和陸四郎也想找陸老太太爭論些什麼,被十八位掌櫃從中間給擋住了,陸春香則扶著陸老太太回她的院子。

陸知遙一個人蹦蹦跳跳的從陸府正門走了出去,春香是二孫女,那她就是大孫女了,陸老太太說這話時,是看著她的,陸老太太嘴角還有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有些話用不著明說,大家心知肚明,陸老太太這是承認她了。

陸知遙來到酒坊買了四壺桃子桂花酒,提到齊府交給了守門的黃家小子,讓他轉交給齊然。今天這場仗,打得真漂亮!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4-23 00:09:23

第八章 在下不同意這門親事

第二天,陸知遙一進衙門便被陳邱拉到一個沒人的角落,迫不及待打听陸家的事兒,陸知遙也沒瞞著,一五一十的都說了出來。

「精彩,實在是太精彩了!」听完陸知遙的敘述,陳邱連連稱奇,「那你可得記得齊管家的這個情,好好的謝謝人家。」

「放心,陸爺我是那麼不會辦事的人嗎,改天我就請他下館子好好吃一頓。」

兩人正在說著,一抬頭瞧見了緩緩走來的胡主簿。

「兩位捕快,大白天的躲這干麼呢,害得我里里外外好一頓找,申大人叫你倆過去一趟,說是有要事商量。」

胡主簿年紀大了,走兩步就喘得厲害。

「胡主簿您慢點走。」看老爺子喘得厲害,陸知遙急忙上前攙扶。

胡主簿擺擺手,靠著牆邊扶好,「你們先過去,別讓大人等急了,年紀小也不能不懂禮數,快去,我、我隨後就到。」

在這個清水衙門當主簿,胡主簿比陸知遙還摳門,之前因為賞銀的事兒兩人沒少吹胡子瞪眼楮的。不過胡主簿大度,陸知遙記性不好,這兩人今天吵完,明天就和沒事人一樣。

上午剛審了一個案子,這會兒申文杭月兌下官服在內室休息。

「屬下拜見大人。」兩人齊聲道。

「坐。」申文杭放下手中的茶碗,緩緩說道。

「不知大人招我兩人前來,有何吩咐?」陳邱打量著自家大人,今天大人臉色如常,不像是吃了慶國公的虧,有苦不能言的模樣。

「你們倆準備準備,跟大人我去趟京師。」

「去京師?」

陳邱和陸知遙兩人都是一愣,怎麼好端端的要去京師呢?

陸知遙看了眼一旁的陳邱,小心試探的問道︰「大人,是不是出什麼事兒了?」

「嗯!」申文杭原本也沒想瞞著,開口道︰「去京師告御狀。」

申文杭說得雲淡風輕,可是听在陸知遙和陳邱耳中卻是有如青天霹靂。

「大人,您真、真想好了要和慶國公魚死網破?拉著他共赴黃泉?」陸知遙咬著嘴唇問道。

「說什麼呢?什麼魚死網破共赴黃泉,要去黃泉也是他去,你大人我還沒活夠呢。」申文杭捋著胡子,氣沖沖的說道。

「怎麼?你倆怕了?」申文杭沒想瞞著的原因也是想考驗、考驗他們兩人,這一路上先不說到了京師是個什麼情況,就算有皇帝撐腰,申文杭心里還是沒底,他希望跟他一起去的是兩個幫手,可不是兩個累贅。

「隨州百姓苦、大人苦,陳邱都看在眼里,大人為了百姓進京師,陳邱赴湯蹈火也跟著。」陳邱起身行禮道。

「大人知我,知遙孤家寡人。」還好陸家的事兒都安排好了,陸知遙拍拍胸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知遙自然是要跟著大人走的,不過咱們什麼時候出發?」

「日子還沒定,不過也快了,我今天先和你們通個氣,你們先安排下家里,此事不要同外人講,我們是秘密進京,有些事我還需要時間安排,等時機到了我們即可啟程。」

「大人,這應該算是出公差了吧,那個……有沒有補助啊?」陸知遙走上前小聲問道。

「你和胡主簿上輩子是不是爺孫,本官耳邊銀子、銀子、銀子的,就你們倆叫得歡。」好好一個陸家大小姐,怎麼就掉到錢坑里了呢,申文杭真想不明白。「有,每月二兩銀子的補助,吃住全包。」

「好 ,大人您放心,我這就回家收拾去,大人說走,咱們就走!」吃住全包,還有補助,這告御狀也不能見天的往京師衙門跑,抽時間她還能查查她的身世,一舉兩得還省銀子,怎麼想怎麼劃算。

「去吧,一切從簡。」申文杭擺擺手說道。

「是!」

望著兩人出去的背影,申文杭若有所思,陛下微服出訪,身邊必然是高手如雲,他跟著陛下返京,安全肯定是有保障的,為什麼陛下要他帶著陸知遙一同前往?

申文杭想了好幾日,想啊想,想啊想,怎麼也沒想明白。「聖心難猜啊。」

申文杭搖搖頭,難道說,陛下看上這丫頭了?

「不、不、不可能。」這個想法一出來,申文杭自己都嚇了一跳。陸知遙這丫頭長得是不錯,可這上躥下跳、上房揭瓦、當街打架的性子,怎麼能往後宮放,到時候不得翻了天啊!再說了,京師什麼樣的美人沒有,陛下此舉必然是有深意的。

申文杭就是想不明白皇帝的意思,所以打算把陳邱也帶上,多個幫手多個商量的人,陳邱為人沉穩,是個能幫得上忙的。

「好好走路,穿著官服呢,蹦蹦跳跳像什麼樣子。」陳邱看了眼上蹦下跳的陸知遙,教訓道。

「頭兒,我爹說,當初就是在京師郊外撿到我,這次去京師,我……」陸知遙難掩面上喜色。

「此次進京是有要事,你那點心思給我收一收!路途凶險,把心思放到正地方,要是丟了小命,你什麼人都找不到。」一提起這事兒,陳邱不免有些擔心。

「嗯,頭兒你放心,我絕對不給大人丟臉,不給咱隨州衙門丟人。對了,我還有好多事要辦呢,收拾東西、和我二嬸嬸說,還得請齊管家吃個飯還人情。頭兒我先走一步呀……」

不等陳邱回話,陸知遙便跑得沒影了。

陸知遙原本想著先回家的,但是這兩條腿不知怎麼走著走著,就走到齊府來了。

「陸爺,您來了!」黃家小子一瞧見來人,急忙迎了上去。

「嗯。」既然來都來了,「和你們齊管家通報一聲,說我找他有事。」陸知遙笑著說道。

「不用的,齊管家交代只要是陸爺您來,直接進就行,不必通報。」黃家小子歡喜的引著陸知遙往門里進。

兩人進了後院,「齊管家,陸爺來了。」黃家小子隔著房門通報了一聲。

房門打開,齊袁林出門相迎接,「陸爺,請。」

兩人進了屋,陸知遙還有些不好意思,「齊公子,別來無恙。」

「陸爺,沒記錯的話,兩日前你我還見過面呢,家里的事听說處理得不錯。」齊袁林給陸知遙斟茶。

「托你的福。」陸知遙笑著道。

「陸爺今日來找在下,是來請在下吃飯的嗎?」

「嗯?對、對……不瞞齊公子,我那一百兩的賞銀到手了,隨州城的館子,你隨便挑,我請客。」對,她終于知道她這兩條腿為什麼走到齊府了,腦子忘了請吃飯這事兒,腿可沒忘。「但是,你家大業大,京師什麼山珍海味都有,我呢……荷包比較空,你也知道,別、別挑太貴的了,嘿嘿嘿。」

齊袁林抿嘴偷著樂,這丫頭摳門算是摳到家了。

陸知遙有些心不在焉的轉著手里的茶杯,看著桌面愣神。

「衙門里是發生什麼事了嗎?」這丫頭有心事,齊袁林能猜出幾分,但他並不想挑明。

「也、也不算出什麼事吧。」去京師這事兒陸知遙表面上歡天喜地,可是心里卻有顧慮的,她親生父母為什麼不要她了,這次去找不到人也就死心了,若是找到人呢?他們會不會認自己……陸知遙肚子里有太多的疑問了。

「就是,過幾天我可能要出趟遠門。」

「哦?去哪兒?」齊袁林明知故問。

「哎,公務,出門辦公務,就江北這地界轉轉。」他們家大人是去告御狀的,一路凶險,陸知遙可不傻,雖然想和齊袁林說,听听他的意見,可是她不能說。

「那挺好,出公差,有賞銀,陸爺又要大賺一筆了,哎……陸爺要出公差,再過段時間我也要回京師了。」

「這麼快就要走嗎?」陸知遙愣了下神,要是日子差不多,他們會不會在路上遇見呢?自己去了京師能去找他嗎?

「嗯,家里有些事,來信催著讓我回去。不過你放心,收茶的事我已經交代人辦了,這宅子也不會退。」

「嗯。」陸知遙點點頭,這宅子不退,黃家小子就有活干,這是個好消息。

「只是不知道陸爺是哪天走,不知臨別時還能不能見上陸爺一面。」齊袁林狀似傷感的說道。

「那、那你明年還會來嗎?」宅子不退,應該明年還會來吧。

「不會,京師的生意忙,隨州的事我會交代其他人打理。」齊袁林實話實說,一次出宮他父皇都氣得要命,明年要是再出宮,他估計得被老子打死不可。

不會啊,那這次可能是他們兩人最後一次見面了……陸知遙心里有些惆悵。齊然是個好人,除了隱瞞自己的身分,其他都很照顧她,陸家的事他幫了很大的忙,要是光靠她自己肯定沒這麼容易。

「好,那今晚我們不醉不歸,館子由齊公子隨便選,這次不省了。」總歸是最後一次了,她陸知遙就大方這一回好了。

「哦?不醉不歸?說定了?」齊袁林饒有興趣地問道。

「陸爺我說話算話。」陸知遙拍拍胸脯保證道。

兩人在屋子里聊了會兒,齊袁林又抽空打點了下生意上的事,時間過得很快,眼瞧著日頭漸落,齊袁林跟著陸知遙出了府,兩人下館子去了。

另一邊的陸府,洛氏滿臉喜色,三房、四房在院子里砸東西,她都懶得理會。

「這天都要黑了,人怎麼還不回來?」洛氏在陸知遙的小院里來回轉悠。

「娘,你急什麼。」陸春香穿著一身明黃色衣裳,百無聊賴的撐著下巴看著母親一圈一圈的轉悠。

「這丫頭就是野慣了,指不定又到哪兒瞎逛去了,一天天的不回家,你可別和她學,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模樣。」提起陸知遙,洛氏是又高興又生氣,高興的是陸知遙的親事終于有著落了,生氣的是見不著人。

「娘,您淡定些,不就是徐家三公子同意親事了嗎,我姊離了他又不是嫁不出去,咱家這麼趕做什麼。」

下午陸春香的爹帶來好消息,說徐孟然有意和陸知遙結親,這話一听,洛氏便愣住了,這相親都過去好久了,徐家一直沒信,洛氏原本以為這事兒肯定是不成了,沒想到好事還真是接連不斷。

「你懂什麼,少和你姊學得沒個正形,不等了,我去衙門找她去。」洛氏心急,再等下去她非得憋瘋不可。

「娘,你干什麼,衙門的人不知道姊是陸家……」陸春香急忙起身攔著。

「我是去找人,又不是去吵架的,我、我就說我是知遙的家人怎麼了,他們又不認識我,我不給你姊找麻煩,你跟不跟我去?不跟我去,我自己去!」

「我去、我去,娘,我和您去。」陸春香哪兒敢不去,她不去才更不放心。

稍晚,一輛馬車停在衙門的後門,陸春香扶著洛氏下了車。洛氏在家里說一不二,可是出了門,特別是來了衙門的地界,她身上的銳氣收了不少,倒是陸春香,四下瞧了會,瞧見兩名穿官服的捕快。

「兩位官爺,敢問陸知遙陸捕快在嗎?」陸春香大大方方的上前問道。

「陸爺?她不在衙門,她……您兩位是?」捕快將兩名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依這兩人的穿著打扮,肯定是富貴人家的。

「我們是陸捕快的親戚。」陸春香表明了身分。

「啊,陸爺的親戚啊,陸爺她……」

「她去緣來酒樓了,我瞧見她和齊管家一同進的門。」另一個捕快連忙說道。

「齊、齊管家是哪位?」一直不吭聲的洛氏突然問道。

「你們不知道嗎,齊管家是陸爺的意中人啊,他們倆前些日子還一起吃飯來著。」

完了!陸春香偷瞄了一眼洛氏,只見洛氏面上陰晴不定。

「多謝兩位官爺。」說完,陸春香連忙將洛氏扶上了馬車。

「你听見了嗎,听見他說什麼了嗎?心上人?齊管家?哪兒跑出來的齊管家?石頭縫蹦出來的嗎?我怎麼不知道,你知道嗎?」洛氏一連串的問題劈頭蓋臉的砸向陸春香。

「娘、娘冷靜,天地良心,女兒要是知道怎麼敢不告訴您。」姊,這次你自求多福吧,我是幫不了你了。

「這丫頭出息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這才幾天就給我弄了個心上人出來!老袁,去緣來酒樓!」洛氏沖著外面的車夫吩咐道。

「娘,這樣不好吧,要不我們先回去,等等姊姊……」陸春香試探的說道。

「等?還等什麼等!我等不了,現在就去。」

「是!」窗外傳來車夫的聲音。

緣來酒樓包廂里,陸知遙喝了口梅子酒,這里最出名的就是羊肉火鍋,這次陸知遙可是下了血本點了一大桌的肉。

兩人已經吃喝一陣了,陸知遙臉色微紅,「你家里這麼著急催你回去做什麼?」她有些醉意,開口問道。

「你猜猜看?」齊 袁林給對面的人斟了酒,笑著問道。

「我哪兒知道,怎麼猜?不過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二嬸嬸這幾年催我的無非就是婚姻大事。」對于催婚這點,陸知遙深有感嘆。

「猜得八九不離十。」齊袁林飲了杯酒,嘴角的笑容漸漸褪去,宮里遞來的信確實和婚姻大事有關,文武百官又在催立後的事,父皇被催煩了,干脆將摺子打包都給他快馬加鞭送到隨州來了,要怎麼處理,讓他自己看著辦。

「可憐,你我同病相憐。」陸知遙伸長手臂拍了拍齊袁林的肩膀,「齊公子儀表堂堂,又是富貴人家的公子,不愁娶妻,不像我。」陸知遙想到了自己,長聲嘆了口氣。

「像你怎麼了?」

「我二嬸嬸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將我嫁出去,不過每次相親人家都看不上我,我就不明白了,女兒家當捕快怎麼了,溫言溫大將軍也是女兒家,人家還官拜將軍呢,最後也照樣結親了,嫁的還是北離的宰相。

「我南玄女人當將軍、女人入軍營、女人習武皆屬常事……若是非逼得我在大宅子里,這親我寧願不結,還得和其他女人爭夫君的寵愛,與其這樣,我倒寧願一輩子當捕快。」陸知遙紅著臉打了個酒嗝,大聲說道。

這丫頭難道還崇拜溫言不成?齊袁林略微有些頭疼。

「陸爺,難道視溫將軍為榜樣不成?」

「那、那是當然,你別誤會我不是要嫁什麼宰相高官,我是想為自己做主。女人家相夫教子我不反對,但是我不想過那種日子,溫將軍能上戰場統領千軍萬馬,那我、我就在隨州城當捕快抓賊,哈哈哈……」

他應該想到的,南玄女子但凡要進軍營的,十個有十個都是沖著南玄第一女將軍溫言的名聲去的,這當捕快的丫頭,自然也是跑不了的。

「那如果有機會讓你和她見上一面呢?」溫言雖遠嫁北離,但是每年都會回一趟南玄,讓這丫頭和溫言見上一面也不是什麼難事。

「哈哈哈哈,齊公子我還沒醉,你倒是醉了,溫將軍乃一、一品武將,哪里是你我說見就見的,那是花多少銀子打點都見不到的人。」陸知遙揉揉眼楮,「你回了京師听你父母的話,好好相親,娶個賢慧的妻子過門,好好過日子。隨州這兒你放心,茶葉的品質我給你看著,我二叔父為人忠厚,和他做生意你放心。」

齊 袁林敬酒,陸知遙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這次,或許就是你我兩人最後一次見面了。」不對,她也是要去京師的,說不定在京師他們倆還能再遇見,「你、你在京師……」你在京師住在什麼地方呢,我如果有機會去京師,去找你如何?

陸知遙咬住了舌頭,將後面的話咽了下去,自己雖是捕快但也是女子,齊然若是結親了,自己去府上找他,他妻子若是不高興怎麼辦。

「我在京師做生意,酒樓、茶舍、客棧,產業遍布京師,陸爺哪天若是來京師,我一定第一個知道。」陸知遙是真的喝多了,坐著都有些搖搖晃晃,齊袁林連忙起身坐到她身邊將人扶穩。

「你、你那不叫生意遍布,那、那應該叫眼線遍布。」陸知遙笑著說道。

「我、我這次出公差可能要去很久,不放心我二嬸嬸和妹妹,我功夫還可以,有我在,可以保護她們,可是我這次走了,府里就沒人保護她們了。三房和四房肯定不、不會善罷甘休,我、我有點擔心她們。」陸知遙趴在桌子上,歪頭看著齊袁林說道。

醉酒的小野貓,倒是乖順了許多。齊袁林沒忍住,拍了拍陸知遙的頭,輕問道︰「要我幫忙嗎?」

「得了吧,你都要回京師了,怎麼幫我。」其實陸知遙還真動過這個念頭,陳邱要和她一同前往京師,若是三房、四房真打歪主意要動手,齊袁林身邊有高手,她想求他出手幫忙。可是,齊袁林要離開了,他一再幫她,她也不好再開口。

「你求我,我就幫你。」齊袁林壞笑著說道。

「好好好,齊大公子,我、我求你,你可有什麼法子?」越是和他相熟,陸知遙便看出來這人就是個「壞心眼」的,喜歡捉弄人。一時的口舌之快而已,她大人有大量,不和他一般見識。

「跟在我身邊的兩個丫鬟,陸爺可還有印象?」

「嗯。」陸知遙趴著應了一聲。

「我把她們兩人送給你。」

「送我丫鬟做什麼,我不需要。」陸知遙有些模不著頭緒。

「放在你二嬸嬸身邊一個,放在你妹妹身邊一個,她們兩人可是高手中的高手,要論動手,十個男人都不是她們的對手。」

「你、你說真的?」陸知遙蹭的一下坐了起來,不知是屋子里熱還是酒的後勁大,臉色更紅了。

「我何時騙過你。」只是苦了他,回京的這一路都沒有侍女伺候了,不過……齊 袁林看著陸知遙,以二換一,這筆買賣值了。

「你、你到底、到底是什麼人?」陸知遙拍了拍腦袋,頭有些昏沉沉的,面前的蠟燭有些重影,齊袁林的面容有些模糊,她湊近了身子盯著他看,想看得更仔細些。

他們家到底是多有錢,連身邊的侍女都是個中高手?陸知遙暈乎乎的想著。

「我……」齊袁林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房間的門便被推開了。

「陸知遙!」

「姊,娘她非要來,我拉不住,我……」

身後跟著的陸春香險些撞上她娘的後背,「春香關門!」

「啊?」

「關門!」

陸春香根本來不及多想,快速進門隨手將門關上,待看見眼前的一切,她才明白她娘的用意。

陸知遙紅著臉,眯著眼楮和一個長得很好看的男人面對面坐著,那男人用手撐著她的肩膀,她姊好像、好像要親人家……

洛氏氣得手直抖,站在原地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二嬸嬸、春香你們怎麼來了。」陸知遙搖了搖頭強迫自己清醒,她撐著齊袁林的肩膀站起來。

奈何腿有些麻,腳下一軟,好在齊袁林眼疾手快,急忙扶住了陸知遙的腰。

「謝、謝謝,你、你不是在對面坐著嗎,什麼時候在我身、身邊?」

「春香,還不過去把你姊扶好。」洛氏深吸一口氣,沉聲道。

「是、是!」陸春香小跑著上前,將陸知遙扶穩坐好,「姊,你是瘋了嗎,有心上人怎麼不和娘說,你完蛋了,我和爹這次都救不了你了。」陸春香俯在陸知遙耳邊小聲嘀咕著。

「男女授受不親,知遙這孩子是當捕快的,她不拘這些小節,但是也不好讓外人瞧見,畢竟女孩子名聲最重要。」洛氏大方落坐,坐得端正,頗具當家主母的風範。

「坐好!」洛氏拍了下陸知遙的後背。

陸知遙身子雖然還打著晃,可是卻條件反射的坐直。

齊 袁林忍著笑,這是受了多少年的「壓迫」啊,腦子都還沒清醒,身體倒先乖乖听話了。

「齊然,見過夫人。」齊袁林起身行禮。

洛氏將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眉清目秀,長相是不錯,听捕快們說是個管家,他們知遙再怎麼說也是陸家的小姐,嫁給個管家算是下嫁了。洛氏眉頭有些緊皺。

說起來還是徐家老三踏實,是個讀書人,有功名在身,日後沒準還能中舉,那就是當官的料,那孩子她見過好幾回,名聲也挺好,老實本分,知遙若跟了他,她放心。

「嗯,坐吧。」洛氏點點頭。

「二嬸嬸,您怎麼來了,心上人什麼心……」剛剛陸春香和她說的話,陸知遙听得不全,迷迷糊糊只听得心上人這幾個字。

「徐家來人傳話了,同意你和徐家老三的親事,我去衙門找你沒尋得人,兩個捕快說你在這里。」知遙啊,不要怪二嬸嬸棒打鴛鴦,嫁人最重要的是要找個老實可靠、穩重,沒那麼多花花心思的男人,徐家人她知根知底,這個什麼齊管家她听都沒听過,不知道哪兒來的人,她可不放心將知遙托付給此人。

「徐孟然?」頭好疼,要炸開似的疼,陸知遙雙肘靠在桌子上,撐著腦袋,「那小子發哪門子的瘋,他怎麼可能……」那日落荒而逃的明明是他,怎麼可能會同意什麼親事。

齊袁林臉上的笑容從未變過,可是隱在桌子底下的雙手卻漸漸握成了拳。

「徐家老三挺好的,有功名在身,為人也老實可靠,這門親我看著不錯,這是個好消息,二嬸嬸等不及了,想著快點告訴你。」

這算哪門子的好消息,整日之乎者也的,她才不要听徐孟然「念經」呢。

「我、我不同意,我不……」我不喜歡他。

陸知遙的話還沒說完,只听得一旁的齊 袁林突然說道︰「夫人,這門親事恕在下也不能同意。」他站起身來恭敬的說道。

「嗯?」陸知遙扶著桌子站起來,「我的親事,你跟著摻和什麼?」這人哪根筋不對了。

「夫人應該從衙門的捕快那里听說了,我便是知遙的心上人。」齊袁林扶著搖晃的陸知遙,大方的說道。

洛氏面色有些不悅,「听說了。」就是因為听說她才來的,「听說你是個管家,陸家的事我不知道知遙和你說了多少,知遙是我陸家的嫡長女,當捕快是她的志向,我不攔著她,但是身分從未變過。

「知遙父母走得早,這孩子我當自己姑娘一樣養到大,我不望她高嫁,但是門當戶對還是要的,我不想我的孩子嫁到婆家受苦。」什麼兩小無猜一見鐘情,洛氏半輩子見過的不少,這些感情最後都抵不過門當戶對。

「你們說什麼呢,二嬸嬸我、我和您介紹,這個就是春茶的幕後買家,齊、齊然,齊公子。」什麼門當戶對、亂七八糟的,頭好暈,眼楮都要睜不開了,要不是齊袁林扶著她,她只怕連站都站不住了。

「夫人,在下齊然,初來隨州做生意,不知情況如何,所以自稱管家。」這下倒也省了齊袁林解釋了。

洛氏冷哼了一聲,「那又如何,我陸家不缺銀子,徐家那孩子我從小看著長大,脾氣、人品我都清清楚楚。」

想用銀子壓她嗎?生意是生意,人是人,她洛氏可不是為了銀子賣女兒的人。

「可是知遙不喜歡他不是嗎?」

這酒的後勁大,陸知遙身子漸軟,齊袁林不得不將她摟在懷里。

「那她喜歡你不成?」這個人不簡單,洛氏深覺看不透此人。

「知遙,你要不要與我一同前往京師?」齊 袁林轉過頭,深情的看著陸知遙問道。

知遙是叫她呢,去京師,肯定得去,大人的命令哪。「嗯,是要去京師。」一句話,陸知遙只听清了半句。

洛氏的面色越來越陰沉。

「娘。」陸春香拉著洛氏的袖子,生怕她起來去揍陸知遙。

「你家里都有何人?」女大不中留!這丫頭還、還要去京師,洛氏強壓著一口氣。

「家母早年去世,家里有父親和幾位兄弟姊妹。」齊袁林如實回答。

「可曾娶妻納妾?」洛氏接著問道。

「無妻無妾。」皇後是沒立,妾嘛,他還是皇子的時候,皇後、貴妃倒是往他府里塞了不少人,那些女人都是眼線,他可沒少給她們下蒙汗藥。待到他承了大位,那些女人都打發走了,現在後宮確實無人,他這算不得瞎話。

「平日里喜歡做些什麼?」

「讀書、打理家里的產業、喝茶、下棋。」早些年他還有個听曲兒的愛好,不過自從當了皇帝,桌上的摺子堆積如山,哪兒來的功夫听曲兒。

「你父親對你的婚事可有什麼要求?」

這個老爺子還真沒說過,「父親年事已高,專心于種花草,我的婚事他不曾過問。」

這兩人在說什麼呀,「二嬸嬸、春香,我們回去吧,我好困、好困,頭疼得厲害。」

「我就這麼兩個孩子,去京師,我……等這孩子酒醒了,再和她商量、商量。」強摘的瓜不甜,她又怎麼會不知道這個道理。徐家老三她是一萬個看重,可知遙若是打死不從,她也不能把人強塞進花轎,所以當著這位齊公子的面,她也不能把話說死了。

「扶著你姊,我們回府。」

「姊,慢點、慢點。」得了母親的吩咐,陸春香急忙上前將人扶了過來。

「齊公子不用送了,女兒家名聲最重要,讓外人瞧見了不好。」

「嗯,恭送夫人。」陸知遙這個二嬸嬸倒是拎得清的人,一門心思為她考慮,齊 袁林看著三人出了門,重新坐回位子上。

他臉上的笑容早就如同面具一般,面對生死都不會有絲毫改變,可是來自內心的真實聲音,他也清清楚楚,讓陸知遙嫁給什麼徐家三公子,他絕不會同意,這小野貓是他先看上的,誰都別想搶走!

文武百官不是擠破了頭哭著喊著讓他立後嗎,好啊,那他就立給他們看。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4-23 00:09:43

第九章 上京告御狀

陽光和煦,雲淡風輕,風和日麗的好日子,陸知遙睜開眼楮听見的第一句話就是——

「你完了。」

「我……」陸知遙用力的敲了幾下腦袋,「說兩句吉利話。」她半睜著眼楮拍了下陸春香的頭。

「昨晚的事,你覺得我娘會放過你嗎?」陸春香冷哼一聲,反正她是做好了給陸知遙收尸的準備。

「昨晚什麼事兒?」這梅子酒後勁真足,口味酸甜,她覺得好喝便多飲了幾杯,哪知後面直接不醒人事了。

「陸知遙!」陸春香被氣得不行。

「我……」陸知遙瞧了眼窗外的日頭,突然間想到今日她當值,「天大的事兒,等我晚上回來再說。」

她忙拽下屏風上的衣服套在身上穿好,快速的洗了個臉,弄了兩下頭發,便風一樣的跑出了門。

風風火火一路跑到衙門,剛進門便被陳邱拎著衣領給拽出了好幾步。

「都什麼時辰了,你心里還有沒有衙門!」

「錯了,頭兒我錯了,我、我……」陸知遙百口莫辯,她總不能說昨晚喝多了,睡到現在才起來。

「快走,大人找我們呢。」陳邱面上不悅,松了手說道。

「是!」

兩人不敢再耽擱,快步進了內堂。

「屬下拜見大人。」兩人異口同聲的說道。

「日子定了,兩日後出發。」申文杭嚴肅的說道。

「這麼快……」陳邱和陸知遙互相看了對方一眼。

「事不宜遲,不能耽擱,這兩天你們不用來衙門,收拾東西、同家人告別。衙門的事,我暫交胡主簿來打理,我自有安排你們不用操心。」

「是,大人。」

「是。」

兩日後出發,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願不願意都得走。

「頭兒……」陸知遙欲言又止,此番前去京師境況如何,誰都說不準,若是……

「不必多言,回去收拾東西。咱們這身官服不能白穿,那位欺人太甚,大人去意已決,為了隨州百姓,你我只能跟隨。」

「是,頭兒。」陸知遙定了定神,此去前路凶險,但是他們不得不走這一遭。

齊府,齊袁林看完最後一本奏摺,面上沒什麼變化,「同申大人說了?」

「是,兩日後出發。」阿二回稟道。

「阿一,你留在隨州掌握慶國公的一舉一動,有任何變故,馬上回報。」

「是。」阿一回道。

「阿三,你將這封 書信飛鴿傳書給雲初,讓他來歡喜樓搜集情報。」

「是。」阿三上前接過書信。他們家主子在京師也有青樓的生意,月雲初是南玄頂尖的情報探子,也是京師青樓的頭牌,若他來歡喜樓,入了土的消息也能讓他給挖出來。

齊袁林手指敲著桌面思考著,他搭上歡喜樓這條線原本是想用來搜集慶國公犯罪的證據,但如今申文杭手里的證據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再留在隨州顯然沒什麼意義,將歡喜樓這條線留給雲初,他自是知道怎麼處理。

「秘密調集軍隊在隨州地界布防。」慶國公手下的那點兵力對京師來說微不足道,但是江北這麼多的百姓,齊袁林不能讓他們受戰亂之苦。


「將阿四、阿五留給陸知遙。」齊袁林沒忘記昨晚自己許下的諾言。

「主子,這趟出門您就帶了阿四、阿五兩個侍女,把、把她們留下,那誰服侍您啊?」當然,他和阿三也是可以服侍主子的,但畢竟男人粗手粗腳的,只怕讓主子不舒服。

「放心,侍女的活兒到時候會有人做。」他送了兩個侍女出去,那丫頭怎麼也得服侍服侍他吧。「阿一,幫著多照顧下陸家的生意,若慶國公要找陸家的麻煩,你看著辦,死幾個人無傷大雅。」

「是!」這死的必然是慶國公的人,自是無傷大雅的。

「下去吧,收拾好東西,兩日後我們出發。」

「是!」三人異口同聲道。

陸知遙趕回小院時,就瞧見她二嬸嬸像上堂審犯人似的盯著她,不僅是二嬸嬸,連她二叔父也來了。

「二嬸嬸、二叔父,我有事同您們商量。」

「說!」洛氏氣沖沖的說道。

「你干什麼再把孩子嚇著,知遙正好我和你二嬸嬸也有事同你商量,你先說。」

「我要去京師,兩日後出發。」此事緊急,陸知遙不能再瞞了。

「瞧見了嗎、瞧見了嗎,女大不中留!我說什麼來著,她要跟那小子跑了,要跑了,不要我們了!我把你拉拔這麼大我容易嗎,你小時候怕黑不敢一個人睡,誰夜夜守著你的,還有自打你搬到這破院子,我怕你吃不飽、吃不好,總往你這跑給你送好吃的,你非要去當什麼破捕快,日日夜夜我提心吊膽的,就怕你有個閃失。

「你要有個閃失,我怎麼跟你爹娘交代!結果現在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個小子,你就要跟人家跑,還、還去京師,十萬八千里遠的,我連你的影都見不著,萬一你受了欺負怎麼辦,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你讓我怎麼辦?」

洛氏一把鼻涕一把淚,說到傷心處,竟是動手打了陸知遙好幾下,洛氏這次是真生氣了,下的都是重手。

「二嬸嬸,您說什麼呢,我、我跟誰跑了啊?我是去京師出公差,申大人的命令,您不信可以去問陳邱、問師傅,我沒說瞎話呀。」她二嬸嬸的話,陸知遙怎麼听怎麼不明白,她跟誰跑啊?

「當真?」洛氏停下手,「那個姓齊的……」

「是什麼公事,申大人可是說了?」陸二郎沉著臉走上前來,將妻子擋在身後。他是 書院的山長,和申大人年紀相仿,兩人也算有些舊情,慶國公的事他略知一二,申大人要上京師,此事非同小可。

「二叔父,你們知道得越少越好,記住不要對外說此事,權當陸家大小姐是個病秧子在府內養病,也不要去衙門打听。」

「你們大人,決定了?」若是如此,豈不是如他所料那般?

「嗯,大人說都打點好了。」陸知遙點點頭。

「去吧,穿了這身衣服就得替百姓辦點事。陸家你不用擔心,有我在呢,回頭我讓春香給你送些銀兩過來,窮家富路,你們那清水衙門沒什麼錢,路上別虧了自己,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凡事多長個心眼,听你們大人的話,不要自己拿主意。」

「老陸,這、這是怎麼了?」洛氏不知所措的問道。

「別問了,公家的事,不是你我能隨便打听的。知遙的婚事等她回來再說,不急這一時半刻,晚上做些好吃的,我們一家人在這兒吃。讓知遙收拾行李吧,春香,你幫幫你姊。」

「老、老陸!」洛氏沒了剛剛打陸知遙的那股蠻橫勁兒,她只覺得這心越來越不踏實,但又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看著走遠的兩人,「昨晚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我要跟誰跑了啊?」陸知遙轉頭看向陸春香,疑惑的問道。

陸春香嘆了口氣,拉著人坐下,將昨晚去衙門遇見捕快的事兒,還有到酒樓的事都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我、我和齊公子清清白白,我對天發誓,衙門里的人亂嚼舌根!」

「清清白白?」陸春香哼了一聲噘起嘴來,「你同陳大哥從小一起長大,你會敞開了和他無所顧忌的喝酒嗎?

還有你同那齊公子舉止親密,從小到大我可沒見你同其他男人有過。」

「你懂什麼,我那是喝、喝多了。」都怪那梅子酒。

「才不是,你是打心底里對那齊公子信任,因為信任你才會多飲,因為信任你才會靠在齊公子的身上,你下意識就覺得他不會害你,不僅不會害你,還會幫你。

「娘給你安排了這麼多次相親,你說說你對哪個男人上心過?一個都沒有!你要是對齊公子也不上心,衙門那些人亂嚼舌根你肯定會去找他們理論的。」陸春香越說越有理,越說越大聲,「陸知遙,你我姊妹這麼多年,誰還不了解誰啊,你看那齊公子的眼神都不對勁,你是打算騙我呢,還是騙自己?」她說得有些生氣。

她氣姊姊騙她,更氣姊姊馬上就要走了,要離開陸家了。「我知道你什麼心思。」陸春香抹了把眼淚,「就算沒這出,日後你也是要去京師的,你想去找家人、找親生父母、找你的兄弟姊妹。我知道你掛念著,心里放不下,你要去我不攔著你。可你……早說啊,兩天後就要走,今天才說……

「我拿你當親姊姊,我娘拿你當親女兒,你拿我們當什麼?」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陸春香哭花了臉,悶著頭抽噎著。

「我拿你當什麼,拿你當親妹妹啊、拿二嬸嬸當自己的娘親啊。」陸知遙上前將妹妹摟在懷里,「傻丫頭,都是我的錯,我應該提早告訴你們的,我沒想到要走得這麼快,我以為……我以為……你放心,我辦完公事就回來,以後等你掌家了,我就辭了捕快的職務回陸家來幫你做事,記得到時候要給我銀子。」

「真的?你真的會回來?」陸春香怕,她怕陸知遙找到了家人便一去不復返,日後她有了父母、有了兄弟姊妹,她就永遠沒有姊姊了。

「嗯,我還要給你攢嫁妝錢呢。」

「不用你攢,我娘都給我攢好了。」得了陸知遙的許諾,陸春香懸著的心放下了不少。

「安心在家等我,幫著二叔父好好打理生意,照顧好二嬸嬸。」

「嗯,我知道。」陸春香點點頭,應道。

陸知遙的行李很簡單,兩個行囊就裝好了。

晚上陸春香拿了五百兩銀票過來,說是她爹給的,硬是塞到陸知遙手里,窮家富路,他們陸家人從不會在路上虧待自己的吃喝。

晚上,四口人就在陸知遙小院的石桌上吃了頓好的,洛氏也沒再提什麼親事,眼中都是對陸知遙滿滿的不舍。

陸二郎也不放心,囑咐了陸知遙好些事,生怕她在路上惹麻煩似的。

不管京師前路如何,眼前的三個人永遠是她陸知遙的家人,這輩子都不會變。

陸知遙沒想到,她和徐孟然還有再見面的機會。

「你,不同意這門親事嗎?」徐孟然這次手里依舊抱著一摞子的舊 書。他喜歡白衣,衣服上一塵不染,眉眼間帶著一抹柔情。

「你和我不合適,你應該找個賢慧的姑娘,我整日舞刀弄槍的。」再見到徐孟然,陸知遙還有些不好意思。

「是陸姑娘有心上人了嗎?」徐孟然上前一步,他看著陸知遙,輕聲問道。

「那、那倒不是,我……」她哪兒來的什麼心上人啊。

「那便好,陸姑娘沒有心上人,我便還有機會。」徐孟然欣然一笑,「我會讓陸姑娘喜歡上在下的。」

徐孟然的笑容里帶著些許的少年氣,陸知遙有些心軟,拒絕的話應該說得再婉轉點的,不應該那麼直接。

「陸姑娘,在下先告辭了,我還要回書院,來日見。」

「嗯,來、來日見。」陸知遙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麼,過些時日,徐孟然肯定就會忘了她的,多說無益。

兩人分別,陸知遙今日出門是接到齊袁林手下的傳信,說是讓她來齊府接侍女。

陸知遙還沒進齊府大門,就瞧見等在門口的阿二,還有兩個侍女。

「陸捕快,我家公子有事出去了,這是阿四、這是阿五。」阿二介紹道。

「阿四、阿五。」齊府的侍衛、侍女起名可夠奇怪的。

「替我謝謝你們家公子,明日我就要出城,沒時間再見你家公子了,替我向他問個好。明年他若是有機會能來隨州,我請他吃飯。」這最後一面還是沒見上。

陸知遙心里有些失落,陸春香說得對,從小到大她從來沒對哪個男人如此上心過,她很信任頭兒,她可以將性命交給頭兒,可是她卻不會由著性子在頭兒面前喝醉……算了,陸知遙將多余的思緒趕了出去。

「多謝了。」

「陸捕快慢走。」阿二看著三個人遠去的背影,這小捕快傷感什麼呢,反正明天一早他們又會相見了。

回陸府的路上,陸知遙試探著。

「兩位姑娘,不知你們功夫怎麼樣?」

「以一敵十。」阿四回答道。

「以一敵十五。」阿五回答道。

厲害,從這兩人的身形、步法,陸知遙便看出這兩人的功夫在自己之上。

「知遙因有公事要暫時離開陸府,請兩位姑娘前來委屈兩位了,還請見諒。」

「陸捕快客氣了,阿四、阿五不敢當。」阿四恭敬的說道。

這兩位侍女公事公辦的態度,沒有要嘮家常的意思,陸知遙也不好多說什麼,一路上只是將陸家府內的事簡單的說了。

兩人點頭應和了幾聲,沒多言其他。

回到陸府,陸知遙將阿四安排在洛氏身邊,將阿五安排在陸春香身邊,同她們兩人說,這兩個侍女會些拳腳功夫,她專門找來的,全然沒提齊公子的事。

這都是陸知遙的一片孝心,洛氏知她放心不下家里便也沒多說什麼,將阿四、阿五都留了下來,晚上娘兒仨關起房門來說了大半宿的話。

到了亥時,洛氏才依依不舍的將陸知遙放了回去。

隔日一早天還沒亮,陸知遙便背著行囊推開門,見陸二郎、洛氏還有陸春香都站在門口等她。

洛氏眼楮含著淚,陸二郎雖然沒哭但是眼里也滿是不舍,陸春香拉了拉陸知遙的袖子,「一路上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嗯嗯,回去吧,別送了。」陸知遙笑著將欲要跟著一同出門的人都趕了回去,轉過身後,眼里含著淚,出了門便沒有再回頭。

她不敢回頭,她怕回頭看見他們落淚,這隨州城她便出不去了。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4-23 00:10:06

第十章 勞煩陸爺服侍我

陸知遙背著行囊看著面前的馬車,還有從馬車里探出頭和她打招呼的男人,她站在原地有些思緒混亂。

說好的再也見不著面呢?

「出城,和齊管家湊巧遇上了。」申文杭穿著便服騎在馬上,清了清嗓子,沒有要多做解釋的意思,「此番前路漫長,知遙你就隨齊管家坐馬車吧。」

「大人,我……」陸知遙這回徹底呆了,再一看,果然在場眾人一人一匹馬,沒有多余的馬給她。頭兒怎麼沒幫她牽馬呢?

申文杭沖著陳邱使了個眼色,陳邱有些為難,不過還是遵照申文杭的意思,「知遙,上馬車,不要耽誤正事。」

這唱的是哪出戲,這兩撥人怎麼會如此巧合的同一天出城前往京師?

陸知遙掀開簾子上了馬車,看著面前淺笑的齊袁林。

「怎麼回事兒?」她一肚子的疑問。

「不知道,出城門遇見的。原來你也要去京師,怎麼不早說?」齊袁林不僅沒解釋,反倒還埋怨起陸知遙來。

「我……」上京師告御狀是何等大事,借她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和齊袁林說啊。陸知遙心里有些愧,被齊袁林戳到痛處,話音不禁軟了下去。

「吃早飯了嗎?」

「沒有。」陸知遙低著腦袋搖頭,心想他們大人唱的是哪出戲,難道是想和齊袁林一道走,好喬裝成商人?

陸知遙眼前一亮,大人這招高!不過她又有些擔心,齊家就算在京城有些門路,但終究是商戶,牽扯到朝堂爭斗,若是因此得罪了權貴該如何是好?

陸知遙越想,心里越是七上八下的。

「趁熱吃。」齊袁林將食盒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五個白白胖胖的肉包子。

「哪兒來的?」陸知遙瞧見,甚為欣喜,「那、那我就不客氣了。」

她拿起一個咬了一大口,湯汁四溢,流到了手腕處,還好齊袁林眼疾手快連忙用巾帕擦拭,這才避免弄髒了衣裳。

「陸爺,都是你的,沒人跟你搶。」

「去去去,你懂什麼。」陸知遙擺擺手,三兩口便將包子塞進嘴里。

「是,我什麼都不懂。」他懂什麼,他堂堂天子什麼都不懂行了吧。齊袁林嘆了口氣,這小野貓每句話都能治她個大不敬的罪。

「你怎麼回去得這麼急?」陸知遙邊吃邊問道。

「我的親事,家里催得急。」齊袁林認真的說道。

陸知遙不知為何,听見這話心里有些失落,「也是,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該早日娶個媳婦。」嫁人的事她是不敢想了,這次進京能不能活著回來都是問題,她可不敢再有奢求。

「怎麼,陸爺對我的親事很在意?」齊袁林一臉壞笑,玩味的問道。

「小爺我哪兒有那個閑功夫關心你的親事,一邊待著去。」陸知遙掀開車窗簾子將頭探出馬車外,故意避開齊袁林的眼神。

陸知遙是個捕快,出公差都是騎馬的,這次被憋在馬車里,還是兩個人,她覺得臉有些熱,肯定是悶的。

「唉,我還想著到時候請陸爺給參謀、參謀呢,看來是沒戲了。」這小野貓今個兒有些不對勁兒。

「爺沒空。」憑什麼,她既不是月老、也不是媒婆,干麼跟著瞎操心,又沒有銀子賺。陸知遙心里升起一股無名火,越想越氣。

「陸爺生氣了?」

齊袁林的聲音小心翼翼的,听在陸知遙耳中,頗有幾分討好之意。

對,她生氣了,可她氣什麼?陸知遙望著遠處的山巒,層層疊疊,同她的心情一樣,上上下下。她心里擰著一股勁兒,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

「沒有、沒有。」陸知遙收回頭來,臉上依舊是平常的樣子,「起太早,起床氣,我同你生什麼氣。放心,等到了京師,不就是相親嗎,這個陸爺我有經驗,到時候我幫你把把關,肯定娶個漂亮又賢慧的妻子回家。」

「好,到時候就勞煩陸爺跟在我身邊,給我把把關了。」

「行。」到了京師,她哪兒有那個閑功夫。陸知遙撇撇嘴,輕哼了一聲。

臨近晌午,車隊找了片蔭涼處休整,陸知遙和陳邱常年在外奔波,喝泉水啃干糧早已習以為常,只是可憐了申文杭,一把年紀,啃著手里的肉干,沒嚼幾下便捂著腮幫子。

「大人?怎麼了?」陳邱打完水回來問道。

「沒事,年紀大了,牙口不好。」一路奔波,他們帶在路上吃的也就是饅頭、大餅還有肉干了。

馬車里,齊袁林不知從哪兒又變出了個食盒,雞鴨魚肉一應俱全,香味四溢。

「陸爺。」看著推開馬車門就要往下跳的陸知遙,齊袁林一把將人拉住。

跟個兔子似的,一眼沒注意就跑沒影了。

陸知遙回頭瞧,見齊袁林食盒里的食物,兩眼放光,不愧是有錢人,模了模自己行囊里的幾張大餅,還真是有些寒酸了。

「不想吃?」陸知遙眼底稍縱即逝的失落,他都瞧在眼里。

「拿個雞腿,行嗎?」陸知遙抿著嘴,笑問道。

得了齊袁林的點頭,陸知遙快速扯下個雞腿,「等著,晚上到了鎮子上,陸爺自掏腰包請你吃頓好的。」說完,她跳下馬車,一蹦一跳的跑到陳邱和申文杭身邊。

齊袁林眼瞧著陸知遙將手里的雞腿塞到申文杭手上,自己打開行囊同陳邱一起在大樹下啃著大餅。

「瞧瞧、瞧瞧,爺我這是養了個白眼狼。」齊袁林慵懶的靠在車窗木梁上,幽怨的說道。

「主子,咱不生氣,氣壞了身子不好。」阿二伸長了脖子望著遠處勸道。

齊袁林歪著頭瞪了他一眼,「這個,給他們送過去。」

「主子,您不吃啊?您今早吩咐廚子特意準備的,怎麼……」阿二詫異的說道,這些東西可是廚子連夜準備的,費了好大一番功夫呢。

「原本就是給那丫頭準備的,催他們快些吃,讓那丫頭吃完了就回來。」說完,齊袁林將食盒遞了出去,自己捧起一本 書,百無聊賴的看起來。

「申大人、陸捕快、陳捕頭,這是公子讓我送來的。」阿二面無表情的將食盒遞了過去。

「這、這怎麼好意思,在下……不,本官……」陸知遙遞給申文杭的雞腿,他吃得都膽戰心驚了,怎麼又送來個食盒?他這芝麻大的小官根本入不了那位的眼,突然得到聖寵,申文杭只覺得自己承受不住。

阿二不喜與外人打交道,聲音冷冰冰的,「申大人請笑納。」阿二扯過申文杭的手,將食盒塞過去。「申大人,要翻過這座山頭才能到前方的鎮子,我們要早些趕路才行。」

「嗯,放心,我們吃、吃完就啟程。」申文杭控制不住的有些磕巴。

「陸捕快,我們主子說,你吃完就早些回馬車上坐著吧,天熱,還是馬車里涼快。」阿二話鋒一轉,臉上難得的帶著些許笑容。

「好。」陸知遙嘴里還塞著一塊大餅,木訥的點點頭,沒有反駁什麼。

這丫頭到底同那位是什麼關系啊?

嘴里雞腿的味道申文杭是半點都沒嘗出來,滿腦子全是這個問題,可是他又不敢問,生怕惹得馬車里的那位不高興。

陳邱皺了下眉,倒也沒多說什麼。

稍事休整後,陸知遙提著食盒回到馬車上。

「吃好了?」齊袁林手里捧著書,陸知遙看不見他的表情。

「嗯。」她點點頭,思索片刻,抬手拉了下齊袁林的手腕。

這丫頭的膽子真是一天比一天大了。齊袁林看著她,不做聲。

陸知遙吐了口氣,打開食盒,只見里面還剩下半只雞,還有大半張餅。剛剛上馬車前她特意問過阿二,阿二說他們家主子什麼都沒吃,連水都沒喝。

「這不是吃剩下的,我特意分出來的,餅是我帶來的,一撕兩半,我吃了一半,給你留了一半,還有……」陸知遙取下腰間的水囊遞過去,「剛打的泉水,湊合著喝點。一路奔波,你什麼都不吃怎麼受得了。」陸知遙越說越小聲,都這麼大的人了,吃飯這事怎麼還不知道主動。

還好,不是只白眼狼。齊袁林拿起那個餅,掰開小口的吃了起來。

「京師是不是特別繁華?」陸知遙趴在車窗木梁上望向窗外。

「嗯。」齊袁林看著陸知遙的側臉,「繁華是繁華,就是少了些人情味。」皇宮里又怎麼會有人情味呢,那簡直是一種奢望。

「京師是不是有很多好吃、好玩的?」

「嗯,應有盡有。」

「我是撿來的,你知道吧?」陸知遙悶聲說道。

「嗯。」齊袁林應聲,等著她的下文。

「我爹說就是在京師郊外撿到我,你說我的家會不會就在京師?」關于京師,陸知遙有一肚子的話,可是她不能同陸春香講,也不能同洛氏講,她對京師越是向往,她們就越是傷心。至于陳邱她也不能說,他會告訴師傅,師傅會告訴二叔父……可是齊袁林不同,他倆無親無故,或許、或許京師拜別後,此生都不會再相見,說了便說了,以後天涯海角各自一方,誰都見不著誰,也沒什麼好尷尬的。

「或許。」齊袁林不敢下定論。

「我也覺得,或許。或許也是個念想,萬一就是真的呢,我想知道親生父母是不要我了,還是有什麼苦衷,若是有苦衷我不怪他們。」陸知遙心里沒恨。

「需要我幫忙嗎?」齊袁林柔聲問道。

「不用,回京師你就要忙了,又是生意又是親事的,再怎麼說我也是個捕快,這事兒我自己能查清楚。」陸知遙轉過頭來,一掃臉上的愁雲。

「好。」齊袁林點點頭,沒多說什麼,此事他會幫她,不過……若是真相太過殘忍,那她還是不知道為好。

「到了京師,我得去你們那最好的酒樓吃一頓。」她二叔父臨出發前給了她不少銀子,她自己也有銀子。

「好,我帶你去。」

「京師都去哪兒找樂子,我、我想去青樓瞧瞧,京師的美人兒是不是比隨州的美人兒還漂亮?」

「差不多啊,既然是美人兒,哪兒的都漂亮。」

「我還想去將軍府門前看看。」

「去那兒干麼,溫將軍已經遠嫁北離了。」

「你懂什麼,去看看啊,遠遠的看看將軍府的門匾我就心滿意足了。」

「……」齊袁林扶著額頭,索性扯開話題。

「陸爺,我兩個婢女都留給你了,相逢既是有緣,陸爺這晚上鋪床倒茶端水的活……」

「齊然,你……行!鋪床、端茶、倒水的活我干,衣服你自己穿。」吃人嘴軟,拿人手短,這拒絕的話就在嘴邊,陸知遙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成交。」以二換一,這筆買賣,他齊袁林賺夠本了。

八卦鎮,這鎮子是以八卦風水布局,所以得此雅名。

「幾位爺兒,你們里面請、里面請。」日落西山,原本沒什麼生意的客棧突然迎來齊袁林一行人,客棧老板親自出門相迎,生怕有所怠慢。

阿二和陳邱出面同老板溝通,商量著這麼多人要怎麼安排房間。

「這位爺,客房是真的不夠,這……唉……不瞞這位爺,我們八卦鎮就是個小鎮,鎮上的客棧手指頭都數得過來,我這客房不夠,其他家也必然不夠,我把自己的房間都讓給爺了,實在沒有多余的單間。」客棧老板略顯富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為難的說道。

這里就陸知遙一個姑娘,肯定是要一間房的,再來就是齊袁林,誰敢同他一間房?這兩人就佔了兩間,剩下的兩人一間,客房確實不夠。

「公子。」阿二向齊袁林請示。

「我倆可以一間。」齊袁林指了指陸知遙,「出門在外多有不便,只能將就將就。」

「公子!」

「齊、齊公子?」

阿二和申文杭異口同聲的說道

「你們倆有意見?」

齊袁林這話說得輕描淡寫,但听在阿二和申文杭耳中,卻不禁身子一抖。

「不敢。」阿二恭敬的回道。

「我、我,知遙,你、你的意思呢?」申文杭同客棧老板一同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他哪敢有意見啊,可是再怎麼說他這個做大人的,也得為屬下說幾句話。

「我去馬棚睡一宿。」山林野外她都睡過,這樣一比,馬棚條件還算不錯。

「我陪你。」陳邱也站了出來。

「陸爺怕什麼?我一個商人手無縛雞之力,再說了,陸爺睡馬棚,這端茶倒水鋪床的活要怎麼做。」齊袁林握住陸知遙的手腕將人帶到自己身邊,俯身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睡馬棚,虧得這丫頭想得出來,還和別的男人一起睡。

阿二不敢吭聲,阿三當沒看見,其他的護衛都在外面安置車馬,申文杭一手攔著陳邱一手不斷擦汗,前路漫長,他的心髒不知道能不能撐到京師。

「端茶倒水鋪床,我答應你的,肯定跑不了,你難道還能喝一晚上的茶不成?」

「對,本公子就要喝一晚上的茶。你,跟我住。」

「哎,你先放手,別拽我啊,走那麼快做什麼,大人、大人、大人,您說句話……」齊袁林是個不會武功的商人,陸知遙又不能真跟他動手,被他拽著手腕,磕磕絆絆的拉上了樓。

客棧掌櫃的是個人精,一見這陣仗,都用不著誰吩咐,自己小跑著上前為齊袁林帶路。

「大人!知遙她……」

「沒事、沒事,出、出不了事,先收拾東西,晚上再說。」申文杭偷瞄了眼一旁的阿二、阿三,阻止了陳邱繼續說下去。

「姑娘家的睡什麼馬棚!」關起門來,齊袁林方才放了手。

「齊大公子,姑娘家的睡馬棚總好過同你睡一個房間吧。」陸知遙揉了揉手腕,不解的說道。

「非也,馬棚可沒有門窗,若是夜里遇了危險,若是、若是遇了采花賊怎麼辦?」

「哪個不長眼的采花賊沒事往馬棚轉悠。」陸知遙被齊袁林這話逗笑了。「算了,在哪兒都是睡,那你睡床、我睡地上,湊合一宿。你半夜要是敢……別怪陸爺我把你揍成豬頭。」雖然齊袁林不是登徒子,但是該嚇唬的話還是得說。

「陸爺放心。」齊袁林將陸知遙上下打量了一番,悠悠的說道。

車馬安頓妥當,客棧也準備好了晚飯,眾人三三兩兩的一張桌。

「哥,主子那邊要不要去送份飯?」阿三小聲問道。

「我勸你別去。」阿二見多識廣,悶頭吃飯。

「老板,準備兩份飯菜,我端走。」

瞧見陸知遙從樓上下來,陳邱急忙上前,「沒事吧?」

「沒事,齊管家有兩個丫鬟會功夫,我怕二嬸嬸和春香在宅子里受欺負便將人借來,所以這一路幫著干些端茶倒水的活。晚上我打地鋪,頭兒不用擔心。」陸知遙將陳邱拉到一旁說道。

「你小心點,有事兒喊人,我就在你隔壁。」陳邱沒多說什麼,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哥,你說這丫頭是不是真沒看出來,咱主子對她有點意思?」以阿二、阿三的內功,陸知遙和陳邱的對話他們兩人听得清清楚楚。

「嗯。」阿二應聲點頭。

「哥,回頭那位要是打听起來,咱們怎麼說?」那位自然是宮里那位,他們主子的爹。

「當啞巴。」阿二說道。

「哥說得對,當啞巴。」在宮里當差討生活,能少說話就少說話,能不說話就不說話,保準錯不了。

陸知遙又倒了一杯茶,打量著對面慢條斯理吃飯的齊袁林。

「齊公子,第四杯了,吃飯喝茶不好。」反觀她的碗底,早已干干淨淨。

「勞陸爺費心了。」齊袁林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的茶,像是故意和她對著干似的。

叩叩叩,門外響起了敲門聲,陸知遙起身開門,門外站著的是阿二。

「陸捕快,被褥。」

「嗯,謝啦。」陸知遙伸手接過,今晚她可是要打地鋪的。

「你吃飯一直這麼慢嗎?」陸知遙先在地上鋪了層床單,接著將被褥打開鋪了上去,邊整理邊問道。

「我們家吃飯規矩多,吃快了是要挨打的。」少時皇子們身邊都是跟著專門的公公,一天吃了幾碗飯、說了什麼話、吃飯用了多長時間,這些都是要記錄在案的,每日呈送給皇帝和皇後。

「不愧是大戶人家,吃個飯都不消停。」陸知遙撇嘴,其實陸家規矩也不少,以前奶奶不喜歡她,沒讓她與其他人共桌,所以她都是自己一個人,吃快吃慢,怎麼吃都沒人管。

「所以這樣,你羨慕?」齊袁林端著碗持著筷看向陸知遙。

「齊公子想多了,我羨慕不來。」陸知遙打好自己的地鋪,又幫著齊袁林鋪床。

齊袁林笑而不語,默默的吃完了自己那碗飯,就像算準了時間似的,這邊齊袁林剛放下碗筷,那邊阿二便來敲門收拾東西,後面跟著阿三,端著臉盆。

「陸捕快,溫水打好了。」

她不是來服侍齊袁林的嗎,怎麼倒成了阿二、阿三服侍他們倆了,「客、客氣了,我來、我來就好。」陸知遙趕忙上前將臉盆接過。

阿二、阿三退了出去,屋子里又只剩下他們兩人。

「齊公子,請吧。」陸知遙肩膀上搭著毛巾,頗有店小二的派頭。

「陸爺要不要考慮來我齊府做事,我讓你當管家,月錢翻一百倍。」齊袁林心情好,簡單洗了洗臉和手。

「得了吧,陸爺我無福消受。」陸知遙不耐煩的將毛巾遞了過去。

「說好的見錢眼開呢?」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種賣身的買賣,陸爺我不干。床是你的,這是我的。」陸知遙指了指地上的被褥,「咱倆井水不犯河水。」

「若是犯了呢?」齊袁林打趣的問道。

「那陸爺就打得你滿地找牙。」陸知遙亮出拳頭「惡狠狠」的說道。

「哈哈哈哈哈……」齊袁林扶著陸知遙的肩膀,開懷大笑。打得你滿地找牙,這輩子沒人敢這麼同他說話,不對,父皇總說要打斷他的腿,這兩人的話有異曲同工之妙。

「老實、本分,齊某切記。」齊袁林瞧著自己的床鋪,別說宮里專門受過訓練的婢女了,就算他自己動手,鋪得都要比陸知遙好。

齊袁林掀開被子躺了下去。

「地上涼不涼?」齊袁林側著身子看著陸知遙的背影問道。

「不涼。」

「硬不硬?」齊袁林接著問道。

「不硬。」

「那……」話剛開口,只見陸知遙轉過身來。

「有完沒完,讓不讓人睡覺。」

陸知遙是鵝蛋臉,壓在枕頭上顯得肉乎乎的,看得齊袁林想去捏一下。

「睡!」說完,齊袁林轉了個身背對陸知遙,不再言語。

看來自己是對這丫頭太好了,越來越……恃寵而驕了。

一路舟車勞頓,房里的兩人很快便進入了睡夢。

齊袁林睡得淺,夜半,感覺到床邊有人,他倏地睜開眼楮。

「什麼事?」床邊的是阿三。

「申大人前往京城的消息走漏了,慶國公派人劫殺。」門外傳來打斗聲。

齊袁林起身,望了眼地上熟睡的陸知遙。

「主子放心,申大人、陸捕快、陳捕頭,屬下已經點了他們的睡穴,不會醒。」

「消息還挺快的,是在衙門里安插了人不成?」齊袁林漫不經心的說道。

「屬下知錯,是屬下疏忽,馬上派人去查。」

「人既然來了就別回去了,把命留下。」

「是。」這才是他們家主子,三言兩語便可要人性命,這些日子他們家主子對陸捕快太好,都讓阿三產生錯覺以為主子變了。

「陸家那邊呢?」

「回主子,慶國公暫時還不知道陸捕快的身分,申大人、陸捕快、陳捕頭他們的家人都有派人保護。」阿二回道。

「行,退下吧,外面的人太吵了,擾了我的美夢。」說完齊袁林像沒事人似的又躺了下去。

這也是齊袁林不讓陸知遙去睡馬棚的原因,他們三人現在是慶國公的眼中釘,殺了他們慶國公才能高枕無憂,所以讓陸知遙跟在他身邊才是最安全的。

若不是申文杭冒死派人去京師告御狀,只怕再過幾年慶國公就要在江北自立稱帝了。仗著手里有免死金牌便胡作非為,這次誰也救不了慶國公,他倒是要好好殺殺這些皇親國戚的銳氣,讓他們知道這南玄是誰說了算!

第二天天還沒亮,陸知遙便被齊袁林從地上給拽了起來,客棧依舊如初,除了桌角隱蔽處有些刀劍劃過的痕跡,看不出其他有什麼變化。

「我怎麼睡這麼沉?」陸知遙揉著腦袋,在外執行公務,她向來都是淺眠。

「奔波勞累,睡得沉在所難免。」被人點了睡穴這事,齊袁林是無論如何都不敢說的,陸知遙會不會真的揍他?必然會。

陸知遙沒吭聲,拎著行囊跟在齊袁林身後下了樓。

「大人昨晚睡得可好?」陸知遙和申文杭打招呼。

「好,非常好。」申文杭面色紅潤,一看就知道睡得不錯。

「頭兒?」

「睡得不錯,要不是店小二敲門,我還醒不了呢。」

這樣就有些不對了,她也就算了,怎麼連頭兒也一覺到天亮?

陸知遙滿肚子疑惑,昨晚難道發生了什麼事?

可齊袁林沒有半點要說的意思,他的那些侍衛更是守口如瓶,根本套不出話來。

陸知遙跟著上了馬車,這天他們趕路的速度明顯比昨日加快了不少,中飯大家匆匆吃上幾口便出發了。申文杭久不騎馬,整日在馬上顛簸,他是拼了老命強撐著。

馬不停蹄趕了十天的路,再兩天便可順利抵達京師。

深夜,齊袁林手里提著酒壺坐在椅子上,客棧外滿是刀劍相交的聲音。

「沒完沒了。」齊袁林羨慕起被點了睡穴的陸知遙,這般吵鬧,他要如何安睡呢。

「回主子,馬上就要進京了,慶國公那邊急了,派的人越來越多。」阿二守在齊袁林身邊冷冷的說道。

「阿二,你說,行刺皇帝,我誅慶國公九族,過分嗎?」齊袁林飲了口酒,白色的衣領處沾了酒水,他滿不在乎的隨手一抹,笑著問道。

阿二拱手行禮,不答一言,這不是他能接的話,更不是他應該接的話。

「出去吧,保護好他們幾個,臨近京師,絕對不能出亂子。」

「是!」

第二天,陸知遙是被一陣敲門聲吵醒的。

「陸捕快,起床了,收拾東西準備上路。」是阿三的聲音。

陸知遙從床上爬起來。不對,太不對了,她睡得一天比一天沉,夜里一定是出事了!阿二、阿三都是高手中的高手,還有那些叫不上名字的護衛,武功都在她和陳邱之上。

一個商人身邊卻高手如雲,這實在太不對勁兒了。

馬車上,陸知遙啃著在客棧打包的牛肉,「齊大公子,你家在京師的生意做得很大嗎?」她試探性的問道。

「大。」

「怎麼個大法?」陸知遙悶頭想了一會兒,不理解,「和陸家比呢?」想了想,還是要找個參照物。

「陸家嗎?」齊袁林拿了片牛肉,「陸家沒得比。」

大言不慚,他要說頂十個陸家或者二十個陸家,陸知遙都信他。可沒得比?怎麼個沒得比法?「你們家生意做得再大,還能大得過皇家?亂吹牛!」

齊袁林輕咳了兩聲,沒接話。

算了,她還是少操點心吧,以這位齊公子的狐狸性子,想來也不會和她說真話。

原本是兩天的路,他們花了一天半便趕到京師。進了城,陸知遙掀開簾子左顧右盼,京師果真比隨州熱鬧百倍,街上路人的穿著也比隨州百姓的好,手里拿著摺扇的公子哥兒們、膚白貌美的小姐們,陸知遙看什麼都覺得新奇。

不只是陸知遙,就連申文杭和陳邱眼里也寫滿了新奇。

「京師、京師,我進京了。」陸知遙高興的說道。「對了,大人、大人,咱們今晚住哪兒啊?」她看著騎在馬上的申文杭問道。

「官驛。」住哪兒、去哪兒告狀、到時候怎麼說,這些陛下早就交代好了,他只要照辦就行,申文杭回道。

「我回京了要先回家里瞧瞧,晚上不能陪你們吃飯了。」

「嗯,你忙你的。」陸知遙臉上的笑容漸漸褪去,整日趕路她都快忘了這人回京是要相親呢。

齊袁林將三人送至官驛,沒再多做停留,一行人匆匆離去。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4-23 00:10:27

第十一章 陸爺,不喜歡我嗎?

皇宮御書房,老太監滿臉喜色,原本的腰腿疼都好了,小跑著進了大殿向殿上的人稟告。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太上皇听聞也是一臉的喜色,眼角的皺紋都因為笑容皺到了一起。

待到齊袁林進來,呈上這次調查的結果,太上皇翻著一本本的證據,面色越發難看。

「你想怎麼辦?」慶國公是皇親國戚,到底要怎麼處理他,這事兒不能大意,「听說你把隨州府尹給帶回來了,還要安排他來告御狀?」

「父皇不許?」齊袁林面色如常,沒什麼波動,換上了龍袍,沒個正形的坐在台階上,手臂撐著下巴問道。

「你是皇帝,我許不許有何用。」知子莫若父,從齊袁林的表情,太上皇就知道慶國公是必死無疑,「你剛登基,要施仁政,若誅了九族,朝臣們……」

「父皇,孩兒可是差點死在慶國公手上。」齊袁林伸手抹了抹脖子,「就這一條,誅九族還不夠嗎?」

「翅膀硬了,隨你便。皇室就這麼多人,你愛殺多少就殺多少,老子不管了,你回來得正好,明兒個自己去上早朝。」這小子難道真打算誅慶國公九族立威?這個威可能是把雙刃劍,物極必反,若是讓其他封地的皇族太過害怕,那最後……

「父皇放心,都是皇家人,兒子沒那麼心狠,老弱婦孺我殺來有何用?空背上一身的罵名。」齊袁林話鋒一轉,自己賣個情給父皇,不誅九族,那慶國公要怎麼處置,其他皇族要怎麼嚇唬,父皇便不好再多管了。

「你心里有譜就好,慶國公的事你看著辦吧,我不過問,這些日子代你處理朝政,身子乏累,我得好好休息休息,打明兒個起我閉關,誰也別來煩我,你也別來。」太上皇扔下手里的摺子,甩了甩袖子,起身向外走去。

父皇在給他台階下,齊袁林又怎麼會看不出來,到時候慶國公的案子一被捅出來,求情的人還能少得了嗎,在他這求不了情,那自然就會去找太上皇。

「孩兒謝過父皇。」齊袁林起身,行禮恭送。

「我老了,天下是你的了。」太上皇的聲音漸行漸遠,直到身影消失。

陸知遙推開窗戶坐在窗框上,望著對面房頂的瓦片,瞧著藍天白雲,唉聲嘆氣了一番。

「頭兒,十五天了,我們來京師已經十五天了,大人不是說來告御狀的嗎,我們十五天都沒出過官驛,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兒啊。」

一向冷靜的陳邱听了陸知遙的話也輕聲嘆了口氣,「我昨日問過大人,大人說不急,再等等。」

「等什麼?等皇帝召見啊?」陸知遙吁了口氣,天熱,無風,額頭上布滿的細汗,陸知遙懶得擦,她很煩躁。

一來告御狀的事沒著落,二來大人不許他們兩人出官驛,她來京師也是奔著自己的身世來的,現在連門都出不去,她要怎麼查。

「亂說什麼呢,那位豈是你我能妄議的嗎,這是京師不是隨州。」陳邱拍了下桌子,有些生氣的說道。

「頭兒,我知錯了,我這不也是著急嗎,半個月了,啥事兒也沒辦,整日除了吃飯就是睡覺,我身子待得難受。」陸知遙低著頭抱怨道。

「難受也給我好好待著,我告訴你,在京師你就是陸知遙,不是陸爺了,有的吃有的喝你還不滿意?你要是敢給大人惹是生非,看我收拾你!」陳邱嚇唬道。

「是、是、是。」陸知遙從窗戶上跳下來,心不甘情不願的說道。

「兩位大人,有位齊公子送來的,說交給陸大人。」兩人說話間,一小廝提著兩個食盒,匆匆走了進來。

「我、我、我在這呢。」一瞧見食盒,陸知遙笑著接了過來,從腰間掏出銀子塞到小廝手里,「有勞小哥了。」

「多謝陸大人。」小廝也沒推辭,笑呵呵的將銀子收起來,然後行了個禮,轉身離去。

「你實話同我說,那姓齊的是不是有心于你?」陳邱在感情上雖然有些木訥,可是這一路齊然對陸知遙照顧有加,他都看在眼里,平白無故的,人家憑什麼對陸知遙這麼好,進京了還三番五次的派人送來好吃的。

陸知遙打開食蓋,「頭兒,你想什麼呢,我倆那明明是兄弟情,就跟頭兒和我似的,來來來,別客氣、別客氣,這盒給大人、這盒咱倆吃。」

「你確定是兄弟情嗎?」陳邱皺眉,有些不信。

「確定、確定,頭兒你都趕上老媽子了,念叨個沒完沒了。」陸知遙哼了哼,沒再理陳邱,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那就行,我想等大人這事兒辦完了,咱們就回隨州,你的親事啊,還是得找個隨州本地的,到時候我們都在身邊也好有個照應。這京師不行,太遠了,快馬加鞭的趕路還走了這麼久,你嫁過來別說你二嬸嬸了,連我都不放心。」陳邱嘮叨著。

「行、行、行,我這輩子是逃不出二嬸嬸和你的手掌心了,快給大人送去吧。」陸知遙拎起另一個食盒塞到陳邱手上,急著將人推了出去。

關上門,陸知遙呆坐在椅子上,從小到大陳邱都非常照顧她,對她好,可是這種好就像哥哥一樣,她從未想過自己和陳邱會有兄妹以外的感情。可是……齊然對自己的好,她心里卻有種不一樣的感覺,既欣喜又害怕,還有一絲絲的期待。

「陸知遙。」陸知遙使勁兒晃了晃頭,緩過神來,不行,她今晚一定得出去一趟,再不打探、打探消息,等大人告起御狀來,她可就沒這個功夫了。

皇宮內院,齊袁林在御花園閑逛,「東西送到了?」

阿二一襲黑衣,跟在齊袁林身後,「是,送到陸捕快手上了,按主子吩咐的準備了兩份。」

「嗯。」那丫頭對他們家大人好,對她那個頭兒也好,一份東西她肯定舍不得多吃,齊袁林無奈的笑著。

「申文杭那邊呢,有什麼反應?」

「申大人雖然沒明說,但是屬下看得出他有些焦慮,進京半月有余,主子一直沒……」

後面的話阿二不說,齊袁林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放長線釣大魚,各封地的皇族進京也要時間,這出好戲朕就是唱給他們看的,怎麼能不等正主呢。」

「是,屬下明白。」阿二恭敬道。

「那小丫頭,沒私自出官驛?」申文杭下令不讓陳邱和陸知遙出門,就是齊袁林指示的。陸知遙那三腳貓的功夫,若遇上慶國公派的殺手肯定敵不過,齊袁林再三思量還是將人關在官驛他才能安心。

「沒有,十五天了,吃飯睡覺、吃飯睡覺,沒踏出去一步。」阿二都有些不可思議了,陸捕快什麼性子,他也是清楚的,這麼乖乖听話,著實有些不像她了。

「哼,那小野貓。」齊袁林望著遠處的花海,笑容中透著淺淺的柔情,「她那是剛來京師,不敢瞎蹦躂,你瞧著吧,馬上就要關不住她了,多派些人手,她要出門,跟著她別出什麼岔子。」

「是,主子。」

夜黑風高,阿二瞪圓了眼楮,看著房檐上那抹嬌小的身影。

「主子是算命的不成,白天剛說完陸捕快要關不住了,她晚上就翻牆出來。」

阿三抱著肩膀,「這大晚上,不在房間睡覺,瞎晃悠什麼啊,烏漆墨黑的,大街上連個鬼影都沒有。」晚上出來干什麼,阿三就不明白了。

「你們好好跟著她,我回宮稟報主子去。小心點,跟丟了,主子饒不了你。」說完,阿二便沒了影子。

阿三撇著嘴,「就陸捕快這輕功……」跟誰學的呢,太弱了。阿三在心里好生鄙視了一番。

陸知遙搖著手里的扇子,站在妓院門口。

「哎呦,這是哪家的少年郎,面生啊,第一次來,快請進。」守門的姑娘一見著來人,連忙迎了出來。

進青樓又不是頭一回了,陸知遙駕輕就熟,攔住姑娘的楊柳細腰,「怎麼,美人不歡迎?」

「公子您說什麼呢,別鬧了。」姑娘拉著陸知遙的胳膊生怕人跑了似的,將人往里帶。

「這……我們幾個穿成這樣不方便往里進吧。」阿三環顧了下眾人,皆是一襲黑衣,手里佩劍,怎麼都不像是去青樓找樂子的人。

第一次,阿三被難住了,他真沒想到陸捕快要去的地方是青樓。

「公子,來!」姑娘說著,就要將陸知遙往樓上的雅間領。

「不著急,爺第一次來,在這大堂好好轉轉,讓爺看看你們姑娘怎麼樣。」除了進城時在馬車里對京師匆匆一瞥,陸知遙還是第一次出官驛。要打听消息,青樓無疑是最好的地方,先在樓下逛逛再上樓也不遲。

「好,公子面生,不是京師人吧。」姑娘瞧見亮在面前的銀子,面色一喜,接了銀子,陪著陸知遙在大堂邊看邊走。

「江北人,爺來做生意,家里老爺子年紀大了,生意自然就都落到我頭上了。」扮富商,陸知遙游刃有余。

姑娘面色一喜,有家底的人,今晚的銀子有著落了。

「那公子是做什麼生意的呢?」

「你猜?」

「別鬧了,奴家怎麼能猜得出來呢。」

陸知遙和姑娘調笑了幾句,花街柳巷之地就是結交朋友的好地方,她胳膊摟著姑娘,但是眼楮看的卻是四周的男人,她想來這兒交幾個朋友,日後才好打听本家的消息。

「哎,那個人是誰?」不遠處,一衣裝儒雅的公子正摟著兩個姑娘歡笑著。

「公孫家的三公子,天天跟住在我們這兒似的,說是高中了還要給一個姊妹贖身呢。」姑娘在陸知遙耳邊小聲說道。

這種信口開河的人交不得,要參加科舉考試的人夜夜笙歌,哪兒來的本事高中啊。

「那個呢?」陸知遙瞧上另一個衣著鮮麗的發福中年人,正舉杯飲酒呢。看著像商人,商人門道多,消息也多。

「那個啊,甘員外,不過听說啊,他綢緞莊的生意今年不景氣,賠了不少銀子呢。」

這種虧銀子的商人,陸知遙不想結交,花銀子買消息她不介意,就怕這種人為了銀子給她的都是假消息,那她不就虧大了。

「公子,奴家走累了,我們上樓吧。」他們在這大堂都走了一大圈了,該看的都看了,總不能這麼走一晚上吧。

「嗯嗯……」陸知搖敷衍著,掃開扇子,「那個誰啊?」遠處的一個壯漢,穿著雖是一般,但氣勢上卻是不輸人。

「那人是個牙子,專干賣人的事兒。」姑娘說這話的時候,言語中帶著幾分鄙視,就是因為有這種人在,青樓里才會有這麼多苦難的姊妹。

找對人了,陸知遙心中一喜,她就是要找這種人,瞎貓踫見死耗子,這趟出來值了!

「我……」陸知遙剛想找個借口擺月兌姑娘,卻不料一只手搭到了她的肩膀上,身後立即響起熟悉的聲音。

「陸爺,好久不見啊。」

不會吧!陸知遙連忙回頭,熟悉的一張臉,熟得不能再熟了,「齊公子,真、真巧。」

「哎哎哎,公子別走啊,奴家……」

姑娘話還沒說完,阿二陰著臉拋出銀子,冷冷的掃了那跳腳吵鬧的姑娘一眼。

姑娘接下銀子,不敢再多言,更不敢去看阿二,匆匆的離開。

上樓,推門進了一個雅間,齊袁林的手才從陸知遙的肩膀上放下來,「陸爺倒是對青樓情有獨鐘,從隨州到京師,怎麼是找小倌不成。」齊袁林坐下仰頭看著站在門口的陸知遙。

「什麼?京師的青樓還有小倌,真的假的?我和你說隨州的青樓都是姑娘,我還沒見……」陸知遙瞧著齊袁林的神情,她越說越慫,最後不敢吭聲了。

「沒見什麼?沒見過小倌所以特意出來見見?你們家大人知道嗎?」這小野貓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這次要不好好收拾她,以後保不準她還會惹出什麼亂子呢。

「我們大人,自然是知——  」

「嗯?」齊袁林眯著眼楮哼了一聲,打斷了陸知遙的話。

「自然是不知道的。」陸知遙委屈的帶著哭腔湊到齊袁林面前,搖著他的袖子,「你都不知道我進了京師後有多慘,十五天啊,整整十五天我連門都沒出過,大人不讓我們出來,你也知道我在隨州滿大街的蹓躂,老把我困在屋里,我、我真受不了。」

裝,繼續裝,齊袁林故意板著臉不吭聲,這小野貓怕的不是他,是怕他和申文杭告狀。

「我是偷跑出來的,齊公子,你就當沒見過我,你來找你的樂子,我……」

「誰跟你說我是來找樂子的?」齊袁林反問道。

「來青樓,你不是來找樂子那來干麼呢?」男人果然都一個樣,見著漂亮姑娘都走不動道,陸知遙悶聲說道。

「……我是這青樓的老板,來查賬本的不行嗎?」齊袁林雖不想表明身分,可是這事兒得說清楚了,可不能讓小丫頭認為他是個浪子。

「你說什麼?」陸知遙後半句沒听見,但是前半句听得清清楚楚,她湊到齊袁林面前,眼里閃著亮光,「你、你是老板?」

齊袁林點頭應下。

還結交什麼牙子啊,青樓老板在這呢,京師的消息還能逃出他的手掌心嗎!只要齊然肯幫忙……「齊公子,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在隨州多有得罪,呵呵。」

陸知遙笑起來有兩個小酒窩,特別好看,齊袁林看在眼里,剛剛心頭的氣惱消失得無影無蹤。

「陸爺?」這丫頭心里打的什麼主意,他猜得八九不離十,她放不下自己的身世。

「我有件事想請齊公子幫忙,就是我……」當初在路上,齊袁林主動提出幫忙時她就應該應下的,干麼死鴨子嘴硬,現在好了,到最後還是要找到他這兒來。陸知遙好面子,有些羞于啟齒。

「好。」陸知遙不好意思說,齊袁林也不逼她,「你的身世我幫你查,但是能不能查得出來,我不能保證。」

陸知遙愣愣的望著齊袁林,他怎麼什麼都知道,她來青樓的意圖,想來他也猜得八九不離十了,「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蟲嗎,怎麼什麼都知道。」話從口出,陸知遙就後悔了,這話太過曖昧了,她不應該這樣說的。

陸知遙不敢去看齊袁林,慌亂間後退著步子,不料卻被桌腳絆了下,身子不穩,倒在了齊袁林懷里。

「陸爺,這算是主動投懷送抱嗎?」

「你……」陸知遙紅了耳朵,掙扎著想站起來,奈何雙肩被齊袁林按住,四目相對,是陸知遙先敗下陣來,她看向別處,齊袁林的雙目太過柔情,像是要將她吸進去一般。

感覺後背有了一股推力,是齊袁林的手掌將她推了起來。「听你們家大人的話,老老實實待在官驛,不要亂跑。」

「你是不是知道我們此行的目的?」

「我答應幫你們大人引薦些人。」齊袁林沒有否認,輕描淡寫的說道。

引薦一些人?他知道他們是來告御狀的,引薦什麼人?京師的高官!

「你……齊然,你不應該摻和進來的。」陸知遙突然嚴肅的說道,漆黑的眸子看著齊袁林。

自打兩人相熟以來,齊袁林第一次看見這丫頭露出這般的神情。

「我知道你在京師頗有些本事,但是商家是商家、官家是官家、皇家是皇家,就算你能為申大人引薦一些高官幫著說些好話,聖心難測,慶國公畢竟是皇親國戚。大人是隨州的父母官,我和頭兒是捕快,為了隨州的百姓我們死不足惜,但是你不應該摻和進來的,你在京師,退無可退。」

這丫頭……齊袁林伸手撥弄了幾下陸知遙額前的碎發,這丫頭是在關心他,「怎麼,怕我受牽連?」

陸知遙沒躲也沒答話,這人熟悉京師,可是不熟悉江北、不熟悉慶國公,他不應該答應他們大人的,「為什麼,回京師好好做你的生意、好好說你的親事,摻和進來做什麼?」這人明明比狐狸還精,怎麼可能看不出這里面的水有多深。

「我要是不摻和進來,你以為就憑你們三人能活著來到京師嗎?」

「你什麼意思?」不是活著離開京師,而是活著來到京師,這代表他們路上遇到了慶國公的埋伏,可是……陸知遙恍然大悟,她明白了,為什麼她、頭兒還有大人夜里會睡得那麼死了,是因為他!

「听話,好好待在官驛,我會護你周全。」這丫頭一點就透,齊袁林模了模陸知遙的頭,眼中滿是寵溺。

「齊然,你、你為什麼要對我好?」陸知遙握住齊袁林的手腕,她下意識的用了勁兒,她害怕自己稍有松手,齊袁林便會將手收回去。

「因為喜歡。」齊袁林看著自己泛紅的手腕,輕輕的嘆了口氣,這丫頭下手還是沒輕沒重的,不過他並不介意。

「就像我和頭兒那樣嗎,兄妹、兄弟似的感情?」陸知遙追問道。

「不是!是男女之間的喜歡。」

「你騙人?」陸知遙不信。

齊袁林俯,湊近了笑著說道︰「騙人?我為什麼要騙陸爺?」

「你一路上都說,回京師是要來相親的。」相親這事兒,陸知遙可一點也沒忘。「而且還說,讓我去給你把關呢。」

「相親的事是家里安排的,我回來正是要解決此事。至于我讓陸爺給我把關,陸爺可曾想過為什麼?」

「為什麼?」她怎麼知道。

「陸爺再怎麼說也是個姑娘,你跟在我身邊兒,相親的姑娘自然就知道我有主了。」這丫頭對感情的事還真是一竅不通,天底下有哪個男子會帶著一名女子去相親的。

「所、所以你沒騙我,你真的喜歡我?」陸知遙松開手,看向齊袁林有些不知所措。

「疼!」齊袁林看著陸知遙緊張慌亂的樣子,笑出了聲,故意伸回胳膊,手腕處紅了一大片。

「啊!我、我不、不是故意的。」陸知遙急忙拉過齊袁林的手腕,小心翼翼的吹著氣,「我小時候淘氣,老是受傷,我二嬸嬸就給我這樣吹吹,吹吹就不疼了、不疼了。」

齊袁林拉住陸知遙的手,將人擁入懷中。

第一次有男人這樣抱她,男人的胸口硬邦邦的,但是很暖,齊袁林單臂環住她的後背。兩個人的心跳聲參差不齊,陸知遙的雙臂停在空中,有些暈頭轉向,不知該如何是好……

最後,陸知遙是被齊袁林領出房間的。

她滿腦子都是他,他說喜歡她,是男女之間的喜歡,還有他要娶她,明媒正娶,她會成為他的妻子,還有,他抱了她,最後淺淺的一吻落在了她的額頭上……

「進去吧,我看著你進去。」齊袁林親自將人送到官驛門口,看著眼前飄飄然的陸知遙,心情無比的好。

「嗯。」陸知遙不敢看人,微低著頭轉身欲走,突然又轉過身來,「你、你好像沒問我……」

「沒問你什麼?」齊袁林笑著問道。

「沒問我,喜不喜歡你。」

聲音特別小,要不是夜里安靜,齊袁林肯定听不清。

「陸爺,不喜歡我嗎?」齊袁林問道。

陸知遙仰起頭看著齊袁林,不喜歡這三個違心的字,她說不出口,「喜歡……」

剛說完,陸知遙便羞得轉身跑進了官驛。

看著遠去的背影,齊袁林無奈的搖了搖頭。

「剛剛的事,老爺子要是問起來,你們知道怎麼說吧。」太上皇經常找暗衛打听齊袁林的情況,他們主僕之間早已達成了默契,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都是有講究的。

「是,主子。」暗中的阿二和阿三回道。

平常人家娶妻就是娶妻,可是天子娶妻那可是立後啊,暗中的阿二、阿三額頭上早已布滿冷汗,一個商戶人家的女兒,還是個捕快,先不說太上皇那邊,光滿朝文武的口水都能把人淹死,他們主子這又是何苦呢。

「主子,您是當真的嗎?陸捕快不知道您真正的身分。」陸捕快就是天上自由飛翔的小鳥,不受拘束,入了後宮,那也變成籠子里的金絲雀了,這樣對陸捕快真的好嗎?阿二心有不忍,多嘴道。

「你怕委屈了她。」馬車里,齊袁林閉目養神。

「阿二不敢,請主子恕罪。」

「你繼續說,我听著呢。」齊袁林沒有怪罪之意。

「到時候後宮的娘娘們,就怕陸、陸捕快應付不來。」阿二不顧阿三的眼神,小心的說道。

「後宮哪來的娘娘們,朕怎麼不知道?」齊袁林睜開眼楮,不解的問。

「主、主子,現在沒有,那、那以後也會有啊。」

「朕什麼時候說要三宮六院了?」

阿二愣住,駕車的阿三身子一抖,脖子僵硬,連頭都轉不動了。

沒有三宮六院,難不成後宮只、只立一後不成?

「主子……您、您當阿二剛剛的話沒說,沒說。」他們兄弟好像知道了什麼不得了的驚天大秘密,一皇一後,沒有嬪妃!

兄弟兩人咬著牙,不敢再就此事多說一句。

「你們放心,那丫頭,朕不會讓她受委屈的,這輩子都不會。」這句話齊袁林是說給阿二、阿三听的,也是說給自己听的。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4-23 00:10:45

第十二章 慶國公的好日子到頭了

齊袁林說喜歡她,這事兒陸知遙藏在心里沒和陳邱說,更不會和申文杭說。自從那日一別,她便老老實實的待在官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無聊了就去找陳邱聊天,官驛一日三餐的伙食可比隨州衙門不知好了多少倍。不僅如此,每隔兩天齊袁林便會命人送食盒來官驛,後面棋盤、文房四寶、打發時間的書籍,京師有趣好玩的小物件也一並送了來。

八天後,申文杭換上官服,一大早便從房里走了出來。

「大人。」陸知遙從未見過自家大人這般嚴肅過。

「本官去上早朝,你們隨本官一同,護送本官進皇宮。」

陸知遙只覺得有些腿軟,「大、大人,我和頭兒也跟著您進宮嗎?」皇宮啊,一輩子都跟她無緣的地方。

「不用,送到宮門口就成。」

「大人,您還好嗎?」陳邱瞧出了申文杭的不自在,上前問道。

「扶我一把,腿軟。」

聞言,陸知遙和陳邱趕忙上前,「大人,咱們得有骨氣,不能讓京官瞧不起咱們,這還沒進宮呢您就腿軟,那到了殿上文武百官那麼多人,還有陛下……」陸知遙攙著申文杭的左胳膊說道。

「你、你行你上。」這世上就沒有後悔藥吃,申文杭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腿越軟。

「我不行,我腿比大人還軟,我可沒那個本事。大人,我和頭兒在宮外等您,您可一定要出來啊。」

「你個烏鴉嘴,本官不、不出來去哪兒啊,那皇宮是我能住的地方嗎?」申文杭不僅腳軟,手也開始抖了起來。

陳邱扯了扯陸知遙的袖子,「你少說兩句。」

宮外有專門來接人的馬車,三人上了車,一路無言,申文杭臨進宮門前,特意交代他們兩人不要亂跑,等他出來。

兩人點頭應下,陸知遙看著眼前的高牆,臉上少有的嚴肅認真起來。

「頭兒,你說這城牆這麼高,小鳥能飛得出來嗎?」陸知遙看著城牆有些出神的說道。

「不知道。」陳邱向來不是多愁善感之人,「你不覺得我們這次進京太順利了嗎,路上很順,大人進宮也很順,好似有人在暗中將一切打點好了一般。」陳邱看向陸知遙說道。

陸知遙依舊看著城牆,搖搖頭,「不知道。」齊然到底是什麼人,在京師有多大的勢力,如何暗中幫大人,為什麼要幫大人,陸知遙猜不透,她也不想費那個心思去猜。既然大人選擇了隱瞞,那麼這里面的事兒,她和陳邱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頭兒,咱倆就在這等著嗎?」看著不遠處守門的侍衛,穿著鎧甲,腰間配著寶劍,面無表情的盯著他們兩人,雖是沒趕他們走,可是陸知遙心里還是得慌。

陳邱沒吭聲,拉著陸知遙走到幾百尺外的一棵大柳樹下,這離宮門有些距離,不過只要申文杭一出來,他們兩人就能瞧見。

陸知遙蹲在地上撿了根樹枝,在土上寫寫畫畫,「我看大人緊張得不得了,不會出什麼亂子吧。」

「我怎麼知道,皇宮我又沒進過。」陳邱嘴上不說,但是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大人要是捅了樓子,咱倆是不是也回不去隨州了。」

「你個烏鴉嘴,就不能說點好的!大人要是出了事,咱倆能跑得掉嗎?」陳邱靠在樹上翻了個白眼。

「到時候宮里會派人去隨州給咱們報喪吧。」陸知遙突發奇想的問道,要真是砍頭,家里人得知道她是生是死啊,「頭兒,我後悔了,我就不應該來,我只是個捕快,天下蒼生,天下大義,我操心這些干什麼,唉……要是把小命操心沒了,陸家把我養這麼大也不容易,吃了好些大米白面呢,死了,這些糧食都浪費了。」

「陸爺,祖宗,消停會兒吧,我這腦子亂,好些事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別想了,想明白你能如何?瞎操心。」

陸知遙在土上給自己畫了一碗面條,還冒著熱氣的那種,應該趁著功夫去吃碗面的,要死也得吃飽了上路才行。

陸知遙蹲在地上念叨著,都是些陳年往事,陳邱不想搭理她,眼楮一刻也沒離開宮門,兩人就這麼等著,不知道前路究竟會如何。

申文杭跪在大殿之上,渾身肌肉繃緊,掩在袖子里的雙手緊緊的握成拳頭,手心里都是汗。

高堂之上是熟悉的人,熟悉的聲音,齊袁林龍袍加身,臉上的笑容一如在隨州時那般隨興,讓人猜不出他的心思。

「有個小姑娘和朕說,這天下,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這句話眾愛卿怎麼看呢?」

「一派胡言!婦人之見。陛下,我南玄國力興盛,百姓何來的苦。」花白胡子的老臣怒氣沖沖的說道。

「對,左大人說得是,陛下,此等刁婦胡言亂語,陛下無須理會。」

申文杭一上大殿,文武百官都知道了齊袁林微服私訪去的是隨州,這里涉及到慶國公,大殿上各封地的領主也悉數在場,今日的事非同小可,大家心里都有些忐忑。

「婦人之見?哼。」齊袁林冷哼了一聲,「國亡百姓苦,那自是不必多說了,國家興百姓為什麼會苦?國家興旺,要打仗、要擴展疆土,需要壯丁去前線打仗,老百姓家里的男人都上了戰場,家里只剩下女人和孩子,百姓怎麼會不苦?將士打仗要糧草,吃的哪兒來,還不是從老百姓牙縫里擠出來的,百姓怎麼會不苦!

「國家興旺了,國庫充盈,各地王公貴戚的私庫充盈,可是老百姓的口袋里有幾個錢,你們知道嗎?日日早朝和朕說天下太平、南玄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

齊袁林拿起手邊的摺子和賬本扔下高台,「住在稻草棚里的流民你們見過嗎?賣女兒換糧食的父親你們見過嗎?為了給奶奶治病,無奈當扒手的孩子你們見過嗎?」

齊袁林聲音不大,但是字里行間的寒意,卻讓眾大臣有些腳軟。

「這天下是朕的天下,是萬民的天下,不是你們的。」齊袁林一一指向各封地的領主,「仗著一塊免死金牌便在封地胡作非為,光私自屯兵這條,朕就可以誅他九族!」齊袁林重重的拍了下龍椅的扶手,大聲道。

文武百官瞬間全部跪下,一個個低著頭不敢應聲。

「那小姑娘說得對,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是朕瞎了眼,整日听你們在這大殿上胡說八道,是你們瞎了眼,京師的繁榮能代表南玄嗎?各地方百姓的苦、他們的難處,你們關心過嗎?科舉考試層層選拔,十幾年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朕養你們有何用,要你們有何用?」

「陛下息怒!」眾臣異口同聲道。

「朕息怒著呢,朕要是怒了,你們這些人中早就有人腦袋掉了。」齊袁林吐了口氣,臉上的怒意又換成了慵懶的笑容。

「申大人,做得好!」齊袁林笑著看向胸膛挺得筆直的申文杭,這人外表看著沒什麼骨氣的樣子,但是真遇上事兒了,每次都能給他驚喜,明明害怕得要命,卻還是強打著精神。

「為、為了陛下,為了百姓,是、是臣應該做的。」申文杭險些咬了舌頭。

「依朕看,這免死金牌就是塊廢鐵。宋元,你代朕跑趟隨州,把那塊鐵給朕拿回來,就在大殿門口支個爐子,給朕融了!」

「陛下萬萬不可,那是……」齊袁林的話剛說完,便有人接言反對。

「宋元,在殿門外再給朕支口鼎,要大鼎,能裝人的那種,生火,十二個時辰燒,要反對的、拿祖宗規矩壓朕的、想以死明志的,往里跳,只要有一個人跳,那塊鐵朕就不融。」

「是,陛下!」宋元是齊袁林一手提拔的,三十出頭,但是為人處事老成,不輸五、六十歲的老臣。

「以後也不興搞撞柱子那套了,把朕的柱子撞壞了,朕還得花銀子修,何苦呢,以後想死的,朕不攔著。」文官們個個都好玩那套以死明志,齊袁林這次就成全他們。

「還有,江北百姓的日子過得太苦了,苦到朕都不忍心看了,朕的帝王心是冷的,連朕的心都軟了,看不下去了,你們說……

「宋元,慶國公也順道帶回來吧,這人頭落地是跑不了,家眷就都貶為庶民吧,慶國公的子子孫孫永世不可入朝為官。」

「臣領命!」宋元拱手行禮。

「各位……」齊 袁林走下高台,坐在台階上,看著低著頭的各封地領主,「都是皇親國戚,對于南玄來說你們皆是有功之人,大家齊聚一堂也不容易,多待些日子,等著慶國公斬首了,你們再走也不遲。」

「陛、陛下!」花白胡子的老者聞言,一口氣沒上來險些暈過去,好在身邊的人扶了一把。

這明顯就是殺雞給猴看啊,他們這些王宮貴戚瞬間就成了皇帝的眼中釘、肉中刺。

「別怕,往事不追嘛,要是朕真追究起來,把你們腦袋都砍了……」

「陛下、陛下……」

「朕的意思是,都是親戚,把你們全殺了,祖宗那邊朕也不好交代。不過,這以後嘛,你們對百姓好,朕自然就對你們好,你們對百姓不好,那也別怪朕心狠。」打一個巴掌給一個紅棗,齊袁林心里有譜。

「申大人,你且在京師好生住著,砍頭的熱鬧你也瞧瞧,大家到時候一起看,看在眼楮里、印在腦子里、刻在心上,人啊就一條命,命都沒了,要銀子、要女人、要權力還有何用。」

「陳德!」

禁軍統領上前領命。「是。」

「這些、這些,都是朕的親戚,來京師一次不容易,替朕好好照顧著,你們有什麼事兒就找他,你們別看他是個粗漢子,但是心細,什麼事兒都考慮得特別周到。」

「屬下領命!」漢子聲音低沉,看向一眾的王宮貴戚,臉上滿是肅殺之氣,全然沒有半分要照顧人的模樣。

申文杭小小的呼了口氣,抬手擦了擦額角的冷汗,無意間掃到幾個年紀大的王宮貴戚已經癱坐在地上,全都是靠身邊的人撐著。

殺人不過頭點地,陛下這是既殺人又誅心,經此一事,這些王宮貴戚的腦袋上永遠懸著一把刀。

「派人去北離給溫將軍傳個信兒,讓她回來,去各個封地走一遭。以前呢,讓你們屯些兵糧是祖上給你們面子,朕覺得這面子給的時間也夠長了,兵啊、糧啊,這些讓溫將軍都收回來吧。」

大殿之上無一人敢反駁,招溫將軍回南玄,陛下這次是動真格了,明擺著要削權。

「各位有意見嗎?不對……朕問早了,等明天,明天把那口大鼎給朕支起來,點上火,朕再問眾位愛卿。」齊 袁林勾起嘴角,笑著說道。

「行了,沒事兒就散了吧。」

「退朝!」尖嗓子的年輕公公高聲喚道。

申文杭跪地太久了,腿都麻了,一次沒站起來,好在身邊有人上前攙了他一把,「申大人,隨我來。」

是個年輕人,面容俊朗,看官服是四品。

「多、多謝這位大人。」

申文杭一路低著頭不敢多言,直到被引到殿中,抬頭瞧見了換上常服的齊袁林,「臣,參見陛……」

「行了、行了,免禮,別跪了,大殿之上跪得還不夠嗎,坐吧。」齊袁林上前拍了拍申文杭的肩膀,安慰道。

「手還在抖?」

「沒、沒抖。」申文杭將微抖的胳膊隱到身後。

「陸知遙知道朕的身分了嗎?」齊袁林飲了口茶,隨意的問著。

「臣從沒敢多嘴。」那丫頭聰明,她能猜出來多少,申文杭也說不準,但他可是從來沒敢透露過半分。

「找個機會,朕自會同她講。」

這就是明擺著讓他不要多管閑事的意思,「是!」申文杭趕緊應下。

「你呢,現在就是那些王宮貴戚的眼中釘、肉中刺,朕這次削權,他們嘴上不敢說什麼,但是心里肯定有怨,絕對會找你麻煩。」

「陛下,那臣、臣該如何是好。」他藏在身後的手抖得更厲害了。

「沒事兒的話,多來宮里走動、走動,讓那些人看看你現在是朕的寵臣,要動你,也要想想後果。」

「臣、臣遵旨。」

「不用多,一天來一趟就行,有人會為你帶路,裝裝樣子給外面的朝臣看看。」

申文杭不敢多問,齊袁林說什麼,他都點頭答應。

「下去吧,宮外那兩人都等急了,那丫頭在地上畫完面條、畫燒雞……出了宮帶他們去吃飯吧,往後也不用在官驛憋著了,你們身邊朕安排了暗衛保護,在京師好好逛逛。」

「臣代知遙和陳邱謝過陛下。」申文杭早就想走,這會得了許可,便匆匆出了大殿。

齊 袁林擺弄著腰間的玉佩,敲山震虎這出戲唱完了,後面的……案桌上那一摞摞催著立後的摺子,齊袁林心中冷笑,下面就等溫言回來陪他唱立後這出戲了。

「大人,沒事兒吧,沒傷著吧!」陸知遙眼尖,一眼便瞧見了出宮門的申文杭。

「陛下見著了嗎,慶國公怎麼辦?咱們什麼時候回隨州……」陸知遙接連問道。

「沒傷著,就是跪得膝蓋疼,慶國公的案子結了,押回京師處斬,回隨州這個不急,陛下還交代了一些事要辦。」出了宮,申文杭突然覺得呼吸變得順暢了,對著陸知遙一連串的追問,耐心解答。

「大人,陛下長什麼樣啊?」陸知遙對皇帝的長相甚為好奇。

你又不是沒見過。申文杭在心里嘆氣,「陛下的龍顏,我敢抬頭看嗎,走走走,先去吃飯,大人我肚子都餓了,先吃飯、吃飯。」

申文杭先回官驛換了身衣服,爾後帶著兩人來到酒樓,包下雅間好好吃了一頓。三人在官驛悶了半個多月,這次在街上轉了轉,京師的新鮮玩意自是比隨州多得多,陸知遙看什麼都好奇。

關于皇帝的樣貌到了晚上,申文杭都沒說出個所以然來,陳邱本就沒什麼興趣,陸知遙原本的興趣也被眼花撩亂的新鮮玩意給代替了,到後面就無人再提及此事。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4-23 00:11:10

第十三章 立女捕快為後?

回到官驛,陸知遙推門而入,瞧見端坐在椅子上的齊袁林,連忙退出房門,上下左右的細瞧了一遍,這是她的房間沒錯。

「買通守衛得花多少銀子?」陸知遙關上門,悻悻的問道。

山是山,水是水,可是齊然已經不是之前的齊然了,他絕對不是普通的商戶,而且他還說喜歡自己。陸知遙心中既高興又有些不知所措,但是這屋子是她的地盤,臨陣月兌逃實在是有失顏面。

「不需要銀子。」齊袁林實話實說。「過來。」他招著手說道。

陸春香十歲的時候養了只小黃狗,她當年也是這樣招手逗狗的……

陸知遙連忙晃了晃腦袋,她可是陸爺,才不是什麼小黃狗!

心里雖然不情願,但是兩條腿確實特別地听話來到了齊袁林面前。

「去哪兒野去了,身上怎麼這麼多土。」齊袁林也不避什麼男女之嫌了,抬手輕拍著陸知遙的裙擺。

「就在宮外等大人出來,坐在地上沾上的土。」陸知遙沒躲,任由齊袁林拍打。

「你以為皇宮是你們隨州衙門嗎,走幾步就進大堂了,你們家大人光進宮、出宮就要花些時間了,原以為你聰明知道找個茶館酒樓的去等……」齊袁林將塵土拍去,拉著人坐下。

「我們隨州衙門其實挺大的,再說皇宮我又沒進去過,大人讓我在外面等,我哪兒敢走啊。」齊袁林的手真好看,骨節分明,而且比她的手大,陸知遙握緊了手指,生怕齊袁林松手,她還想再多看會兒。

「想進去看看?」齊袁林笑著問道。

「看哪兒?皇宮嗎?」陸知遙抬頭迎上齊袁林的目光,出神思索了片刻,「別了,我就是個捕快,連品級都沒有,那地方哪兒是我能去得了的。」自己有幾斤幾兩重,陸知遙還是拎得清的,她不想給他找麻煩。

「現在是捕快不假,可是他日你我成婚了,那地方你就能進了。」齊袁林握緊了陸知遙的手,淡淡的說道。

她就知道眼前人不簡單,什麼收茶的商戶,根本就是個幌子,連皇宮都能進,「你不是當官的。」陸知遙突然開口說道,他身上沒官家人的氣質。

「不是。」他是皇帝,自然不是當官的,齊袁林沒說謊。

「你姓齊?」陸知遙點上茶水,在桌上寫了個齊字。

「是。」齊袁林點頭。

「皇家也姓齊。」她猜得沒錯。

「是。」齊袁林依舊笑著回答。

「你是皇親國戚!我就知道,什麼收茶的商戶,這是官驛,大晚上的你說進來就進來,哪家的商戶這麼大能耐,還有,幫著大人一路上打點,進了京還能幫著安排,可想你在官場上的門路有多廣,既然你不是當官的,又姓齊,那就只能是皇親國戚了。」陸知遙平靜的說道。

這丫頭,可惜了,還是差了那麼一點,齊袁林笑著不說話,等著陸知遙的下文。

「你說、你說想和我成親可是真的?」

「是。」齊袁林看著陸知遙,眼神真摯沒有半分虛假。

「你我地位懸殊,你家里人能同意嗎?」她心里是喜歡他的,可是皇親國戚,她高攀不起。

「會。」只要太上皇點頭,朝臣那兒他自有辦法。

「是、是做小嗎?」陸知遙低著頭,握緊了齊袁林的手,看著鞋面,以她的身分,若是嫁給皇親國戚那也只能做個妾,或者連妾都做不上。

「明媒正娶,當我的妻子。」齊袁林很喜歡有自知之明的人,但是眼前這丫頭的自知之明他不喜歡,他想讓她賴著自己,非自己不嫁,就這麼賴著他一輩子。

陸知遙抬起頭來,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齊袁林,良久,慢慢的松開了手,「京師太遠了,我二嬸嬸肯定不會同意的,我二嬸嬸就想幫我找個門當戶對的人家,我要是高嫁了,她還不高興呢。」陸知遙你清醒點,不能被眼前的男人迷了心智。

「陸知遙,你以為你還能忘得掉我嗎?」一向好脾氣的齊袁林突然像變了個人似的,他手上用勁兒將陸知遙拉入懷中,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垂,「口是心非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齊然!」陸知遙想掙月兌齊袁林的禁錮,卻被對方摟得更緊了,「你、你難道還要逼婚不成!」

「你二嬸嬸不同意你高嫁、你二嬸嬸要為你找個門當戶對的人家,陸知遙,我就問你,你想不想嫁給我?」這婚他齊袁林還就逼定了。

「我……」不想兩個字就在嘴邊,可陸知遙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你想也好,不想也罷,這門親事你我都結定了。」齊袁林松了力道讓她得以掙月兌。

「齊、齊然,你這和土匪、強盜有何分別。」陸知遙得了自由,憤憤的說道︰「要逼婚,也是陸爺我逼婚,哪兒、哪兒輪得到你。」

「用不著陸爺逼,我心甘情願的娶陸爺過門。」齊袁林的話就像一團軟棉花,任陸知遙用盡了力氣一拳揮出去,到最後卻打了個空。

「我答應你,這輩子身邊只有你一人。」齊袁林勾起陸知遙的小手指,這是帝王的諾言,今日他許下,余生定會遵守。

陸知遙愣住了,她看著齊袁林,看了好久,「你是有多喜歡我?」男人不都喜歡三妻四妾嗎,他又是皇親國戚,身邊美女越多不是越開心嗎。

「比你喜歡我要多得多。」齊袁林答道。

「你胡說,我很喜歡你、非常喜歡你,你是我十八年來第一個喜歡的男人。」話從口出,陸知遙才知自己惹禍了,她剛剛的話根本沒來得及過腦子。

「那我就是非常非常非常喜歡你,你也是我第一個真心喜歡的女人。」

齊袁林臉上的溫柔,陸知遙看得一清二楚,這個男人是真的喜歡她,她沒看錯。

「除了我,你真的還能嫁給其他男人嗎?你不會拿他們和我比較嗎?」齊袁林追問道。

陸知遙沒有回答,因為她心里有個聲音,齊袁林說得對,她心里已經有了這個男人,早已容不下其他人。

「陸知遙,回答我。」齊袁林不打算給她喘息的機會,他要一個答案,一個她一直藏在心里的答案。

「不能……」

陸知遙說話的聲音很小,可是齊袁林卻听得清楚。

「陸知遙,你以為自己還有退路嗎?」

「那你呢?」她沒有退路,她喜歡上了這個男人,不知不覺的眼里、心里都是他,他說得對,自己早已沒了退路,或者真的一輩子不嫁。

「往後余生有你為伴,我為何要後退。」他的人生根本就沒有後退的機會,生在皇家他只能向前。

余生有你為伴,這是情話嗎?根本沒有戲文里和畫本里的浪漫,可是陸知遙卻覺得臉上發燙,她應該是臉紅了,「趁著陸爺我還沒有賴上你,齊然你還有反悔的機會。」

「我就等著你賴上我呢。」嘴硬心軟的丫頭。

「好!」她這算什麼,私定終身,她二嬸嬸不會真的打斷她的腿吧,「我嫁你!」

嫁人再怎麼說也得挑個自己喜歡的,若是日後齊然負她,大不了她就回隨州幫著春香打理生意,後半輩子喝酒吃肉,男人她不踫了還不行嗎。

「好生在京師待著,我派人去隨州接你二叔父、二嬸嬸來。」婚姻大事再怎麼說也不能少了長輩。

一听接她二嬸嬸來京師,剛剛還豪言壯語的陸知遙氣勢上瞬間就軟了下來,「我、我自己回去說吧,我怕我二嬸嬸來了真的打斷我的腿。」

「有我護著,你二嬸嬸定不敢動你分毫。」他的女人,日後便是皇後,他倒要看看誰敢打斷她的腿。

「陸知遙,陸知遙……」隔壁院子傳來陳邱的聲音,「大人叫你過來下。」他們平日在隨州衙門這般喊叫習慣了,兩人的住所只有一牆之隔,陳邱便懶得跑這一趟了。

「知道了,馬上就過去!」陸知遙喊完,轉頭看著齊袁林,「你該走了。」

「欸,丫頭,你才剛同意嫁給我,這就要趕我走了嗎?」齊袁林還是第一次被人掃地出門。

「都答應嫁給你了,你還、還計較什麼啊。」怎麼和頭兒說,陸知遙還沒想好,「等等……」她突然想到什麼,爬上床打開匣子從里面取出一個行囊塞到齊袁林手上,「這可是我最重要的家當,別給我弄丟了,我爹娘撿到我的時候,我身上穿的帶的都在里面了。」齊然答應幫她找親生父母,這些東西是重要的線索。

說完,她推著齊袁林的後背強行將人推出了房間。

「陸知遙,你就這麼對你未來的夫君嗎?」

陸知遙揮了揮拳頭,大有再不走,她就要動手的意思了。

「明天我來找你。」

「行。」明天的事明天再說,今晚還不是讓頭兒他們知道的時候。

說完,陸知遙匆匆跑出了院子。

「主子,你就這麼被趕出來了?」阿二現身,跟在齊袁林身邊,臨出官驛時亮出了腰間的令牌,守門的侍衛恭敬的退到一旁。

「你都瞧見了?」

「是。」堂堂一國之君被一個小捕快趕出房門,放眼四國,都找不出第二位來。

「爛在肚子里。」

齊袁林一個眼神,阿二心領神會,畢竟這麼丟人的事,他們家主子才不會承認呢。

「老爺子那邊最近是不是又該傳你們過去問話了?」兩人邊說,邊一前一後上了馬車。

「已經派人來了,讓今晚過去一趟,主子算得真準。」這爺倆一個比一個精,誰也拿捏不住誰。

「那丫頭的事兒,可以說了。」馬車里傳來齊袁林的聲音。

阿二手一抖,手里的鞭子揮了個空,「主子,您當真?」

未來的皇後是個商戶人家的捕快,這話怎麼和太上皇說,阿二犯了難。

「和老爺子實話實說。」

「主子,太上皇他老人家若是打我板子怎麼辦?」

「忍著。」

「……是。」阿二仰頭嘆氣,老天為何要這般對他啊。

太上皇寢殿里,阿二、阿三身著夜行衣,單膝跪地。

「你們此去隨州,那小子一路上結識了不少人吧。」太上皇專心致志的琢磨著桌上的棋盤,根本就沒去看跪著的阿二、阿三。

「是。」阿二答道。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這話誰同他說的?」

「隨州衙門的捕快陸知遙。」阿三回答。

「女捕快?」太上皇轉過頭來瞧了兩人一眼,眼神有些疑慮。

「是。」阿二、阿三異口同聲說道。

「我派人送去隨州的摺子,那小子都看了嗎?」送去的皆是文武百官催著立後的摺子,太上皇是誠心給皇帝添堵。

「看了。」

「他怎麼說?」太上皇放棄鑽研棋局,看著跪在遠處的兩人,認真的問道。

阿三用肩膀頂了阿二一下,被太上皇瞧在眼里。

「魚和熊掌不能兼得,我和那小子,你們倆總得得罪一個。」太上皇狀似漫不經心的說道。

一個是皇帝,一個是太上皇,他們兄弟兩人哪個都得罪不起啊。阿二心中嘆氣,「主子說,他有、有喜歡的人了。」

「有喜歡的人?」太上皇皺著眉,等了好一會兒,扶著桌子站起來,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別告訴我,是隨州的那個女捕快?」

果然知子莫若父,阿二和阿三對視了一眼,兩人齊齊看向太上皇,點了點頭。

太上皇輕輕哼了一聲,「喜歡就帶回宮里,封個嬪妃也行。」皇帝三宮六院,喜歡就收著,那小子也不是荒婬亂來的性子,太上皇端起茶碗,飲了口茶。

「主子,要立她……為後。」

「噗!」太上皇登時一口茶全噴了出來,「再說一次。」

「回太上皇,主子要立那隨州女捕快為後。」死就死吧,阿二大聲說道。

阿三還沒反應過來,一本棋譜就甩了過來,正正的砸在他腦袋上。

為什麼倒楣的總是他啊……

「逆子!立後這麼大的事兒……你們不攔著,任由他胡作非為!」

跪著的兩個人不發一言,齊齊磕頭,他們也想攔,但是能攔得住嗎?

「下去吧,讓朕靜靜……立個女捕快為後,虧他想得出來,他知不知道朝堂上多少雙眼楮盯著這個後位呢,女捕快,我……」

一听可以走了,阿二、阿三不敢多做停留,低頭彎著腰匆匆退了下去,徒留太上皇一個人自言自語。

皇帝寢殿,齊 袁林手里拿著那個七彩風車,吹了口氣,風車緩緩的動了起來,「老爺子怎麼說?」

「太上皇說他想靜靜。」

今晚注定是個不眠夜,阿二、阿三從太上皇寢殿跪到了皇帝寢殿,兄弟兩人簡直生無可戀,他們只是暗衛,皇帝要立誰為後他們兩人都沒意見,為何要如此折磨他們。

風車褪色的木頭手柄上刻了一個淡淡淵字,齊袁林,字行淵,這個風車是他當年親手所做,後來送給了宋太傅的女兒……他和陸知遙到底是幾輩子修來的緣分,可這樣的緣分,齊袁林半點都高興不起來。

「這風車是朕當年親手做的。」齊袁林自言自語道。

阿二、阿三聞言都愣了神。

「陸知遙,陸知遙……」齊袁林一遍遍輕念著陸知遙的名字,「朕當年將它送給了宋太傅的獨女宋遙,兜兜轉轉十幾年了,這東西又回到了朕的手上。」

「主子,您說,陸捕快是、是宋太傅的女兒?」阿二難掩面上驚訝,宋太傅當年可是被太上皇下令斬首的。

「陸知遙應該叫宋遙才對,都是陳年往事了,這丫頭留什麼不好,為何偏偏要留著這個風車。」齊袁林隨手將風車扔在龍床上。

「主、主子,這世上的風車千千萬,主子您沒認錯吧。」阿三磕巴的問道。

「朕倒是希望自己認錯了。」若是身分地位的懸殊,齊袁林還有辦法逼迫文武百官就範,可是宋遙是宋太傅的女兒,他要過的坎兒就不只是文武百官了,還有老爺子那兒。

「下去吧,朕想靜靜。」齊袁林擺擺手,言語中帶有幾分落寞。

「是。」阿二、阿三不敢再多說什麼,退出了寢殿。

宋太傅當年是被冤枉的,齊 袁林心里清楚,可是要替宋太傅翻案就表明太上皇當年錯了,兒子逼老子認錯,這是什麼?不孝!齊袁林將臉埋在雙手間,老天爺還真是給他出了道難題,這個結他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解開。

三天了,齊袁林連個影都沒見著,陸知遙呆坐在院子里,「不是說第二天來找我的嗎,這都三天了,不來也派人傳個話啊,還說娶我,我連他住哪兒都不知道。」她望著鞋面低聲自言自語。

「干麼呢?」這丫頭憋在院子里三天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京師的花花世界都沒興趣了?誰招惹我們陸爺了。」陳邱打趣的問道,陸知遙的反常他都瞧在眼里。

「等下就出去。」陸知遙擠出一個笑容,對著陳邱說道。

「知遙,我一直拿你當自己親妹妹,哥哥多說兩句你別生我的氣。」

「頭兒,你說什麼呢,我怎麼會生你的氣。」陸知遙站起來,陳邱這麼認真,惹得她有些不知所措。

「那天晚上我瞧見了,齊然從你屋里出來。」陳邱壓著陸知遙的肩膀,讓她坐下。「你跟我交個實底。」

「嗯。」事到如今,再藏著掖著也就沒什麼意思了,陸知遙點頭。

「那你呢,喜歡他嗎?」

「嗯。」

既是兩情相悅倒也好辦了些,「我瞧他管家的身分應該是個幌子,你可知他究竟是什麼人?」齊然的身分,陳邱早就有所懷疑了。

「具體的不清楚,應該是……皇親國戚。」

「皇……」陳邱一個不小心咬了舌頭,「那……」

皇親國戚,陳邱扶著額頭,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頭兒,我、我去逛逛,你別擔心我,我好著呢。」說完,不等陳邱點頭,便沒了影。

一個是皇親國戚,一個是商戶之女,連頭兒都覺得自己配不上齊然,齊然當日說的話到底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大人!屬下有事求見。」

辦妥了慶國公的案子,申文杭心情頗為好,這幾日臉上笑容不斷,「進來說、進來說。」他笑呵呵的將陳邱迎進了屋。

「陳捕頭有什麼事啊?」

「齊公子的身分,還請大人如實相告。」陳邱開門見山,為了陸知遙他也不想拐彎抹角了。

「這、這……陳捕頭何出此言,齊公子什麼身分,本官怎麼……」

「大人,那齊公子和知遙互生情愫,您可知?」

「互、互、互什麼,你的意思是,齊公子喜歡知遙,知遙也喜歡他?」申文杭懵了,還好陳邱扶了他一把,他才沒摔倒。

「是,知遙說齊公子是皇親國戚,大人,這可是真的?」

「呵、呵、呵……皇親國戚,要是皇親國戚也就好了。」申文杭念叨著,這話不知是說給陳邱听的,還是說給自己听的。

「大人,您就跟屬下交個底吧,他到底什麼人,知遙我看著長大的,就和自己妹妹似的,我不能讓她嫁個身分不明不白的人。」陳邱真的有些急了,他們家大人這樣子明顯知道齊然的真實身分。

「唉……」申文杭閉著眼楮搖頭,「那位要我帶知遙進京時,我就應該猜到的,怪我、都怪我,我不應該帶她來的。」

「大人!」

「皇親國戚之上,姓齊,你說是什麼人。」事到如今,申文杭也不想瞞了。

齊,皇姓,在皇親國戚之上……「陛、陛下?」過了好久,陳邱才終于反應過來。

「嗯。」申文杭點了點頭。

這回輪到陳邱腿軟了,好在身邊有張桌子,他扶著桌子,緩緩坐到椅子上。

「大人……」

「這就是知遙的命,是福是禍都躲不過,更不是你我能左右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陸知遙就是不願意,又能躲到哪兒去呢。

街市上熱鬧,可是陸知遙卻提不起興致,在路上瞎逛,不想回官驛面對陳邱,也不知自己該去哪兒。手里的包子不香了、街上的公子美人也不好看了,山不是山,水不是水,吃什麼、看什麼都提不起興致來。

陸知遙悶著頭一路向前,心里把齊 袁林罵了千百遍。

「陸姑娘。」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手腕被人握住。

陸知遙轉身,大驚。「徐、徐孟然!」徐家的 書呆子,「你怎麼會在京師?」

「我就知道自己沒看錯,人海茫茫,我一眼就瞧見陸姑娘了。」徐孟然一席白衣,眉眼間的歡喜頗濃。

「你、你還沒說,你怎麼會在京師呢!」他鄉遇故知,陸知遙欣喜。

「我進京趕考。」徐孟然笑著回道。

「對耶,秋闈大考。走,我們去喝杯茶,別在大街上站著了。」說罷,陸知遙反手拉起徐孟然的手腕,將人帶到了就近的茶樓。

「主子,生氣傷身。」阿二看著眼前的一幕,這麼看著,這徐公子也不錯,舉止談吐也挺好,看著和陸捕快也挺般配的。

「你哪只眼楮看見朕生氣了。」

「兩只眼楮都看見了。」阿二小聲說道︰「那徐公子抓著陸捕快的手時,您臉色就不好看了,陸捕快反手抓著徐公子的手腕時,您臉色就更難看了。」

「這丫頭放在宮外,朕不放心,一會把人接進宮來。」

「怎麼接?我、我來說嗎?」他怎麼說,他主子齊公子是當今陛下?那陸捕快能信他的話才有鬼了。

「給朕綁進宮來!」說完,齊袁林落下馬車簾子不發一言。

「是!」阿二領命。

「距秋闈還有些日子,你怎麼這麼早就進京了?」陸知遙點了壺茶,叫了兩盤點心,高興的問道。

「山長說你來京師了,所以我便想著早些來,沒準兒能遇見你。」

「二叔父他……」明明讓他們不要說的。

「陸姑娘別怪山長,是我軟磨硬泡,他沒法子這才告訴我的,你放心我沒和任何人說過,家里人都不知道。」

徐孟然急忙接著道。

「沒事、沒事。」好在慶國公的事兒擺平了,她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我和陸姑娘真是有緣分,原本我還想著去官驛踫踫運氣呢,沒想到在大街上就遇上了。」

陸知遙幫徐孟然滿了杯茶,「你倒也不傻,知道我是捕快,來京師肯定得住官驛。」

「陸姑娘過獎了。」徐孟然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模頭。

「我就在夸你呢,對了,我二叔父、二嬸嬸他們還好吧,陸家沒事吧……」自打來京師,陸知遙心里便掛念著陸家。

「陸姑娘放心,我走的時候一切都好著呢。對了,你們何時回隨州?」

「我還要再待些日子。」

「那好,多待些日子好,最好等秋闈大考結束,這樣我們可以一起回去,一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嗯、嗯,如果能湊巧,那也是好的。」陸知遙故意回避他火熱的眼神,徐孟然是個好人,他不應該再將心思花在她身上。

「徐、徐公子,我——  」

「陸姑娘,我就住在城東的喜迎客棧,我可以去官驛找你嗎?」陸知遙的話還未說完,便被徐孟然給打斷了。

「徐公子,我已經有心上人了,公子不應再將心思花在我身上。」早晚都要來上一刀,陸知遙寧願早痛。

「……陸姑娘說話還是這般爽快,連最後一點希望都不給在下留。」徐孟然的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飲了口茶,緩緩說道。

「他鄉遇故知,徐公子永遠是知遙的朋友,徐公子在京師若是遇到什麼難處,可以隨時來官驛找知遙,知遙定盡全力相助。」

「好。」徐孟然苦笑了一聲,「陸姑娘快刀斬亂麻,孟然謝謝姑娘。」

「徐公子,對不住了,知遙先行告辭。」說罷,陸知遙起身獨自走出了茶樓。

讓徐孟然早些忘了她,他心里才有位置裝得下其他姑娘。

「陸知遙啊陸知遙,你就應該選徐孟然的,嫁到隨州本地多好,就在二嬸嬸身邊,隨州城你又熟悉,徐孟然人也挺好的……」拐到一處小巷子,陸知遙靠在牆上,無聊的踢著腳邊的碎石子,自言自語道。

「我陸爺可不是那種吃著碗里盯著鍋里的主,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不喜歡就要和徐孟然說清楚,省得耽誤人家,唉……」陸知遙長長的嘆了口氣,轉身將額頭抵在牆上,「齊然,你等著!要是讓陸爺逮到你,有你好看,這三天連個人影都沒有……」

陸知遙一門心思罵著齊 袁林,全然沒注意到身後突現的黑影,黑衣人武功極高,快步上前點了陸知遙的睡穴。

「得罪了,陸捕快。」阿二扛起暈過去的陸知遙,將人塞進馬車。

隨後阿二、阿三便立即駕車飛馳前往皇宮。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4-23 00:11:27

第十四章 給朕綁進宮來!

齊 袁林的龍床上從未躺過女人,陸知遙是第一個。

偌大的寢殿,阿二、阿三跪在遠處,低著頭不敢往龍床上瞧。

「她沒反抗?」齊袁林坐在床邊,幫陸知遙整理額前的碎發。

「陸捕快沒來得及反抗,主子,我的武功您知道的……」阿二沒心沒肺的說道。

「知道,比阿一差那麼一點。」齊袁林潑了盆冷水上去。

「你們倆可以去老爺子那告密了,就說朕拐了個小姑娘進皇宮,還抱回自己的寢殿。」這丫頭也就是睡著的時候能安靜些,齊袁林看著陸知遙的睡臉,出神的說道。

馬車入了宮,齊袁林親自將陸知遙抱回寢殿,陸知遙的臉被面紗遮掩,宮里的人雖是看不清她的容顏,可是卻看得清她是個真真切切的女子。

這偌大的後宮,一個女主子都沒有,這消息不消片刻便會傳到太上皇耳朵里,哪兒用得著阿二、阿三去告密啊。

「還有,將陸知遙的身分也一並告訴老爺子,她不是陸知遙,而是宋遙。」

「主子!」抱回一個女人來已經是個不得了的消息了,此女還是罪臣宋太傅的獨女,是太上皇親自下令處斬的宋太傅,這……

「去吧,老爺子那早晚得知道,朕答應了這丫頭,今生只娶她一人,君子一諾,朕不能食言。」宋太傅的案子,于公于私,他翻定了。

「屬下領命。」阿二、阿三對視了一眼,他們主子的脾氣,決定了的事,十匹馬都拉不回來。

阿二、阿三退了出去,整個寢殿只留下他們兩人。

陸知遙還在昏睡,齊袁林拿了幾本摺子守在陸知遙身邊批閱著,時間緩緩流逝,夕陽西下,大殿中有些昏暗,若是平日這會兒早有宮女進來掌燈了,可是齊 袁林有令,他若不宣,誰也不可進來。

徐孟然,那個 書生,是壓倒齊袁林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握著陸知遙的手,這場景看在齊袁林眼中尤為刺眼,那一刻,齊袁林方才明白這丫頭在他心里早已生根發芽,若是失了她,那便是剜心的疼痛,這個傷口會陪著他一輩子,他一輩子都忘不了這個人。

「……嗯……你大爺的,哪個宵小賊人敢背後偷襲小爺……」陸知遙眼皮跳了跳,身上的穴位還沒有全部解開,勉強的睜開眼楮翻了個身,一抬頭就正對上身邊的齊袁林。

「你、你是誰,為何偷襲我!」陸知遙還沒看到齊袁林的面容,下意識伸手拉著齊袁林的衣角,掙扎著想爬起來。

這下有得折騰了,這丫頭可是個記仇的主。齊袁林一個頭兩個大,張開手臂將陸知遙抱了起來,「陸爺醒了?」

「齊、齊然?你……」陸知遙看著這三日來日思夜想的面容,「你為何要綁我?」她記得是有人在背後偷襲她。

「餓了嗎?要不要先吃點東西?」

「我又不是飯桶,都這個時候了,我哪兒還吃得下去啊。」陸知遙晃動著肩膀慢慢的恢復了體力,「這是哪兒?這、這床也太大了吧。」這床躺六個人都綽綽有余,「這是你住的地方嗎?比隨州的衙門大堂還要大,這簾子,上等江南絲綢,不不不,是有銀子都不一定能買得到這綢緞,嘖嘖嘖……」陸知遙長在商戶之家,也算是見過些世面,可是瞧著齊袁林這房間的裝飾,她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齊袁林的衣裳,那抹金黃,陸知遙揉了揉眼楮,她應該是眼花了,怎麼會看見他胸前的五爪金龍,騰飛在雲霧間,「齊……」

龍是天子的象征,陸知遙抖著手指著齊 袁林胸口的金龍……不可能、不可能!

「朕這寢殿,陸爺喜歡嗎?」這小野貓還有怕的時候?齊袁林故意逗弄的說道。

朕、朕、朕……陸知遙木訥的點點頭,滿腦子都是「朕」這個字眼,「齊……陛、陛……」她咬著嘴唇,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齊袁林強忍著笑,親自躬身幫陸知遙穿好鞋,拉著她的手將人帶到了大殿門口,推開門,巍峨的宮殿盡入眼簾。

這高到連鳥兒都飛不出去的高牆,除了皇宮還能是哪里。

「臣,不對……」她就是個捕快,連品級都沒有,哪里可以自稱臣,「隨州捕快陸、陸知遙參、參見陛下。」

陸知遙一口氣憋紅了臉,說著就要下跪,卻被齊袁林一把攔了下來。

「天不怕地不怕的陸爺,抖什麼。」齊袁林握著陸知遙的手臂,笑著說道。

「是嗎?沒有啊,沒、沒抖。」說喜歡她的人,眼前的齊然……是皇帝、是皇帝、是皇帝,她手抖也是正常的吧!

齊袁林關上門,將陸知遙拉回床邊,奈何陸知遙緊緊的抱著柱子,大有誓死也不上龍床的架式。

「陸爺,這大殿只有你我兩人,我又不會武功,要怕也應該是我怕吧。」齊袁林一直忍著笑,嗓子有些癢,單手輕握擋在嘴邊輕咳了兩聲。

齊袁林穿上龍袍,整個人的氣質完全不一樣了,他和這金碧輝煌的大殿極為搭配,他就應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人,讓眾臣朝拜的天子,陸知遙看得出神。

「看什麼呢?」齊袁林低頭看了看自己,這就是他平日在皇宮穿的衣裳,沒什麼不同。

「陛下,那個……我知錯了,之前多、多有得罪,不知者不怪,您就大人有大量,別和我計較了。」情啊愛啊放一邊,先認錯保準錯不了,她之前對他干的那些事,她的腦袋現在還能在肩膀上真是神仙保佑了。

「呦,陸爺主動認錯,少見了。說吧,錯哪兒了。」

「我……哪兒都錯了,錯上加錯的那種。」眼看著齊 袁林起身,陸知遙抱緊了柱子,那龍床她可不想再躺了。

齊袁林靠近,將陸知遙困在自己雙臂間,這下她想松開柱子都沒得松了,「陸爺對朕這是在欲擒故縱?」

你大爺的欲擒故縱,早知道你是當今皇帝,我肯定躲你躲得遠遠的,給我一箱金子我都不去招惹你。陸知遙眼神閃躲,不敢去看齊袁林。

「陸爺後悔了?後悔招惹朕了?」齊袁林眼中透出一絲危險。

「您、您怎麼知道,我沒說話啊。」話從口出陸知遙就知道自己惹麻煩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只覺得面前的人臉被無限的放大,嘴唇上軟軟的,有些溫熱。

淡淡的一個吻,不帶有任何的,齊袁林來不及反應便已經親了上去,生在皇家他早已習慣三思而後行,可是對上陸知遙他卻一再破戒。

「世上沒有後悔藥可吃,陸爺既然已經招惹了,那就要負責到底。」齊袁林舌忝了舌忝嘴唇,挑起陸知遙的下巴,蠻橫的說道︰「松手!」

「不、不松。」陸知遙將臉埋在柱子上,雙耳通紅。

「松手!」

「我不!」

「陸知遙!你不松是吧,好,那朕就扒了你的衣服,從頭親到腳,看你……」

「我松!」不等齊袁林說完,陸知遙快速的收回雙臂。

這個變態,這種話,虧他說得出來。

「識時務者為俊杰。」齊袁林點頭稱贊道。

「陛下,我什麼時候能出宮啊?」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今天經歷的事情太多了,陸知遙的腦袋里都快亂成漿糊了。

「急什麼,日後你就住這了,先好好熟悉、熟悉。」出宮?哪兒那麼容易。

「陛下,您真打算娶我?」陸知遙慌了,她是真的慌了。

「怎麼,陸爺不想嫁朕了?三天前你我可還是海誓山盟過的。」

海誓山盟,這詞兒听著怎麼這麼別扭,「陛下,我那時還不知道您的身分,我、我那是……」

「沒想到陸爺是這種人,明明喜歡朕這個人卻嫌棄朕的身分,陸爺此等做法和那些登徒浪子有何區別。」

陸知遙再次混亂了,要嫌棄身分地位,也應該是這位嫌棄她吧,她哪兒敢嫌棄這位啊!

「陛下,此言差矣。」陸知遙心里憋著口氣,「要說嫌棄也應該是陛下嫌棄我才對。」

「朕不嫌棄。」齊 袁林搖了搖手指,認真的說道︰「君子一諾,值千金,反正朕對陸爺是用情至深,情有獨鐘,陸爺若是想拋棄朕,行,奉上千金先。」

「您搶錢呢,我上哪兒弄千金,有千金,我還干什麼捕快啊,我還省吃儉用攢什麼養老的銀子啊,我早就吃香喝辣去了。」陸知遙怒了,她徹底被齊袁林的蠻不講理給惹惱。

「那朕不管。」

「您,無理取鬧。」陸知遙不知哪兒來的膽子,推了齊袁林一把。

齊袁林身子不穩,向後倒去,下意識抓住了陸知遙的衣衫,齊袁林高大,陸知遙哪兒能拉得住他,好在身後便是床,齊袁林倒在床上,陸知遙撲倒在齊袁林懷里。

鼻子被狠狠的撞了下,陸知遙痛得直流眼淚,「陛下,該不會是因愛生恨報復我吧。」她揉著鼻子,模了把眼角的淚水。

「陸爺,話得說明白,是朕報復你,還是你報復朕。」齊袁林一手環著陸知遙的腰,一手幫著她擦眼淚。

陸知遙將額頭抵在齊袁林的胸膛上,好半會兒說不出話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要是跑回隨州,朕就去隨州逮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舍得離開陸家嗎?」

「我沒想跑。」陸知遙悶頭說道。

齊袁林嘴角的那抹壞笑,陸知遙沒瞧見,要是瞧見了,她保準知道自己被身下之人算計透了。

「陛下您這宮牆太高了,連鳥兒都飛不出去,我要是進來了,一輩子被困在這里,我……」後宮的牆可比皇宮還高,一輩子啊,她是喜歡這個男人不假,可是被困一輩子還不能反悔,她心下有些搖擺。

「鳥兒飛不出去,你不會從正門走出去嗎?」齊袁林從腰間撤下一令牌,塞到她手上。

龍紋令牌,和陸知遙的手掌差不多大,沉甸甸的,「這麼大塊金子。」陸知遙改不了見錢眼開的本性。

「你要是敢把它融了,這筆賬朕記你一輩子。」

「不敢、不敢,這令牌可比金條值錢多了。」陸知遙笑呵呵的將令牌收進懷中。

「這後宮的牆再高,有朕在,也困不住你;文武百官的嘴再碎,有朕在,他們也不敢傷你分毫。無論今後發生什麼,你只能嫁給朕。」宋太傅的案子要平反,他要給陸知遙一個身分,這事瞞不住她。

「……陛下,嫁可以,皇後您就再找個人吧,我從頭到腳也沒有母儀天下的樣子,您隨便在後宮給我安個職位就行。」陸知遙小聲說道。做人得知足,哪有皇帝只娶一妻的,他心里有她,她就挺高興的了。

「你不介意和其他女人共事一夫?」還安個「職位」呢,她拿他這後宮當隨州衙門了。

怎麼可能不介意,陸知遙哼了一聲,「我可以忍。」大不了她就去外面轉轉,眼不見為淨。

「陸爺真是有氣度,朕佩服,不過朕沒這個氣度,心里裝不下第二個女人了。」齊袁林冷著臉,一字字的說道,還要把他推到別的女人懷里,這丫頭是真有容人之度,還是在裝糊涂。

陸知遙埋頭偷笑,「嗯……陛下做人不能太小心眼,但是……這個小心眼可以有,嘿嘿……」

「陸爺打算在朕身上趴多久,朕腿都麻了。」雖說就這樣挺好,但是想著等會老爺子該殺過來了,還是提前把這丫頭送出宮的好。

「對對對,我這就起,馬上起。」陸知遙撐著齊袁林的胸口剛想起來,身後傳來一聲巨響,寢殿的門被人從外推開。

「逆子!你是不是嫌我命長,三天不給我添堵,你就……就……」

太上皇身後跟著阿二、阿三,後面兩人瞧見龍床上的場面,吸了口冷氣,連忙轉過身去。

「父皇。」齊袁林還被陸知遙壓在身下,只能躺著說話。

陸知遙連忙起身,退在一旁,低著頭不敢說話。

齊袁林起身,擋在陸知遙面前,「父皇您嚇到她了。」

「我……我……」太上皇也被剛剛的場面驚住了,好半會說不出一句話來。

「你啊,麻煩精。」齊袁林轉過頭,小聲在陸知遙耳邊說了句。

而後又拉著她的手,將人帶到阿二、阿三面前,「送她出宮。」

「是!」阿二、阿三巴不得離開呢。

太上皇瞥了眼陸知遙,沒說什麼,任由阿二、阿三將人帶走。

「父皇,看著像嗎?」齊袁林給太上皇倒了杯茶,父子倆對視一眼。

「像,那丫頭的眉眼有宋太傅的模樣。」太上皇唉聲嘆氣,十幾年的事了,如今回想起來依舊歷歷在目。

齊袁林拿出風車,「這個風車是我做的,那丫頭當時第一次進宮,沒規矩得很,直直的看著我的這個風車,一口一個哥哥、哥哥的叫著,人小嘴甜,我就將這個風車送給她了,沒想到,她能留到現在。」

「除了她,南玄任何一個女子,我都不攔著你。」太上皇沒去看那個風車。

「可兒子只想娶她。」

「你要是個不學無術的富家子弟,你想娶誰就娶誰,我懶得管你,可你是皇帝,一國之君,宋太傅當年的案子……」太上皇欲言又止。

「宋太傅當年是黨爭的犧牲品,父皇以他一人之命為引子,撼動了外戚的根基,如若當初處理此事的是我,兒子……也會選擇父皇當年的路。」

太上皇執政期間,皇後及其兄長定遠侯的權勢和皇權平分秋色,為了打擊外戚的勢力,太上皇在後宮獨寵貴妃,並在朝堂上扶植保皇派,想以此來分化皇後和定遠侯的勢力。

宋太傅摯友紀海是定遠侯的親信,宋太傅是個通透之人,他看出太上皇早就不滿定遠侯,遂寫信勸解摯友讓他不要再沉迷權勢,及早月兌身。可紀海貪戀權勢,不僅不听宋太傅的勸解,還回信大膽批判太上皇在朝政上的種種不是。

此信函被貴妃派的勢力所得,呈到太上皇面前,太上皇大怒,借此誅殺了定遠侯派系中不少的大臣,為了名正言順,宋太傅自然也是不能放過的。

宋太傅從不涉及朝堂兩派的爭斗,他只是一心記掛著好友,想勸好友及時懸崖勒馬。

「那丫頭知道真相後,她會原諒你嗎?人是我殺的,可你是我的兒子。听我一句,放那丫頭回隨州吧,後宮這種是非之地,不是她應該來的。」

「父親,兒子在想,若是當年這後宮只有母妃一人,沒有皇後、沒有貴妃,沒有一眾妃嬪,父親想來應是會和母親白頭偕老吧。」

「放肆!」太上皇大怒,手里的茶杯重重的摔在案桌上。「你以為這皇位是隨心所欲便可做得來的嗎,你以為帝王可以呼風喚雨想要什麼便要什麼?文武百官是你的棋子,後宮女人是你的棋子,可你,是這天下的棋子!」

「父皇,兒子還是皇子的時候,身邊女人無數,可那些人都是皇後、貴妃硬塞給我的,兒子累了,睜開眼楮要算計滿朝的文武百官,月兌下龍袍躺在床上還要算計枕邊的女人。」

「不舍哪里有得!」齊袁林的苦,太上皇又怎麼會不知,這樣的日子他過了大半輩子,他又何嘗不累。

「宋太傅的案子,兒子要翻;那丫頭,兒子要娶。」齊袁林定了定神,平靜的說道。

「你老子殺了她老子,你要娶那丫頭,也要先問過人家丫頭同不同意。」自己最寵的兒子,從小到大一直和他唱反調。

「我有辦法讓她同意,也有辦法讓文武百官同意。」

「所以你現在是逼我同意了?」知子莫若父,龍生九子各有不同,他這個兒子認準的事,十匹馬都拉不回來。

「兒臣不敢。」齊袁林嘴上說著不敢,但卻是直直的看向太上皇,毫不避諱其怒氣沖沖的眼神。

「你不敢,這天底下哪有你不敢的事兒!好,我不管,我也管不了,你自己的婚事你自己看著辦,那丫頭也好,滿朝文武也罷,你自己的爛攤子自己收拾。還有,不用再讓阿二、阿三去我那傳話了,你的這些破事兒我懶得听。」太上皇拂了拂衣袖,起身邁開步子走出寢殿,「外戚專權的老路,你萬不可再走一次。」說完便離開了寢殿。

「是!」齊袁林恭敬的說道。

皇帝帶了個女人回宮,還親自從馬車上抱入寢殿。關于皇帝的婚事,宮里、宮外多少雙眼楮看著呢,這個消息馬上就從宮里傳了出去,關于這個神秘女人的身分,不出三天便被查了出來。隨州城的女捕快、隨州茶商陸家的女兒,還是陸家大房抱養的女兒。

「陛下,宰相大人還有幾位尚書大人跑到太上皇那兒去了。」年輕的公公一邊幫著齊袁林研墨,一邊匯報道。

「還是關于立後的事?」齊袁林寫了個大大的忍字,眼里帶著笑意,讓人猜不透心思。

「陛下英明,找到太上皇那兒的,除了陛下的婚事還能是什麼。」年輕的公公回話道。

「父皇怎麼說?」

「太上皇發了好大的脾氣,說想過兩天清閑日子,指著宰相大人的鼻子罵,是不是想逼死他,讓他們有什麼事來找您,別去煩他。」年輕公公繪聲繪色的描繪道。

「讓他們去觸父皇的楣頭,也好,省得朕罵人了。那丫頭的身世,他們查出來了嗎?」

「查出來了。各位大人對這事兒還真都挺上心,壓箱底的人脈、手段都用出來了,明兒個早朝估計就有大人該向陛下諫言了。」年輕公公是齊袁林的心月復,文武百官的風吹草動都由他向齊袁林匯報。

「不會這麼快,他們還要去趟隨州見過陸家人,才會到朕這。」

「陛下諭旨,慶國公問斬前,文武百官一律不得出京,各位大人們只怕是分身乏術啊。」年輕公公看著齊袁林又寫了一個大大的破字,笑呵呵的說道。

「隨州那邊的人都安排好了嗎?」齊袁林筆鋒一轉,快速收筆,看著紙上的忍字和破字,輕言問道。

「陛下放心,雲初公子坐鎮,保準各位大人的心月復們進不了隨州城。」

齊袁林的手指敲著桌面,望了眼窗外的藍天,「溫言到哪兒了?」

「已入境南玄。」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這出雙簧戲,朕是準備好了,就看各位大人的了。對了,官驛那邊多派人手,要是有人敢打那丫頭的主意……」齊袁林笑著抬手抹了下脖子。

年輕公公馬上恭敬的彎腰低頭,「陛下放心,都安排好了,阿二、阿三都在那,全是暗衛中的高手。」

年輕公公在齊袁林還是皇子時便跟在他的身邊,他還從未見他們主子對誰這般上心過,主子算計的人無數,可是真正關心的人,五個手指頭都數得過來。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4-23 00:11:50

第十五章 陸知遙跑了

入夜,陸知遙坐在窗邊發呆,小小的官驛,周圍遍布高手無數,這些人難道都是沖著她來的?是他派來保護她的?陸知遙晃著腿,一邊飲酒一邊發呆。

難道有人想要她的命?也對,皇後的位子多少人擠破了頭想要坐呢,就這麼不明不白的落到她一個不知哪里冒出來的小姑娘頭上,想要她命的人應該數不勝數了吧。

「阿二、阿三,出來喝杯酒吧。」陸知遙環顧四周,周圍太安靜了,沒有鳥叫、沒有蟬鳴,她武功雖是個半吊子,可是單憑多年的捕快經驗也知道,周圍的高手各個殺氣都很重。

出面的是阿二,一身玄衣,手里提著長劍,不聲不響的出現在陸知遙面前。

「有人想要我的命?」她陸知遙的腦袋什麼時候這麼值錢了,「我這腦袋值多少錢?」

「無價。」阿二恭敬的避開了陸知遙遞過來的酒壺,這要是讓主子知道了,一頓板子肯定跑不了。

陸知遙也不強人所難,「你們這陣仗太大了,大人和頭兒那兒我怕是要瞞不住了。」這幾天,頭兒看她的眼神就不對,像是有話說又不敢說的樣子,大人也是,一天敲她房門三次,每次都不說正經事,「你們這天天圍著我轉,什麼時候是個頭。」

以前都是陸知遙保護別人,現在倒好,她成了被保護的人,真不習慣。

「等陸捕快入宮就好了。」阿二挺喜歡陸知遙爽快性子的,她要是能進後宮當主子,他第一個舉手同意。

陸知遙呵呵的干笑兩聲,飲了一大口酒,入了宮,那就是和齊袁林成婚,他們這門親事,不知有多少反對的人呢,光想想就覺得頭疼。

「阿二,皇宮的宮牆你能翻過去不?」

阿二被問得一愣,緩了好一會,「還行,經常翻。」他們暗衛執行的都是皇帝的密令,平日里進皇宮,能翻牆就絕不走正門。

「那……你有沒有收徒的打算啊,就比如我,我天資還算不錯,就是人懶了些,當年沒好好學輕功,皇宮的城牆實在有些高,我翻牆有些困難,你要不嫌棄就收了我這個徒弟,教教我輕功。」藝多不壓身,陸知遙後悔當年沒跟著師傅好好學輕功,現在臨時抱佛腳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阿二後退兩步,清了清嗓子,偷瞄陸知遙身後一眼,有些心虛的低下頭,「陸捕快出宮走正門就成,您有陛下給的令牌,沒人敢攔您。」

陸知遙喝的酒有些多了,臉色微紅,帶著三分醉意,「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你們主子那狐狸性子,要是哪天他生氣了把令牌收回去,那我不就不能從正門走了。這人啊,有備無患,左手令牌,右手翻牆,都準備妥當了,到時候他想……」

「想什麼?」身後男人從陰影中走出,笑著問道。

陸捕快,您自求多福,我先走一步了呀。阿二不露聲色的消失在黑夜中,他早就察覺主子來了,在主子的婬威下,他還冒險沖陸捕快眨了下眼楮,奈何陸捕快完全沒察覺到危險。

「想、想……」陸知遙是三分醉,但還有七分醒,這聲音,她不用看都知道是誰。

男人的手臂攔住陸知遙的腰,將她從窗台上帶了下來。

「以前覺得你是小野貓,不要命的小野貓,怎麼來了京師倒成猴子了,上躥下跳的。」齊袁林接過陸知遙手上的酒囊,飲了一小口。

她方才剛喝過一大口,酒囊上保不準還帶著她的口水呢,他也不嫌棄,陸知遙揉了揉眉心,「有陛下這麼比喻的嗎,人家姑娘都是比成花兒,您瞧瞧您這什麼小野貓、猴子,一點也不風雅。」陸知遙小聲嘀咕著。

「跟陸爺這樣的人,我風雅得起來嗎?」齊袁林忍著笑將人帶進屋子,這官驛周圍布防了多少暗衛他再清楚不過,齊袁林可沒興趣讓這些暗衛觀看他和未來皇後的私密談話。

陸知遙臉上泛紅,陸爺、陸爺的大家都這麼叫她,齊袁林也沒少叫,怎麼今兒個听著這話就這麼曖昧呢。

「陛下怎麼來了?」進了屋,陸知遙連忙岔開話題,邊說邊往後退。

「小心!」

「哎呀!疼!陛下,您怎麼沒拉住我啊。」陸知遙後退,被凳子腿絆了一下,身子一歪,坐到了地上,火辣辣的疼。

齊袁林站在原地再也忍不住笑了,「說了讓你小心,還這般毛躁。」他話里沒責備的意思。

「陛下,我、我自己能走,您……」陸知遙只想著讓齊袁林拉她一把,沒想到,這人竟是直接將她給抱了起來。

「陸爺,你這臉紅是因為醉酒呢,還是因為害羞呢?」

陸知遙將臉埋在齊袁林的胸口處,屋里雖然只有他們兩人,可是她還是忍不住臉紅心跳,「醉酒。」她可不會承認她是因為害羞而臉紅。

「口是心非的小野貓。」齊袁林搖了搖頭,將陸知遙抱上床。

「我不來官驛找你,你是不是就不打算進宮去找我?」陸知遙坐在床上,齊袁林坐在床邊,兩人四目相對。

「令牌呢?沒給融成金條吧。」

「陛下瞧您說的,金條哪兒有您這牌子值錢啊。」陸知遙晃了晃身子,將手伸到枕頭底下將令牌模了出來,「在這呢。」

「所以呢,為什麼不進宮?」

她哪兒敢啊,皇宮大內,她就是個小捕快,「不敢。」

陸知遙實話實說,借她幾個膽子,她也不敢自己去皇宮蹓躂。

「明白了,陸爺這是欲擒故縱。」齊袁林低頭看了眼牌子,淡淡的說道。

「我,什麼欲擒故縱,我……」陸知遙有些急了,欲擒故縱這四個字她還是知道意思的,她前傾了身子,雙手搭在齊袁林的肩膀上,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陸爺我,才、才不屑用什麼欲擒故縱呢。」她說完揉了揉眼楮,有些犯困。

齊袁林沒答話,一把摟住陸知遙將人拉到懷里,「是嗎?」

陸知遙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看齊袁林一副逗弄她的表情,心里什麼都來不及想,抓起齊袁林的胳膊,擼起袖子就咬了一口。

沒真用力,手臂上留了一排整齊的牙印,但是不疼,齊袁林由著她折騰,「屬小狗的,還咬上人了。」

陸知遙松開嘴,帶出一絲銀線,胳膊上還沾著亮晶晶的口水。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讓您騙了我這麼久。」陸知遙向來是個記仇的主,但是她喜歡齊袁林,又不可能真的報仇,所以只能咬他一口出出氣。

「你這丫頭。」齊袁林的心陷得太深了,根本拔不出來,他想護著她,讓她在自己身邊平平安安一輩子,可是為宋太傅翻案,定然會傷了她。

「陸知遙,我喜歡你。」齊袁林說這話是嚴肅認真的,「我這輩子只會娶你一人,你是我的妻子,也會是南玄的皇後,我不要你母儀天下,我只希望你一輩子平安快樂,輕功我會讓阿二教你,你想走正門便走正門,你想翻牆便翻牆。」

陸知遙瞪大了眼楮,呆呆的看著齊袁林。

「皇宮對其他人來說是座冰冷的宮殿,可是對你我來說,那里會是我們的家。陸知遙,日後無論發生什麼,我都不會放手,除非你死或者我死,要不然我永遠不會讓你離開我。」

「陛下,您這是、是綁架,土匪行徑。」陸知遙握住齊袁林的手。那冰冷的宮殿、高高的圍牆,那里日後會是她的家,皇宮她不喜歡,可是眼前人她喜歡,如果和他一起住進去,她可以。

「那陸爺就是壓寨夫人,記住,無論以後發生什麼,我都不會放手,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就算離開南玄,我也會把你找回來,你這輩子只能乖乖嫁給我。」齊袁林將陸知遙緊緊的摟入懷中,他不敢去看她,他怕她知道了真相真的會離他而去。

陸知遙收緊手臂,兩人抱得緊,她感受到齊袁林打鼓般的心跳聲,「陛下,您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有人說她聰明,也有人說她傻,要陸知遙自己說,她是難得糊涂,有些事兒干麼非得較真呢,人生在世哪有容易兩字,得過且過唄。

可是就算是她得過且過的性子,她也瞧得出齊袁林的反常,他的擁抱是想將她的身體揉碎了融進身體里。帝王的獨寵,若是換到其他女子身上肯定會開心得要命,可是陸知遙卻高興不起來。

齊袁林沒答話,只是心跳得比剛剛還要快。

「是關于我的身世嗎?」陸知遙嘆了口氣,思慮再三還是將話問了出來,她就是個小捕快,陸家也不過是個商戶,如果自己有什麼事會讓齊袁林擔心掛念,除了她的身世,陸知遙想不出其他原因了。

「你不該那麼聰明的。」齊袁林捏了捏她的臉蛋,輕聲笑著。

齊袁林的笑容,在陸知遙看來無奈、苦悶、強顏歡笑,明明是極好看的一張臉,這笑容卻讓她分外心疼。

「您不想說就不說,不過我早晚會知道。」齊袁林沒有要解釋的意思,陸知遙也不逼問,她抬手將齊袁林的身子壓倒,「太晚了,出去不安全,陛下今夜就住這吧。」

她挑起被子,蓋在兩人身上。

這倒是出乎齊袁林的意料,他剛想說話,卻被枕邊的陸知遙將臉推了過去,「陛下臉上總是笑呵呵的,可是心思重,您日夜操勞的是國家大事,知遙這點事您就別跟著費心了,您身邊高手眾多,再晚出門也沒人能傷您分毫,可是您回了宮,指不定又胡思亂想些什麼。」

「丫頭,你對我總是這般刀子嘴豆腐心,你說我是該高興,還是不高興呢。」趁著陸知遙不注意,齊袁林親了下她的臉頰。

淡淡的一個吻,快速閃過,弄得陸知遙好一會才反應過來。

「陛下當然是應該高興,要是其他男子敢對我有剛剛的行徑,他的手早就斷了。陛下,話說清楚,留您在這住,是怕您胡思亂想,自己鑽了死胡同,您可別有什麼其他想法。」她抬腿壓在齊袁林身上,不讓身邊的人胡亂動。

「陸爺的心意,我領了。」齊袁林也不含糊,將計就計一把抱住陸知遙的胳膊,「就這麼睡吧,睡醒了明天再辦正事。「陸知遙,記住我說的話,無論發生什麼,你都不要動了逃跑的念頭,就算不為你自己想,也要為陸家想、為陳邱想、為你們申大人想。」

「陛下威脅我?」陸知遙眯著眼楮問道。

「是。」齊袁林大大方方承認。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能逃到哪兒去。陛下放心,話都說到這分上了,無論之後發生什麼,知遙心里都有準備。」齊袁林深夜到訪是來給她吃定心丸的,後面必會有大事發生,而她陸知遙更是會身處漩渦中。

「嗯。」齊袁林靠在陸知遙的肩頸處,輕輕的應了一聲。

溫熱的呼吸吹拂在陸知遙的皮膚上。這人是南玄的君主,是帝王,隨隨便便揮揮手就能要了一個人性命。可是不知為何,陸知遙卻想保護他,他眼里的憂傷,她瞧得一清二楚。

陸知遙啊陸知遙,你是被齊袁林的男色給迷昏了頭,別日後此人把你賣了,你還幫他數銀子呢。她越想越為自己不值,趁著齊袁林睡得迷糊,翻過身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連當今皇帝都敢調戲,她陸知遙這一輩子,值了。

朝堂上暗流涌動,慶國公眼瞧著就要被押解回京了,太上皇閉關不出,不只文武百官連皇帝都不見,一門心思撲在他那些名貴的花草上,陸知遙的身世,還有皇帝要立她為後的傳言越傳越凶,御 書房的摺子已經從桌上堆到了地上。

大臣們派去隨州打探情報的密探,別說入城門了,連命都丟在了江北,眾臣皆是心下一抖,緊著往宮里遞摺子。

京師的官驛就像個世外桃源,陸知遙在里面過起了飲酒、發呆的日子。她是個聰明人,齊袁林布置這麼多的高手在官驛是為了她的安全,不管他刻意隱瞞的是什麼,這個時候她也不想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只得又重新過起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日子。

皇宮里,齊袁林正與禮部尚書商討中秋祭祖的事情,年輕的公公抱著一摞的摺子晃晃悠悠的進了書房。

「奴才給陛下請安。」

「行了,別跪了,那些摺子比你都要高了。」齊袁林歪著頭,視線繞過禮部尚書看了眼摺子。

「陛下,先前的您還沒看完,這些,地上都要放不下了。」

「看什麼看,這一堆摺子說的都是立後的事,咳、咳……」齊袁林扶著頭,輕咳了幾下。

「陛下,宣太醫瞧瞧吧,身子要緊,犯不著為了那些老臣生氣。」禮部尚書,是齊袁林一手提拔的,事關立後,他是站在皇帝這邊的

「朕生什麼氣,要氣的也應該是他們。」齊袁林勾起嘴角露出不屑的笑容,「找個盆,這些摺子就在殿門口給朕燒了。」

「是!陛下。」年輕公公面不改色應了諭旨,馬上吩咐人去找盆生火,準備大干一場。

「陛下這般,只怕老臣們要壓不住了。」禮部尚書雖是沒有反對,但是看著那堆比案桌還要高的摺子,不免有些出神。

「早晚的事兒,他們擠破了頭都想把自己的女兒送進宮來,以為後宮得寵便可在朝堂上分一杯羹,愚蠢!定遠侯是怎麼死的,皇太後到現在還在冷宮禮佛呢,三哥去了西山,一個人躲在寺院里帶發修行。外戚干政的前車之鑒,我看他們是好了傷疤忘了疼,與其把心思花在朕這後宮上,不如多體察、體察民情。」齊袁林望著門前的火盆,一張張摺子扔了進去,不消片刻便化成灰燼。

「陛下說得是,臣等是官,是陛下的官也是百姓的官,後宮是陛下的家事,臣等不應多做干涉。」禮部尚 書淡然說道。陛下的性子他了解,當年皇太後和定遠侯險些要了他的命,要不是太上皇暗中扶持,這皇位只怕就是寧王齊袁俞的了。

太上皇親手斬斷了皇後、貴妃這些外戚的勢力,當年血染皇城,這些陛下都是親身經歷過的,他又怎麼會再扶植外戚呢。

「听說有幾位老臣去西山找寧王了。」禮部尚書給齊袁林斟了杯茶,緩緩說道。

「結果如何?」齊袁林冷笑一聲,看來他們是想翻天啊。

「寧王閉門不見,只有一個小和尚出來傳話,說是讓他們從哪兒來回哪兒去,下次要是再敢擾了佛門清淨之地,就打斷他們的腿。」

「哈哈哈哈哈……」齊袁林放聲大笑,「世人啊,都錯看了三哥,這位子其實他不想要,好不容易得了個清靜,他又怎會再摻和進來。

「今天朕燒了摺子,就是要逼他們在朝堂上反,他們反,朕才有機會為宋太傅平反。宋太傅是當年皇子們的老師,位居三品,他的女兒入宮為後,于情于理,說得過去。」

禮部尚書點點頭,沒說什麼。皇帝算計朝臣們也不是第一次了,那幫子老臣也是不長記性,每次都著了他的道,一個個的真是想不開,皇後的位子就一個,擠破了頭都惦記著,到最後後位沒著落,還把自己的官位給搭了進去,不劃算,太不劃算了。

陸知遙手邊擺著一袋花生米,這是阿二送來的。她捧著本山水游記靠在牆角看得津津有味,她是個好動之人,能這麼安靜的待著實屬不易。

「陸捕快,門外有位公子找,說是叫徐孟然。」官驛的小廝進了院子恭敬的說道。

陸知遙闔上 書,抖了抖身上的花生皮,「行,我出去瞧瞧。」這話是和小廝說的,也是和暗中保護的阿二說的。

徐孟然面帶憂慮,在官驛門前一圈圈的走著,像是極為焦急的樣子。

「徐公子。」陸知遙上前打了聲招呼。

「陸姑娘此地說話不方便,你隨我來。」說罷,不等陸知遙接話便拉起她的手腕要往外帶。

「嘶!」忽地,徐孟然手腕一陣吃痛,下意識的松開了陸知遙的手。

陸知遙瞄了下腳邊的石子,再瞧了眼不遠處幾個玩鬧的小孩,「小孩子不懂事。走,我們找酒樓邊吃邊說,剛好我還沒吃飯呢。」

其實她心里明白,這扔石子的力道和準頭,哪是小孩能干得出來的。

想想身邊跟著的那些尾巴,自己今日和徐孟然的一言一行都會傳到那人的耳朵里,陸知遙著實有些頭疼。她這可不是私會情郎,天地良心,她和徐孟然說得明明白白。

酒樓里,陸知遙正啃著手里的雞腿,徐孟然焦急的開口。

「陸姑娘,你要馬上出城,離開京師。」

「為何?」陸知遙繼續吃著,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你、你當真不知道嗎?」徐孟然嚴肅的問道。

「徐公子,我應該知道什麼?」陸知遙放下雞腿,擦了擦手上的油,反問道。齊袁林不說、大人不說、頭兒不說,她身邊布滿暗衛,一舉一動皆在眾人的監控下,官驛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除了齊袁林的身分,她還應該知道什麼嗎?

「你的身世,你是前朝宋太傅的女兒!」徐孟然這次赴京趕考,家里沒少花心思和銀子給他打點關系,他雖然一再拒絕,可是畢竟父母之命難違,徐父在京中有交往密切的官員,徐孟然因著家里的關系和那人走得頗近,陸知遙的身世便是那人酒後無意間向徐孟然透露的。

「宋太傅當年參與黨爭,是被太上皇處斬的,你是……」

「是罪臣之女。」陸知遙極力掩下心中的驚訝,替徐孟然將話說了出來。

原來這就是她身世的秘密,齊袁林一直瞞著她的,便是她的父親死在太上皇手上。

這算什麼?殺父之仇!

陸知遙苦笑了一聲。

「陸姑娘,遠離京師這是非之地,回隨州去,回到陸家去!」陸知遙是宋太傅的女兒,還有當今皇帝要立她為後。初听這些,徐孟然只覺得不可思議,可是當他仔細想想,那位身分成謎的齊袁家、慶國公突然而來的殺身之禍,還有府尹申文杭前來京師,陸知遙也在這兒,這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高堂上的那位他徐孟然惹不起,可是……眼前是他喜歡的姑娘,他希望她平安無事,希望她不要卷入京師的紛爭里,希望……她還能做那個愛銀子、愛吃食的隨州捕快陸知遙。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能往哪兒跑,再說就算我真的是宋太傅的女兒,當年那案子也應該是罪不及兒女的,要不然我也活不到今日。」陸知遙重新拿起雞腿,不疾不徐的吃了起來。

「陸姑娘,你——  」徐孟然有些急了。

「徐公子的好意,知遙心領了。」陸知遙急忙打斷徐孟然接下去的話,「趁著這些日子好好閉關溫 書,你是來趕考的,不要讓你父母失望,我的事我自己會解決。記住我說的話,閉關溫書,不要再來官驛找我了。」雞腿啃完了,其實陸知遙食不知味。她明白徐孟然是真心待她好,這個時候旁人避之不及,他竟還自己主動找上門。

所以,她更不能讓他摻和進來。

「陸姑娘,我不怕,我……」

「你不怕,我怕。」陸知遙在帕子上擦了擦手,冷冷的說道︰「你我兩人只是同鄉,別無其他關系,你走你的路,我過我的橋,他日你高中,知遙出于同鄉之情必會道上一聲恭喜;待徐公子日後大婚,知遙也會備上一份厚禮。」

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的肉中,徐孟然一時說不上是手疼,還是心口疼。

「記住我剛剛的話,回去閉關溫書,不要再來官驛找我。」要保全徐孟然的唯一方法,就是讓他不要再出現在自己面前。

「隨州那頓飯是我出的銀子,這頓飯,就由徐公子出吧。從此,你我兩人永不相欠。」

陸知遙轉過身,不去看徐孟然,她揮了揮手,離開酒樓。

「告訴你們主子,別動他。要是徐孟然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他沒完。」陸知遙出了酒樓,身邊空無一人,但是她知道,這話阿二、阿三都听著呢。

暗中,阿二、阿三相互對視一眼,就剛剛那番話,要是換做別人,腦袋早就掉了,可是說這話的是陸知遙……

阿二心中嘆了口氣。紙啊,包不住火,陸捕快知道自己身世也是早晚的事兒。

「是。」阿二應了一聲,沒再多說什麼。

陸知遙又在街上閑逛了一會兒,買了幾個包子、燒餅、還打包了一只燒雞,跟沒事人似的,阿二、阿三看不透她到底怎麼想的,也不敢多說什麼,一人在暗中老實跟著,一人急忙回皇宮報信。

回了官驛,陸知遙便把自己關在里面。

日落時分,陳邱端著飯菜進了屋子,天黑了,屋內燃起了蠟燭,一男一女的人影映在窗戶上,阿二盯著人影出神,自己的主子就是個心思重的,今天看來這陸捕快也好不到哪兒去。

皇宮里,齊袁林一直被求見的大臣拖著,直到天黑了方才有功夫見阿三。

「買了包子、燒餅,還有燒雞?」齊袁林揉了揉眉心,他這麼大動靜的要為宋太傅翻案,這事兒早晚得傳到陸知遙耳朵里,原本以為這傳話的人會是申文杭或者陳邱,沒想到是半路殺出來的徐孟然。

「是,陸捕快吃過午飯後買的。」阿三如實回報道。

「她還說,若我動了徐孟然,她和我沒完,怎麼個沒完法?」齊袁林嗤笑了一聲。

「陸捕快沒說。」和一國之君沒完,阿三想破了頭也沒琢磨出陸知遙要怎麼個沒完法。

「備馬車,去官驛。」齊袁林總覺得這事兒哪里不對,但是又說不出哪兒不對。陸知遙表現得太平靜了,她若是沖進宮來找他問個明白,或者在官驛大吵大鬧一番,齊袁林反而不擔心。

「是!」

阿二嘴里嚼著第四片樹葉,綠色的汁液帶著一股子苦味,他知道陳邱和陸知遙似兄妹,可是這麼晚了,兩人還關在一間屋子里,不合適吧?

到底有什麼好說的,陳邱在屋里都快兩個時辰了,阿二想進去瞧瞧,但是卻不敢。

齊袁林來到官驛,看著窗戶上映著的兩個人影,一男一女,加快了腳步,沒等身邊的人通報,便直接推開了門。

看清屋內的情況,身後跟著的阿二、阿三倒吸一口冷氣,屋里坐著的陳邱是個活生生的人,可是「陸知遙」卻是用被子、衣服、 書本、木棍搭起來的假人。

「陳邱參見陛下。」該知道的都知道了,陳邱見了來人連忙跪下行禮。

「人呢?」齊袁林閉上眼楮,長吸了口氣,眼皮一跳一跳的,太陽穴也跟著一陣一陣的疼。

「走了。」陳邱直言道。

「去哪兒了?」

「不知道。」陳邱沒編瞎話,他只是進來幫著演了場戲,陸知遙去哪,他確實不知道。

申文杭是被阿二從床上拎起來的,迷迷糊糊中,嘴上嚷嚷著刺客、刺客,等到屋子里燈火通明,瞧見了齊袁林,他馬上跪下。

「陸知遙呢?」齊袁林懶得跟他多廢話,開門見山的問道。

「嗯?」申文杭懵了,看了眼一旁的陳邱,問道︰「知遙呢?」

「走了,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兒了。」陳邱扶了下額頭,將剛剛的話又重復一遍。

「廢物!」齊袁林看著申文杭罵了一句,轉身又看了眼阿二、阿三,「廢物,封城!無論是誰,一律不準出!找不回陸知遙,你們就挖個坑把自己埋了吧。」

齊袁林鮮少生氣,就算面對滿朝文武,他也是貓捉老鼠似的將人玩弄于股掌之間,不過這次他卻是被陸知遙給擺了一道。

齊袁林走了,阿二、阿三帶著暗衛出去找人,燈火通明的庭院,頃刻間黯淡了下來。

申文杭一手扶著腰一手扶著床沿想從地上站起來,奈何年紀大了,腿腳不好使,試了一次,沒站起來。

陳邱忙上前扶了一把,「大人,沒事兒吧。」

「唉……我這條老命啊,早晚被那丫頭折騰沒了。她去哪兒了你真不知道?」

「大人,知遙的性子您又不是不清楚,您覺得她會告訴我嗎?」陳邱跟著嘆了口氣,自己進屋送飯,那丫頭什麼話也不說,跟丟了魂似的坐在椅子上發呆,後面就說讓他幫著演場戲,無論他怎麼追問,她的嘴跟上了鎖似的,平日里嘰嘰喳喳吵個沒完,這會說一個字都難。

「大人,到底出什麼事兒了?」皇帝大怒,這可不是兒戲。

陸知遙的身世,申文杭打听到一點眉目,但是朝廷這些官員以訛傳訛的本事他是知道的,此事到底是真是假他心里拿不準,所以就暫時沒和陸知遙說,他想著再托關系找門路,打听仔細了再和陸知遙說,沒想到晚了一步。

他將事情跟陳邱說了一遍,陳邱瞪圓了眼楮,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知遙是宋太傅的女兒?」

「這事兒啊,原本我也拿不準,不過看陛下那麼緊張,八九不離十了。」申文杭披了件衣裳,神情中有幾分無可奈何。

「怪不得知遙要走,她就不是大吵大鬧的性子,她是當捕快的,看的是證據,您的話她不信、陛下的話她也不會信,文武百官的傳言她更不會信,她就想自己去查。」陳邱搖頭說道。

「這還用查嗎,知遙的性子就是別扭。再者,我听說陛下是有意為宋太傅翻案,所以才鬧出這麼大的動靜。」

申文杭小聲嘀咕著。

「真的?」

「廢話,你剛沒看陛下那緊張勁兒,要立知遙為後,就一定要為宋太傅翻案。」後位啊,多少雙眼楮盯著呢,陛下為了這丫頭,也不知要得罪多少人。

「我出去找她去。」陳邱不放心,照他家大人這麼說,皇帝要幫知遙父親翻案,立她為後,那定有不少人想置她于死地,待在官驛她是安全的,可她跑出去……

「你讓我省點心吧,那些個暗衛哪個不比你武功高強,你和我就老實在這守著,那丫頭早晚得回來官驛。咱倆現在就是陛下的人質,知遙心里也清楚。」人生啊,難得糊涂,申文杭活了大半輩子,現在是深通這句話的含義。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4-23 00:12:13

第十六章 誰是貓?誰是老鼠?

陸知遙站在落敗的宋府後院,找了個台階坐下,從包袱里取出涼了的肉包子和燒雞,下了狠勁的在包子上咬了一大口。

「混蛋。」陸知遙也說不清,這話罵的是誰。

宋府上上下下她都逛了個遍,木頭門爛了,屋子里滿是蜘蛛網,這大晚上的更顯得像個鬼屋。這院子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不遠處的那口井,她看著熟,剛剛正院里那棵枯死的桃樹,她看著也熟,這些東西彷佛活在她的記憶深處。

啃完了兩個包子和一個雞腿,陸知遙模了把臉上的淚痕,這會心里才好受了點。再怎麼說她也不是父母不要的棄兒,她父母是有苦衷的,陸知遙勉強的扯出一個笑容。

此地不能久留,依著齊袁林的狐狸性子,他肯定會派人來這,陸知遙依依不舍的離開宋府。只身來到郊外尋得一座破廟,這廟里供著的神仙,陸知遙不認識,吸了吸鼻子,從包袱里擰下一個雞腿,再拿出個包子,恭敬的放到了供台上。

「神仙,知遙不想來擾您清靜,小小意思不成敬意,還望您能收下,知遙今夜要在這叨擾了,希望神仙勿怪。」嘴里嘀嘀咕咕的念叨了一通,陸知遙跳上供台,躲在神仙雕像的身後,閉上眼楮,想著日後幾夜的計劃。

「陛下,陸捕快確實去過宋府,不過我們去晚了,人沒遇著,只、只發現了地上的雞骨頭,還有……」

「還有什麼?」齊袁林一夜未眠,站在窗邊望著東方漸顯的日出。

「雞骨頭旁邊,用石頭擺出兩個字,混蛋。」阿二小聲說道。

「哈哈……」

阿二揉了揉眼楮,他們主子剛剛是笑了吧,這兩個字怎麼看都像是在罵主子的。

「今晚你們守檔案庫。」齊袁林負手而立,淡淡的說道,話里听不出情緒。

「是!」阿二、阿三領命退出了寢殿。

「你說,主子和陸捕快,像不像 貓和老鼠。」阿三湊到阿二耳邊小聲說道。

「誰是貓?誰是老鼠?」阿二問道。

之前覺得他們主子是貓,可是這會又覺得陸捕快是貓。

阿三搖搖頭,這個問題他不知要如何回答,「今晚若是撞上了陸捕快,咱們要動手嗎?」若是動手,不出兩招,他便能將陸捕快拿下。

「我不敢。」阿二搖了搖頭,陸捕快在主子心中是何等的地位,要是不小心將人傷著,遠在隨州的阿一回來就得給他們兩人收尸了。

「我也不敢。」阿三苦悶的哼了一聲,兄弟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晚上該如何是好。

好在到了晚上,陸知遙沒給他們兩人機會,反而是檔案庫邊上的京師府尹著火了,陸知遙是隨州的捕快,隨州的衙門沒檔案庫這一說,東西全都放在衙門里。

阿二、阿三心下一琢磨,陸知遙肯定是去錯了地方,這火燒得他們兩人心里怕,若是陸知遙出了什麼意外,他們這些暗衛肯定人頭落地。思前想後,只能帶著一眾人趕到官府滅火。

檔案庫里都是陳芝麻爛谷子的案子,冊子上堆了一層灰,陸知遙小心翼翼的翻翻找找,終于翻到了宋奇的檔案冊,二話不說收好冊子,離開了檔案庫。

遠遠的望著火光沖天的官府,「對不住了。」她就怕傷了人,特意挑了個空置的屋子點火,不過鬧出這麼大動靜,陸知遙心里還是有些過意不去。

仍是那座破敗的寺廟,陸知遙把一張餅掰開,自己吃了一半,另一半恭恭敬敬的放在供桌上,「神仙,您就湊合湊合,白天我不好出去,就算身上有銀子也買不來食物。」

燒餅又硬又干,好在陸知遙為了辦案沒少進山啃大餅,早就習慣了,也不覺得苦,從懷里抽出火摺子點上,一頁一頁的翻著手里的冊子。

原來這就是她爹啊,冊子里還有張畫像,她爹略顯清瘦,眉眼溫和,好像正在看著她似的。

「爹。」陸知遙輕喚了聲,回想起鏡中的自己,又看看這畫像,她和她爹長得挺像的。

原來她娘生下她一年後便去世了,根據檔案記載,宋奇有一獨女,名叫宋遙。宋奇被問斬後,這個獨女原本是要被送到江南的姨娘家,可是在半路走丟了,從此音信全無。

她爹勾結定遠侯,還有往來的 書信,對太上皇大不敬……陸知遙翻著當年的案子,看得仔細,當年死的人不少,更有甚者牽連了三族,醉翁之意不在酒,明顯太上皇針對的是定遠侯。

黨爭!

陸知遙將冊子闔上,這門案子她心里大概有了數,不過有些事,她還得再弄清楚些。

「主子,屬下知錯了。」阿二、阿三跪在地上,他們倆明顯是被陸知遙給擺了一道。

「宋太傅的檔案冊,她拿走了?」這一夜,齊袁林還是沒睡。

他臉上透著疲憊,酒壺勾在手指上,嘴角的笑容若隱若現,看得阿二、阿三膽戰心驚。

「是。」

「干什麼不好,非得去當捕快。」這丫頭拿查案子的一套本事對付他,何苦呢,她有什麼想知道的來問他不行嗎,她這捕快干得疑神疑鬼,遇到案子非得自己查個底朝天才行,誰都信不過,連他都信不過。

齊袁林捶了捶胸口,心,有些疼。

「主子,接下來我們去哪兒守著呢?」阿二壯著膽子問道。

「接下來……」故地走過了一遭,檔案冊子也瞧過了,接下來……「等著吧,那丫頭會來找我的。」

阿二似懂非懂的應了下來,沒再多問什麼,陸捕快和他們主子的心思,一個比一個難捉模。

當晚,京師刑部左侍郎的家里進了賊,不僅偷了左侍郎府上的金銀財寶,還膽大包天的把左侍郎給揍了一頓,好在沒鬧出人命,但是左侍郎被賊人揍了個鼻青臉腫,第二天早朝滿朝文武都瞧見了,自然成了大家茶余飯後的談資。

「陛下,左侍郎人來了。」進門拜見的是禮部尚書,早朝一結束他就奉命去給刑部左侍郎傳話去了。

「臣參見陛下。」左侍郎不好意思抬頭,恭敬的行了個大禮。

齊袁林走過去,「起來吧,頭抬起來,朕瞧瞧。」

這話一出,左侍郎差點沒感動得哭出來,看來陛下這是特意關心他的傷勢,連忙將腦袋抬了起來,眼里含著淚水,「陛下……」

左眉骨處一道長長的傷口,嘴角帶著青紫,右臉有些腫,看來那丫頭還學了刑訊逼供這一套,「除了臉上,哪兒還傷著了?」

「回陛下,那賊人、那賊人膽大妄為,臣這肩膀,還有肚子都挨了好幾拳。」

「確定是賊人嗎?」齊袁林轉過身去,不緊不慢的問道。

「夜入臣府里,是賊——  」

「她沒問你當年宋太傅的案子?」齊袁林不等左侍郎說完,便打斷道。

左侍郎一听這話,撲通一聲又跪了下來。

禮部尚 書笑著走上前,替左侍郎說道︰「曲大人,陛下問你話呢,實話實說,別拿對付同僚的那套說詞蒙騙陛下,欺君之罪可沒人能擔待得起。」

「是、是、是,回陛下,臣知錯了,昨晚那人確實打听了宋太傅的案子。」當年宋太傅的案子是他經手的,宋太傅死得冤了些,他心里也有數,不過奈何當年朝廷的情勢,那也是箭在弦上,宋太傅腦袋不得不砍。夜襲他的人事關這樁舊案,左侍郎不想在明面上提,所以才打著賊人入府偷盜的由頭解釋了自己臉上的傷。

昨晚的事,他原想暗查一番,未承想一大早陛下就收到訊息了。

「你怎麼回答的?」齊袁林接著問道。

「臣、臣、臣……」

「你可說了,宋太傅當年的案子是樁冤案?」

「臣、臣……陛下饒命,陛下您瞧見了,那人是下的死手啊,臣要是不說實話,那人還要打斷臣的腿,臣……」左侍郎這回是真哭了,趴在齊袁林腳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訴苦。

「昨晚,她從你府上拿什麼走了?」齊袁林沒動怒,一邊搖頭,一邊悠然的問道。

「回陛下,听廚房說,那賊人偷了半只燻雞、五個饅頭,還有一壺酒。」

齊袁林閉上眼楮揉著太陽穴,頭是真的疼,隱隱作痛,揮了揮手,「下去吧。」

左侍郎被禮部尚書攙起來,一步三回頭,他心里犯怵,不知陛下問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一臉戰戰兢兢的走出了門。

「半只燻雞、五個饅頭,還有一壺酒?」人走了,齊袁林睜開眼楮轉過身,「听見沒有,還有一壺酒!而且打斷左侍郎的腿,朕……」從小到大,都是他算計別人,暗中給人下絆子,何時吃過這等虧。

明知道為非作歹的人是誰,但還是得寵著、幫著、瞞著、擔心著、掛念著,生怕她在外面受了什麼委屈……

「陛下,別動怒,傷身。」禮部尚 書是個聰明人,皇帝這明顯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念叨著,但心里指不定多掛念呢,兒女情長,他可不能往里頭瞎摻和。

「宋府她也去了,檔案冊子她也盜了,朕想著她下一步就應該來找朕問清楚吧,她倒好,找到刑部左侍郎家里去了,大鬧了一番,還刑訊逼供。真是長出息了、長出息了。」

禮部尚書眯著眼楮,干笑了兩聲,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和曲大人說,昨晚的事兒讓他別瞎摻和,就當沒發生過,朕要是听見朝廷上有什麼風言風語,朕一定找他算賬。」

「是,陛下。」

「還有,讓下面的人裝裝樣子查一查,當做偷竊案來處理。」陸知遙日後可是要成為皇後的,這等夜闖大臣府邸,還刑訊逼供的事,絕不能走漏了消息。

「是。陛下放心,溫將軍已經入了京師,為宋太傅翻案一事已準備妥當。」為了給宋太傅翻案,這些日子陛下精心謀劃布置,這案子馬上就會有個交代了。

「嗯,下去吧。」

陸知遙,該查的查了,該審的審了,你究竟還要躲朕多久?

齊袁林眼中閃過一抹無奈,他原以為自己將陸知瑤的脾氣秉性看得通透,她每走一步棋,他都早有料定,可是……事到如今,這丫頭的行事作風已經月兌離了他的棋盤,此刻他只想盡快將人找出來,關進這高高的城牆,讓她一輩子陪在自己身邊,再也不能離開他。

夜深了,黑暗中一個人影回到廟里。

「神仙,我回來了。」陸知遙右手扶著腰,左手扶著牆壁慢慢的坐了下去,緩了兩口氣,她起身從神像後翻出她藏好的包裹,「神仙,饅頭和燻雞,咱倆一人一半,您別跟我客氣,這些日子知遙多得您照顧了。」嘴角裂開,流著血,說話時牽動了傷口,嘶了兩聲,疼痛感才慢慢減少。

「神仙,我被人揍了,好不容易才跑出來的,小命差點就沒了。」陸知遙吸了吸鼻子,咬了一大口肉,還沒等咽下去,又咬了口饅頭,「京師的高手真多,原本以為是個護院的家奴,沒想到被揍慘了。」她夜闖戶部張大人的府邸,這位張大人是她父親的舊友,當年的事張大人也算是如實相告,結合這些日子她搜集的證據,當年的舊案她也算是清楚明白了。

沒想到這位張大人的府邸藏著一位高手,張大人還來不及制止,陸知遙已經不得已接了他幾招,可想而之被揍得有多慘,要不是張大人阻攔放她一馬,只怕她要交代在張府上了。

「神仙,我……」陸知遙吞下嘴里的東西,「我也算是半個朝廷中人,官場上的水有多髒,我也清楚,可我心里還是放不下。這事兒怪不得陛下,他當年還為我父親求過情呢,這事兒……也怪不得太上皇,是父親先被人揪住了小辮子,順著這條線,太上皇才能動搖定遠侯的勢力,帝王冷心,哪兒會管一個大臣的死活。」

陸知遙擦著臉上的淚水,「這事兒也不怨父親,他是個正直的人,他不過是好心提醒舊友。那這事兒怪貴妃嗎?貴妃和皇後在後宮爭寵、在朝堂爭權勢,如此大好機會能打擊皇後和定遠侯,她又怎麼可能會放過呢?」

「神仙,我應該怪誰呀?」人生難得糊涂,陸知遙希望自己是個愚笨之人,這樣或許她就不會親自查這個案子,一切順著齊袁林給她鋪好的路走。再者,她是個不講理的人也好,查出了真相,一門心思把仇恨算在太上皇和齊袁林頭上,拿著令牌去宮里找他們兩人報仇,大不了就是一個死。

人生太多的情非得已不過是順勢而為罷了,連皇帝都逃不過順勢兩字,「神仙,燻雞、包子、饅頭您都吃了,您說我該怎麼辦呢?也不能老在這打擾您清靜,京師封城了,我連隨州都回不去,大人和頭兒還在官驛,陛下明擺著不會放我走。」

一壺酒,陸知遙倒在神像前半壺,剩下的半壺,自己一飲而盡。

夜里天氣悶人,悶得讓人喘不過氣來,空中突然一聲響雷,像是神仙在回應陸知遙一樣,銀色的閃電照亮了夜空,破敗的廟宇映入陸知遙的眼簾,神像面目猙獰,手里握著的法器只剩下半截,讓人瞧不出到底是什麼。

京師的叫花子也不少,這廟宇就算再破也是能遮風擋雨的,可是他們也只敢白日來這里,夜里是萬萬不敢來的,這神像高大威猛,但是猙獰的面容,到了晚上讓人心悸害怕。

「神仙,要不然您就入夢給我個答案,您這又是打雷又是閃電的,知遙沒慧根,看不懂啊。」身上隱隱作痛,剛喝了酒,頭犯著暈,陸知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撐著案桌跳到了神壇上,蜷縮著身子躺在神像背後,「神仙,約定好了,托夢給我,別打雷了,我怕……」說罷,她用手臂堵上耳朵,閉上眼楮,不知是害怕得不敢出聲,還是借著酒勁睡了過去。

自打陸知遙說了句「我怕」後,外面雨勢大作,但是雷電卻停了下來,也不知是神仙真的顯靈了,還是巧合而已。

皇宮里,年輕公公站在陰影處看著立在窗前的男人,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陛下,時辰不早了,您該歇息了。」

齊袁林望著窗外的瓢潑大雨,「白天還好好的,怎麼晚上就下雨了,咳、咳、咳……」陣陣的咳嗽,惹得他胸口微疼。

「陛下,奴才給您傳太醫來看看。」

「不用了。」

淡淡的沙啞聲若有似無的傳進年輕公公的耳里,這幾日皇帝的憔悴他都看在眼里,這到底該如何是好啊!

「告訴阿二、阿三,明天起就不用再查了。」

齊袁林雖然沒明說,但是年輕公公也知道陛下指的是不用再查陸姑娘的行蹤了。

「是。」年輕公公應下,難道陛下想開了,決定放手了?

「城還是繼續封著,不能讓她離開京師。這幾日天氣不好,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被雨水淋濕是要生病的……不查了、不查了,朕就等著她想開了來找朕,朕就在這宮里等著,哪兒都不去。」

「陛下!」年輕公公紅了眼眶,「陛下這是何苦呢。」他們主子是天子,要什麼得不到啊,讓阿二、阿三不查了,就是要讓陸姑娘可以住客棧,能有個落腳的地方,若是病了可以去找大夫看病買藥,陛下明明急不可耐的想見到陸姑娘呀,現在卻……

「哪來的什麼苦,同那丫頭在一起,明明都是甜的。不提她了,下去吧,朕想一個人看會雨。」

「是。」年輕公公應聲退了下去。

偌大的寢殿只剩下齊袁林一人,孤獨落寞的背影,讓人看著心疼。

遠嫁北離的南玄女將軍溫言回京師了,慶國公被處斬,她是監斬官,人頭落地,百姓歡呼,各封地的領主臉色慘白。

朝廷中,有的人拍手稱快,有的不發一言。

有人歡喜有人愁,大家心照不宣的藏在心里,縱有失態也不過是一瞬間,片刻後就恢復如常,彷佛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皇宮內苑里,溫言上下打量著齊袁林,半年不見而已,為何如此憔悴?

「看過太醫了嗎?」

「相思成疾,無事。」他們兩人雖是異姓,但卻更像親兄妹,陸知遙的事兒,齊袁林沒瞞溫言。

溫言輕哼了聲,飲了口茶,「男女之事你知我不在行,相思成疾,我更……」

「你這次回京師,少說也要待上兩個月,再加上往返的時間,想來遠在北離的杜相和朕一樣,相思成疾。」齊袁林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好端端的你扯上他做什麼,你一封密信我就回來了。各地領主你不必擔心,我已派人查看了各地的實際兵力,有我在,他們出不了⼳蛾子。黑臉你唱過了,過兩天我就在朝堂上替他們求個情,放他們回封地,打了一巴掌再給個甜棗,他們能安生好幾年。」

「嗯。」齊袁林點點頭,慶國公的事兒,他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至于宋太傅的案子。」溫言偷瞄了齊袁林一眼,「領兵打仗我在行,朝廷爭斗……當年還多虧你照應著,要不然也早著了那些老臣的道,這事兒你說怎麼辦,我就怎麼辦,听你的。」

齊袁林應了一聲,「都安排好了,翻案不難,難就難在不知那丫頭什麼時候能想明白。」陸知遙不是鑽牛角尖的人,但是這事兒太過突然,又事關她的身世,齊袁林深知應給她些時間,讓她自己想明白、走出來。

「解鈴還須系鈴人,陛下你這相思的苦,只能陸姑娘來解了。」

「溫言,別逮著機會就沒完沒了的逗弄朕。」

「陛下,臣不敢,臣這是忠言逆耳。」溫言笑著說道,大有等著看戲的神情。

當今世上能勸得動皇帝的怕是只有溫言一人了,原本在大殿門口炭火燒得極旺的大鼎被撤了下去,慶國公這案子雖是動靜鬧得大,但到底也只是斬了慶國公一人。

朝堂上和慶國公有牽扯的人也有些,這些人原本提心吊膽,不過見溫言大將軍一回來便去找皇帝求情了,說了什麼沒人清楚,僅知道皇帝的怒氣像是消了不少。

大殿之上,早朝。

溫將軍當著文武百官的面為各封地領主求情,希望陛下早些放他們回封地,畢竟出來的日子已久。眾大臣都不敢出聲,就連一向老謀深算的宰相也不過是等著皇帝說話,沒敢發表任何意見。

皇帝準了,各封地的領主連忙下跪感謝皇恩,這段日子在京師雖說陛下好吃好喝招待著,可是入住的地方布滿眼線,好些人都隱隱擔心自己再也回不去封地了。有些領主讓手下秘密出京師回封地送信,可是第二天,信又回來了,送信的手下從此人間蒸發,再也沒人見過他們。

所有朝臣都以為陛下這次是下了狠心,誓要借著慶國公的案子整治各地領主,沒想到,最後出來求情的人會是溫將軍,且陛下還同意了……這又唱的是哪出戲啊,朝臣們有些看不明白了。

各封地的領主歡天喜地,各個眼里藏著笑,就等著即刻啟程回封地了。

這邊皇帝剛允許各封地領主回去,另一邊突然冒出來個張大人要為死去的宋太傅翻案。

眾朝臣又懵了,一出戲剛作罷,馬上又換了台子唱另一出。

當年不明不白死于黨爭的宋太傅,還有皇帝要立隨州的女捕快陸知遙為後,她可是當年宋太傅的遺孤,這些事兒早就在朝臣們之間傳得沸沸揚揚了,大家心知肚明,各有打算。

戶部的張大人和宋太傅是舊友,當年宋太傅處斬,他可是一句話都沒幫著說,怎麼這會站出來了?

朝堂之上大半都是花白了胡子的老臣,別看他們年紀大了,可是「戰斗力」卻是一點也不弱。一人幾句,句句都在反駁張大人。

齊袁林坐在龍椅上看熱鬧,沒有插話的意思,張大人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說當年宋太傅是被貴妃陷害,他不過是貴妃同皇後兩派黨爭的犧牲品,還說當年自己是害怕受到牽連所以才沒有為宋太傅求情,事過多年,此事已成了他心中的結。

張大人的一番話說得大義凜然,總結起來就是受不了良心的譴責,就算不要自己的名聲也要為好友翻案。他還拿出 書信為證,是當年偷盜書信的刺客同貴妃娘娘往來的密函,如何借宋太傅的書信為餌,扳倒皇後及定遠侯的勢力、如何欺瞞太上皇,密函中都寫得清清楚楚。

去年年底,貴妃娘娘染了風寒,不幸離世。還有那不知名的刺客根本就不知去哪兒查,這些密函與其說是罪證,倒不如說是死無對證。這些明明白白的證據根本不值得推敲,可是宋太傅是冤死于黨爭的,經歷過當年一案的人,大家又心知肚明。

皇帝這是什麼意思,要為宋太傅翻案,那就是說太上皇當年的案子判錯了?是太上皇錯了?這……

「陛下,臣有一言,請陛下先恕臣大不敬之罪。」說話的是禮部尚書。

「愛卿請講。」齊袁林揮手道。

「宋太傅的冤案,太上皇是受了已故皇太妃的蒙蔽。」

「正是,如今證據確鑿,且宋太傅的案子,當年本就疑點重重,還望陛下下令徹查。」一位封地領主接著禮部尚書後頭說道。

「臣附議。」

「臣附議。」

各封地的領主相繼表態,這幫人常年在封地作威作福,鮮少來到京師,沒想到這次一來便踫上翻案這麼個事兒,有些封地甚遠的小領主根本不知當年宋太傅一案的詳情,只是跟著眾人附議而已。

「陛下,這……」一老臣還要說什麼,被一直沉默的宰相拉了一把。

「陛下,臣也附議重查當年宋太傅的案子。」溫言表明了態度。

眾臣當下總算是明白了,這推波助瀾的幕後「黑手」正是皇帝。

「準奏,此案就交由溫將軍主理。」

「是,陛下。」

宋太傅的案子要不要重查,各封地領主一點也不關心,他們關心的是什麼時候能離開京師回封地,皇帝已經賣了個面子給他們,沒有趕盡殺絕。至于皇帝立後的事兒,原本他們還有心摻和一腳,如今擁有免死金牌的慶國公人頭落地,他們也算是看明白了,要想多活幾年,還是跟著聖意走的好。

如今保命要緊,立後的事兒還是少摻和為妙,乖乖的還皇帝個人情,然後老老實實的回封地。

早朝散了,朝臣們三三兩兩的離開,宰相將溫言拉到一邊,「將軍,陛下的意思是?」

「大人,聖意難測,你我兩人還是一切順其自然吧。」

宰相主文,溫言主武,在太上皇執政期間,兩人便是如此,如今新帝執政,兩人的位子坐得依舊穩當,都說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們兩人實屬例外。

「將軍說得是,順其自然、順其自然。」老宰相捋了捋胡子,眯著眼楮說道。

「大人,恕溫言多管閑事,听說大人的三女兒已到了適婚年紀……」

「是、是、是。」老宰相說道。

「既然到了年紀,宰相大人還是多費點心,早些為令千金尋得一門好親事。」溫言笑著說道。

這話听在老宰相耳中如五雷轟頂,「多謝將軍提點,小女年歲到了,是該嫁了、該嫁了……」老宰相自顧自的念叨著。

宰相的女兒入主後宮,歷朝歷代以來再正常不過,然而,齊袁林顯然沒有這個意思。老宰相是個聰明人,溫言一提醒,他便懂了,若是能由他給朝臣做個表率,倒也讓皇帝省了不少的心。

重查宋太傅一案,消息很快便傳到民間,而且還是交由溫言大將軍來徹查,這樁塵封了十幾年的案子,又重新進入到百姓的話題。

過去的種種化做百姓們茶余飯後的談資,一時間,京師議論紛紛,好不熱鬧。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4-23 00:12:31

第十七章 一物降一物,皇帝愛吃醋

「案子,朕給翻了,徹查的人定的還是溫言,已經過去三天了,連八歲小童都知道了此事,她還想要朕如何?還要朕怎麼辦她才滿意?」齊 袁林在寢殿里走來走去,自他登基起,這還是第一次表露出煩躁。

「主子……」阿三跪在地上,不知說什麼好。陸捕快您快回來吧,要是再不見人影,他真不知道主子還會做出什麼來。

太上皇是鐵了心不理此事,置身事外。溫將軍奉命徹查此案,一時間證據如雨後春筍般紛紛蹦了出來,還有戶部的張大人在大殿上為宋太傅翻案,也是主子提前吩咐好了的。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就是皇帝的一個局,溫將軍坐鎮京師,各封地領主站隊皇帝,宰相為自保悶不吭聲。主子確實能做的都做了,能算計的都算計了。

主子若是真想,派兵將京師翻個底朝天,這會肯定早就找著人了,可主子狠不下心,他想等陸捕快自己想通,回心轉意,這事到底要如何是好,他阿三看不透,也猜不透。

「主子!」阿二不等通報,便逕自闖了進來,惹得守門的公公大為驚慌。

「陸捕快、陸捕快出現了!她……正騎馬向皇宮來!」

幸福來得太快,齊袁林一時反應不過來,「沒瞧錯?」

「沒有,千真萬確是陸、陸捕快。」阿二面露欣喜,他哪兒敢看錯啊,要是看錯了謊報,主子還不得要了他腦袋。

「好、好、好……」齊袁林坐立難安,這丫頭想通了最好,若是想不通,就算她恨他、怨他,他也要將人留下來。

皇宮門口,暗處的阿二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陸捕快干麼呢,她倒是進來啊。」

阿三心里也跟著著急,「不知道。」

另一頭,陸知遙還是有些腿軟,手里握緊了令牌,想著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這皇宮今天她無論如何也得進一趟,可是這巍峨壯麗的宮殿看得她沒來由的腿軟,這里不是她熟悉的隨州衙門,這里是京師。

「這位大哥……」陸知遙不知該說些什麼,匆匆遞上去手中的牌子。

「請!」守門的是禁軍統領,剛剛被阿二、阿三拽過來的。

禁軍統領守門,除了兵臨城下,這還是第一次。

「謝謝。」陸知遙揉揉腦袋,有些膽怯,邁著步子進了宮,走了百尺,前面便有一年輕公公,此人正是齊 袁林身邊的心月復。「敢問,這位公公,陛下他……在何處?」

「陸姑娘這邊請,奴才帶您去。」千等萬等,總算把人盼來了。

就算知道這些人都是齊袁林安排好的,陸知遙還是有些緊張,當了十幾年的平民百姓,一遇到皇家,還是控制不住的心慌。

陸知遙低著頭跟在年輕公公身後,走了好一會兒終于來到那座熟悉的宮殿——  皇帝的寢宮。

「陸姑娘,快請進吧,陛下一直等著您呢。」這位祖宗,您可出現了,這位主要是再不出來,他們陛下真要患上相思病了。

「多謝。」陸知遙猶豫片刻,定了定神,邁開步子踏進宮殿。

大門從外被關上,望著遠處那熟悉的人影,寢殿里只有他們兩人。

「燻雞也吃了,包子、饅頭,還有酒一樣沒少,怎麼還能瘦了呢。」那人影快步向自己走來,陸知遙像是定在了地上一般,雙腳就是挪不動。

事先準備好的千言萬語,齊袁林忘得一干二淨,看著瘦了一圈的人,身上帶著塵土,眼下是重重的黑眼圈,嘴角還帶著未好的瘀青,喜歡一個人、心疼一個人,原來就是這般的心痛嗎。

「我只吃了一半,還有一半給神仙了。」陸知遙回話道。

「神仙?」

「我躲在廟里,神仙看著,不好吃獨食,只能分給神仙一半。」

齊袁林也瘦了,面容憔悴,重重的黑眼圈,陸知遙又想到了自己,今日要進宮前還特意找了鏡子照照,自己的黑眼圈比他好不到哪去。

「陸爺還信神仙。」齊袁林被陸知遙逗笑了。

「嗯。」陸知遙點點頭,信神仙的人多了去,她怎麼就不能信了。

「陛下怎麼瘦了。」陸知遙抬手戳了戳齊袁林的胸口,胸膛還是硬邦邦的,身體應該無礙。「我是吃不好、睡不好所以瘦了。陛下,床那麼大,也不愁吃穿用度,怎麼還瘦了呢。」

「陸知遙,你睡寺廟,去大臣家里順雞順酒;下著暴雨,一個人在外餐風露宿,你覺得朕就能吃得下、睡得好嗎?」齊 袁林話里帶著怒氣,是她太沒心,還是他對她太上心了?

「嗯。」陸知遙應了一聲,看著齊袁林不發一言。

「嘴角的傷哪兒來的?」齊袁林原本想說的是疼不疼,可出口的卻是這句帶著些微怒氣的話。

「疼。」陸知遙答非所問。

「疼,陸爺還知道疼?張大人的侍衛打得好,他若是不揍你一頓,朕都想好好教訓你一頓。」齊袁林說的是氣話,真打,他哪里舍得。

齊袁林拉過陸知遙坐下,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藥,小心翼翼的幫陸知遙上藥。

「陛下,輕點,疼。」京師高手如雲,是她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天下的事兒、朝廷的事兒,紛亂如麻,齊袁林都處理得井井有條,唯獨陸知遙弄得他方寸大亂。

「陛下,為父親翻案,知遙謝過陛下。」翻案,說得容易,這可是太上皇定的案子。其中不僅要得罪很多大臣,更是要得罪太上皇。

陸知遙這一跪看在齊袁林心里更加心疼,「陸知遙,你這是變著法子讓朕心里難受是吧。」齊袁林放下玉瓶,看著面前跪著的單薄身影,長長的嘆了口氣。

「我……」

「陸知遙,朕今天和你交個實底兒,今日這宮門你進了,就別指望朕還會放你出去,你恨朕也好、怨朕也罷,朕都認了。」

「宋太傅的案子……朕……」這案子是齊袁林心頭的刺,人死了,什麼都彌補不了。

「陛下當年是不得寵的皇子,當初更在明面上為我爹求過情,私下里也為我爹奔走過,知遙知道。」陸知遙跪著,沒有起來的意思,「知遙不怨陛下。」

「你先起來說話。」齊袁林再也忍不住了,連忙將人拉起來。

「黨爭的事,我也清楚了,這案子里里外外我都查了個明明白白。可是查得越明白,我就越不知要怨誰、要恨誰。恨陛下嗎?我恨不著。恨太上皇嗎?他是君王,眼里是天下,個人的生死入不得他的眼,他是為了平衡朝廷的勢力。恨皇後、恨貴妃、恨那個偷盜信函的人?」陸知遙紅著眼眶,看著齊 袁林。

「知遙……」她是個明白人,但也就是個明白人,心才會更痛、更苦。

「宋太傅是個溫柔和煦之人。」齊袁林從匣子里拿出那個七彩風車,「這個是朕的,你小時候宋太傅帶你進過宮,你瞧見朕手里拿著的風車,喜歡得緊,朕就把它給你了。沒想到多年後,你又將它親自交還于朕。」

陸知遙愣住了,「這、這是陛下的?」

「嗯,這個淵字,是我親手刻的。」齊袁林指著那個印記笑著說道。

「宋太傅臉上總帶著笑容,當年朕還挨過他的板子呢,打手心,不過一點也不疼。你母親去世得早,宋太傅一直沒續弦,是怕委屈了你。」齊袁林幫陸知遙擦干眼淚,慢慢的回憶起了往事。

「听說,你兒時便很淘氣,不似女孩子那般安靜,倒多了男孩子的幾分頑皮,這性子真是三歲看終身,你啊,現在更甚了。宋太傅喜歡《詩經》、喜歡吃清蒸鱸魚,朕記得,他進宮總好穿一身灰衣服,手里總拿著個戒尺,每位皇子都挨過他的打。」

「陛下……」陸知遙的聲音里帶著濃濃哭腔。

「朕當時年紀也不大,好些事都忘記了,這幾日總是在回想,希望能多記起來些,等你回來好和你說。別哭,朕心疼。」原本是想說些舊事讓她高興的,沒想到反倒把人惹哭了。

「宋太傅去世後,你原本是要被送去江南的姨娘家里,但是……宋太傅的案子牽扯的人多,太上皇雖然沒有誅連宋家親族,但是那邊的人害怕,所以買通送你的婆子將你在半路丟棄。陸家大房來京師做生意,結交了宋太傅,兩人都是風雅之人,一來二去便成了朋友。

「你父親被處斬後,陸家大房一直暗中留意你,得知你被丟棄後,便將你領了回去,一直瞞著你的身世,將你收做女兒。別哭了……」齊 袁林將知道的一五一十都說了出來。

「誰哭了,風大,迷了眼楮。」陸知遙將頭抵在齊袁林的肩膀上,眼淚滴滴答答的落在龍袍上。「關于我父親的往事,陛下慢慢想,我就在這宮里,等著听。」齊袁林這人,她恨不起來,在破敗的廟宇里她有多痛苦,見到齊袁林的一瞬間,她就有多釋然。

「知遙……你是決定要留下來嗎?」齊袁林難掩心中的喜悅,留在宮中听他慢慢說,是、這個意思嗎?

「是。」陸知遙認真的說道︰「因著父親的案子記恨陛下,進宮找陛下、找太上皇報仇嗎?弒君是重罪,我在隨州的戶籍上姓陸,誅九族的事知遙不能干,也沒這個膽子干。

「就此離開陛下回隨州?我前腳到陸家,馬上就會被陛下逮住,最後的歸宿還是皇宮。再不然,被陛下囚禁在宮中,當個怨婦整日自怨自艾,渾渾噩噩的過一輩子。

「倒不如嫁入皇家,我就是有錢人了,再也不用為攢養老的銀子發愁,吃喝玩樂的好日子我還沒開始過呢,讓我在後宮當怨婦,整日以淚洗面,這日子我過不來。」

齊遠林被陸知遙逗笑了,「接著說……」

陸知遙這輩子活得還真是明白通透,他這個見過大風大浪的皇家人都不得不佩服。

「父親和太上皇的事兒,都是往事,我心里記著,清楚明白就好,犯不著一輩子活在一個恨字里。神仙托夢同我這麼說的。」陸知遙認真的說道。

「哪個神仙?」無論這個夢是真是假,無論是哪路神仙,齊 袁林都想好好謝謝這位。

「不知道,不認識。」回想起廟里的神仙雕像,她確實不認識。

「神仙說得極對,朕也受教了。」齊袁林附和著說道。「好了,先去洗個澡吧,衣服都穿了多少天了。」

「從離開官驛就一直穿著。」陸知遙實話實說。

「去洗澡、換衣服,然後,好好睡一覺。」

「睡覺前能先吃個飯嗎?」

「你……」齊袁林沒了脾氣,「行!」

宮女侍奉著陸知遙洗過澡,換了身干淨的衣裳,桌子已擺滿各種好吃好喝的。

要是依著陸知遙的性子,肯定是要吃到撐的,可是齊袁林攔著不讓,還說她是餓死鬼投胎,這麼吃非得把腸胃吃壞了不可。

陸知遙就說她在破廟里過得有多慘,饅頭是冷的、包子也是冷的,一頓飯都沒好好吃過。

「你先把手上的雞腿放下。」齊袁林沖著年輕公公使個眼色,年輕公公心領神會,笑呵呵的讓身邊伺候的眾人退了下去。

陛下對一個人這般寵愛,年輕公公還是頭一次見。陛下的笑容是發自內心的,陸姑娘一回來,這相思病果然就好了。

「不放!」到手的雞腿,怎麼可能說放就放,陸知遙打了個飽嗝。

齊袁林將雞腿奪了過來,「朕……」

陸知遙瞪圓了眼楮等著听下文。

一物降一物,他倆到底是誰降住了誰,齊袁林有些模不清了。

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陸知遙被齊袁林念叨煩了,沒法子老老實實的洗淨了手,在寢殿里走了好些圈,這才將吃的東西消化了下去。

齊袁林也樂于看著陸知遙折騰,不管怎麼說,人回來了,他這冷冰冰的寢殿總算是有了人氣。

「你干什麼?」見著陸知遙抱著被子走向臥榻,齊 袁林忍不住問道。

「我困了……」吃飽了就困,這和豬的日子有什麼不同,陸知遙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但也不能怪她,這些日子沒一晚睡得安穩的。

「把被子抱回來。」

「陛下,您不能這樣,快要入秋了,夜里涼,晚上不蓋被子睡,容易著涼。您叫宮女再給您抱一床被子來吧。」陸知遙快速的爬上了臥榻,打開被子將自己裹了起來。

皇宮的臥榻也是能容下兩個人一起躺在上面的,陸知遙沒想到齊袁林竟然擠上了臥榻。

「您……陛下……」放著好好的龍床不睡,就為了一床被子和她擠臥榻?

「不是你非要睡臥榻的嗎,朕攔都攔不住。」這臥榻小是小了些,但是這也讓陸知遙無處可逃,兩人身體相互挨著,齊袁林心里歡喜。

「我是說,我一個人睡臥榻。」她可沒讓齊袁林陪她一起睡。

「你沒說一個人。」齊袁林翻身摟住陸知遙的腰,嘴角的笑容越來越明顯。

陸知遙用手指點了點額頭,齊袁林在外側,她也伸出手臂摟住齊袁林的腰,「陛下,睡覺小心些,要是掉下去了,摔著肯定疼。」

「朕睡覺向來安穩,只求陸爺你睡覺安生些,別將朕踹下去。」

「這個……盡量、盡量,哈哈哈哈……」她都睡著了,又怎知自己安生不安生。

宋太傅的案子不出半個月便被翻案了,溫言親自督辦,底下的官員自是卯足了勁兒,一些流程性的公文,一級一級的也審批得特別快。

「溫、溫將軍,隨州捕快陸知遙拜見溫將軍。」陸知遙眼里一閃一閃的,心里眼里此時此刻只有溫言一人,一旁的帝王齊袁林像空氣似的。

「咳、咳!」齊袁林輕咳了兩聲想找回存在感,然而無果。

眼前的小小隨州捕快馬上就會成為南玄的皇後、南玄的國母、皇帝身邊的女人。溫言拱手行了個禮,看向了一旁冷著臉吃味的齊 袁林。

「溫將軍,我一直很崇敬您,沒想到這輩子有機會見到您。」陸知遙咬著下唇,害羞的說道。

「陸姑娘厚愛,溫言銘記于心。」眼前的姑娘笑起來有兩個可愛的酒窩,性情直爽,歡喜都寫在臉上,也難怪齊袁林會動真情。

「我作夢都想著能進軍營,在、在溫將軍麾下。」

「你敢!」不等溫言回話,齊袁林便先開了口,當捕快不夠,她還有進軍營的心思,她是看他提心吊膽的日子過得還不夠是吧。

「陸姑娘,如今南玄四海昇平,南玄同北離百年交好,早已沒了兵亂,邊境百姓都過上了安生日子。」她和杜若墨一方是南玄的一品武將,一方是北離的宰相,只要他倆在位一日,南玄同北離的邊境便會太平一日。

「是、是、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康。溫、溫將軍,您這次回來,打算什麼時候走啊?」陸知遙點著頭說道。

「不急,要過些日子才走。」齊袁林看她的眼神是越來越不友善,還好她是女子,若她是男子,非得拆了她不可。昔日京師最為紈褲的皇子也有今日,當真有趣。

「那就好、那就好,南玄是娘家,回來了就多待些日子。」陸知遙樂壞了,溫將軍不急著走,她們就還有再見面的機會。

「溫愛卿,你還有其他事要辦吧,先退下去吧。」

「是,陛下。」溫言嘴角含著笑意,「陸姑娘,我住在將軍府,姑娘若是得空出宮,可以到府里坐坐。」這位真性情的陸姑娘,她溫言喜歡。

「明天!我明天就出宮,去、去將軍府坐坐!」陸知遙險些就要蹦起來了,她這輩子最敬佩的人,原本就如同天上的星星,只能遠望,結果她不僅出現在自己面前,還邀她去將軍府坐坐,簡直和作夢似的。

在齊 袁林要發威的前一刻,溫言識趣的退了出去,畢竟他現在是皇帝了,可不再是當年任她「欺負」的皇子,面子還是要給足的。

「陸知遙!」齊袁林將人拉回自己的懷抱。

「在。」陸知遙心情好,笑著說道。

「你瞧朕的時候,可都沒有過這種眼神。」齊袁林心里吃味了。

「陛下難道是吃醋了?」陸知遙試探著問道。

「你說呢。」一個吻落在陸知遙的唇上,這小野貓真是有本事讓他時刻不得安生。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4-23 00:13:00

第十八章 愛呀,一輩子

入秋了,氣溫降了下來,街上往來的百姓都在身上加了衣服。

洛氏第一次來京師,不免掀開了馬車簾子,欣喜的瞧著四周。

入了客棧,一切都有人打點妥當,京師最好的客棧、最好的房間,陸春香跟在父親身邊打理家業,見的人多了,經歷的事多了,性子漸漸沉穩下來,臉上雖還是帶著嬰兒肥,但是眼神已似一個「老道」的商人,舉手投足間已不再是那個跟在陸知遙後面的小丫頭了。

「二嬸嬸!」陸知遙早已在房間里等候。

「你這丫頭。」見到了日思夜想的人,洛氏一路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姊!」陸春香跑了過來,一把將陸知遙抱住。

「二嬸嬸、春香,我都好著呢。」陸知遙摟住兩人,她的親人,真真切切對自己好的親人,就算她姓宋,她們兩人也永遠是她的親人。

「都、都是真的嗎?」緩過神來,陸春香看著陸知遙認真的問道。

她姓宋,是太傅的獨女,齊公子的真實身分竟然是當朝皇帝,而且皇帝還要立她姊姊為後。這一路,這些事接二連三的傳入她們母女耳中。

「嗯。」陸知遙點了點頭,沒有任何要隱瞞的意思。

「丫頭。」洛氏拍了拍陸知遙的手,「你打小便有主意,你長大了,決定的事,二嬸嬸不攔著,陸家永遠是你的家,日後無論出了什麼事,記得有了難處就回陸家,有二嬸嬸在就不會委屈了你。」得到陸知遙親口承認,洛氏知道自己早已無力改變什麼。

「嗯,知遙記下了。」

洛氏母女在客棧住了下來,陸知遙出宮陪著母女兩人,齊袁林都順了她的意沒攔著。

寢殿里只剩下齊袁林一人,陸知遙是個不安分的主,看見什麼都好奇,一個人能絮叨好一陣,有陸知遙在,齊袁林不知寂寞兩字為何物,可是人一走,他便切實感受到了。

手里的 書看得索然無味,齊袁林盯著桌角發呆,直到太上皇進殿。

「父皇。」齊袁林放下書,起身迎接。

「立後的事你都準備妥當了?」太上皇冷著臉坐了下來,他閉關的這些日子,阿二、阿三跑得勤,朝堂上、皇宮里有個風吹草動,他們兩人便去找他匯報,一切都是這小子安排的,他又怎麼會不清楚。

「是。」齊袁林承認道。

「翅膀硬了,我也管不了你,得空帶那丫頭過去見見我。」太上皇也想開了,他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紀,與其瞎操心不如好好種花種草,過幾年清閑日子,這朝廷、這皇宮便讓這小子折騰吧。

「是,明日便去。」父皇沒有反對的意思,而且還提出了要見人,齊袁林怎能不高興。

「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睡?」太上皇沒話找話的問道。

「睡不著。」齊袁林實話實說,耳邊沒了陸知遙的呼吸聲,寢殿里沒了那丫頭的嘰嘰喳喳,他確實失眠了。

太上皇看了齊袁林一眼,「我看你是被那丫頭吃得死死的,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痴情種。」

「兒子這是得了父皇的真傳。」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行了,早點休息,還要上早朝呢,那丫頭跑不出你的五指山。」自己兒子有多少本事,做父親的心里還是清楚的,再聰明的丫頭也逃不出兒子的手掌心。

「是。」見著太上皇要走,齊袁林連忙起身相送。

翌日,陸知遙是被阿二請回宮的,換了身衣服,一眾的宮女忙前忙後的給打扮了一番。

「陸爺,你抖什麼?」齊袁林忍著笑,低聲問道。

「我哪兒抖了。」陸知遙壓住晃個不停的雙手,心里七上八下的,太上皇說要見她,她能不抖嗎!

「太上皇他老人家,好說話嗎?」俗話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太上皇的脾氣、秉性還是要打听下的好。「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

「老爺子不太好說話。」齊袁林撇撇嘴,三句不離打斷他的腿,這應該算是不好說話吧。

「不、不好說話啊……」陸知遙犯了難。

「天塌了朕頂著呢,放心。」齊袁林拍了拍陸知遙的肩膀,笑呵呵的說道。

「陛下,知遙就指望您了。」環顧四周,能靠的人也只剩下他了。

進了太上皇的宮殿,陸知遙愣住了,滿院子的花草,她不是什麼風雅之人,這花花草草她沒一株能叫得出名字來,不過就算不知名字,光看也知道這些花草有多珍貴。

「來了。」太上皇挽著袖子,正蹲在地上挖土。

「父皇。」

「陸知遙拜見太上皇。」陸知遙連忙跟在齊袁林身後行了個官禮。

沒想到,這一動作卻惹得太上皇和齊袁林一同笑出聲,就連一旁花白頭發的老公公都沒忍住笑了出來。

得,第一印象算是完美破壞了。

「進來吧,這些先放這,我等會出來收。」太上皇交代一聲,端起茶碗飲了一大口,便轉身進了房間。

齊袁林同陸知遙跟了上去。

「別害怕。」太上皇看著陸知遙,臉上滿是慈祥,沒了和齊袁林吹胡子瞪眼楮的那出。

「立後的事,這小子都準備好了,朝廷上肯定會有人反對,到時候一些難听的話傳到你耳朵里,別搭理他們,都是上了年紀的老匹夫,我跟他們打了大半輩子的交道,每次都能被氣得不輕。」

陸知遙恭敬的行禮,認真的听著。

太上皇從櫃子里翻出個精致的匣子,「還有你,立後的事我不攔你,但是你的脾氣也給我收著點,那些老臣都是要面子的,你嚇唬歸嚇唬,不能因為這事鬧出人命來,事後該安撫的也得安撫一番才行。」

「是。」齊袁林應道。

「你父親的事,當年,我……」

「太上皇,往事如過眼雲煙,不提也罷。」太上皇眼中的無奈,陸知遙都看在眼里。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皇帝也不例外,面前的老者自退下王位後一心種花種草,當年的種種事,還是不要再回憶的好。

「好、好,你想得開便好、便好。」有些話不用明說,大家相視一眼,在對方眼中便能找到答案。

「這個鐲子,不是什麼值錢的什物,是他母親嫁入宮來所戴的,他母親極為喜愛這鐲子,她說,若是以後這孩子娶了妻子,便將這鐲子送給她。」太上皇起身將鐲子遞到陸知遙手上。

「父皇……」他從來不知父皇還保留著母親的遺物。

「去吧、去吧,今日叫你們來就是為了這鐲子,我還有一院子的活呢,忙你們的去吧。」太上皇將兩人趕了出去。

陸知遙攥著手里的鐲子看向齊袁林,皇家不缺寶物,缺的是真心,這鐲子代表著齊袁林母親的真心,此時太上皇將它交出,也代表著太上皇的真心。

「收著,以後啊,傳給我們兒媳婦。」這後宮果然還是清清靜靜的好,一個女人就夠了,女人多了,太鬧騰。

「嗯。」陸知遙心里僅剩的那點怨恨,在見過太上皇之後也消失了。

一個月後,皇帝還沒說要立後呢,宰相卻先給自己女兒定了親,朝臣們看在眼里不免多思量了幾分。宋太傅的女兒這些日子都住在皇帝的寢殿,要立她為後的消息從沒消停過,這個關鍵時刻宰相不僅不帶頭反對,反而給自己的女兒定了親,大有不摻和立後一事的架式。

再者,慶國公也斬了、宋太傅的案子也翻了,溫言還留在京師沒見有要返回北離的動靜,這什麼意思?說白了這些大臣把女兒往後宮送,不過是想在朝堂的權力上分一杯羹,為家族謀取一分利。可若是女兒送不進宮還把命給丟了,那就得不償失了。

齊袁林在朝堂上公然要立陸知遙為後,此話一出,除了幾個看不懂情勢的老臣反對了一番,大多的朝臣都是沉默不說話,不支持也不反對,大有這關起門來是皇帝的私事,他們就不摻和了,皇帝高興就好,愛怎麼辦就怎麼辦吧,他們可不想拿自己腦袋開玩笑。

一直陪在太上皇身邊的老公公也放出話,說太上皇將陛下生母的鐲子給了陸知遙,不用一天的功夫,這事兒滿朝文武皆知。太上皇同意了,朝臣心里憋著微詞但是不敢言,立後的事兒也就這麼順水推舟的定下了。

齊袁林去見洛氏是背著陸知遙的,陸知遙是他喜歡的女人,不僅如此,她的身世也正合他的意,宋家只剩她一人,陸家是商戶之家,且遠在隨州,齊袁林有照顧陸家生意的意思,但全然沒有要扶植陸家人入朝廷的想法。

「民婦洛氏,拜見陛下。」支開了陸春香,洛氏恭敬的對著齊袁林行了個禮。

「夫人請起。」齊袁林揮著手上的摺扇,與洛氏第一次見面,還是因著陸知遙醉酒的那次。

「陛下就算不來見民婦,民婦也想著讓知遙幫著傳個話,懇請見陛下一面。」洛氏說道。

「哦?夫人想說什麼大可直言。」

「既然陛下準了,那民婦就先說了,還請陛下為知遙恢復宋姓,且以宋姓嫁入皇家。」

他終于知道陸知遙那果敢通透的性子像誰了,不像宋太傅,也不像死去的陸家大房,而是這位,眼前的洛氏。

「夫人當真?」

「是。陛下,陸家世代商戶,朝廷上的事兒,陸家人一竅不通。」這也是她夫君的意思,知遙無論姓什麼,在他們心中永遠是陸家人。京師的水太深,他們陸家摻和不得。

「哈哈哈哈哈……好。」齊袁林放聲大笑,「就依夫人之意,日後陸家的生意,朕私下里會幫著照顧的,也希望陸家後代好生經營生意。」

「陛下放心,這不僅是民婦之意,也是民婦夫君之意,陸家絕不會給知遙添麻煩,也不會給陛下添麻煩。」

「夫人看得通透,佩服。」多少朝臣想借著女兒在後宮的寵,好在朝堂上分一杯羹,那些滿月復經綸的大臣們當真都不如眼前這位婦人。

「還有……民婦有一不情之請,還望陛下成全。」洛氏跪了下去,不卑不亢的望著齊袁林。

「夫人快請起。」

「陛下,知遙那孩子的性子想必您也是清楚的,有些委屈她能受,有些委屈就是要了她的命她也受不來,陸家人一輩子都在隨州扎根,小門小戶上不得什麼台面。日後,知遙若有什麼做錯的地方,還望陛下念著今日的情分留她一命,讓她回隨州、回陸家,就算她姓宋,陸家也永遠是她的家。」

「夫人放心,今日夫人的話,朕記下了。」就算他說會寵陸知遙一輩子,想來洛氏也不會信他,只要他自己心里清楚就好,有些話不必與外人道。

「謝過陛下!」洛氏這輩子看人沒走眼過,眼前這位年輕帝王是一心一意對知遙好的。

申文杭在京師的日子過得提心吊膽,今日得了可以回隨州的消息,真的是守得雲開見月明。隨州衙門一行來了三人,最後回去的卻只有兩人。

「大人。」陸知遙有些悶悶不樂的看著申文杭和陳邱。

「大人我終于能回去了,知遙你在京師要好好的。你二嬸嬸和妹妹的安全,你放心,我和陳捕頭一定盡心盡力。」

「我也想和大人一起回去,我想吃老郭家的豆漿、油條。」

「使不得、使不得。」申文杭左右瞧了一圈,「姑奶奶,你要是跟我回隨州,我、我還走得了嗎,別鬧、別鬧,隨州就在那兒,我、陳捕頭,你二嬸嬸也都在,你什麼時候回去我們都歡迎。」申文杭拍了拍陸知遙的肩膀,安慰著說道。

「行了,回去吧。昨天都哭過一場了,風大,站著干麼,回去吧、回去吧。」洛氏掀開了馬車簾子,話里帶著哭音。

「娘!」馬車里的陸春香握著洛氏的手安慰道。

「嗯,二嬸嬸等我,我一定回去看你們。」陸知遙再也忍不住了,眼淚流了出來。

「陸爺,別哭,我們等你回去。」陳邱也紅了眼眶。

「嗯,走吧。」陸知遙擺擺手,趕著馬隊啟程。

可憐的阿一剛從隨州回京師沒多少日子,這回又領了皇命送洛氏一行回隨州,他和隨州的緣分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馬隊啟程,陸知遙依依不舍的望著遠方。

身後,一雙手臂摟住她的腰,是她溫暖且熟悉的懷抱。

「往後余生,我陪著你走。」

「嗯。」陸知遙拉過齊袁林的手,點頭應道。

這個人,便是要日後和她共度余生的男人,「一輩子。」

「嗯,一輩子,一天都不會少。」齊袁林笑著說道。

   【全書完】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4-23 00:13:22

番外  神仙牽的緣分

「陛下,皇後娘娘她、她……」

「她怎麼了?」深夜,齊袁林揉了揉太陽穴,批完最後一本奏摺,抬頭看著年輕公公問道。

「皇後娘娘她喝多了。」

「喝多了?」齊袁林不解的問道︰「同誰喝的酒,這皇宮誰這麼大的膽子,敢同皇後飲酒?」

「月亮。」年輕公公抬手指了指頭頂,「皇後娘娘說,今夜月亮圓,她要賞月飲酒,然後就喝多了。」

月亮,他就是貴為天子,也不能拿月亮怎樣啊,「起駕,回寢殿。」

「是!」

寢殿里,陸知遙不僅喝醉了,還喝得非常起勁。

「陛下。」她紅著臉,暈乎乎的看著齊袁林說道︰「給陛下行、行禮。」

禮還沒行,她便被齊袁林一把摟進了懷里。

「喝了多少?」齊袁林擺擺手,身邊伺候的下人們識趣的退了下去。

「兩、兩壺。」陸知遙比劃了個兩根手指。

「好興致,自己都能喝兩壺。」齊袁林將陸知遙一把抱起,兩人一起上了龍床。

「陛下、陛下生氣了?」陸知遙眯著眼楮,雙手擠壓著齊袁林的臉。

「不敢。」

「才怪。」陸知遙模夠了齊袁林的臉,轉而又去模他的胸。

「別亂動。」齊袁林吸了口氣,定了定神。

「我不。」陸知遙借著酒勁「為非作歹」。

「今晚有你好看的。」齊袁林憤憤的說道。

「來啊,要、要打架嗎?」陸知遙擼了擼袖子,露出兩節白皙的手臂,「論打架,小、小爺我從來沒怕過。」

齊袁林被陸知遙逗笑了,「夫人,不是打架,是其他的。」

陸知遙這會腦袋不好使,摟著齊袁林的脖子,努力使勁的想,這個「有你好看」到底是什麼意思。

第二天,天還未亮,齊袁林心滿意足的起床更衣,準備上早朝,陸知遙用被子將自己裹得緊緊的。

「皇後,酒醒了?」齊袁林明知故問道。

昨晚被齊袁林在床上折騰了好久,這酒早就醒了。

「天還沒亮,皇後昨夜辛苦了,不妨再多睡會。」

狐狸!陸知遙在心里月復誹著。

「皇後今晚還要喝酒嗎?」

「不敢。」

齊袁林是個節制的人,昨夜那般的瘋狂,擺明了是在「懲罰」她。

「嗯,喝酒傷身。」齊袁林穿好衣服,笑著出了寢殿。

留下陸知遙一人仰頭看著房梁,一入後宮深似海,就算這後宮只有她一人,齊袁林的套路也是她游不出去的深海。

南玄皇帝和皇後大婚過後,皇帝便下令修繕京師郊外一處破敗的山神廟。

皇命來得突然,工部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

「大人,好端端的,上面為什麼修繕廟宇啊?」天下太平又沒自然災害,這種時候工部很少會修繕廟宇的。

工部尚 書接了御旨,瞧著傳旨的年輕公公出了工部的門,急忙把工部的人都聚在一起,「知道那廟里供的是哪路神仙嗎?」

幾位工部侍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尋思了好一會兒,「大人,京郊啊,那地方荒山野嶺的都沒什麼人住,要真有個廟在那兒,肯定也是沒人供奉的。」

「唉,這……」工部尚書一時間犯了難,平白無故的接了這麼個活,上面也沒說為什麼要修,這是要大修呢,還是小修呢,事關批多少銀子。

「大人,這御旨上沒說要大修還是小修,更沒說為什麼要修。您看這事兒……」

工部尚書搖晃著頭,沒多說什麼,「容本官想想。」

陛下吩咐的事兒,必有深意,不能貿然動工,他還得好好打听、打听才是。

工部尚書和禮部尚書頗有些交情,禮部尚書又是皇帝的寵臣,晚上工部尚書找了個由頭邀請禮部尚書吃飯。

「有什麼話就說吧,你我兄弟,你吃飯的時候苦著一張臉,我這飯都吃不好。」禮部尚書飲了杯酒,笑呵呵的說道。

「人精說的就是你,為兄有什麼事都瞞不過你。陛下下了旨,讓我們工部修繕廟宇,我白天的時候親自去看了一眼,破得不能再破的廟了,我連里面供奉的是哪路神仙都不知道,那附近荒蕪,連住戶都沒有,我都不知道要找誰打听去。兄弟你說,這讓我怎麼個修法,我大修呢還是小修,唉……」工部尚書嘆了口氣,下午他在山神廟發呆了半個時辰,怎麼想也想不明白,這廟怎麼就入了陛下的眼。

「你這事兒還真是問對人了。」

「老弟知道?」工部尚書眼楮一亮。

「這具體的事情,事關上面,我不好全和你明說,不過,那廟里的神仙可是關照過當今皇後的。」禮部尚 書神神秘秘的說道。

工部尚書瞪圓了眼楮,原本是稀里糊涂,現在是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神、神仙顯靈了?下凡了?皇後娘娘她瞧見神仙了?怎麼個關照法?」他們都是讀書人,這神鬼之說,子不語怪力亂神,信還是不信,憑個人而異。

「皇家秘史,點到為止。」禮部尚書沒有再多做透露的打算。

「行,既然老弟這麼說了,那這廟,我就大修!」關照過當今皇後,大修肯定錯不了。

「非也、非也。」禮部尚書連連搖著手里的筷子。

「陛下勤政愛民,一向不喜勞民傷財,皇後亦是。那小小的山神廟,若工部大修必是要惹人注目的,人多嘴雜,大家風言風語的傳開,指不定傳出多少個版本呢。」

「老弟說、說得也在理。那為兄我就、就在原有的基礎上小、小修一下?」工部尚書磕磕巴巴的問道。

禮部尚書沒答腔,輕輕的點了下頭,繼續吃著盤子里的菜。

皇帝下令,工部尚書親自督辦,這小小的山神廟很快便修繕完成,完工那天,工部尚書戰戰兢兢的進宮稟報。

皇帝在批閱奏章,連頭都沒抬,就隨口問了句是怎麼修的。

已是深秋,工部尚書擦了下腦門上的汗,回了句,是在原有的基礎上小做修整。

皇帝沒多說什麼,便讓人下去了。

工部尚書心忖,看來這次找禮部老弟打听一番果然沒錯,這關算是過了。

齊袁林這個皇帝當的,是從早忙到晚,整日不得清閑。這一日齊袁林說要陪陸知遙出宮走走,陸知遙都懷疑自己出現幻听了,再三確認得了齊袁林的肯定,她高興的摟住他的脖子。

宮外可比宮里有意思多了,平日都是她自己出去逛,這次有齊袁林陪著,陸知遙心里別提有多高興了。

「陛下……」陸知遙下了馬,看著眼前煥然一新的山神廟,轉頭看著齊袁林。

她在這廟里可是住了好幾個晚上呢,她的燻雞、饅頭,還有酒,可都孝敬過神仙。

「陛下,還記得……」

齊袁林跟著下了馬,「前幾個月在籌備大婚的事,工部那邊忙,抽不出人手,這廟里的神仙關照過你,朕又怎麼能忘記呢。」

兩人攜手走進廟里,地上的雜草被清理一空,漏雨的房頂也修整好了,四周的柱子涂抹了漆料,神仙的容顏也被精心修補過,桌上供奉著食物,香爐里插著三炷香。

陸知遙恭恭敬敬的給神仙鞠了個躬,「神仙,我回來了,這是我丈夫。」她拉起一旁齊袁林的手,向神仙介紹道。

齊袁林沖著神仙點了點頭,「多謝神仙當時對拙荊的照顧,也多謝神仙給她托夢,讓她想開了,重新回到我身邊。」

「神仙托夢這事您還記著?」陸知遙轉頭問道。

「你當時作的什麼夢,可還記得?」這個夢,齊袁林一直很好奇,陸知遙再次回到他的身邊,或許真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當然記得,其實也沒什麼,就是夢到您了。夢里我看不清您的臉,但卻听見了您的聲音,您說,我想你,我想你,哈哈哈。」說著說著,陸知遙有些臉紅。「後面我醒了,您想不想我,我不知道,但我確實是想您了,特別、特別想,恨不得馬上能見到您,我想這就是神仙給我指的路吧。」

「神仙托的夢沒錯,我想你想得心口痛,想你想得恨不得將京師翻個底朝天,無論用什麼方式都要把你找出來。」齊袁林抱住陸知遙緩緩的說道。

「嗯。」陸知遙摟著齊袁林,神仙保佑,他們沒有錯過彼此。

番外  第二個娘親

洛氏是個剛烈的女子,她家是隨州的商戶,她嫁進陸家也算是門當戶對。洛氏膝下有一女叫陸春香,還有一個佷女叫陸知遙。陸知遙雖不是她親生的,但是小時候一直養在身邊,她待她親如閨女。

陸知遙的性子其實有些隨洛氏,不服軟、不認輸,女孩子家習武、進衙門當捕快,這期間可是吃了不少苦。洛氏嘴上雖數落她,但是心里卻為她叫好,女孩子怎麼了?陸家抱養的女兒怎麼了?就憑她當上隨州城獨一份的女捕快,就證明這孩子是個有本事的。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佷女命苦,沒有父母為她操持婚姻大事,她這個當嬸嬸的自是要多上心。偏偏這個佷女要說抓賊那是一蹦三尺高,可要說相親,就跟霜打的蘿卜似的,無精打采,這可把洛氏愁壞了。

眼瞧著都十八了,要是再嫁不出去,妥妥的成了老姑娘。

愁啊愁,洛氏覺得自己的白頭發都愁出來了。

佷女和徐家老三相親,那是她天天在丈夫的耳邊念叨,丈夫沒轍了,也顧不得山長的面子,拉下臉來去找徐家老三說的。

徐家老三是個 書生,為人老實,洛氏一早就相中了,要是能撮合成他倆的親事,洛氏的心也算定了。

後來,許是她大哥、大嫂在天有靈,徐家老三還真相中她佷女了,然而還沒等洛氏高興多久呢,便听說佷女已經有了心上人,一個從京師來的商人,眉清目秀,說話文質彬彬的。

京師來的?陸家人都在隨州,她佷女要真嫁過去,在京師無親無故的,若是讓人欺負了怎麼辦?

後面,佷女說這是誤會一場,可是洛氏不信,自家孩子什麼性子她最清楚,陸知遙對外是有戒心的,可是她對那位公子卻親近得很。那位公子也是,看她佷女的眼里滿是寵溺。

她這個佷女抓賊行,但是談情說愛,腦子里卻是少了根筋。原本她想找個機會和佷女好好聊聊,然而,佷女卻接了公差要去京師,此事就這麼耽擱了。

後來發現,她猜得沒錯,佷女和那位齊公子果然是兩情相悅,可是她沒想到那位齊公子並不是什麼京師商戶,而是當今皇帝。

這世上的女子,一入宮門便再也沒有出來的機會。佷女的性子,那皇宮于她來說更似一座牢籠。可是,她又能如何呢?她攔不住,甚至不知道要如何去攔。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求皇帝給佷女一個機會,看在今日的情分上給她一個出宮的機會。隨州陸府永遠是她的家,她佷女是有家、有親人的。

「知遙。」臨回隨州的前一天晚上,洛氏拉著陸知遙的手。

燭光搖曳,陸知遙困惑了,總是教訓她、生她氣的二嬸嬸不見了,二嬸嬸的臉上是她在隨州時未曾見過的柔情。對她也好,對春香也罷,二嬸嬸從小到大經常念叨她們,但是這分念叨讓人倍感親切,心里踏實。她的二嬸嬸這幾天好似一下子變老了,怎麼會這樣?在她的記憶里,二嬸嬸的面容是很年輕的。

「對不起,你大婚,二叔父、二嬸嬸不能到場。」陸知遙是要以宋姓嫁入皇家的,他們陸家是隨州小小的商戶,這京師的紛亂,不是他們摻和得了的。

「二嬸嬸,您說什麼呢,知遙心里清楚。」陸知遙紅著眼眶,盡力想要止住眼淚。

「咳,哭什麼,二嬸嬸雖然不能親自送你出嫁,但是你記得,陸家永遠是你的家,我是你二嬸嬸、春香是你妹妹,你什麼時候回來,我們都歡迎你。」洛氏摟住眼前的孩子,她的孩子長大了、要嫁人了,她曾經說要風風光光給她送嫁的,她失言了,甚至,她連她穿嫁衣的模樣都瞧不見。

「孩子,你記著,這皇後說白了也就是個官,和你當捕快一樣,一個官大一個官小,若是日後這後宮來了其他女人,你得像申大人管你們那般去管她們,要時刻記著你是後宮最大的官,她們都應該要听你的。」洛氏一邊哭一邊說。

陸知遙早已泣不成聲。

「後宮是座牢籠,我真、我真不想讓你進去,可……可你喜歡他,我看得出來,二嬸嬸都看在眼里。你記著,若是在那里真待不下去了,你一定要好好求陛下,讓他看在今日的情分上放你一條生路。你就和陛下說,對外就、就宣稱你死了,然後和陛下保證你這輩子都不會再嫁人,你、你回隨州帶發修行,回陸家,從此不出府門。听見了嗎,二嬸嬸今日的話都記著,牢牢記在心里,若是哪天真待不下去了,萬不可想不開尋短見,要想辦法求陛下讓他放你出宮。」

「我知道,二嬸嬸今日的話,知遙牢牢記著呢。您放心,哪天他不再喜歡我了,我一定想法子回到二嬸嬸身邊。」她的親生母親去世了,她的養母也去世了,這世上待她如母親般的人就是眼前的二嬸嬸了。

二嬸嬸的心她又怎會不懂,比起陸家的安危,二嬸嬸更在乎她。

「孩子,記著,陸家永遠是你的退路。若我不在了,有春香在,她……」

「二嬸嬸您胡說什麼,您肯定會長命百歲。」

「好、好,長命百歲,你放心,你生母走得早、大嫂走得早,這輩子,二嬸嬸代替她們守著你、護著你。」

「嗯。」千言萬語此時都顯得蒼白無力,陸知遙緊緊抱住她。「二嬸嬸您等我,等婚事辦完了,我就回隨州看您。」

「好、好、好,二嬸嬸在隨州等你,準備好吃、好喝的等你回來。」

「嗯。一定。」她不能以皇後的身分回去,但是她可以用陸知遙的身分回去。

「一定。」洛氏拍著陸知遙的後背,柔聲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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