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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君 -【多情巡撫】《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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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5-3 00:04:51
標題:
竹君 -【多情巡撫】《全文完》
竹君 -
多情巡撫
眾人都道他好女色、知情趣
在她看來他卻是個十足的禍害
她雖是打小便被父母賣到青樓
但她可不是能任人狎玩的花娘
若不是他貪花好色執意要她陪侍
她怎會淪落到得靠偷竊籌贖金的窘境
把人人讚揚的義賊變成貪利貪財的盜賊
可憐她衰神罩頂,失手被他逮個正著
無賴的他利用她的弱點逼迫她就範
再怎麼抗拒一顆心仍淪陷在他的柔情裏
只是為何想跟她搶男人的女人這麼多呢?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5-3 00:05:36
第一章
下雨了。
一道輕盈的黑影快速掠過街道兩旁的屋簷,目的地是為富不仁的陶員外家。
陶晉明做生意賺了不少錢,但他十分苛待下人,不只錙銖必較,對於貧窮百姓更是一毛不拔。凡是上門求援的貧民、佃農一律被趕出去;至於乞丐,那就更不用說了,棍棒齊飛,一點同情心也不給,吃剩的食物寧願倒進餿水桶裏,也不願施捨給他們,所以他"小氣財神"的惡名不逕而走。
街上的人們撐著傘低頭行走,沒有人注意到屋頂上有道身材削瘦的人影。
他是近來令官府頭痛的"鬼面大盜",一身青衫,臉帶鬼面具,正是他的標誌。沒有人知道他是何身份,是男還是女,只知道最近一個月來,他偷遍了城裏的大小官員和為富不仁的商賈,每個提起鬼面大盜的有錢人,莫不氣得咬牙切齒。
儘管有錢人恨他,鬼面大盜劫富濟貧的義行,還是讓百姓津津樂道,每個提起他名字的人都豎起大拇指的說"好"。
今晚他又出現了,目標是城北的陶家。
此時正是陶府用晚膳的時候,鬼面大盜不費吹灰之力的來到寶庫外,順利的打開三道大鎖走進去,滿屋子的金銀財寶,更顯露出陶晉明的貪婪和小氣。
鬼面大盜拿出個大青布袋,快速的將箱子裏的金銀珠寶倒入袋內,直到裝滿了為止,這才束緊袋口,背在背後走向門口,臨去前再瞥了眼空了一半的寶庫,面具下的嘴笑咧開來,右手一揚,一朵青布摺成的青花鏢飛射而去,牢牢的釘在木柱上。
然後他不慌不忙的躍上屋脊,飛縱而去。
用完晚膳,陶晉明照例到寶庫清點的時候,這才發現庫房的門大開,裏面的金銀珠寶少了大半,柱子上有一支青花鏢,他氣得直跳腳。
聞聲而來的護院從柱上摘下青花鏢,"鬼面大盜!員外,是鬼面大盜!"
陶晉明一把搶過青花鏢握在手中,憤瞪著眼道:"鬼面大盜……又是鬼面大盜,還不趕快報案,我絕對不放過他。"
聽說鬼面大盜專與有錢人作對,所以他才多請了護院提防,想不到還是讓他神不知鬼不覺的偷溜進來,還拿走他這麼多的財物,心痛啊!
"立刻通知官府抓人,我與他誓不兩立。"陶晉明捂著胸口說,他的錢哪!
"是……"一名護院急忙奔出大門,到衙門報案。
江南是魚米之鄉,不但物產豐富,景色美麗,是歷朝歷代文人雅士尋求詩意靈感的好去處,許多自命風流的才子,和多情倜儻的浪子,流連花叢徹夜不歸。
其中江南巡撫秦千里更是個中翹楚,舉凡江南的名樓酒館,到處可見到他的身影,似真似假的戲謔玩笑、溫柔的舉止,擄獲了不少花娘的芳心,莫不把他視為知己的入幕之賓,日日翹首盼望他的光臨。只是秦千里的多情豈是一個人可以獨得的,所以不時可見到花娘們為他爭風吃醋。
今晚,當全城的官員都忙破了頭,四處追緝鬼面大盜之際,堂堂巡撫大人卻躺在溫柔鄉里,手擁著"尋芳閣"裏的名妓浣浣,大享軟玉溫香之福。
"大人,你在浣浣的房裏已經待了三天,衙門裏的事情都不管了嗎?"浣浣偎靠在秦千里的懷裏,纖纖玉手畫著他結實的胸膛,輕啟檀口地問道。
"怎麼?你是趕我離開嗎?"秦千里抓住她挑逗的手,輕齧一口。
浣浣嬌嗔一聲的縮回手,不依的抬起頭,輕捶著他的胸口道:"浣浣哪敢趕大人啊,浣浣是怕大人為奴家荒廢了職務,於心不安而已。"
開玩笑,她好不容易才從青豔和蘇蘇的手裏把他搶過來,使盡渾身解數才留住他三天的,怎麼可能輕易的讓他走呢?
"看不出來你倒是個識大體的好姑娘,這麼為我設想。"秦千里豈會不知道她的心思?撇嘴一笑,伸手將她攬入懷裏。
浣浣嬌笑連連,"大人,浣浣本來就很會為人設想,只是你忽略罷了。你的心都放在青豔和蘇蘇的身上,哪會想到浣浣呢?"
"誰說我的心在青豔和蘇蘇身上?我這不抱著你嗎?"秦千里邪魅的一笑,伸手摸了把她的酥胸。
浣浣頓時笑得花枝亂顫。
"大人,你說的都是哄人的話,同樣的話你對青豔和蘇蘇都說過。你要真對浣浣有心,浣浣也捨不得你這般勞碌奔波,何不讓浣浣跟著你回去,專門伺候大人呢?"她甜得膩死人的小嘴,說著能酥人骨頭的話。
偏偏秦千里表面看來像個貪歡的爺兒,心裏卻精明得很,早在她開始撒嬌時,就知道她要說什麼了。
他抱著她翻個身,將她壓在身下,埋首往她胸前一吻道:"跟著回去不打緊,就怕冷落了你那些熟客,一個個找上巡撫府,把巡撫衙門變成你招攬客人的秦樓楚館,那我的罪過才大哩!"秦千里臉上笑著,嘴裏卻說出傷人不見血的話。
聽得浣浣身子一僵,明白他的意思了。雖然他肯跟她上床,但不代表就一定喜歡她這個人,充其量只是喜歡她床上的功夫跟豐腴的身材罷了,她不該存有奢侈的幻想。
這就是浪子無情的地方,花娘在他們的眼裏,根本算不了什麼。
"是浣浣失言了。"看見他起身穿衣,浣浣慌著下床披上一件外衣,從後抱住他。"再多留下來一夜如何?"
雖然明知不可能,但編織了那麼久的美夢,要一下子清醒,還是很困難的,至少秦千里是個不錯的客人,不但出手闊綽,待人也溫和,不像其他的爺們,總是粗魯的惹人討厭。
"不了,我獨寵你三天,還不滿足?"他可是厭了,該去找找別的新鮮味了。
"可是人家捨不得大人嘛!"浣浣拉住他的衣袖,就是不讓他走。
秦千里微微含笑,袖子一拂,一個軟勁就將她撥開,隨即打開房門走出去。
"大人……"浣浣不死心的追出來,也不管身上只隨意的披了件外衫,連帶子都沒有繫好,姣好的胴體露了大半,就急急的抱住他,不肯讓他離去。"別走嘛!再多陪陪浣浣。"
秦千里一哂,再次將她推開,手執紙扇邁開腳步準備離去,就在一個追、一個走的同時,突然一個慌張的倩影奔了過來,捧在手上的整碟菜撞翻在他身上,把一個風流倜儻的秦巡撫,弄成了渾身油膩的邋遢相。
"啊!"浣浣驚呼一聲,感激的朝闖禍的白苑兒一眼,忙不迭的拿出手絹,趕緊為他擦拭。"看來大人這下真的要回浣浣的房裏了,讓浣浣伺候你換上乾淨的衣裳吧。"
浣浣邊說邊笑,將秦千里拉回房裏。
臨進門前,秦千里輕責的看了那小丫頭一眼,卻發現她的眼瞳裏閃爍著一絲狡黠的精光,彷彿這一撞,是她故意的。
可是……可能嗎?就在他懷疑的想看仔細時,卻見她歉疚的抬起頭,含淚的水眸裏有說不出的害怕,那份怯弱和畏懼不像是假的。
"大人,進來嘛!"沒讓秦千里細想,浣浣將他拉進房間,解下他身上被弄髒的外袍,往屋外一丟。"苑兒,快將大人的衣服洗乾淨,弄好後送來。"
隨著話落,門在白苑兒的面前關上。
白苑兒哼著笑,彎身撿起地上的衣服及盤子碎片,朝緊閉的房門扮了個鬼臉,快樂的離去。
就在她經過浣浣隔壁房間時,門裏突然探出一隻手,將她拽了進去。
"鬼丫頭,幹嘛捉弄人?"花落水笑駡道。
原來白苑兒剛才幫著花落水收拾客人用剩的飯菜,突然聽到外頭傳來嘈雜聲,她立刻端了盤最油膩的糖醋咕咾肉出去。花落水還以為她是要做什麼,原來是調皮的去捉弄人。
"誰教他那麼狂肆,瞧不起咱們做伶倌的。"白苑兒吐著舌說,壓低聲音怕被隔壁又在尋芳作樂的秦千里聽見。
待在尋芳閣這麼久,雖然沒有直接跟秦千里照過面,但他的風流事蹟她卻知之甚詳。
他好女色、知風情的傳聞,早在花娘間傳開了,就連已經不太接客的花落水,偶爾都會提起他。
"有錢的爺們都是這樣,更何況他還是巡撫大人,更有理由這麼說了。"三十多歲的花落水,身材依舊保持得很好,風韻猶存。
她將歪斜了的髮髻扶正,走到床邊坐下。"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今晚的收穫如何?"
花落水年輕時是女鏢師,愛上一個浪蕩成性的男人,她傾心所愛的男人不但整日流連在花叢中,欠下一屁股的花債,最後還將她賣入青樓,從此她便對男人死了心,認定天下男人皆薄幸,與其讓男人玩弄,不如自己來玩男人,所以心甘情願委身在這裏,成為一代名妓。
只是年華易逝,時光催人老,現在的她已經不復往日的風光了,會來找她的,大都是相熟的老客人,年輕的新客人幾乎很少點她。
想想也對,花同樣的銀子,誰會要一個年過三十的老姑娘伺候呢?
幾年前,在老鴇買進的一批年輕小姑娘中,她挑了年僅十二歲的白苑兒當義女,並且教授她武功,今日才不至於太過寂寞。
"收穫可大了。"
白苑兒甜甜的笑著,坐到她的身旁。"我把陶老頭的銀兩搜刮大半,回來時全散給了城北那些貧窮的人家。"她說得好不得意。
花落水扯顏一笑,拍拍她的小臉,"你呀,就是好管閒事,萬一被官府的人抓到,就有得你受了。"
白苑兒會當竊賊是出於意外,有一天白苑兒在花落水房裏遇見個稍有一點銀兩,就粗聲粗氣對她不斷吆喝斥駡的客人,心裏氣不過,等摸清了對方的底細後,晚上就穿著一身青衣潛入他家,將他拳打腳踢一頓,還拿走了屋裏所有的值錢東西,散發給附近貧困的百姓,從此鬼面大盜的名聲傳了開來,成為官府頭痛、貧民稱道的英雄人物。
而她也戀上了這種幫助百姓的正義感,便開始了夜盜的工作。
只是沒有人知道,鬼面大盜就躲在這送往迎來的青樓裏,更萬萬不會想到,"他"竟然是個小姑娘,一個端茶送水任人呼喝的小丫頭。
"不會的,乾娘。"白苑兒撒嬌的搖著花落水的手臂,"苑兒這麼聰明,不會被抓到的。"
老天爺那麼好心,怎麼捨得她這樣的義賊被抓到呢?"對了,乾娘,你有沒有想過離開尋芳閣?"
看乾娘越來越不受人敬重,當女兒的心裏也不好受。
"或許我可以再做一樁大買賣,幫我們倆贖身。"一再的順利得手,讓白苑兒有了以此為業的打算。
"傻丫頭。"花落水愛憐的捏捏她的粉頰,笑著搖頭,"乾娘早把尋芳閣當成自個兒的家,做了太多年的花娘,早不習慣外面的世界了。倒是你,苑兒,這裏終究是個是非之地,最近嬤嬤注意到你出落得更為標緻了,我想再不久她就會逼著你接客,你還是小心點好。"
"小心什麼?大不了我為自己贖身。"她嘴上雖這麼說,心裏卻捨不下乾娘。
打出娘胎開始,她白苑兒就是人見人厭的娃兒,上面有十個兄姊,家裏又是佃農,窮得連飯都吃不起,瘦弱的娘親卻一個接著一個的生,爺爺跟爹只好一再的把孩子送人。
年僅十二歲的她,被賣到了妓院,只因為這裏的價錢好,可以讓爹多買幾袋米。對於這樣的家人,她早已不把他們當親人了,在這世上唯一疼愛她的親人只有乾娘,只有乾娘對她好,教她讀書識字,還教她武功,所以她捨不得離開乾娘。
如果乾娘一輩子要留在這裏,那她也會留下來。
"真是個傻丫頭。"花落水輕歎的摸著她的臉頰,苑兒的孝心,她當然懂。"去吧,把巡撫大人的衣服拿去清洗,別再調皮了。"
"是,我知道了。"白苑兒抱起衣服,笑著離去。
"大人……大人。"
衙役連喚了幾聲,才把秦千里從沉思中喚回來,讓他猛然驚覺到自己是坐在衙門裏審案。
"你剛剛說什麼?再說一次。"他示意陶晉明及林知府,再說一遍來意。
"是這樣的,昨晚陶員外家的金庫遭鬼面大盜洗劫,損失了大半的財物,這已經是近一個月來鬼面大盜犯下的第四樁案子。下官派出捕快盡全力捉拿,就是不見鬼面大盜的蹤影,所以斗膽想請大人批令海捕文書,命令各州、各縣的府衙,一起緝拿這名狂徒。"
秦千里抬了抬眉,鬼面大盜的事情他早已聽說了,只是沒料到他會令地方官府這麼頭痛。
"他的武功很高嗎?"
"不清楚,只是他出現的時間不定,有時候白天、有時候晚上,有時候出現在城東、有時候出現在西郊,讓人疲於奔命。"
說來汗顏,鬼面大盜出現已經一個月了,官府卻連正面也沒有碰上一次,全憑報案的人描繪出他的樣子。
"這麼神秘。"秦千里搖搖紙扇,揚起一陣陣的涼風。"這倒是挺符合'鬼盜'這兩個字。好,這件事情就交給巡撫衙門來處理吧。"
林知府喜出望外,能卸下這個燙手山芋是再好不過。"謝謝大人。"
"毋需多謝。"秦千里收起紙扇,目光直視著林知府道:"屬下無能,是我這個巡撫大人的恥辱,你說我能不勞碌著點,自己出門抓人嗎?"事情都發生一個月了,卻連個人影都沒瞧到,林知府也真是沒用。"你查了一個月,可有所獲?知道鬼面大盜是何方人氏嗎?"
"不知道。"林知府答得很心虛。"他的行蹤飄忽不定,難以找到他的落腳處。"
"交過手沒有?"腳下功夫不錯,可不代表其他功夫也行。
林知府搖搖頭,"沒有,每次他出現的時間都不一定,既使是雨夜裏也曾出現作案。"
"那有多大歲數呢?"
"也不知道。"
秦千里聞言,眉頭微微一蹙。"太離譜了,林知府,連多少歲數都不知道,那是男是女總不會不知道了吧?"
他這一個月都是在睡覺嗎?
聽出秦千里口氣裏的不悅,林知府急忙解釋道:
"鬼面大盜每次出現,都身穿青衣,以鬼面具掩臉,所以是何樣貌、年紀多大、是男是女,實在難以得知。不過據調查,他把偷來的東西,盡數救濟災民和乞丐,所以很得百姓的愛戴。"
就是這樣才頭疼,因為即使有人知道,也不會有人肯說。
"哦?"林知府的話勾起了秦千里極大的興趣,想不到這位鬼面大盜還是行俠仗義的義賊,那財物被偷的人皆是為富不仁的惡紳。
很好,這個鬼面大盜他很喜歡,無論如何都要見到鬼面大盜的真面目才行。
看來海捕文書不用發了,這麼有趣的事情,他一個人玩就行了。
他倒要看看這個鬼面大盜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
"知不知道他接下來的目標是誰?"守株待兔可比大海撈針來得強。
"這……"林知府為難的看了陶晉明一眼。
一直低頭站在一旁的陶晉明,連忙上前行禮道:"回巡撫大人,這鬼面小賊實在可惡,他專門與我們有錢人作對,如我一樣的受害者有城東的李員外,桃郊的許商人等,接下來他要下手的物件,一定也是附近有錢的仕紳。"
"這麼說只要查查附近有誰是既有錢,又討人厭的惡紳就可以了。"秦千里嘲諷道。
城東的李員外仗著自己有些錢,常常欺負佃農,要他們繳交高額的租金,若是付不出來的,就抓人家的女兒或妻子,供其一逞淫欲,所以其惡名眾所皆知。
只是他每每施惡時,都會逼著對方寫下賣身契,所以官府無從治罪。
桃郊的許商人雖然沒有李員外的淫惡,卻極愛錢,只要是能讓他賺錢的生意,就算是拆人家庭、賣人骨肉的惡行他都做得出來,只是沒有證據,官府不能查辦。
陶晉明所說的這些人,都是地方上有名的惡人,鬼面大盜能出面教訓,他自然樂觀其成。
要不是鬼面大盜每次行事都沒有知會他一聲,不然他一定會共襄盛舉,一起幹這除惡鏟奸的事。
秦千里毫不避諱的話,聽得陶晉明面紅耳赤,彷彿是在奚落他們這些遭劫的有錢人,是罪有應得,活該倒楣,他雖不服氣卻又不敢反駁。
"好了,都回去吧。"秦千里揮揮扇子命他們離去。
公事辦完了,坐在大堂上的他,情不自禁的又想起那雙狡黠靈活的眼眸,戲謔的笑浮上嘴角。
他快步的走向門外,想再去看看那名小丫鬟,瞧瞧那俏皮可愛的眼神是真的,抑或只是自己想像而已。
他向來遊戲人間,只容許他戲耍別人,可不容許別人戲耍他。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5-3 00:05:56
第二章
才過申時,由於尋芳閣裏的姑娘大都早上才卸妝就寢,現在正窩在床上睡好覺,偌大的庭園裏空蕩蕩的,只有幾名十二、三歲的丫鬟在打掃。
丫鬟們看到秦千里,先是訝異的眨眨眼,然後像才認出他是誰似的,急忙奔向各自服侍的姑娘和老鴇,告訴她們巡撫大人來了。
不一會兒,尋芳閣便嘈雜起來,每個姑娘都像著火似的忙著梳妝打扮,準備迎接夢中情人。
這時,就見匆忙而出的老鴇,臉上塗著厚厚一層不均勻的粉,隨著她的走動,一點一點的落了下來,待她走到秦千里面前時,臉上的粉已變得斑駁,看來好不嚇人。
秦千里忍不住往後退了一大步,紙扇一開,拒絕了她的接近。
"嬤嬤,擾你好夢了。"他禮貌的笑道。
"哎喲!大人說的是哪里的話呢?我這尋芳閣裏的姑娘不全為著您起來了嗎?"老鴇肥碩的身體隨著笑,不斷的抖動著,臉上殘餘的粉又抖落不少。
秦千里以紙扇掩面,就怕被她抖落的粉沾到,看來老鴇為了迎接他,匆忙間把一整盒粉都塗上了。
"嬤嬤,我是來找人的。"看著一群朝他奔來的女人,他第一次有了恐怖的感覺。
怎麼也想不到晚上所見到搖曳生姿、千嬌百媚的姑娘們,現下卻因睡眠不足、匆忙上妝,成為頂著白臉皮可比鬼可怖的人,驚得他心頭一顫。
"你們這是做什麼?巡撫大人有你們伺候的份嗎?"
經過細心打扮的尋芳三妹──青豔、浣浣跟蘇蘇一起走來,嬌斥聲立刻讓那群女人自慚形穢的退下。
三人是尋芳閣裏的名妓,在刻意梳妝後與這群猴急的女人一比,當真有雲泥之別。
只不過,秦千里今天來的目的不是找她們,而是尋那個惡意捉弄他的小丫頭。
"大人,今兒個怎這麼早就來了,是不是想浣浣呢?"胸大細腰的浣浣,屁股一扭的撞開兩個礙眼的姊妹,朝秦千里巧笑倩兮的移了過去。
"才不呢!大人在你那裏住了三天,早就膩了,怎麼可能再來找你?他是來找青豔的。"青豔嬌柔的貼在他的胸前。
但才一貼上,就被後面趕來的蘇蘇推開,小嘴微噘的嬌嗔道:"大人,你不能偏心,你憐愛過浣浣跟青豔了,獨獨冷落蘇蘇,蘇蘇可不依哪!"
見慣了三人爭相奪愛的場面,只見秦千里微揚著唇,手上紙扇輕點三人的豔唇,"你們都說得對,本官應該要公平,不能偏袒一方,否則就有負佳人的青睞了。所以為了公平起見,本官今日誰也不點。"
"什麼?!"三人異口同聲的叫道,無比失望。"三人都不要,那你今天來幹嘛?"
害她們犧牲了睡眠,專程起來梳妝打扮,結果……哼!
三個女人的嘴翹得有半天高。
"我來找一名小丫頭。"秦千里噙著笑道。
顯然非常得意自己的魅力,惹得三個女人如此瘋狂。
唉!人帥就是有這個壞處,徒惹這麼多相思債,真是罪過。
"什麼小丫頭?"青豔等三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四處張望有哪個大膽的小丫頭,敢跟她們搶人。
站在人群中的白苑兒,原本是存著看好戲的心態,卻驚見秦千裏帶笑的眼停駐在她身上,不禁怔了一下,緊跟著便將身子一縮,轉身就想溜走。
只是她這一動,登時被青豔、浣浣和蘇蘇注意到,她們難得聯手的將她揪回來。
白苑兒慌得急搖手,埋怨的目光瞪向秦千里。
誰不知道尋芳閣裏這三個女人最難惹,也最惹不起;別看她們三人平日爭風吃醋,各爭風頭,其實都是為了秦千里,誰教他不只人長得俊,風流多情又識趣,更是朝廷官員,哪個女人不想攀上他。
雖說未必能成為正房,至少撈個側室的位置也不錯。所以一旦有其他人想介入,破壞她們的美夢的話,她們就會團結起來一致對外,整得對方淒慘無比。
因此,白苑兒一見到她們憤恨的目光就渾身打顫、心裏發毛,連忙開口撇清。
"三位姑娘別誤會了,苑兒根本不認識巡撫大人。"
怪只怪白苑兒剛剛情急的一瞪,讓秦千里看出來她隱藏的本性,報復捉弄的心一起,輕笑的移近她,將她一把擁進懷裏,頓時引起所有人的驚呼聲。
萬萬想不到秦千里今日來的目的,真的只是為了尋芳閣裏一個毫不起眼的小丫頭,簡直丟光了她們這些大姑娘的顏面。
所有人的眼光,怨恨的射向她。
白苑兒慌張的想掙開他的懷抱。"你……你別害我。"
她是招誰惹誰了,不過是將一盤菜倒在他身上而已,他犯得著如此整她嗎?
"我哪是害你,我是疼你。"看到她驚慌的小臉,秦千里覺得非常開心,低頭在她唇上偷親一口,嚇得她差點驚叫出聲。
"沒想到你這麼主動,我只是輕嘗而已,你就啟唇相邀,我怎麼忍心拂逆你的好意呢?"趁著她開口罵人時,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再次吻住她的唇,將她的叫駡聲都吞入口中,盡情的攫取她的香甜。
白苑兒漸漸感到渾身無力,他的吻具有魔性似的掠奪了她的理智,全身的力氣像被抽光似的,無力的軟靠在他身上,任由他狂吻著她。
這是她第一次碰觸到男人的身體,一向潔身自愛的她,一直很謹慎的躲避男人,就怕他們污穢的手玷污自己乾淨的身子。
可是現在,她卻當著尋芳閣所有人的面被親了,她的臉紅燙無比。
懷中人兒的純真反應,引起秦千里一陣悸動,一向在花叢中嬉戲的他,第一次嘗到清純小白花的滋味,清新而甜美。
"告訴我你的名字。"他在她的唇間輕問。
已經迷失神智的白苑兒,情不自禁的開口,眉眼間都是氤氳的情迷。"白……白苑兒。"
她虛弱無力的只能靠他支撐著。
這就是吻,是姑娘們每每在房裏嚶嚀呻吟不已的原因?原來是這麼的迷人。
秦千里笑了,"好,白苑兒,我要定你了。"
"什麼?"被他俊朗五官迷住的白苑兒,一時間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愣然的仰視著他。
直到抗議聲四起,她才意會過來他剛剛說了什麼。
"不……不行,我不是……"神智回來了,力氣也恢復了,她手忙腳亂的想推開他,拒絕他的宣告。
"可以、可以,只要是我尋芳閣裏的姑娘、丫頭,隨時任大人欽點。"老鴇邊說邊將她推回秦千里的懷裏,讓他摟個滿懷。
白苑兒氣得直跺腳,"不要,我不答應。"
她不是閣裏的姑娘,她不賣身的。
"你不答應也不行,別忘了你是我買來的,我叫你做什麼,你就得做什麼。"老鴇一點抗議的機會都不給她。
秦千里更是抱著她就往樓上走。
白苑兒急了,慌了,拚命揮舞雙手,希望有人能幫助她,可是一個是巡撫大人,一個是這裏的老鴇,誰敢伸手救她啊!
情急之下,白苑兒沖口道:"我……我贖身,我替自己贖身!"
"贖身?"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目光一致的看向她。
白苑兒低著頭坐在花落水的房裏,聽著她滔滔不絕的數落聲,只能僵笑的硬著頭皮聽著。
"你這丫頭是吃錯了藥是不是?竟當著所有人的面告訴嬤嬤,說你要替自己贖身,你有這個錢嗎?有這個本事嗎?"
幸虧她及時出面,好說歹說的替她解圍,不然苑兒不知會被嬤嬤打成什麼樣了。
"誰說沒有,我可以扮成鬼面大盜再去偷啊!"她這可是被逼上梁山,一切都是那個好色的秦千里害的。
一想起他,白苑兒就恨得牙癢癢的。
花落水撫著隱隱作痛的頭,在她身邊坐下來。"你說的是什麼鬼話,扮成鬼面大盜?我看你是扮上癮了是不是?你不知道官府的人正到處抓你嗎?你再扮成鬼面大盜豈不是自個兒送上門等著被抓?"
"不然怎麼辦?難不成真要我失身給那個濫情的秦千里嗎?"一提到他的名字,她的牙又狠咬了幾下。若不是他,自己又怎會陷入這種困境裏。"我失身事小,得罪尋芳三姝才不得了,你想那三個女人會放過我嗎?你沒瞧見她們眼裏迸射出來的歹毒眼光,好像我搶了她們的男人似的,想起來就害怕。"
要想在尋芳閣待下去,明哲保身的方法就是別得罪那三個女人。
"你還怪人家,怎麼不想想是誰大發慈悲的放你一馬,要不然你以為堂堂巡撫大人要你,嬤嬤會反對嗎?哪管你要不要為自己贖身的鬼話。"
秦千里的反應,讓花落水對他的看法改變。一向風流的他,竟然轉性把到嘴的鴨子放掉了,還說服嬤嬤答應苑兒為自己贖身。
可見他並不是一個真的貪愛美色的下流胚子,至少不會強人所難。
不過,愛錢的嬤嬤關起門來可是另一種臉色,獅子大開口的喊出一萬兩的天價。
這筆錢就算是替青豔、浣浣、蘇蘇贖身也足夠了,更何況白苑兒只是個打雜的小丫頭。
真是狠啊!
"乾娘,那個壞蛋這麼欺負苑兒,你還為他說話?"白苑兒氣惱的嘟起嘴。
"我不是要你墮落風塵,我自個兒不幸,怎麼捨得讓你也同我一樣不幸呢?只是……就算你有辦法偷到錢,但你怎麼跟嬤嬤解釋這一大筆錢的來處?"
嬤嬤會獅子大開口,狠心開出一萬兩,八成是氣苑兒當場拒絕了秦千里,讓她臉上無光,所以才刻意刁難的。
就算苑兒偷的都是銀票,可上面有各錢莊的記號,嬤嬤一查就知道銀票的出處,到時候只怕非但贖不了身,還會泄了自己的底,招來官府的捉拿,豈不更糟?
"乾娘,你別擔心了,苑兒會自己想辦法的。"看到花落水為自己傷透腦筋,白苑兒難過的低下頭。
乾娘說得對,她是太衝動了,沒考慮到這麼多。
"還有什麼辦法可想,除了偷還能做什麼?"花落水。想了想,在心裏作下決定。"嬤嬤既然把話說出口了,你要是不籌出這一萬兩銀子,她定會逼你接客,這樣你的一生就毀了,將來還指望找到好人家嗎?所以乾娘無論如何也得幫你這個忙,從明兒個開始,咱倆一起扮鬼面大盜籌銀子吧。"
到時候嬤嬤若問起,就說是她十幾年來攬下的私房錢,她就算不相信,應該也不至於報官才對。
"不行!我怎麼可以拖累乾娘呢?"白苑兒連連搖頭,"要是被官府捉到,可是要坐牢的。"
她坐牢不打緊,可千萬不能害了乾娘,她一生遇人不淑,又淪落風塵,命夠苦的了。
收了她這個只會添麻煩的乾女兒,什麼福都還沒有享到,還要以身犯險,說什麼她也不能答應。
"別再說了,就這麼決定,以後你偷東西時,儘量拿一些值錢的珠寶,我好交代過去。"珠寶值錢,客人也常賞賜,嬤嬤應該比較不會起疑。
"乾娘……"
"沖著你這聲乾娘,就別再多說,不然連乾女兒都沒得做。"好性子的花落水,難得板起臉來堅持,頓時令白苑兒噤了聲,不敢再多說。
這一切的帳,她全記到秦千里的頭上,因為事情是他惹出來的,她一定不會輕易饒過他。
鬼面大盜又出來了,而且偷竊的次數越來越頻繁,十天之內就有六戶人家遭劫,而且這次只將銀兩散發給貧民,其餘的貴重珠寶不知去向。
這跟以往悉數救濟,一文不取的情況大不相同,引起了秦千里的猜疑。
"大人,我覺得這次出現的鬼面大盜恐怕不只一人。"韋捕頭道。
他在巡撫衙門幹了二十年的差,破過的案子不計其數,依他豐富的辦案經驗看來,鬼面大盜一定不只一人,而且可能急需用錢。
一般的竊賊分為幾種,一種是不務正業,專門竊取別人血汗錢的毛頭小賊,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即使傷人性命也不在乎。
另一種是雅賊,這類人物多是自恃武功高強,又對書畫、藝術品有特殊愛好的人,他們下手的對象不分善惡、不論官民,只要是他們所想、所愛的東西,就一定會拿到手,但不會傷人命。
第三種是義賊,就是像鬼面大盜這種自命俠義的人,他們常常憑著一己之氣,將一些惡霸奸商痛懲一番,偷走他們的錢財,送給被他們欺負的貧窮百姓,這樣的賊既不傷人,也不貪取一文錢。
可是這次鬼面大盜卻破了自己的原則,不但連續偷竊,還帶走了珠寶,要不是鬼面大盜自己起了貪念,就是有事情發生了。
而且從受害的六個員外口中發現,其中兩人是同一時間遭竊,可見鬼面大盜不只一人。
秦千里雖然放蕩不羈,但腦筋卻很精明,他聽過韋捕頭的分析後,也覺得事有蹊蹺,鬼面大盜這次的行為確實有些不尋常。
"我也想過鬼面大盜可能不只一人,但這是最近的事,在此之前,鬼面大盜應該是只有一個人。"
"何以見得?"韋捕頭不解。
"因為他作案的次數太少,有點腦袋的盜賊在行動前,必定會先去瞭解欲下手對像家裏的地形,與物件的起居作息,因為若沒有充分的計畫,極有可能失風,招來危險。所以之前的幾次,都是他一個人所為。"
"大人說得有理。"韋捕頭暗暗佩服,沒想到看似輕狂的秦千里,也有心思細密的一面,無怪乎他上任一年半來,屢破大案,原來憑的並不是運氣,而是憑他的聰明才智。
"那會不會是有什麼組織,刻意偽裝成他的樣子呢?"韋捕頭猜疑地問道。
"不可能。"秦千里搖搖頭,氣定神閑地笑著,打開紙扇,瀟灑地輕搧著風。"鬼面大盜不過是個地方小盜而已,不會有哪個組織看得上眼,偽裝成他的樣子四下作案,唯一的可能是鬼面大盜偷上癮了,起了貪心。"
這世上有誰是真正不愛財的,更何況是自己辛辛苦苦盜得的東西,全數贈給他人,豈能甘心,鬼面大盜諒必也是如此。
唉!枉費他先前還對此人有些好印象,如今全沒了,看來只好當他是一般的竊賊了。
既是一般的竊賊,那麼他就不能手下留情,該傾力捉拿才對。
"韋捕頭。"
"在。"韋捕頭躬身行禮。
秦千里提起案上的紙筆,批下全國緝拿的海捕文書交予他,"傳令下去,要所有衙役喬裝成百姓,監視惡名在外的有錢人,一有動靜,隨時向我回報。"
"是,屬下知道了。"韋捕頭領命離去。
"鬼面大盜,這次我為你布下了天羅地網,你千萬別叫我太失望哦!"秦千里陰陰的冷笑著。
很快的,他就可以一睹鬼面具下的真面目了。
白苑兒將一袋金銀珠寶拿進花落水的房裏,然後拿下面具露出一張清麗的俏顏。
"怎麼樣?你今晚的收穫豐碩嗎?"花落水從屏風後走出來,她也才剛回來,正打算換下衣服,就聽見白苑兒進房的聲音。
"嗯,不錯。"白苑兒把袋子放到圓桌上。
"這些天來,我們所偷的東西,累積下來恐怕也有七、八千兩了吧。"
想到再幹幾次,就可以為自己贖身了,她不禁笑了起來。
"你得小心點,我們可能已經惹火官府了。"花落水提醒她。
"知道了,乾娘,我會小心的。"白苑兒摟著她的脖子撒嬌。
"都多大的人了,還膩著乾娘。"花落水笑駡著拉開她。"快去把這身衣裳換下來,萬一被人看見了可不好。"
雖說現在是卯時,尋芳閣裏的姑娘大都睡了,但還是有些過夜的客人偶爾會起來活動,要是讓人看見了她們這身裝扮,免不了又要多事。
"不,我想去北郊的李財主家探探。"先摸清楚他藏錢的地方,今晚好下手。
"那你可得小心點,湊足了一萬兩,鬼面大盜就得消失,知道嗎?"
鬼面大盜已經驚動了官府,萬萬不能再扮下去了,不然遲早會出事。
"是,乾娘。我一定會讓鬼面大盜銷聲匿跡,再也不會有這個人存在。你趕快上床睡覺,這幾日你為了我,累得連覺都沒有好好睡,人都憔悴了不少。"
聽她這麼一說,花落水走到銅鏡前一照,果然是憔悴了許多。這陣子她為了苑兒的事,確實是忙壞了,連白頭發都多了好幾根。
"出去時小心點,千萬別被人發現。"
"知道了,乾娘。我走了。"白苑兒盈盈一笑,轉身走出去。
晨曦漸露,李財主家的家僕已經起床,準備一天的工作。
潛伏在屋頂上的白苑兒悄悄移近李財主的臥房。因為最近她頻頻作案的關係,很多有錢人都睡不好覺,第二天一早起來,一定會去檢查金庫,看看是否有遭竊,而她即是利用這個時候,得知金庫的位置。
果然,沒有多久,就見李財主匆匆走出房間,手上拿著一串鑰匙,急急走向酒窖的方向。
最近鬼面大盜不停作案,嚇得他把金庫裏的財寶全部搬到酒窖裏藏起來,心想這樣鬼面大盜就偷不到了。
可是輾轉一夜的心,始終不能安靜下來,每每睡覺前、起床後,都要來查看一遍,清點一下錢財有沒有少,就怕被鬼面大盜偷走他積蓄了一輩子的錢。
李財主打開門上層層的鎖,忐忑不安的走進去,快步走到他藏著金銀珠寶的地方,一遍又一遍,細心的數了又數,確定一兩銀子都沒有少後,這才安心的舒口氣,拍拍胸口的笑了。
"還好,沒事。"他提著那串鑰匙,哼著歌走出來,再將門仔細鎖好後,這才離開。全然不知他的動作,已經讓人察覺到藏寶的地點。
埋伏在酒窖附近的白苑兒,待他走遠後,閃了出來,走近窖門仔細看著門上的鎖,察覺並不是十分難開,突然興起一個念頭,決定不等到晚上,現在就要動手。
她拿出一根細小的鐵絲,不費吹灰之力就打開鎖,覆在鬼面具下的小嘴,不自覺的彎了起來,對自己的開鎖功夫得意極了。
她儘量不發出聲響的溜進去,然後關上門。剛剛李財主才來檢查過,應該不會有人再來,她可以好好的搜刮一番。
走下樓梯,放在酒窖裏的不是酒,而是一箱箱的黃金跟珠寶,數量之多,遠遠超過她先前下手的物件。
白苑兒捧起一串串又圓又大的珍珠和黃金,開心的笑著,偷完這一次之後,她就可以金盆洗手,再也不用偷竊了。
而且還可以得到自由,不用再看嬤嬤的臉色。
她急急的拿起青布袋就拚命的往裏面塞,彷彿要把這裏的東西一次偷完般。
"你不覺得這麼多東西,一個布袋太少了嗎?"調侃的聲音在她頭頂上響起。
白苑兒一愣,慌忙的抬起頭,望向聲音來處。
只見秦千里一襲黃衫,手搖著紙扇坐在樓梯上,臉上掛著笑容,好整以暇的欣賞鬼面大盜的竊盜功夫。
"你為什麼會在這裏?"白苑兒壓低嗓音的怒問,臉上的鬼面具讓人察覺不到她的驚恐。
這個該死的秦千里,他沒事不待在巡撫衙門或花街柳巷裏尋歡作樂,跑到這裏來湊什麼熱鬧。
難道真是跟她八字犯沖,非要一再破壞她的好事不可?
秦千里對於她的問題感到有趣的揚揚眉,"你不問我是誰,反而問我為什麼在這裏,可見你該是認得我的,那就應該明白我出現在這裏,為的是什麼了。"
他話聲方落,身形一拔,便如飛鴻般的掠下來,穩穩的站在她面前。
兩人距離不到十公分,駭得白苑兒連忙一退。
"你是來抓我的?"
第一次見識到他的功夫竟是這般了得,她微微感到害怕。
任誰都猜想不到,在秦千里玩世不恭的外表下,竟是個身手矯健的高手,迎上他犀利的銳眸,白苑兒心神一顫,知道今日她沒辦法順利的脫身了。
"我是官,你是賊,你說我不抓你,要做什麼?"說完,秦千里以紙扇掃向她手上抓著的布袋,將珠寶打得散落一地。
白苑兒心中大駭,虛晃一招後,就逃向樓梯上的門。
秦千里冷然一笑,抬起腳一踢,將一顆珠珍射向她的腳踝,她吃痛的從樓梯上跌了下來。
"放開我!"正想忍痛爬起,就被秦千里用力的拽住手臂,白苑兒急得大叫。
"人贓俱獲,你要本官如何放了你?"秦千里冷哼一聲,伸手就想掀開她的鬼面具。
白苑兒連忙轉頭避開,提起足使勁的往他腳踝踢去,趁他吃痛得鬆手之際,快速的往前跑。
秦千里往前一撲,將她撲跌在地,力道之大疼得面具下的小臉皺成一團,眼淚差點流出來。
"放開我……"白苑兒大聲喊叫,並用力掙扎著。
壓在身下的身體很柔軟,流連花叢的秦千里直覺的認為鬼面大盜是個女人,而且極有可能是個年輕的小姑娘。
為了確認,他一手摸上她的身體,托出了她的渾圓,然後再一路滑下她的腿間。
"不──不要!"白苑兒惶恐的尖叫,企圖夾緊雙腿不讓他碰觸。"求你……求求你……不要。"
身下人兒的啜泣聲令他住了手,疑惑的盯著她臉上的鬼面具,彷彿看到一滴晶淚滑落她的眼角。
"你是誰?"秦千里不自覺地放輕聲音。
白苑兒不回答,只是將臉撇到一邊。
"你不說,那是要我自己看羅。"他伸出手,在她來不及拒絕時,強行摘下她的面具。
一張清妍的臉映入他眼裏,是那個一再盤旋在他腦海裏的俏皮小丫頭,訝得他說不出話。"白苑兒?!"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5-3 00:06:11
第三章
白苑兒雖然失手被擒,但她並沒有被關入衙門的牢裏,而是被帶進巡撫府裏。
"你到底想做什麼?"一臉怒容的白苑兒可不認為秦千里會好心的放過她,他把她帶來這裏,一定是另有所圖。
偏偏她腳受了傷,無法逃走,只能任人宰割。
秦千里將她放在椅子上,邪笑著看她,"帶你來這裏不好嗎?還是你要我命令人把你送進牢裏?"
那抹可惡的笑看得她渾身發毛,輕斥道:"少在我面前裝好人了,你要是真想放過我,就不會把我抓到這裏,你帶我到這裏,一定是居心不良。"
看透了他在尋芳閣裏的風流樣,絕不會笨得以為他是正人君子。若不是他的好色,她又怎麼會淪落到這個地步,得靠偷竊籌贖身的錢,把好好一個人人讚揚的義賊,變成貪利、貪財的盜賊呢?
說到底都是他的錯,他十足是個禍害。
不顧她的厭惡,秦千里依然死皮賴臉的拉住她的手,俊臉靠近她的頰邊,調戲的笑道:"我就真這麼壞、這麼讓你討厭?不會啊,尋芳閣裏的姑娘個個誇我長得俊,又瀟灑風趣,愛我愛得要死,沒理由就你一個人討厭我。"
他極度自戀的話語聽得白苑兒白眼一翻,直想吐。
"你以為她們真的愛你嗎?她們愛的是你的官位、你的錢,你沒有聽說過花娘無情這句話嗎?"
她說的並不是事實,因為她很清楚尋芳閣裏的姑娘個個迷他迷得要死,可是為了打擊他的自尊心,她不在乎說謊,只要能令他難受就行了。
可是秦千里會難受嗎?不,聽了她的話之後,他反而笑得很開心,像是解脫了某種束縛般,笑得好不輕鬆。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不然我差點被她們嚇死,正打算一年半載不去尋芳閣了,經你這麼一說,我又可以放大膽子去玩了。"
白苑兒弄不清他說的是真是假,不過再聽他亂扯下去,她鐵定會被氣死。
"要嘛,你就殺了我,廢話少說。"
"你這麼標緻的小姑娘,我疼你都來不及了,做什麼要殺你。"說著,秦千里又摸了她下巴一把,感覺她的肌膚柔嫩。
"你下流。"
"不是下流,是風流。"他笑著糾正道,在她的瞪眼下,舉步走向櫃子,從裏頭取出一隻瓷瓶。
"你……你要做什麼?"見他抱起自己坐在床上,白苑兒驚慌地喊道。
"你認為我想對你做什麼?"不顧她的捶打,秦千里兀自抬起她的腳,脫掉她的靴子和襪子,露出一雙雪白的蓮足。
"放開我!"白苑兒用力踢動著腳,想把他踢開,奈何他的手像鐵鑄似的,動也不動地穩穩握著,直到一陣舒適的冰涼由腳踝處傳來,她才停下反抗動作的看著他。
他不是想輕薄,而是要替她上藥。
"你的腳受傷了,這是上好的雪肌膏,能夠馬上消腫止痛,你一會兒就沒事了。"秦千里柔聲解釋道。
"我不會領你的情。"白苑兒嘴硬的說,她可沒有忘記是誰害她受傷。
只是隨著秦千里將藥膏抹到她的腳上時,她的心也跳得越來越劇烈,尤其他的手從腳踝按摩到小腿時,似乎有股電流在剎那間襲逼她全身,叫她微微的輕顫著。
先前被他狂吻的一幕,再次浮現白苑兒的腦海,她登時紅了臉。
瞧出她的不自在,秦千里微微一笑,刻意放慢按摩的速度,把原本善意的動作,變成了曖昧的愛撫。
白苑兒情不自禁的輕吟一聲,但這一聲同時驚醒了她,原已半合的媚眼頓時睜開來,迅速拍開他的手,整個人向後退去。
"說吧,你到底想怎麼樣?"她一邊撫著胸口,掩飾自己劇烈的情緒,一邊低聲咒駡。
"我要你告訴我另一個鬼面大盜在哪里。"
"你作夢。"要她出賣乾娘,不如殺了她。"鬼面大盜就是我,我就是鬼面大盜,沒有第二個人。"說完,她一甩頭,不再看他。
秦千里的眼裏閃爍著讚賞的光芒。
"我很佩服你這麼講義氣,但我不是傻瓜,你這麼袒護另一個人,足見此人對你的重要。"
"沒有的事。"
"有沒有我很快就會知道了。"他撇嘴一笑,笑聲令白苑兒感到極度的不安和懷疑。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秦千里把瓷瓶放回櫃子裏,關起櫃門,倚靠其上,緩緩說道:"你想,如果你被關在這裏幾天幾夜不回去,另一個鬼面大盜會不會出來尋你呢?"
他要以她作餌?
"不,你不能這麼做。"白苑兒不顧腳傷的跳下床,卻在腳一碰到地的剎那疼得跌在地上。
"你傷到筋,最好躺在床上好好的休息幾天。放心好了,一有另一個人落網的消息,我會馬上來通知你。"他非常好心地說完,轉身走出去。
"不,你不能把我關在這裏。"聽到他命人把門鎖起來,她驚慌地拍打著門。"秦千里,你放我出去,你不能關我。"
乾娘一定會出來找她,怎麼辦?該怎麼辦?
她急得在房裏大叫,但門外的秦千里卻一點也不為所動的離去。
"我求求你……放了我──"
秦千里的計策果然奏效,花落水等了一天一夜,一直沒有見到白苑兒回來,第二天晚上就換上鬼面大盜的衣服,潛入北郊李財主的家裏找她。
不料,她才剛跳上李宅的屋頂,就被等在那裏韋捕頭盯上了,兩人大打出手,幾招過後,花落水自知不敵的倉皇想走,卻讓韋捕頭一把扯下了臉上的面具,慌得她只能以手遮面的跳下屋頂離去。
儘管只是短暫的一瞥,卻已經讓韋捕頭知道對方是個年過三十的女人。
他忙不迭的趕回巡撫衙門,向秦千里報告了今晚的收穫。
秦千里聽完,思忖了一會兒後站起來,走出門。
"大人,這個線索不查下去嗎?"韋捕頭疑惑的追至門邊問道。
"我另有打算。"秦千里幽深的眼瞳裏閃著莫測高深的光芒,彷彿他已知道另一個鬼面大盜是誰。
"有可能嗎?"韋捕頭一頭霧水的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
秦千里輕搖著扇子,穿過庭園跟水榭樓閣,走向囚禁白苑兒的偏僻別院。
一見到他來,守在門外的兩名衙役立刻躬身行禮。
"大人。"
"白姑娘怎麼樣了?"
"昨兒個鬧了一天,也許累得睡著了,今早還沒有聽到動靜。"其中一名衙役回道。
"那早上吃了嗎?"秦千里關心的問道。
"沒有,白姑娘從進府到現在,一滴水、一粒米都沒有吃過。"
"真的?"秦千里的劍眉微擰起來。"你們到廚房,叫他們煮些清淡的粥過來。"
"是。"兩名衙役聞言退下。
"白苑兒?"秦千里打開鎖,輕敲兩下房門,見沒有人回應,就推門走了進去。
"你該死!"
才一進去,就見她拿著花盆砸過來,他身子俐落的閃開來。
"白苑兒,你這是做什麼?"
"你猜我想做什麼?"白苑兒彎身想拿起椅子丟過去,但因為兩天一夜沒吃飯,一個頭暈目眩,腳步踉蹌的差點跌倒。
"小心。"秦千里連忙伸手扶她。
"不用你管。"白苑兒一撒潑,拿起桌上的杯子朝他摔過去,嚇得他收回手。
是誰說她兩日沒吃的,怎麼力氣、火氣還這麼大?
眼見又一個瓷杯丟過來,秦千里打開紙扇擋住,"你不想聽另一個鬼面大盜的消息了嗎?"
"另一個鬼面大盜?"他的話果然令白苑兒住手,她急急的走過來問:"你看到她了?你把她也抓了嗎?"
瞧她緊張的。"沒有,只差一點。"秦千里趁著她分心之際,拿下她手中的危險物品。"韋捕頭在李財主的宅裏差點就抓到她了,但最後還是被她逃了。"
"還好。"白苑兒輕籲一口氣,抬眼見他還抓著她的手,立刻用力的抽回來。"你抓著我做什麼?快放開。"
一知道乾娘沒事,白苑兒精神一放鬆,餓了兩日的昏眩感立刻襲來,她身子不穩的跌坐在椅子上。
"我聽說你兩天沒吃飯了?"秦千里心疼的在一旁位子坐下來,但臀才剛碰到椅面,門口便傳來敲門聲。
"誰?"
"大人,是小的送熱粥來了。"
"進來。"他將門打開,讓衙役把熱粥端進來,然後示意他退下。
"我不吃。"聞著香味四溢的熱粥,餓得兩眼發暈的白苑兒,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秦千里不以為意的盛了碗熱粥,小心翼翼的吹涼。
"這可不行,餓壞了怎麼成?"
"為什麼不成?我吃不吃飯跟你有什麼關係?我餓死了你不正好省事嗎?不用為我這個通緝犯操心了。"看他遞過來一匙熱粥,她輕哼一聲的移開臉。
其實她先前不吃飯,是因為擔心乾娘,擔心她被自己連累,所以才一點食欲都沒有,現在知道乾娘沒事了,她才感覺到肚子餓得饑腸轆轆。
已經兩天一夜沒有回去了,乾娘不知道會著急成什麼樣子?從她十二歲被賣到尋芳閣開始,一直是乾娘在照顧著,乾娘可說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要是因為她而害乾娘被抓,那她寧願死,也要保全乾娘平安無事。
"你死了我怎麼會開心呢?我捨不得你呀!"秦千里雙目含情的望著她,趁著她怔忡之際,喂了一口粥到她嘴裏。
"你以為我會相信嗎?"白苑兒嗤之以鼻,不自覺地咽下那口粥。
他這副欺騙姑娘的神情,她在尋芳閣裏見多了,才不會笨得上當。
這個多情巡撫,只要是姑娘都喜歡,遊戲花叢的手段,高明的叫人佩服;他是女人的煞星,男人的死對頭。
人見人厭,最好死於非命。
"我真的想不通你為什麼討厭我?"利用她分神之際,他又喂了她一口粥。"我自認風流逸蕩,冠絕群倫,才華洋溢,集所有優點於一身,沒理由讓你這麼討厭才對。"
"討厭你還得有理由嗎?"光他那張見到女人就笑的俊顏,就足夠令她反感了。
"你不知道你玩世不恭的樣子有多噁心。"
"原來你是在吃醋啊。"
"胡說!誰吃你的醋?"白苑兒嬌斥的一瞪,又不自覺的將他遞到嘴邊的粥吞了下去。
"不吃醋,怎麼會在意我的玩世不恭,與姑娘們調情呢?"小丫頭分明是喜歡上他,只是自己不知道。
就說嘛,憑他這副人間少有的俊朗面貌,有哪個女人不愛?
"你年紀還輕,不懂得欣賞男人的風流,男人啊,經驗越豐富越好,待你嘗過男女之間的情愛後,你就知道了。"
一碗熱粥在不知不覺中,喂她吃完了,秦千里伸手又添了一碗。
"哼!你的經驗豐不豐富關我什麼事?你是大官,我是罪犯,我們兩個永遠是死對頭。"這種厚顏無恥的話他也說得出來,虧他還是朝廷的官員。
"說到官,讓我想起了自己的職責,怎麼樣,要不要把另一個同伴供出來?勸她自首總比被抓好,或許我可以從輕量刑。"
"你作夢。"白苑兒伸手揮開他又遞過來的湯匙,神智清醒的警戒。
想不到她竟然在毫無意識下被他騙著吃完了一碗熱粥。
那碗熱粥是他一口一口喂的,他為什麼要待她這麼好?
是怕她餓死,難交代嗎?
還是……因為好心?
莫名地,白苑兒心裏起了一陣悸動。
秦千里望著她,思忖了一下,"其實你不說我也猜得出來是誰。"
聞言,白苑兒渾身緊繃了起來,"你別亂猜。"
他狡猾的一笑,"我都還沒說是誰,你怎麼知道我是亂猜的?"
"我……我是說你別……別胡說八道的亂冤枉人。"
"有沒有亂冤枉人我不知道,但我聽嬤嬤說你自小被她買來,除了花落水這個乾娘外,沒有其他的親人了,所以……"
"不是乾娘。"白苑兒心一慌,不自覺地怒喊出來,等她驚覺到自己的不打自招,慌得連忙解釋,"不……不是……我是說……乾娘一點都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不知道你是鬼面大盜,還是不知道你已經被抓?"秦千里問得篤定,顯然已經認定了花落水就是她的同夥。
"你一定要這麼冤枉好人的話,我也沒辦法。"她抬起頭瞪著他,雙手微抖的緊握著。"說吧,你到底要我怎麼做。"
秦千里嘖嘖的搖著頭,掛笑的嘴角微揚著,玩味的打量著她。發現她其實是個纖瘦嬌小的可人兒,清麗卻不俗豔的五官,身材均勻而修長,肌膚白嫩似雪,換下鬼面大盜所穿的青衣勁裝,穿上他命人送來的白衣長裙,更加凸顯出她曼妙的身段,尤其是她黛眉輕蹙的模樣,別有一番獨特的韻味。
他懷疑見錢眼開的老鴇,何以會放過這麼一棵足以迷倒眾生的搖錢樹?
驀地,他生起一股想保護她,為她脫罪的想法。
"如果我要你把贓物全部交出來呢?"
"不行,我需要那筆錢。"她想也不想的回絕。
"多少?"
"一萬兩。"
"一萬兩?這可是一筆不少的數目。"一萬兩可是很多人一輩子都掙不到的錢。
"你要這麼多錢做什麼?"尋芳閣裏應該不愁吃穿,她一個小丫頭,要這麼多錢做什麼?
"不要你管。"白苑兒負氣的不願讓他知道,這事是拜他所賜。
要不是他的調戲,引起她的失言,惹惱了嬤嬤,她又怎麼會開出一萬兩的天價呢?
若是半個月內,她籌不出這筆錢,就要被迫接客了。
以往嬤嬤縱使不滿,沖著乾娘的面子,也不好太逼她,畢竟是乾娘打響了尋芳閣的名聲,為她掙了不少銀子,才讓尋芳閣有今日的局面。雖然乾娘現在人老色衰,不若當年的風光,但這份情還是有的,嬤嬤也不好做得太絕。
不然以閣裏的規矩,十三、四歲的丫頭就得學著伺候男人,哪能像她一樣,年已十八卻還只是當個小丫頭。
這一切的禍端都起於眼前的男人,若不是他,又怎麼會讓嬤嬤有了逼迫的藉口呢?
所以她無論如何都不能原諒他,更不可能告訴他,他帶給她的災難有多少。
瞧見她眼裏的怒焰,秦千里感到莫名的疑惑。"你不想我幫你嗎?"
"不想。"他別再降災給她就不錯了。
"但案子總是要結。"
"抓我就行了。"
"不只你一個,還有你乾娘。"秦千里好脾氣的向她解釋自己的立場。"你偷盜行竊,就與官府有關,我有責任抓你跟你的同伴。"
"跟你說了沒有其他人,你為什麼還不相信?"白苑兒大聲的怒斥著,握緊的拳想朝他揮去,卻被他一掌箝住,握在唇邊輕啄。
"要我不抓其他人也行,只要你把贓物交出來,或許我可以幫你開罪。"
"我不……"
白苑兒正要拒絕,但秦千里快一步的說:"記住你的同伴。"
對於她的不合作,他略顯薄怒,雙唇輕輕刷過她唇,停留在她的耳際。
"別逼我傷害你,如果你能交出贓物,並且讓鬼面大盜從此消失,我會想辦法了結此案。"
意思是要幫她跟乾娘脫罪羅?
白苑兒到口的拒絕停住了,仔細考慮著他的話。
"如果我真的把東西交出來,你保證不再追究?"
"我儘量。"在他能力所及的範圍內,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
白苑兒思忖著他的話,許久之後,她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點點頭,"如果你能保全我乾娘,我會把東西交出來,即使那必須付出我的一生當作代價。"
一生?沒這麼嚴重吧。秦千里為她太過誇張的話莞爾一笑。
"那就請你儘快把東西交出來。"
"我知道。"白苑兒黯然的垂下臉,再也不發一語。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5-3 00:06:31
第四章
白苑兒回來了!
在房裏聽到這個消息的花落水,撇下正在接待喝酒的客人,急急忙忙的奔出來,沖入廳裏。
"苑兒!"
"乾娘!"白苑兒一見到她出現,便撲入花落水的懷裏。
花落水喜極而泣的撫著她的臉,"可憐的孩子,苦了你了。你這幾天是到哪里去了?"
這兩天來,她一直擔心著這孩子,怕她發生什麼事?或出了什麼意外,如今見她平安回來,一顆懸掛的心終於能落下。
"乾娘,我……"
"還能到哪去?不就是在外面逛著不肯回來嗎?"不待白苑兒回答,老鴇就冷嘲熱諷的走過來。
"嬤嬤,我沒有,我是……"白苑兒剛想解釋,秦千里已經快她一步的走過來。
"這兩天苑兒姑娘都跟我在一起。"
他不解釋還好,這麼一說,白苑兒頓時犯了眾怒,成了閣裏姑娘們的箭靶。
"我道她是什麼冰清玉潔的貨色,原來在這裏裝清高,背地裏卻自個兒送上門,纏著人家。"青豔搖著柳腰,輕哼的加入戰局。
"她還說要為自己贖身呢,真是大言不慚。"浣浣睥睨的笑著奚落。
白苑兒聽得無限氣惱,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夠了,不是苑兒姑娘來纏我,是我纏著她。"一向好脾氣的秦千里看到眾人這樣,不禁沉下臉色,他有股心疼、有份不捨,更有些憤然。
他在時,這些女人就如此惡毒,若平時他不在,會是怎樣的欺陵、刁難苑兒呢?
秦千里想起來就一陣煩躁,眉頭不自覺地一蹙。
他冷肅的氣質震懾住閣裏的姑娘和客人,大家全屏住氣息的望著他,誰也沒有想到一向溫文爾雅、玩鬧嬉笑的巡撫大人,會為了一個小丫頭而動怒。
尤其是一向將他視為未來依靠物件的三姝,更是不甘心的瞠大眼,狠狠的瞪向站在花落水身邊的白苑兒,把她瞪出一身冷顫。
老鴇也算是閱歷豐富,一看這尷尬的場面,忙堆起笑站出來打圓場。
"大家都是好姊妹,開開玩笑,大人可別當真哪!"說話的同時,老鴇使個眼色,要青豔和浣浣過來道歉。
青豔和浣浣心裏縱有不甘心,但秦千里怎麼說都是她們愛上的男人、將來想倚望的物件,所以誰也不想得罪的急急走近。
反正白苑兒那丫頭就在閣裏,也不會逃走,有帳以後再慢慢的算,好好的折磨她就是了,犯不著得罪大金主。
兩人媚笑一聲,極有默契的鑽入秦千里的懷裏道:"是呀!咱們是同苑兒說笑,沒別的意思,大人千萬別誤會。"
不誤會才怪,秦千里再怎麼喜歡女人,卻絕對不會被女人的虛偽外表所騙,尤其他還瞥到她們看向白苑兒的邪惡眼神,只怕他一走,她們立刻會去欺負她。
也因此,他沉鬱的臉並沒有因為青豔和浣浣的話而有所舒緩。
"大人,難道您不喜歡青豔和浣浣了嗎?"感覺到他的身體僵硬,浣浣用豐滿的胸部磨蹭他。
青豔則是憤恨的咬牙怒視著白苑兒。
這一怒視,同時也喚醒了秦千里的神智。
若他不好好配合著演上一出戲的話,受苦的恐怕會是苑兒,她們一定會把所有的氣出在她身上。
思及此,那個溫柔多情的風流公子又回來了,當著白苑兒的面左擁右抱,來者不拒,喉中逸出一串笑聲。
聽得白苑兒心中一陣刺痛,鼻翼酸澀不已。
哼!果然是個風流種。她看得一肚子怒火,身子一轉,撇下眾人奔回花落水的房裏。
花落水見她離去,急急的跟上,回到房裏時,那兩個客人早離開了,所以她將門一關,上了鎖,然後拉著白苑兒窩到床上,母女倆說起悄悄話。
"告訴乾娘,你這兩天真的跟秦大人在一起?"
白苑兒點點頭,心情沉到穀底。"我在李財主家行竊時,被他當場抓到,帶回巡撫衙門。"
"他沒關你?也沒追究你的罪?"
白苑兒搖搖頭,"沒有,他逼我供出你,我不肯,後來他還是派人查到了。"
"他怎麼說?"花落水一慌,忙問道。
"他要我把所有盜得的財物都交出來。"
"這怎麼行?"花落水一驚,不自覺地提高聲量,但立刻又警覺的放低。"那些錢是給你贖身用的,還有一些已經送給窮人,你哪里能湊回原數還回去?"
"贖身的事情別再提了,這也許是我的命。"白苑兒輕輕一歎,現在的她心亂得沒法靜下心來想這些。"先把現有的還回去,不足的再另外想辦法。"
"真的要還嗎?"花落水還是覺得不妥。
還了錢苑兒就得失去清白,一生成為嬤嬤的禁臠,供她奴役一輩子,說什麼都不值。
"不然還能怎麼樣?"白苑兒艱澀的一笑,神情無比的沮喪。"他說如果不還,就要連你一起抓,我欠你的已經夠多了,怎能再害你?"
這就是苑兒的善良。花落水幽怨的望著乾女兒,對她的善體人意,心疼不已。
她從一旁的櫃子裏拿出一隻木盒子,"乾娘能幫你的也只有這些了。"
白苑兒不解的打開盒蓋,裏面是花落水這十幾年攬下的私房錢,雖然只有幾百兩銀子,卻是她的棺材本,也是她年老的倚靠。
"乾娘……"
"什麼都不必說,不夠的我再想辦法跟嬤嬤借,總有辦法湊足的。"花落水慈愛的拍拍她的手。
白苑兒感動得紅了眼眶,鼻頭一酸,投入花落水的懷裏,緊緊的擁抱著她。
"乾娘,苑兒一輩子都會感激你的,我一定會好好的孝順你。"
花落水輕拍著她的背,"傻孩子,只要你能好就好了。"
"乾娘……"
緊閉的房門內,鎖著一室的哀戚,全然不似花廳裏的歡愉,人來人往的人潮,儘是尋樂的男客,和媚眼賣笑的花娘。
偏廳的一角,尋芳三姝正在輕歌曼舞,千嬌百媚的討好秦千里,極盡諂媚的想擄獲浪子的心。
只是那顆潛藏在笑容底下多情的浪子心,究竟會情歸何處呢?
沒有人知道。
鬼面大盜就像從世上消失般,韋捕頭連續追查了幾日,都沒有再得到一點鬼面大盜的消息。
這使得盡忠職守的他,非常的氣餒,一再的向秦千里請罪。
"大人,屬下無能,實在不能再擔任捕頭之職。"鬼面大盜的事情已經驚動各地官府,引來上級的注意,一再地向巡撫大人施加壓力,但善體人意的大人,卻絲毫沒有責怪的意思,令他非常感動。
秦千里一哂,輕搖著扇子,"他不出來作案不是更好嗎?你又何須自責?"
"可是大人,上面的公文一再發下,要大人自定期限捉人歸案,再不把鬼面大盜抓起來,恐怕大人的威信難存。"
原本只是一樁小事,誰知道前些日子遭竊的陶晉明,竟然跟京裏的大官認識,將此事渲染得十分嚴重,把一個劫富濟貧的義賊,硬說成是個十惡不赦的江洋大盜,弄得朝廷一再下命令,要身為江南巡撫的大人,無論如何都得把鬼面大盜緝拿歸案。
尤其江西巡撫素來與大人不和,一旦讓他逮到機會,一定會拿此事大作文章,故意刁難大人。
所以韋捕頭才會如此心急,拼了命的想抓人。
偏偏身為局中人的大人,卻一點也不心慌、不心急,還成天閑來晃去的,好像沒啥事發生般,真是急死人了。
"想也沒用,她不出來,我們也抓不到。"秦千里含笑道。
"她不出來,我們可以去找她呀!更何況我們現在已經有了目標,知道鬼面大盜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這並不難找。"韋捕頭猶不死心的勸說。
"三十多歲的女人還不難找?"秦千里停下腳步,不敢置信的看著他,"你知道江南有多少女人?三十多歲的女人又有多少?難不成你想把所有年紀相當的女人都抓回來,然後一個個的問她們是不是?虧你有二十年的辦案經驗,竟想出這種餿主意。"
"這……"韋捕頭當然不是這種蠢想法,但被秦千里一陣搶白,一時間也找不到話反駁。
就在這時,一個衙役突然跑進來,"大、大、大人。"
"大人只有一個,不用大那麼多次。"剛訓完一個,又來一個,真麻煩。秦千里不耐煩的伸手掏掏耳朵。
"不是的,大人,是大門外不知何時被人丟了一大堆金銀珠寶。"
"真的?"秦千里板正臉色。
想不到白苑兒當真守信,短短幾日就把錢送回來了。"快帶我去瞧瞧。"
"是。"衙役立刻帶著他和韋捕頭前往。
當他們趕到大堂時,已經有衙役將那幾箱金銀珠寶搬進來,秦千里稍微清點後,便叫韋捕頭比對失主們所填的失物清單,確實是鬼面大盜這段日子盜去的財物,一樣都沒有少。
秦千里嘴上不便明講,心裏卻為白苑兒的舉止高興,只是她有很多銀兩都已經送給貧人,又是從何尋來這麼多錢歸還呢?他一股疑心浮起。
"大人,要不要把失主找來?"韋捕頭看著怔忡出神的秦千里問道。
秦千里一回神,愣然的點點頭。"好,派人去把他們找來。"
"是。"韋捕頭轉身朝衙役吩咐幾聲,那些衙役立刻點頭離去。
"大人,你是否也在懷疑鬼面大盜的用意?"韋捕頭一回頭,看到秦千里對著那些財物發呆,遂走過來問。
"你懷疑鬼面大盜的用意?"秦千里不答反問。
韋捕頭不假思索地點頭,"不錯,她莫名其妙的把東西還回來,一定另有目的。"
"你想得太複雜了。你怎麼就不會單純的想,也許她是怕身份洩漏,想改邪歸正了呢?"
"不可能。"韋捕頭答得很篤定,"依我多年的經驗,她一定是在玩欲擒故縱的把戲,想讓我們懈怠下來,預備做更大的案子。"
我的天!秦千里一臉佩服的看著他,"這種答案虧你想得出來。"真是頑石一個。
沒多久,所有遭竊的失主來了,他們仔細認領後,確實是各家失落的財物。
"太好了……"
有的人喜出望外,有的則依然憤恨難平。
"雖然東西找回來了,但這等惡賊還是要繩之以法,絕對不能放過。"
"對,不然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又來偷了。"
"叫我們如何心安?"
你一言,我一句的,說得越來越憤慨。
坐在大堂椅上,蹺著二郎腿,一副閒散模樣的秦千里,聞言不禁蹙起眉頭。
"錢財找回來了,還不滿意啊,莫非是想升堂,要我好好的調查你們為何會遭竊的原因?"
追根究柢,還不是他們為富不仁、自私自利惹的禍,要真升堂把眾人的罪狀揪出來,那絕對會比鬼面大盜多,而不會比他少。
一時間,所有失主都啞口無言,面面相覷的抱起自己的財物,紛紛離去。
"告訴各縣知府,這個案子結了,鬼面大盜在你的圍捕中死了,對上對下都有個交代。"秦千里吩咐道,起身準備離去。
"可是大人……"韋捕頭叫住他。
"怎麼樣?"秦千里不解的問道。
"只怕於法不合。"他辦案二十年來,從來沒有遇過這等事,東西不用找就自動回來,人不用抓就結案了,真是前所未有的奇怪。
"沒事了不是更好,難道你喜歡不眠不休的到處盯蚊子?還是喜歡在烈日下暴曬?夜雨下守候?"
"不是的,大人,我……"
不等他說完,秦千里就拍拍他的肩膀,自顧自的走了。
案子結了當然好,但就怕江西巡撫又要拿著他的小辮子大作文章。
唉!這個巡撫好是好,就是有點高深莫測,叫人永遠想不透他在做什麼。希望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千萬不要出什麼岔子才好。
為了籌足還回贓款的數,花落水拿出了一生的積蓄,還去向老鴇借錢。
起初老鴇是不樂意的,是花落水一再懇求,加上老鴇原本就中意白苑兒的標緻,看出她只要經過一番細心打扮以及調教,將來一定能繼三姝之後,成為尋芳閣另一個招攬客人的紅牌名妓。
所以在花落水一再拜託、哀求,白苑兒也答應願意一輩子乖乖聽她差遣後,她這才拿出錢借她們。
有了這筆錢,雖然湊足了還款的數,但白苑兒從此沒了幸福跟自由,一輩子只能像花落水一樣,在青樓裏終老一生。
是幸?不幸?其中的苦楚只有白苑兒自個兒能體會。
鬱鬱寡歡的結果,是令她變得更為清瘦。
花落水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卻無奈的不能說什麼,只能不斷的安慰、勸解。
所幸老鴇為了讓白苑兒專心的學習,免去了她一切的雜務,現在她只要待在樂師那裏,學習古箏笙樂就可以。
這也是秦千里幾次到尋芳閣都沒有見到她的原因。
"我的好苑兒呀!"
這一日,白苑兒在接受樂師的教導時,老鴇突然笑臉迎人的走進來,一手拉起正在彈奏的她,牽她到一旁坐下。
"你瞧瞧,嬤嬤多疼你啊!你的喜日我已經安排好了,就在這個月的十五日,到時你可得好好的露一手,迷死那些男人知道嗎?"老鴇笑得花枝亂顫。
白苑兒則是臉色一白的咬著下唇,低頭不發一語。
差點忘了,她再也不是單純的小丫頭了,而是待價而沽的新妓。
"樂師,苑兒這些日子學得可好?"老鴇轉向樂師詢問。
"苑兒姑娘畢竟在閣裏住了好些年,一些簡單的樂曲早已學會,我只是稍稍調教而已,她就大有進步。恭喜嬤嬤,又找到了一棵新的搖錢樹。"
"哪是什麼搖錢樹,是女兒,我在她身上可花了不少錢。"老鴇笑著遞給她一錠金子,"過幾天就是你的大日子,我讓花姊陪你到街上走走,買些中意的衣服、首飾,那天一定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絕不能叫嬤嬤失望才行。"
"謝謝嬤嬤。"白苑兒面無表情的說,低著的頭始終沒有抬起來。
老鴇也不勉強她,匆匆交代幾句要她多用心,跟花落水一會兒就過來的話,就急急忙忙的走了。
她一走,彷彿也抽走了白苑兒的神智,她整個人呆坐著,連樂師叫她也不理。
片刻後,花落水來了,溫和的輕握住她的手,才把她的神魂給喚了回來。
"乾娘……"白苑兒心中有千言萬語,卻不知道要如何道出來。
"好孩子,乾娘知道你心裏苦,有什麼委屈就哭出來吧。"花落水眼眶裏的眼淚如雨般的落下。
白苑兒沒哭,她倒先哭了。
"乾娘別哭,苑兒也不會哭。"白苑兒拿著絹帕,輕輕的擦著花落水的眼淚。
早在被爹娘賣掉的那一刻開始,她就不掉淚了,因為掉淚又怎麼樣?已經決定的事情不會改變,任憑她怎麼哭喊、怎麼掙扎叫爹喊娘的,她終究還是被賣掉。
所以打那時候起,她就知道哭是懦弱的行為,只是自我逃避哀傷的一種方法而己。
她不哭,她要堅強的與命運抗衡。
"乾娘,我們走吧,你陪我去買點東西。"說完,白苑兒便往門口走去。
"苑兒……"花落水難過的看著她挺直的背脊,知道其中隱藏了多少的倔強跟驕傲。
要一個如此驕傲的姑娘,成為男人的玩物,真是太糟蹋了,但是又能如何呢?命運註定如此,天意弄人啊!
花落水輕輕一歎,向樂師點頭告辭,跟著白苑兒離開了。
在韋捕頭不斷的糾纏下,秦千里難得的在白天出了府衙,平常這個時候,他不是被擊鼓伸冤的百姓吵醒,就是睡到日上三竿還不肯起床,因為晚上都在花街柳巷裏尋花作樂的關係,所以次日的補眠是很重要的。
偏偏死腦筋的韋捕頭就是不明白這點,一大清早的就到房門口背大宋律條,跟他說什麼為官之道,還有什麼寧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的話,吵得他睡不著覺,只好匆匆抓件外衣逃出來,就想落個耳根子清靜。
可韋捕頭人緣好,他前腳剛出門,後腳就有人跟他通風報信。
利用輕功甩開了他,卻又有個眼尖的巡役瞧見他,馬上又喚來韋捕頭,磨人的程度簡直把他當成了通緝要犯,緊跟不放。
"大人,屬下這是為你好,我在江西巡撫那兒有個拜把兄弟,他說江西巡撫很看重這件事,已經派人把陶員外叫去,明的是要問明案情,背地裏不知道要搞什麼鬼,所以你還是小心為要。"
"行了、行了,我知道,我也不是不抓人,只是她沒出現,我怎麼抓?"秦千里十分不耐煩,只想著要趕快甩掉這個牛皮糖。"如果你想抓也行,街上到處都是符合你條件的人,你一個一個的問,問她是不是鬼面大盜,問到了再告訴我。"說完,腳底一抹油,又想開溜。
就在這時候,韋捕頭突然喊道:"等等,那個女人很像!"倏地拔足奔了過去。
"什麼?"聽到他喊叫聲,秦千里忍不住好奇的轉頭,敢情韋捕頭真聽話,一個一個的瞧了?
朝著他奔去的方向凝眼一看,秦千里霎時一驚,原來韋捕頭看的不是別人,正是跟白苑兒一起出來的花落水。
"這傢伙眼力可真好。"他施展輕功追上去。
"韋捕頭,你到哪去?咱們的話還沒有聊完呢。"秦千里健臂一勾,就將韋捕頭的脖子勾住往後拖。
"不,不……不是大人,她……她是……"被他勾住脖子的韋捕頭,呼吸困難的漲紅著一張臉。
"咦,這不是秦大人嗎?"猶不知死活的花落水,卻像遇上熟人似的叫住他,拉著白苑兒走過來。
花落水眼裏只看到一臉尷尬笑意的秦千里,全然沒有看到被他勾著脖子的男人。
"花姊,你今兒個好興致啊!"秦千里眼睛一瞥,瞧見白苑兒穿著絲衣繡裙,臉上薄施胭脂,看來分外的嬌麗動人。
"苑兒,好些日子不見了,你可好?"見著佳人,他臉上那抹公子哥的笑又浮上來。
白苑兒輕哼一聲,淡淡的別開臉,"乾娘,我到前面等你。"看也不看他一眼的走了。
這是怎麼回事?秦千里一頭霧水。
"使小孩子性,大人別介意。"花落水陪笑地說。會走過來打招呼是因為她心生一計,也許這是救苑兒的唯一機會。
她知道秦千里已經明白兩人是鬼面大盜,之所以不抓,極有可能是看在苑兒的面子上,既然給了苑兒面子,就表示他對苑兒有些意思,若是能把苑兒是為了籌款賣身的事情說了,也許秦千里能幫忙解圍也說不定。
可是她才想開口,韋捕頭奮力掙脫秦千里的手,一雙眼直盯著她,大聲道:"大人,就是她,她就是那天晚上屬下碰到的女人。"
這一喊,嚇了花落水一跳,待她看清韋捕頭的面貌,頓時花容失色,轉身就跑。
"你別走。"韋捕頭隨即追過去,不一會兒便消失在街角。
"乾娘……"站在不遠處的白苑兒急忙想追上去,卻被秦千里一把拉住。
"你別去,不會有事的。"
"有沒有事你怎麼知道?"她用力的甩開他的手,又想追過去。
但秦千里再一次拽住她,拉著她往另一邊的方向走。"你跟我過來,我有話問你。"
"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你放開我。"白苑兒對他又氣又怨,一切的災禍都是從他介入開始,是他提前讓她的不幸降臨,所以她不想再看見他。
"苑兒,我做錯什麼令你不高興了嗎?不然為什麼這些日子你都躲著我?"他揮手雇了頂轎子,逼著她一起上轎,擠在小小的轎子內。
"我沒有躲你。"她儘量的往旁靠,就是不想碰到他的身子。
但狹小的空間哪容得她躲藏,不管如何保持距離,兩人的身體就是緊緊的貼靠著。
"沒有躲我,為何不來見我?"他不相信。
"我沒辦法。"她咬著牙說。
這些日子以來,嬤嬤一直逼著她跟樂師學琴,跟畫師學畫,就連乾娘也不讓見,更別說是他這個不相干的人了。
"沒辦法什麼?"秦千里繼續逼問,突然發現她身上的裝扮與以前不一樣,手上也多了幾件首飾,眉頭一蹙,他伸手往她身上搜去。
"住手,你做什麼?"白苑兒一怔,隨即揮動雙手想拍開他,不料他卻生氣的一手抓住她兩隻皓腕,另一隻手則繼續在她身上摸索,直到搜到一錠金子,才鬆開她。
"你答應過我什麼?"他將那錠金子舉到她的面前質問。
"不要你管。"她伸手想去搶,卻被他揮開。
"你答應過我不再偷的,為什麼還去幹這種事?"秦千里眼裏的怒焰是從未有過的。
他珍惜她,想給她一個自新的機會,甚至不惜落個包庇的罪名,得罪同僚,可她呢?卻輕蔑他的一片真心。
"你認為這錠金子是我偷的?"白苑兒的臉色一白,心被捅了一刀。
在他的眼裏,她始終是個賊,即使她為了還回贓款而被迫賣身,失去自由,還是贖不回已經犯下的罪。
她在他的心裏,就那麼的低賤,那麼的不值得相信嗎?
而她卻偏偏無法自製的想著他。
她活該被如此對待,活該被冤枉,誰教她對這個世界還存有一點點的妄想呢?
妄想著或許有一天,他會像說書人所說的英雄般,挺身而出的救她。雖然她嘴裏沒說,但她心裏一直這麼偷偷的冀望著。
如今夢醒了,是該停止幻想的時候了。
"是,這錠金子是我偷的,你要抓就抓我吧。"
那一刻,秦千里心裏一陣刺痛,白苑兒眼裏的絕然神情,像把利刃的傷了他。
"如果你不打算抓我的話,就放我走吧。"她冷冷地道。
"我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這是他最大的讓步了。
"不用了,既然你不相信,解釋又有何用呢?"抿唇一笑,她突然轉頭看向他,"我命裏最大的敵人是你。"
然後毫無預警的一跳,跌落轎外。
"有人摔下來了,停轎!"抬轎的轎夫慌了手腳,連忙停下轎子,想扶起白苑兒,卻被她揮開來。
白苑兒哀傷卻倔強的眼眸直直的盯著一手掀開轎廉,也是一臉青白望著她的秦千里,緩緩吐出幾個字:"我永遠恨你。"
說完充滿怨恨的話,她便僵直著身子一跛一跛的走了。
天空突然打了一個響雷,像是要替她流下不肯滴下的淚般,嘩啦啦的下起雨,淋濕了她的衣裳。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5-3 00:06:46
第五章
回到尋芳閣後,白苑兒就病倒了,越發顯得憔悴瘦弱。
她的病急壞了老鴇跟花落水。
"花姊,我可警告你,再過兩天就是她接客的好日子,我可是一切都安排好了,到時她就算爬也得給我爬著去。"老鴇心有不甘的撂下狠話。
若不是大夫確定她是真的病了,她可懷疑是花落水跟臭丫頭聯合起來誆騙她。
"嬤嬤,可是苑兒……"花落水還想替白苑兒說情,老鴇卻不給任何辯說的機會,一把推開她,忿忿的走出去。
"乾娘,別求她了。"白苑兒忍著全身的酸痛,掙扎著想從床上爬起來。
"你別動,大夫交代了要你多休息。"花落水忙不迭的跑過去,扶著她又躺下。
"告訴乾娘,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那日她被韋捕頭嚇跑了,回來尋芳閣裏等,等了好久才見苑兒一身狼狽的從後門走進來。
一進來就倒下,慌得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最後還是通知嬤嬤,差人將她抱回房裏,又請來大夫醫治,才穩住她的病情。
"沒什麼,是我自己不小心淋了雨,又跌倒。"白苑兒輕描淡寫地說,不想多提她跟秦千里之間的事。
"巡撫大人呢?那日他沒同你在一起嗎?"虧她眼巴巴的盼著他來,卻連盼了幾天都不見人影。
男人啊!都是這個德行,不要他時,像個影子似的不時瞧見,真要有急事請他幫忙,卻連個人影都不見。
要不是怕被韋捕頭撞見,她早沖到巡撫府去找人了。
"問他做什麼?我的事不需要他管。"白苑兒眸子一暗,黯然地說。
"怎麼不要他管?他是眼下唯一可以救你的人了,難道你真想留在這裏,被嬤嬤控制著伺候不同男人嗎?"
"他也不見得願意為我贖身。"他跟青豔、浣浣還有蘇蘇的親匿,早是眾所皆知的事情,可是有見過他為誰贖身嗎?
男子貪情薄幸,乾娘應該比她更清楚,不該存有期望。
"你說得也是,可是……"花落水就是不捨得!
"乾娘,別忘了他雖然放過我們,卻還沒有取消緝拿的通告,我們在他眼裏不過是兩名竊賊。"
這是她最不願提,卻又不得不承認的事實。
花落水也明白這一點,點了點頭。"你說得對,我是急慌了,才會胡亂期望,他要真肯為任何姑娘贖身,也該是青豔、浣浣或蘇蘇才對。"
幸好她沒有說出來,不然豈不是自取其辱?
"可你的拍賣初夜在即,他來總比不來好,最起碼你的第一次給了經驗豐富的他,會好過一些。"
苑兒嘴巴雖倔,可她看得很清楚,這丫頭心裏有他,只是驕傲的不肯說出來。
縱使不能贖身,能圓個夢,留個回憶總是好的,不然被那些財大氣粗的男人搶了去,可就苦了這孩子。
有些有錢的爺們,就是粗胚得很,不懂得憐香惜玉,只會把買來的姑娘當玩物般的玩,若是苑兒的頭一次就遇上這樣的男人,可真是糟糕透了。
苑兒淒然一笑,握住她的手安慰。"既然決定賣身了,還管誰好誰壞呢?還不都是男人。"都是一群下流齷齪的男人。
"唉,也只能順應天意了。"花落水輕歎道。
兩天的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白苑兒雖然好些了,但身子骨還是很虛弱,換衣裳時還要花落水在一旁扶著。
只是這般的嬌弱,看在爭相競標的男人眼裏,卻有一番楚楚動人的韻味,不但價錢越抬越高,男人激動的情緒也升到最高點。
看著銀兩不住的往上提高,見錢眼開的老鴇笑得合不攏嘴,這都要歸功於她的好手段。
今兒中午,她就叫人找來全城最好的梳妝師傅,將原本就清秀的白苑兒打扮得更加嬌豔,尤其她身上的冷漠氣質,更是激起男人的征服欲,一個個恨不得撲上前去撕裂她身上的薄紗,聽到她在身下嬌吟的聲音。
"大人,你在看什麼?難道你也被那騷蹄子迷住,不理蘇蘇了嗎?"依偎在秦千里懷裏的蘇蘇,跟他一起站在拍賣台對面的二樓觀看。
今晚秦千里也來了,原本在書房裏批公文的他,是在無意間聽到門外兩個值班衙役的對話而趕來的。
"聽說尋芳閣今晚有個盛大的初夜拍賣會。"
"可不是,聽說她的美不輸給尋芳三姝,是嬤嬤偷偷栽培好久的美人,打算用她來打響名號。"
"那一定很轟動。"
"當然,聽說叫價的銀兩已經高到一百兩,是咱們一年半的薪俸呢。"
"哇!那可不是咱們玩得起的,只能看看過乾癮。對了,她叫什麼名字?"
"白苑兒,一聽就知道是個迷人的娘兒們……"
白苑兒的名字一傳入他耳裏,衙役們接下來的話秦千里完全聽不進去了,他倏地站起來,不敢置信的緊捏著拳。
不可能,怎麼會是他的苑兒呢?那個驕傲又不把他放在眼裏的苑兒,怎麼會答應以拍賣的方式,將自己委身給陌生的男人呢?
他忍不住奔出去,跳上馬趕往尋芳閣求證。
但眼前的一切卻叫他不得不相信,輕紗薄裙的白苑兒就坐在高臺上,供台下的男人們鑒賞,她柔順的端坐著,一點反抗的意思都沒有。
她一定是出於自願,不然以她的身手,任誰也勉強不了她,既然她自甘墮落,他又何必為她神傷呢?
但他的眼神就是不受控制的瞟向她,瞧著她比以往更出色的姣顏,更加的嬌美。
白苑兒也抬頭看到他了,看見他臉上的輕視,她無比的心痛。
他永遠不會知道,是誰造成了她必須出賣自己,是誰害得她如此的低賤。
秦千里臉色陰沉的轉開頭,擁著蘇蘇往裏面的房間走去。
白苑兒垂下眼,對著台下垂涎著她的男人們,投以一記輕諷的笑。
秦千里心情煩躁的在蘇蘇的房裏喝著酒,一杯接著一杯,腦海裏不斷浮現白苑兒與別的男人相擁的一幕。
此刻的她,怕已成為男人的玩物了。
這樣的女人,本不值得他再眷戀,但奈何她的倩影卻一直在他腦海裏,揮之不去。
"大人,您幹嘛生氣,是蘇蘇伺候得不好嗎?"蘇蘇柔弱的模樣,最能迷惑男人的心。
可是現在,儘管她施盡了媚功,就是引不起身旁男人的注意。
"大人。"她那副柔若無骨的身子,不住的往他身上靠。
這時,院子裏傳來一串斥駡的聲音,吸引了秦千里的注意力。
"你這個賤丫頭,答應我的事情臨時想反悔?不過是叫你陪男人睡一覺而已,你竟然端著菜倒在客人頭上,你是想氣死我,跟我作對是不是?"老鴇一陣妒罵,氣不過的伸手擰了白苑兒一把。
原本錢拿了,人也被拉進屋了,以為啥事都沒了,誰知這賤丫頭會出狀況,在最後的關頭鬧脾氣喊後悔。
沒錯,李大爺是老了點,胖了些,也不愛乾淨,但人家有的是錢啊!在尋芳閣裏是認錢不認人,只要是有錢的大爺,姑娘們就得奉承著。
哪管這個男人是不是粗魯、愛玩些小花樣,姑娘們全都不許挑,一定得笑臉迎人的伺候。
尤其白苑兒是自小在這裏長大,這裏的規矩她更該懂才對。
可是現下她卻拿蹻,硬是要跟她過不去。
越想越恨,她手裏拿著棍子,拚命的往白苑兒身上打下去。
起先白苑兒還忍著痛,任憑老鴇無情的打著,但最後還是禁不住疼,讓她不得不開口解釋。"嬤嬤……你住手,苑兒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不是故意你會拆我的招牌?"老鴇不肯住手的打著。
"不是,嬤嬤……苑兒沒這個意思,苑兒下次不會了。"白苑兒大病初愈,怎堪如此毒打,沒有多久,她便不支的倒在地上,身上滿是斑斑的血痕。
在蘇蘇房裏飲酒的秦千里,離院子很近,自然也聽出了白苑兒的聲音,他急急的走出來,就見幸災樂禍的青豔開口嘲諷。
"哪是什麼不敢,嬤嬤。她根本是瞧不起咱們,嫌咱們髒,比不上她的冰清玉潔,不然哪會屁股被捏了一把,就把整碟菜倒在李大爺的頭上呢?說到底還不是恨你硬逼著她開苞接客。"青豔冷冷地道,嫉妒她最近的好運,不但得到嬤嬤的另眼看待,還引起秦千里的注意,不趁這個機會好好的報仇怎麼可以。
青豔這麼一提,老鴇在白苑兒的腿上又多擰了幾下,嘴上不停的罵她忘恩負義。
"你當自己是什麼?千金大小姐是不?你不過是我花錢買來的賠錢貨!我雖不是你親生的娘,好歹也拉拔你長大,你這個忘恩負義的丫頭,怎麼就不會想著報答我呢?你要是有點心肝,就該為我掙些銀子,拉住些客人才對,而不是掀我的臺子,壞我尋芳閣的名聲。"老鴇越說越氣,拿起棍子又是一陣打。
"你可別忘了,前些日子跟我借錢的時候說過什麼?你保證要乖乖的聽老娘的話,隨我的安排,怎麼錢才拿到手,自己說的話就忘了,今天老娘要是不打醒你的記性,你永遠不知道什麼叫信用。"
不斷揮下的棍子,打得白苑兒無處閃躲,只能渾身顫抖的縮成一團。
被她倒了一身油膩,已經換了衣裳出來的李大爺,滿意的看到老鴇的處置,他走了過來,拿走老鴇手中的棍子道:"嬤嬤,與其被你打壞了,不如給我吧。瞧她這副樣子,怕也無力再反抗了,今晚的銀子我可給得不少。"
語畢,曖昧的眼神往白苑兒身上一溜,嚇得她全身一顫,面無血色。
"不,不要……嬤嬤。"白苑兒慌得想拉住老鴇,卻被老鴇一腳踢開。
"什麼不要,有李大爺呵疼你,是你前輩子修來的福氣。"老鴇臉上露出奸笑,手一招,喚來身後的兩個保鏢,欲將人押入房間裏。
"我不要……我不要,嬤嬤放了我……放了我……"全身劇痛難當的白苑兒根本無力掙扎,無助的眼神只能四處求救,不經意的瞥見站在廊下的秦千里,屈辱驚慌的雙眼立刻移開來,不再發出任何聲音。
她不能也不想在他面前示弱。
儘管如此,秦千里還是看到她悲切的求救眼神,胸中的狂怒第一次湧現出來。
"住手!"他拂開依在他身上看好戲的蘇蘇,從廊道上躍下。"嬤嬤可知逼良為娼是犯法的?"
老鴇一愣,隨即堆起笑臉的走近,"哎呀,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巡撫大人,真是對不住,小丫頭不聽訓,壞了爺兒的好事。"
比她更快一步的是青豔,一扭撞開了有些豐腴的老鴇,嘴角揚起笑容,"大人。"
她身子一偎,就想靠入他的懷裏,卻被沖過來的蘇蘇一把推開,嬌斥道:"你現在招呼的客人是靳大爺,不是秦大人。"
青豔又氣又不甘心的跺腳回到靳大爺的身邊。
秦千里輕輕的推開黏人的蘇蘇,逕自走向老鴇。
"嬤嬤莫非忘了,官府明文規定,不許逼良為娼這條法嗎?"他的臉上罩著一層寒霜。
"這……"老鴇乾乾地一笑,"哎喲!我說秦大人,您對我這尋芳閣是最知道的了,嬤嬤我怎敢做逼良為娼的事,她是我幾年前買來的,有賣身契。偏偏這丫頭刁鑽得緊,白食了我這麼多年的米飯不說,前些日子還借了不少銀子,卻一點報答的意思都沒有,您說我能不生氣嗎?"
老鴇也不是省油的燈,既然敢開妓院,自是對大宋的律法有些瞭解,只要是寫有賣身契的娼妓,官府是一律不予干涉的,她就是沖著這一點,才敢理直氣壯的強迫人。
秦千里也明白這一點,但是他並沒有把她的辯駁全聽進去,心裏在乎的只有其中的一句話──借了不少銀子?
他睇向白苑兒,劍眉一擰,原來那些補足贓款的銀子,是她向老鴇借來的。
那錠金子也是羅?一切都是他誤會了。
想到這裏,他的心裏難過的一緊,大步的走過去扶起她。"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告訴你什麼?"白苑兒幽幽的反問,不願正視他。"我與你非親非故,告訴了你,你就會幫我嗎?我不傻,學不會自我欺騙。"
秦千里瞪著她,就是這份自傲,這份堅強,惹得他又憐又惱的,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你以為我待誰都這般認真?"
"不是嗎?"她反問。
"不是。"
至少還沒有一個女人能讓他如此廢寢忘食,因私忘公過。為了她,他可是不惜撒下大謊,企圖為她脫罪。
若一個弄不好,可是會讓仇家逮到把柄,落他一個罪。
可是為了她,他不在乎。
但這份情她可曾瞭解,只當他是玩世不恭的浪蕩子,處處拒絕著他。
他能得遍天下女人的心,卻獨獨猜不透她的。
"你要如何才能相信我?"
如何相信?白苑兒咀嚼著這句話。
"如果我要你為我贖身呢?"明知不可能,她只是試探。
但他卻一口應允了。"好,我為你贖身。"
秦千里的承諾驚住了她,同時也嚇住了眾人。
秦千里不是個貪官,雖然風流名聲在外,卻是個不擾民、不貪錢的好官,一年的薪俸也不過一千多兩銀子,可是現在一出手,就要拿出一萬兩銀子,任誰都無法相信。
可他就是信誓旦旦,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原因無他,只因為他有個既有錢、又有名的好朋友──"寒穀醫神"南宮白,每個想上門求診的人,都必須支付十萬兩的診金,區區一萬兩銀子,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因此,秦千里派人送了一封信及借據到寒穀,沒幾天,兩萬兩的銀子就送到了巡撫府,還連帶運來了一株千年老參當賀禮。
"這一萬兩是苑兒的贖金,另外一萬兩是還你的借款,跟替花落水贖身的費用。"秦千里含笑著命人將兩萬兩銀子抬進來。
這個南宮白也真是磨人,給張銀票就行了,偏偏叫人把幾大箱的銀子遠巴巴的從天山運來,不怕被搶嗎?
大廳裏擠滿了人,看著幾大箱白花花的銀子,垂涎不已。
尤其是尋芳三姝,又妒又恨的眼睛一再瞟向白苑兒與花落水。
想不到自己爭了那麼久的好運,竟然落到一個小丫頭的身上,她們嘔得要死。
"呵呵呵!秦大人真是豪爽,我早說過苑兒人長得標緻,將來一定好福與瞧她攀上了什麼?一個大官、一座銀子山羅!"
輕輕鬆鬆就兩萬兩銀子入袋,老鴇笑得好不開心,把秦千里當財神似的巴結著。
兩萬兩,她可以開四家尋芳閣了,往後這江南還有誰能跟她比呢?
"從今兒個起,她娘倆就是秦大人的人了,你可得好好的對待呀,別讓我們苑兒受委屈。"臨別前抽抽噎噎,還演了出依依捨的戲。
看在明眼人眼裏,好不可笑。
"我知道,我會好好疼愛苑兒的。"秦千里也不點破,執起白苑兒的手含情脈脈地說。
姑娘們簇擁著白苑兒母女出了尋芳閣,準備上轎。
這時,青豔跑了出來、假意告別,實則是不安好心的低語道:"苑兒妹妹,這次你運氣好,一時魅惑了大人的心,但你可得記住,他是買你可不是娶你,當妾當婢的還不是個定數,你可得學著聰明點,別想拴住他。"
意思是警告她不得妨礙秦千里來尋芳閣尋歡作樂。
青豔的話正巧說中了白苑兒心裏的痛處,令她的心微微作痛起來,但她不服輸的揚起笑,柔聲地回道:"謝謝豔姊的好意,苑兒是個明白人,當然不敢妄想逾矩,但若是大人厭了姊姊,不想再來看姊姊,那苑兒也沒有辦法逼著他來,不是嗎?"
白苑兒譏嘲回去,聽得青豔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好不氣惱。
待鑽入轎內,放下轎廉沒有人瞧見後,白苑兒的唇緊抿著,雙手不受控制的微顫。
青豔說得對,他是買她而不是娶她,今日入門不是風風光光的嫁過去,而是如小妾般的低調進門,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在他的眼中,她是個低賤的人,根本不配成為他的正室。
她要認清自己的身份。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5-3 00:07:04
第六章
秦千里花兩萬兩為白苑兒贖身的事情,立刻在江南傳揚開來,不只人人茶餘飯後談論的都是這件事,就連他的死對頭江西巡撫韓國信,都拿這件事情大作文章,上表朝廷告發他貪戀女色、怠忽職守。
臣啟萬歲:
近日查知江南巡撫秦千里,品行不端,行為放蕩:不但罔顧民情收取民脂民膏,以兩萬兩之資為一青樓小妓白苑兒贖身,其更顛狂怠忽職守,致使江南竊賊鬼面大盜為非作歹,荼毒百姓,使得一向民風淳樸的江南百姓,人人自危。
臣懇求萬歲,立刻派人著手查辦,以維百姓福扯。
敬祝聖安
微臣江西巡撫韓國信俯首叩拜
這封彈劾的奏章,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送往京城,交到皇帝趙洛的手中,不消幾日,皇上的密旨就下來了,交代韓國信全力查辦此事。
一向愛與秦千里互較長短的韓國信,逮到這個機會樂不可支,當下就命人打包行李,帶著幾名親信高手,一起前往江南,打算趁此機會,把秦千里拉下江南巡撫的位子。
一定要讓他丟官棄職,從此消失不可。
白苑兒被秦千里接入巡撫府後,就被安置在他的"頌風樓"裏,中間隔著一座"聲蘭園",與花落水所住的"留情軒"遠遠相望。
兩人表面上看起來不錯,秦千里待她始終細心溫柔而多情,不但時時關心她適應與否,也極盡討好之能事的帶她出遊、買飾品相贈。
白苑兒臉上總是漾著笑,默然的接受他的安排,包括他的求歡,她也沉默的應允了。但秦千里卻覺得她的心蒙著一層紗,不敞開,也不讓人摸觸。
擁有過無數的女人,對於她們的心思,更正確的說,是不把自己的希望寄託在他身上。
她並沒有身為女主人的驕傲和跋扈,相反的,她表現出小妾才有的沉默和不多事,舉凡府裏的一切都不過問,安分的謹守著伺候他的責任,其餘的都不奢求。
這是為什麼?
想巴上他的女人,不就是要得到這一些嗎?成為他的女人、成為府裏可以主宰一切的主人、得到他所能給予的榮耀跟專寵。
可是白苑兒卻將這些視若無物。
那她要的究竟是什麼?
秦千里不懂,也猜不透。
"苑兒,我明天帶你去遊湖好不好?"坐在亭子裏,秦千里靠著白苑兒的肩膀說。
"好。"她微微一笑,口裏吃著他喂的玫瑰糕。
又是這個答案。"天氣涼了,遊湖不好,我們去郊外踏青?"他改變主意地說。
"好。"她還是不反對。
秦千里的臉一板,枕在她肩上的頭抬了起來,有些眨氣的看著她,"那不踏青,去獵雁呢?"
"隨你決定。"
這下秦千里火大了,放下手中的玫瑰糕盒,冷哼一聲地站起來,甩袍離去。
走了一段路後,發現她沒有追來,回頭一看,她還笑吟吟的坐在原位,他開口問:"你不跟來嗎?"
她搖搖頭,"你在生氣,我不好打擾。"
秦千里聽了差點氣死,伸手指著她,"好……好你個白苑兒,有你的。"他不被她氣死,也一定被自己氣死。
弄不清楚他好好的風流公子不做,幹嘛找個女人來給自己氣受?
他大步走回去,拿掉她手中捧著的食盒,用力拉著她起身。
"我生氣是希望你跟過來,說幾句好聽的話,你不說,我的氣哪能消?"
她是不是在尋芳閣裏長大的啊?連這點都要他來教。
"可你在生氣,我說話有用嗎?"白苑兒可不認為自己有那麼大的能耐。
"你不試怎麼知道。"他拉著她走回頌風樓。
"那你想我說什麼?"
"說什麼都行,就是別說好。"他咬牙道,恨那個字。
"那說不好呢?說不好你就不生氣了?"她笑吟吟的問道,故意逗他。
不知道他還挺孩子氣的,一倔起來比小娃兒還難纏。
"行,說什麼都行,就是別再說好字。"再聽那個字他准會發瘋。
"好。"
"什麼?"他停下腳步,噴氣瞪眼。
白苑兒噗哧一笑,掩著嘴搖頭,"我不說……不再說那個字了。"
"這才乖。"秦千里彎身一抱,將她抱進房裏,命令打掃的丫鬟退下,一腳踢上門,將她放在床上。
"大白天的,別幹那種事。"白苑兒嬌羞的躲開他的吻,輕嗔的離開床,但才走沒幾步,就被他拉了回去,連同鞋襪一起脫掉。
"我不管,是你惹惱我的,得替我消消氣才行。"他的吻不住的落在她的臉頰和頸上,引起她臉上泛起一陣紅暈。
"去,別這樣,你不怕韋捕頭來找你嗎?大人。"白苑兒輕笑的抵住他的下頷,不再讓他頑皮的吻撥亂她的心弦。
"叫我千里,你忘記了嗎?該罰。"嘴不許親,那親別的地方總可以了吧。
他的唇尋到她胸前凸起的蓓蕾,隨即輕囓著,惹得她一聲嬌吟,忙著推拒他。
"不行,不好。"
"不許說不行、不好。"他把她反抗的雙手,箝制在她的頭頂上。
"不說不好,那說什麼?"感覺他的手探向她的裙下,白苑兒呼吸一窒的輕喘。
"要說好,說行。"秦千里眼瞳變深,燃著狂烈的欲焰。
白苑兒勾起的唇甜甜的笑了,至少她的身體令他著迷,不是嗎?
讓他不顧禮教,深深的癡戀。
"好。"
"該死的又說這個字。"秦千里低咒一聲,但是不管了,現在的她才是他最想要的,其他的一切,等會再計較吧。
秦千里對她的好,白苑兒很清楚,也很感動,縱使這段情不知道能維持多久,但擁有此刻的幸福,於願足矣,她不敢再多求什麼。
可是府裏的管事跟丫鬟們卻不這麼想,每個人都把秦千里的情瞧進眼裏,認定了她是巡撫府的女主人,什麼事都來請示她。
但她卻不太搭理,客客氣氣,弄得主人不像主人、小妾不像小妾的,叫人搞不清她的身份。
逼急了,身為乾娘的花落水只得扛起責任,替她主持一切。
"知府大人送來的禮,就收到庫房。另外,杭州府太老夫人的壽禮就挑幾匹織錦和一尊玉觀音送過去。"花落水指揮若定的說。
真是搞不清這些做官的,自己生日也送禮,遇到上級大官生日禮更是不得不送,每日送來送去的不嫌累嗎?
"是,那明晚陶員外娶媳婦──"
"不去。"花落水手一揮,斷然拒絕。"娶個媳婦也送禮,還要大人請自過去,當大人整天閑著沒事幹嗎?"那等惡紳,想必秦千里也不願結交才對。
"可是……"管事還有話待說。
"怎麼了?"花落水不耐的催促著。
"聽說陶員外也邀請了江西巡撫韓大人,所以特地商請咱們大人作陪。"
"這樣啊。"同是巡撫,就不好得罪了。"好吧,我再跟大人提一提。"
管事如釋重負的一笑,放下帖子後,就退了出去。
人一走,坐在一旁的白苑兒忍俊不住的掩嘴笑了。
"乾娘,我看你都快成官夫人了,處事乾淨俐落。"
"壞丫頭,敢笑乾娘,我這可都是替你做的。"花落水也跟著一笑,拍拍衣服走過來。
"我是什麼人?替我做什麼來著?"她又不是秦千里的正式夫人,這些事本就不該她來管。
"瞧你說得可輕鬆,你是什麼人?不就是這個家的另一個主人嗎?這些事你不管,找誰管呀?"真不知道苑兒是真傻還是假傻。
"我不敢胡亂抬高自己的身份,也沒忘記自己是如何在這裏的。"白苑兒微微一笑,輕輕拂平皺了的繡裙站起來。
花落水實在弄不懂乾女兒的心思,明明秦千里疼她疼得要命,把她放在手心裏呵護著,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算了,別提這些。我聽說大人好些日子沒有上尋芳閣了,青豔和浣浣那幾個丫頭,成天吵著要殺上巡撫府來,你可得防著。"
這麼好的對象,可千萬不能讓那群狐狸精搶走了。
"腳長在他身上,他想去我攔也攔不住。"即使聽到別的女人打起秦千里的腦筋,白苑兒仍是一樣的淡然。
"人在你這裏,你才這麼說。他要真去了,我看你不哭死才怪。"花落水才不信她真的不擔心。
白苑兒無所謂的聳聳肩,不知道要怎麼勸乾娘,不要對未來抱持太大的期望,以免期望越高,失望也越深。
就在兩母女閒聊間,有事來找秦千里的韋捕頭走進花廳,跟花落水碰個正著。
"你!"他驚駭的指著花落水叫道。
不知道這個鬼面大盜的嫌疑犯,為何敢堂而皇之的在這裏?
花落水起先也緊張得想躲藏,繼而一想自己現在的身份,遂又冷靜了下來。
"我是你家夫人的乾娘,不認識嗎?"她大膽的指著韋捕頭的鼻子罵。
"是……不認識。"那日她跟苑兒一起坐轎子進來,他沒跟著進府,所以沒看到她的真面目。
可是現下見著了,怎麼看都很像那夜的鬼面大盜。
"你很像一個人。"
"像誰?你娘子還是你老娘?"花落水索性擺出一副潑辣相,逼得憨厚的韋捕頭一陣臉紅。
韋捕頭雖年近四十,但尚未成親,也沒跟女人相處過,突然被這潑辣的女人一陣搶白,不禁變得有些結巴,"都……都不是。"
花落水也沒想到這個看似威武嚴肅的男人,會這般好玩,頓時戒心大放,欺負起他來。
"都不是,那是什麼?你的心上人嗎?"
"不是心上人,沒……沒有心上人,你別胡說。"
"不胡說,那說我像誰來著?"花落水步步進逼,害得韋捕頭一個踉蹌,差點跌倒。
"不像……都不像了。"韋捕頭實在不知如何應付這種情形,急得滿頭大汗。
白苑兒忍不住笑彎了腰,想不到韋捕頭這麼有趣,急忙走過去擋住花落水。
"夠了,乾娘,韋捕頭是個老實人,你就別再欺負他了。"
再這樣嚇下去,只怕以後再見,逃的人會是他。
花落水也不是真的潑辣,只是想逗逗他而已,誰教他每回見面,都要追著她跑呢?
所以白苑兒一出聲,她也就順勢的收場,輕哼一聲的坐到一邊。
"多謝夫人……"韋捕頭連連擦著汗。
"對了,韋捕頭,你來找大人嗎?"
"是,今日刑部送來一份公文,追問一件大案子,所以我特地趕著送過來。"他邊說邊把手上的信遞過去。
"什麼大案?"白苑兒剛想伸手去接,但另一隻大手快了一步,將信接走。
"交給我,你下去吧。"秦千里淡淡的說。
"是。"偷偷的望了花落水一眼後,韋捕頭快速的退下。
細心的白苑兒瞧見了,暗暗地笑了起來,看來韋捕頭不只被乾娘嚇到,還被迷到了呢!
也許乾娘是該找個可以依靠終身的物件了。
她得好好的觀察才行。
韋捕頭走了,花落水當然也識相的退下,花廳裏剩下秦千里跟白苑兒兩個人。
"你上哪兒去了?"
"你想知道?"秦千里咧嘴一笑,由後抱住她。
又是這樣,他每次見到她,就喜歡膩在她身上。
"不想。"她口是心非地說。
"我剛剛去巡察的時候,路過大街,給你買了這個。"他攤開手掌心,上面躺著一支翠玉蝴蝶釵,看來晶瑩剔透很是漂亮。
白苑兒拿了起來,細細的觀看,玉雕的蝴蝶栩栩如生,彷彿隨時會飛走似的。
"你哪里找到的?"她愛不釋手的轉身問道,剛好讓秦千裏面對面的抱個滿懷。
"城西的大街上。那裏有一家玉器店,賣的東西挺不錯。來,我為你戴上。"他不捨的放開她的嬌軀,拿起玉釵簪上她的雲鬢。
秦千里捧起她的小臉細細的觀看。"真美,釵美人更美,像極了出塵的仙子。"話中滿是疼溺的讚美。
"胡說。"聽到他毫不掩飾的讚美,她暈紅了臉,"你一定是特別繞過去的吧?"她知道那家玉器店,裏面賣的東西可不便宜,這支玉釵一定花了他不少錢。
"也沒繞多遠的路,只是城東到城西而已,繞了大半個城。"
這還叫不遠?白苑兒心裏有些感動。
"你不需要這樣的。"
太多的疼寵,將來失去時只會更痛。
"值得,只要你喜歡,就算要我摘下天上的星星都值得。"秦千里拉著她一起坐在椅子上。
摟著他的頸項,白苑兒感到心裏漲得滿滿的甜蜜,雖然一再提醒自己莫忘了身份,別下太多感情,但一再悸動的情愫就是控制不了,叫她想不愛也難。
"我該拿你怎麼辦呢?"她將臉埋在他的頸項問,不想讓他發現她日漸薄弱的堅強。
"永遠別離開我就行了。"秦千里含笑,輕拍著她的背道。
夜裏,秦千里待懷裏的白苑兒疲累的睡著後,才輕輕的放開她,小心翼翼的下床,披上外衣,拿起白天韋捕頭送來的信,走到燈下拆開觀看。
其中一封公文是刑部詢問緝拿鬼面大盜的進展如何,並且催促及早結案。另外有一封私人的信件,則是他在刑部的知交好友,寫來示警的。
千里兄:
日前江西巡撫韓國信上疏彈劾,告發兄循私枉法,縱容鬼面大盜一事,聖諭已下,命令韓國信全力調查。為免他公報私仇,趁此陷害,所以特修書一封,望兄小心為慎,切莫落其把柄。
謹祝順安
弟黃海石
"老狐狸。"秦千里咒駡一聲,將信收起。
韓國信與他結下樑子非一朝一夕了,他覬覦江南巡撫這個肥缺,加上前些日子請旨加稅一事被他所阻,所以一直懷恨在心,幾次想加害不成,現在又生歹念。
此次他前來江南,一定不會輕易死心,所以他得事事小心點才行。
只是……秦千里關心的眼神飄向床上熟睡的白苑兒,為免讓她擔心,還得瞞著她才行,以防她做出什麼傻事。
為了不讓韓國信找到藉口,秦千里決定參加陶晉明家的喜宴,他帶著白苑兒,花落水跟韋捕頭前往。
因為有兩位巡撫到場的關係,所以地方上的富豪跟官員都來祝賀,每個人都是沖著秦千里跟韓國信而來。
他們都想跟兩位大宮攀交,以期抬高自己的身份。
當然,陪著來的白苑兒跟花落水也沾了不少光。一般來說,這種正式的宴會場合,她們這種青樓出身的女子是不便參與的,但秦千里並不在乎這些,他向來就是個不拘禮教的人,所以也沒打算隱瞞他納了青樓女子的事。
這樣落落大方的作法,反而讓那些以為他只是逢場作戲的無聊人士認清了他的真心,不敢再小覷白苑兒的出身,嘲笑她只是一時的僥倖好運,認為她很快就會被棄如敝屣。
尤其今晚的她,打扮得特別優雅和清妍,完全沒有一絲風塵女子的脂粉味,更顯得出色和尊貴。
"秦大人,這位就是你的心上人?果然如傳說中的美麗,難怪你肯花兩萬兩銀子買下她。"
年過五十的韓國信,一看到白苑兒就驚為天人,只是講出的話卻不怎麼得體,足見此人的粗鄙。
"兩萬兩算什麼?能夠換得一位紅粉知己,即使獻上寶貴的生命又有何妨。"秦千里朗聲笑道,故意說得讓所有的人都聽得見。
白苑兒察覺到他在講這話的同時,也在桌下握緊她的手,她明白他說這話的意思,不只在告訴眾人她在他心目中的份量,也要讓她知道他對她的心。
不論是真是假,她嘴角的笑都是甜的。
"秦大人不虧是多情巡撫啊!苑兒姑娘好福氣。"陶晉明笑道。
"不是姑娘,是夫人。"花落水與有榮焉的更正。
秦千里的宣示,令她感動得紅了眼眶。
怎麼自己等了這麼多年,就是等不到這種有情郎呢?
憨厚的韋捕頭一直侍立在秦千里身後,看見她眼角的濕濡,適時的遞出一方帕子。
花落水想也不想的拿起來就擦,待擦完,看清楚手中帕子的來處後,臉龐不禁紅了。
韓國信的狐狸眼,垂涎的盯著白苑兒的身上,上上下下打量著,臉上不住的泛笑。
"韓大人此行不是只來討一杯喜酒喝吧?"秦千里眉頭一攏,身子往前一移,技巧的擋住他煩人的視線。
"呃,當然。"韓國信回神的清清喉嚨。"我這次是奉皇命來調查一件案子,秦大人不必予以理會。"
"原來如此。"秦千里也不點破他的心思,只是虛應了聲。"有何要本官出力之處,韓大人可別客氣。再怎麼說,我還是這裏的地方官。"意思是警告他別太過分。
"這個自然,有什麼需要,本官自當知會一聲。"韓國信也是聰明人,不會這麼快就與他撕破臉,萬一打草驚蛇,可就不好了。"只是有些疑問要勞動地方知府時,還請秦大人海涵。"
大宋律法雖然言明不可越界擅權,但他這次領的可是皇命。
秦千里也清楚這一點,所以並不堅持。"只要是有需要,本地的官府隨時配合。"
他自認沒有什麼把柄可供人查,苑兒母女的身份除了他外沒有人知道,只要苑兒假扮的鬼面大盜不再出來作案,料想韓國信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
"那就好。"韓國信狡猾的一笑,賊碌碌的眼再次瞧向一旁的白苑兒,涎著好色的笑道:"有空時,我會到府上拜訪。"
"隨時歡迎。"秦千里巧妙的一擋,再次擋住了他討人厭的視線。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5-3 00:07:23
第七章
秦千里在陶府喜宴上說的話很快便傳開了,每個人都羨慕白苑兒的運氣和秦千里的多情種。也因此,巡撫府裏的管事、丫鬟、僕人跟衙役們,見到她的態度就變得更加恭謹,不但以往瞧不起她出身的人變得熱絡,就連來拜會秦千里的官員們,也會備上一份送她的禮。各地的官夫人紛紛上門來攀交、巴結,讓一向就不善於應酬的白苑兒,更加的忙碌、應接不暇。
"出頭了。"身份跟著高人一等的花落水心中頗覺得意。
"這都是假像。"白苑兒氣定神閑的笑,走到花圃前,望著一株株開得嬌豔的花朵。
"什麼假像,我說這是揚眉吐氣、出頭天的好日子,一定是你前陣子救濟貧人的好心,感動了上天,上天才會賞你這段好姻緣。"花落水笑笑的說,拿起架上的披風為她披上,最近入秋了,天有些涼。
"是這樣嗎?"為何她會對這種平靜的生活感到不安?
"當然是。"
花落水很有信心地說,"你沒瞧昨日來拜訪你的兩位夫人,她們可都是眼高於頂的官夫人。聽管事的說,一個住在河陽縣,一個住在青山,這兩個地方離咱們這兒可有兩天的路程,卻跑來巴結你。官夫人又怎麼樣?你給咱們做花娘的出了口氣,掙了面子。"
但終究還是個沒名沒分的小妾。白苑兒自嘲地一笑,沒把心裏的想法說出來。
秦千里待她夠好,也夠真了,她實在不應該再計較什麼。
但女人就是這樣,一份心還不夠,她要的是安全感,一個足以令她奉上真心的承諾。
她在等待,等待他主動開口。
"乾娘,我們到廟裏上香好嗎?"她微笑的回頭問道。
"好啊,我去叫丫鬟們準備。"花落水笑著離去。
白苑兒一個人在花圃間走著,時而輕歎,時而與花兒低喃,訴說著心事。
倏地,兩個丫鬟的談話聲傳來,令半身隱在花間的她怔愣住。
"我昨天上街時,聽到一個說書的講得好有趣。"
"講的是什麼?"另一個丫鬟好奇的問道。
"講的是咱們苑兒夫人跟大人的事。他們把這一段風塵女遇到多情郎的事,編成了動人的故事,害得城裏每個未出閣的姑娘聽了,都把深情又俊朗的大人當成未來的夫婿物件,不顧矜持的要求父母托媒上門,想嫁給這位有情郎呢!"
"真的?那大人怎麼說?"
"一律趕出去。"說得兩個丫鬟忍俊不住的哈哈大笑。
直到她們走遠後,白苑兒才一手支腮的坐在地上,重重的歎了一口氣,"好笑嗎?一點都不好笑。"
她可是一點都笑不出來。
"為什麼不好笑?"
低沉的男聲自頭頂上傳來,白苑兒愣愣地抬頭一看,就見秦千里揚著笑站在後面為她遮陽。
"瞧你曬得紅通通的,在想什麼?"他伸手把她從地上拉起來。
"想你為什麼拒絕婚事。"
竟然瞞著有人上門求婚的事,不讓她知道。
"你想要我成親嗎?"太陽有些大,秦千里打開紙扇,為白苑兒扇起一陣陣的涼風。
"我有資格問嗎?"她心中有些怨惱,不想理會他的討好,逕自走回花落水的留情軒。
他的苑兒生氣了!
秦千里忽然覺得很開心,一臉帶笑的跟上,手上的扇子不住的在她身後搧著,為她消氣。
"只是一點小事,所以沒告訴你。"
提親是小事?那成親才是大事羅?難不成他想要到成親時才讓她知道?還是等被趕出去了還莫名其妙?
"怎麼不說話?"見她走進屋子裏,噘著嘴坐在椅子上不發一語,秦千里討好的倒了杯茶,端到她的唇邊。
"不喝。"她負氣的轉開臉。"我正忙著。"
"忙什麼?"他一臉的不解。
"忙著為你籌措婚事。"她抬起手往他的腦袋瓜一指,冷哼一聲的站起來,走到離他遠一點的地方坐。
她不應該生氣的,也沒理由生氣,可就是不知怎麼地,一股不滿直往上竄,叫她想不發火都難。
"我都把她們趕出去了。"
"趕出去就不會再來嗎?你一天沒有成親,她們就一天不會死心,到時候你還不是會耐不住煩的答應。"一想就厭。
"難不成你希望我答應她們?"知道她在吃醋,秦千里的心樂得飛上雲端。
小丫頭終於肯承認喜歡上他了。
"你──"白苑兒一跺腳,看著他嬉皮笑臉的模樣,氣嚷道:"好,娶就娶,你最好把她們統統娶進門,晚上一個個的煩死你。"
說完便頭也不回的往外沖,想離開有他在的地方。
"苑兒。"秦千里大笑的一把攔住她,將她攔腰抱回到身邊。"幹嘛生那麼大的氣,我又沒說要娶任何一個女人。"
閒遊的心還不想定下來。
"沒有任何一個女人嗎?"也包括她?
秦千里不解其意的點頭,答得理所當然,"對。"
白苑兒心裏的怒氣更盛,曲起手肘狠狠的掌他一拐子。
"我恨你!"說完,她便飛也似的跑了,讓秦千里想捉也捉不住。
"女人心,海底針。"任憑男人怎麼摸也摸不准。
白苑兒手上提著香籃跟花落水一起步出巡撫府的大門。
不出門還好,一出門她就感受到說書人的力量。
街上那些對故事中人好奇的大嬸、姑娘們,一見她們出現,立刻湧了過來,將她們圍住。
"苑兒夫人,你要上香嗎?咱們也陪你一起去好嗎?"
"苑兒夫人,你想拜的是哪尊菩薩,該怎麼求才能像你一樣好運,也教教我們好嗎?"
幾個健談的女人擠到最前面,你一言我一語的把她的路擋住了。
這哪像要上香祈福的香客,根本是遊街看廟會的群眾。
白苑兒臉上笑得甜蜜,心裏卻思忖著該怎麼脫困,要不要叫府裏的衙役出來幫忙?
"夫人!"才剛這樣一想,韋捕頭的聲音就在她身後響起。
"韋捕頭,快幫幫忙。"被擠在人群中的白苑兒看不到人,但還是朝著他聲音的方向,發出了求救。
"放肆,別擋了夫人的路。"這一喊,立刻讓身材魁梧的韋捕頭順利的排開人群,向她們大步走來,嚇得一群煩人的女人紛紛散去。
人群一散,她除了看見韋捕頭外,還看見站在他身邊的人是誰。
秦千里一臉忍笑的站在那裏,非常有趣的欣賞她們落難的窘境。
從他的眸瞳倒映中,白苑兒看到自己的珠釵斜了,發絲有些散亂,整體說來有一點狼狽。
秦千里不在乎眾人投注的目光,伸手為她扶正珠釵,整理頭髮。
"哇!好羨慕。"
"好……好氣人啊!"一群人做鳥獸散,準備四處宣揚剛剛所看到的一幕。
"你故意的。"白苑兒瞪著他,看到他臉上的邪惡笑意。
"這樣就再也沒有人來煩我了。"更正確的說,是沒有人會覬覦她的美色了。
因為有他的細心照料,苑兒的氣色更顯得紅潤動人,清麗的五官也越顯靈動,任哪個男人看了,都會怦然心動。
"你不正樂著嗎?"她輕哼一聲的轉過身,逕自向前走去。
剛剛的氣她還沒消呢!
秦千里含笑的跟上,花落水和韋捕頭則跟在後面。
只是兩人並肩走著,韋捕頭的汗就不自覺的滲出;花落水也顯得扭捏不自在,兩人都尷尬得說不上話。"
"乾娘。"白苑兒回頭,看到兩人奇怪的模樣,先是一怔,然後咧嘴一笑,不動聲色的轉回身加快腳步,拉著秦千里離去。
"喂,你做什麼?"不是在嘔氣嗎?怎麼突然又氣消了?
"別多嘴,你跟著我走就是了。"白苑兒拉著他趁後面兩人不留心時,快速的閃入小巷內。
"你在玩什麼把戲?"
"你沒看見嗎?"
"看見什麼?"
"我乾娘跟韋捕頭啊!"白苑兒把頭微微探出去,看見兩人毫無察覺的走過去,他們只注意對方的存在,壓根沒有發現伺候的主子不見了。
"他們怎麼了?"秦千里只欣賞著她柔順的秀髮,聞著那迷人的香味,哪管其他的。
笨!白苑兒情急的想站起來罵人,不意抬頭一撞,便撞到他的鼻子,登時把他撞得流出鼻血,她慌得大叫。
"抬頭、抬頭,不許低下來。"她邊說邊把他的頭髮往後一拉,痛得他哀哀叫著。
"苑兒,輕點、輕點……我的頭髮。"疼啊!
這個小丫頭真不懂得照顧人。
"我知道你痛,我正在想辦法。"她瞥見手上的手絹,立刻用力撕成兩半,揉成兩團塞進他的鼻子。
"好了,血不流了。"白苑兒籲口氣,用衣袖胡亂擦掉他臉上的血跡,退後一步一看,這才發現他的滑稽相,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
"哇哈哈!你……你好好笑……"
好笑?他一點都笑不出來。
"走吧,趕快回府。"秦千里一臉鐵青的打開紙扇,丟臉的遮住自己想儘快回巡撫府。
要是讓人知道他臉上這鼻血是怎麼來的,那才會被笑死呢!
"秦大人。"偏巧才走出小巷,疾行的步伐就被人給叫住了。
韓國信帶著幾名手下走來,一看見兩人就忙不迭的出聲打招呼。
"秦大人好興致,帶苑兒姑娘出來逛街嗎?"
"嗯。"秦千裏頭也不敢回,低著首直往走。
被他拉著走的白苑兒,雖然討厭韓國信,可是只要瞥見秦千里那張俊顏,就忍不住發笑。
那張可愛的笑臉叫韓國信看癡了,也不管秦千里的怪異舉止,直追著兩人身後,想與白苑兒搭訕。
"苑兒姑娘麗質天生,真叫本官仰慕,不知是否有這個榮幸,得邀苑兒姑娘共游呢?"他涎著笑問道。
"沒空。"秦千里遮著鼻子代答,足下的腳步加快。
"那到府中拜訪呢?"韓國信不死心的追上。
"不見客。"秦千里恨得牙癢癢,乾脆拉著白苑兒跑,韓國信立刻追上去。
"那吃飯呢?我請你。"
秦千里煩極了,索性停下腳步,身子一旋,扇子一放。
"噢!"突見他鼻子塞著兩團布的韓國信一愕,倏地放聲大笑,但笑聲才出口,脆弱的鼻子就被秦千里猛然揮來的一拳擊中,痛得他哇哇大叫,"哇……你──"
這下留鼻血的不只一人了。
"呵呵呵!"秦千里得意的笑著。
白苑兒見狀也禁不住大笑出聲。
韓國信出現後,秦千里顯得有些忙碌,不時有各地的縣衙、知府送上公文要求批閱,其中還有不少是韓國信要求調閱的案件。
秦千里一一予以批示,並不加以阻撓,也不動聲色,但私底下卻命令韋捕頭去調查韓國信的行蹤,發現他與陶晉明和李財主等人過往甚密,似乎正積極的討論著有關於鬼面大盜一案。
"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秦千里哼嗤一笑。
他們到這裏也有一個月了,線索沒查到,案子卻調閱了不少。
"也許鬼面大盜真的不存在了也說不定。"韋捕頭說道,就不知江西巡撫為什麼非要抓到人不可。
"他領的是皇旨。"
韋捕頭神情一變,"那不是一定得抓到人才行嗎?"
"皇旨是他領的,又不是我。"該煩惱的怎麼會是他呢?秦千里一派輕鬆。
"可是他抓不到人,一定會將錯推到大人頭上。"緝拿鬼面大盜是大人的責任,對方抓不到,一定會找大人的麻煩,一樣脫不了干係。
秦千里淡笑一聲,"其實他真正想抓的不是鬼面大盜,而是我,鬼面大盜不過是個藉口。"
"這樣豈不是很危險?"韋捕頭為主子憂心。"還是屬下想辦法引出鬼面大盜來結案好了。"
以前常聽官場險惡,官官相護的有,互相陷害的也不少,江西巡撫一看就知道不是個好官,而且跟大人結的梁子也深,一定會乘機加害,這該怎麼辦才好?
"不需要,韓國信的事我會想辦法。"
"可是大人……"韋捕頭還想說什麼時,兩道窈窕的人影端著一碗東西走進書房,剛好打斷了他未出口的話。
"大人,喝個甜釀吧。"白苑兒笑容可掬地說,一點也沒有發現氣氛怪異。"韋捕頭也在。"她微微一福地打招呼。
"他正要走。"秦千里示意擔心的韋捕頭退下。
微一猶豫,韋捕頭點點頭離去。心事重重的他沒有跟花落水打招呼,令站在白苑兒身後的花落水,有著深深的失落感。
"大人,那我也下去了。"花落水有些黯然的離去。
花落水一走,白苑兒也發現了不對勁。從那日自陶員外家的喜宴回來後,他們兩人就一直處得很好,乾娘見到韋捕頭時,不會凶巴巴的欺負人,反而顯得小女兒般的嬌羞,而憨厚的韋捕頭,也常常望著乾娘的身影傻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過。
"你剛剛在跟韋捕頭談什麼?他好像不太高興。"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沒什麼,談點公事罷了。"秦千里從書案後走出來,拉著她一起在椅子上坐下。"你煮了什麼給我吃?"
"百合甜釀,乾娘教我做的,你嘗嘗。"她起身走到書案旁把百合甜釀端過來,遞給他。
"你喂我。"他並未接過碗,大手攬著她在他腿上坐下來。
白苑兒嬌嗔的啐他一口,舀了匙甜釀到他口裏。
"好不好吃?"
"好吃。"秦千里讚不絕口,直誇她好手藝。"有你在,我有好口福了。"在她頰上啄了一口。
"少來。"她嬌羞的輕笑,又喂了他一口。"你覺不覺得乾娘跟韋捕頭是天生的一對?"
"花落水跟韋捕頭?"乍聽之下,秦千里有些不敢置信。"你沒看錯?"
"乾娘的事,我怎麼會看錯。"要是胡亂說出去,只怕壞了乾娘的面子。
"要我探探韋捕頭的口風?"
她點點頭,"乾娘三十五了,韋捕頭四十,兩個人年紀相當,但乾娘畢竟出身青樓,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的,所以……"
"我懂你的意思。"秦千里拿下她手中的碗,將她轉身面對自己。"我從來沒有嫌棄過你的出身。"
"我知道。"她再傻也感覺得出來他待她的好。"只是這世上有幾個人能像你一樣不介意呢?"
她真的希望乾娘會幸福。
秦千里除了名分沒有給她之外,他所有的情都已經給了她。
她明白他是個不願受束縛的人,所以不認為一紙婚約有多重要,他自由慣了,不願被拘束。
可這樣就夠了嗎?
還是她仍然不足以令他安定?"
"我相信韋捕頭會的。"秦千里不瞭解她的心思,只當她眉上的輕愁是為花落水而起的。
"那就好。"白苑兒淡淡地說。
有了秦千里的居中拉線後,花落水和韋捕頭的進展神速,不時可以看到兩人愉悅的聊天。
韋捕頭進府的次數也越來越頻繁,不過都只是來去匆匆,看了花落水就走。
花落水和白苑兒幾次詢問他為何如此忙碌,他只是輕描淡寫地回道:"官府的案子,女人家少管。"
除此之外,他待花落水還是溫柔的,所以近來不時可以看到花落水臉上的笑容。
"苑兒。"在院子裏舞了一趟劍後,花落水用手擦掉額上汗水,回頭就見她站在樹下沉思。
"想什麼?"花落水走過去,慈愛的看著她。
白苑兒微搖螓首,走到一旁的亭子裏坐下,一旁伺候的婢女立刻倒了杯茶奉上。
"我在想大人的年紀。"
"又叫大人,不怕他聽了不高興嗎?"花落水跟過去,喝著婢女遞上來的茶。"他大概二十六、七了吧,想他的年紀做什麼?"
這丫頭也真是的,明知秦千里不喜歡她疏遠的稱他"大人",卻硬是不改口,執意叫他"大人",也難怪秦千里要生氣。
也是秦千里有情,不但贖了苑兒,還把她一起接進府裏,讓她得以享清福,不用再瞧著男人臉色過日子,這都是因為他看重苑兒的關係。
"二十六、七了,也該是成家的年紀了吧。"白苑兒若有所思的低喃。
早上起床時,聽到丫鬟們竊竊私語的提到,有位大官又托媒人來為閨女做媒,還說不嫌棄白苑兒,讓她繼續留在這裏做個偏房。
雖然明知秦千里不會答應,但不知怎麼地,她的心就是快樂不起來。
為什麼想跟她搶男人的女人這麼多呢?
拒絕了一個又一個,彷彿永遠不死心似的。
花落水不解的看著她,"這不是成家了嗎?別忘了你是他的──"
"什麼也不是。"白苑兒打斷她的話,也阻斷了她的遐想。"我不過是他買來暖床的侍妾,府裏很快就會有新女主人進來了。"
"胡說。"花落水放下杯子,"他待你一片真心,你還不相信他嗎?自從有了你之後,他沒找過別的女人,連尋芳閣都沒有去了。"
"可我終究不是他真正的妻室。"這是她心裏的疙瘩。
"這還不簡單,只要你開口,他一定會給你的。"
"我不要。"她倔強的搖頭,"他要想就會給,不用我提。"
身為女人的自尊她還是有的。
"我的身子是他買的,但尊嚴是我自己的。"
這份執拗花落水也有過,所以她明白苑兒的想法,這份尊嚴在一般女人的眼裏或許不算什麼,但對於她們這種出身青樓的女人來說,卻是一種尊重,一份真心的保證。
每個青樓裏的姑娘,傾盡一生,等待的就是這份被尊重的殊榮。
她們都希望所愛的男人用八人大轎來迎娶自己過門,用鮮豔的紅來洗滌自己曾經不淨的出身,也讓世人知道,她們從此揮別不堪的過去,以嶄新的面目重新做人,她也不例外。
偏偏玩遍女人的秦千里卻疏忽了這點,只是一逕的想討好苑兒,卻不瞭解她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也許他需要有個人提點。"
"乾娘,不要。"人家替她討來的,她不要。"我可以等,用一輩子的時間來等。"
"如果他一輩子都不開竅呢?"
"那就下一輩子,反正我生生世世都會等著他就是了。"
"傻孩子。"花落水輕歎地拉起她的手,"只道他對你多情,誰知你也待他這般癡心。"
兩個孩子都傻得叫人心疼。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5-3 00:07:39
第八章
鬼面大盜又出現了!
這件事情很快的就震驚了全城的百姓,同時也驚駭了秦千里跟白苑兒。
才跟白苑兒一起回頌風樓就寢的秦千里,被衙役們吵醒,匆匆的披了件外衣開門,詢問一切。
"他在哪里?"
"不知去向。剛剛城西江員外的家人來報案,韋捕頭立刻帶人前去追捕,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
"韋捕頭?"秦千里臉色一沉。
想起日前在書房裏的對話,此次的鬼面大盜不會就是他扮的吧?目的是要引出苑兒。
"傳我命令,立即召回韋捕頭到書房見我。"他要問個清楚。
待衙役們離開後,秦千里匆匆回房換上衣服。
"我也去。"白苑兒也急著換裝。
他眉頭一蹙,"你去做什麼?"
"事關鬼面大盜,我有權知道。"她要知道究竟是誰敢冒她的名四處作案。
"你已經不是鬼面大盜了,所以這件事你別管。"秦千里第一次對她發火。
"不行,我一定要去看看。"白苑兒非常堅持,雙目直直的對上他的眼。"
她不明白凡事都寵著她、順著她,從來沒有對她板起一絲臉色的秦千里,何以今日會變得如此反常?
"我說過不許你再插手鬼面大盜的事。"
"我沒辦法不管。"她不理會他的阻止,逕自沖出房間。
"該死!"秦千里低咒一聲,快步跟上去。
兩人到書房沒多久,剛回府就聽到大人在找他的韋捕頭,急忙沖進書房。
"大人。"他氣喘吁吁的朝秦千里行禮,同時很訝異白苑兒也在這裏。
"怎麼樣?追到那個人了沒有?"不等秦千里開口,白苑兒急急的走向他。
"沒有,我追到城外的一處樹林子後,就沒有見到人了,而且這次鬼面大盜並沒有把所偷之物分送給窮人。"與以往的作法大大不同。
"看見那個人沒有?"秦千里出聲詢問。
韋捕頭點點頭,"有,跟上次出現的一樣,都是身形瘦小。"
"不可能!"白苑兒衝動的喊道。"你看清楚他的長相沒有?是男還是女?"
"沒看清楚,但我肯定是鬼面大盜。"韋捕頭對她緊張的神色感到奇怪,莫非她的東西也被偷了?
不會吧,鬼面大盜再怎麼大膽,也不會偷到巡撫府來。
"也許鬼面大盜有好幾個人也不一定。"他假設道。
"不會的!"鬼面大盜除了她跟乾娘外,沒有別人了,這回出現的鬼面大盜一定是假的。"大人,你一定要趕緊抓到他才行。"不能讓人冒她的名做壞事。
"這個當然。"秦千里還沒來得及開口,韋捕頭就搶先回答。"我們等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把鬼面大盜盼出來,怎麼可能輕易放過他。"
"盼了好久?什麼意思?"白苑兒疑惑的轉向一直坐在椅上不語,冷眼觀察韋捕頭的秦千里。
由韋捕頭的談話跟神情中,秦千里知道那個鬼面大盜絕不是他假扮的,不然他的態度不會如此自然。
他暗暗的鬆了口氣。他可不想在苑兒和韋捕頭之間,做出痛苦的抉擇。
一個是他的摯愛,一個則是忠心耿耿的屬下,他誰都不想失去。
既然兩個都不是,那這次的鬼面大盜就是另有其人了。
會是誰呢?
秦千里沉思不語,令白苑兒非常急躁,沖到他身邊追問:"千里,告訴我,這是什麼意思?"
心情放鬆的秦千里聳聳肩,表情沒有剛剛的嚴肅了,打開手中的扇子輕搖著,"這是你第一次喚我的名字,真好聽。"
都什麼時候了,他還說這種話。白苑兒臉色一紅,啐道:"別不正經,人家等著你回答。"
"回答什麼?"
還在裝傻。"回答我為什麼要等鬼面大盜出現。"
他明明知道鬼面大盜就是她,為什麼還要等鬼面大盜出現呢?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我從來沒有說要抓鬼面大盜。"秦千里提醒她,"那是韋捕頭說的。"他的手指向房內另一人。
韋捕頭被他一指,愣了一下,方才搔著頭說:"可我們該把人抓到啊,不然大人就要麻煩了。"
又是一句沒頭沒腦的話,白苑兒聽得心情大亂,她受不了一再的猜謎。"快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
再這般猜下去,她一定會瘋掉。
面對她的追問,秦千里埋怨的輕睇韋捕頭一眼,淡淡地說:"沒你的事,不要多煩心了。"
"是這樣嗎?"白苑兒直覺他有所隱瞞。"韋捕頭,請你告訴我。"
哼!他不說,自然有別人會說。
憨厚的韋捕頭,望了秦千里一眼,並未看懂他警告的眼神,還以為得到說出實情的許可,遂轉向白苑兒說:"是這樣的,其實江西巡撫韓大人與我們大人素來不和,這次咱們江南出現鬼面大盜,剛好讓他找到機會向皇上參了大人一本,扣了頂怠忽職守的帽子,他這次就是來找大人的罪證。"
"什麼?!"白苑兒滿臉驚愕,激動的看著秦千里,後者正冷凜著眼瞪著一臉正直的韋捕頭。
"不關他的事。你為什麼不告訴我?"白苑兒纖秀的身子一移,擋住他噬人的視線。
他寧可一肩扛起所有的煩惱,也不讓她分憂嗎?
這是他保護她的方式,但她怎麼能夠接受,接受自己帶給他麻煩,卻享有快樂呢?
"我不想你跟著擔心。"秦千里長歎一聲,站起來手一揮,示意韋捕頭退下,然後走向她。
"這只會讓我更內疚。"她無法接受的退開,拒絕他的碰觸。
"苑兒……"他無奈的輕歎。
"告訴我,如果你一直抓不到鬼面大盜會如何?"
"不會有事──"
"我要聽實話。"她打斷他的話,一臉認真的看著他。
"也許只會被貶職而已。"這是指韓國信沒有再從中作梗,捏造是非的話。
"也許?"那是說還有別的可能羅?白苑兒緊張的拉住他的衣袖,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只是這樣嗎?還有呢?"
"苑兒……"
"告訴我。"
"降罪。"
"降什麼罪?"
"不知道,天威難測。"這次他沒有騙她,因為伴君如伴虎,皇上的心意豈是一般人猜測的了。
是吉?是凶?是福?是禍?端看皇上一時的心情。
鬼面大盜一事可大可小,就看經手的人怎麼做手腳了。
開朝以來,破不了的案子比比皆是,又何止這一樁小案。
韓國信,你這麼做,也是賭上了自己的前程。
白苑兒萬萬沒有想到,她竟然會給秦千里帶來這麼大的麻煩,而他卻一直深情相待,把事情隱瞞起來不讓她發現。
自責、內疚啃蝕著她的心,叫她怎麼也快樂不起來。
接下來的幾天,她心情抑鬱寡歡,雖然秦千里一再地安慰她不會有事,但她還是覺得不安。
這天,韓國信一早就帶著手下來到巡撫府,見秦千里不在大堂辦案,就叫管事領著他進來府裏。
他遠遠的就看見白苑兒纖麗的身影佇立在花叢間,沉思的倩容帶點淡淡的輕愁,遂移步走過來。
"苑兒姑娘。"
白苑兒心情陰鬱,一看是韓國信,心下更是不快,隨即轉身就走。
"苑兒姑娘請留步。"韓國信急忙喊道,他身後的手下立即圍住她的去路。
見無法離開,白苑兒才沒好臉色的轉回頭,"韓大人有什麼事嗎?"
"苑兒姑娘似乎不太願意見到本官?"韓國信微感不悅的問道。
"我應該高興見到你嗎?"她語帶輕蔑地回答。
一想起他來江南的目的,她就無法心平氣和的跟他說話。"如果你是來找巡撫大人,他在書房裏。"
白苑兒儘量與他保持距離,避免自己克制不住的出手撂倒他。
"我來就一定要找秦大人嗎?找苑兒姑娘也行。"韓國信一臉不懷好意的朝她走近。
對於他的接近,她憎惡的蹙起眉頭。
"是夫人,大人莫非忘了小女子是巡撫大人的妾室?"
"是妾又不是妻,況且你不過是他買進來的,也許有朝一日他會將你送給我呢。"韓國信嘿嘿笑道。
不過是青樓女子而已,秦千里現在有把柄在他手上,只要他開口,姓秦的小子還不乖乖的把她送上門請他享用嗎?
一想到這裏,韓國信就忍不住邪笑起來。
"是這樣嗎?"一道沉喝突然響起,不知何時秦千里已然來到。
韓國信嚇了一跳,不自在的笑了笑,"秦大人。"
"韓大人,你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這裏是什麼地方。"秦千里冷冽的眼神直睇著他,從來沒有過的肅殺之氣浮現在眼裏,瞪得韓國信一顫。
"我……我開個玩笑。"
"玩笑?"秦千里將白苑兒拉入懷裏,宜示他的所有權。"調戲我的夫人說是玩笑?韓大人難道忘了侮辱官眷是要受罰的嗎?"
看來前日的那一拳,打得還不夠,這老小子根本沒有學乖。
"還是要本官判大人一個調戲良家婦女之罪?"秦千里再次冷聲恐嚇。
韓國信老臉掛不住的直冒冷汗,當著手下的面拿出一方巾帕,不住地擦拭。"不……秦老弟也太小題大作了,我只不過是……是同苑兒姑娘說說笑話,莫當真、莫當真。"
這個秦千里真是駭人,平日一副遊手好閒、慵懶鬆散的模樣,誰知一旦發起火來,會是這般冷肅、不留情面。
看來他能坐上江南巡撫這個位子,並非是一時的僥倖,而是真的有真才實學,他得當心點才行。
思及此,韓國信清清喉嚨,趕緊轉移話題,"其實我這次來,是想詢問有關鬼面大盜的事,不知秦大人抓到犯人了沒有?"
"沒有。"秦千里直言道。
表面上說是來關心案情,實則是來幸災樂禍,他一定很高興終於逮到為難他的機會。
"那可真不好。"韓國信訕笑道:"秦大人,江南是你的地界,發生在你這裏的刑案本不該我這個江西官來管,但為了朝廷,為了皇上的聖命,也為了地方上百姓的安危,我不得不來關切一聲,你應該不會不高興吧?"
廢話一堆,話說那麼體面,軟的硬的全讓他說盡了。
"這件事情我會處理。"秦千里冷然道。
感覺偎在懷裏的嬌軀一僵,他安撫的拍拍她的背,不讓韓國信察覺她的異狀。
"這個當然,畢竟是你的責任。"韓國信老奸巨猾地一笑,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只是礙於責任,本官也須向皇上繳旨,所以,可不可以請秦大人立下個期限?"
秦千里的俊臉微微揚起,好傢伙,想挖個坑誘我跳!
"韓大人認為需要多久?"不答應,他也不會善罷甘休。
"十天如何?"韓國信可急了,迫不及待的想看好戲。
真狠!秦千里點了頭,"好,就十天,十天之後你到我這裏提人。"
"這可是你說的。"韓國信喜出望外。"到時秦大人若是交不出人來,可別怪我公正無私,上告皇上拿你抵罪哦!"
韓國信奸計得逞,笑得好不奸邪。
"你只管來就是了。"懶得再招呼這等奸詐小人,秦千里臉色一沉,隨即命人送客。
韓國信一走,白苑兒立刻退甫秦千里的懷裏,一張佈滿擔憂的蒼白小臉怔怔的看著他。
"你會將我交出去嗎?"這是他的打算嗎?
"你以為我會這麼做?"她這一句問話,傷了秦千里的心,令他黯下神情。
原來到現在她還不相信他,不相信他的真心。
他不再多說的轉身離去,丟下她一人怔忡的佇立在花叢間。
她不該問的。
事實上,在看到他眼裏深沉的傷痛後,白苑兒就後悔了,她只是倔強的不願承認,也不肯去認錯罷了。
接下來的幾日,秦千里一直忙著緝捕那名假冒的鬼面大盜,沒有回頌風樓,而她也隨著十日之期越來越接近,而更顯消瘦。
她心疼秦千里的忙,也懊悔自己的無能。
幾次想去找他,但走到門口的腳卻硬生生的停住,怕自己再一次失言傷害到他,更怕見到他眼中的不諒解,只好強忍不想見他的渴望。
從韋捕頭的口裏,花落水知道小倆口最近在鬧彆扭,便到頌風樓去找白苑兒,才一走進頌風樓的院子,就見她獨自站在月光下。
"你想大人抓得到假的鬼面大盜嗎?"
"乾娘,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睡?"
"外頭正忙著,我怎麼睡得著。"花落水拉著她一起回到屋裏。"夜裏風大,要出去怎麼也不披件衣服呢?"
她一邊數落,一邊拿起披風為白苑兒披上。
"乾娘,別忙了,我不冷。"
"你不冷,不關心自個兒的身體,但有人會關心,他要是知道你這麼不會照顧自己,鐵定要緊張個半死。"
她指的是誰,丫頭應該知道。
"我對不起他。"若不是喜歡上她,他該是逍遙自在,一如以往的風流倜儻才對,怎麼會像現在這樣,忙得沒日沒夜,煩個半死。
他該是手中一柄紙扇,一襲乾淨的長袍,一方書生的綸巾,談笑風生的穿梭在花街柳巷中,擁抱著美人繼續當他的多情公子才對,不會像現在這麼勞碌。
"你又在自艾自憐了。"花落水不悅的輕責,拉著她在床上坐下,為她脫掉鞋襪,催促她睡覺。
"你別這樣不吃不睡、胡思亂想,大人從來沒有後悔愛你。"
"愛嗎?"她自問,也問花落水。
花落水噗哧一笑,輕點著她的額頭,"傻丫頭,他不愛你會為你犧牲這麼大嗎?不顧名聲,不顧他的前途、不顧他以往的自由自在,而甘願被你束縛?光這些就夠了,你一生一世都回報不了。"
女人心裏最嚮往的是什麼?不就是尋著一個深愛自己、呵疼自己的男人嗎?一旦找到了,就是付出生命代價也值得。
花落水懂,白苑兒當然也懂,尤其是她們這種出身的女子,更珍惜這樣的情。
思及此,白苑兒立即下了一個決定。她掀被下床,拿出一隻包袱,裏面是她曾發誓不再碰的東西。
"傻丫頭,你做什麼?"花落水知道包袱裏的東西是鬼面大盜的裝扮,驚得臉色大變。
"這個假的鬼面大盜非常狡猾,他一見到官府的人就躲起來,或是逃得不見人影,千里根本抓不到他。所以我想,只有我這個真正的鬼面大盜出現,才能引他出來,並讓他束手就擒。"
"不行,我不答應。"花落水連忙搶走她手上的東西。"這個方法是不錯,但萬一失手被擒的是你呢?你叫大人怎麼處理?抓你還是放你?這次抓人的可不只有大人一個,是各府衙門,還有江西的官兵。"
乾娘說得沒錯,這次若失手被擒,千里就不能再循私枉法了。
但十日之期就在眼前,她管不了那麼多了,萬一真的抓不到假鬼面大盜,那就拿她這個真的去銷案好了。
她被抓,總比千里被關好。
"乾娘,就當是我報答千里的恩情吧。"白苑兒伸手奪回衣服,便朝屏風後走去。
"要去也是我去。"花落水臉色一沉,豎掌為刀,用力劈向白苑兒的後頸,將毫無防備的她擊倒在地。
花落水走到她身旁,撿起掉落地上的衣服,歉然地開口說:"苑兒,別怪乾娘,你跟大人待乾娘夠好的了,讓我在最後的這段日子裏,能夠過得快快樂樂的。所以這一趟危險,就讓乾娘替你去吧,就當是還你跟大人的恩情。倘若乾娘不幸被逮住,乾娘希望你能放棄救我,跟大人好好的過一輩子,替乾娘生幾個白白胖胖的孫子,那乾娘就心滿意足了"
她依依不捨的看了白苑兒最後一眼,身子一轉,毅然決然的離去。
"不要!乾娘……不要……"白苑兒掙扎的爬起,追出門口,卻只見到花落水離去的背影。
"乾娘,我不會讓你有事的,不會。"
白苑兒匆匆奔回房裏,換上夜行衣,忍著痛,費力的追出去。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5-3 00:07:55
第九章
守了幾天,秦千里始終抓不到假鬼面大盜,因為每當他埋伏在城西,鬼面大盜就會在城東出現;到城南巡視,假鬼面大盜就會在城北作案。幾次下來,警覺性頗高的秦千里,開始懷疑是否有人從中作梗,向假鬼面大盜通風報信。
"大人,鬼面大盜又出現了。"
秦千里立刻全身警戒,"在哪里?"
"城北東大街。"
"好。"這次分散埋伏策略果然奏效,終於等到人了。
秦千里不由分說的掉轉馬頭,朝城北東大街賓士而去,這次無論如何都要抓到這個冒牌貨。
只要抓到"他",不但可以解自己的燃眉之急,也可以把苑兒的罪全部歸到那人身上,所以他非常心急的要抓到人。
當他帶著手下奔到北城東大街時,在西門的韋捕頭和東門的韓國信也趕來了,只是鬼面大盜似乎早知道他們會過來,躍上屋簷迅速逃走了。
"韋捕頭,絕對不能放人!"秦千里大聲命令韋捕頭追上,他自己也隨即跳上屋簷,施展輕功追過去。
見秦千里如箭矢般射出的輕功,震住了韓國信,他不知道秦千里有這麼好的身手,眨眼間就隨著鬼面大盜消失不見。
韓國信微微變了臉色,眼裏有絲驚惶,似乎在擔心著什麼。
"走,我們也跟過去。"眼色一使,在他身後的幾名心腹也追在秦千里身後。
而韓國信則帶著其他人,騎馬追過去。
背著包袱的假鬼面大盜,萬萬沒有想到秦千里的武功會這麼好,才一轉眼的工夫,就快被他追上,嚇得心神俱裂,沒命的往前跑。
他鑽入濃密的樹林裏,妄想能夠脫身。
誰知進入樹林裏後,靠著樹的阻擋七躲八藏的,雖然減緩了秦千里的追勢,卻碰上另一個鬼面大盜。
只見來人一身青衣,鬼面遮臉,完全跟他是一個模樣的裝扮。
"你總算出來了。"聲音有些低沉,聽得出來是故意壓低的。
假鬼面大盜輕哼一聲,"你終於出現了。"
"你為何冒充我?"花落水問道。
"因為想抓你。"假鬼面大盜一說完,揚掌便朝花落水攻去。
花落水一駭,連忙躲開,這才知道原來假鬼面大盜的目的是想引她出來,且武功之高,遠遠在她之上。
只是這時想逃也來不及了,因為他已經纏住了她。
"乾娘……"追著花落水而來的白苑兒,一見乾娘陷入險境,不假思索的出手相助。
"退開!"秦千里趕到一看,立刻變了臉色,他揚掌介入三人的戰局,讓他們分開。
這一分開,立時讓假鬼面大盜有了逃脫的機會。
"秦大人,你既然來了,真的鬼面大盜就交給你吧!"假鬼面大盜哈哈一笑,隨即消失在樹林間。
"苑兒!"秦千里勃然大怒的轉向花落水。
"我不是苑兒。"花落水正想解下臉上的鬼面具,一道掌風立即襲向她。
"不許傷害大人!"韋捕頭招招致命的攻向她。
花落水哪是他的對手,不一會兒便被他淩厲的刀法逼得節節後退。
"韋捕頭住手──"白苑兒情急的想出手相救,卻被韋捕頭的刀鋒在手臂劃出一道傷口。
"苑兒……"花落水驚叫道。
秦千里立刻認出兩人,急忙伸手護住白苑兒。"住手,別打了!"他高聲大吼,企圖阻止韋捕頭的攻勢。
已經打紅眼的韋捕頭哪聽得到他的命令,一心只想擒下眼前的人,把人抓回去歸案。
毫無招架之力的花落水,就這樣硬生生的被他打中一掌,渾厚的掌勁震得她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哇!"她整個人飛撞到樹上,然後摔到地上。
韋捕頭正想上前多補一掌,以紓解這陣子來的悶氣,幸好秦千里快一步的抱著白苑兒移到他與花落水之間。
"她是花落水。"秦千里急喝。
"什麼?!"韋捕頭整個人愕住,瞪著鬼面大盜的身影,腦中一片空白。
"韋哥,真的是我。"花落水顫抖的伸出雙手,解開鬼面具的帶子,露出一張蒼白的臉龐。
"那你……"韋捕頭瞧向秦千里懷中身著夜行衣的人。
白苑兒也解開蒙面黑巾,露出一張清麗的嬌容。"是我。"
韋捕頭大驚,轉首撲向花落水,緊緊的將她抱住。
"對不起……對不起……我……我做了什麼呀!"抹去她嘴邊的鮮血,他一再的自責。
"不關你的事,是我一直瞞著你。"花落水勉強一笑,一口鮮血隨即噴出。"對不起……我才是真的鬼面大盜……"
"不,你不是,這怎麼可能?"他無法置信的看向秦千里,見到他沉默不語,知道事情是真的,震驚得無法言語。
"在哪里……在哪里?"遠處的火把和雜遢的吆喝聲,顯示官兵接近了,韋捕頭一驚過後,連忙抱起花落水。
"我先送她們回去,這裏就交給大人了。"
他不能把花落水交給任何人,不能看著她送死。
"嗯。"秦千里瞭解的點頭,示意三人離去,始終沒有看白苑兒一眼。
白苑兒知道他真的生氣了,為了她的愚蠢而生氣。
"對不起……"她低聲說了抱歉,難過的飛奔離去。
留下秦千里一人,在心裏長長地歎了口氣。
"沒有抓到?"韓國信氣得直跳腳。
枉費他花了那麼多心思,設下這一個陷阱,還差點害最得力的親信被縛,結果秦千里一句沒抓到,就想打發了。
"三個鬼面大盜你一個都抓不到,你這個巡撫是怎麼當的?"韓國信氣極了,當著其他官員的面,就數落起秦千里。
只是這一數落也令他泄了底。
"三個?"秦千里找出他的語病,俊眸微眯的睇著他,打開紙扇輕搖著。
他的眼神看得韓國信心裏一毛,立即警覺自己說錯話。
"我都還沒有說出來,韓大人怎麼會知道有三個鬼面大盜?是不是有什麼秘密沒讓大家知道?"
難怪假鬼面大盜一再出現作案,官府卻捉不到,原來早有人把消息透露給假鬼面大盜知道,所以對方才能一再的逃脫。
韓國信這麼做,絕不是只為了要引鬼面大盜出來,他是打著"一石二鳥"的計畫。如果能因此抓到真凶,他當然可以記上頭功,萬一不能,他也能辦秦千里一個大罪,因為在鬼面大盜作案期間沒抓到人,他就不能以對方已死、或者是已經消失不見為理由搪塞,而是落個"怠忽職守"的罪。
不論結果如何,韓國信都很划算。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沒有想到自己會因一句氣話而泄了底。
"怎……怎麼會呢?我一直跟大家在一起盡心盡力,怎麼會有什麼秘密?"韓國信急著辯解。
"這可說不一定。"秦千里抓著他的痛處不放。"也許假鬼面大盜就是韓大人派人假扮的,不然你何以會這麼清楚?"
這一說,馬上引起了官員們的議論紛紛,想起鬼面大盜在沉寂一陣子後又重新出現的時間,跟韓國信來江南的時間一致。
"秦千里,你休要血口噴人!"韓國信怒極了,氣得吹鬍子瞪眼睛。"本官跟那賊毫不相識,何來勾結之說。"
"有無勾結,就看接下來這幾日,那賊會不會出現才知道了。"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秦千里冷笑的收起扇子,輕鬆自若的拍拍衣裳站起來,走向門口。"如果接下來鬼面大盜不出現的話,就是韓大人搞的鬼,示的警,心虛了。反之,他出現了,就表示那賊跟韓大人無關,你的嫌疑就可以解除了。"
只要假鬼面大盜再出現一次,他就有把握抓住。
韓國信木然的跌坐在椅子上,不知道要如何抉擇才好。
白苑兒處理好自己跟花落水的傷口後,留給花落水跟韋捕頭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自己則走回頌風樓。
一踏入樓內,她就見到秦千里沉默的站在廊下。
"你有權利生氣。"她低著頭走近。
"你忘了答應過我什麼?"秦千里厲聲逼問,灼人的眼神熨燙著她的身體。
白苑兒不敢抬頭,也怕抬頭,怕看到他眼中的狂怒。
"我只是想幫你。"
"幫我?"
秦千里不敢想像萬一她今晚碰到的不是他或韋捕頭,會是怎樣一個可怕下場,被韓國信派來的假鬼面大盜抓住?還是死於眾官兵的亂刀之下?
不論是哪一種,都足以叫他抱憾終身。
"我告訴過你別管。"
"我不能不管,因為那事關──"
"事關你鬼面大盜的俠名是不是?"秦千里打斷她的話,因為她的辯駁而顯得慍怒。"我一直以為你是個聰穎、值得疼惜的女人,沒想到你竟然這麼愚蠢,為了一個不值得的虛名而甘願冒生命的危險。"
"虛名?"他以為她的出現,只是想逮出冒充她的傢伙嗎?
錯了,錯得離譜。
她在他的眼中,竟是如此的不堪與自私。
白苑兒黯然的別開眼,"我並不在乎這個虛名,我在乎的只是……"
"只是什麼?"秦千里質問,眸中的怒火並沒消褪。
看到他一副質疑、不信任的模樣,她的心涼了,到口的解釋收了回去,她向後退了幾步,退離他的身邊。"我很抱歉,今晚破壞了你的行動。"
她知道,若沒有她跟乾娘的出現,他今晚應該可以順利的抓到那個冒牌貨。
但這豈是她所能預料到的?她只是想幫他呀!
偏偏他不領情,不瞭解她的一片心意,還要遷怒於她。
不知從何時開始,她已經把他的命看得比自己還重要,她多不希望因為自己,而連累到他的前途跟安危。她只是想保護他,難道這也錯了嗎?
"你到哪里去?"見她轉身想走,秦千里大步上前,迅速的拉住她。"我話還沒有問完,沒有我的命令,你哪里也不許去。"
是他的疼寵慣壞了她,令她失了分寸。
"你的命令?"她淒然一笑,緩緩的點點頭。"是的,我忘了自己是什麼身份,我忘了自己只不過是你花錢買來的玩物,我有什麼資格在你面前說話呢?"
對秦千里而言,白苑兒的話不但是種挑釁,更深深的刺傷他的心。難道他這段日子來的深情付出,換來的只是一場交易而已?一個買與賣的交易。
"你看輕了自己,也看輕了我。"他咬著牙低聲嘶吼。
"不是看輕,而是事實。如果今日買我的不是你,而是另一個男人,我也必須陪著他過一生,不是嗎?"
"你太過分了!"秦千里揚手甩她一記耳光,打偏了她仰起的臉,同時也打掉了他付出的情。
"人家說花娘無情,我卻以為自己碰到個意外,誰知是被我自己欺騙了,你跟其他的妓女沒兩樣。"
秦千里憤恨的話語像針般的刺入白苑兒的心裏,心口的痛令她的臉龐失去血色。
"你走吧,帶著你的乾娘一起走,既然無情無心,就沒有再留在這裏的必要。"
他秦千里要女人,多得是排隊等候他青睞的女人,不在乎少她一個。
見他毫不留戀的走了,白苑兒強忍的淚水終於滾出眼眶,像斷了線的珍珠,不斷的滑落臉頰。
"大人,真的要小的繼續假扮鬼面大盜嗎?"一名身材瘦小的中年男子站在花廳的一角道。
他是韓國信帶來的親信之一,是韓國信經由傷患外的描述,選出來與鬼面大盜身形相似的人選。
會選他來假扮鬼面大盜,是因為真正的鬼面大盜遲遲不肯現身,讓韓國信等人找不到秦千里的罪證,失了繼續留在江南的理由,所以他才想出了這個一石二鳥的計策。
這一計果然奏效,不只引出鬼面大盜,還引出他的同黨──那個身穿夜行衣的人。
"他現在已經有了防備,若我再出現……"只怕送羊入虎口,有去無回。
韓國信當然知道他在怕什麼,但是假鬼面大盜若不出現,秦千里就會懷疑到他頭上,所以假鬼面大盜必須再次出現。
"你放心,我會多派幾個人在附近掩護你,不會有事的。"萬一露餡,也可以乘機殺人滅口。
狡詐的韓國信,心中暗自做好打算。
"還有一件事情令屬下很懷疑。"
"什麼事?"
"就是真正的鬼面大盜武功並不高,只是普通而已。"
"不高?"韓國信聞言,懷疑的皺起眉頭。"如果武功不高,秦千里為何拿不下他?"
"所以這才奇怪,雖然那夜林子裏有兩個人,但憑秦大人的身手,手到擒來應該很容易才對,可是卻讓人逃掉了,只怕其中有不為人知的內情。"
"這倒是個好線索。"韓國信陰側側的彎起唇角,復仇的快意在胸中燃燒。"我有件事要你去做。"
"大人請吩咐。"
"我要你把秦千里的女人偷來給我。"他要讓秦千里知道玩弄他的下場。
"可是鬼面大盜從來不偷女人的啁!"這豈不是自己洩底?
"以前不偷,並不代表現在不會偷,尤其偷了秦千里最在意的女人,那就更不一樣了。"他會心亂,會瘋狂。
如果鬼面大盜真的跟秦千里有交情的話,一定會來幫他偷回白苑兒,屆時……嘿嘿嘿!他就等著欣賞好戲了。
"是,屬下遵命。"
瘦小男子朝他行個禮,立即轉身離去。
被秦千里趕出府的白苑兒,扶著花落水茫然的走在大街上,她憔悴的神情引起路人的側目,大家都好奇一向被巡撫大人捧在手心裏疼愛的她,何以淪落到這個地步。
難道真的如人所說,男人貪鮮,只是一時的情迷,很快就喜新厭舊了不成?
一些好事的婦人想靠近探問隱情,卻被花落水嚴厲的眼神給嚇退了。
白苑兒渾然不覺自己引起的騷動,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悲思裏。
他不要她了,真的不要她了嗎?
兩人相處時的纏綿、甜言蜜語,不住地在她腦海裏縈回,痛徹了她的心,也熨燙了她的雙眼。
止不住的淚再一次簌簌的落下,驚嚇了花落水,也惹起眾人的議論。
白苑兒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是如此的軟弱,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如此的愛他,而心竟能痛得如此厲害。
以往的她一直堅守著自己的尊嚴,不讓自個兒的心臣服在他的柔情裏,原本以為她做得很好,豈知她早把一顆心淪陷了,淪陷在他深情摯愛裏了,無論如何也跳脫不出來。
若是早知無法跳脫出來,她又何必堅持呢?
如果可以重新再來一次,她一定不會在乎名分、在乎尊嚴,她一定要好好把握住他,只要有他相伴,她可以奉獻一切。
但來不及了,被她親手打碎的心,再也拼湊不起來了。
他不會再給她任何的機會,不會了……
白苑兒不斷滴出的淚,讓花落水心疼極了,看著她無神的眼、蒼白的容顏,當乾娘的卻是無能為力,只能一再地安慰。
"放心吧,丫頭,大人只是一時氣惱,他不會離開你太久的。"
白苑兒悲傷的搖頭。
乾娘不會懂的,一顆付出真情的心,被她傷得如此重,他是不會再回頭的。
正所謂情深恨也深,千里不是一個薄情的人,正因為不薄情,所以才會把對她的情看得如此重,不惜拋下名譽跟前程,以兩萬兩的鉅資為她贖身。
因為深情,他才能不顧街坊的流言,執意要了她。
結果她回報他的是什麼?
除了一連串的麻煩跟傷害外,什麼也沒有。
"喲,我道是誰呢?原來是苑兒夫人啊!怎麼這般狼狽啊?是不是被趕出來了?"
與白苑兒擦身而過的豪華馬車,突然停下來,掀起的車廉裏,出現浣浣、蘇蘇、青豔跟秦千里的身影。
三人像是要向她挑釁似的,柔若無骨的嬌軀直往秦千里的身上靠。
而秦千里呢?白苑兒含悲的眼眸緩緩的對上他的眼,看到其中的沉鬱與冷漠。
她心痛的別開眼,不發一語的扶著花落水想離開。
她不願看到他的絕情,也不想看到他與別的女人在一起,尤其是那三個以媚功見長的女人。
"上哪兒去?遇到舊時姊妹,連聲招呼都不打嗎?"三個女人中靠她最近的浣浣伸手拉住她,咯咯笑道。
"巡撫大人要邀我們到府裏跳舞、喝酒,你想不想去啊?"蘇蘇譏笑著。
"她哪能去啊?蘇蘇,你忘啦,她被趕出來了,是大人不要的破鞋、棄婦,巡撫府這麼高貴的地方,她哪進得去?"
"說得也是,有些人啊,一時的得意,就以為是一輩子的得意,忘了自己是什麼身份,也不過就是青樓裏的打雜丫頭嘛!"
"對啊,連大姑娘都稱不上呢!"
三個女人冷嘲熱諷的笑成一團,沒有看到秦千里的不悅,也沒有看到白苑兒蒼白的臉色,以及搖搖欲墜的身形。
"夠了!"就在花落水忍不住要破口大駡前,秦千里突然怒喝一聲,令尋芳三妹住了口。
"被拒絕的是我。"他冷淡地說。
"什麼?"尋芳三妹有些不敢相信,不約而同轉向他。
"自始至終都是我自作多情。"秦千里苦澀的一笑,隨即命令車夫驅車離開。
聽見秦千里的話,白苑兒激動的追在馬車後。
她想告訴他不是這樣子的,不是的,他並沒有自作多情,她愛他啊!
可是馬車卻停也未停,好似秦千里的心不再回頭。
"千里──千里!"白苑兒踉蹌的跌倒在地,濺起的塵土汙了她一身,任憑她怎麼哭喚,也喚不回秦千里遠去的身影。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5-3 00:08:16
第十章
那一日之後,白苑兒就病了。
堅持不帶走秦千里一文一錢的她,在貧病交迫之下,與花落水棲身在一間破屋子裏,靠著韋捕頭送給花落水的幾件首飾典當過活。
"你這丫頭,為什麼這麼倔強呢?"花落水一邊數落,一邊扶起她虛弱的身體,喂她喝藥。
不拿錢,也不讓她把現在的窘境告訴秦千里,是想活活的病死嗎?
咽下藥汁後,白苑兒靠著牆,歉然的看著她。
"對不起,乾娘,是苑兒拖累你了。我虧欠他的已經太多太多了,我沒有資格再拿他的任何東西。"
臨走前,秦千里曾令韋捕頭送來三百兩銀子,但被她拒絕了,他贈與的首飾一件也沒帶走,只拿走她當初到巡撫府時,從尋芳閣帶去的幾件衣服。
那幾件衣服是乾娘買給她的,也是唯一屬於她的東西。
"說什麼拖累,我們倆是母女啊!我只是替你感到可惜而已。"花落水拍拍她的手,"對了,白天我去抓藥時,差點碰見韋哥,不過我機警的躲開了。"
"對不起,乾娘,為了我,連你跟韋捕頭的感情郎……"
白苑兒心中一陣內疚,眼看又要落淚,嚇得花落水連忙把空碗一擱,雙手壓住她的眼窩。
"別哭,大夫說你這病就是給哭出來的,叫你不可以再傷心、流淚,要笑,病才會好。來,笑一個給乾娘看。"
花落水把嘴咧成一條縫,逗得白苑兒噗哧一聲,破涕為笑。
"這才對,才乖啊!"見著她消失許久的笑容,花落水也跟著開心的笑了。"這樣對孩子才好。"
"孩子?"白苑兒一臉茫然的望著她。
"我沒跟你說嗎?"花落水輕拍了下額頭,"瞧我今天忙的,都忘了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你了。今早大夫來為你把脈時,說你有喜了。我就說嘛,我的苑兒明明不是個愛哭的丫頭,怎麼這兩天會哭到把身子給哭倒了呢?原來是懷了個小小子,難怪變得多愁善感起來。"
她雖然沒有懷過孕,但也聽人說過,孕婦的性情是會轉變的,如今苑兒就是最好的例子。
白苑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她欣喜的摸著依然平坦的肚子,想像著秦千里的孩子就在她腹中孕育著,一股欣慰的滿足感油然而生。
"幸好上天還沒有遺棄我。"讓她擁有他的孩子。
"瞧你笑的,也不想想這孩子出生後會有多麻煩,光哇哇大哭的要吃奶,就夠你忙的了。"雖是這麼說,其實花落水也高興得想抱孫子。
"沒關係,只要是他的孩子,就算是再忙、再累也是值得的。"白苑兒低頭望著肚子,雙手輕撫著,雙眸裏閃爍著既將為人母的光彩。
"既然這麼想他,何不回去找他,告訴他孩子的事情?"花落水建議。
白苑兒搖搖頭,"不,如果要用孩子來拴住他,逼他接受一段不要的感情,那我寧願他永遠不知道孩子的存在。"
有他的孩子相伴,她這一生足夠了。
"你這個傻孩子。"唉!她到底該怎麼說才好呢?
"大人不會只要一個孩子。"隨著這句話,韋捕頭從門外走進來,咧著嘴傻笑,直瞅著數日不見的花落水。
"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裏?"花落水開心的走到他身邊。
"我在街上就看到你了,只是你一見我就躲,我不得已只好偷偷的跟著你,瞧你住在什麼地方。"沒想到他卻聽到這麼一件大喜事。
大人要是知道苑兒夫人懷著他的孩子,不知會有多高興。
大人只道一份真心換無情,可在他看來卻不是這麼回事,苑兒夫人不只待大人有情,而且還情深似海,不然也不會心甘情願的想生下他的孩子。
"求你別告訴千里。"白苑兒不安的要求。
"這怎麼行呢?大人一直沒忘記夫人。"韋捕頭一臉認真的說。
"你別安慰我了。"白苑兒不抱任何希望的低下頭。
"我說的是真的。"韋捕頭放開懷中的花落水,拉了張椅子在床邊坐下。"以前大人雖然也放蕩,可是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瘋狂過,以前不管再怎麼尋花問柳,他也不會把女人帶進府裏,可是夫人走了以後就不一樣了。他每日召來不同的女人歡樂,但是到了夜晚卻全部趕出去,獨自睡在馨蘭園裏,連頌風樓也不回去了。這是為什麼?還不是為了夫人。屬下知道,大人嘴上不說,可是心裏一定也急著知道夫人的下落。"
"是這樣嗎?"白苑兒疑惑的望著自己的手,慢慢的移向平坦的小腹。
是真的如此嗎?還是這只是韋捕頭的安慰話?
"夫人若是不信,屬下立即回去告訴大人你的消息,看他會不會來接你"說著,韋捕頭就站了起來,往門外走去。
驚得白苑兒連忙下床,跟花落水一起追出門外拉住他。
"別……別告訴他。"縱使有韋捕頭的保證,白苑兒還是覺得不妥。
"為什麼?"韋捕頭不解的問道,弄不清女人家的心思。
既然相愛,為什麼不大大方方的說出來呢?猜來猜去的算什麼?弄出了誤會、成了分隔兩地的怨偶,多划不來。
像他跟花落水就不會,喜歡就喜歡,想娶她就娶她,他早已經決定待抓到假鬼面大盜之後就成親。
韋捕頭看著花落水,一想到成親,臉倏地紅了起來。
"別儘是瞧著我,現在是說苑兒的事。"見心上人呆愣的望著自己,花落水輕啐一聲地說。
"我還是跟大人說去。"韋捕頭被凶了一句,這才拉回心神,馬上就提步往外走。
花落水說得對,夫人跟大人的事要緊,他們的事不解決,他跟花落水的事也別玩了。
"韋捕頭……"白苑兒急著叫住他,卻被花落水拉回來阻止。
"就讓他試試吧,秦千里若是還有心,他會來接你回去的。"
"會嗎?"白苑兒喃喃地自問。
韋捕頭一路趕回巡撫府,難得的沒有聽到裏面傳來笙樂聲,少了管事和僕人的嘈雜聲,整個宅第裏清靜了不少。
"大人呢?"他抓了一個路過的衙役詢問。
"在頌風樓。"
"頌風樓?他不是好久沒過去了嗎?"放開衙役,韋捕頭納悶的往頌風樓走去。
頌風樓裏景物依舊,只是少了女主人的倩影,顯得有些寂寥和孤單,就連廊前的小花圃,都沒了鮮豔和生氣。
秦千里落寞的站在廊下,猶豫著要不要走進房裏,那裏有太多他跟白苑兒的甜蜜回憶,他怕一走進去,就再也踏不出來了。
"站在外面做什麼?自己的屋子想進去就進去啊。"韋捕頭大剌剌的走來,一手推開了秦千里猶豫半天卻始終伸不出手去推的門,大步跨了進去。
他的率性惹得秦千里眉心一蹙,粗人就是不懂得斯文人的愁傷。
被他這一打岔,秦千里緬懷的心思也跟著亂了。
他輕歎一聲,跟著走進房裏。
這裏面還留有白苑兒的馨香,處處擱著她留下的東西。
秦千里走到妝台前,拿起一支玉釵,那是她入府一個月時,他送給她的首飾。
她將他送的珠鏈、寶玉,金簪花全收在盒裏,一樣也沒帶走,但她卻帶走了他的心,跟他的靈魂。
"我叫你辦的事都辦好了嗎?"
"大人交代的事我都辦好了,連不該辦的也順便辦了。"
"什麼不該辦的事?"韋捕頭的話說得沒頭沒腦,秦千里只好問清楚。
"苑兒夫人啊!我替大人找到她的下落了。"
苑兒?秦千里拿著玉釵的手微微顫。
"你找她做什麼?她不是走了嗎?"他的聲音雖清冷,卻怎麼也掩不住話語裏的急切。
"她沒走,跟花落水住在城裏,但她生了重病,無依無靠的,很是可憐。"
她生病了嗎?秦千里眉頭深深一蹙,唇抿得更緊。
"沒請大夫看嗎?什麼病?"
他故作冷漠的坐在椅子上,企圖掩飾雙腳的顫抖,克制住想奔出去的衝動。
苑兒的身子骨向來不錯,為何會生病呢?是吃壞了東西,還是花落水沒有好好的照顧她?
一想到白苑兒正在受苦,秦千里心裏忍不住慌急。
"說是心病吧,大夫只去看了一回,因為沒錢也沒敢請人細看,只是隨便捉了些藥吃。"
"怎麼可以隨便捉藥吃?萬一吃不好呢?"一聽到白苑兒沒好好照顧自己,秦千里再也忍不住的跳起來,用力的低吼。
心病?什麼心病?他不是已經放她自由了嗎?她應該高興才對,為什麼還會有心病?
到底是哪個庸醫為她診治的?秦千里火大的想殺人。
"她在哪里?"他揪著韋捕頭的衣襟問道。
韋捕頭被他吼得有些怔愣,乖乖的回答,"在……在城西的小巷子裏。"
話才一說完,秦千里就不見了。
被他拋在原地的韋捕頭憨憨地一笑,"她們還道大人無心呢,我看是她們多心了。"
這下苑兒夫人懷孕的事情也別說了,留著讓他們小倆口自己說好了。
看來他跟花落水的好事也近了。
韋捕頭帶著笑,跟上秦千里的身影,準備和他到城西去。
秦千里疾步走向大門,腳尚未跨出門檻,就被一個跌跌撞撞沖進來的身影撞得往後退了一步。
他穩住身子,定睛一看,發現來人是花落水。
"你怎麼會在這裏?"
花落水滿臉的驚惶,急聲道:"大人……不好了,苑兒……被抓走了……"
"被誰抓走?"秦千里忙問。
"鬼面大盜……"
"鬼面大盜?!"
白苑兒雙手被縛在身後,叫人給拉下馬,推人驛站的後門。來到院子裏,那裏站了一群人,臉上噙著奸邪的笑容正等著她。
假鬼面大盜拿下鬼面具,露出一張猥瑣的臉,"大人,你要的人我給你偷來了。"
"很好。"韓國信在明亮的火把照耀下,緩緩的走出來,欣賞著白苑兒略顯蒼白,卻依然姣好的玉顏。
"苑兒姑娘,咱們好些日子不見了。"他拿出一把刀,割斷她手上的繩子,看見她手腕上的淤青,心疼的想伸手去撫揉。
"不要碰我!"白苑兒怒斥一聲,退離他數步。"你抓我來做什麼?你是官,難道不知道私自抓人是犯法的嗎?"
"我是官,當然知道什麼事犯法、什麼事不犯法,我抓你來自然有我的道理。"韓國信嘿嘿冷笑,又朝她走近幾步。
白苑兒退無可退了,後面站著的全是韓國信的人,每個人臉上露著曖昧的笑。
"明日就是十天之期的最後一天,如果過了今晚秦千里還抓不到鬼面大盜,本官就要奉皇命治他的罪,到時你這個美人還不是歸我嗎?"說著說著,韓國信伸手摸了她的下巴一把,噁心得令她想吐。
"原來你早算計好了,是你派出假鬼面大盜四處作案,想陷害千里。"聽了他的話,白苑兒才知道一切都是他在暗中操弄。
難怪千里不要她多事,原來這一切都是對方的計謀。
他只是想辦法要保護她,她不該魯莽的。
"你現在知道太遲了,因為距離天亮,只剩下幾個時辰,秦千里再怎麼厲害,也找不到這裏。"嘿嘿!到時他一定會在姓秦的面前享受他的女人,讓他嘗嘗什麼叫做生不如死的滋味。
"這可未必。"一道如飛鴻似的身影自屋頂上掠了下來,站在白苑兒跟韓國信之間。
"秦千里!你為什麼會在這裏?"看到他,韓國信慌得連退好幾步。
秦千里冷冷的看著他,"你大概不知道吧,打從我開始懷疑你跟假的鬼面大盜有關後,我就將所有的人調集在驛站附近,隨時注意你的動靜,所以苑兒一被擄,我馬上就知道是你下的手。"
他撮口成哨,埋伏在附近的衙役們,立即破門而入。
"你以為一般的衙役就困得住我嗎?"韓國信驚慌歸驚慌,但他身邊的可都是武藝精湛的高手。
"不夠嗎?還有我們。"韋捕頭和花落水跟著走入。
"韓國信,你目無王法、囂張跋扈,現在本官就要擒下你,將你押解進京聽候禦審。"秦千里紙扇一揮,招式淩厲的攻了過去。
韓國信的親信們立刻一擁而上的為他解圍,而他則躲到角落。
花落水見機不可失,也跟著沖入救人。
韋捕頭則帶著大批衙役,加入圍攻的行列。
這一戰打得激烈,秦千里帶來的人雖多,但武功卻不比韓國信的人高強,不但幫不了忙,反而死傷不少,累得韋捕頭跟秦千里頻頻救人,幫手這下變成了絆手絆腳的累贅。
不得已,秦千里只得命眾人守住出口,自己和韋捕頭專心攻敵。
韓國信見秦千里武功了得,沒花多少時間就擊倒了這麼多人,心思一閃,盯上了白苑兒,立刻命人拿住她當人質。
白苑兒雖有些功夫,但畢竟難敵高手,加上秦千里救援不及,便被擒了去。
"姓秦的,放下兵器,不然我殺了你的心上人。"隨著這句威脅話語,韓國信手上利刃刀狠狠的戳進白苑兒的胸口,雖然不深,但汩汩流出的鮮血卻觸目驚心。
"住手!"看到她受傷,秦千里立刻停下動作。
韓國信見威脅成功,陰陰的冷笑,"不想她死也行,拿你的命來換。"
"不……不要,千里不要──"白苑兒看見他臉上的猶豫,知道他會為她而死,激動的忍痛大叫,想阻止他為她犧牲生命。
"你不要死,你死了,他也不會放過我。"
苑兒說的是事實,以韓國信的卑鄙,他確實不會放過任何人。可是要他親眼看著苑兒被殺,他做不到。
"苑兒……"他該怎麼辦?
"我不會殺死她的。"韓國信現在一心只想逼死秦千里,任何承諾都說得出口。
"只要你一死,我保證你的心上人不會有事,其他的人也都會毫髮無傷。"
秦千里太精明了,知道他太多的事,萬一讓他活著去見皇上,拆穿了他這次的計謀的話,那他的官位豈非不保?所以一定不能讓他活著。
"姓秦的,還猶豫什麼?快點動手。"韓國信催促道,插進白苑兒體內的刀又深了一分,痛得她臉色一白,咬住下唇不敢叫出聲。
她怕自己一出聲,會讓秦千里分心,做出錯誤的抉擇。
"住手!"即便只看見她蒼白的臉,也足夠讓秦千里心驚膽戰的了。"只要我死,你就肯放了他們嗎?"
"當然,你快動手吧。"
"好,我答應你。"秦千里堅決的眼對上白苑兒祈求的淚眸,面對生死,他無懼,唯一掛心的只有他的苑兒。
"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她的。"看出他眼裏的決心,韓國信放心的笑了。
就在秦千里舉起刀子,準備往胸口刺下的那一剎那,白苑兒快一步的握住韓國信手上的利刃,用力刺進胸口,一道鮮血狂噴而出。
鮮血染紅了韓國信的雙手,也震住了他。
"苑兒──"秦千里激動的撲向前,一掌擊昏了呆愕的韓國信,將白苑兒摟進懷裏,緊緊的擁住。
"千里……求求你不要……死……"白苑兒抬起一手撫著他的臉,"現在你知道我對你的心了嗎?"
"知道、知道。"秦千里忙不迭的點著頭,不許她再說話。"你休息一下,我立刻帶你去看大夫。"
說完,他立刻抱起她飛奔而去。
至於昏倒的韓國信,則交給韋捕頭處理,連同他那些來不及逃走的親信,一起押入大牢,等候受審。
白苑兒的傷勢太重了,許多大夫來看了之後都搖頭,秦千里只好用南宮白送給他的千年人參一邊為她續命,一邊趕往天山,求好友救命。
依照寒穀的慣例,凡求醫者,必須奉上十萬兩的診金,再在風雪裏站上三天三夜以示誠心。
但秦千里可不管這些規矩,他抱著白苑兒騎著馬便闖進寒穀。
"南宮白,快出來救人,快!"他策馬直入桃花林,踏壞了不少主人心愛的桃樹。
他的吆喝跟胡搞,確實是逼出了南宮白,不過也惹怒了他。
"姓秦的,你要我救人,幹嘛踩壞我的桃樹?"一襲雪衣白影,倏地出現在兩人面前,南宮白指功一彈,撂倒了白馬,同時也逼下了秦千里跟白苑兒。
秦千里動作敏捷的抱著白苑兒躍下,穩穩的站在他面前。
"快,救救她。"他將懷中人往南宮白身上塞去。
南宮白冷然一笑,身形如箭矢般的朝後移去。
"她是誰呀?"
"白苑兒,你送禮祝賀的對象。"秦千里抱著白苑兒急急的沖向他。"你該死的跑那麼遠,要怎麼救人啊?"
這小子,是故意磨他的耐心是不?
"不救,我什麼時候說過要救人了?"
"你敢不救?我拆了你的寒穀。"聽到他的拒絕,秦千里立即出言恐嚇。
先是叫人來借錢,現在又揚言要拆他的家,這種朋友交來做什麼?
"得罪我,不怕江南的老百姓一夜死光?"這可不是開玩笑,他說得出就做得到。
"只要你肯救苑兒,你要殺多少人都不幹我的事。"
呵!有趣,素來有俠義心腸的秦千里,什麼時候也變得跟他一樣冷心冷血了?
"要我救人也行,按照我寒穀的規矩來。"
寒穀的規矩?秦千里翻了翻白眼,破口大駡,"你想錢想瘋了是不是?我這個窮官要是有診金十萬兩,還用得著派人跟你借錢嗎?我警告你,你要是再不救人,讓我的苑兒有個萬一,我就賴在寒穀裏一輩子不走了,吵也吵死你。"這小子最怕吵了,這個威脅一定有用。
秦千里料得不錯,一聽到他要賴在這裏不走,南宮白的眉心頓時蹙起,"我實在不應該交朋友,每交一位朋友就多一件麻煩事。"尤其是這位,相交最久,也最瞭解他的弱點。
"進來吧。"南宮白長袖一揮的飛掠而去。
秦千里追著他來到一間雅靜的竹廬前,一名粉雕玉琢的美人含笑的立在門前。
"又見面了,江南的貪官。"
一看清她的臉,秦千里瞠目結舌,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見的。
"你……南宮白,你從哪里找到一個跟宣樂公主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
如果不是知道宣樂公主已經遠嫁到高麗,他真的會以為眼前這位女子就是公主。
"既然你這麼想,那就是這樣羅。"南宮白不多做解釋的推開門,讓他進去將白苑兒放在床榻上。
"快點,她受傷了。"一回過神來,秦千里便催促著南宮白醫治心上人。
南宮白解開白苑兒的衣裳,瞧了一眼她的傷口,確實很深,也傷著了命脈,幸好有他贈送的千年人參護著,不然絕對撐不到現在。
"怎麼樣?有救嗎?"秦千里焦急的問道。
"沒救你送來做什麼?"南宮白冷冷的回答,示意趙擰取來他的醫箱。
隨著趙擰的一出一入,秦千里越看越覺得可疑,而趙擰也俏皮的朝他眨眨眼,這一眨眼,害得他差點心臟無力的軟了腿。
"天啊!你……你真的拐帶公主?!"這還得了,皇家的金枝玉葉竟然被他幽禁在這座深谷裏。
南宮白真是膽大妄為到無法無天的地步。
這要是被皇上知道了,可是要掉腦袋的呀!
"你是想問公主的事,還是你心上人的事?"在好友分神注意趙擰的同時,南宮白已經為白苑兒縫合傷口,並敷好了藥。
南宮白沒有溫度的話提醒了他白苑兒的安危,他連忙撲到床邊,"你一定要救她,救活她。"
"瞧你急的,救誰?你的她?還是她的他?"南宮白指著白苑兒的肚子問道。
秦千里的目光跟著他的手指停在白苑兒的肚子上,不解的搖搖頭。
"我把到了她的喜脈。"
秦千里又搖了搖頭,還是不懂。
"她懷孕了。"南宮白難得好心的告訴他。
"什……什麼?懷孕了?!"秦千里驚跳起來。
"苑兒懷孕了,她懷了我的孩子,你怎麼不說?"雖然好友沒什麼人味,秦千里還是抱著他開心的大叫。
"這不是告訴你了嗎?"對於秦千里的白癡行為,南宮白真是不瞭解他為什麼會跟笨蛋交朋友。
秦千里這一叫,吵醒了昏睡中的白苑兒。
"苑兒,你醒了。"知道她懷了他的孩子,又見到她脫離危險轉醒過來,一連串的驚喜令他十分激動,眼角有些濕潤。
"怎麼?我沒死嗎?"
"有他在,你怎麼會死呢?"秦千里伸手朝旁邊一指,這才發現南宮白已經離去了。
"誰?"
"算了,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醒過來了。"謝天謝天都不足以表達他的感激。
"你懷孕了,為什麼沒有告訴我?"秦千里緊緊的握住她的手貼在胸口。
"我以為你不要我了。"白苑兒幽幽的說出心中的憂慮。
"是你不要我才對。"他出言糾正。"好了,現在別再說誰不要誰的話了,我要你一輩子都留在我身邊。"
"為了孩子嗎?"
"是為了我才對。"
這女人又開始胡思亂想了,過些日子得請南宮白開個方子,讓她醒醒腦才行。
"難道你還想找藉口離開我?"
"不,沒有。"白苑兒急忙搖頭否認,"我都為你死過一次了,你還不相信我的心嗎?"
"相信,那你也相信我的感情嗎?"
白苑兒漾起一抹微笑,偎進他的懷裏。經過這一次的生死考驗後,她對他的愛只有四個字──
"無庸置疑。"
他終於得到她的心,也得到她的信任了,秦千里的臉上浮現大大的笑容,心裏滿是幸福的感覺。
"我一直沒有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事?"她抬起頭,輕聲問道。
"我一直在籌辦婚禮。"秦千里輕啄著她的臉,從眉間一點一點的吻到唇瓣。"為了給你一個特別的婚禮,我請人從西域運來真絲,然後送往杭州,請當地最好的師傅趕制嫁衣,這需要半年的時間,也是我要送給你的聘禮,如今這件連皇家都沒有的真絲嫁衣即將完成,也該是我向你提親的時候了。"
"原來……"白苑兒被他的真誠給感動了。
難怪他遲遲沒有舉行婚禮,原來是為了那件稀世嫁衣。
他的多情真是世間少有。
"你真傻,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白苑兒又哭又笑的舉起手捶他。
害她猜疑那麼久、難過那麼久,也讓兩人多走了一大段的冤枉路,結果秘密揭曉,只是為了給她一份驚喜。
他愛她的心,曠世少有。
"怎麼樣,你願意嫁給我嗎?"秦千里含笑的握住她的柔荑,怕她捶疼了手。
"願意,我當然願意,不只今生今世願意,生生世世我都願意與你相守。"白苑兒深情的許下承諾。
他低首吻住她的唇,"我也是,一輩子都不會放開你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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