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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千奈 -【美麗壞女人】《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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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4 天前
標題:
橘千奈 -【美麗壞女人】《全文完》
橘千奈 -
美麗壞女人
可恨哪!想她辛紅在警校,
可是師長眼中的優秀學生、警界閃亮亮的未來新星,
如今卻淪為重案組可有可無的助理小妹?
好不容易極力爭取進入項目小組,卻又被當成無色空氣?
更可惡的是,上頭居然還打算請離職的副組長回來開會?
想到這就有氣,那人到底有啥了不起?
每每提到他絕對是褒獎連連,簡直被崇拜成神明一尊!
哼,排擠她、卻要一個自動請辭的前同事是吧?
好,那她也不要他們,一切自己來!
殊不知,當她佯裝草包小女人混入被偵查對象的宴會,
打算搜集證據卻出師不利──一下就被粗魯的冷血男人制伏,
可原來墨鏡後的他……竟是未成年?!還助她逃離色魔毒爪?
但奇怪,情勢怎麼突然大逆轉──
這會兒現身在組裡的前副組長,
居然和那「未成年」長得一模一樣……
作者: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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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天前
序
種子
橘千奈
終於寫到這個故事了。
有看千奈的第一本書:《愛語速達二人組》的讀者們應該知道,千奈曾提到——「愛語」是「無中生有」的,是千奈在寫另一本書時,由一個角色和他父親的互動,所衍生出來的一本書。
而這一衍生,就接連寫了《惡女的條件》、《愛你的勇氣》共三本。總算千奈克制住自己,在寫完第三本後,記得要拉回最早的主題來——也就是現在各位所看到的這一本《美麗壞女人》。
這個系列的構思起於非常非常早之前,眼尖的讀者們在開始往下看之後,將可以發現角色們的名字裡嵌有顏色——組合起來,正好形成一道「虹」。至於是否每個顏色都有一個故事?因為支票開了就得兌現,所以千奈在此不做任何承諾。
什麼?你問我既然不是每個顏色都有故事,那為何還要將七個顏色都設計人名?唔……,我只說「不做承諾」,沒說不寫嘛。事情總要留點彈陸,我沒說要寫,也沒說不寫,大家才有更多期待的空間呀,不是嗎?(要砸雞蛋或番茄的,請排隊^^)
然而這本書雖是最早完成,但寫完後還歷經「愛語」等三本書,接著根據前三本書調整內容,中間經過了相當漫長的時間。而不知不覺中,原先設定好的角色與橋段,也慢慢地改變——舉例來說,那場引出「愛語」一書的關鍵戲,竟然在千奈答答答敲著鍵盤修稿之際,悄悄地消失不見了!
而等我發現這場關鍵戲被自己無意識中改掉的時候,稿子已經全部完成了。
於是,現在鄭重向大家鞠躬道歉:如果有人期待魏胥列在這一本現身,結果沒看到而大失所望、深覺被作者所騙,可以做笨蛋千奈的草人來釘沒有關係。
在最初的版本裡,魏胥列確實有出現(斬雞頭發誓!),還和他的獨子有過一段對話。但這段對話隨著整本書的劇情走向改變而消失了,變成只存在於作者心裡的一個發端,不能和大家分享,自己也是遺憾又懊惱。(要砸雞蛋和番茄的,請再度排隊,但請不要丟石頭,謝謝。)
這就像得到了一顆種子,埋進土裡,滿心以為會長出亭亭如蓋的大樹,沒想到樹木不但長得慢,枝葉也不朝預計的方向生長。園丁千奈只好拿剪子來,東修西剪,希望讓樹長成我想像中的模樣。有時候意外長出幾根枝芽,雖然不是千奈希望的方向,但左看右看,覺得還不錯,也就保留下來。
換言之,這本書是一顆「種子」,它大致上會按照園丁的期望慢慢長大,但往後還會長出什麼枝葉來,會變成灌木叢或針葉樹,園丁無法完全預料。也許七個顏色寫完就沒了,也許相關人物會再發展出新的故事,也許寫了四個顏色,就決定另外種一棵樹……
可不論如何,我一定會努力讓這棵樹長得很漂亮的,請大家拭目以待!
作者: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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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天前
楔子
深夜。
Pub裡客人稀落,男女各自喁喁,在鋼琴曲輕柔低鳴的催化下,上演著不同的都會情慾。已是凌晨,早起的鳥兒早就回巢安歇;?對寂寞的都市人而言,一切才正要開始……
他忍耐地看了牆上掛鐘一眼,漂亮的大眼裡有厭煩,也有擔憂。
厭煩的是,他雖不在意規律的作息被打亂,但討厭這種男人釣女人、女人釣男人的「不良場所」,讓他只想像從前一樣,板著臉站出來,說一聲——
「臨檢,請把證件拿出來……」
他揉揉額頭,歎口氣。以前是以前,別再想了。
總之,若非為了那個人,他是不會來這種地方的。
而過了約定的時間,對方還沒有現身,是碰上什麼麻煩了嗎?
他正猶豫著該不該打電話連絡,幾個客人從他身邊經過,一個女客看到他的臉,低低驚呼——
「咦,不是十二點了嗎?未滿十八歲不能留在這裡……」
他大眼一瞇,向那女人瞪去。
與他娃娃臉不符的威嚴森然的眼神,讓女人嚇了一跳,連忙拉著同伴走開。
他繃著臉,端起桌上果汁。可惡,所以他討厭十二點以後還在外面逗留!
「我已經說過幾百次了,你為什麼還不懂?」吧檯邊傳來疲憊的女聲:「拜託別煩我,我工作一天很累了,現在只想好好休息,讓我安靜一點好嗎?」
他皺眉,望向吧檯邊的一男一女。半小時前那女人進來,沒多久那男人也來了。他沒刻意去聽人家說話,但兩人聲音不小,總是傳進他耳裡。
「小紅,」男人已經是第N次說這句話:「回到我身邊吧……」
「沒興趣。」女人喝著酒,低柔的聲音帶著微醺的慵懶。
「我們原本那麼適合,為什麼……」
「價值觀不合,還說什麼適合?」
「這……價值觀可以改變的,畢竟,女人真的不適合那種工作——」
「改變?你還是堅持你的意見,有什麼改變了?」女人嗤了聲,「該做什麼工作,我自己清楚。
是我選擇當警察,我媽都不管我,輪不到你來囉唆。」
她是警察?
他微揚眉,望著吧檯邊背對他的窈窕身形。
「但是警察的工作太危險,尤其你是女人,不適合啊!而且不久之前,不是才有一個女警被……」
「結帳。」女人不想再多談,摸出皮夾向吧檯後正在調酒的少女開口。
「小紅!」男人緊抓住她手,不顧尊嚴地哀求:「我是真的愛你,才會擔心你啊!不然我以後都不提這件事,也不要求你辭職,這樣可以嗎?」
「並不是有愛,兩個人之間的差異就不存在。」女人將手自他掌中抽離,冷靜陳述:「你無法認同我的觀念,我也無法認同你的,勉強在一起,只是讓彼此都難過。以你的條件,很容易再找到新對象,不缺我這個想當警察想瘋了的女人。晚安,再見。」語畢,她往Pub外走。
男人似乎明白再也無法挽回,頹喪坐著,並不追出去。
想當警察想瘋了?他抿著唇,深思地目送那女人修長的背影走出玻璃門,長髮在夜色中甩出自信的弧度,越走越遠。
而他等待了許久的男人,與她擦身而過,正走進Pub裡。
他薄唇勾起淡淡笑弧,開始整理腦海中的思緒,準備討論醞釀已久的計畫……
作者: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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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天前
第一章
夜色正逐漸籠罩大地,馬路上壅塞著車輛,閃爍的車燈、交通號志和廢氣,錯雜成令人心浮氣躁的都市傍晚。
辛紅拎著背包下了車,長長吐了口氣。
她有張線條姣好的鵝蛋臉,鼻樑上架著淡紫色太陽眼鏡,半露出一雙勾魂攝魄的鳳眼,而此刻那雙常帶笑意的鳳眼卻鬱積著濃濃不滿,顯然心情相當惡劣。
她仰起頭,對路邊閃爍的「Silver Pub」招牌望了好一會兒,摸摸自己新理的短髮,才大步走向Pub的暗色玻璃門。
「歡迎光……」吧檯後忙著洗杯子的黃之勤抬頭,看見熟悉的身影踏入,笑道:「下班了?」
「嗯哼。」辛紅摘下太陽眼鏡,露出美麗卻含瞠帶怨的臉龐,「給我純伏特加,不加冰。」
Pub才剛開門營業,昏暗室內就只有她們兩個女孩。黃之勤倒了半杯酒遞過去,同情地看著好友,「你又被同事趕出會議室了?」
「經過我的抗議,他們不敢了。」辛紅一口飲盡杯中酒,長歎一聲:「現在改成叫我泡茶、準備點心、做會議紀錄。唉,你真該看看,那堆身為人民保母的男人排擠女人,有多麼不遺餘力!就因為我是女人,就認為我一定肩負不了刑警的工作,那當初何必讓我進重案組?」
想她辛紅在警校可是師長眼中的優秀學生,警界的未來新星,以第一名畢業的成績進入刑警隊重案組,她滿心以為可以大展身手,哪知那些男同事整天只會叫她泡茶、泡咖啡、寫報告,當她是助理小妹!
而她這次力爭進入專案小組,他們先是開會時不讓她進會議室,她向組長申訴俊,他們不得已才讓她參與會議,可從頭到尾沒人理她的意見,完全不把她當成小組一員!
她自信能力不在這批前輩之下,可處處受到打壓,有能力也表現不出來啊!
「更過分的是,」辛紅咬牙:「他們居然打算請那個已經離職的副組長回來跟他們開會!」
當初就是因為那個副組長離職,她和另外兩個新進員警才被遞補進來,現在又請那傢伙回來,不是教他們三個人難堪嗎?
「是——費橙希嗎?」黃之勤努力回想豐年前新聞提過的人名,一面又幫她倒了半杯酒。
「沒錯!而且那些傢伙還商量好了,如果他不肯,就要動用人情壓力,說什麼都要把他請回來。
」就算是因為先前留下的證據和資料大半遭到破壞,所以得請那人回來幫忙補足,也不用一副請到三太子聖駕降臨的崇拜口氣吧?!聽了就有氣!
關於這位離職副組長的傳言,她已聽到不想再聽了——一談到那男人,絕對只有滔滔不絕的讚美,將他描述得神奇無比:沒有辦不了的案子,沒有逮不到的壞蛋,上天下地,除了生孩子之外無所不能……簡直是他們重案組不滅的傳說,被永恆崇拜的神明!
她一度懷疑那些男同事根本想給他在組裡安個牌位,早晚三炷香,以祈求辦案順利!這傢伙真有這麼強,當初又怎麼會自動辭職,離開重案組?
「也許你還是轉女警隊比較好。」黃之動認真建議,「同事都是女人,你可以好好發揮,不會有人打壓你。」
「我偏不要!」辛紅又是一口喝乾了酒,鳳眼含怒。「是他們態度不對,又不是我做錯事,為什麼要我離開?我不但要留下來,還要做出成績給他們看!」
「那你要怎麼做?」黃之勤看著好友沮喪地趴倒在吧檯上,輕歎口氣。
認識才幾個月,她已知這位美艷的女警具有相當強的企圖心,即使被分派打雜的工作也認真做到完美,極力爭取參與辦案的機會,前天甚至剪了她心愛的長髮,只因被前輩說了句「長頭髮可能妨礙勤務」。
辛紅聰明機敏,個性也相當堅毅,如此人才,無論進那一廳都會有很好的發展,卻選擇了刑警一途;要當刑警,畢竟是男人的天生條件較為優越,難怪她在重案組受了不少氣。
黃之動知道勸慰也是枉然,心想或許今晚跟堂哥請假,陪她出去走走……
還沒開口,就見辛紅慢慢抬起頭,前一刻的哀怨憤恨已戲劇性地消失殆盡,換上一張無辜又討好的笑臉。
「其實呢,我有個計畫……」
「我沒空。」黃之勤立刻轉頭繼續洗杯子。
這位女警除了不服輸的個性,還有專門給人帶來麻煩的天分,這時擺出這種小女人的面孔,絕對沒有好事。
「討厭,人家什麼都還沒說欸,這麼急著拒絕。」辛紅呵呵而笑:「下禮拜江振達要舉辦六十壽宴,你知道吧?」
黃之動點頭,「新聞上有報導。」
江振達,即是辛紅所屬專案小組偵辦的對象;此人從前是角頭老大,近年來努力漂白,運用財力踏入商界,甚至出來選過民意代表,雖然沒有選上,但也打下良好的政界關係。
傳聞他仍有涉及不法勾當,前陣子殉職的女警就是因為要查他的底,反而遭到滅口,但沒有證據,而他黑白兩道關係良好,警方受到壓力,無法偵辦。最近案子重開,不過偵查進度很不理想。
「你不會要我跟你混進去查案吧?」黃之勤皺眉,估量著好友可能的打算。
「當然不會!我怎麼會要你做這麼危險的事?」辛紅大大搖頭,從背包裡拿出一張剪報,「是這個。」
「『億萬富翁將展出價值數億的私人收藏品』。」黃之勤念出剪報上的標題,「你要我跟你去看展覽?」
「這是一位曾先生辦的,把他搜集的一些珠寶和金銀首飾拿出來做慈善展覽,過幾天就要展出了。」辛紅擺出一臉令人難以抗拒的期盼,「我好想看哦,你陪我去好嗎?」
「真的只是看展覽?」黃之勤還是不放心。正因為理由簡單充分,看不出可疑之處,更顯得可疑。
辛紅笑咪咪地點頭,「對啊,真的只是看展覽嘛。」
她保留沒說的是,得在展覽的前一天晚上,直接摸進那位億萬富翁家裡去「看展覽」。
而「看展覽」不過是個餌,將用來引出她真正的幫手,以便於進行下一步的計畫。為防那人屆時不肯合作,得借用黃之勤練過柔道、合氣道等武術的身手,以確保能將那人手到擒來。
面對好友懷疑的模樣,辛紅一逕保持最無害誠懇的美麗笑臉,鳳眼深處閃過狡猾卻篤定的光芒——
她的同事們不要她,卻要一個自動辭職的男人,是嗎?
那她也不要他們,一切自己來!
巷弄與大馬路切成的轉角處,有家小小的店面;沒有招牌,沒有引人注意的門面,乍看像是普通住家,但透過大片玻璃窗,可以看見裡面有幾套桌椅,牆上釘有層層深色木架,放著各式咖啡杯與咖啡豆。
店內,一個高大的男人站在櫃檯後的架子前,正在檢視帳本。背對櫃檯的他,有超過一百八的身高,適合夏季的清爽平頭底下,可見後頸如牛奶巧克力的膚色。乍看這背影,不動如山的站姿,給人一股無形的壓迫感,讓人自然聯想到穩重、可靠、堅毅等等形容詞……
屋角,正在煮咖啡的小工讀生似想起了什麼,忽然驚呼一聲:「老闆!」
「什麼事?」男人緩緩回過頭,一口低沉的嗓音極悅耳,而一張曬得黝黑的臉……極可愛!
他有飽滿的額,一對筆直勻長的濃眉,微抿的薄唇與端正的下巴,顯示出他堅毅不屈的個性;然而如此富有男人味的面容,偏長了一對孩子氣的湛然大眼,微卷的濃密睫毛更徹底柔化了他的嚴肅,即使眼底閃動著精悍銳利的光芒,仍改不了這雙眼讓他看起來年齡驟降的……悲慘命運。
小工讀生丁綠尹呆了呆,「我……我早上忘記訂濾紙了。」嘴角微微發抖,強自把嘴唇上彎的衝動忍住。
「等一下上網訂就好了。」費橙希並不在意這種小事。他對自己要求一絲不苟、絕不出錯,但對別人的標準則寬得多。
不過,小工讀生疑似中風的唇就讓他有點在意了,本就冷酷的表情更沉了些,「還有什麼事嗎?
」
「沒、沒有。」丁綠尹低下頭,強憋的笑悄悄溢出唇外,但不敢笑出聲,只好在心裡狂呼——
好可愛好可愛好可愛唷!為什麼會有三十歲的男人長成這樣呢?她以為她哥哥已經夠娃娃臉了,沒想到這個咖啡店老闆道行更高啊!明明老大不小了,看起來年紀卻跟她差不多,若非那超過一百八的身高,他自稱國中生她都相信!
怎麼辦,她好想摸摸他頭、捏捏他臉、給他棒棒糖啊!
看嬌小的工讀生肩頭不斷抖動,費橙希不用想也知道她在笑什麼,繃著臉回頭看帳本。反正僱用這丫頭之前有約法三章,第一條就是「不准對著老闆的臉笑」,他不必擔心會受到無聊的騷擾。
他剛轉回頭,就聽見背後傳來開門聲,清亮的男中音飄入——
「日安!」魏霓遠提著紙袋進入,俊美的面孔帶著迷人的微笑,一身時尚的亞麻色休閒服襯出他優雅斯文的氣質。
「午安。」費橙希放下帳本,注意到好友身後還有個孩子,看來只有十一、二歲的模樣。
「他是我朋友的弟弟,從法國回來念大學的,剛剛才下飛機,我去接機,順便把他帶過來了。」魏霓遠解釋著,將男孩推到身前。
「你好。我是谷靛。」眉清目秀的男孩膚色極白,燦亮的黑眸顯得聰穎,微卷的短髮卻是濃郁的紅褐色,顯然是個混血兒。他有禮地向費橙希頷首,態度大方而不怕生,顯出良好的教養。
打發男孩去和工讀生玩以後,魏霓遠打開紙袋,向費橙希笑道:「有個好東西給你。」取出一份邀請函。
始終面無表情的費橙希動容了,「這麼快就拿到了?」
「江先生主動寄來的。看來他想借這次作壽拉攏關係,我們『矩陣』明明跟他沒什麼來往,他還是寄邀請函來。」
費橙希接過精美的邀請函,見到上面邀請人「江振達」三個字時,眉頭抽緊,大眼凶狠瞇起。
就是這個老頭子,害死了他的好友,施壓讓長官阻礙他調查,最後逼得他離開重案組!好友過世已經半年,這人竟還活得好好的,還能風風光光舉辦什麼鬼壽宴?!
「我爸工作忙,又不喜歡應酬,我已經跟他說好,由我代他出席。」魏霓遠順手開了收音機,讓音樂聲掩飾他與好友的交談,不讓兩個孩子聽到,低聲道:「你就扮成我的保鏢,陪我一起去吧。」
費橙希一愣,「你——」
魏霓遠微笑:「你想混入江振達的宴會調查,不是嗎?」認識十幾年了,怎會不明白他在想什麼呢?
從幼時搬到費家隔壁,他就跟這個年紀比他人、看起來卻比他小的傢伙成了好朋友;雖說剛開始是他很好奇這人到底幾歲,想探知而主動接近,後來卻是被這人的個性吸引了。
富正義感、擇善固執、一絲不苟、少說多做,「剛正不阿」四字更可說是為他而生的,雖然未免稍嫌不知變通,但如此個性讓他欣賞。因此雖然後來費家人搬走,他仍和費橙希保持連絡,而當好友決定進入警校就讀,他也毫不意外。
直到,半年前出了事。
當時費橙希擔任重案組副組長,他昔日的警校同學被調到他組內。那人知道費橙希在調查江振達卻沒什麼頭緒,自告奮勇擔任臥底,卻被識破而遭殺害。
因為江振達政界關係良好,當時刑警隊內部想把事情壓下來,費橙希雖然力爭,但證據遭人破壞、同事受到壓力而不敢幫忙,他在心灰意冷之下辭職,而後開了這家小咖啡店。
「太危險了。」費橙希不贊同好友的提議。魏霓遠是獨子,若有萬一,他如何向魏家兩老交代?
「那你要怎麼混進去?警方最近重開江振達的案子,他這次發出邀請函一定格外小心,邀請了誰、可能來的有誰,都會掌握得清清楚楚,就算你能易容,再弄到假的邀請函,恐怕也進不了宴會。」
以魏霓遠對好友的瞭解,離職絕非放棄;只是當時的情勢無法改變,再留著也沒有用,所以好友
選擇了另一個方式。當他主動問起能不能拿到江振達壽宴的邀請函,他更肯定自己猜對了。
「就算『那個人』會幫你掩護,恐怕也不行吧?」
「實際上『他』也不可能掩護我。」那人的身份太特殊,不會在江振達的正式場合出現、他已盡量帶來了關於江振達的情報,他不會再勉強對方冒險幫自己。
「所以你還是扮成我的保鏢,跟我進去吧。」啊,若有所思的樣子好可愛唷!魏霓遠忍住伸手摸摸那顆平頭的衝動,端詳好友臉龐,「嗯——戴個墨鏡,把你這對大眼睛遮起來,裝個鬍子什麼的…
…」
費橙希看了那張萬分期待的臉一眼,「你要我怎麼回報你?」認識魏霓遠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會這麼慇勤提供意見,目的通常部只有一個。
「大家好朋友,我怎麼會跟你要什麼回報呢?」魏霓遠蹺起二郎腿,露出左足踝上精緻的銀質踝鏈,俊美臉龐揚起無辜的微笑,「不過,下個月我要走秀,你也一起去吧?」一定要讓月姨拿特大號童裝給他穿,呵呵。
就知道。費橙希薄唇一勾,「沒興趣。」
「你不是很想去江振達的宴會調查?除了我,沒人能讓你安全混進宴會哦。」就不信好友抗拒得了這麼棒的機會。
「其實,也不一定要去。」費橙希打開一包咖啡豆,「我那些老同事昨天打電話來,邀我以顧問的身份回去協助專案小組。」
「哦?不過,當時的證據留下來的不多,不是嗎?就算你回去,也只有一堆殘破的舊資料可以看,比不上更新的……」
兩個大人似乎爭辯起來了。谷靛不想再聽,收回視線,看著在屋角電腦前忙碌的丁綠尹,「……請問,你在做什麼?」
「訂濾紙。」丁綠尹正忙著用一指神功輸入地址。討厭,她打字最慢了。
「哦。」谷眨著漂亮的黑眸,看那只白嫩的食指像條毛毛蟲,慢慢在鍵盤上蠕動,蠕動半天還找不到下個鍵。
谷靛很想直接伸手幫她打完,但還是禮貌地先開口問了聲——
「需要我幫忙嗎?」
「不需要!你去旁邊,別來吵我。」開玩笑,她丁綠尹可沒淪落到要小鬼幫忙的地步!
「我……我只是想幫忙而已。」四歲以後,已經沒人用這種對胡鬧小孩的口氣跟他說話了。谷靛愣了愣,俊秀小臉有些難堪。
丁綠尹斜他一眼,口氣不自禁地和緩了:「你要幫忙?你懂電腦嗎?」沒辦法,她一向對小孩沒轍。雖然魏大哥說這小朋友就要上大學了,不過她左看右看,都覺得這一臉稚嫩的孩子連國小都還沒畢業,頂多只會打電玩吧。
「大概懂一點。你要輸入什麼?」
「要打地址……」好啦,讓他玩玩鍵盤後,應該就不會再煩她了吧?
丁綠尹念出咖啡店地址,然後看著那雙似玉的十指在鍵盤上掠過,五秒鐘便搞定她要三分鐘才能打完的東西,頓時目瞪口呆。
「好了。」谷靛十指交疊在膝上,清秀小臉沒有一絲驕矜,微微上揚的唇難掩得意,正等著這位有張可愛蘋果臉的姊姊稱讚。
丁綠尹呆了幾秒,才不甘願地開口:「你滿厲害的嘛。」
「還有什麼要做的嗎?」
「你還會什麼?」
仍是那不太相信的口氣,讓谷靛有些不高興。他可是從小把電腦當玩具的呢,「只要你說得出來,我應該都會……」
夜闌人靜時分。
宏偉的宅邸裡,主人與一干傭人都已熟睡。
值班的兩個警衛坐在警衛室裡,目不轉睛的盯著數十個監視螢幕,一面喝咖啡提神。
胖警衛抱怨:「要辦展覽,也不趕快把東西拿到會場,一堆黃金和珠寶放在金庫裡,再叫我們要小心守夜,說丟了一樣就叫我們全部走路,莫名其妙!」
瘦警衛道:「安啦,這房子有三道保全系統,一般的小偷根本進下來。反正明天東西就會送過去會場,之後就不干我們的事了。」
「萬一,」胖警衛擔心地壓低聲音:「『那個小偷』來了,怎麼辦?」
「呸呸呸,不會那麼衰啦,我們有三道保全系統,還有那個女警……」這個就不能說了。瘦警衛拿著空咖啡壺站起來,「咖啡沒了,我再去泡。」
胖警衛喃喃自語:「難說啊,這次老闆拿這麼多黃金出來展覽,誰不想要……」背後忽然「砰」一聲,跟著有什麼東西摔倒的聲響。
胖警衛剛要回頭,一記重擊正中他頸後,暈了過去。
「三道保全系統?」年輕男人收回球棒,看著胖警衛滾倒在腳邊,嗤之以鼻地哼了聲,作態地翹起小指,「就算是三十道保全系統,老子我一根手指,就把它們全都解除了!」
他走到牆角,一腳踹斷了牆上的四個插頭。監視器與數十個連接到機器上的監看螢幕瞬間斷電,只餘室內一盞小燈發亮。
微光照出他年輕俊朗的面孔,滿頭不馴的凌亂鬈發,左耳的銀質圓耳環閃著亮光。
「黃金們,」嚼著口香糖的唇角揚起快樂笑意,「我來了!」他一個旋身,出了警衛室。
紅寶石黃金耳環、項鏈、髮飾、胸針一整套!純金鑲鑽對表!十二生肖四寸金像!純金書頁、白銀鐫字的聖經!仿製的埃及法老王純金棺木模型……
黃金啊,燦爛的黃金!他已經看到自己往後的人生、下輩子、下下輩子,還有下下下輩子,都塞滿了用不完的鈔票!
金庫設在屋主臥厲內,他無聲地穿越屋主的臥房,屏風後就是金庫的入口。
「嗯,要輸入密碼。」他自言自語著,回頭向床上兀自好夢酣甜的屋主微笑,「是你的生日嗎?」戴著手套的手指輕按,輸入四組相同的號碼。
「嗶」輕響,金庫開了。
太簡單了!他克制自己不要得意地吹起口啃,踏入金庫,旋亮了燈。
六坪大的空間,堆滿了全世界最耀眼的風景——各種純金打造的物品閃閃發光,他美好的未來呀!
他剛拿起一隻雕琢生動的小羊欣賞,忽聞背後傳來慵懶的女聲——
「晚安。」
他一愕,驀見金庫牆上一扇隱藏的門扉開啟,一名女子緩緩走出,姣好的面孔盈滿笑意,一對古典的鳳眼欲語還休、似笑非笑。
他的驚愕瞬間轉為驚艷,下一秒,卻看見她一身刑警制服,警覺地扔了金羊就往後退,剛握緊肩上的球棒,頸後卻毫無預警地被重重一擊,昏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他再醒來時卻是躺在草地上。頸後熱辣辣的疼痛讓他呻吟—聲,又聽到那慵懶的聲音——
「醒啦?」
他猛然睜眼,那女子和一個女孩就站在眼前。
他霍地跳起——他以為能跳起來,卻只是像毛毛蟲般蠕動了下。手腳竟全被繩索緊緊綁住,還加了手銬?
「別亂動,這坡很陡,你要是滾下去了,就會掉下懸崖喲。」美艷女人的笑容充滿勝利的得意。
「你是警察?為什麼這樣對我?我又沒犯法!」他怒吼著,發現自己被放在山坡上,十公尺遠處的斜坡盡頭是無盡的黑暗,果然是懸崖。「你謀殺啊?!快放開我!」
「哦,你沒犯法啊——」辛紅語調如恍然大悟地揚起,輕拋著手裡的球棒,一邊檢視一邊嘖嘖稱奇:「怪了,你三更半夜到人家家裡把警衛打昏,又摸進金庫裡,我怎麼看都覺得你犯法了呢!之勤你說,是不是我弄錯了?」
這顯然是個圈套,而他不幸中計了。
他恨恨咬牙,卻只能放低姿態,「你要我做什麼?」出門忘了看黃歷,今天八成不利「上梁」——克他這個樑上君子。
「你怎麼知道我有事要你幫忙?」辛紅訝然。
「不然你幹嘛下把我帶回警局,反而把我綁得像粽子,放在這荒郊野外?」這點小事,用指甲想也知道!他怒叫:「不管你要老子做什麼,先放開我!不然休想要老子合作!」
「警衛室和金庫都裝了針孔攝影機,你今晚做過的事全都錄影存證了,我一點都不擔心你會拒絕
合作。」辛紅輕笑,俯身注視著他,絕美的鳳眼泛起令人失神卻又心寒的流光,彷彿有什麼可怕的風暴正在醞釀。
他吞口口水。偷兒的敏銳本能讓他知道,這回可惹上大麻煩了。「你到底要我做什麼?」警察找小偷幫忙,破題兒頭一遭。
「其實也沒什麼。」她溫柔的聲音教他全身起了陣冶疙瘩,頭皮發麻。「十歲不到就是慣竊,十三歲以後就不曾被逮,犯案現場絕對找不出任何涉案證據,號稱『從不落網』的絕世神偷,丁綠堯丁先生,你倒是猜猜,」鳳眼中的光芒邪惡無比,「我會要你做什麼?」
作者: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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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天前
第二章
夜色降臨,私家轎車陸續駛進江家,川流不息的賓客湧入豪宅。
江振達身著米白色休閒服,四處與客人招呼談笑,平時陰鶩的八字眉難得舒展開來,顯然心情極佳。兩個負責今晚宴會安全的手下則跟在他身邊,隨時以無線電確認有無任何意外情況。
環顧滿廳賓客,幾乎全是政商名人,即使礙於身份無法到場的也派人來致意,禮品、花籃不斷送進來,接待的人幾乎忙不過來。
江振達志得意滿地撫著下巴。
人生不就該要這樣嗎?叱吒一世,呼風喚雨,即使他人背地裡罵得再不堪,表面上還是不敢有半點不敬,誰教他江振達有錢有勢,黑白兩道的人脈又廣,手下的兄弟們更是「辦事俐落」,一踏入商界,想不做番大事業也難啊!
忽見一個男人向他走來,盈滿笑意的臉龐年輕俊美,「晚安,江先生。」他身後還跟著四個男人,清一色的墨鏡加黑西裝,氣勢迫人,顯然是保鏢。
江振達微瞇起眼,「你是……」
「家父是矩陣集團的總裁,他不克前來,我代他來向您問候。」
「啊,你是魏霓遠。」不就是那個八卦雜誌最愛報導,以模特兒為業、常常三更半夜開狂歡派對的敗家子嗎?
江振達有些訝異,雖說發了帖子給矩陣集團,但魏家的高科技產業跟他的事業沒有太多交集,魏胥列不來在他意料之中,卻沒想到他會專程派獨子前來祝壽。
訝異之餘,不免也有些得意,想是他的勢力越來越大,最近也有跨足科技界的打算,魏家得到風聲,這就先來拉關係了吧。
江振達乾笑幾聲,道:「不過是個小生日,魏總裁太看得起了。」
魏霓遠態度恭敬,笑道:「江世伯近來生意越做越興旺,家父叮囑我要多多向您請教,往後我們矩陣集團需要您照顧的地方還多著呢,汪世伯就別客氣了。啊,有沒有地方讓陪我前來的這幾位待著?」指指身後嚴肅的保鏢,「他們恐怕不習慣這麼熱鬧的場合。」
話鋒一轉,江先生成了「江世伯」,攀關係的意味更加明顯。江振達皮笑肉不笑地指著角落的房間,「那裡是起居室,讓他們去那裡吧……」
遠離江振達之後,魏霓遠才低笑道:「我就說吧,扮成保鏢,輕輕鬆鬆就混進來了。」
緊跟著他的費橙希,墨鏡下的眼微瞇,「他竟然沒認出我。」墨鏡掩住他那雙過於稚氣的眼,墨鏡外的臉龐只餘難以親近的冷酷,直有判若兩人的效果。剛才對面相遇,江振達竟完全沒認出他這個頭號大敵,讓他為今晚的大事安下心來。
「我會盡量找江振達講話,有問題隨時通知你。」
來到無人的起居室前,魏霓遠低聲吩咐另外三個保鏢:「你們負責掩護費先生的行動,注意保全人員的動向,知道嗎?」
三個保鏢一齊點頭。
費橙希看了好友一眼,向另外三人頷首:「謝謝。」這兩字是對三個保鏢說,更是對魏霓遠說。
雖然成功混進來了,但接下來才是最危險的,一有閃失,仍不免讓好友身陷險境。魏霓遠知道這件事對他有多重要,冒險鼎力柏助,讓他相當感動。
「大家好朋友,別這麼客氣嘛。」魏霓遠順手幫他調整橘色領帶,笑吟吟地:「只要記得走秀那天早點準備好,我會提早去接你。」
費橙希微微撇唇:「知道了。」
趁無人注意,他走上通往二樓的樓梯。三個保鏢隨即在附近散開監視。
「好啦,這就去和江先生聊聊吧。」魏霓遠自語,慢吞吞地穿越人群,遠遠望見江振達身邊已多了兩個男女客人。
男客有一頭鬈發,身穿墨綠色西裝,女客則是一襲紅色細肩帶的連身洋裝,體態婀娜。
「晚安。」魏霓遠大步一跨,來到江振達和那對男女客人身邊。正面一看,不由得驚歎:好個美女!
長髮綰髻,淡妝的臉蛋精緻迷人,眉梢眼角儘是嫵媚,一對勾魂的鳳眼未語先笑,使她的嫵媚昇華成毫不做作的自然美艷,一眼就使男人怦然;那件合身的絲質洋裝更襯出她身材的完美曲線,低胸的設計露出頸間、胸口大片白嫩肌膚,引人遐思。
堪稱五顆星的極品,美呆了!
「這位是……」辛紅看著一位風度翩翩的俊美男子走到身邊,有些詫異。
「他是矩陣集團的少東,魏總裁的獨子魏霓遠。」江振達為兩人介紹,但目光從沒離開過美女那片凝脂般的胸口,「這位是知名服裝設計師翁嵋的助理,趙佳鈺小姐,因為翁小姐太忙,所以讓趙小姐代她出席。另外這位先生是她的工作夥伴。」注意力只在美女身上,對她身邊的男人是圓是扁根本
沒注意。
「哦?你是翁姊的助理?」魏霓遠頗感興趣地打量眼前女子,「我上個月才去幫翁姊走秀,怎麼沒看到你?」
糟!沒想到這麼快就碰上「同業」。
辛紅泰然微笑,「我是前兩個禮拜才被翁姊僱用的,魏先生當然沒看過我。」其實,她是聽常去光顧的服裝店設計師提起,說翁嵋收到了江振達的邀請函,而翁嵋不想來,她索性偷偷摸走邀請函,頂著她助理的名銜混進來。真實身份可不能敗露呀。
就算江振達事後發現她根本不是什麼設計師助理,她也早就逃之夭夭,不可能被逮到。至於翁嵋前天就出國了,這一去,沒有一年半載不會回來,江振達想找她逼問她這冒牌助理的來歷,也找不到人。
「我以為翁姊習慣一切自己動手,不請助理呢。」魏霓遠深思地摩挲著下巴,看著美女眼中那抹淡淡狡黠與心虛。
「翁姊最近很忙,所以請了幾個人來幫忙。」
她的眼神在說:別拆我的台呀,好心的先生。魏霓遠於是識相地不再追問,微笑道:「翁姊只讓你當助理,未免可惜。以你的條件,更適合走秀吧?」
「哎呀,我沒受過模特兒的訓練,上台只會打壞翁姊的招牌。」感謝你不掀我的底,此恩來日再報嘍。辛紅掩口淺笑,轉向一旁被冷落、臉色開始難看的江振達,「江先生,您照顧的明星也不少,往後如果有需要,只要撥通電話來,我一定請翁姊為您的明星量身訂做,包您滿意。」
「這是當然。」見美女伸手遞名片過來,江振達伸手接過,同時不著痕跡地要往她手腕摸去,卻被美女閃過,教他更是心癢。
他包養的女人不少,卻沒一個像眼前這般美艷,輕聲細語的模樣媚得入骨,在床上應該也很熱情吧?若跟翁嵋要人,料想她也不敢不給。
辛紅順手也給了魏霓遠一張名片,「魏先生如果有需要,佳鈺也樂於服務。」
魏霓遠微笑,「謝謝,我一定會常去光顧的。」怪了,總覺她身邊那男人有些眼熟,但他確定自己從未見過。
辛紅轉向江振達一笑,再度讓老頭子一陣心猿意馬,「江先生若不介意,我們可以在這宴會裡和客人們多認識認識嗎?若能在江先生的地方多認識些嘉賓,對我們翁姊的生意會很有幫助。」
「這……」
放她去和滿廳賓客周旋聊天,就是少了和自己相處的時間,江振達想拒絕,又想不出什麼借口,就聽美女再度開口——
「當然,為了感謝江先生的慷慨,我會有所回報的。」綻開一朵惑人的笑,在老頭子的眼裡無限擴大,誘惑蕩漾……
「原來你是叫我來自殺。」丁綠堯鐵青著俊臉,嘴裡嘮叨,手裡拆著保全系統線路,心裡則詛咒著辛紅的祖宗十八代。
「哦,偷東西對你來說,就是在自殺嗎?」一旁的辛紅百無聊賴,以手掩口,
「偷江振達的東西,不是自殺是什麼?!」他更火大,吼道:「你沒說要我幫這種忙!早知道你要我來這裡偷東西,我寧願你直接送我進警局,坐牢坐個五十年我也甘願!」
「別那麼大聲,你是怕江振達和他的手下不知道我們在這裡嗎?」辛紅毫不動怒,柔聲催促:「快點,鼎鼎大名的神偷對付個保全系統也要這麼久?你已經用了一分鐘了!」
「神偷也需要時間的好不好?」他瀕臨爆發邊緣,大聲吼回去:「不然你自己來拆!」
媽的,倒了八輩子楣,碰上這狡猾的女警,叫他來偷江振達的家!不用等踏出江家大門,他鐵定就被黑道兄弟拿烏茲打成蜂窩!
「只要不是你不行,我就閉上嘴,等你擺平這個系統。」
辛紅整整頭上假髮,檢視自己桃紅色的蔻丹,出自翁嵋設計的紅裙,腳下的細跟高跟鞋,從頭到腳看過一遍後,正要從腳到頭看上來,丁綠堯終於哼一聲——
「好了。二樓通行無阻了。」
「那麼就照原定計畫,我查東邊的書房,你查西邊的臥室。四十分鐘之後在約定的地方見面。」
辛紅轉身走了幾步,回眸笑道:「小心點,別被逮到了。我可救不了你。」
「你們警察都抓不到我了,江振達會抓得到?」話是這樣說,心裡還是有點毛毛的。神偷搔著滿頭鬈發,朝走廊的另一邊快步走開。
他倒不煩惱怎麼取得女警要的資料,只是估量該怎麼從她手中搶回那卷威脅他的錄影帶。受制於人的感覺非常嘔,他得快些換回自由身,然後——跟這個女人永遠劃清界線、老死不相見!
縱使她美得讓和尚也會忘記色戒,卻是一朵能殺人於無形的罌粟,一不小心墮入她的算計中,真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辛紅避開了巡視的警衛,小心翼翼進入書房。
說是書房,書架上卻只有洋酒和擺飾,地毯上隨意丟著報紙和雜誌,還有架電視機。顯然主人把它當成起居室之類的休息地方,就是沒把它當書房。
「俗氣。」她輕嗤,扭亮了書桌上的檯燈,開始尋找她要的東西。
根據最新情報,江振達目前和一些政界人士有利益輸送,專案小組已經掌握了可疑的政客名單,江振達這邊卻什麼都沒查到。她想找的是任何相關的帳目記載、書面資料,任何能讓檢方有理由逮人
的東西都行。
然而她翻遁書櫃、抽屜、暗格,卻只找到幾張無關的紙片。
「要找東西,還是小偷比較行吧。」辛紅咕噥,停下來環顧書房,想找找有沒有什麼保險箱時,背後突然響起細微的聲音。
是腳步聲。
雖然對方極力隱藏聲響,然而書房裡只有時鐘的滴答聲,他的腳步聲仍然在秒針滴答聲之間的縫隙間傳了出來。
她不動聲色地抓住書桌上的大理石紙鎮,等對方走到身後,猛然轉過身,向那人綻露一個最美的微笑,右手的紙鎮同時揮出——
這招很陰,臉上在笑,手上卻是要對方頭破血流、昏倒在地的狠辣。
可惜對方的反應比她預計的更快,她右手剛揚起,手腕已被緊緊鉗住,紙鎮瞬間被奪下,一隻粗糙的手掌掃住她頸子,把她推倒在書桌上,害她後腦和背部撞得一陣疼痛。
「你是誰?」低沉的聲音響起,並不凶狠,只是警告她別妄動。
哦喔,出師不利,還沒十分鐘她就失手了。
眼前的男人穿著黑西裝,戴著墨鏡,橘色領帶在昏暗中鮮艷發亮。是江振達的手下吧?
「我是……江先生的客人……」對方掐得很緊,令她難以呼吸,咳了幾聲。
「我不知道江先生會招待客人來他的書房。」費橙希蹙眉。前一秒才見識過她俐落的身手,現在卻用這種借口脫罪?未免當他太好騙。
她絕不是一般的客人。也許和他一樣,是來搜集江振達犯罪證據的?或許他不必對她這麼凶狠,不過在確定對方身份之前,還是小心點好。
「真的,我只是客人,不小心走到二樓來……這裡門沒鎖,所以我好奇……進來看看……」她開始眼冒金星了,「請你……放開我……」這人懂不懂憐香惜玉呀?!她快斷氣了他知不知道?!
「原來你只是好奇進來看看,那麼你也只是好奇地把紙鎮拿起來,又好奇地拿它攻擊我,想看看我會不會被打昏而已?」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鳳眼含淚,神色驚恐,柔軟的身軀抖如風中落葉,而一片白膩豐盈的胸口隨著短促的呼吸急劇起伏,與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混合成眩惑感官的刺激。
費橙希冷然盯著眼前誘人犯罪的美麗胴體。
她很美,顯然也很懂得如何善用這項武器;讓他分不清是因為她真的無辜,而被他的舉動嚇壞了,或是她正在利用她的美色,瓦解他的防心?
他仍不動聲色,?手勁漸鬆,終於放開了她。
辛紅咳著坐起來,搗著被掐痛的喉嚨,心裡飛快盤算:行蹤既已敗露,那就裝傻吧,裝成無意間誤闖禁地的宴會客人,反正以江振達對她那副色迷迷的死樣來看,絕對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她又咳了幾聲,歉然道:「對不起,剛才我只是太緊張,反應過度了,真的不是存心要打你的。」不是才怪!你怎麼不乖乖被打昏?!
他身材相當高,她坐在書桌上正好與他平視。墨鏡以外的臉龐線條剛硬,很有男人味,只可惜冷冰冰地毫無表情,媲美魔鬼終結者,幸好他身上淡淡的咖啡香味為他添了點人氣。
「你究竟是誰?」嗓音倒是悅耳,低沉醇厚,薄唇抿出迷人的線條。
辛紅忙從隨身皮包裡拿出名片,一臉天真地討好:「我是趙佳鈺,服裝設計師的助理。」今晚她扮的是心思單純、涉世未深的草包小女人,刻意撩動男人心弦,降低對她的戒心。這招對江振達很有效,就不知對眼前的魔鬼終結者效果如何?
他不動,不語,可她能感到墨鏡俊的尖銳審視,刺探分析著她的每一個字。
「服裝設計師的助理,膽子未免太太吧?」
「都說了我是不小心的嘛。」她俏皮吐舌,目光往他腰間掃去。不知他有沒有帶槍?「你是江先生的保鏢嗎?」
費橙希嘲諷撇唇:「你說呢?」
「你別跟江先生說我進來了,好嗎?」她故作撒嬌地挨近他,雙手順勢往他腰間襲去,「他要是知道,說不定會生我的氣……」
他側身避開要吃他豆腐的魔手,「這種事請你自己跟他解釋。」她的嗓音略帶慵懶,有些耳熟。好像在哪裡聽過。
「哎呀,那樣他就知道了嘛。」八成有槍,所以不讓她靠近。
眼神最能看出一個人的心思,看不到他眼睛讓她覺得像在跟個木偶對話,心念一動,她傾身向他,「不然你說,要怎樣你才肯幫我說謊?只是個小忙嘛……」快手一把抓下他的墨鏡,頓時傻了眼,「你……是高中生?」江振達何時開始吸收青少年當手下了?
費橙希幾乎噴火:「我不是……」門外忽然傳來腳步聲。他立刻關掉檯燈。
兩人不約而同地衝往角落,才在屏風後貼著牆壁躲好,即不約而同相望一眼。
他眼中有譏嘲:「我以為你是江先生的客人。」逃得這麼快,原來是冒牌貨。
「彼此彼此,我以為你是江先生的手下。」她輕笑。
書房門開了,進來的人大聲交談著,有江振達的聲音,還有一個低沉得像來自地獄的聲音。另外還有兩個聲音,一共是四個男人。
他們開了書桌上的燈,開始說話,聽內容似是和地下錢莊有關。
辛紅鳳眼一亮,從皮包中拿出數位錄音筆。
費橙希側目注視,難掩詫異:「你到底是誰?」
「其實啊,我是警察。」說了實話,鳳眼卻故弄玄虛的眨了眨。那四個男人聲音大,講得又專心,不會聽到他們在這裡。
「真巧,我以前也是警察。」他苦澀一笑。
「騙人,你明明就是高中生。」戴上墨鏡的時候的確可以唬人,但一拿掉墨鏡,那對大眼完全柔租了他冷醅的線條,一臉「我未成年」的樣子,分明就是個大男孩,還想唬她!
「我不是小鬼。」費橙希從齒縫間低沉進出幾個字,眼神陰森,「我已經三十歲了。」
「哦?原來三十歲長這樣子,那我八成就有四十歲了。」在他開口辯解前一把搗住他嘴,警告地壓低聲音:「小弟弟,你最好乖乖的別搗蛋,大姊姊我是來這裡辦正事的,你要是妨礙到我,我可是會很生氣、很生氣的喲。」
她隨即又從屏風的縫隙中觀察四個男人的舉動,調整手裡錄音筆的按鈕。
芳馥柔軟的掌心堵住了費橙希所有的怒氣,他竟發作不出,只有僵著不動。
他好不容易進入書房,還未找到任何證據,她就進來了,只好暫時躲起。待見她鬼鬼祟祟,顯然不是江振達的手下,考量時間有限,所以想把她打昏,不讓她耽誤寶貴的時機。哪知是個厲害角色,若非他閃得快,被打昏的就會是他了。
她到底是誰?說是警察,但做出這種私闖民宅的事未免胡鬧……他正沉吟著,江振達的聲音卻鑽入耳中——
「阿隸,費橙希現在怎麼樣了?」
「他目前開了家咖啡店,幾乎不和以前的同事連絡。」高大的男人聲音低沉,不帶任何感情。
「是嗎?」江振達陰陰一笑,「我不相信他會這樣就放棄了。繼續盯著他。」
「是。」
「先不要管費橙希,老大,警察又開始調查我們了!」一個滿臉胡碴的男人嚷著:「專案小組已經成立了!跟我們有接觸的幾個民代還被約談!」
另一個矮胖男子點頭道:「以前那個跟我們關係很好的萬組長走了,接手的姓徐,老婆已經過世,孩子都在國外,過兩年就要退休了,沒什麼把柄好拿來威脅的。這案子他說要辦,那批狗警察就辦了。」
「走了個費橙希,又來個姓徐的。」江振達冷著聲:「這些警察就是他媽的跟我過不去。阿隸,去把分堂名冊和錢莊帳簿拿來。」
高大的男人低應—聲,走向屏風。
屏風後的兩人同時一驚。
費橙希知道自己不會有危險,因為來的是「他」;一旁的辛紅卻低聲咒罵,恨極了自己的壞運氣。
先是找碴的魏小開,接著是這個未成年的小鬼,現在則是等著被甕中捉鱉,連逃的機會都沒有!
她咬牙,彎腰撩起裙擺,露出紅色細跟高跟鞋,纖巧的腳踝,玻璃絲襪裹著渾圓修長的小腿……
費橙希一愣:「你做什麼?」她打算色誘嗎?
先前那些男人在交談,現在書房內安靜下來,他這句話立刻被聽見了。
矮胖男子大叫:「屏風後面有人!」
擦擦數聲急響,拔槍、開保險、子彈上膛,四把槍已經對準了屏風。
辛紅恨恨向身邊的小鬼一瞪。早知道他是個禍胎,剛才真該把他踹昏了省事!她將裙子撩高,露出綁在右邊大腿上的槍袋,將槍取在手中。
他頓時失神,不知是為了她有槍,還是為了她勻稱修長的腿——不見一絲多餘,力與美結合得恰到好處,女性的纖細擴張到極限,蘊含了陽剛的美感,絲襪上閃光點點,緊實的肌理在微光下透出一股幽暗的誘惑……
「出來。」高大的男人已來到屏風旁,手裡的槍瞄準了先看見的辛紅,不意外見到她也有槍,意外的是旁邊還有費橙希。
完了!
卒紅懊惱至極,卻見身邊的小鬼竟和那男人交換了個眼色?
她腦中念頭急轉,把錄音筆放回皮包,槍卻塞到費橙希手裡,低聲道:「等一下救我。」昂然走出屏風。
費橙希愕然,還不明白她的用意,她故作嬌甜的聲音已揚起——
「對不起,我到處亂走,不小心就進來這裡了。江先生,請您別生氣。」
從屏風後出來的竟是個千嬌百媚的女人,三個男人先是一呆,江振達首先笑了,「不會,趙小姐不認得路,沒關係。」
「多謝江先生的慷慨,今晚我和我的朋友認識了不少嘉賓,真是謝謝您了。」她盈盈鞠了一躬,俯身時胸口的風光呼之欲出。
老頭子一見,兩眼發直,連連揮手,「你們都出去。」
三個男人知道老大的意思,馬上識相地離開書房。
江振達盤算著:宴會只在一樓舉辦,這女人卻走到二樓來,八成有不良企圖;但剛才的話還沒有涉及真正的機密,讓她聽了也無妨,只要能包養她,還怕她洩漏?
他微笑道:「你這麼認真幫翁嵋拉生意,她一定不會虧待你。至於你說要回報我,要怎麼回報呢?」
費橙希緊握住手裡的槍。這是他再熟悉不過的警用佩槍。她真的是警察?
雖然這年頭有警用配槍的人,不見得就是警察,可她也不像有管道弄來這東西的人,再說她若懂槍,光論攜帶方便這點,就不會帶這個。
他沉吟著,腦中運作著種種可能,耳中聽見她天真惑人的口音——
「那,江先生要我怎麼回報呢?」
「要報答的人是你,還要我告訴你怎麼做?」在裝傻?這樣更能挑起男人的慾望,可惜他沒耐心奉陪。江振達逼近美女,「也可以,先把衣服脫了。」
「脫衣服?」她退了步,佯作微驚,「您說的,是……我想的那樣嗎?」
「不用怕,跟著我只有好處。」眼中全是色慾,張開了雙手不讓她逃離。
「這……我們翁姊的生意會更好嗎?」
「有我罩著,全台灣的名人都要買你的帳。」老頭子豪氣不可一世。
就見美人兒鳳限一亮,「真的呀?那——」垂下頭,欲拒還迎的嬌羞姿態讓老頭子興奮莫名,「就請江先生多多照顧了……」
「砰」一聲。
在興奮到爆掉之前,色老頭後腦已被警用佩槍擊中,連是誰打的都沒看見,已癱軟暈倒。
辛紅輕撩裙擺,避開他倒下的身體,呵呵而笑,「看來我想升組長,這事業的第一步,就靠您多提拔了。」
她抬頭迎視費橙希,燦爛一笑。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4 天前
第三章
午後的刑警隊會議室內,專案小組正在召開兩天一次的會議。
台上,重案組的林副組長正在解說案情進度,台下小組成員專心聆聽。
會議室一角,辛紅面無表情地坐在電腦前,雙手擱在鍵盤上,隨時從林副組長的解說中擷取要點,輸入電腦中。
「……布線有結果了,除了和民代有利益輸送以外,江振達可能還涉及暴力討債和槍械走私。」
林副組長搔搔所剩無幾的頭髮,「不過,還是沒有足夠的證據。」
一個員警頷首道:「半年前差點被我們抓到,現在江振達做事越來越小心。」
另一個員警道:「線民那邊呢?」
「江振達現在防得很緊,就算是親信,也不容易知道他在做什麼,我們的線民大部分只是小角色,很難知道什麼大消息。而最重要的那一個,始終連絡不上。」林副組長又搔搔頭,面有愧色。
換句話說,他們的偵查進度很有限。對方來頭太大,即使當時幾個曾經對調查施壓的長官,不是被調職或是已退休,他們仍受到重重的阻礙。
林副組長又道:「大家有什麼看法?」
辛紅緩緩舉起手。
林副組長看著台下,一幹員警有的低頭,有的皺眉,顯然陷入苦思,會議室頓時安靜下來。只有辛紅的右手突兀地懸在半空中。
過了快半分鐘,才有一個員警悶聲開口:「小橙什麼時候回來?」
又是他!辛紅心中暗咒,臉上不動聲色,將完全被忽略的右手放下來。
「他說這兩天有空會過來。」提到費橙希宛如提到救世主,林副組長立刻神采奕奕:「我問過他了,當時細節他大部分都還記得!」
「哦?」死氣沉沉的眾人跟著眼睛大亮,「他都記得?太好了!這樣我們至少有點方向……」
辛紅冷眼旁觀同事們的興奮熱烈,紅唇扯出一抹輕蔑。
舊資料有什麼用?她掌握的可是最新的啊!
那曉讓突然進入書房的江振達等人一亂,她什麼都沒查到,但神偷在臥室那邊倒是發現了不少名冊、帳簿,除了得到地下錢莊的資料、槍械走私的紀錄,還掌握了江振達和民代往來的重要證據!
這讓她先前出師不利的怨氣一掃而空,但為了不打草驚蛇,只用小型掃瞄器將資料做了複製,仍把文件歸回原處。而江振達一直昏迷不醒,她與神偷就此平安脫身。
她想自己查案,透過黃之勤的協助逮到了神偷,又透過神偷取得需要的線索,至目前為止可說相當順利;但有件事讓她困惑——那個小鬼。
回想他的舉止行動,他絕不是十七、八歲的青少年,到底是為了什麼目的去的?又是什麼身份?
是和她一樣,去查江振達的底嗎?
更重要的是,當時走向屏風的那個男人,為何在自己老大面前選擇掩護他?
剛才林副組長提到過,他們有個「最重要的線民」一直連絡不到,據傳此人是江振達身邊的重要人物,因有意離開江振達而和警方合作,而他唯一肯相信的人只有費橙希。所以當費橙希辭職,警方跟那人的連絡也就中斷了。
又是他!要走也該把事情交代清楚,留個亂七八糟的尾是什麼意思?!
她知道在江振達身邊當內應的是哪幾個人,而那男人絕對不在警方的線民名單中。
他會不會就是那個失聯的線民?若能約他出來,說不定讓她押對寶,以後要取得江振達的情報就易如反掌了。
費橙希算什麼?沒有他,她辛紅自己調查,照樣查得出來!這些男同事們老是緬懷一個過氣的傢伙,放著她這個將才在旁邊坐冷板凳,損失的是他們啊!
她得意微笑,正好會議室門口傳來敲門聲,她側頭看去,一時扯緊了脖子僵硬的肌肉,微笑成了獰笑,淚水險些飆出眼眶,不禁咬牙詛咒——
要是再碰到那個小鬼,她絕對要把他碎屍萬段!可惡,掐那麼緊,害她脖子青紫了一圈,這兩天頭低不下也抬不起,全是他害的!
「在開會嗎?」偵一隊的員警探頭進來,向林副組長招手。
林副組長走過去,和他說了幾句話,然後門被推開——
辛紅還來不及把轉不回來的頭扳正,就看見她想碎屍萬段的那張臉探人會議室——
「小橙!」會議室內的刑警們爆出一聲歡呼,蜂擁而上。
小橙?
辛紅愣愣看著那個如大明星般被眾人簇擁的男人,很確定對方的娃娃瞼,還有那高大的身形,跟前夜把她差點掐到斷氣的那個人,一模一樣……
他們叫他小橙?
他……就是費橙希?
她一雙鳳眼從未瞪得這麼大,完全忘記該把頭轉回來。
瞬間淨空的會議室裡只剩她一人還坐著,因此當那張稚氣的臉龐往會議室內看來,立刻看見很有存在感、一臉呆愣的她。
只見他一怔,漂亮的大眼瞬間瞇起,視線迅速掃過她的臉龐,還有那頭俐落的短髮,似乎有些困惑;跟著視線一凝,忽地攫住她雙眸,眼中的困惑轉為深沉。
她知道,他已經認出她了!
大事不妙!
因為難得請到費橙希,原定一個小時的會議,時間再延長一個小時。
林副組長拉過辛紅,低聲交代:「再去泡咖啡。順便看冰箱裡有沒有點心,多拿一點過來。」
辛紅頷首,看了被圍在講台上的費橙希一眼,迅速離開會議室。
她拿了十包即溶咖啡,來到茶水間,將咖啡粉全倒進壺中,熱水一沖,拿起整個咖啡壺搖晃。
林副組長向費橙希介紹她時,她原本還擔心他把那晚的事情說出來,但他只是淡然看她一眼,寒暄幾句,接下來開會也沒有刻意點她說話。
而整場會議猶如他的個人秀,空手前來的他一站上講台就沒下來過,提筆就往白板上寫下半年前掌握的情報,每一場小組會議、小組行動,也鉅細靡遺地重現。
他甚至連著兩次在白板上畫出行動部署的圖,人數、人員位置,一切細節絲毫不亂!這讓她看得瞠目結舌,其他男同事卻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大家埋頭做筆記,無人發問。
他的腦袋裡,其實偷偷裝了一部電腦吧?
各種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記得一清二楚,若非記憶力過人,就是這案子對他來說太重要,所以任何小節他都不願放過。
不過,他提出的都是半年前的資料,江振達的最新動態——如地下錢莊、與民代勾結的資料,他一個字都沒提到。
這表示他在那晚一無所獲。
她不禁暗自得意:看吧,這位被當作神一般的前副組長,知道的還沒她多呢!
拋開男同事們拚老命要拉他回來、卻不理她的「舊恨」,平心而論,他的解說相當精彩、精準,融會了辦案多年的種種技巧與經驗,雖然是舊資料,仍讓她聽得津津有味。
一來她也需要多瞭解半年前發生過什麼;二來她缺少實戰經驗,正好藉機補充;三來,她一向欣賞認真的男人,而他的嚴謹態度相當吸引她。
身高超過一百八的他,面對台下聽眾時總得略微低頭,濃密的墨黑睫毛隨之垂下,遮住他眼神。也許是作賊心虛,她總覺得那雙潤黑的瞳仁,其實在那羽狀的掩蔽後審視著她,偶然銳利的光芒一閃,總教她像是忽而被針在心上狠狠一扎,險些驚跳起來。
不過大多時候,她都對著他稚氣的長相偷笑,他實在長得很「幼齒」,板起臉說話就像小孩在裝大人……
「原來你是這樣泡咖啡的,」低沉的男聲在門邊揚起:「『趙』小姐。」
辛紅愕然停下搖咖啡壺的動作,回頭看見費橙希正站在門邊,她綻開淺笑:「抱歉,因為沒時間用煮的,只能拿即溶的充數。」頓了頓,「你應該已經知道我姓辛了。」
「你也應該知道我不是高中生。」費橙希垂眼注視比自己矮了一個頭的她,一身警察制服在比例完美的身段上,完全顯不出嚴肅拘謹,唯見風姿婀娜,又不掩一股精明俐落的氣質。
辛紅俏皮地行個禮,「如果你要怪我有眼不識泰山,我向你道歉。」哪知偉大的前副組長會有一張和實際年齡不相符的臉呀?
「那倒不用。」長腿挪近她數步,垂首注視,「我只想知道,那天和你一起去的,還有組上的誰?」
辛紅—愣,「呃?和我去的……」除了一個賊以外,沒別人……
「只有你一個人?」他神色轉為冷峻,「我想你也沒有搜索票,是擅自行動吧?」
辛紅很想回他一句「干你啥事」,都離職的人還管這麼多?但自知理虧,萬一他去告訴組長就糟了,只能低聲下氣:「你也知道,我們組裡為了江先生的案子焦頭爛額,我是想,也許直接混進去查
會比較快——」
「你沒想過萬一被發現怎麼辦?」對她的膽識不無欣賞,但就事論事,這樣的行為不值得鼓勵……非常非常不值得鼓勵。
「但是沒被發現啊。沒被發現就沒關係嘍,不是嗎?」
費橙希蹙起濃眉,盯著她巧笑倩兮、一派無所謂的嬌顏。
以她孤身闖入江振達宅中的表現,他不信她會說出如此輕率的話。那麼眼前這心無城府的笑容,就如同那晚她泫然欲泣的驚慌,不過是用來掩飾她真正的企圖、模糊事情焦點的面具吧?
她無疑是個相當聰明,甚至稱得上狡猾的女人,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麼,而且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而此刻那雙含笑的鳳眼看似有禮,其實正在向他挑釁。她將自己的所作所為攤在他眼前,等著看他如何反應,以評斷他是否夠格作她的對手。
明知他毋需理會,只要說出她違反紀律的事,這場較勁她立刻就輸了,但卻無法抗拒這挑戰,那雙眼已勾起他與她交手的慾望;這是他第一次在女人眼中,看到如此的自信,那生氣勃勃的眼神,比她的美麗更奪人心魄。
而在接受她的挑戰同時,似乎也從那雙嫵媚明亮的眼中接受了什麼,使他一向平穩的心莫名騷動起來,分明什麼也還沒開始,卻有種他已認輸屈服的錯覺……
忽見她唇上那抹淺笑越拉越長,越笑越開心,他臉色一沉,「笑什麼?」
「沒,沒有。」他認真思考的樣子好可愛啊!辛紅低頭悶笑。幸好現在提著咖啡壺,否則恐怕會忍不住伸手去摸摸他的頭。
會對著他的臉笑,原因通常只有一個。費橙希盯著她強忍住笑的模樣,緩緩開口:「以你那天亂七八糟的行為來看,你只是運氣好,沒有被發現。」就算不說出她做的事,也有必要制止這樣的行為。
「亂七八糟?」竟說她精心策畫過的行動亂七八糟?辛紅斂去笑意,盯著雙手環胸的他,「請解釋。」
他冷然目光掃過她裹在長褲下的修長雙腿,「你不該把槍藏在那種地方。」
「哪裡?你說這裡?」辛紅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雙腿,「藏在裙子裡有什麼不好?難道那天我該在腰上繫著槍袋,大搖大擺走進去嗎?」
「那樣……取槍太慢。而且你是警察,應該要端莊一點。」說真的,她要把槍藏在哪裡不干他的事,但一想到她家常便飯似地當著男人的面,如此香艷地拔出槍來,他就有種快要腦溢血的感覺。
當然他絕不會承認,這是因為他從沒這麼近距離看到如此刺激的畫面,心臟有點負荷不了……
也許這對她來說沒什麼,他卻有點希望——這一幕除了他之外,不要再有別人看到。
「太慢嗎?我不覺得……」瞥見他嚴厲的目光,辛紅聳聳肩,「好吧,你是前輩,都聽你的。」
真囉唆,連她前任男友們也沒管過這麼多。
「還有,哪有警察會把槍給別人的?你在學校沒上好課嗎?你的槍是你的夥伴,你們同生共存,它就是你的一部分,隨便把槍給別人,等於把性命交出去。」這點他最不能苟同!
她嫣然一笑,眸中閃耀著全然信賴的光芒,「因為我知道你不會害我呀。」
「你……有聽懂我的話嗎?重點不是我會不會害你,而是你不應該讓槍離開你的手!」發覺自己險些被她柔柔的嗓音蠱惑,忘了談話的重點,他臉色驟寒。並非怪她嘻皮笑臉,而是暗驚自己的定力,竟輕易被一個只見過兩回的女子撩撥?
他忽而繃緊的面容卻讓辛紅解讀為生氣,這才正色了些,「在那種情況下,我也只能那樣做啊。」
「你只想得到那種自殺的做法?」
「那個男人拿槍瞄準我的時候,我就知道很難脫身了。」辛紅慢條斯理地解說當晚瞬間作出的決定:「你在江振達的書房裡鬼鬼祟祟地找東西,就算目的跟我不同,至少也不會是我的敵人;而且你又和那個男人交換眼神,這表示你們認識。因而我推斷,只要我從屏風後現身,讓他能對江振達有個交代,你就可以安全地留在屏風後。所以我決定出去應付江振達,把槍給你,以伺機幫忙。」
「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會救你?」費橙希不讓自己太快流露出欣賞的表情,嚴苛挑剔:「萬一我不救你呢?」
「別忘了我有兩條腿。」鳳眼彎出狡獪的弧度,「兩條腿,兩把槍。你若不來救我,我也可以自救。」
「萬一我是江振達的手下呢?」
「如果你是江振達的手下,為什麼不在你老大來的時候就現身?倘若你是來偷東西的,諒你也沒膽子現身。總之,只要你敢做出不利我的事,你是江振達的手下,我就抓了你老大當人質;不是,我就斃了你。」
計算精密的每—步,設想了所有可能情況而作出的決定,她並不是沒頭沒腦就把槍給他的。
他再不能遏抑對眼前女子的欣賞,卻只冷冷道:「可惜你那天的行動終究沒有成功。」少年得志容易得意忘形,稍微刺她一下,免得她真以為自己無所不能。
「哦,這點請容我提醒你,那天要不是你說話的聲音被聽見,我怎麼會被發現?再說,」辛紅狡猾一笑,「你怎麼知道我沒有成功?」
「什麼意思?」
「我是說,我成功脫身了。」她巧妙地迴避話題,反問:「輪到你回答我的問題,那個走到屏風後面來的男人是誰?你認識他?」
「算是認識。」
「我們有個線民潛伏在江振達身邊,聽說原本是由你負責和他聯繫的,就是他嗎?」
「你知道的可真多。」
「好歹我也是專案小組的人,能運用的情報當然要隨時掌握。反正你現在回來了,以後我們就能跟他連絡上嘍。」他似乎看出她有「不良企圖」,不肯正面回答問題。
無妨,這讓她更添了幾分把握,八成就是那個人,她會自己想辦法去取得聯繫。倒是先擺平眼前的事要緊。「你不會把我溜進江家的事說出來吧?」
「也許不會。」費橙希語帶保留,「得看你的『表現』如何。」
「是說我若不再犯,你也不會去告密嘍?」好樣的,威脅她啊。辛紅笑咪咪地說:「當然嘍,第一次去就被你抓包,我以後都不敢再去了。」反正已經查到想要的資料,短期之內也沒必要再去了。
她走出茶水間,忽然想到一事,「那你又為什麼去江振達家裡?」
「這是我個人的事。」看她好奇的表情,想必同事們沒跟她提過半年前的事。他不願多說,瞥了她的短髮一眼,問出多時的懷疑;「你以前是長髮嗎?」
「嗯。前陣子剪掉了。」
「你去過『silver Pub』嗎?」
「偶爾會去。我有朋友在那裡工作。」她已開始計畫如何連絡上那個神秘的線人,沒想到他為什麼問這些,逕自轉往會議室走去。
果然是她,那晚決絕甩掉男人,還說著「想當警察想瘋了」的女子。
比照她潛入江家的行徑,他相信她確實有點瘋,那不顧一切的大膽,很像……他半年前殉職的好友。
只是她更聰明,判斷迅速、思考周延,有成為一流刑警的絕佳資質。只消好好琢磨一陣子,會是重案組的生力軍。
?若沒有人從旁指點她,任憑她自己摸索,也許她會像他的好友一樣,一步走錯,將自己的命賠進去。
他深思地望著她背影,泛起淡淡微笑,逐漸加深,直到雙頰凹出一對醉人的酒渦。
原本只打算回來兩、三次,把案件的情況交代清楚就走,現在——計畫也許要改變了。
但願,她是塊值得他改變計畫的璞玉。
因為生日當晚在自家書房裡「昏倒」,江振達被家人送往醫院,住院數日才返家。
各界的慰問潮水般掩至,江振達只能一一應付,等到閒下來已經是傍晚了。
江振達坐在書桌後,環顧書房內或坐或站的手下一眼,才道:「查出是誰幹的了?」
沒人吭聲。意思就是還沒查到。
「廢物!」江振達一拍桌子,暴跳如雷,「只是一個女人,竟然查不出來?你們當我住院就是一去不回,大家都逍遙了,不用做事了,是不是?!」吼得太大聲,後腦傷處又是一陣隱隱作痛,坐下來呼呼喘氣。
「至少……至少名冊、帳簿那些都還在,沒被動過……」一個手下怯怯應聲。老大發怒,誰都不敢開口,他已經是提了十幾次的勇氣,才發出聲音來。
「有什麼屁用?!」江振達一句髒話脫口而出,又怒罵:「保全系統都被破壞了,東西要是被人家看過又放回去,沒丟掉又有什麼用?」
這十餘人是江振達的親信,也是權力核心,平常手下還統領幾十個兄弟,一言不合就可以出傢伙拚生死,如今被老大問候到自己老母,個個一聲都不敢吭,就怕被拿來開刀。
「我想,那個女人沒有找到什麼東西。」一旁高大的男人開口,字字徐緩,低沉的聲音相當具有說服力。
連江振達也沒反駁,「你怎麼知道?」
他淡淡道:「她如果偷到手,何必放回去?花了大番工夫破解保全系統,是不會想空手而回。現在東西還在,表示她根本沒有找到。」
那晚他之所以放過美艷的紅衣女郎,沒將她從屏風後揪出,是因為她和費橙希在一起,或許也是要對付江振達的。只要能對江振達不利,不管是誰,他都不吝於幫上一把。
「也對,那個系統至少要花一個小時才能破解,她既然大花工夫破解了,沒必要東西偷到又放回去。」江振達喃喃自語:「一定有共犯,不然她離開我的視線也沒多久,怎麼就混進書房……對了,是跟她在一起那個男的!阿隸!」
他上前一步,微微躬身。
「你去找他們兩個人。找到了,先問清楚他們有沒有看到我的任何帳簿或名冊。不管有沒有,都把他們殺掉。現在就去。」
「是。」他應聲,卻不移動腳步,低聲道:「如果這次的工作做得好,讓您滿意,我是不是能……見我妹妹?」
江振達聞言,眼神一厲,凶狠向他瞪去。
他卻只是不卑不亢地站著,俯首的姿態像是無比恭敬,從不敢違抗主子的任何命令。
江振達冷冷—哼:「好,如果你做得讓我滿意,我就讓你見她。」
「是。」他不再多言,退了出去。
江振達對著關上的門瞪視半晌,又哼了聲。
早就察覺,藍隸表面上對自己依舊服從,其實心思早已偏離。人才縱然能成為得力的左右手,但越有能力,反叛時也就越可怕。
不過他早有準備,想要養頭噬人的猛虎在身邊,就得隨時準備好餵養的餌食。只要掌握了他的要害,再兇猛也得乖乖聽話。
江振達頭一點,「阿原,跟著他去。別讓他發現了。」
另一個手下應聲而去。
他嘴角露出一絲獰笑,這頭猛虎是永遠離不開他的。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4 天前
第四章
狂歡過後的Pub一片凌亂,黃之勤和堂哥閉門花了近兩個小時整理,終於在早上五點多收拾完畢。
後來堂哥有事先走了,她洗完最後一塊抹布,就見辛紅蹣跚地從二樓走下來。
「你今天不上班,怎麼不多睡一下?」
「睡不著。」辛紅揉揉眼,坐到吧檯邊。好友即將結婚,幾個閨中密友為她舉辦告別單身派對,一夥人瘋狂玩了一夜,她的身體倦極了,腦細胞卻靜不下來。
「喝點茶醒酒。」黃之勤倒了兩杯紅茶,遞一杯給她。
「我醒得差不多了。」她喝了一大口紅茶,懶洋洋地趴在吧檯上,滿足地歎息一聲:「唉……偶爾這樣瘋一晚、放鬆一下,真不錯。」
「你最近似乎很累。」
「有某人專找我麻煩,」微微磨牙:「怎麼能不累呢?」
黃之勤微笑,「是那位費先生嗎?」
「不然還有誰?」講到這幾天的遭遇,辛紅火氣就上來了,「我們本來隔天開會一次的,他要求改成天天開會!害我會議紀錄都做不完!這也算了,好不容易開完會,大家都走了,他又把我留下來一個小時!」
而她的主管及男同事們竟毫無異議,任由她被一個「民間人士」擺佈!
「他把你留下來?只有你和他?」
「沒錯,不但要我背一些基本程序和法條,又得做一堆行動模擬,他如果不滿意還要重來!而且不能報加班!我真搞不懂他,又沒人要他做這些,且他回來七、八天了,該講的早就講得差不多了,幹嘛還不走?」
她懷疑,他是藉此在懲戒她的擅自行動;雖然他是個好老師,她的確學到不少,但是……為何只針對她一個人啊?!分明是在整她!
「也許,」黃之勤深思地道:「他是為了你留下來的哦。」
辛紅差點噴出紅茶,彷彿聽到天大的笑話,「為了我?」冷笑一聲,「喔,這也有可能,他大概是為了整我才留下來的。」
「整你?不是吧?照你說的,他該說的都說完了,沒必要再留下來啊。開會的時候針對你,開完會還特地把你留下來,他的目標一直是『你』本人哦。」黃之勤清澈的眼難得泛起八卦的光彩,「這情況不是很明顯嗎?」
辛紅沉默片刻,「你是說他……對我有意思?」
「不是嗎?他每天早上都會經過這裡呢。」
「那是因為他慢跑,剛好經過。」她前天值夜班,下班時已經凌晨了,順道過來「Silver Pub」,第一次遇到晨跑的他。
昨天則是和妹妹來喝兩杯,準備離開時,跟前天同樣的時間又遇到他。
「未免太了,我之前都沒看到他,你認識他以後,他卻連著兩天都經過這裡。」黃之動搖頭,不信辛紅的推論。
「只是巧合而已。」
她明白自己的魅力,也明白想追她的男人會有什麼表現,而他每天來組裡的一個半小時,除了與案情相關的問題,不曾與她有過半句閒聊;接下來,兩人關在會議室裡做行動模擬時,他也從不問她會不會累、需不需要休息,問題一個接一個拋來,不斷地轟炸她,壓搾她已經忙碌了一整天的腦子,連喝口水潤喉的時間都沒有。
喜歡她就是整死她?這種只有小學生會用的手法,請恕她敬謝不敏。
不過,她倒還滿喜歡他看自己的眼神。他多半時間都很嚴肅,但在她表現良好的時候,雖然他口頭上不說,眼中卻會流露出淡淡的讚賞,繃緊的面孔也會放鬆,勾出類似欣慰與滿意的微笑。
他肯定她。這讓她得到進入重案組以後,從未有過的成就感。雖然真被他整得累慘了,但卻越來越期待每天開會後,與他獨處的時間,甚至會推測他可能提出的問題,事先去找資料。
她為何這麼積極?
也許因為他是前輩,是這一行的佼佼者,得到他的肯定,比得到男同事們的肯定更具有挑戰性。
也許因為……她喜歡看他笑。一般男人對她的皮相不外乎是露出驚艷、垂涎的表情,她早已厭煩不已;但,純粹對她個人表現表示肯定的笑意,就格外顯得新鮮誘人。
而他只在她答出他要的答案時微笑,經由她的努力所換來的一粲,更像是一份難得的獎品,莫名勾動她心緒。
「時間差不多了,他應該快來了。」黃之勤抬頭看鐘。
「說不定他今天偷懶,還在家裡睡覺。」辛紅走到門邊往外看。
今天是星期日,時間還不到六點,馬路上只有幾輛車、幾個行人。
辛紅看了眼腕表,前兩天他都是五點五十分左右經過,現在已經五十一分了。回頭看了黃之勤一眼,「來打賭,我賭他今天不會來,你輸了得請我吃早餐……」話還沒說完,遠遠就望見熟悉的身形轉過街角。
「好啊,你輸了要幫我代班一天哦。」黃之勤答應得乾脆,反正看辛紅呆愣的表情,她巳經可以開始看行事歷,挑個時間讓自己休假了。
辛紅愣愣地望著那身穿淺橘色無袖背心、卡其色運動褲的高大身形,以和前兩天同樣穩定的步伐與速度,逐漸往Pub接近。
跟前兩天他經過這裡的時間,誤差不到三分鐘!
他其實是有自動定時功能的機器人吧?!
路口轉成紅燈了,雖然沒有車經過,他還是停下來等燈號。
辛紅可以看見他的寬肩、結實修長的手臂,褐色肌膚上的汗水在朝陽下微微發亮,他胸口被汗水濡濕了一塊,衣服服貼著鍛煉過的肌肉線條,綴出兩處引人遐思的微突,衣料沿著他寬闊的胸膛往下收束,環住緊窄的腰身……
「你的表情好像想吃了他。」黃之勤慢條斯理地擦著杯子。
因為他看起來很可口。辛紅不答,看著他過了馬路。他專注於晨跑,並沒看路邊的Pub,當他越來越近、就要視若無睹地通過Pub門前時,她大步一跨,擋住他去路——
「早安。」
費橙希猛地停步,才沒踩到她的皮質涼鞋。眸底掠過詫異:眼前的女子穿著棗紅色短襯衫,衣扣開到令人流鼻血的程度;下半身一件綴滿亮片的迷你裙,再短一公分就會走光;一雙修長的腿兒竟然只有右腿穿了絲襪,左腿光裸,渾身還帶著一身濃濃酒氣。
他愣了片刻,才認出眼前衣著火辣的女子。「……早。」
見他要繞過她,辛紅後退一步,又擋在他面前。
「有事嗎?」
「你為什麼又經過這裡?」他皺眉的表情不像看到美女,像看到鬼。這讓辛紅的自尊小小受創。
「晨跑。」
「我以前沒看過你來這裡晨跑。」
「我固定去的國中操場在整修,所以改成在市內晨跑。」
「為什麼要晨跑?」呵,好像在說相聲。
「個人習慣。」她為什麼問這些?他又為什麼得跟她解釋?
費橙希想舉步繞過她,又被她擋住,那雙鳳眼瞅著他笑,似乎在估量什麼,就是不說話。
他捺住脾氣,沉聲道:「有事請說,我還有半小時的路程。」距離太近,他一垂眼就看見半裸的胸口風光,立刻侷促地別開眼,因運動而潮熱的臉龐更熱了些。
她有這麼醜,讓他不想用正眼看嗎?
辛紅雙手擦腰,瞪著眼前神色不耐的他,「也沒什麼事啦。」她忽然想到短裙口袋裡昨夜玩遊戲剩下的糖果,伸手摸了出來,以大人騙哄孩子的口氣,笑吟吟地遞到他稚嫩的臉前,「來,給你糖果。」
費橙希瞪著眼前保險套造型的彩色糖果,僵了幾秒,「……我不吃甜的。」她把他攔下來,就為了做這種事?繞過她拔腿就走。
「只是開玩笑,別生氣嘛!」辛紅連忙拉住他,不禁歎息。她認同他工作時絕對嚴謹的態度,可工作外的時間總可以放鬆一下吧?八成刑警當了太久,腦細胞被壓搾得失去彈性,連帶讓生活態度也僵化了。
偏偏,她對認真的男人最沒抵抗力啊……
見費橙希臉色不善,她趕緊找話題:「聽說你前陣子開了咖啡店?等會兒慢跑完就要準備開門營業了吧?」
「沒那麼早,十點才開門。」
「你現在生活的重心就是咖啡店了?昔日赫赫有名的費副組長,現在卻來賣咖啡,不覺得大材小用嗎?」她繞著他走,打量那令人垂涎的體魄。他皮膚上都是細汗,卻沒什麼汗味,倒是他身上那股咖啡香被體熱一蒸,在清晨空氣中格外濃郁,飄散著誘人的味道。
「不同的行業,需要的專長也不同,無所謂大材小用。」
「你真謙虛哪。以你在重案組的表現,我相信你不管改行做什麼,都能做得有聲有色。」鳳眼含笑,心底卻在算計另一件事,「早上十點營業,是到晚上十點才休息嗎?」
費橙希頷首。
「每天都這樣?真忙啊。」辛紅歎息,心底卻是竊喜,「既然這麼忙,我猜你晚上關了店門就得休息,想約出來,你大概也沒時間了?」
「你——」想約我?他及時忍住下面幾個字,淡然道:「那也不一定。」
「聽說你以前天天準時上下班,除了工作以外,平常的休閒活動只有研究各種咖啡。」這種生活,她不用三天就悶死了。「是你太孤僻,不喜歡參加團體活動,或是沒人約呢?」
「你想說什麼?」第二次提到「約」宇,他訝異自己竟有一絲……類似期待的情緒。注視著明艷的她,眼神複雜。
「沒什麼,只是最近很受你照顧,我想應該找時間請你吃頓飯,表示感謝。但你要照顧咖啡店的生意,也不過夜生活,可能不容易排時間給我。」
吃飯是其次,重點是她得確定——今晚他不會出門。她有「大事」要辦,要是讓他撞見,可不敢想像他會有什麼反應。
費橙希訝然,「你不認為我是在整你,而是在照顧你?」幾個曾讓他如此「照顧」的員警,背後都批評他找麻煩,她是第一個例外。
辛紅噗嗤一笑:「你挺有自知之明的嘛。我承認,一開始是認為你在整我,但仔細想想,我沒加班費,你也沒有,何況你是受邀回來的,純粹義務性幫忙,何必多花時間在我身上?而我確實從你身上學到很多,這點得感謝你。」鳳眼瞅著他,真摯讚賞:「我很欣賞你的熱誠。」
「謝謝。」他不喜諂諛,但發自內心的讚美不同,尤其是讓他付出了許多的她,簡單誠摯的一句
話,令他湧起喜悅的情緒,淡淡回以一笑。
「但,你為什麼要教我那麼多?」
「你是可造之才。」
「就這樣?」辛紅試圖從他平靜的表情中,找出洩漏內心想法的縫隙,促狹淺笑,「不是因為我美麗動人,你想來個近水樓台,先下手為強?」
「我一向公事公辦。」不習慣如此大膽直接的口吻,他臉色冷了下來。她似乎常這樣和男人說話,脫口就是調笑,就如她那晚撩起長裙般的落落大方,教他心上有些疙瘩。
「所以你純粹是欣賞我的才能嘍?」辛紅難掩失望。是喜歡他這麼肯定她,可他除了公事別無其他的態度,又教她悵然若失。
唉,畢竟是有一點期待,他會用男女之間的眼神看她啊……
「既然你這麼欣賞我,何時介紹那位傳說中只和你連絡的線民讓我認識?」被他一臉冷然的反應弄得有些悶,她改變話題。
黑眸深深凝視著她,「這是你第九次問這個問題了。」
「我好奇嘛。」她一如前八次詢問時,笑得心無城府極了,「你一直不肯說,不會是忘了怎麼連絡他吧?」
「你一直追問,是想找到他,然後透過他調查江振達吧?」
賓果!不愧是神!
「當然不是。」辛紅連連搖頭,一臉純良無害、信誓旦旦,「我哪敢再擅自行動啊?讓你知道了還得了?就只是好奇嘛,關於這個人的傳言不少,可是沒真的見到,我很懷疑他到底存不存在?嗯…
…」裝模作樣地思索幾秒,「應該就是那天晚上,走到屏風後面來的男人吧?」眼角瞥見一輛時髦的鮮黃色跑車轉過街角,呼嘯著直駛到身邊。
「小紅!」駕駛座上的華服男子帶著酒氣,一停好車即迫不及待奔下車,就要給辛紅一個擁抱,「好久不見!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
辛紅皺眉,「段……依元?」閃身避開男子雙臂,他抱了個空,一頭栽到人行道上。
費橙希單手將他拉起,吃了一嘴灰塵的男人呻吟著:「謝謝……」呆愣看著眼前的稚氣臉龐,「你是小紅的弟弟?」
「他是我朋友。」辛紅沒好氣地瞪了段依元一眼。真倒楣,遇到這死纏爛打的牛皮糖,好好一個星期假日恐怕不得清閒了。
「你好,我是她的前男友!」段依元揉著摔痛的臉頰,熱烈地與費橙希握手,「原來你只是小紅的朋友,我以為她這回交上這麼年輕的小男友呢!不是的話,我又有希望了!」
「好說。」費橙希淡然道。此人並非上次在Pub裡見到的男人,看來是她另一個前任男友。
「你有什麼希望?」辛紅哼聲。
「別這麼冷淡嘛!」男子挨近她,一臉不加掩飾的愛慕,「聽說你跟上一任男朋友分了,好歹我們也交往過半個月,不如……」見一旁的男人邁步離開,而前女友追上去,他也跟著跑上前。「小紅!聽我說嘛……」
「我說過,我還有半小時的路程。」費橙希盯著緊鉗住自己手臂的白嫩五指,眸光掃到追上來的華服男子,更形疏離。
「至少告訴我,那個晚上放你一馬的,到底是不是他?」辛紅不肯放棄。這和她今晚要做的事情有關,非得問清楚不可!
費橙希看到段依元對她渴盼的眼神,顯然自己再留下會礙了人家的事;但不回答,她又不肯放他走,不免有些不耐:「就算是,他也不是你能招惹的人,你應付不了他。」沒來由地煩悶起來,格外覺得需要跑步來發洩。
察覺她手指鬆了,他立刻抽回手臂,大步往街道另一頭走去。
「果然是他……」辛紅喃喃,鳳眼跳動著興奮光芒。太幸運了!一次就押對寶!她真是太厲害了!
她自我陶醉了幾秒,回過神來才發現費橙希已經離開,叫道:「喂……」
他頭也不回,轉進巷子消失不見。
幹嘛走得那麼快?還想跟他多套點消息呢。
辛紅輕歎口氣,目光掃向一旁還在等她的段依元。對方笑咪咪的,像等著她欽點寵幸,那雙眼不斷地在她胸口溜來溜去。
「你還不走?」她逕自轉身進了Pub。碰到這天字第一號囉唆鬼,真倒楣!都分手兩、三年了還纏著她不放。
「別這樣嘛,我很想你啊。」段依元裝作看不懂美女的拒絕之意,涎臉跟進 Pub,「你今天不用值勤吧?要不要跟我出去走走……」
「晚上我會過來,你要在哦。」辛紅完全不理會黏人的傢伙,向吧檯後的黃之勤叮嚀。
黃之勤不太情願地嗯了聲,「你保證是最後一次?」每次都跟自己說:這是最後一次幫這位好友的忙了,可她一開口求助,還是忍不住答應。那晚真不該答應跟她去「看展覽」,導致今晚她約人在這裡見面,恐怕也不是什麼好事。
「我保證!」辛紅快樂地舉手作發誓狀,「騙你的話,我就是大美女!」
黃之動噗嗤一笑,「你本來就是大美女啊。」
「好啦,我保證今晚所有事情都會處理得好好的,絕不給你帶來麻煩。為了感謝你幫忙,加上剛才的賭約,我幫你代班三天!」辛紅忙著安撫已經變成苦瓜臉的好友,眼角瞥見一直想插話的男人,低聲道:「如果你能想辦法把他灌醉,別讓他來煩我,我幫你代班一個禮拜!」
夜間,咖啡店內。
「她是警察?」最後一個客人剛走,魏霓遠驚詫已久的問題終於得以問出口。江家宴會後,幾日沒來找費橙希,今晚一來,竟然就聽到這麼具爆炸性的消息。
和他一起前來的谷靛照例坐在角落玩電腦,丁綠尹忙著拉上窗簾、收拾桌面,偶爾和男孩說幾句話,兩個人聲都刻意壓低。
「而且是重案組的。」在門口掛上「休息中」的牌子,費橙希回到櫃檯後,開始清點咖啡豆存量。
「她是去查案?」
「不是。她擅自行動,沒讓組內同仁知道。」
「擅自行動?不就和……一樣……」魏霓遠咳嗽一聲,吞回那個會引人傷感的名字,「她膽子可真大。你告訴老同事了?」
「沒有。」清點完存量,費橙希彎腰將咖啡豆收回櫃於裡,「她答應不再犯,我就不說。」
「這樣啊……」魏霓遠把玩著幾根銀湯匙,回想那夜在江家看到的佳人倩影,「不過,她可真是漂亮,對衣服的品味也不錯,完全打破我以往對女警的觀感呢。以她的臉蛋和身材,當警察是浪費了……」忽覺兩道銳利視線射來,他詫異抬頭,見費橙希凝視著自己,「怎麼了?」
「沒。」低頭繼續整理咖啡豆。
魏霓遠摸了摸刮得乾乾淨淨的下巴,「呃,你也知道,我在伸展台上,多少有點職業病,看到條件適合的人,不管男女,都想拉他們上台。其實沒別的意思。」
「你要怎麼看她,與我無關。」
就是覺得那不善的眼神「很有關」,才要解釋嘛。魏霓遠微笑,「好吧,你說無關就無關。那麼你這幾天下午關店,特地回你的『老家』去傳道、授業、解惑,有何感想?」
「她很適合當警察。」費橙希難得露出滿意的眼神。不想當她的面說,以免她得意忘形,不肯按部就班學習。「她很聰明,學得很快,而且舉一反三。」
魏霓遠摸摸俊美的臉皮,輕咳一聲,「呃,我是問案子的進度。」
費橙希一怔,「案子……」不自在地清清喉嚨,「我能講的已經講得差不多,目前他們陸續有新線索,過幾天就不必再去了。」能教給她的,也大概教完了。
「哦?回來之後,你要再和『他』合作吧?」
「不一定。我打算找個時間,讓『他』和這次專案小組的負責人見面。」
魏霓遠很是訝異,「我以為你會堅持自己把這案子辦完?」
「既然警方重開案子,我可以暫時放手了。而且,『他』所需要的幫助,不是現在的我能給的。
」若只有一人還可以,?再加上一個被江振達藏匿的女孩,要找到她,非得靠警方的力量不可。不過此事還未跟「他」提起。
爐上的水開了。費橙希取過濾紙放在杯上,倒入少許研磨奸的咖啡粉,將熱水緩緩注入。
魏霓遠閉上眼,深深嗅著咖啡香,悠然道:「很少聽到你讚美人哦。」
費橙希的手頓了下,「是嗎?」
「是啊。」語氣裡那種打心底散發出來的欣賞,連他這個十幾年的老朋友都沒聽過呢。墨黑長睫徐徐抬起,看著好友飄移迴避的目光,「尤其是女人。」
「警察這一行,本來就沒什麼女人。」要讓他讚美的對象也就不多。
「不如說,你從不主動認識女人。」唸書的時候是書癡,出社會以後是工作狂,從不參加聯誼,這樣就只能等女人來接近。
雖然費媽媽生給他的臉還不算差,?問題也出在這張臉——兩任女友中的第一個,就是因為出去被當成他媽,哭著和他分手;而第二任……唉。
這也是第一次,聽到好友主動表示對某個女人的看法。一個能引起他興趣的女人,這讓魏霓遠好奇極了。
費橙希忽道:「你記得那天跟她一起去的男人嗎?」
「記得啊。」
「不覺得他和某個人很像嗎?」
「嗯。」兩人對看一眼,視線不約而同轉向牆角的少女——丁綠尹。
意外的是,她也正看著他們。平日嫣紅可愛的蘋果臉褪去笑意,有些蒼白,絞著抹布的手顯得驚慌,不知所措。
費橙希皺眉,「怎麼了?」注意到谷靛也是一臉茫然,一見他目光射來,立刻低頭,悄悄縮到丁綠尹身後。
「那個,」丁綠尹覺得有必要負起身為大姊姊的責任,硬著頭皮道:「我和小靛聽到你們在講什麼江振達的,就……就上網查資料……」
費橙希眉頭益發緊蹙,「然後呢?」每每就看兩個孩子躲在一起玩電腦,嘰嘰咕咕地咬耳朵,現在八成闖出禍來了。
「然後,查到一點東西……」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4 天前
第五章
幾個小花招,就甩掉了跟蹤的人。下了計程車,藍隸走進路邊的「Silver Pub」。
Pub內播放著大提琴協奏曲,低沉而憂傷,寥寥幾個客人談話的音量幾不可聞。他腳步輕盈如貓,繞過桌子,往吧檯走去。
約定的位置,是從吧檯右邊數過來的第四個。藍隸確定自己沒有記錯,然而那位置右邊,已經坐了一個短髮的男人,再過去還有一個趴在吧檯上,滿頭鬈發,似乎睡著了。兩人都穿著西裝。
藍隸沒有猶豫,走近吧檯,在第四個位置坐下。
吧檯後只有一個女孩,微笑問道:「請問要點什麼?」
「馬丁尼。」酒精會降低感官的靈敏度,他一向不喝酒的。為了不引人注目,還是隨便點—杯裝個樣子。
「給他我帶來的葡萄汁吧。」他旁邊的男人忽然開口,卻是語音嬌柔:「晚安。你很準時。」
藍隸這才向旁邊的男人看去——不,那不是男人,只是穿了西裝掩人耳目,配上那短髮,從背後看去像個男人一般,實際上卻是個長了對勾魂鳳眼、美艷得讓人難以正視的女子。
藍隸微微瞇眼,「我見過你。」是他奉命要殺的女人。
「我也見過你,在你老大的書房裡。」辛紅微笑,從容地自我介紹,「我是辛紅,也就是約你出來的刑警。」指著吧檯後的清秀女孩,「她是之勤,我旁邊這位是丁綠堯。」
「喂,別隨便把我的名字講出來!」神偷霍然直起身子抗議。
辛紅橫他—眼,「別忘了你的把柄還在我手上。」
神偷哼了聲:「說得好,你這食言而肥的小人!什麼時候把錄影帶還我?!」是白癡才會相信這女人!她說從江家偷到東西以後就會放過他,他傻傻照做了,結果錄影帶連個鬼影子也沒看到!現在又被她要脅來這裡!
辛紅下理他,問身畔男人:「該怎麼稱呼你?」與這個人是以電子信件連絡,她只提到「費橙希」三字,他就答應出來見面。
沒想到這三個字除了長得養眼和擅長折磨她,還有「芝麻開門」的功能啊。
「我是藍隸。」淡漠的聲音,低沉得像來自地獄。
「你姓藍?」辛紅驚訝,「你是……那個殺手?」
傳聞,江振達之所以能黑白兩道通吃,是因為身邊僱有—個由某組織訓練出來的殺手,誰敢違逆江大爺的意,就會被這位殺手送上黃泉路。因而江振達橫行無阻,誰都怕不小心惹惱了他,他背後那只死神的手就會摸到自己頭上來。
關於這個男人,警方幾乎一無所知,唯一掌握到的,只有他手下亡魂的名單,以及他可能的姓氏——藍。一個幽靈似的存在。
而,費橙希與那位秘密線人似乎曾有約定,不得將他任何資料透露給警方,因此警方關於此人的檔案極少,只知他想脫離江振達而與警方配合,而此人正好也姓「藍」。
不會吧?她釣上這麼大的一條魚?
辛紅端起葡萄汁輕啜一口,正想著該說些什麼,就聽藍隸緩緩開口——
「我得到殺你的命令。」
那始終平淡無波的眼,透出一絲銳利,間接印證了她的猜測,跟著望向神偷,表示他也在名單上。
黃之勤立刻抄起水果刀,全神戒備;神偷則立刻張望尋找最近的逃生口,喃喃咒罵:「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這女人真是掃把星,只會給我找麻煩!」
「讓我想想——」辛紅以指輕把額際,「你沒易容就來了,而且這麼乾脆就招出你的身份,應該是打算——和我見面以後沒問題便罷,要是出了問題,就把我和所有看到你的人都殺光光吧?這樣你的身份就不會曝光,還順便完成你老大的命令,一舉兩得。」
訝異在藍隸眼底一閃而過,?隨即隱去,注視著笑吟吟而不顯畏懼的女警,「費橙希呢?」
他今晚會來,是因為費橙希從不讓人知曉他的身份,但這女人卻能找到他。因此,他必須剷除可能知悉他與費橙希關係的人。在救回妹妹之前,他還不能和江振達正面衝突,這層關係絕不能洩漏出去。
她既然知道他很可能殺了她,為何還笑得出來?
「他晚一點大概會來。」會來才怪哩。辛紅臉色微沉,「除了費橙希,你就不相信任何人嗎?」
「要我相信你,就給我個好理由。」
否則這裡的所有人,隨時可能橫屍遍地。神偷從他冰冷的眼神讀出這一點,連忙拉拉辛紅衣擺,要她好好回答,卻聽她皮皮笑道——
「我想當警政署長,這個理由可以嗎?」
藍隸泛出一絲類似譏嘲的微笑。
「我也可以說,我看江振達不順眼,所以想撂倒他。」辛紅滿不在乎地說著,反手在神偷猛拉她衣服的手上狠狠一擰,「或者告訴你,我崇拜費橙希,想替他結束之前沒辦完的案子。隨你相不相信。」
「我若不信呢?」
「你若打定主意不相信,我也不會下跪求你別殺我。」要打動眼前這個像尊冰山的男人,與其裝可憐苦苦哀求,不如給他想要的。「但我也是警察,費橙希能給你的協助,我也能給你。你想殺我,請便;只怕你今晚殺了我,以後除了受到警方通緝,休想讓我們再幫你半點忙。」
「——好,我暫時相信你。」他的原則是不殺警察,她正好扣住這一點。而她的膽色令他欣賞,想聽聽她接下來還有什麼話說。「說吧,找我有什麼事?」
「你老大最近有什麼動向?」
「最近一批海洛因已經銷完,兩個月後才會再進貨。東南亞有槍械要進來。」
「什麼時候?,地點呢?去的人有多少?」
「警方會派多少人去?」他想多瞭解這個女人的行事方法。
「都在這裡了。」辛紅揪住神偷的衣領拖過來,「我,阿丁,還有之勤。」
藍隸蹙眉,「你是在開玩笑吧?」
「當然不是!你聽好……」
黃之勤始終靜靜聽著對話,忽見自動門開了,兩個男人一起進來。一見到走在後面那個高大的身形,她吃了一驚,連忙扯了扯辛紅衣袖。
辛紅正忙著解釋計畫,沒有理會。
黃之勤見那人筆直朝吧檯走來,又拉拉她,「紅,那個……」
「有純威士忌嗎?」清亮的男中音趨近吧檯,「啊,這位不是趙小姐嗎?」魏霓遠眸中閃著深邃的笑意,「或者我應該稱呼你——辛警官?」
辛紅一愣,這男的好眼熟……不是那天在江家遇到的某集團小開嗎?跟著看見他背後的男人,臉蛋頓時刷白——
「晚安,阿隸。」費橙希淡道,大眼裡全是怒火,眼瞳映出女警心虛的側臉,容下下別的。
藍隸無言點頭,瞧了辛紅一眼,默默讓開。
死定了!他為什麼來這裡?!
辛紅鳳眼往四週一溜,自懷中取出一卷錄影帶,低聲問丁綠堯:「你想要這個?」
「還我!」他一見,撲過去就搶。
辛紅閃身避過,附上他耳邊:「幫我擋住後面那個高中生,我立刻還你。」轉身匆匆往女廁走去。
「在這裡等我。」費橙希向魏霓遠說完,跟藍隸交換個眼神,大步跟上辛紅。
神偷閃身而出,「我說小弟弟,這麼晚了不應該在外面逗留喔……」一記殺氣沸騰的狠瞪讓他倒退一步,費橙希已越過他身邊,向女警追去。
哦喔,狠角色哩。丁緣堯拍拍自己心口,喃喃埋怨:「什麼高中生?這女人真是騙死人不償命。」
辛紅剛關上女廁的門,還沒上鎖就被踹開,連帶撞得她倒退一步。
大步走進來的費橙希,臉色是她認識他以來僅見的暴烈狂怒,緊握的拳頭捏得格格作響,反手帶上了門。
她下意識地又倒退幾步,想逃進唯一一間廁所,左腳剛踏出去、還沒落地,已被他抓住手腕拖過去——
「你答應過我,不會一個人行動。」強自克制的聲音、咬牙切齒的語調,在在表示他瀕臨爆炸的邊緣。
「我不是一個人行動呀。」辛紅不敢亂動,不敢強辯……呃,只是想辦法為自己脫罪而已,不能算是強辯,還勉強做出一個溫馴的笑臉。
「我可沒看到任何一個刑警在附近。」他俯下臉,與她額頭相抵,語氣忽轉輕柔:「辛小姐,難道是我弄錯了嗎?你的後援在哪裡?那個女孩和那個卷毛的傢伙,就是你的幫手?」
距離好近。他的睫毛幾乎觸及她的眼,他說話時有淡淡的咖啡香,而他把神偷說成「卷毛的傢伙」,更令她想笑,「他們——」
「我想我該給你好好上一課。」下一秒,一塊白色的東西貼上她臉,嗆人的味道襲進鼻中與口腔——是撒隆巴斯!他竟然用撒隆巴斯貼她的嘴!
辛紅瞪大了眼,卻無法出聲抗議,而他猛然抓住她兩腕釘在牆上,她後腰撞到了電燈開關,女廁裡登時陷入黑暗。
「你以為你在做什麼?你以為你一個人就能掌控一切?」他就著窗外透入的微光,鎖住那對下知所措的鳳眼咆哮:「你知道藍隸是什麼樣的人嗎?你以為他會和你合作嗎?知道我為什麼貼住你的嘴?因為我不需要聽到你的任何回答,因為你只會敷衍我!我想栽培你,不想看你送死,所以警告你,結果你把我的警告當什麼?你以為我在開玩笑嗎?給我聽好,你再敢亂來一次,我會讓重案組把你革
職!」
她的雙手被拉直固定在頭頂,腳尖幾乎觸不到地,而他吼得她耳膜快破了。她說不出話,只有眨巴著一雙楚楚鳳眼,委屈地含淚瞪著他。委屈是因為他居然不給她解釋的機會,含淚則是因為他出手太重,害她後腦撞到牆壁,痛得淚腺自動分泌淚水。
「聽懂了就點頭!」一口氣吼出所有的憤怒,他深深呼吸,試圖平復激動的情緒。
她竟會找上藍隸!得知這消息時,他先是以為弄錯了,繼而驚恐——藍隸是那種只要覺得事情不對,寧可錯殺一百、也不願放走一個的人。她竟去找這種死神!倉促間連絡不上她,更找不到藍隸,他只有趕在他們約定見面的時間之前,匆匆趕來。
辛紅點頭,發出一陣模糊的聲音,不外乎是「放開我」、「讓我說話」。
費橙希陰沉著眼,「答應我,你不會再擅自行動。」
她用力點頭。
「再騙我,你就自動請辭。」
她更用力點頭,淚珠滴上了他胸口衣服。好痛,嗚嗚嗚嗚……
他這才鬆開手。
辛紅跌坐在地,發出一聲疼痛的悶哼。
他注視著她眼角淚光瑩然,顫抖的手緩緩舉起,試著撕掉嘴上的貼布。他背過身去,哼了聲:「等你準備好說話的時候,告訴我一聲。」
訝異於見到她的淚水,竟讓他有放柔姿態、安慰她的衝動;一向嫵媚狡黠的臉蛋失去光彩的笑,盈滿了委屈,著實令人憐惜。
但現在若和顏悅色,無法讓她學到教訓。這次他是及時趕到,下次呢?如此莽撞行事,她命再多也不夠賠啊。
沒聽見背後的她發出啜泣的聲音,只有貼布撕掉的時候聽聞痛呼—聲,跟著窸窸窣窣,她似乎從地上爬起來,哽咽著說:「喂……喂,轉過來。」
得板起臉,把一切嚴肅地說清楚。
費橙希打定王意,一回過頭,迎面一塊撒隆巴斯封住了他嘴,跟著九○手槍直指他左眼。
「你最好別動,因為我現在很生氣,而我生氣的時候很容易失手。」辛紅咬牙切齒,滿腔憤怒因為後腦和臉上還痛著,發音略顯不正——
「你以為你素隨?!為什麼我非聽你的不可?!你以為我不知道藍隸素什麼樣的人嗎?!你以為我沒辦法勸他和我合作嗎?!為什麼你也和其他男人一樣膚淺,老是以為女人沒在你們的監控下,就會做出蠢事?!知道我為什麼貼住你的嘴?因為我受夠了你們男人的自以為是,你們那些謬論我一個
字都不想再聽到了!」
吼得眼冒金星,辛紅不得不暫停下來喘口氣,瞪著他鐵青的臉,「我佩服你過去的成就,但我不需要你用你的標準,來判斷我該做什麼!給我聽好,我只警告你這一次:你敢再這樣亂來,我會讓你後悔你媽把你生出來!」
狠話撂完,辛紅往後退開,槍仍對準了他。後腦痛得她快昏過去,可看見他動也不動、嘴上還貼著那塊貼布,又忍不住好笑。
「我之所以貼住你的嘴,還有一個原因。」邪惡又得意地笑,「因為撕掉的時候很痛、很痛、很痛,你自己應該嘗嘗這滋味。」
費橙希木立半晌,伸手慢慢撕下貼布,臉上卻沒有痛楚的表情。
「可惡,貼過一次就沒黏性了。」辛紅憤然,而他大跨步往前,順手一揮,貼布又回到她嘴上——咦,這麼緊?
就見他從口袋中拿出一整包撒隆巴斯!他要笑不笑的樣子真是欠、揍、到、極、點!
辛紅氣結,眼一花,槍瞬間被他奪過,動作快得她根本來不及看,雙手同時遭反剪在背後,他高大的身軀居高臨下,籠罩住她所有視線。
「你竟敢用槍指著我?」他一字一字說著,低沉的嗓音放慢了速度,帶來沉窒的壓迫感。
她瞪大鳳眼,盡力捕捉他臉上表情,猜測他接下來會怎麼做。而他抓緊她雙腕,迫使她頭往後仰,頸胸之間向上拱起,幾乎貼上他寬闊的胸膛。
這姿勢真曖昧。這念頭剛在她腦中閃過,他已俯臉靠近,隔著貼布,那線條好看的薄唇,竟是對準她的唇而來……
她一怔,後頸驀地被重重一擊,暈厥在他懷裡。
「嗯……」趴在床上的辛紅呻吟一聲,緩緩睜開眼。她昏昏沉沉地打量四周,從擺設認出自己是在「Silver Pub」二樓,黃之勤的房間裡。
她一時想不起自己怎會在此,只覺後頸有點麻木、冰冰涼涼的。試著爬起來,頸子一抬便慘叫出聲:「啊……」好痛!
「別動!」一隻大手按上她肩膀,立刻將她壓回床鋪裡。
「我……」脖子痛得她無法轉頭,鳳眼拚命轉去,才看到費橙希坐在床邊地上,關切的目光正看著她。
「很痛嗎?」他低聲問著,將掉到枕頭上的冰毛巾撿起來,放回她後頸。
「嗯。」辛紅努力撐著眼皮,看他拿著剪刀把撒隆巴斯剪成一塊塊,昏迷前的記憶頓時湧上來——「你打昏我?」
他微微一震,沒有說話,但那心虛的眼神已回答了她的問題。
「你幹嘛打昏我……噢!」想爬起來跟他理論,一動就扯緊頸背肌肉,痛得她幾乎噴淚,只能乖乖趴著,「藍隸呢?」
「走了。」
「走了?!」她瞠大眼,「你沒幫我留他……」不對,他既然打昏她,就是不願她再跟藍隸接觸,「是你要他走的?」
「嗯。」
「你!」辛紅氣極,咆哮道:「我好不容易約他出來,你竟然讓他走了?!啊,我懂了,你以為我應付不了他,所以幫我打發他,是吧?告訴你,我自己的事我會處理!不需要你……」一陣頭暈目眩,不得不暫停喘口氣。
費橙希始終默默任由她罵,放下剪刀和貼布,稍稍拉開她衣領。
她的西裝外套、領帶已取下,敞開的後領下,可見顏色已變深的肌膚。他是以掌緣斬上她頸後,淤紫的面積卻比那一擊大了數倍;而她雙手手腕也有他留下的掌痕指印,青了一圈。
他不知道她這麼脆弱……或者說,她的所作所為,讓他早已忘了她不過是個女人,完全將她當成和他勢均力敵的對手看待,又在氣頭上,才會出手太重。
眸底閃過一絲歉疚,撕開貼布,小心地貼上她衣領下的肌膚。
「撒隆巴斯還真好用啊。」辛紅冷冷譏嘲:「先拿來貼我的嘴,再來貼我的頸子,你以為我辛紅這麼好說話,補償幾塊撒隆巴斯,我就會原諒你——」
「那錄影帶是什麼?」
她一愣,「什麼錄影帶?」
「從你身上掉下來的,那個卷毛的傢伙撿了就走,我……來不及阻止他。」當時他抱著她要上二樓,對方身手極快,逃得更快,他根本沒時間反應。
「那只是空白帶,沒關係。」
「他是誰?」總覺得和他請的小工讀生長得很像。
「一個朋友而已。」還有用得著神偷的地方,她不想讓他知道這張牌的底細,故意岔開話題:「你為什麼知道我約藍隸在這裡見面?」
若藍隸通知他,他該會與藍隸同來;但藍隸顯然沒這麼做,那他究竟是怎麼知道的?
費橙希不答,反問:「你怎麼找到他的?」
「我先問你的……呃。」他手指在她淤傷的肌膚上一碰,她悶哼一聲。
「抱歉。」他放柔了力道,小心地將貼布四角撫平。
她微瞇著眼,感受貼布的清涼,逐漸緩解了不適感;偶爾他指尖拂過她肌膚,總教她半麻木的神經忽地甦醒,那粗糙的紋路彷彿直接撫過她心上,似有若無地撩動。
她抬眼看他,他濃眉微蹙,專注而小心地處理她的傷,表情只有嚴肅,沒有絲毫旖旎。
現在床上躺的若不是她這位衣衫半褪的美女,而是江振達,他應該會更感興趣吧?
她輕歎—聲,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他胸口溜去,他今晚穿的是寬鬆的澆色T- shirt,?因他此刻俯身照料她,衣料微微扯緊,胸腹之間精實的線條於是清楚展現。
她暗暗為他的身材打了滿分,鳳眼一瞬也不瞬地欣賞著。好久沒碰到讓她能看得目不轉睛的男人了,可惜個性稍嫌死板,她這位美女如此嬌弱地任由擺佈,他這位柳下惠卻目不斜視,當她是尊CPR訓練的假人似的,教她想惹起什麼「意外」,都像是會冒犯他。
不過,若將這反應解釋為世風日下難得的君子風範,倒令她更欣賞了。認真嚴謹,實事求是,富正義感,體格好得沒話講,再加上君子不趁人之危的態度……為什麼令她心動的這些特質,會這麼剛好集中在一個人身上呢?
費橙希忽覺腰上有什麼東西碰觸,微微一縮,低頭看去——一隻修長白淨、腕上卻青了一圈的「魔爪」,正以似乎要將他全身上下摸個夠的可疑姿態,搭在他腰畔。
他詫異抬頭,迎上那對心虛的鳳眼。
「我……想喝水。」辛紅垂下視線,裝出一副疲累疼痛的模樣。
忍著啊,辛紅!你從不會讓色女的本性輕易流露的,雖然他實在很誘人,雖然你很想看看他衣服下底是何種風情,也不能失控啊!
費橙希不疑有他,貼完貼布後,下樓倒了杯溫開水上來,她已自行坐起,穿好衣服,手腕雖然青紫,倒不妨礙她接過杯子,慢慢喝了幾口水。
「——為什麼要這樣做?」
「什麼?」她正放下茶杯,一回頭就看見他臉色沉肅。
「你是這次專案小組的成員,為何不和其他人一起行動,要自己查案?」
看樣子,他打算跟她算今晚的帳了。
辛紅早有準備,從容回答:「你沒看到開會的情況嗎?我除了是打字小妹、影印小妹兼泡咖啡、買點心小妹,哪裡像個專案小組成員了?他們開會決定要做什麼,哪一次有把工作分配給我?根本不當我是夥伴!你看不出來嗎?」
「所以你決定自己查案?」
「我是刑警啊。」她傲然抬起下巴,一時忘記自己脖子前後都有傷,這一抬頭拉緊了頸部肌肉,頓時痛得齜牙咧嘴,「如……如果不查案,我來當刑警幹嘛?要是被排擠就放棄,不如一開始就當個助理,這樣被人家指使去泡茶的時候,就不會不甘願了。」
「你不曾試著說服他們嗎?例如,用比較柔性的方法。」他含蓄道:「你是——女人,應該有下錯的方法……」手腕忽被她掃住,他訝然看著眼前猙獰卻仍美麗的面孔,聽著她咬牙切齒的聲音——
「你是指撒嬌耍賴,還是一哭二鬧三上吊?既然我是以刑警的身份跟他們站在一起,本來就該受到同等的對待!為什麼他們不用爭取就享有的權利和義務,我竟然得裝可憐去哀求才有?」
有些頭暈,她喘口氣,又怒道:「如果我擺出女人的樣子跟他們撒嬌懇求,而他們因此接納我,我只會不屑!用美色引誘一群色鬼而讓他們屈服,有什麼意思?我不要他們當我是女人,而對我降低標準,我要他們當我是跟他們站在同等地位,跟他們一樣是刑警,對我的能力心服口服!」吼得頭昏眼花,她再也支撐不住,軟軟倒下。
費橙希接住她身子,歎息:「我的意思是,態度放柔一點,好好跟他們談。你可以不必這麼激動。」她卻慷慨激昂地說了這麼多,大概是碰到她的忌諱了。唇畔隱隱帶笑,沒讓她瞧見。
看似莽撞、草率、顧前不顧後的她,原來還有這層堅持。那意氣風發的神情、鏗鏘有力的語調,好像……那個人;總神采飛揚地談著案子,談著她想要怎麼做,極力爭取每個和其他男刑警站在第一線的機會……雖然受到阻礙,卻不曾放棄,反而因此激發了她的潛力,自行「向外發展」。
演變至此,他不能再放著她不管了。任由她為所欲為,一旦事情失控,第一個被反噬的就是她。 他不希望再有那樣的事情發生,更不希望……發生在她身上。
「你明明就是暗示我要這樣做。」她靠在他肩頭,任由他身上的香味包圍住自己。
「……以後,你不用再這樣偷偷摸摸地連絡藍隸。」他沉思片刻後,開口。
她狐疑抬眼,「什麼意思?」
「我剛才告訴藍隸,已經著手安排警方接手,以後專案小組可以直接連絡到他,你也可以。」
「為什麼要這樣做?」她看不見他的眼,只看見他緊抿的唇,顯得僵硬。「這不是你當年很在意的案子嗎?」
「我不是警察了,這畢竟是警方的案子,該交由警方去解決。」因為該伸張的正義無法伸張,他才在離職後繼續追查,而今專案小組成立,眾人的力量總比他孤軍奮戰來得大,可以鬆手了。
「為什麼放棄當警察?」
他垂下頭,注視著那雙美麗而隱含刺探的眼,「你為什麼好奇心這麼重?」
「你為什麼始終不肯說……」忽被他推開,僵硬的肌肉讓她來不及反應,眼看就要直接摔上地板,又被他撈回臂彎中。
「沒事吧?」他懊惱自己的粗魯,歉然低問。
「不說就不說,幹嘛推人?」傷處痛得她想扁人,卻只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相,「你知不知道你那晚在江振達書房裡掐住我,害我淤青成什麼樣子?今晚又被你打,我看今年夏天都穿不能露背裝了啦
!」
他微皺眉,想起今早她那一身火辣的打扮,「你是警察,應該……」
「端莊一點?」她替他接完話,下巴擱在他肩頭,嗤道:「警察歸警察,下了班,只要不妨害風化,我想怎麼穿是我的事。」瞇眼瞧他,「其實,你也看得滿高興的,不是嗎?」
「我……」
啊,傳說中曾有兩次與槍擊要犯對峙都面不改色的費前副組長橙希,竟然在臉紅欸!
她輕歎口氣,「好啦,反正看都看了,你不承認我也不能怎麼樣。不過你可以點點頭,表示一下我的身材不差。」完蛋了,她第二無法抗拒的,就是會臉紅的男人啊!
「我……」燒得更紅的臉,更暴露出他不擅交際應對的弱點,「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你啊,太嚴肅了,連開玩笑都不會。」她讓他扶著站起,戲謔地戳戳他胸口,「這樣不行哦,男人嘴巴不甜一點,是追不到女人的。」
「就像你前任男友嗎?」早上那開著跑車的男人影像立刻躍入腦中,那人看來就是能言善道,所以才能追到她吧?他微蹙眉,卻不自覺。
「為什麼提到他?」她有些詫異,看著他嚴肅的臉龐,玩味淺笑,「如果你是想知道,我現在有沒有護花使者,我可以跟你說,沒、有——」
「我並不想知道。」話出口時並沒想太多,卻被她含笑的眼看得不自在起來。
可若問心無愧,他又何必不自在?
「哦——你不想知道啊?」越感到他的退縮迴避,越往他身上黏,懶懶拉長了聲調:「可是,我很希望你知道呢。」
「為什麼?」訝異於她的柔軟,身上有淡淡的香氣,繚繞他鼻端……那雙鳳眼閃爍著誘惑的光芒,唇微啟,似在笑,又似要回答什麼,卻始終沒有發出聲音。
驚覺自己盯著那兩辦紅艷的唇下放,他忙收攝心神,轉開頭,聲音有些粗啞:「沒事就好,我……」唇上一軟,已被她的芳馥封住。
他漂亮的眼瞠大,驚愕瞪著她。是因為他轉開頭才誤觸的嗎?可與她之間還隔了一點距離,不可能……感到唇上的細細滑動,他微微屏息,屬於她的馨香侵入他口中,陌生的輾轉溫柔,佔據了他所有意識,彷彿他也在期待這一刻,糾纏出漸趨火熱的沉醉……只是,剛開始沉醉,她已退離。
他不明所以,怔怔看著她,在那雙帶笑的鳳眼裡,看見自己驚愕的表情。
而她眼中笑意卻迅速收斂,彷彿做錯事般,顯得心虛。
她潤了潤唇,訥訥道:「對不起……」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4 天前
第六章
「對不起?」電話那端的辛家二女兒辛若淇沉默半晌,一如往常以柔軟緩慢的語調說:「姊,這不像你的作風。」
「我知道啊。」辛紅在警局的茶水間裡來回踱步,對手機那端的妹妹唉聲歎氣,「可是他那模樣好像被我嚇到了,我也被他嚇一跳,就這麼說出口了。他那種無辜又驚嚇的表情,好像我摧殘他似的。」一張孩子氣的臉龐做出這等表情,她當場錯以為自己是對一株國家幼苗伸出魔爪,下意識先道歉
再說。
「那他怎麼反應?」
「他說:『沒關係。』」接得可真順口!
「那就好啦。」辛若淇輕柔地笑,「他說『沒關係』,就表示不介意嘛。」
「可是,我要的反應不是這樣啊!」辛紅扼腕不已。
又不是把他衣服燒了個洞,那種「沒關係」才是真的沒關係,她就是想要「有關係」,才主動吻他啊!
害她接下來也不知接什麼話,只好呆呆地任他送自己回家。而他除了表明隔天會幫她請假,讓她好好在家休養,一路上並未再與她交談。
女人主動的情況,十個男人該有十個會有熱烈回應才對,至少她的前任男友們從未讓她失望過。
可他不但沒反應,還一臉震驚,她不認為那表示他討厭她,唯一可能的解釋是:他第一次碰到主動的女人,嚇——呆——了——
「你不是認真的吧?」辛若淇不太贊同,「照你說的,你們還是朋友,他就管你什麼該穿、什麼不該穿,你不怕把他追到手以後,他管你更多?你一向討厭人家對你管東管西的。」
「可是他說話的樣子很迷人啊!你想像看看,一個三十歲的男人,充滿抱負和正義感,卻受到環境壓迫,有志難伸,但即捷離職了仍不放棄,當他用那張未成年的臉……呃,用他那對漂亮的大眼睛
,非常嚴肅地和你說話時,你可以感受到每個字都包含了強烈的意志,感受到他堅定的信念,怎能抗拒……」
「你摔壞頭了。」辛若淇甜軟的聲調帶著肯定。
辛紅摸摸還腫著的後腦,輕歎,「大概吧。」頸子前後青紫了一圈,活像被套著繩子吊過、勒過,她該咬牙切齒痛恨那始作俑者的,卻一天到晚在腦子裡想著他的身材……想著他。
「你一定是太久沒交男朋友,把自己悶壞了……啊,我上課要來不及了。」辛若淇慢吞吞的嗓音難得急促起來,「我要上課了,如果你要去看醫生,等我下課再陪你去……」話沒說完,電話已經掛斷。
「悶壞了?」辛紅咕噥著,收起手機,「我才不會因為沒有男人就悶壞了。」
雖說老是對他身材有遐想這點,似乎印證了妹妹的話,但皮相易得,她一向不怎麼看重,真正能使她動心的,還是相處後在對方個性裡發現的特質……
唔,她剛使用了「動心」這個詞嗎?苦惱地搔搔髮際,「好啦,算我動心了,那他呢?」
那反應是純粹嚇到了,或是並不排斥她?她分辨不出呀!
那句「沒關係」更讓她信心降低,直覺像是自己犯了個錯,而他原諒了她,把那個吻當成意外。
哦,可惡!為何他沒有一般男人的反應?到底她哪裡做錯了?那個吻是想要勾引他的,結果他不為所動,反而擾亂了她自己……
「小紅,」電腦犯罪組的小吳經過茶水問外,正好看見她,「電腦灌好了,你可以用了。」
「謝謝。」辛紅拿起水杯,踏出茶水間,「那個入侵的駭客抓得到嗎?」她昨天不過在家休息一天,今天銷假回來竟赫然發現,組裡她專用的那台電腦遭到駭客入侵,資料全毀!
那部電腦一向只有她在用,所以直到今早開機,才發現那晚她與神偷查來的資料、她與藍隸的通信全被刪除,對方甚至留下一堆「建言」,指出電腦哪裡有漏洞,該加哪些程式,最後署名「Cateyes」。
「Cateyes」,不就是那個曾經入侵多國政府電腦主機的駭客嗎?這引起刑警隊一陣恐慌,各處室立刻電腦大體檢,忙亂了一早上。而她的電腦被電腦犯罪組抱回去研究,還問她資料損毀了哪些,以試圖救回,她卻只能將苦水往肚子裡吞,什麼也不能說。
幸好,家裡有備份啊。
「抓不到的,他把系統紀錄都改過了,要抓就得等他再來。」小吳顯得不解,「奇怪,其他電腦都沒事,怎麼就你的一堆東西被砍光呢?」
問得好,她也很想知道。
辛紅歎口氣,「也許他只是湊巧逛到我的電腦來,毀了我這一台,其他的就懶得管了。」
算算時間,駭客入侵事件,應該是她週末下班到回來上班這段期間發生的。不知為何,她一直聯想到費橙希鬼魅般突然出現在Pcu抓她的情況……兩者間會有什麼關連嗎?
下午開會,就直接找他問個清楚吧。
不過到了下午開會前五分鐘,還不見費橙希人影。
會議室裡,辛紅髮完會議資料,正準備去泡咖啡,林副組長走過來,道:「小紅,脖子還好吧?
」
「好多了。」休養一天,冰敷加熱敷,雖然仍僵硬得很,至少她可以左右各側轉二十度角,還可以向林副組長微微點頭示意。
林副組長把一份開會資料遞給她,順手把她手裡的咖啡壺接過來,「你人不舒服,多休息一下,咖啡我去泡就好了。」
「呃……」就算林副組長突然變身成了外星人,她也不會如此吃驚!辛紅呆愣著,「我去就可以
了。」
咖啡是為了費橙希準備的,林副組長—向盯得很緊,開會前還有十分鐘就連連催她,必須在費橙希進會議室前衝泡好,讓他在開會前可以潤喉。
今天是怎麼啦?不但不催她,還說讓她多休息一下?
「這種事本來就不該讓你一個人做啊。以後也不用每次都由你做會議紀錄,你教一下其他人,開會時就由大家輪流做紀錄吧。」
「為何不讓我做?我做得不好嗎?」辛紅驚疑不定。是決定把她踢出專案小組了嗎?
「也沒為什麼,小組人不少,本來就沒道理把事情都推給你。」林副組長發福的臉甚是和氣,笑起來有幾分彌勒佛的樣子,「何況你受了傷,大家更應該幫忙分擔工作。」
「是啊,你脖子怎麼受傷的?」另外幾個員警進了會議室,自動走到他們身邊,加入談話。
「不小心撞傷的。」真有什麼不對啊。她看著那幾張神色堪稱「關心」的臉龐,頭皮不由自主地發麻。
「小心一點啊,小橙給的資料幫助很大,我們的布線、跟監,成果也慢慢出來了,別等到行動的時候你卻掛病號了;臨時調人幫忙是不難,?還是原本從頭到尾參與的人比較好……」
辛紅聞言如遭雷劈,呆呆聽著男同事們繼續叮嚀她要多保重……直到眾人散去,她還傻立原地,動彈不得。
發生什麼事了?為何他們態度劇變?
回想起來,平常由她負責的雜務,今天一早進辦公室,忽然都由其他同事代做了。她煩惱著電腦出問題,當時並沒有多想,現在的情況卻教她全身爬滿冷疙瘩。
莫非重案組眾刑警集體中邪?
還是昨天有外星人攻打重案組,大家都被外星人附身了?
她可不會以為這群前輩忽然天良發現,決定不再欺負她這只菜鳥,唯一的可能只有——費橙希!
他怎麼幫她請假的?讓一堆同事開口就是「保重身體」,彷彿她不是傷到頸子,而是得了腦瘤,再也活不了多久了。
可是直到會議開始,過了半小時,仍不見費橙希人影。
辛紅坐著,手指撥弄著資料紙邊緣,鳳眼瞪著坐在電腦旁做會議紀錄的男同事,越來越焦躁。
費橙希從不遲到的,為何到現在還沒來?被什麼事絆住了嗎?以他的個性,至少也會打通電話告知,怎麼一聲不響,說不來就不來?
她不斷捏著資料紙,紙角都被她捏捲了,手指就是停不下來,耳畔響著林副組長的聲音——
「……所以總結來說,目前情況有利於我們。加上之前的暗樁,我們有足夠的內應,目前只缺一個導火線,也就是讓我們可以光明正大去抓人的理由、借口或事件。大家有什麼看法?」
一聽到這句話,雖然辛紅根本沒在聽他說什麼,還是不由自主地舉起手來。她已經被它制約了,如一根纏在右手腕上的線,林副組長一出口「大家有什麼看法」,這條線就會自動捲起,把她的手吊起來。而每一回林副組長都當作沒看到,讓她這隻手幽靈似的在半空中吊上幾十秒,直到有其他人開
口。可這次——
「小紅?你有什麼看法?」
林副組長點她了?!辛紅愣在椅上,感到十幾道目光同時射了過來,等著她發表高見。
她首次在人前結巴:「那……那個……」一直在腦中盤旋不去的疑問脫口而出:「費先生為什麼沒來?」
眾人認真的目光一愕,似乎一時無法把嚴肅的案情進度,和這麼簡單的問題銜接起來。
林副組長也有些驚訝,「小橙沒告訴你嗎?」
「告訴我什麼?」
看來是沒有。林副組長道:「昨天開會,小橙說已經把知道的事都告訴我們,所以以後不會再回來了。」
乍聽到林副組長的回答,辛紅只想仰天長嘯:就這樣?
一句「把知道的事都告訴我們,所以以後都不會再回來了」,就結束了?
她還沒跟他要醫藥費啊!
他還沒解釋,為何會突然跑到Pub逮她啊!
她……還沒弄清楚,到底「有沒有關係」啊!
也許他就是覺得「沒關係」,所以要走就走,走得乾淨俐落、毫無留戀?
也許這是他給她的暗示,要她意會他們之間到此為止?
心浮氣躁地開完會、下了班,辛紅向林副組長問來費橙希的咖啡店地址,驅車前往。
煩躁佔滿了她的心思,來到離咖啡店還有一段路的地方,她停下車改為步行,想藉走路來釐清思緒。
比起關於案子的疑問,其實來自於他本身的困擾更多。
她向來只有被眾多追求者簇擁、捧在掌心,這次可說是頭一回得一再採取主動。向來少有男人能讓她投入這麼多心力,而且還是個對她到底有沒有興趣,她都搞不清楚的男人!
為何在不知不覺中,就陷得這麼深呢?是不是她哪天吃錯藥了,只是自己一直沒發覺?
驀覺有個硬物抵到她背心,有人自背後抓住她左肩。
「你這女人,」男人粗魯地將她扯進防火巷,憤怒的聲音響起:「你以為你逃得掉嗎?錄影帶在哪裡?!」
不用回頭,辛紅也知道這聲音是誰,輕歎口氣,「晚安,丁先生。」背後的是……槍嗎?
「錄影帶呢?」丁綠堯咬牙切齒。
「那天你不是拿去了——」
「少唬攏我,那是空白帶!母帶在哪裡?」那硬物抵住她後頸,觸痛了她的傷處,「我已經沒有耐心了,你今天要是不把東西交出來,別怪我不客氣!」
「你要怎麼下客氣?」
這女人竟然絲毫沒有被嚇到,還興致勃勃地問他要怎麼對付她?!
他又吼:「死女人,你不要以為你是警察,我就不敢動你!老子我——」
「好啦好啦,我會還你的啦。」辛紅忍住後頸的不適,明眸一轉,計上心來,「其實我今天就是來這邊拿錄影帶的。我朋友在這附近開店,我因為怕錄影帶被你偷走,所以托他保管,今天就是要來跟他拿回去的。」
「哼,難怪我在你家怎麼找都找不到。」
辛紅訝異:「你去過我家?」
「不然難道你會把這東西藏在警局?讓你同事跟你一起設計陷害我嗎?告訴你,老子去你家去了三次,今天早上也去過,你睡得像死豬……」 「你才是死豬。」辛紅咕噥。現在主控權在他手上
,講話也不客氣了,動輒老子老子的。
丁綠堯沒聽見,繼續道:「如果東西在你家,早被我找到了,可見你一定是藏在別的地方。反正今天老子跟你卯上了,拿不到錄影帶,老子就拍你裸照當抵押!看你什麼時候才還我!你朋友的店在哪?」那硬物用力往她頸後重重一戳,「快帶我去!」
她疼得差點流淚,嘀咕著被推出防火巷,「別那麼粗魯啦,又沒說不帶你去。」就不要落在我手裡,否則活扒你一層皮!
雖是下班時間,這附近人卻不多,辛紅走在前頭,丁綠堯緊隨在後,那硬物抵在她腰間,即使跟他們擦身而過,也不容易發現她是被脅迫的。
轉過街角,一家沒有招牌的小小店面透著暖黃的燈光,數著門牌,辛紅確定那是她的目的地。
他應該在吧?如此就算丁綠堯有槍,兩個人對付一個人總容易得多……
忽見店門開了,一個少女走山山來,背後還跟著一個男孩。
辛紅剛注意到那男孩白得出奇的膚色,就聽背後的他驚呼——
「阿尹?」
那少女聽見聲音,轉過頭來,訝然道:「哥?」
辛紅還沒會意這兩人的關係,眼角忽瞥見一道身影閃過,一股大力自背後推得她蹌跌,迎面撞入溫暖的胸膛,及時環住腰身的手臂讓她站穩腳步,甫嗅到那再熟悉不過的咖啡香,就聽背後傳來哀叫聲——
「放開我!」丁綠堯掙扎著,右腕遭對方鉗制,幾乎被捏斷,手指一鬆,手上僅有的紙袋掉落地上。他惡狠狠地向對方瞪去,—句髒話滾到口邊,隨即被那張盈滿煞氣的臉容給嚇得吞回肚子裡。
「沒事吧?」費橙希注視著懷裡的辛紅。剛剛他請魏霓遠暫時幫忙看店,出來買點東西,遠遠就見她被鬈發的男人挾持,往他的店走。
看著掉在地上的紙袋,露出裡頭的東西——只是一支釘書機,不是槍枝。
費橙希左手摟住她還有些不穩的身子,右手將丁綠堯的手臂反扭到背後,足尖往他膝後一陽,他便不由自主跪了下去,接著抬腳踩住他腳踝,讓他無法逃脫,動作一氣呵成,乾淨俐落。
「老闆!」哇!老闆身手真好!丁綠尹忘形地鼓起掌來,過了兩秒才遲鈍地想到,她的目標該是那個跪著哀哀叫的男人,匆匆跑到費橙希身邊。
「老闆,他不是壞人啦……」丁綠堯正好抬頭,她瞪著他,皺眉道:「哥,你又做什麼壞事了?」
咖啡店裡,魏霓遠獨坐一角,面前擺著棋局才走到一半的西洋棋盤,目光卻在店內兩組人身上轉來轉去。
一組是兄妹檔,丁綠堯與丁綠尹,小妹正在幫哥哥差點被扭斷的手腕上藥,谷靛跟著幫忙。
另一組是現任警察與前任警察,辛紅幾個衣扣被解開,露出後頸青紫得令人心疼的大片肌膚,費橙希將浸過熱水的毛巾擰乾,小心敷上。
魏霓遠注視著好友難得的溫柔舉止,黑眼始終帶著笑意。
丁綠尹瞥見女警美麗的鳳眼含淚,顯得相當痛楚,皺眉對哥哥道:「你又去偷什麼了?」
「我沒有!」丁綠堯跳了起來,卻因為腳踝前一刻被重重踩過,腳一拐險些摔倒。
「沒有?警察都追來了!」她老闆以前是警察,這位美女也是警察,老哥玩什麼把戲,這不是很明顯了嗎?
丁綠尹越想越氣,大叫:「你又騙我!上個月才答應我,以後不再做這種事了,結果呢?你每次都騙我!」
「真的沒有啦!」可惡!一點油水都沒撈到,反被女警利用,現在還被自己的妹妹懷疑!
他簡直快氣炸了,可面對妹妹氣得紅了眼眶的模樣,只能好聲好氣地勸哄:「阿尹,你聽我說……」
「我不聽!」
「小妹妹,」辛紅趴在櫃檯邊,一手按著頸後的熱毛巾,忍著痛,笑道:「其實你哥哥說得沒錯,他的確沒偷什麼,因為——」
丁綠堯立刻打斷她:「你給我閉嘴!」若讓這女人說出那曉在金庫的事,他妹妹怕不立刻跟他斷絕關係!他恨恨道:「都是你這女人害我,還利用老子!他媽的我警告你……」
「丁先生,」費橙希淡淡開口:「注意你的措詞。」
森冷犀利的神情讓了綠堯不寒而慄,立刻噤聲。這個咖啡店老闆顯然是在維護女警,他哼了聲,
忖道:就知道你們兩個有一腿!小偷槓上警察,怎麼算都是我輸,這口氣先忍下來,等阿尹不在,不把你這女人整死,老子就不姓丁!
「小妹妹,」辛紅再次開口,無視丁綠堯拚命使眼色要她閉嘴,「你哥哥沒告訴你嗎?我們警方最近碰到棘手的案件,所以請他幫忙。」
「請他幫忙?」丁綠尹狐疑地看了心虛的哥哥一眼,「他能幫什麼忙?」
「這涉及機密,我就不方便說了。不過可以告訴你的是,他幫了很多忙,我們很感激他的協助。方才只是我和他有點小小的意見不合,你別誤會了。」辛紅以最誠懇的笑容和語氣解釋著,忽有被注視的感覺——是那個混血男孩一直盯著自己。
見她視線射來,谷靛立刻低下頭。
「這樣啊……」辛紅的親口說明說服了丁綠尹。想到自己哥哥這回並非做壞事被逮,她臉色立刻和緩下來。
丁綠堯沉聲問:「錄影帶呢?」是感激她替他掩飾,但不代表他就會忘了事情的重點!
「錄影帶?」辛紅驚訝,繼而失笑,笑得無辜極了,「那只是跟你開玩笑的啦!你是我們警方的得力幫手,要是真有這東西,早就還你了,怎會扣著它呢?我只是說笑罷了,沒想到你當真了啊……」
「什麼錄影帶?」費橙希低聲問,立即想到那晚在Pub裡,神偷撿走空白帶時的興奮模樣。
「沒什麼。」對付神偷容易,對付這個男人可就沒那麼簡單了。辛紅按著頸後的熱毛巾,繃著臉轉過頭看他,「你今天為什麼沒來開會?」
「林大哥沒告訴你原因?」費橙希收拾了用過的毛巾,扭開水龍頭沖洗。
「有啊。你真的以後都不再來了?」
「嗯。」
他淡然無謂的樣子讓她很不舒服。她也包含在他離開的那些人當中啊,他卻顯得一點都不在乎。
「你怎麼幫我請假的?」
「怎麼了?」費橙希詫異地看著她一臉不悅。
「怎麼了?今天我到組裡,每個人對我好得不得了,工作不讓我做、開會讓我發言,小組那些人還說要讓我參加行動!你到底怎麼幫我請假的?」
「那不是你想要的嗎?」他繼續清洗毛巾。
「我想要的,我自己會爭取。」鳳眼一瞇,她聲音沉了下來:「但是,如果有人多事,替我向上頭說話,因而讓我的主管改變態度,我絕不接受!」
「總之結果是你想要的,不就好了?」
「這麼說,你承認是你搞的鬼嘍?」若非脖子還痛著,她會揪他過來問個清楚,「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我又沒求你替我關說……」
「我從不接受關說,也不幫人關說。」他打開木櫃,取出一個小瓶子,「我跟朋友拿了藥油,塗
了以後可以讓淤血散得快一點。」
不是關說嗎?辛紅懷疑地看著他,「那你到底跟他們說了什麼?」
「呃,抱歉得打斷你們。」角落的魏霓遠站起身,看著費橙希,「時間不早了,我們約好大家一起吃晚餐的,你還記得吧?」
費橙希微愕,「我們……」什麼時候約好了?他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沒關係,那我先帶小靛他們過去那家店好了。」這時候還不知道幫忙製造機會,可就枉稱好友了。魏霓遠微笑道:「你們聊完再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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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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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天前
第七章
辛紅看著魏霓遠、丁氏兄妹先後離開咖啡店,臨走前魏霓遠還把窗簾都拉上、在門上掛了「休息中」的牌子。可愛的混血男孩最後一個走出去,還從門縫裡偷看她一眼,才關上門。
好了.下相干的人都走了。
她轉回頭,正要繼續追問,只見費橙希依舊拿著那瓶藥油,顯然打算幫自己上藥。自動脫下短襯衫,露出裡面的深色背心,咕噥道:「別以為你送個藥膏什麼的,就可以不回答我的問題。」
他不答,打開瓶塞,倒了些藥油在手裡,合掌讓藥油變得溫熱後,才抹上她頸背傷處。
她半麻痺的肌膚起先沒有知覺,慢慢才感到他指掌緩而輕的動作,將藥油推勻,待藥氣揮發,暖暖熱熱地滲入肌膚下,教她舒服地瞇起眼,理所當然地享受著他的服務,喃喃道:「你動作真熟練,好像常幫人處理這種傷似的。」
他淡淡一笑,片刻後拿過瓶子再倒出些藥油,繼續做簡單的推拿。
在她舒服得快要睡著的時候,才聽他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
「一位重案組員警在調查對像身邊臥底,身份遭識破,在深夜中他向你求援,而正在局裡值班的你,一共只有五個人可以調用。五個人絕對無法及時將臥底人員救出,但若等調集到人手,很可能來不及救人。這時你要怎麼做?」
她不假思索,直接反應出最佳處理程序:「由一人與臥底保持聯繫,其他人立即連絡相關人員,並向各組請求支援,必要時……」一愣,怒道:「嘿,我剛才是問你用什麼理由幫我請假,你別扯開話題!」可惡,已經被他制約了啊!一聽他丟出問題,下意識就直接回答了。
費橙希低低笑了,道:「半年多前,我剛升上重案組副組長,同時我的好友,也是我當年在警校的同學,調到組裡成為我的部屬。沒多久,江振達的案子就爆發出來,我們成立專案小組。但是上級
受到壓力,向小組施壓,阻礙我們查案。我不肯放棄,但其他人不敢違背長官的意思,沒人敢繼續調查。我朋友知道了這件事,想幫忙我,竟然在沒有跟組內商量過的情況下,私自潛入江振達身邊臥底。」
見他停了下來,她問:「然後呢?」由他漸趨低沉緊繃的聲音,她已聯想到半年前那則女警殉職的新聞,以及他為何在得悉她擅自行動時,會那樣激動的原因了。
「她既然已經潛入,我也就沒阻止她,而且這是直接取得情報的最快方法,只要有證據就能抓江振達,上級也不能再阻礙我們。所以我讓藍隸掩護她,在江振達身邊臥底。」
他喉頭抽緊,困難地吐出:「一個月後,她身份被識破了,立刻向組裡求援。那晚我值班,身邊
只有幾個人能調用,單憑我們幾個人救不出她,所以我立刻連絡人手。但她……沒能等到我們。」
辛紅轉回頭,凝視著他。他神色平靜,眼底卻有壓抑的痛苦。
「江振達手腳很俐落,沒有留下任何證據,我明知是他派人下手,卻無法抓人。」咬住下唇:「這是我的錯。」
她反掌握住他的手,「不,這是江老頭的錯,不是你的。」
「是我。我判斷錯誤,是我的錯。一開始就不該讓她去,她不夠機警,可我急於得到線索,沒考慮到她並不合適擔任臥底;更不該在她向我求援的時候,只會打電話四處找人,我該直接去救她,這樣她或許就不會……」
「當時連你在內只有幾個人而已,你貿然去救人,只會把你自己的命也賠在江振達手上。」是她多心嗎?總覺得他的神情不像在談一個好朋友,像……談著自己非常珍惜與喜愛的人。試著帶開話題:「你說的這些,和你怎麼幫我請假的原因,有關係嗎?」
「有。」否則他也不必去剖析往事,讓自己又回憶起當時的傷痛。「林大哥他們雖然不說,但我知道他們也很自責,如果當時他們能抵抗上級的壓力,執意辦案,也許她就不必去臥底。而當半年後,另一個女警進入組內時,你想他們會有什麼態度?」
她不感興趣地順著他語氣問:「什麼態度?」早已領教過那群大男人惡劣的態度,還有別的嗎?
「他們會想到半年前的憾事,所以他們一方面努力讓案子重開,但對於這個新來的女警,一方面也害怕舊事重演,只好把一堆瑣事都丟給她,希望她因為事情太多太忙,就算加入小組,也沒空管小組在做些什麼,更別提能跟他們出動。」
辛紅足足愣了五秒,「——你的意思是,他們冷落我、排擠我、把我當小妹使喚,全都不是為了打壓我,而是為了保護我?」
費橙希微笑,讚賞她的聰明,「而你顯然不甘於只當個小妹,這點他們也看出來了,所以當我昨天跟他們一提,他們就決定改變對你的態度。」並未提到她混進江家的事,就說服了眾人,應是他們也感受到不對勁吧。
過度的束縛,反而讓她另覓出路,不如將束縛放寬,至少較能掌握她的一舉一動,不致有意外發生。
她與他過世的好友有許多相似的地方:開朗活潑、能言善道、相當有自己的見解,而同樣都有一點讓他心折——越是困難重重,鬥志就越昂揚。
最初吸引他的是這一點,而後認識她越多,越發現兩人的不同:她更難捉摸、更膽大妄為,他以為混入江家宴會已是她的極限,豈料她神通廣大,竟能連絡到藍隸!
當他得知時此事時,是狂怒,是擔心,其實也有……激賞,以至於在Pub逮到她時,他分不清是該把她抓來好好懲戒一頓的念頭多些,還是狠狠給她一個吻的衝動多些。
而單是這樣看著眼前的她,那若有所思的嫵媚臉龐,就有種奇異的感覺從心上湧出,逐漸蔓延;即使是和已過世的好友跨越朋友界限的那幾年,也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彷彿她身上有什麼,使他目光一停留在她身上便再也離不開,而不由自主地放任這份感覺與她的—顰—笑,不斷進駐他的心……
他凝視著她,細細品味著這份陌生的感覺,有些失神了。直到陷入沉思良久的她將視線調向他,紅唇輕啟,斬釘截鐵地吐出——
「我不信!」
費橙希一怔,「不信什麼?」
「我困擾了幾個月的事,只憑你幾句話就解決了?怎麼可能?」但他那麼受同事們推崇,就算他要大夥一起去搶銀行,恐怕也沒人會拒絕吧?何況只是跟他們提起這麼一點小事?
不甘心啊!到最後,還是靠他解決!
看透她心思,他說:「如果覺得不甘心,就好好努力吧。用實際的成績證明你值得,那麼你最初是如何得到機會的,也就不重要了。」
辛紅鳳眼一瞇,看著他轉身在水籠頭下洗去滿手的藥油,「你為什麼知道我在想什麼?」
「因為你很好懂。」「好勝」兩個字,已足以囊括她個性的一半。
「聽起來你很懂我似的。」她輕嗤,「那你倒猜猜,我現在在想什麼?」
費橙希回過身,看著她雙手撐在櫃檯邊緣,美艷面孔略帶挑釁地揚高,「你在想,一個離職半年的人,說的話居然比你有份量,真是不公平。」
她噗嗤笑了,又靠近他一些。「你真厲害,這也猜得出來。還有嗎?」
店內空間很小,而櫃檯後只容得下一人,她如此靠近,他無路可避。
他也沒想閃避,垂眼注視著她嫵媚的容顏,頸子上那圈逐漸淡化的淤傷,近距離看來更是明顯,「你在想,應該把我脖子掐得也淤青一圈才公平。」
「我度量可沒那麼小,雖然的確很氣你害我今年夏天都得包得緊緊的。」她又笑了,吐語的氣息幾乎直接拂上他唇,凝視著他深沉的眼,「不過你若要自己請罪,把你的脖子也這樣弄青一圈,我倒是無所謂。」
有個好友說過,她的笑容嫵媚燦爛,又隱含挑釁的意味,很容易引起男人征服的慾望。
挑釁,是一種挑動人心的行為,和挑逗的本質其實是有部分相通的。他是只看見了挑釁,或者出也看見了挑逗?
見他伸出手,她微微屏息,卻見他撿起她脫下的襯衫,披在她肩頭,「這裡有冷氣,你會著涼的。」
辛紅有些失望,順著他手勢穿上襯衫,「我才沒那麼虛弱。」
看來前晚在Pub偷吻他,那句「對不起」還真是說對了。他對她無意哪,都近得讓他只要低頭,就能與她共享一個纏綿的吻了,他卻什麼都沒做。
「以你現在的傷勢,我並不這麼認為。」他為她整好衣領,大掌順勢覆住她頸後,低問:「你一直仰著臉說話,脖子不痛嗎?』
她一窒。那是在幫你製造機會!悶聲道:「還好,不至於斷掉——」話未完,已被他帶有咖啡香的唇封住。
她愣住。他……不是對她無意嗎?
他的吻極輕,幾乎只算是碰觸,而非親吻,像是怕碰傷了她,只手托在她後腦,以防她頸子不小心使力過度。唇與她的親密相貼卻不放肆,似乎真當她脆弱得不得了,吻得太重就會讓她窒息或折斷脖子。
若唇能得空閒,她也許會漾出一抹微笑吧;沒想到嚴肅如他,也有這樣溫柔的一面。
她細細回吻他,感受他與自己的唇縫緩綢繆,化為細膩的蔓延;沒有激情,像只是共舞一曲,在漸趨和諧的舞步中,試探彼此的契合與否。
分開後,她仍閉著眼。
「痛嗎?」他的乎始終擱在她頸後,小心翼翼。
她輕搖頭,默數到三,才睜開眼睫;看見他表情不變,但向來深沉的眼中,已燎起星般火光。
縱然他長得像個男孩,但那的確是男人的眼神。這讓她輕易忍住上回那失控的三個字,嫣然一笑,「你不說『沒關係』嗎?」
他一怔,薄唇勾出微笑,「那你得先說『對不起』。」
「是啊。」她輕歎,倚在他懷中,伸指在他胸口亂劃,「自從我學會講『對不起』這句話以來,我還是頭一次覺得它這麼討厭,尤其加上你那句『沒關係』。現在這兩句話,並列為我最討厭的『三字經』。」
他失笑,「這兩句話本身……」察覺她的手指開始往他腰際移動,甚至更往下探,他輕抽口氣,「沒……沒有錯。」
「對,錯的是你。」哇,肌肉比她想像的更結實呢。不過他身軀繃得好緊,顯然這等挑逗的動作,對他而言太刺激了,她只得乖乖收住手指,改而勾住他頸項,「所以你以後萬一又聽到我說『對不起』,拜託別那麼順口就回答『沒關係』!」
「那我該說什麼?」
「什麼都別說,只要當作我在胡言亂語,然後——」她嫵媚微笑,踮起腳尖,主動吻住他的唇,「繼續現在我們在做的事,就可以了……」
「那女的是警察?」江振達一驚。
一名手下報告:「阿原查出來的,她不但是警察,而且跟以前的費橙希一樣,都待在重案組。那女的還是專案小組成員之一。」
「警察竟然敢直接到我家裡來!」江振達來回踱步,目光向站在一旁的男人掃去:「阿隸,費橙希那邊有什麼清息?」
「咖啡店每天開門營業,跟平常一樣。」藍隸低著頭,並未抬起。
那手下補充:「老大,你辦生日宴以後那幾天,費橙希曾經回重案組,跟他們每天開會開了一個禮拜。」
「開會?都離職半年了,還回去開什麼會?」江振達兩道濃眉擰起,哼了聲,「這小子到現在還不肯放過我,真是麻煩。」費橙希知道太多,回重案組必定是把所知全盤托出,這對他非常不利。
最好除掉他!
江振達想著,正要開口吩咐藍隸,卻見他始終垂眼望著地毯,頓了頓,喚道:「阿隸。」
「是。」
和平常無異的應答,稱不上恭敬,至少是順服的。
江振達凝視著他,「我要你去教訓那個女人。我知道你的原則是不殺警察,所以我只要你給她警告,斷手斷腳都可以。至於費橙希,我要你把他抓來,我有些事要親自問他。如果他反抗,就殺了他。」頓了頓,「他已經不是警察了,叫你去殺他,不違背你的原則吧?」
「是。」雖感受到江振達的灼灼目光,彷彿要看穿他什麼,藍隸平穩的音調仍是聽不出任何波動與情感。
江振達端起桌上酒杯,喝了一口,似不經意道:「聽說你最近常常去Pub?」
他眸光一閃,隨即寧定,「是。不過以後不會去了。」
「這樣最好。那種地方太複雜,你的身份不適合出入公共場所,自己小心一點吧。」江振達頗有深意地看著他,又道:「你妹妹前兩天有點小感冒,我請了醫生來幫她看病,現在已經好了。別怪我沒跟你提,我是想這點小不需要特別告訴你,再說,你是我這麼看重的人,替你照顧她,也是我應
該做的。」
嗤,不過是個毫無血緣關係的丫頭,他才不想如此重視。不過,也多虧這丫頭,才能讓他輕易掌握住這個殺手的弱點。
「麻煩您了。」
「好好為我辦事,你妹妹也會過得很好。」手一揮,「下去吧,把我交代的事辦好。」
他不再多說,微微一躬,退出了書房,始終沒有看過江振達一眼。
只有他自己知道,憤怒在體內每根血管裡奔騰,腰間的槍如鉛般沉重,提醒著他——只需一顆子彈,就能解決那個狠毒的老頭。
可是,救不了那個叫他「哥哥」的少女。
眼前浮現那張沉靜秀麗的容顏,他閉了閉眼,將沸騰的情緒強壓到心底最深的地方,再睜眼,已是一貫漠然神情,只有唇間吐出的歎息,洩漏積壓的茫然與疲憊。
還要再殺多少人,他才能得到自由?
刑警隊會議室內,正是晚餐時刻,便當剛發下去,眾員警都餓了,打開便當就大嚼起來,邊吃還邊繼續討論案情。
一個員警正取出下午買的水果分給大家,見辛紅一手拿手機、一手拿著茶杯往外走,叫道:「小紅,要不要吃水果?」
辛紅搖頭,快步出了會議室,關上門,隔絕嘈雜的對話聲後,才把手機放到耳邊,「總之,我今天得加班開會,不能和你吃晚餐了。」
「怎麼突然決定加班?」手機裡傳來忙祿的聲音,顯然咖啡店那邊客人不少。
「得到新線索,大家都很振奮,所以加開會議討論。」知道此案件對他的重要性,她主動解釋:「沒意外的話,最近就會分兩路採取行動,分組名單已經確定好了。這對江老頭來說可是個迎頭痛擊
,保證讓他手忙腳亂。」
「你也在名單之中嗎?」
「唉——」她拉長了語調,歎息一聲,「我可是小組裡最受期待的新星,大家迫不及待要看我施展身手,我盛情難卻……」
手機那端頓時沉默下來,顯然並不樂於聽到這消息,她這才又裝模作樣地歎息一聲,「可惜我是只脖子受傷、實戰經驗不足的菜鳥,雖然自告奮勇,大家卻怕我剛學會飛,就給人一槍打下來,硬是把我排除在名單外,真教我失望。」
「不必失望,你多磨練一陣子,這種事遲早會派給你。」明顯鬆了口氣,聲音隱隱帶笑,卻有些欲言又止。
「是我聽錯嗎,費先生?」她輕哼,「你似乎對小女子我無法出征,感到很高興?幸災樂禍可是不好的喲。」
手機那端的費橙希靜默了下,才簡短地說:「那很危險。」
「有一堆好同事作伴,天要塌下來,他們也會先警告我,能有什麼危險?」明瞭此刻的他想到什麼,她刻意以輕鬆的口吻淡化話題的嚴肅:「倒是有他們在,連帶把我盯得死死的,而我又自找麻煩,弄了個『重案組之神』當男朋友,要是敢動個脫隊冒險的念頭,恐怕他又要拿撒隆巴斯整治我,我
有幾個脖子可以淤青呀?」
「聽起來你受了不少委屈。」他笑了。
「那還用說?只可惜今晚我要加班,不能找家最貴的餐廳,好好敲你一頓竹槓當賠償……」她瞥見林副組長拿著茶葉走出會議室,「好啦,我要去忙了,你可以利用時間認真找家餐廳,路邊攤我可不接受喲……」
切了通話,辛紅快步追上林副組長,「林大哥,你要去泡茶嗎?」
「是啊。」林副組長本想避開辛紅,沒想到仍被追上了,以為她要追究先前的事,不由得無措起來,「那個,剛才討論的分組,雖然名單還有可能變動,但基本上就是那樣了,也就是說……你應該不會加入。」
辛紅不以為意,坦然笑道:「那沒什麼,我畢竟經驗不夠,你顧慮到我的安全,不讓我參加行動,也是為我好啊。」
分配小組時,她是主動爭取要參加,?林副組長力持反對意見,最後將她排除在外。現在他大概以為她是來興師問罪,才會這麼緊張。
「你能這樣想就好了。」林副組長鬆口氣,殷殷叮嚀:「你還年輕,要立功,以後機會有得是,不急在這一次,這次情況比較危險……」
「其實,有那位前輩的例子,我知道該怎麼拿捏分寸,你不用這麼擔心我。」而且,即使落入江振達手裡,她也有把握能脫身自保的。
林副組長一愣,「你……知道了?小橙告訴你的?」
卒紅頷首,「他前兩天跟我提過。」提到他,鼻端似乎隱隱嗅到了咖啡香,她泛起淺笑。
小組內還沒有人知道他們的關係己政變,她也不打算講,免得大家一聽到她成了偉大的前副組長的現任女友,怕她出勤時出意外,把她看得更緊,那可會悶死她。
「是嗎?是他告訴你的……」林副組長有些尷尬,回想起往事,歎道:「那件事,讓我們組裡難過了好一陣子,尤其對小橙的打擊很大,」
「我知道。那是他在警校的同學。」
「是啊,她是小橙很好的朋友,姓柳,我們都叫她柳丁。」林副組長感歎著,「唉,我還聽過她跟小橙聊天,約好以後要一起開咖啡店,現在卻……」
辛紅一怔,「他們約好的?」
「是啊,據說小橙那麼愛喝咖啡,就是因為唸書的時候,和柳丁常一起去喝咖啡培養出來的,他們要開的店還打算取名作『柳橙』呢。」
「聽起來……很可愛。」她忍住撇唇的衝動,「可是我去過那家店,沒掛招牌啊?」「柳橙」,聽起來還真是你儂我儂分不開!
「當然不會掛招牌,一掛上那店名,睹物恩人,小橙會更難過的。」林副組長越想越覺得對不起昔日同事,「而且,雖然那時候柳丁已經有論及婚嫁的男朋友了,但她之前還和小橙交往過兩年,這份情誼……」見辛紅一個蹌跌,連忙扶住她,「小心!」
「沒事,我踩到自己的腳。」她吸口氣,勉強露出笑臉,「這些事,我倒沒聽他講過。」
「小組內一直迴避談起柳丁,你當然不會聽到。」林副組長頗有深意地看她一眼,「你想知道的話,我可以多跟你講一些。」
總覺卒紅與那孩子相似——同樣富有熱忱、偏於浮躁,不易靜心按照規矩來,若能藉前例跟她談一談,多少可以警惕一些。
「好啊,反正還有二十分鐘才開會。」她鳳眼含笑,眼底光芒卻隱現銳利,「關於這位柳小姐的事,我也挺好奇的。」
倒要聽聽,還有多少她不知道的「內幕」?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4 天前
第八章
掛了手機,費橙希專心應付店裡的客人,等到關店休息,己接近十點鐘。
待丁綠尹走了,拉上店門後,他撥電話給辛紅,她卻關機了。
打到局裡,會議早已結束,打到她家裡,接電話的是答錄機。
她去哪了?今晚非找到她不可啊。
於是他開車直驅她住處的電梯大廈。曾送她回家過一次,他很快地憑印象找到大廈位置,卻見一輛眼熟的鮮黃色跑車,大剌剌地橫在大廈外的人行道上,三個男人正圍在跑車邊大聲爭論。
費橙希在路邊停奸車,遙望那三人——油頭粉面的段先生他認得;還有一個身形、聲音似曾相識,認出是那晚和辛紅在Pub裡談分手的男人;第三個卻沒見過,手臂裡挽著大束火紅玫瑰,花朵間還有顆一閃一閃發著光的五角星星。
只聽三人激烈爭執——
「姓段的,她拒絕你幾百次了,你還來做什麼?」
「奇怪了,她拒絕了,我就不能再追她嗎?」
「你這種只會玩弄女人的花花公子,本來就配不上她!」
「紅會答應你復合,除非她瞎了眼!」
費橙希再次把能連絡到今晚女主角的電話都打過兩次,仍然找不到人。
望著在大馬路邊吵鬧得像三個小孩的男人,他並不想下車,但那位段先生沒多久便就著路燈的光線認出了他,叫道——
「喂!你不是小紅的朋友嗎?」
另兩人同時向費橙希的車望去,目光狐疑。
費橙希這才下車,慢慢踱過去,「晚安。」
他一八五的身高令那兩人感到壓迫,可視線一對上對方長相,一句「先生」頓時縮回嘴裡,彼此交換個疑惑的眼神。
段依元道:「你也是來找小紅嗎?」
「有點事要和她談。」三人的表情顯得懷疑,費橙希也不多解釋。
捧著玫瑰花的年輕男子道:「你也是……小紅男朋友的候選者之一?」
聽這語氣,似乎等她垂憐的人著實不少。「不是。」該說他是本屆當選者。
以他同為男人的眼光來看,他們外在條件都不錯,是輕易就能吸引異性的類型,卻都等著同一個女人,她的魅力可真不小啊。
此時,忽見一輛車轉過街角,駛到大廈前停下,車門一開,今晚的女主角翩然現身。
看到四個男人聚在大廈前,辛紅有些詫異,目光掃過三人,在費橙希臉上停了一秒,而後探頭回車內向駕駛說話。
駕駛是個戴著眼鏡的斯文男子,笑著和她說了幾句,給了一個精緻的紅漆木盒後,即迅速驅車離去。
滿身酒氣的辛紅看了三人一眼,「你們是約好一起來的嗎?」逕自走向大廈門口,與早就好奇張望許久的管理員揮手招呼。
「當然不是!」
三人異口同聲,看了彼此一眼,臉色嫌惡,還搶著說話——
「紅,最近過得怎樣?我們好久沒見面了……」
「我帶了宵夜來,我們可以去你最喜歡的公園那邊……」
「你最喜歡的樂團來台灣表演了,你知道吧?我弄到貴賓席的位置……」
「等等、等等。」正摸出鑰匙開門的辛紅,笑著打斷急於討好她的三個人,「我今天工作很累了,想早點休息,有什麼事改天再說好嗎?」
在得到女人芳心之前,她說什麼都最好照辦,而眼前女子從來不玩欲拒還迎那一套,當她說不想被人打擾,她的意思就是如此。
三人都退了一步,又不甘心等了許久卻無功而返,年輕男子首先把那束玫瑰遞出去,「至少,把花收下吧?」
混亂了一陣,終於,三個男人都走了,
一直遠遠站在一邊的費橙希這才慢慢走到辛紅身邊,看著她手上的花束和大包小包,以平靜得異乎尋常的語氣問:「要幫忙嗎?」
辛紅正手忙腳亂,聞聲抬頭看著他,卻不說話;直到費橙希被她詭異的眼神看得疑惑起來,正要開口問她是否想說什麼,她才把大包小包塞到他手裡,領先走進雕花大門。
上回他只是送她回來,並未進到大廈內部,此刻才知道大廈建成五角形,中央有茂盛的樹木與花草,夜風吹來,帶來陣陣花香。
他默然隨著她進了電梯,沒有再開口。
直到電梯到達辛紅位於十樓的住所,她先踏出電梯,終於忍不住說話了:「嘿。」
費橙希這才將視線從她手裡那束玫瑰花移到她臉上,微微揚眉,以眼神詢問她有何貴幹?
辛紅瞪著他寫著疑問的臉龐半晌,在確定他不會先開口之後,悶聲道:「你不問我,那幾個人是誰?」
今晚向林副組長把能挖的消息都挖了出來,她本想好好興師問罪一番,正高興他自己送上門來,方便她大開殺戒,沒想到話本就不多的他,比以往更沉默,甚至看到了那三個不請自來的傢伙、以及送她回來的男子,一點反應也沒有,還得要她親自提醒。
再想到林副組長說的那些,心上陰霾更重。
「是你以前的男朋友吧?」聽那三人的對話,他也猜得出。一直聞到她身上有酒氣,一開口味道更濃,他微微皺眉。
「是。」而他竟可以這麼無所謂地說出來,一點也不在意?
辛紅從傍晚累積至今的滿腔鬱悶因此爆發下出,反而像顆洩了氣的皮球,無可奈何地化成一聲壓抑的喟歎,「我是個代替品嗎?」
「什麼?」
「我是那位柳丁小姐的代替品嗎?」
一直心有旁騖的費橙希,這才回過神,頗為驚訝,「你怎麼知道……」
「事情不會因為隱瞞,就永遠沒人知道!林副組長都說了,你和她曾經是情人,就在你們還在念警校的時候,這段關係直到你們畢業才結束,而你們還打算開個『柳橙』咖啡店!她調到組裡以後,身邊多了個親暱的男朋友,這讓你很不好受;後來她在任務中殉職,對你的打擊更大,你才決定離開重案組……等等,別打斷我。」
她揮手制止要開口的他,「而據說,我跟她個性非常相像。可你對待她和我的方式卻截然不同!即使她有男友了,你還是天天開車送她回家,我呢?除了滿身淤青,還有別的嗎?」
費橙希皺眉,瞥眼見到鄰居將門開了小縫探看,他安撫著:「先進屋裡再說吧。」
辛紅瞪了他片刻,才取鑰匙開門,進屋後卻在玄關站定,不肯移動半步,擺明了他不說清楚就別想進屋內。
「我沒隱瞞你什麼。如你所知,她只是我很好的朋友。」這番解釋恐怕要費不少唇舌,但費橙希毫無遲疑地開口:「我們是曾交往過,但那對我們而言,只是類似家家酒的遊戲。至少我是這麼以為。」
「這種事怎麼可能當成家家酒?」
費橙希著實不願提起那段有損顏面的事跡,但又無可逃避,歎口氣,「因為她……她說我很可憐,看在我們是好朋友的份上,她可以免費扮演我的女朋友。」
辛紅愣在原地,「你很可憐?你什麼地方可憐了?」
「在她之前,有個外校的女同學追我,單方面宣稱她是我女友,放假硬約我出去。但第一次跟我出去,就被當成我媽……」
她噗嗤笑了,「沒幾個女人能承受這種打擊的。」他這長相惹出的麻煩還真不少。
「我想也是。」他有些無奈,但見她笑了,唇邊也浮起苦笑,「總之我和她莫名其妙地在—起,又莫名其妙地分手,而這件事變成同學之間的笑談,柳丁覺得我很可憐,好不容易交到女友,竟然因為這種原因跑掉,正好她當時也剛和男友分手,才建議我和她湊成一對。」頓了頓,「我知道柳丁只是好玩而已,反正除了名義上是情侶,我們相處時還是跟朋友沒兩樣,我也就沒反對。」
當時的他只專注於課業,對異性興趣缺缺,而配合好友的遊戲,可以為他擋掉不必要的追求者,何樂而不為?
「就這樣嗎?你們難道沒有激出半點火花?」頭一次聽到這種奇怪的關係,辛紅仍然懷疑。
「我跟她太熟了,缺乏遐想的空間,很難有什麼火花。」
「有接吻過嗎?」她儼如八卦週刊的記者,就是要探查到底。
他尷尬了幾秒,「是有一次,她喝醉了,硬要吻我,然後……把我嘴唇部咬破了,腫了一個禮拜,後來我再也不讓她碰我。當同事的時候,我送她回去,是因為她不太會開車,而警局離她家很遠,她男友工作忙,不能常常接送她,所以托我送她回去。」
「那『柳橙』咖啡店是怎麼回事?林副組長說,你喜歡咖啡,是因為以前常和她喝咖啡培養出來的?」
「他弄錯了,是因為我喜歡喝咖啡,柳丁只是陪我去。至於店名,是組裡面聊天時開玩笑取的,我和柳丁都沒有當真。至於你和她相似,是她的代替品——」費橙希凝視她片刻,搖搖頭,「也許某些地方是有些相似,但絕對是不同的。至少她從不會為了我送哪個女孩回家,而對我質問逼供。」
她俏臉霎時轉紅。聽著他有條有理的分析,酒意退去了些,才驚覺自己簡直像個胡鬧的孩子,一點也不像平常那個從容自信的辛紅。搗住臉,歉疚的聲音從指縫間傳出:「抱歉。」
「你累了,早點休息吧。」費橙希開了燈,辨明方位,提著那幾個男人貢獻的東西走進廚房。
辛紅連忙跟上他,「那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我從其他人那裡聽來,還以為都是真的。」
「我沒想那麼多。」手略停,思索了幾秒,「也許對我來說,她只是朋友,才沒想到要和你解釋吧。」
「但對你而言,我卻不只是朋友,因此你對我解釋了這麼多?」
他淡然一笑,「這還用說嗎?」
推論出滿意的答案,辛紅嫣然笑了,見他忙著把那一大袋宵夜倒進鍋子裡,才想到自己欠他的解釋更多。「呃,那三個人,段先生你已經見過了,另外兩個是我以前的男友,送我回來的那個,是在和林副組長他們吃宵夜時遇到的,他已經結婚了,是剛好遇到,因為我喝了點酒。至於那個送宵夜的……」
「我知道他。」
鳳眼瞠大,「你知道?」
「有一晚我去Pub等人,正好看到他跟你在談復合的事。」
似乎有這麼一回事。辛紅回想了幾秒,「這麼說,你早就知道我是誰了?」
「你很容易讓人留下印象。」
「我可以很自戀地想成,是你對我一見鍾情嗎?」
他笑了,「隨你。」從那句「想當警察想瘋了」開始,而後在江家的首次交手、在警局的針鋒相對,他就開始專注於她,而以培養人才為出發點的心態,是什麼時候變質的,他自己也不明白。
或許真是那句「想當警察想瘋了」起的頭,觸動他不得不離職的遺憾,也觸動了他心裡從沒有人觸及的部分……
「這麼說,我是你第一個各副其實的情人嘍?」
費橙希沒想過這問題,怔了怔,「……應該是吧。」
「那我可真幸運。」辛紅把裝滿宵夜的鍋子拎到一旁,從冰箱裡取出梨子。
「怎麼說?」
「第一次總是最難忘的。」她扭開水龍頭沖洗梨子,「不論之後經過多少年,愛過多少人,永遠都會記得第—讓你動心的那個人。因為那是你第一次體會到愛情,第一次體驗到兩個人之間彼此強烈吸引的魔力,那對心境的撼動和改變,終其一生,你都不會忘記——我媽是這樣說的。」俏皮而嫵媚地眨眨眼,「我夠讓你證明這句話嗎?」
「我不知道。」想起來找她的原因,他濃眉鎖緊,只是正好轉頭去撿滾到流理台角落的梨子,沒讓她瞧見,「不過,你現在就已經讓我很難忘了。」
辛紅嗤地笑了,「看不出你平常一板一眼的,還真會講話呢。」讓他接手洗水果的動作,自己拿了把水果刀削梨子。
「你的初戀讓你很難忘嗎?」
辛紅險些切到自己手指,發出類似嗆到的聲音:「呃,還好啦。」
「我不該問嗎?」他察覺她神色有些怪。
「不。只是從沒有人問過我這個。」交往過的男人最多追問上一任,很少追究到那麼久以前的情事。
她想了想,「對方是我高中時候認識的,是大學生。說難忘,並不是因為體會到什麼魔力,而是那傢伙是個混蛋。」嘲弄地哼了聲,「才當了一個月的情人,就想哄我上床。當時還是在我家裡,我不肯,他趁家裡沒人,竟然就要硬來。」
他屏息,「結果呢?」
「結果是我媽給的電擊棒第一次派上用場,他嘔吐了一整天,有一個禮拜左手抖個不停。」她咯咯笑了,「沒多久我媽回來,就把他轟出去……」肩頭一暖,轉頭見他伸臂環住自己,臉色凝重。
她微笑道:「別擔心,那件事沒對我造成什麼傷害,一個豬頭做的壞事,我不會耿耿於懷。而且這件事讓我知道,以後該怎麼保護自己,怎麼分辨對方的好意和壞念頭。比如說,有人這樣做時,是在吃我豆腐——」倚在他懷裡,握住他擱在她肩頭的大手,輕笑,「或是在安慰我。不過,就算你是趁機在吃我豆腐,我也甘願。」
反正她也在吃他豆腐,扯平嘍。悄悄將背脊更往他身上貼,感受到他衣服底下胸膛的堅實線條,有顏色的思想立刻泡泡般地充滿了腦袋。
好想撲倒他啊……
「後來呢?你父母沒追究嗎?」雖然她說來若無其事,他仍是聽得滿腔怒火,「我若是你父親,他別想走出你家門,只能被抬出去。」
他曾協助女警隊偵辦性侵害的案件,有一回他不小心忘了敲門,而進入受害者正在和女警談話的房間,那恐懼男人的少女瞬間爆出的淒厲尖叫,在他耳邊迴盪了將近一個月,他從此對強暴犯深惡痛絕。
辛紅轉過身,微微仰首,凝視著他,鳳眼閃爍著似笑的奇異神色。見他詫異一旺,才又轉回身繼續切水果,「如果我有父親,應該就像你這樣吧。」
費橙希不免錯愕,「『如果』?」
「我沒見過我父親。我爸當時在念警校,我媽還是高中生,兩個人愛得轟轟烈烈,但是雙方家長都要他們專心唸書,反對他們交往。我媽在畢業以後就放棄升大學,跑去跟我爸同居。後來我外公他們追來,她就逃跑了。逃到南部去,才發現自己懷孕了。她堅持把我生下來,但不敢回家,也不敢連絡任何朋友,怕被我外公發現,會把她抓回去,將我送走。」
「你父親呢?沒試著找你們?」
「他根本不知道我媽懷孕了。直到我四歲那年,我媽請朋友打聽消息,才輾轉知道,我爸在我兩歲時畢業,進入警界服務,但幾個月後就殉職了。我媽一直到我十二歲時,才告訴我這件事。」而此刻再提起,她也一如當時被母親告知這項消息時一般平靜。
「這是你選擇當警察的原因?」
辛紅頷首,又搖搖頭,顯得迷惘,「我不確定。對一個我根本沒見過的男人,即使我身上流著他的血,還是很難有什麼具體的感覺。我媽雖然告訴我他的事,我後來也沒跟她追問。」輕笑一聲,「只是會特別留意警察的新聞,慢慢地,想當警察的念頭就越來越強,這可能是他唯一留給我的影響吧。」
感到他剛移開的手臂又往她雙肩環繞過來,她縮身閃避,呵呵笑了,「嘿,別以為我在感傷!對我來說,家庭本來就不包括父親,一個囉唆的老媽和兩個妹妹就代表一切了。只有非常無聊的時候,偶爾會幻想一下有個父親會是什麼情況。不過,遇到你之後……」聲音漸低,化為唇畔一朵淺笑。
「怎麼?」不聞她回答,他追問:「遇到我之後怎麼了?」
「也沒怎麼……啊!」不小心讓水果刀切中食指,她輕呼一聲,舉起手指,傷口不大卻極深,血不斷湧出。
費橙希火速抓來紙巾包住她傷口,「有急救箱嗎?」
「在客廳的櫃子,但是……」還沒說完就被他拖往客廳,食指像被鐵鉗夾緊,效果等於在傷口上撒鹽,雖然知道得施壓才能止血,但怕痛的她還是哀哀叫:「輕一點、輕一點啦……」
費橙希找到急救箱,打開來卻只有棉花、紗布和黃藥水,還有他上回給她擦頸傷的藥油,遍尋不著優碘的蹤影。
「但是優碘已經用完了。」辛紅補完話,哀歎,「不過你可以把藥油拿出來,因為……我好像扭到脖子了。」軟軟倒進沙發裡。
「我弄痛你了?」他懊惱自責,忘了她頸傷還未痊癒,剛才不該拉著她走那麼急。略一遲疑,取出紗布往她受傷的手指密密纏上,再拿出那罐藥油,將她衣領翻開,準備先為她做簡單的推拿。
「我很怕痛的。」辛紅咕噥著,任他拉進懷中,理所當然地順勢環住他的腰,額頭抵在他肩上,垂眼就能看到他引人遐思的胸膛。
這算因禍得福吧?
「我會輕一點……」感到她用包紮的手指不安分地在他胸口劃來劃去,他喉頭微微緊縮,逼自己別胡思亂想,專心為她推拿。
「我小時候受傷就哭,我媽怎麼哄我都沒用,她沒耐心了,就由著我哭,因為哭到沒聲音,我自己就安靜了。後來我二妹出世,那丫頭可老成得很,才三、四歲就會擺大人樣子安慰我,總是有辦法讓我不哭。」
「你母親後來結婚了?」是同母異父的妹妹吧。
「沒有。我媽到現在都沒有結婚,不過幫我添了兩個妹妹,而我們三個姊妹的父親都不一樣。」她笑說:「這個就說來話長了。總之,我二妹哄我的方法之一,就是在我傷口上輕輕親一下,告訴我這樣痛痛就飛走了。」把包得像特大號棉花棒的食指伸到他唇邊,「喏,親一下吧。」
他挺拔的身軀微僵,「那只是心理安慰。」
「我知道啊,可是心裡覺得舒服,傷口就不那麼痛了啊。」「棉花棒」沿著他好看的唇描繪,她軟聲央求:「好啦,親一下嘛?」
他有些無措,猶豫幾秒,才在紗布上輕輕落下一吻。
「還有這裡。」得寸進尺地指指自己已經被抹滿藥油的後頸,像個耍賴的孩子。他淡淡微笑,俯下臉,卻被她忽然仰起的紅唇接個正著,對他嫣然一粲。
「你別亂動,免得等一下又扭傷了。」大掌把住她頸子,將她壓回自己肩頭,動作雖仍稍嫌粗魯,力道卻多保留了幾分溫柔,繼續為她按摩頸傷。
「好嘛。」又臉紅了呢!她抿唇偷笑。看來他還是不習慣這種屬於情人之間的親暱,她得收斂點。
想是這樣想,手掌卻忍不住在他緊實的腰際徘徊,伸出兩隻手指,像旅人的雙足,從他平坦的腰腹往上,漫步至低緩的丘陵,忽被一顆突起的石子絆了下,碰痛了她裹著紗布的傷口,手指於是報復地重重按下——
「別亂動!」他本就繃緊的呼吸透出一聲壓抑的抽息,抓住那只在他胸口搗蛋的手。
「好啦。」她偷笑,將他的手推開,手指又往另一邊丘陵溜過去,在感到肌理下傳來的穩定搏動時,像終於找到了滿意的憩息地點,指化為掌,貼在他心口上,默數著他規律的心跳聲,頸後徐緩有力的按摩像催眠,加上一天的疲憊,讓她昏昏欲睡,也讓一直不想說的話不小心溜出口:「其實,有時候我會把你幻想成是我父親。」
費橙希注視著她睏倦的臉龐,並不意外聽到這句話,「是嗎?」
「你很符合我理想中的父親樣子,嚴肅、正直、很有責任感,如果你是我父親,當年一定會找到我媽,不會讓她帶著我,辛辛苦苦地捱過那麼多年,連自己的家都不敢回去;我媽也不會那麼忙,長期兼好幾份工作,從沒有時間參加學校的母姊會;至少……至少過父親節的時候,我偶爾想寫張卡片,也有對象可以寫嘛……」
她聲音越來越低,打個呵欠,「啊對了,這些話你十分鐘以後全部忘光,就當我從沒講過……」
夢囈般含混不清的抱怨,卻不經意透露出心底的渴望。
他替她整理好衣物,微側過身,讓她可以更舒適地靠在自己懷裡,「為什麼?」
「因為我是大姊,妹妹她們還小,只有我能分擔媽的煩惱,如果媽知道我會想這些事,她會難過的……」有些口齒不清了,揪著他衣服要一個保證,「你一定要忘記哦。」
「我會忘記的。」大掌憐惜地撫過她堅強美麗、卻包藏著小小脆弱的容顏,「你累了,睡吧。」
「嗯……讓我睡半小時,你再叫醒我。」比起二妹送她的那堆填充布偶,還是有在鍛煉的身體抱起來感覺比較好,結實又有彈性,一抱就會上癮呢。她滿足地歎息一聲。
但是,總覺得好像太「結實」了點,好像填塞太多棉花的布偶,隨時都會爆開來;就像他心裡在想著什麼嚴肅的事,雖然表面始終平靜如常,緊繃的身體卻洩漏了他的心情……他在想什麼呢?忽聽他低沉悅耳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小組已掌握了偵辦對象的相關情報,將在近期內採取行動,這時你突然得知對方抓走了你的……好朋友,要怎麼做?」
她哀叫一聲:「拜託,我想睡啦!」這種時候還來問她問題!分明是故意整人嘛!
「你要怎麼做?」他執著地等著她的答案。
「還有怎麼做,通通按規定啦!規定是什麼你自己知道,不要再問我!」賴皮地用力抱緊他,閉上眼、關上耳朵,拒絕任何不想聽到的聲音。
他諄諄叮嚀:「所謂規定,也只是一些公事公辦的規矩,你到現在應該也都弄清楚了,重點只有—個,凡事都要知會你的同事,別在沒有長官授權的情況下,任意行動。不管什麼情況,都要考量到你自己的安全,誰都不值得你冒險。」
他每天在會議結束後,硬是拉著她進行一個小時補強教育的目的,自始至終都只有這個。而現在,他格外需要她記住這一點,奉行不悖……低頭看去,那雙鳳眼已然闔上,似乎睡著了。
他愣了愣,嚴肅的情緒驟然被打斷,一時不知該怎麼辦;幾秒後,卻見她左眼悄悄撐開一條縫,意圖窺伺他的動靜,在發現他還是盯著自己的時候,再度哀歎
「我真的很累了,求求你今天放過我……」
「好,我不吵你,你睡吧。」他被那可憐的模樣逗笑了,讓她躺在沙發上,拿了件外套替她蓋上,隨即起身。
「你要回去了?」
「我去把水果洗完。」
「嗯。」她拉好外套,瞇著眼笑,「記得三十分鐘以後叫醒我,我們可以一起吃。」
「好好睡吧。」他並沒回答,往廚房走去,「記得我說過的話。」
「知道了啦。」她咕噥一聲,忍不住埋怨自己:是怎麼了?就像二妹說的,她最不喜歡被束縛,為什麼會選了他這塊大石頭來砸自己的腳呢?莫非自由自在的生活過厭了,想找點事來讓自己心煩?
可她怎麼一點厭惡的感覺都沒有?雙臂似乎還能感受到他身體的存在,頸後還殘留著他手掌的溫熱,在他叨念的時候,她還眷戀著他身上那股咖啡香,以及一種莫名的感覺……就像她可以任意撒嬌、耍賴、撒野,他都會包容的感覺。
母親並不怯弱,但母女倆相依為命的日子裡,她很自然就學習得堅強,從小就不會鬧孩子脾氣。她是體貼的長女,也是有擔當的大姊,就連和異性交往的時候,她也表露不出需要保護的柔弱面貌,一位好友甚至曾以鐵口直斷的口吻,指出她的個性與未來——
「你這輩子注定很難定下來。因為你太獨立了,什麼都習慣靠自己,沒有哪個男人會想跟你發展長遠的關係。」
真如好友的話,這些年,她在感情世界裡來來去去,從沒為誰安定過;她也不在意,視男女關係為調劑,有雖不錯,沒有也清閒。
而如今,這個長得像青少年的男人,好像什麼也不用做,就讓她像是見了花蜜的蝴蝶,自動停到他身邊;分明是一臉令人望之卻步的嚴肅,在他身邊,她卻怎麼也嚴肅不起來,總想逗他除去那副不苟言笑的表情,甚至不覺流露連自己也不知道的小女人的頑皮模樣……
噢,不過是剛才在他懷裡待了幾秒,怎麼會有這麼多感觸呢?
還是別折騰自己疲倦的大腦,好好小睡一下,反正半小時之後,還有得是時間來想這些問題……她打個呵欠,聽著廚房裡傳來的聲響,迷迷糊糊睡去,唇邊始終掛著心滿意足的微笑。
殊不知,這一閉眼,竟險些永遠失去他……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4 天前
第九章
要費橙希三十分鐘後叫醒她,辛紅睜眼時卻已天色大亮,躺在自己臥室內柔軟的雙人床上。
她走出臥室,屋內已不見費橙希蹤影,只有廚房桌上放著那束玫瑰花,宵夜和一盤切好的水梨收在冰箱裡,代表他是把一切都收拾好了才離開的。
是他抱她上床的吧?怎麼沒叫醒她呢?還是她睡死了,根本叫不醒?
離上班時間剩沒多久,辛紅無暇多想,簡單沖了個澡後,就匆忙離開家門。
她一進局裡就忙得團團轉,大小狀況不斷發生,在辦公室裡待不了幾分鐘就得出去,連午餐都是在警車上草草解決。直到傍晚時刻,總算所有的忙碌與勤務都告一段落,終於能在自己的位置上坐著休息片刻,準備參加稍後的專案小組會議。
「今天是我當警察以來,最忙的一天。」辛紅自語著,一面咬著組長請客的韭菜盒子充飢,一手忙著整理桌面散亂的資料,還不時瞄一眼正在讀取資料的液晶螢幕。曾遭駭客攻擊的電腦現在下再連上網路,只做簡單的文書處理。
「紅,今天一直有人打電話來找你欸。」一個正在分送文件資料的女警進入辦公室,看見一整天不見蹤影的辛紅,走到她桌旁。「我幫你接了兩次電話,都是同一個人。是男的。」
辛紅詫異轉頭,「誰啊?」是費橙希?還是她那些糾纏不清的前男友們?「他有留言嗎?」
「沒有,對方只說要找你,我說你不在,他就掛掉了。」女警放下給她的文件,聳聳肩,轉身走往其他同仁的位置。
「我二十分鐘前也幫你接了一次。」坐在辛紅旁邊的年長員警開口:「他講話很客氣,但是口氣滿急的,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我跟他說你差不多要回來開會了,他說晚一點再打……」話還沒說完,辛紅桌上的分機就響了,她立刻接起來,「喂?」
「請問辛紅小姐在嗎?」
「我是。」溫和有禮的口吻,相當耳熟,「你是……魏先生?」
「啊!終於找到你了!』魏霓遠急切又興奮,「你知道小橙在哪裡嗎?我找他一整天了!」
辛紅愣了愣,「呃,他現在應該在他的店裡,不是嗎?」
「他不在啊!他早上十點就該準時到店裡的,但是工讀生等了快半個小時,他都沒來!工讀生打電話給我,我到他住的地方去,他也不在。」頓了頓,語氣和緩了些,「抱歉得問你一些涉及個人隱私的問題,就我知道,他昨晚去找你了,是嗎?」
「他是有來,我們聊了一陣子,後來我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已經天亮,他也離開了。」他不是會無故放著咖啡店不顧的人。辛紅隱隱覺得不安。
「那麼你也不知道他去哪裡了?」
「我不知道,他什麼也沒說。」一切按規定來……腦中突然浮現他昨晚說過的話,莫名教她一陣悚然,用力甩開詭異的想法,「你能找的地方都找過了?」
「都找過了,能連絡的人也都問過了,還打電話回他老家問,他父母說他沒回去。連你也不知道的話,我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會知道。」魏霓遠憂慮不已,「就算臨時有事要休息一天,他也會告訴工讀生,不可能無聲無息就不見了……」
「紅,要開會了!」幾個員警從辦公室門口經過,打著招呼。
她向他們揮揮手,續道:「我得去開會了。你先別擔心,晚一點開完會我再找你,如果還是找不到他,我跟你一起去找……」
掛上電話後,昨晚他說過的那些話,異常清晰地浮上心頭——
小組已掌握了偵辦對象的相關情報,將在近期內採取行動,這時你突然得知對方抓走了你的……好朋友,你要怎麼做……不管什麼情況,都要考量到你自己的安全,誰都不值得你冒險。
辛紅連連深呼吸了幾口,強壓下心裡的不安。
別亂想,他本來就愛囉唆那些規定之類的話,昨夜只是老毛病又犯了,今天他不見蹤影,這兩件事絕對沒有關連的。可能只是去了什麼地方,等她開完會下班,他就會出現,就像昨晚一樣,在大廈外面等她。
她不再多想,拿起開會的資料起身,快步前往會議室。
隨著時間越來越晚,道路兩旁的商店開始拉下鐵門,路上車輛行人也逐漸減少,辛紅減慢車速,門口,仍像傍晚離開時掛著「休息中」的牌子,從窗口可見屋內亮了一盞燈,谷靛坐在桌邊打電腦,看來只有他一個人在。很顯然,店主人還是沒有回來。
她輕歎口氣。
駕駛座裡的黃之勤開口:「也許他馬上就回來了。」
「但願如此。」辛紅將車停到路邊,歉然道:「對不起,本來和你約好要看電影的,卻拖著你到處找人。」
黃之動搖搖頭表示下介意,回想著今晚在市區開車將近三個小時的找人經過,「我們幾乎每一條巷子都找過了,還是找不到他……這表示,他可能根本不在市內。」
辛紅喃喃:「那,他到底在哪裡?」昨夜和他的對話,已經在心上盤旋了幾個小時,這時又想起來,她懊悔欲死——為什麼昨晚沒想到呢?他一再強調的那些,分明就是在交代些什麼啊!她該死的為什麼要睡?為什麼不追問他?為什麼一點警覺心都沒有?!
「魏先生他們也回來了。」黃之勤剛下車,就看見魏霓遠的車在咖啡店外停下來。
辛紅拔下車鑰匙,急步跑過去。
魏霓遠一見到她們,迫不及待就問:「你們找到了嗎……」在看到兩人同樣急切的表情時,立刻明白了答案。
他頹然倚著車門,長長歎了口氣,三個人愁眉相對。
丁氏兄妹跟著下了魏霓遠的車,丁綠尹開口:「那現在怎麼辦?」
「怎麼辦?都這麼晚了,回去睡啊。」丁綠堯一臉事不關己的不耐,被妹妹拉著找了一整晚,已耗盡他所有耐性,「都三十歲的人了,一個晚上不見不會怎樣啦!我敢說他明天就回來了。」
「我的第六感告訴我,事情沒這麼簡單。」辛紅橫了神偷一眼,「他跟你這種沒責任感的人完全不一樣,絕不可能無聲無息就消失,讓身邊的人擔心。」
丁綠堯撇嘴一哼,「老子我有沒有責任感干你鳥事?告訴你,你們這群人的事,老子一點興趣都沒有,就算那傢伙死了也不干我——啊!」左小腿遭丁綠尹狠狠一踹,險些跪倒,回頭見到妹妹怒火沖天的小臉,只得悻悻然閉上嘴。
魏霓遠道:「先進店裡再商量吧。」
「啊,你們回來了!」谷靛從電腦裡抬頭,看著走進咖啡店裡的眾人,向辛紅道:「大姊姊,有人找你!」
辛紅皺眉,「誰找我……」瞥見坐在角落的男人,頓時一怔。那人一身黑衣,正是藍隸,他緩緩開口,一句話就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你們在找費橙希嗎?」
辛紅向他走近幾步,「你知道他在哪裡?」藍隸此時出現在這裡,給她很不好的感覺……千萬,千萬不要是她想的那樣!
「在江振達山區的別墅裡。」
辛紅倒抽口氣。
魏霓遠愕然,「你怎麼知道?」
「是我抓他去的。」仍舊是低沉冷漠的嗓音,不帶一絲情緒。
魏霓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抓他去?他那麼相信你,你怎——」辛紅在他肩頭重重一按,示意他先別開口,才沉聲問:「為什麼要抓他?是江振達的意思嗎?」
「江振達要我抓他,還有你。他要我放過你,抓他交差。」
辛紅不解,「可以解釋清楚一點嗎?」
「江振達知道你曾經混進他的宴會,要我讓你變成殘廢,另外還要我抓費橙希。他逼得很緊,要我這兩天就抓到人。費橙希知道以後,自願讓我抓他,暫時應付江振達。交換條件是,我不能動你一根手指。」
辛紅只覺自己的血液瞬間凍結,聲音乾啞:「他……他是……為了我?」
他早就計畫好了這些,昨夜才跟她說那些話?
他自投羅網,竟然還要她別去救他?
「如果你們想救他,我可以帶你們去。現在還來得及。」藍隸起身,高大的身軀倚在牆角,幾乎和陰暗融成一體。
魏霓遠道:「他情況如何?」
「我不知道。江振達親自審問他,不讓我參與。可以知道的是,他還活著,否則江振達會叫人處理屍體。」
「你——」魏霓遠瞪著藍隸依舊毫無表情的面孔,一向溫和常笑的神情少見地湧起怒氣,「我真不敢相信你在做什麼、想什麼!以前他為了幫你,遇過多少困難和危險,離職了還是盡力在幫你,而你對他做了什麼?你竟然把他送到江振達手上?!你不知道江振達多想要他的命——」
辛紅打斷他的話,看著藍隸,「你確定能帶我們進去救人?」
藍隸微挑眉,看著眼前女子鎮定無畏的神情,簡潔道:「可以。」
「好,那我們現在就走。」鳳眼向其他人看去,「有誰不去嗎?」
靜寂了一秒——
「誰要去啊?!」丁綠堯首先咆哮。
辛紅斜睨他—眼,「你不想要錄影帶了嗎?」
「你——」他傻了眼,怒吼:「你不是說沒有錄影帶嗎?!」
「咦,我說沒有你就相信啦?」辛紅不客氣地嘲笑著,「鼎鼎大名的神偷,原來只有這麼點智商啊尹這種話說給三歲小孩聽,人家都知道是假的,怎麼你這麼笨,我說沒有,你就真以為沒有?」
「你……」丁綠堯氣得快中風,惡狠狠地瞪著她,「你老是用這種下流手段威脅人,根本沒有資格當警察!」
「就算下流,我依舊是個警察。」辛紅不以為忤,含笑的語調中透出森然:「所以現在你最好乖乖聽話。」
丁綠尹忍下住出聲:「哥,那是我老闆欸!你就幫忙一下嘛!」
「你老闆又不是我的誰,我幹嘛為他賣命?」丁綠堯亂抓著鬈發,咬牙切齒:「辛大警官,我已經被你耍很久了,現在——我要錄影帶!如果你馬上給我,也許我會考慮跟你們去救那個高中生;如果沒有,恕不奉陪!老子我只愛錢,要我救人,門都沒有!」
「要錢就給你。」辛紅這回沒和他抬槓,手一張,修長的五指舒展開來。
丁綠堯嗤之以鼻,「五千?還是五萬?我隨便去搶便利商店就有了!」
「五百萬。」
他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懷疑地瞄著笑吟吟的女警,「你不是騙我吧?」
「我家裡給的創業基金,五百萬,全都給你。」辛紅語氣平穩,不似說笑。
他還是不太相信,臉色卻已和緩得多,「你說真的?五百萬?那個高中生這麼有身價?」
「為了他,傾家蕩產我都願意。」她瞇著鳳眼,眼中閃動的光芒似是戲謔,卻無比堅定。
谷靛很感興趣地插口:「你們要去哪裡?我也可以去嗎?」他不是很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但看大家神情認真,讓他躍躍欲試起來。
「不行。」辛紅一口否決,看著失望的男孩,「我們可不是要去玩,是要辦很重要的事,小孩子不能去。再說已經很晚了,你該回家了。」
「可是,為什麼要我去?」賺錢要緊,生命也要顧,丁綠堯還是想避開這樁可能害他送掉小命的
麻煩,「我的『專長』又不是救人!」
「江老頭的別墅一定也有保全系統,需要你破解。」辛紅瞄了藍隸一眼,見他頷首表示她說得沒錯,笑著拍拍神偷肩膀,「看吧,我很需要你呢!」
「那種東西我坐在這裡就能解決了。」谷靛咕嚕著,正好被一旁的魏霓遠聽見,興奮地一擊掌,「對了,差點忘記你可以幫忙!小靛,你能入侵保全公司的電腦吧?」
谷靛頷首,「只要他們的電腦有連上網路就可以。」
「那應該可以從遠距離切斷房子那邊的系統?」
「理論上來說是這樣沒錯,但我沒試過……」
「等等,」辛紅打斷兩人的交談,狐疑看著一頭紅褐色頭髮的俊秀男孩,「你——是駭客?」
「不,我只是喜歡研究一些跟電腦有關的東西而已。」對這位大姊姊驚奇中帶有幾分佩服的目光,谷靛表情盡量含蓄,不讓內心小小的得意顯露在臉上。
「哦?以你這樣的年紀,很不簡單呢。」這孩子精通電腦,而且在費橙希的店裡……辛紅心念一動,「你在網路上的代號,不會剛好就叫『Cateye』吧?」
「是啊,你怎麼知……」話一出口就知道麻煩大了,果見女警含笑的目光中挾著重重殺氣,筆直射向他。
「原來破壞我電腦的是你!」難怪費橙希會知道她那晚約了藍隸在Pub見面!電腦裡有她和藍隸連絡的電子信件啊!「你要什麼儘管查就是,為什麼把資料殺光了?你知不知道那些資料花了我多少心
血?啊?!」
「我、我是不小心發現的,是費先生說要刪掉資料,我不是故意的……」谷靛從不知道,一張美
麗的臉龐凶狠起來會這麼可怕,冷汗涔涔地直往牆壁縮去。
丁綠堯同情地拍拍他,「現在你該知道,惹到女人是很可怕的吧?尤其是這個女人……」
「如果要去,就要快。」藍隸忍不住開口。原以為他把費橙希的消息說出來,會讓這些人立刻積極動身去救他,怎料七嘴八舌地聽下來,一堆人像在聊天抬槓,一點危機感和緊張感都沒有。
他看著那個有雙鳳眼的美艷女警,費橙希為了保護她,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他推測兩人應該有非比尋常的關係;?聽到這消息,她卻似乎沒什麼激動的情緒?甚至沒責備他出賣費橙希?還能和旁人若無其事地聊起來……
最後,留下谷靛和丁綠尹,一干人離開咖啡店,丁綠堯則搭魏霓遠的車。
而辛紅站在人行道上,等著黃之動打電話回Pub告假,卻始終覺得背後有雙視線盯著。她回頭看著站在騎樓陰影下的藍隸,踱到他身邊,「還有問題嗎?」
「為什麼你不怪我?」
「怪你?為什麼要怪你?」辛紅淡淡一笑,頗有深意地看著他,「你還沒找到你妹妹,不是嗎?
」
藍隸神色一動,只聽她繼續說——
「江振達用你妹妹來牽制你,如果他知道你來通風報信,一定會傷害她,但你也不想棄曾經幫助你的人於不顧,所以你還是來找我們。你有你的苦衷,也已經盡力了,我再怪你的話,不是太強人所難了嗎?」
藍隸凝望著她,她也泰然回望他;他的視線有股無形的壓力,並不凶狠,也不威嚇,只是不見底的空洞——一種沒有情緒,令人悚然的空洞。他的眼中沒有光,像個盲人,也——像個毫無溫度的人。
半晌,藍隸冷峻的俊顏稍稍鬆懈,化為似笑的柔和,笑意卻未達那雙深沉的眼。「聽過你剛才和那位丁先生說的話,很難相信你現在會說這些。」除了妹妹和費橙希,她是第一個敢直視他的眼這麼久的人。
「我自己也不敢相信,所以你別放心得太早。」她側過頭,半張臉隱進昏暗,一雙含笑的鳳眼在黑暗中閃著陰森的光亮,「我脾氣不是很好,很容易遷怒的,要是救不出他,我可不保證自己會對你做出什麼事。」
他薄唇微勾,「如果你這麼想救他,剛才就不該只找那幾個人,應該通知警方,不是嗎?」
「這我當然知道,還用你提醒?」辛紅望著魏霓遠的車開過來,鞋尖以煩躁的節奏不斷踢著人行道邊緣,「但是你應該也知道,我們的臥底員警已經查到相當的證據,最近就會對江振達那批人採取行動,傍晚我們專案小組開會,時間暫定在三天後。如果今晚調動人手,就會破壞長久以來的布線,所有心血都白費了。」
再者,警方對於這類事件雖有緊急應變措施,但—群人大張旗鼓地去救人,說不定反而會害了他,還是減少人數,悄悄潛入內部營救比較安全。
「反正,也不需要他們。」她逕自走向打完電話的黃之勤,路燈將她自信的身影在地上拉得長長的,「有我去,就夠了。」
凌晨一點半,夜涼而人聲寂靜。
由谷靛切斷保全系統,一行人擺平守衛後潛入別墅。
「連江振達在內,今晚這裡有十七個人。」藍隸簡單解釋情況,「江振達應該已經睡了,有四個人在一樓帶槍守衛,五個人睡在地下室,其他人在二樓。他就被關在地下室,現在應該有兩個人在看守,下樓梯之後的那間就是。」他轉身走往起居室,低聲道:「我留在一樓把風,你們下去救他。」
辛紅點頭,「你自己小心。」取槍在手,領頭走下通往地下室的樓梯。黃之勤跟著她下去,隨後是魏霓遠和丁綠堯。
起居室裡的四個手下在玩牌,見到藍隸進來都頷首招呼。
一人間:「你去哪了?老大剛才下樓來找你,發現你不在,很不高興咧。要你回來以後馬上去找他。」
「我出去辦點事情。」江振達這時通常該睡了,為何還要找他?
藍隸不動聲色,正要離開起居室,另一人開口:「你要找老大的話,就去地下室。」
藍隸微怔:「地下室?」
「阿原問了一整天,那個費橙希什麼都不肯講,老大很生氣,說要自己去問。他現在應該在關費橙希的房間裡……」
辛紅右手持槍,慢慢地往地下室走去,不久便看到藍隸說的房間,而通道右邊底端還有另一扇門。
她伸手握住門把,卻因上鎖而轉不開。反手把丁緣堯拖到身前,以唇形無聲道:「該你上場了,大神偷。」
「拜託,喇叭鎖也要我開?」丁綠堯輕蔑撇唇,也沒見他拿出什麼工具,隨便摸摸門把,一轉就開了,接著馬上退回樓梯上,準備有危險時可以第一個逃跑。
辛紅以眼神示意黃之動等人在外面等,握住門把,默數到三,門甫推開—條縫,槍就先瞄準了屋內。
屋內只有一盞昏暗的小燈,她連眨了幾次眼,約略辨出地上散落了許多東西,角落矮桌旁靠著一人坐在地上,正是費橙希!
她顧不得房間裡可能有危險,急衝到他身邊。他衣衫凌亂,佈滿污漬和血跡,衣服被撕破的地方露出傷口和淤青,而雙手手臂呈現怪異的扭曲,顯然被打斷了。
「喂?你……」她試著喚他,緊閉雙眼的他全無反應,沾滿血污的瞼在微弱的燈光下,呈現毫無生氣的顏色。
她伸手輕觸他臉,肌膚是失去溫度的涼冷,教她心臟猛地揪緊——莫非,終究還是……
「你叫辛紅吧?」角落突然傳來聲音。
辛紅驟然回頭,看見江振達和兩個黑衣人站在角落,三個人手上的槍都對準了她。
「把槍丟掉!」江振達冷笑,「我還在想阿隸怎麼抓不到你,正好你就自己送上門來了!」抬腳往牆壁一踢,吼著叫醒睡在隔壁的手下:「阿原、徹仔,還要睡到什麼時候?警察來了!」他抬腳時踢到牆邊的東西,碰到牆壁發出「咚」的沉悶聲響。
就著微弱的光,辛紅發現那是根鐵棍,而地上散落的東西全是些棍棒、鐵器,全沾滿了血……都是他的血。
她怔怔看著他一身可怕的凌亂。這一天一夜裡,他吃了多少苦頭?
「不管我問什麼,他一個字都下講,所以我用了一點手段。」江振達陰冷哼著:「你膽子不小啊,辛紅!上次敢裝成什麼設計師助理,混進我的宴會,想不到你這樣一個剛畢業的小警察,還挺有手段的!把槍丟掉,手舉起來!」
就見她慢慢轉身,舉起雙手,一雙鳳眼已盈滿淚水。
江振達以為她要投降,卻聽她咬牙切齒道——
「要槍,自己來拿啊!」她猛地將槍丟出,砸中江振達左眼。
他痛叫一聲,對辛紅掃下扳機。
幾乎是同一時間,地下室的另一扇門開了,頓時槍聲大作。
在擲出槍後,辛紅跟著滾倒,搶起一根鐵棒,對準江振達一個手下的小腿就是一棒猛揮,細微的「喀啦」一聲,那人小腿已經骨折,慘叫著跌倒。
她跳起身來,一棒打在江振達臉上,將他打昏過去,同時搶過他的槍,對準剩下的一個男人,吼道:「跪下!」
對方被突來的變故嚇呆了,乖乖地雙膝落地,她膝蓋往前一挺,正中那人下巴,他立時暈厥;而那小腿骨折的男人在地上翻滾著慘叫,她一腳踹去,於是也沒了聲息。
一切在瞬間結束。房間外槍聲仍響個不停,還夾雜著男人的吼叫聲。
辛紅呆呆站著。
房內彷彿是另一個世界,而房外的混亂與她死寂的心全然無關。她想回過身,又不敢看身後的費橙希那可怖淒厲的模樣,震撼過度,她渾身發冷,握著沉重鐵棒的手顫抖不已……忽而,聽聞背後傳來微弱嘶啞的聲音——
「你……為什麼在這裡?」
辛紅愕然轉頭,看見原以為掛了的人,正睜著一雙比平常更生氣勃勃的大眼,惡狠狠地瞪著她,粗聲質問——
「你他媽的在這裡做什麼?」
「啊!」她幾乎是尖叫出來,鐵棒「噹」的一聲掉在地上。
他還活著?他還活著!
她腿一軟,幾乎虛脫地坐倒在地。
得到消息的時候,她沒有慌、沒有亂,旁人只見她談笑自若,沒有人知道她花了多大力氣,才克制住自己的慌亂。她不能慌,因為能救他的,只有她!她再自負自己的能力,但少了經驗的磨練,實在沒把握能成功。見到他了無生氣的模樣,她幾乎以為自己只趕得及給他……收屍……
「說啊!」費橙希吼著,神情凶狠,「你在這裡做什麼?!」
對一個一臉瀕死狀的男人來說,他除了聲音沙啞,中氣實在足得和他的臉色不符。
辛紅愣了愣,「來救你啊!」不然來觀光的啊?
「來……來救我?」費橙希咳了幾聲,喘息著,「其他警察在哪裡?」
「警察?哪有警察?」她脫口而出就知不妙,果然聽他吼聲直蓋過外頭的槍聲和混亂——
「你又擅自行動?!」
「不擅自行動,怎麼來得及救你?」辛紅開始懷疑他是不是真的受傷,解開他衣物檢查,除了淤青,他肋骨斷了好幾根,胃部隱隱青腫,唇邊還有乾涸的褐色血跡。她倒抽口氣,「天哪,你胃出血了!得快點到醫院……」
「我寧願死也不要你來救!」他大吼,又是一陣猛咳。
「你寧願死?」辛紅火氣直冒,雙手揪住他衣領猛搖晃,「被我救有這麼痛苦嗎?你寧願死?!
我偏偏不讓你死!你想當我歷來最短命的男友,也要問我答不答應!」
「你——」他被抖得骨頭快散了,無力再吼,沉聲道:「我寧願死,也不要你冒這種險,你懂不懂?」
「只要能讓我活得好好的,你寧願死?」她該感動的,但此時卻只想狠狠甩他一耳光,「費橙希,你對我的心意只有這樣而已?!你竟然不想為了跟我在一起而多活幾年?!」驚覺他喘息急促,顯得很痛苦,連忙鬆手,淚水卻跟著湧出了眼眶。
她抹去淚水,「要先把你弄出這裡……」從地上找到一些木棒,想先固定他手臂,遞尋房間內卻沒有可以綁的東西,心裡越急,淚水掉得越多。
「用我的衣服綁吧。」費橙希開口道,凝視著她臉上淚痕。
「嗯。」辛紅吸口氣鎮定,將木棍放在他手臂旁,正要將他幾乎全破成布條的衣服撕下時,卻不慎讓木棍掉下,直接砸到他被打斷的肋骨。
他悶哼一聲。
「對、對不起……」辛紅連忙把木棍扔到一旁,想繼續撕布條,又怕碰痛了他,手忙腳亂之間,淚水又開始滑落,滴在他傷口上……忽覺唇上一暖,嘗到熟悉的咖啡香。
她愣愣抬頭,看著他極緩地退開,額上冒著冷汗,顯然這個吻花了他不少力氣。
而他蒼白的臉色在她呆愣的注視下,不自在地轉紅,別開視線,「你說過,如果你說『對不起』,就……繼續我們那時候在做的事,不是嗎?」
她一怔,破涕為笑了,「嗯。」是因為他看出她的憂心和恐慌,想轉移她的注意力,才這樣做的吧?確實比深呼吸有用,神奇地讓她停不了的淚水止住了。
她抹了抹臉,再度拿起木棒、撕下布條,小心固定好他的傷處。外面打鬥的聲音越來越小,想必藍隸和神偷他們已經控制住情況了。
「但是,你別以為這樣就算了。」被一個吻打發過去好像太簡單了,她瞪著傷重的他,「等你傷好了,我們再來算這筆帳。什麼『我寧願死,也不要你冒這種險』,這種話聽了就讓我想揍你。」
他凝視著她,「我只是……不想再失去重要的人。」
保護不了最好的朋友,至少要保護生平第一個讓他動心的女人啊。
辛紅哼聲,「如果我放著你在江振達手裡等死,我就不能算是你重要的人。」
這時,房門忽然被踹開,丁綠堯直衝進來,一見辛紅就咆哮:「你這女人!為什麼沒有警察支援?!老子差點沒命!」
辛紅不耐地瞪他一眼,「誰跟你說有警察支援?」
丁綠堯一愣,暴跳如雷,「你!你這女人又騙我!……」
「找到他了嗎?」魏霓遠跟著要進來,但看到陰暗詭異的光線時,腳步忽停,走在他後面的黃之勤險些撞上來,踉蹌了幾步才站穩,接著直奔辛紅想幫忙。
「藍隸呢?」不見引他們進來的人,辛紅問。
黃之勤搖頭,「他一直在一樓沒下來,我只聽到樓上有打鬥的聲音……」
話未說完,藍隸高大的身影已出現在門外。
他氣息一如什麼也沒發生過的平穩,一手握著染血的短刀,目光一掃,看見地上的江振達,伸腳踢去。
江振達呻吟一聲,醒了過來。
藍隸一把將他抓起,「她在哪裡?」
「你……你答應不殺我,我就告訴你。」想以此為要脅,面對那雙森冷的黑眼,江振達卻無法控制聲音不發抖。他見過這個殺手怎麼拷問人,想到那些手段就要用在自己身上,不由得心驚膽戰。
「我什麼也不會答應你。」短刀貼住老頭子喉嚨,他一如平時面無表情,俊顏在幽微的光線下陰森懾人,宛如死神的形象。「這別墅裡,你的手下已經全都死了,沒有人會來救你。我再問一次,她在哪裡?」
「阿隸,把刀放下。」費橙希靠辛紅的攙扶站起,喘息著,「你就是不想再殺人,才來找我的,不是嗎?不要在事情好不容易要解決的時候,犯下不能挽回的錯誤……」
「你要做什麼?」黃之勤詫異地看著魏霓遠,他正把牆角的木桌搬開。
魏霓遠不答,把桌子拖到旁邊,摸到牆邊一個極小的隱藏扳手,一扳之下,牆角一塊瓷磚緩緩下降,出現一個漆黑的洞口。
「你怎麼知道這裡有機關?」黃之勤驚異極了,往洞口一瞧,裡面黑沉沉的沒有光亮,只有底部蜷縮著一團白色的東西,似乎是人……
「阿隸,沒必要殺他。」辛紅也勸道:「我們警方會幫你找人,他犯的罪足夠把他關到死,但如果你現在殺他,你也會受審!想清楚!」
藍隸對一切置若罔聞,刀刀開始往江振達喉管陷入,「這是我最後一次問,她在哪裡?」身邊忽然伸過一隻枯瘦蒼白的手,輕輕握住他手腕。
他一怔,側眼看到一張雪白的少女容顏,頓時愣住了。
即使骨瘦如柴,少女仍是驚人地美麗;貓一般靜謐縹緲的神情,在這陰暗的房間中,一身白衣的她像個發著光的天使,幽谷般深黑的雙眸,凝視著眼前已有一年不見的男子容顏。
「哥,」她的聲音細微得像耳語:「放了他吧。」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4 天前
尾聲
醫院的急診室中,首次在急診室值大夜班的菜鳥醫師掛掉電話,叫道:「B棟的手術房準備好了!現在馬上把人送過去!」
「知道了!」護士們忙成一團,安靜而迅速地量血壓、寫單子,與急診室外的陣陣喧嘩聲形成強烈對比。
菜鳥醫師抹了抹額上汗水,看著病床上任人擺佈的大男孩……男人,小心地問:「先生,你現在覺得怎麼樣?需要止痛藥嗎?」
「不必。」費橙希淡淡道,盯著天花板上的燈。
菜鳥醫師害怕地看著他身上的傷,「呃,但是……你傷勢不輕,不痛嗎?」初步判定雙手骨折、肋骨斷了四根、內出血,或許還有腦震盪,全身大小傷口不計其數,換成一般人可能早就痛死了,這男人……真強啊!
「其他人呢?」勉強轉頭,費橙希只看到急診室內有醫生、護士,不見辛紅。他因為體力不支,在救護車來之前就暈了過去,醒來時已在這裡。
「其他傷者在隔壁,有其他醫生幫他們治療……」
菜鳥醫師話沒說完,急診室角落的門開了,穿著刑警背心的辛紅首先進入,一面歎道—— 「你這死要錢的個性能不能改一改?好歹讓我把手上的事情處理完,五百萬絕不會欠了你的,你就先回家等嘛。」
「老子才不相信你這個女人!」丁綠堯的咆哮聲從隔壁診閭傳來:「我要錢,還要錄影帶!現在就給我!喂,我不要貼紗布!拿遠一點!」
「我去哪拿給你呀?現在外頭都是記者,出去鐵定被包圍。你受傷了,還是安分一點,讓護士小姐幫你上藥吧,別對人家那麼凶。」辛紅退到費橙希這間急診室的角落,向還在另一個診間的人招招手,「過來這裡談吧。你真的要走了?」
藍隸並沒移動腳步,倚在門邊緩緩頷首。「越早離開越好。」
「打算去哪裡?」
「不知道。」
辛紅盯著他平靜無懼的面孔,低聲道:「就我的瞭解,一旦被你那個組織訓練成殺手,就一輩子部屬於他們,絕對不可能脫離,想離開的人,會被他們派人追殺到底,不是嗎?」
「是啊。」他淡淡一笑,「聽說到目前為止,逃走的人沒一個能活過半年。」
「看樣子你已經有覺悟了。」必死的覺悟。「那,你妹妹怎麼辦?」
真是兄妹嗎?她頗為懷疑。
兩人不同姓,長得也完全不像,而且那女孩看藍隸的眼神,絕不是妹妹對哥哥會有的眼神…… 「他們要的是我,不會傷害她。以她的身體狀況也不能跟我同行。」她因為長期被監禁,還被施打毒品,幾分鐘前已經被安排住院了,要做進一步檢查。他不能帶她走,留下來更會為她帶來危險……
「換句話說,需要一個人照顧她。」辛紅一把將站在牆邊講手機的魏霓遠拖過來,「就是你了!」
魏霓遠一臉,莫名其妙,「什麼?」
「藍隸的妹妹啊!她需要長期治療,還有安全的問題,全都交給你嘍!應該沒問題吧?別告訴我,你們矩陣集團每年獲利上千億,卻連照顧一個未成年少女的能力都沒有?」
魏霓遠忙著應付手機裡喋喋追問的母親,幾秒鐘後才聽懂辛紅在說什麼,頷首道:「這我可以安排,沒問題。」
藍隸突然開口:「你為什麼知道她被關在那裡?」他進出那個地下室的房間不下數十次,從不知道那裡面還有密室,為何頭一次進入的魏霓遠會知道?
「對哦,你為什麼知道?」辛紅想起黃之勤提到過當時的狀況,「之勤說你毫不猶豫就把桌子搬開,找到機關。你應該是第一次進那個房間吧?」簡直像一開始就知道那底下有人!那密室完全和外界隔離,絕不會有聲音外漏,他究竟怎麼發現的?
魏霓遠將結束通話的手機收起,側身倚著牆,足踝上的銀質腳鏈隨之發出細微聲響,淺淺一笑,「嗯,可能是我運氣好吧。」
「運氣好?也未免太好了吧?」辛紅不信,而且他眼神飄移不定,明顯隱瞞了什麼,她還要追問,魏霓遠卻朝費橙希的病床一指——
「橙似乎醒了,你過去看他吧。」他示意藍隸往診問門口移動,「我家裡派人來接我,差不多要到了。等一下藉由他們掩護,我們可以躲過那些記者離開……」
辛紅這才注意到病床上的費橙希早已醒來,正凝望著她。她走到他病床邊,「我以為你進手術房之前都不會醒呢。」
費橙希沒回答,先將她從頭到腳看了一遞。衣服上有血跡,應該是從他身上沾到的,看來似乎沒有受傷。但他仍不放心地問:「你沒受傷吧?」
「好得很,連一根頭髮都沒掉。」那雙清澈的大眼瞬間流露的安心與喜悅,教辛紅驀然鼻頭一酸,好不容易才忍住落淚的衝動,「倒是你,傷成這副樣子,可能要養好幾個月的傷吧?」
「總是會好的。」他輕咳幾聲,氣息微弱:「只要你……沒事就好。」
這下可害得辛紅的眼淚滾出眼眶了。她使勁揉了揉眼,憤憤道:「你不准再講這種話,聽見沒有?什麼只要我沒事就好,你有事我還不是一樣難過?你敢再說一次,我一定剝你的皮!」
費橙希微微一笑,「恐怕你現在就要被剝皮了。他們都來了吧?」他們,指的是重案組的刑警們。他隱約聽到門外的人聲中,有林副組長的聲音。
「是啊,大家聽到你被抓走,一堆人立刻趕來,已經下班回家的也來了。」辛紅愁眉苦臉,「林副組長說要記我大過。」
「看吧,擅自行動的下場就是這樣。」
「才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呢!是因為大家很生氣,你被抓走這麼重要的事,我竟然沒告訴他們,找了幾個人就想救你,簡直拿你的命在開玩笑。」
「那,江振達的案子……」
「原本是計畫好三天後採取行動,當場破壞他的黑槍交易,來個人贓俱獲,現在當然沒辦法了。幸好,總算還是把他逮捕了,擄人、非法持有槍械的罪名,夠讓他麻煩一陣於,能不能扯出地下錢莊這些問題,就要看檢方的能耐了。」
他眼神一黯,「都是因為我……」
「別這樣說。」辛紅輕撫他已經上了碘酒的臉龐,「大家都不怪你,案子可以改天再辦,壞人可以改天再抓,但失去一個好同事是永遠也無法彌補的。他們已經失去過一個,不想再失去第二個。」
頓了頓,戲謔道:「再說,世界上畢竟只有一個費橙希,你要是掛了,我上哪去找一個像你這樣,把我看得比他自己的命還重要的傻瓜?」
「原來你對我的評價只有『傻瓜』而已?」聞言,他微笑。
「是啊,你是個既囉唆又愛管我的傻瓜,可我大概比你傻得還厲害,明明討厭被管,還是捨不得放下你。」她也笑了,輕握住他的手。
兩人凝視著彼此,笑意漸漸隱去,熨貼的掌心中交流的下只是溫暖,也是共患難後,轉為更深、更濃的情感。
菜鳥醫師咳嗽一聲,「費先生,我們現在要送你去照X光。」俊男美女之間的深情對話雖然很賞心悅目,但病人的命還是比較重要,他只好殺風景地打岔了。
辛紅退到一旁,讓護士把費橙希的病床推走。
費橙希忽道:「等等。」望著她,似乎有話要說。
「怎麼了?」辛紅俯身到他臉畔,他忽然仰頭在她唇上一吻。
「等我手術完……」費橙希躺回枕上,又是一陣咳,語氣溫柔,眼神卻極度危險,「我們再來算你今晚擅自行動的這筆帳。」
哎呀呀,剛才氣氛太好,她差點忘記他這處處以規定為優先的嚴謹態度了。這次她完全將他的諄諄叮嚀當成耳邊風,親身深入險地,對於這個將她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的傻瓜而言,即使她因此救了他的命,這行為依舊是不原諒的吧?
她回敬一個挑釁的眼神,呵呵笑了——
「隨時奉陪。」
看來,有他這個一絲不苟的警界前輩在身邊,未來的日子她還有得頭痛呢!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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