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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艾林 -【邪帝的偷情妻(一王三帥之三)】《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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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6-6 00:05:20
標題:
艾林 -【邪帝的偷情妻(一王三帥之三)】《全文完》
艾林 -
邪帝的偷情妻
(一王三帥之三)
身為冬楚皇朝至尊無上的王,有識之士口中的邪帝,
他的興趣是鬧事,專長是找別人麻煩,
這樣行事乖張任性,但憑一己喜怒,向來目空一切的他,
竟會因一個女人而變得患得患失、無法控制自己的心緒!
他無法相信他深愛的女人會這樣對他,
他還記得她當年是如何信任依賴他,听話又乖巧,
從可愛的小寵物慢慢佔據他心上最重要的位子,
他登基多年未曾立後,是因早將皇後之位留給她,
然而兩人好不容易歷經波折才能相守,她卻沒有喜悅,
只是冷然告訴他已嫁予他人為妻,
甚至為了那個男人的生死與他相抗?!
他不在乎被扣上強佔臣子妻子的罪名,
反正他向來視禮法為無物,他只知道──
屬于自己的東西他一定會要回來,無論是她的人,還是她的心!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6-6 00:06:09
楔子
冬楚皇朝臨晉六年四月初七,向來沒把祖宗江山放在眼裡的懷靈帝,出人意表地帶著浩浩蕩蕩的三千人馬前往皇陵祭祖。這三千人馬中除了朱氏皇族,還有四品以上的朝臣及其家眷。
氣派恢宏、綿延一里地的皇家儀仗簇擁著懷靈帝的龍輦,在夜色降臨時,進入層巒迭嶂、高聳入雲的行雲山脈。
對於皇上為何選在此時祭祖,一路上猜測之聲四起,大家竊竊私語著。
登基以來,懷靈帝對祭祖之事向來興趣缺缺,總是缺席,此舉不免引起眾人揣測。
「怎麼回事?天色已晚,深山難行,為何仍沒有一點停下來的意思?」隊伍中隱隱起了一陣騷動。
要知道行雲山脈險峻陡峭,道路兩旁一邊是深不見底的斷崖,一邊是垂直的山壁。白天已是難行,更遑論是夜裡?
無奈皇上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隊伍只能繼續前進。眾人小心謹慎的一路前行,直到接近二更時,隊伍的前方倏地爆出穿透夜色的驚叫。
「小心!有滾石,山落滾石—」
轟隆隆如驚雷炸開,巨大的聲音震動天地四方,眾人腳下的石路也為之震顫。
「護駕!」
「不好,落石砸向龍輦,保護皇上—」
慌亂的驚呼聲在山壁間回蕩,幾里地外都能聽到。
已經人困馬乏的貴族重臣們顧不得身分和顏面,丟下無法倒退的車馬轎子,抱著頭往回跑。
然而在隊伍尾部一輛輕裝簡行的馬車裡,驀地飛射出一條敏捷的身影,似一道青虹閃過路邊的藤蘿和岩石直奔前方。
「落落,回來。」車廂里有人著急的呼喚。
可那道身影宛若聽而未聞,只是急切而擔憂的竄入龍輦所在。她抬眼一看,龍輦倒在路中央,其上迭滿了大大小小的石塊。
「不準死,不準死。」身形瘦弱的落落反覆念著,神情痛苦地跪在龍輦邊,發了瘋似地搬起一塊一塊的石頭。
也許是她太過傷心,也許是她太在意龍輦中的人,因此沒注意到理應隨侍在側的太監、宮女和護衛竟都不知跑去哪了,此刻的龍輦之前,僅有她一人。
數盞宮燈被打翻在地,燒起團團暖火。
「不,不要死,起來。」落落神情激動地搬著有如小山般的石頭,不管尖銳的石子划傷了她的手,不管山上隨時都會再有落石的危險。
劃破的傷口滴出腥紅的血水,道旁的火堆照亮她清秀小臉上的淚跡。
「妳總算願意出來見我了,落落。」那個本該被埋在亂石當中的男人,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旁,彎身抓起她不停扒石的小手,將她從地上帶起來。
聽到熟悉的嗓音,她頓時一怔。
落落又驚又疑地抬眼,眼前正是那個讓她朝思暮想又深深抗拒的容顏。她覺得鼻子好酸,眼淚怎麼也止不住。
飄搖的火光映照出他極其複雜的神情。
「落落,別再躲了。」見她退後一步,他臉露溫柔的懇求。
原本淚流滿面的人兒此時卻緊閉著嘴唇,掙扎著搖頭。
「為了引妳出來,我費盡苦心設下今天這個局,難道還有放妳走的道理嗎?」他心頭有個尚未圓滿的夢—與她白首偕老。這個夢在這六年裡夜夜出現,反覆折磨著他,每當夢醒時分,他都忍不住要恥笑起自己,能將世人玩弄於股掌之間,卻無法留住心愛的女人。
這樣的痛,是她給他的,他獨自承受,從不曾怨她一分一毫,有的只是滿腔相思。
「妳難道不要小乖了嗎?不要的話,為什麼要拚命救我?看看妳的手,這裡的每滴血都是為我而流的!」想他身為一國之君,整個冬楚皇朝內唯他獨尊,有誰敢違逆他?可她明明知道自己有多在意她,卻仍偷偷躲起來不願見他,寧可他痛苦難受,也不願與他相見。
聽見他的話,落落停住掙扎,慢慢抬起盈滿水光的明眸,怨懟地看著他溫潤如玉的臉龐,依舊不肯開口。
驀地,外頭傳來一陣焦急的請罪聲,刺入了朱桓楊的心頭。
「放我進去!穆公公,下官燕喜安,下官的娘子在裡面,她不大懂規矩,若衝撞聖駕就不好了。請讓下官帶她回去,之後是責是罰,全由下官一人承擔。」
「原來妳嫁人了啊,落落……」他的聲音很柔很輕,但話中的寒意和殘忍令人不寒而慄。那握住纖柔皓腕的大手不自覺地重重收緊,帶著血絲的狹長眼睛露出了殺機。
燕喜安的話音剛落,落落當即被朱桓楊壓進懷裡,飛身帶走。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6-6 00:06:31
第一章
層巒迭嶂的群山色彩分明,黃綠交錯的青草,深秋的景色鮮亮,朱桓楊卻無心欣賞。
他將手下人馬調離身邊,甚至連平日緊隨在側的穆公公與貼身待衛都留在幾十里地之外。別說是與他對壘的皇族兄弟了,現在縱然是神仙也摸不清他的行蹤。
他前日在五哥的大營內竊得行軍布陣圖,之後只要他再稍動手腳,讓太子與五哥對上,局勢便會立即倒向他和十弟這邊。他快步疾行在平坦的山間小徑,四周幽靜無聲,不免令他放鬆警戒,分神想著下一步該怎麼走。
咔答—
兩聲極細微的聲音驀地傳入他耳內,接著他的身體霍然下墜。
不好!陷阱。
道路中央有個被枯葉、浮土及樹藤層層蓋住的大坑,真是太大意了,他竟然沒有察覺出異樣。
難道五哥已掌握到他的行蹤,派人來阻擊?真有意思,他嘴角噙著冷笑,決定以靜制動。
斜躺在深深的坑底,朱桓楊右手摸住腰間軟劍,氣定神閑地準備隨時給敵人致命的一擊。
嘩啦嘩啦,窸窸窣窣,他聽見上面傳來枯葉被風帶起以及被人踩住的聲音。
來了!朱桓楊興奮地看著土坑邊緣,軟劍已抽出三分,寒光乍現,全身緊繃。
他正凝神準備出手,忽地飄來一句不搭調的話語。
「呀!不是豬豬?」土坑上方出現一張標緻幼嫩的小臉,嬌艷紅潤的唇瓣吐出錯愕。
朱桓楊怔住,仰視上方,只見一個嬌小的身影趴在土坑邊,她一身獵戶裝扮,手執弓弩,雖然聲音及臉龐顯得稚氣純真,但身材曲線曼妙,看來約莫是十四、五歲之間。
少女內疚得皺著眉頭,愣愣地看著坑底的白衣公子。
她慚愧地想,她害這位公子掉進坑裡了,安安有說過打獵可以,但不能傷人。這條山路她來過好多次了,平日都不會有人來,今天怎麼會捕到人哩?瞧見坑中是個大活人,俏臉堆滿自責和疑惑。
朱桓楊大掌放開劍柄,扯出一抹笑。原來不是追兵,是他誤踩入了她的捕獸陷阱。
可愛的少女搔搔被毛絨絨的鼠灰色髮帶束起的發,茫然地蹲在坑邊傻看著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請問姑娘,在下掉入的可是妳的陷阱?」朱桓楊舒展下身體,和善溫柔地笑著道。他這三天兼程趕路,身體已經很疲累,從小伺侯他的穆公公正巧不在身邊,那就別怪他賴上這個害他掉進坑裡的少女。
女孩聽他問,乖乖地點頭,小巧的紅唇往下垂,顯得可憐兮兮的,格外惹人憐愛,沒想到這荒山野嶺中還有如此純凈可愛的少女。
無聲的山林時而響起幾聲清脆的鳥鳴,風兒正輕,陽光微暖。
她傻愣愣的樣子鈍得可愛又純凈無垢,一眼便可看透,根本不用費太多心思猜疑她是否別有所圖。仰視著她的朱桓楊心頭驀地溜過一陣怪異的感覺,猶如有隻小貓爪子正撓動他的心房。
「既然如此,那就請姑娘儘快將在下扶到坑外,在下可能摔傷腿了。」迅速忽略心口的異樣,他溫柔親切地笑彎了眼,俊美的樣貌顯得和善無害。
縱身欲跳下深坑的少女猛地對上他燦亮帶笑的星眸,倏地一怔,心頭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奇異感覺,好似要被吸入他的眼瞳中。
他……他是妖精還是天上的神仙,是使了什麼法術在吸走她的魂魄嗎?少女'想起爺爺以前對她說過的故事,心底一陣惶恐,連忙低下頭不敢再多看那姿態瀟洒、朗如明月的白衣公子一眼。
「姑娘,在下的腳好痛哦!」見小丫頭背過身去,朱桓楊故意哀哀亂叫。
少女一聽他叫疼,立刻放下手中弓弩,身手敏捷地跳下自己挖出的深坑,摸到朱桓楊的月白衣袖后打算扶起他,但她的目光始終投向別處,根本不敢看向他。
「姑娘姑娘,慢點,在下是不是很重?沒弄痛妳吧?」他舒展筋骨,懶洋洋地癱在地上,少女幾次好不容易將他扶起,他就暗使壞,讓兩個人再次跌回坑底。
他嘴裡說著體貼的話,動作卻壓根不配合。
「哎!」第六次努力失敗后,兩人再次跌成一團,少女垮著小臉,發出沮喪的嘆息。
「姑娘彆氣餒,妳一定會成功的。」他溫柔的鼓勵,給少女暖暖的安慰。
少女喘著氣,用纖細的背對著朱桓楊,悶悶地蹲在地上畫圈圈。
嗯她生氣了?這樣不好玩哦。
朱桓楊不喜歡看她的背影,皺著眉道:「姑娘,在下有預感,只要再來一次我們就可以上去了。」
「我好笨,害你痛痛。」少女埋怨自己的無能。
「別擔心,這次一定行的!來吧。」朱桓楊笑吟吟地拍拍她下沉的肩頭。
他話中的信心說服了少女,她回過身來,伸出纖臂托住他的背,等她使出力氣,只覺身子一輕,兩人就這麼飛到了坑外。
「哎呀—在下的腿比方才更痛,一定受了很重的傷,姑娘,在下要死了。」回到地面,朱桓楊收起輕功,身子放軟,隨即軟趴趴地倒進少女的懷裡,無賴地享受著軟玉溫香。
少女大驚,盈盈秋水般的澄眸露出驚慌。
朱桓楊暗中低笑。看來小丫頭心思單純得很,恐怕從來沒出過山林,有意思!這麼純凈無邪的女子,他還是第一次遇見。
聽他叫痛,少女將他擁得更緊,屬於女性獨特的柔軟與他精壯的身子相觸,弄得朱桓楊一陣心猿意馬。
「很、很痛嗎?怎……怎麼辦?」少女結結巴巴地問。
「找個山洞讓在下歇息歇息,也許就不痛了。對了,再給在下弄些山珍野味就更好了。」被人這麼關心著還真不賴,再靠緊一點。
山野已鍍上一層暮色,天邊的夕陽如火,可怖的野獸號叫不絕於耳。
少女徑自點頭,吃力地摟著朱桓楊結實的窄腰,朝她熟悉的山洞前行。
約莫一炷香的工夫,他便被好好地安置在乾燥無風的小山洞裡。少女動作利落地找來芒草和樹皮為他鋪好軟軟的草墊,就怕他躺得不舒服。
懶洋洋地半卧在柔軟的草墊上,朱桓楊朝剛生起火的少女招招手。
被塵土弄花臉的少女眼睛一亮,蹦蹦跳跳地移了過來。
「姑娘,在下還未請教芳名。」他無害地勾起唇角,聲音動聽。
「嗯」少女偏偏頭,疑惑地與他對視。什麼是芳名?
見她一臉疑惑的表情,朱桓楊自嘲地笑笑。她一直在與世隔絕的山林里生活,當然沒法理解複雜的詞語。
「就是妳的名字。」
原來是名字哦……少女精靈的眼眸一眨,開心地笑了。他都沒有笑她笨耶,並且沒有一點點嫌棄她的意思,比那些外面的其它人好多了。
他好好哦,她喜歡他!少女心裡甜甜的,軟軟的,更加覺得眼前的公子是神仙下凡。
她手舞足蹈地指著自己,興高采烈地道:「落落。」這還是第一次將自己的名字介紹給安安以外的人,她好開心。
「蘿蘿?」朱桓楊伸出修長的指頭在草墊邊的塵土上寫著。
落落的螓首猛搖。
「……落……落。」
「我寫的是蘿蘿啊。」
豐嫩的嬌唇嘟了起來,落落也學他在塵土上歪歪扭扭地寫下「碧落」兩字。安安有教她寫字,寫得最熟的就是名字。
「哦,原來是上窮碧落下黃泉的碧落。」
「對,落落。」爺爺跟安安都這麼叫她,她喜歡小乖也這麼叫她。
「真乖。」看著她純凈無垢的笑容,朱桓楊竟移不開眼。
她無邪天真,無垢無偽,毫不設防,是世俗間難得的一泓清泉,清冽甘醇,掬一捧飲下,彷佛神魂俱被洗凈。沒來由的,他有些醉了。
這麼順眼的寵物,養來玩玩也不錯。朱桓楊很滿意自己的決定,俊朗的眼睛亮如晨星。
「妳想知道在下的名字嗎?」一直掛在他臉上的笑無聲消息,嗓子中有著難得的認真。寵物當然要知道自個主人的名號啦。
落落覺得那種好像要被吸入其中的感覺又出現了,躲開他太過明亮的眼神,拚命的點頭。
「朱桓楊。」
「痒痒?」她低著頭看他在沙塵上寫的字,笨笨地跟著重複最後一個字。
「是楊,不是癢。」
「秧秧?」
她自小未出過山林,與青山流水為伴,養大她的爺爺寡言少語,致使她從小到大都沒什麼機會說話,即便說話,語音也不是非常準確,還好這半年來因為安安的出現,她多了很多練習的機會,安安很努力地教她說話。
「算了,隨妳了。」朱桓楊被打敗了。
「落落笨笨……」感覺出他的無奈,她悶悶地找個角落蹲下,用手指在地上畫圈圈,拿背影對著他。
「這樣吧,只要妳高興,怎麼叫都可以。」雖然他很希望她能叫對他的名字,可又捨不得苛求她。
「小乖!」山洞裡頓時回蕩著幼稚欣喜的嬌聲。
「嗯?小乖?」朱桓楊挑起斜飛入鬢的眉毛,哭笑不得地對轉過身子的她問。
「小乖。」落落固執地再叫一遍,用力點頭。她覺得小乖最適合眼前這個溫溫和和、俊朗如玉的公子,他一定比任何小動物都乖。
「真要叫小乖?」想他朱桓楊外型俊朗、優雅雍容,雖說如今時局紛亂,但他好歹也是鳳子龍孫,居然被冠予「小乖」這等幼稚小名,真是可笑極了。但看在她是他的寵物份上,他就勉強接受了吧。
「嗯。」她大眼撲閃撲閃的眨著,模樣看來乖巧可愛。
「哎,真拿妳沒辦法……但只能在私底下這樣叫哦,不能當著很多很多人的面叫。」他用簡單的詞句告誡她。
「落落知道,小乖小乖。」很多人的時候不能叫他小乖,她會記住。
「好,那就這麼說定了。嗯,小乖肚子餓了,落落呢?落落餓不餓?」他似真還假地說道,染笑的眸子彎了起來。
「餓餓,落落也餓餓。」她的肚子嘰哩咕嚕地響個不停。
「既然都餓了,快去找吃的吧。」天色逐漸轉暗,他推她出去找晚餐。
「嗯!」不見姑娘家的嬌弱,落落爽快地點頭應承,飛奔出暖和的山洞,消失在夜色里。
「真是只可愛的寵物。」沒注意到自己話中的寵愛,他自顧自地閉目調息,恢復精神。
他無法預料五哥什麼時候會追查到他的行蹤,所以必須養足精神,應付接下來的奔波。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見落落輕快的腳步聲,感覺到她正在擺弄抓回來的魚,沒過多久,洞內外飄散著烤魚的香氣,令人食指大動。朱桓楊心喜地想道:這個寵物真不錯,不但能逗她玩解悶,還能解決溫飽,吃住她都一手包下。
「小乖小乖,吃這個。」軟軟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
朱桓楊睜開眼睛,一條烤得冒煙的鯉魚出現在他面前,視線越過那條魚,他看見落落被夜風凍得紅通通的雙頰。
借著跳動的火光,他仔細地看著她。盈如秋水的眼睛,彎彎的柳眉,嬌俏挺直的鼻子,粉若桃花似的雙頰。
她純凈傻氣的個性,容易讓人忽略她驚人的美貌。
她很美,是個很美的寵物。
「謝謝。」他抓回被她勾去的魂,溫和笑道,順手接過她手上的樹枝,那條魚還冒著香氣。
試探地撕下一塊魚肉放入嘴裡,果木獨有的香味和鯉魚的鮮嫩在他口中融為一體。
「沒想到妳能在這荒山野嶺之中把魚做得這麼好吃。」他真誠的讚許。
朱桓楊只覺得在這裡和一個可愛的小寵物露宿野炊,別有一番風味,卻不知道此時的交集竟佔去他半生相思,也不會知道當他日後君臨天下時,最想念的卻是這個山洞和烤魚,還有眼前的小丫頭。
落落目光一眨也不眨地緊盯著她的小乖,見他一邊稱讚一邊吃完樹枝上的魚,又忙遞上一個烤得暖暖的圓薯。
「這是什麼?」
「甜甜的,好吃。」落落催促他接過。
「我看看。」接過她手裡烤得黑乎乎的東西,朱桓楊按了按,軟軟的,卻看不出是什麼,乾脆用手掰開,發現裡面鬆軟澄黃,散發出一股香氣。「落落先吃。」
這東西他不認得,也不會輕易嘗試。
小丫頭接過他遞來的另一半,狼吞虎咽地吞下肚去,看來她餓壞了。
「吃飽了嗎?還要不要吃?」他把另一半也遞給她,見她搖頭,才收回手,開始慢條斯理的吃起剩下的半個圓薯。
落落揉揉眼睛,打了個小哈欠,偏頭看了他一眼,扭扭粉臀,怯生生地擠入草墊,慢吞吞靠近朱桓楊的身邊。
「嗯?落落妳在做什麼?」這個小寵物太可愛,他忍不住想逗她。
「落落想睡了。」她完全信賴他,想跟他分享那個草墊。
倘若換做別的女人這麼做,朱桓楊會認為對方在勾引自己,但因為是落落,所以他一點都不反感。
「丫頭,妳會不會靠太近了點?」他故意逗她,其實一點也不介意她的靠近。
「呼。」以為他的話是在拒絕,她失望的吸吸鼻子,但這並不代表她放棄,小小的粉臀更往裡擠了擠。
「落落,妳很不聽話哦。」
「香香!」她不介意他的指責,水亮眼睛睜得大大的,用孩童般的口吻說著,沾著泥沙的小手捧起朱桓楊的袖子,移到鼻子邊猛然吸氣。
他身上傳來的好聞味道令她暈了頭,如同雨後的山林般清新。心思單純的少女瞇起剪水雙瞳,抱住他的袖子不放。
「妳倒挺識貨,天極島的伽羅香不是誰都能用上。」伽羅香是皇家貢品,由天極島納貢而來,只有深得父皇喜愛的他才能享用。
受到香氣的吸引,落落趴上他胸口,著迷地吮吸他的味道,一點也沒注意到自己全身已與他緊緊相貼。
朱桓楊的眸中倏地閃過一道火光。自她身上竄來的處子甜香,擾亂他的呼吸。
在他調息吐納之際,他與她的視線在半空相觸。
那雙純靜如天然泉水的眼睛,竟令他移不開目光,剎那之間,他忘了所有血腥殺戮,忘了那些黑暗、憎惡與算計。
他的心跳沒來由地脫序。
「小乖」小乖怎麼了?他的眼睛像是想要吞了她似的,這讓她變得好奇怪,她身體好熱,頭腦里全是想抱抱他的念頭。
「這個東西我要了。」呼出一口氣,朱桓楊打散曖昧的氣氛,長指挑開落落頭上毛茸茸的束髮帶,抽出一支樸素的玉簪。
「呀?」落落摸著頭連忙後退,可還是讓他拿走了她從小帶到大的玉簪。「還來。」她瞪大眼睛,嘟著嘴討要。
「看來它對妳真的很重要,那我就收下了。」他依舊笑得很和善無害。「嗯?落落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一個因為妳而受傷的人?妳看,原本我來到這清靜山林,是想獨自散散心,妳卻在山路挖了個大坑,害我摔傷了腿,不但破壞我的好心情,還疼得不得了!」
朱桓楊委屈地瞅著一臉茫然的落落,試圖勾起她的愧疚之心。
「這支玉簪不是我想要,我明白妳心裡希望我收下,以彌補我的損失,又不好意思開口,所以我就自己拿了,妳不用覺得不好意思,我都懂的。」
他顛倒黑白的胡說一通,聽得落落時而撓頭時而皺眉。
「不是這樣啦,不是這樣的……」這支玉簪是娘親留給她唯一的東西,爺爺說不可以隨便給人的。
「既然妳都要用它來賠給我,我也不好推辭。畢竟還得找大夫瞧瞧我的傷腿,要是傷太重,恐怕我下半生就變成一個廢人了。」他語調溫柔,卻蠻不講理,自顧自的講完后,就將玉簪藏進懷裡,還露出坦然的神情。
看大夫?安安說看大夫需要銀兩,可是她沒銀兩,所以只能把簪子給他……落落無奈地看著玉簪消失在他的懷裡,整個人被他吃得死死的。
「好累呢,腿又好痛,落落。」朱桓楊躺在草墊上,氣弱地輕哼。
小乖的腿還在疼她緊張地移到他的腳邊,擔心的看著月白長袍蓋著的長腿。在聽到他喊疼之後,她便忘了要搶回簪子了。
「幫我揉揉會比較好哦。」他眼睛亮晶晶地提議,其中的算計昭然若揭。
可落落被他溫雅的外表蒙蔽,不疑有他,在她心目中,小乖和善可親,怎會騙她。
她聽從朱桓楊的話,輕輕地替他推按小腿。
「嗯,好舒服,繼續。就是這裡,再用點力,落落好乖好可愛哦。」他得了便宜,不忘稱讚他的小寵物一番。
暖和的山洞將山林里的寒風擋在外面,朱桓楊瞇起眼睛,舒服的打起盹來,落在他身上的小手,力道越來越輕,最後完全停住不動。
擋不住周公召喚,落落偏著螓首,仰著粉白的小臉睡了過去。
見她沉睡,朱桓楊也覺得眼皮沉重。這個小山洞比不上他的華宅大床舒適,但他卻覺得很安寧,不由自主的便放任自己在此休息。
一夜好眠,但他仍保持警惕,山洞內外任何動靜都沒逃過他的耳目。晨曦微露時,他聽到夜裡睡得安寧的小寵物醒了。
注意到她害怕吵醒自己、躡手躡腳的聲音,他薄唇微勾,愉快無比。
小寵物出了山洞,腳步蹣跚地往外走。這個野丫頭,肯定還沒完全清醒。
朱桓楊玩心大起,他神清氣爽地走出洞口,想在半路捉弄自己的寵物玩玩。
在離山洞半里地的地方,他停在高處的大石上,遠遠地瞧著小丫頭走向山泉。
睡眼惺忪的落落揉著眼睛,打著哈欠蹲到山泉邊,捧起冰涼的水洗著臉。
山泉邊的林子里發出細微的聲響,在清晨的山林里顯得格外突兀。
落落連忙跳起,用袖子抹乾臉上的水,戒備地彎低身子。
果不其然,從林子里閃出四個手執尖刀的男人。
「小賤人,妳最好乖乖的跟我們走。」其中一個年紀最長的男人開口,步步向她逼近。
這個壞人又來了,還帶了好多人來,他為什麼老纏著她?落落警戒地打量起這群人,渾身緊繃。
她認得其中一個人,幾天前他在山裡遇上她時對她不規矩,結果被她打跑了。
「這次我們兄弟有準備,不會再像上次那樣便宜妳了。」一個瘦小的男人緊張的捂著顴骨下的傷口道,那是上次被她用箭頭划傷的。
落落常獨自在山林里行動,一向很少遇見外人,也沒想到自己姣美的相貌會引來歹人的覬覦。
瘦小的漢子是城中的地痞,因為逃到山林里躲債而撞見落落,見她容色秀美,動了歪心想賣了她抵債,誰知竟吃了大虧,不甘心的他回到城中和債主講好條件,備齊人馬,再度前來抓人。
「小心別弄傷了她,這小賤人能賣不少錢呢。」年長的男人便是債主,見她相貌不俗,賣進城中的青樓定能大賺一筆。
落落看看自己的兩手,突然大叫起來,她的弓箭並不在身邊。
「兄弟們小心,這小賤人又要發瘋了。」
沒再多想,落落使出蠻力,猛然朝那個矮小的男人衝過去硬搶他的刀。
那矮個男子因為先前的陰影對她仍有些畏懼,見她誰都不攻擊只找自己,一時間被嚇得渾身發抖。
「你這沒用的東西。」年長的男人從懷裡摸出一把石灰,灑得落落滿頭滿臉都是白灰。
眼睛好痛!看不見的她連忙倒退,不小心跌坐在地上。
「大哥,這招好。」
「若要靠你們這些木頭腦袋,我早喝西北風了。」帶頭老大頗為得意。
「把她捆起來。」
落落閉著眼睛想支起身子,手足並用地在草地上翻動,樣子相當狼狽。
她自小未出過山林,與青山流水為伴,養大她的爺爺寡言少語,致使她從小到大都沒什麼機會說話,即便說話,語音也不是非常準確,還好這半年來因為安安的出現,她多了很多練習的機會,安安很努力地教她說話。
「算了,隨你了。」朱桓楊被打敗了。
「落落笨笨……」感覺出他的無奈,她悶悶地找個角落蹲下,用手指在地上畫圈圈,拿背影對著他。
「這樣吧,只要你高興,怎麼叫都可以。」雖然他很希望她能叫對他的名字,可又捨不得苛求她。
「小乖!」山洞裡頓時回蕩著幼稚欣喜的嬌聲。
「嗯?小乖?」朱桓楊挑起斜飛入鬢的眉毛,哭笑不得地對轉過身子的她問。
「小乖。」落落固執地再叫一遍,用力點頭。她覺得小乖最適合眼前這個溫溫和和、俊朗如玉的公子,他一定比任何小動物都乖。
「真要叫小乖?」想他朱桓楊外型俊朗、優雅雍容,雖說如今時局紛亂,但他好歹也是鳳子龍孫,居然被冠予「小乖」這等幼稚小名,真是可笑極了。但看在她是他的寵物份上,他就勉強接受了吧。
「嗯。」她大眼撲閃撲閃的眨著,模樣看來乖巧可愛。
「哎,真拿你沒辦法……但只能在私底下這樣叫哦,不能當著很多很多人的面叫。」他用簡單的詞句告誡她。
「落落知道,小乖小乖。」很多人的時候不能叫他小乖,她會記住。
「好,那就這麼說定了。嗯,小乖肚子餓了,落落呢?落落餓不餓?」他似真還假地說道,染笑的眸子彎了起來。
「餓餓,落落也餓餓。」她的肚子嘰哩咕嚕地響個不停。
「既然都餓了,快去找吃的吧。」天色逐漸轉暗,他推她出去找晚餐。
「嗯!」不見姑娘家的嬌弱,落落爽快地點頭應承,飛奔出暖和的山洞,消失在夜色里。
「真是只可愛的寵物。」沒注意到自己話中的寵愛,他自顧自地閉目調息,恢復精神。
他無法預料五哥什麼時候會追查到他的行蹤,所以必須養足精神,應付接下來的奔波。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見落落輕快的腳步聲,感覺到她正在擺弄抓回來的魚,沒過多久,洞內外飄散著烤魚的香氣,令人食指大動。朱桓楊心喜地想道:這個寵物真不錯,不但能逗她玩解悶,還能解決溫飽,吃住她都一手包下。
「小乖小乖,吃這個。」軟軟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
朱桓楊睜開眼睛,一條烤得冒煙的鯉魚出現在他面前,視線越過那條魚,他看見落落被夜風凍得紅通通的雙頰。
借著跳動的火光,他仔細地看著她。盈如秋水的眼睛,彎彎的柳眉,嬌俏挺直的鼻子,粉若桃花似的雙頰。
她純凈傻氣的個性,容易讓人忽略她驚人的美貌。
她很美,是個很美的寵物。
「謝謝。」他抓回被她勾去的魂,溫和笑道,順手接過她手上的樹枝,那條魚還冒著香氣。
試探地撕下一塊魚肉放入嘴裡,果木獨有的香味和鯉魚的鮮嫩在他口中融為一體。
「沒想到你能在這荒山野嶺之中把魚做得這麼好吃。」他真誠的讚許。
朱桓楊只覺得在這裡和一個可愛的小寵物露宿野炊,別有一番風味,卻不知道此時的交集竟佔去他半生相思,也不會知道當他日後君臨天下時,最想念的卻是這個山洞和烤魚,還有眼前的小丫頭。
落落目光一眨也不眨地緊盯著她的小乖,見他一邊稱讚一邊吃完樹枝上的魚,又忙遞上一個烤得暖暖的圓薯。
「這是什麼?」
「甜甜的,好吃。」落落催促他接過。
「我看看。」接過她手裡烤得黑乎乎的東西,朱桓楊按了按,軟軟的,卻看不出是什麼,乾脆用手掰開,發現裡面鬆軟澄黃,散發出一股香氣。「落落先吃。」
這東西他不認得,也不會輕易嘗試。
小丫頭接過他遞來的另一半,狼吞虎咽地吞下肚去,看來她餓壞了。
「吃飽了嗎?還要不要吃?」他把另一半也遞給她,見她搖頭,才收回手,開始慢條斯理的吃起剩下的半個圓薯。
落落揉揉眼睛,打了個小哈欠,偏頭看了他一眼,扭扭粉臀,怯生生地擠入草墊,慢吞吞靠近朱桓楊的身邊。
「嗯?落落你在做什麼?」這個小寵物太可愛,他忍不住想逗她。
「落落想睡了。」她完全信賴他,想跟他分享那個草墊。
倘若換做別的女人這麼做,朱桓楊會認為對方在勾引自己,但因為是落落,所以他一點都不反感。
「丫頭,你會不會靠太近了點?」他故意逗她,其實一點也不介意她的靠近。
「呼。」以為他的話是在拒絕,她失望的吸吸鼻子,但這並不代表她放棄,小小的粉臀更往裡擠了擠。
「落落,你很不聽話哦。」
「香香!」她不介意他的指責,水亮眼睛睜得大大的,用孩童般的口吻說著,沾著泥沙的小手捧起朱桓楊的袖子,移到鼻子邊猛然吸氣。
他身上傳來的好聞味道令她暈了頭,如同雨後的山林般清新。心思單純的少女眯起剪水雙瞳,抱住他的袖子不放。
「你倒挺識貨,天極島的伽羅香不是誰都能用上。」伽羅香是皇家貢品,由天極島納貢而來,只有深得父皇喜愛的他才能享用。
受到香氣的吸引,落落趴上他胸口,著迷地吮吸他的味道,一點也沒注意到自己全身已與他緊緊相貼。
朱桓楊的眸中倏地閃過一道火光。自她身上竄來的處子甜香,擾亂他的呼吸。
在他調息吐納之際,他與她的視線在半空相觸。
那雙純靜如天然泉水的眼睛,竟令他移不開目光,剎那之間,他忘了所有血腥殺戮,忘了那些黑暗、憎惡與算計。
他的心跳沒來由地脫序。
「小乖」小乖怎麼了?他的眼睛像是想要吞了她似的,這讓她變得好奇怪,她身體好熱,頭腦里全是想抱抱他的念頭。
「這個東西我要了。」呼出一口氣,朱桓楊打散曖昧的氣氛,長指挑開落落頭上毛茸茸的束髮帶,抽出一支樸素的玉簪。
「呀?」落落摸著頭連忙後退,可還是讓他拿走了她從小帶到大的玉簪。「還來。」她瞪大眼睛,嘟著嘴討要。
「看來它對你真的很重要,那我就收下了。」他依舊笑得很和善無害。「嗯?落落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一個因為你而受傷的人?你看,原本我來到這清靜山林,是想獨自散散心,你卻在山路挖了個大坑,害我摔傷了腿,不但破壞我的好心情,還疼得不得了!」
朱桓楊委屈地瞅著一臉茫然的落落,試圖勾起她的愧疚之心。
「這支玉簪不是我想要,我明白你心裡希望我收下,以彌補我的損失,又不好意思開口,所以我就自己拿了,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我都懂的。」
他顛倒黑白的胡說一通,聽得落落時而撓頭時而皺眉。
「不是這樣啦,不是這樣的……」這支玉簪是娘親留給她唯一的東西,爺爺說不可以隨便給人的。
「既然你都要用它來賠給我,我也不好推辭。畢竟還得找大夫瞧瞧我的傷腿,要是傷太重,恐怕我下半生就變成一個廢人了。」他語調溫柔,卻蠻不講理,自顧自的講完后,就將玉簪藏進懷裡,還露出坦然的神情。
看大夫?安安說看大夫需要銀兩,可是她沒銀兩,所以只能把簪子給他……落落無奈地看著玉簪消失在他的懷裡,整個人被他吃得死死的。
「好累呢,腿又好痛,落落。」朱桓楊躺在草墊上,氣弱地輕哼。
小乖的腿還在疼她緊張地移到他的腳邊,擔心的看著月白長袍蓋著的長腿。在聽到他喊疼之後,她便忘了要搶回簪子了。
「幫我揉揉會比較好哦。」他眼睛亮晶晶地提議,其中的算計昭然若揭。
可落落被他溫雅的外表蒙蔽,不疑有他,在她心目中,小乖和善可親,怎會騙她。
她聽從朱桓楊的話,輕輕地替他推按小腿。
「嗯,好舒服,繼續。就是這裡,再用點力,落落好乖好可愛哦。」他得了便宜,不忘稱讚他的小寵物一番。
暖和的山洞將山林里的寒風擋在外面,朱桓楊眯起眼睛,舒服的打起盹來,落在他身上的小手,力道越來越輕,最後完全停住不動。
擋不住周公召喚,落落偏著螓首,仰著粉白的小臉睡了過去。
見她沉睡,朱桓楊也覺得眼皮沉重。這個小山洞比不上他的華宅大床舒適,但他卻覺得很安寧,不由自主的便放任自己在此休息。
一夜好眠,但他仍保持警惕,山洞內外任何動靜都沒逃過他的耳目。晨曦微露時,他聽到夜裡睡得安寧的小寵物醒了。
注意到她害怕吵醒自己、躡手躡腳的聲音,他薄唇微勾,愉快無比。
小寵物出了山洞,腳步蹣跚地往外走。這個野丫頭,肯定還沒完全清醒。
朱桓楊玩心大起,他神清氣爽地走出洞口,想在半路捉弄自己的寵物玩玩。
在離山洞半里地的地方,他停在高處的大石上,遠遠地瞧著小丫頭走向山泉。
睡眼惺忪的落落揉著眼睛,打著哈欠蹲到山泉邊,捧起冰涼的水洗著臉。
山泉邊的林子里發出細微的聲響,在清晨的山林里顯得格外突兀。
落落連忙跳起,用袖子抹乾臉上的水,戒備地彎低身子。
果不其然,從林子里閃出四個手執尖刀的男人。
「小賤人,你最好乖乖的跟我們走。」其中一個年紀最長的男人開口,步步向她逼近。
這個壞人又來了,還帶了好多人來,他為什麼老纏著她?落落警戒地打量起這群人,渾身緊繃。
她認得其中一個人,幾天前他在山裡遇上她時對她不規矩,結果被她打跑了。
「這次我們兄弟有準備,不會再像上次那樣便宜你了。」一個瘦小的男人緊張的捂著顴骨下的傷口道,那是上次被她用箭頭划傷的。
落落常獨自在山林里行動,一向很少遇見外人,也沒想到自己姣美的相貌會引來歹人的覬覦。
瘦小的漢子是城中的地痞,因為逃到山林里躲債而撞見落落,見她容色秀美,動了歪心想賣了她抵債,誰知竟吃了大虧,不甘心的他回到城中和債主講好條件,備齊人馬,再度前來抓人。
「小心別弄傷了她,這小賤人能賣不少錢呢。」年長的男人便是債主,見她相貌不俗,賣進城中的青樓定能大賺一筆。
落落看看自己的兩手,突然大叫起來,她的弓箭並不在身邊。
「兄弟們小心,這小賤人又要發瘋了。」
沒再多想,落落使出蠻力,猛然朝那個矮小的男人衝過去硬搶他的刀。
那矮個男子因為先前的陰影對她仍有些畏懼,見她誰都不攻擊只找自己,一時間被嚇得渾身發抖。
「你這沒用的東西。」年長的男人從懷裡摸出一把石灰,灑得落落滿頭滿臉都是白灰。
眼睛好痛!看不見的她連忙倒退,不小心跌坐在地上。
「大哥,這招好。」
「若要靠你們這些木頭腦袋,我早喝西北風了。」帶頭老大頗為得意。
「把她捆起來。」
落落閉著眼睛想支起身子,手足並用地在草地上翻動,樣子相當狼狽。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6-6 00:06:49
第二章
「求求各位大爺了,放了這位心普的姑娘吧。」朱桓楊驀地出現,佯裝膽小地哼叫,腳下卻一點都不含糊,幾個邁步來到落落面前,勁臂往下一抄,痩弱的她便入了他的懷抱。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奔出四個人的包圍圈。
「小乖,小乖。」雙目緊閉的落落聽見他的聲音,嗅到她鍾愛的味道,瑟瑟發抖地叫著他的名字,一雙小手死死抱著他的頸項。「落落,抱好了,他們追上來了。」懷裡單純無依的小人兒眼睛受了傷,滿頭滿臉的石灰,看得他心中好生不舍,又氣又怒。
竟然有人敢動他可愛的寵物?!朱桓楊的俊顏上殺氣騰騰。
一伙人見到嘴的肥肉飛了,又聽到先前他示弱的話語,也沒想那麼多,便拚著老命往他們逃竄的方向追來。
狂奔之中,朱桓楊故意放慢速度,將四個人誘至一處懸崖邊。
「哼哼,看你往哪逃。」四人將他們倆困在懸崖前,以為他慌不擇路的逃到了這裡。
「大爺們饒命啊。」朱桓楊可憐巴巴地叫給落落聽,卻輕輕將她放下,猙笑著直起身子,緩緩地抽出腰間的軟劍。
四人一頭霧水,不知這看似文弱的白面書生在唱什麼戲,聲音聽起來很害怕,可行為卻殺氣十足。
未等四個人衝上來,他已率先發起攻擊,軟劍如靈蛇閃過,瞬間便送這四人見了閻王。
四人尚未倒地,他已快腳地把他們的屍體踢下懸崖,動作流暢、一氣呵成,未發出半點聲響。
這些愚笨的自痴,還以為懸崖是他的絕路,朱桓楊陰狠地猙笑。
為什麼一點聲音都沒有?「小乖?小乖?」落落趴在地上,慌張地叫喊著。「大爺呀,饒了我們吧,小的給你們磕頭了,放過落落吧,她是個好姑娘。」她眼睛打不開,看不見他作戲。
「你們不要傷害小乖。」落落以為四人仍在,著急地大叫。
「落落乖,他們被我的誠意打動,已經走了。」朱桓楊收起軟劍,笑嘻嘻地抱住依然沒有鎮定下來的她。
「都走掉了?」
「嗯!」
落落偏著頭使勁地聽,果然沒有其他人的動靜,她舒了口氣。「你臉上的灰不能用水擦,我去找些桐油來。」石灰只能用油脂除去。
「小乖,不要走。」聽到他要站起身,落落情急之下,從袖裡抽出一條繩索圈向他,把他拉到自己身邊。
「我只是去給落落找桐油。」朱桓楊溫言笑道。
「不要不要不要。」她孩子氣地直往他的懷裡鑽。
她還是很害怕,手止不住顫抖。
「真是不聽話。」他嘴裡怪罪,手卻輕柔的揉揉她微卷的頭髮。
「抱抱,不要走。」她全身窩進他的懷裡,萬般留戀。
「落落,你這繩子上為什麼有紫色的草?」他注意到纏在身上的繩子上那抹亮眼的紫色,他之前從未見過。「紫芯草,漂亮。」他溫和的聲音好好聽,落落又笑了。
「這繩子是你自己做的?」
她老老實實點頭,「嗯,只有落落會編這種繩子哦。」
「真是聰明姑娘。」普通的繩子只不過纏上了紫芯草,就變得非常好看,朱桓楊仔細地把玩著手上的繩子,讚賞著她的心靈手巧。
「好痛。」猛然間眼睛的刺痛讓落落哀叫了起來。
他臉色一變,連忙將她抱起來。「你要再不聽話,我就要把你丟下喲。」
「不要,落落聽話,小乖不要丟下落落。」
「好,那你乖乖的,我帶你去找桐油。」他暗暗嘆氣,解下繩子讓她收好,本是想找個小寵物來玩,結果變成他照顧小寵物。
「小乖的腿還疼嗎?」
「昨天還在痛的呢,不過落落揉揉很有用,現在已經不痛了哦。」他誆她。
聽他沒事,她高興地點頭。
「前面有桐樹,太好了。」沒走一會兒,朱桓楊就找到了桐果。
他把摘下的桐果敲開,撕下衣角,沾了油臘,抹到落落臉上,洗去層層白灰。
「來,試著睜開眼。」弄乾凈她臉上的灰,他鼓勵她道。
長長的睫毛顫了顫,落落小心地撐開眼皮。
看見眼前月白的身影,她猛地撲向他,把他抱得更緊,落落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只覺得心跳越發地快,只知道自己不能離開他,半刻都不行。眼下到底誰是誰的寵物啊?朱桓楊暗嘆了口氣。
「你累了,閉上眼再睡會兒,我不走。」他好言勸慰。
此時晨間的陽光正盛,曬暖了身下厚厚的草地。
落落打了好大一個哈欠,點頭同意,緊張之後的疲憊讓她很快便進入深沉的睡眠。
兩人相擁著躺在山坡上,享受陽光和暖的照耀。
然而這份寧靜祥和維持不到一個時展,朱桓楊警覺起身,他聽見山坡之外有大匹的馬蹄聲響起。
他暗叫不好,五哥的追兵可能已經進山了。
抖抖衣料他坐了起來,落落也被他驚動轉醒過來。
「落落,我餓了?」他可憐兮兮地拍拍肚子。
聽到他喊餓,她馬上就要起身。
「不用你去,昨天是你弄吃的,今日該輪到我了。」他溫和地微笑。
落落扁嘴,偏頭想了想,最後局促不安地鬆開抓著他的衣角。
「我很快就回來,你乖乖在這等我,不要亂跑。」他向她保證。
聽到他的承諾,落落點頭,乖乖地抱著雙腿,看月白衣袍飄遠。
朱桓楊依依不捨地轉出山坡,進入密林深處,發現了追兵的蹤跡,這山林並不大,追兵卻人數眾多。
雖然他想轉回去找落落,但情勢已不容許他再多做停留,山林四周馬蹄呼喊聲越來越近,他不能讓追兵發現落落,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幾經權衡之下,他飛身而起,月白色的衣袍在陽光間格外刺眼,大批追兵立即鎖定他的方向,向他追來。
遙望向那個小山坡,他既不舍又無奈地引追兵出林。
他很快會回來接她的!朱桓楊在心中對自己說道。
冬楚皇朝歷經幾代經營,富強繁榮,傲視四方,它地域遼闊,北有礦石豐富的荒漠、東有秀麗富饒的水鄉,西有富庶平原、南有綿長的海岸,而屹立在中央平原的帝京更是盡得天下之利,成為首普之都。
坐上冬楚皇位的人,便能坐擁天下,成就一世霸業,誰知英宗駕崩后,皇朝內卻頓時大亂,通天的戰火一觸即發,所有皇子都捲入了這場奪嫡之爭。
沒有兵權的太子借了異族兵力掠殺反對他登基為王的兄弟,擁兵自重的五皇子覬覦皇位已久,藉機造反起兵。
而沒有任何兵力優勢的六皇子朱桓楊與十皇子朱桓隱結盟,暗中潛伏,時而冒出頭打幾場看似無關緊要的小仗,時而又消失得無影無蹤,神出鬼沒,令人不堪其擾,市井間並有傳言,先皇的十四皇弟、家財萬貫的楡林侯朱守鎮,也暗中支持著這兩人。
紛亂當中,各地百姓與父母官都憂心忡忡,坐立難安,戰火燒了將近三年,他們誰都看不清未來的局勢,如果說爭奪天下是一場賭局,大多數人都會壓五皇子這個寶。
身居龍陽郡都尉之職的龐勛,縱然掌握著軍事重鎮龍陽郡及兩萬精兵良將,然而在這肩勢不明的情況下,他進退不得,不過最近他的人已暗中與五皇子接頭,大有投靠之意。
「大人,探子來報,六皇子已在龍陽郡城外十且地的河灘上安營扎案,大約有一萬左右的兵馬。」
偏偏在這個時候,龍陽郡城邊來了一堆不速之客。
「朱桓楊?」年輕時曾憑一人之力打敗異族鐵騎的龐大人,聽到朱桓楊的名字便像見到厲鬼,難掩驚恐。
「大人何以對區區一個六皇子如此忌憚?」表面看起來朱桓楊並無多大勢力,另外那個擁有一雙妖異雙眸的十皇子還比較可怕,不過目前冬楚版圖上甚至沒有他們的地盤可言,他不知為何大人會這麼在意這兩人。
「哼,你們這些目光如豆的傢伙!朱桓楊他絕不像你們說的那般無能,你們想想,這幾年來有多少皇子被太子和五皇子除掉,而朱桓楊兵力不及五皇子,卻活得好好的,為什麼?你別看他對戰局影響好似無足輕重,他實際上可是這場戰爭里最令人頭痛的人物。」
自己只見過朱桓楊一面,他那張親切俊美的娃娃臉,並非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麼善良天真,他比任何一位皇子都危險。
「為什麼偏偏這個時候他會來到龍陽郡?」天底下真有這麼巧的事?他正想與五皇子聯手,朱桓楊便悄無聲息地遛到他邊上落腳……龐勛的臉色越來越難。
看來,有中原明珠之稱的龍陽郡城,也難逃戰火洗禮。
正當龐勛煩惱不已時,龍陽郡的街道上飄來一抹引人注目的月牙白。
朱桓楊一派瀟洒地走在龍陽郡的大道上,他身草亮眼的白色織錦長袍,明亮的顏色映著他冠玉似的臉龐,整個人看起來自凈俊秀,絕塵脫俗,束起的髮髻上草著雅緻的紫金烏冠,一雙帶著笑意的眼睛風流含情地四處亂瞟,筆直高挺的鼻子下是一張彷彿沾了上好胭脂的紅唇,配合著俊秀的外貌,流露出的是雍容華貴之氣。
「穆公公,這龍陽郡真不愧是冬楚的中原明珠,瞧瞧,兩邊的街市,那邊的戲樓,還有熱鬧的茶館,還有好多好看的姊姊。」他轉過身子,笑逐顏開地看向跟在他身旁的穆公公,滿眼的天真無邪,笑容滿面的俊臉令人如沐春風。
他今日僅帶了穆公公和貼身護衛辟邪,就大搖大擺地混進了龍陽郡里。
「殿下。」穆公公語重心長地喚道,雖然主子說這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無論是誰來看,都會說他單槍匹馬地前往敵人陣營,無疑是來送死的。
根本不聽勸告,月牙白袍一閃,朱桓楊任性地擠入街市的人流中。
「我回來了。」末到一盞茶的工夫,月牙白袍又出現在手下面前。
「殿下,您買這麼多糖豆是要做什麼?」穆公公傻眼,朱桓楊的衣袖裡、嵌玉的束帶邊,放滿了各式裝著糖豆的小紙包。
「都是漯亮姊姊送我的。」他黑眸中藏著狡點的說道。
他身後的街道上,一群女人們紛紛朗這邊探首張望。
「你、不、要、再、去、騙、人、了!」這個他從小看到大的六皇子真是騙死人不償命,靠著長相討喜、嘴巴甜,總能到處吃白食,還騙得大家團團轉。
不理穆公公的怨懟,朱桓楊皮皮地道:「這整個龍陽郡都在說『青田書院』的事哦。」他將懷裡的糖豆都推到辟邪懷裡,自己揀了一顆綠色的糖球放進嘴裡轉來轉去,狀似無心地話著家常。
「奴才也聽說龐勛一家子荒淫無道,其弟龐進更是蒙養男寵,不但在府里玩,還到外面搶,甚至沾污書院里的學生,無恥下流,惡貫滿盈,青田書院的學子寫檄文討伐兩人,結果龐家把整個書院的人都關了起來。」龍陽郡都尉還真不是什麼好人!穆公公皺眉搖頭。
「原來龍陽郡是如此好玩。」他嘴裡轉著糖球,望著逐漸向這裡分開的人流。
「都給我閃開,窮鬼,二爺二爺,這邊走,都閃開U龐府副總管跟在一人身後大聲嚷嚷,顯露出龐家的無法無天。
被喚著二爺的龐進滿臉橫肉,下流的三角眼閃著凶光。
「哎呀,誰推我?」令人眼前一亮的月牙白錦袍從人堆里跌跌撞撞地衝出,跌倒在他面前。
目光微轉,那高雅俊秀的身姿容貌登時映入他眼帘。瞬間,龐進渾身一震,全副心思全放到了眼前的公子身上。
「這位小公子,你沒事吧?是哪個不長眼睛的傷了他?」帶著不良企圖,他慢慢走近。
「算了,算小生自己倒霉。」朱桓楊無奈的拍拍衣袖,天真無邪地往嘴裡放了一顆糖球。
「這位公子看來很面生,是初來龍陽郡嗎?」龍陽郡里的青年才俊他都染指得差不多了,沒想到如今竟又出現這樣的絕色,那張白凈俊臉上的笑容差點沒閃花他的眼,瞬間點燃了他的心頭邪火。
「嗯,」朱桓楊點頭,「如今時局混亂,小生原本打算來龍陽郡投靠親戚,卻沒想到唉。」他邊吃著糖,邊想著龍陽郡真是好玩極了。
有人又要倒霉嘍!穆公公無聲輕嘆。
「既然公子無人可以依靠,就讓三爺照顧你,包管公子衣食無憂。」見龐進蠢蠢欲動,副總管立即狗腿的為主子出聲挽留。
「真的嗎?二爺願意照顧我?」興奮地膛大眼睛,朱桓楊驚嘆道:「太好了!不用擔心吃不到好吃的了。」
「當然,龐四,快給公子備轎。」色字頭上一把刀,龐進被他的天真外貌蒙住了雙眼。
「今晚可以吃頓好的了,我想二爺家裡也有好睡的床吧。」表現出對富貴的嚮往,朱桓楊看似個過不慣艱苦生活的富家公子,迫不及待地朝著火坑前進?
「公子儘管放心,你要什麼二爺都會給你的。」副總管奸笑著。
龐進看著絕色公子鑽進備好的轎子,這才放心地翻身上馬,打道回府。「哎呀,那個小公子真是年少無知」
周遭的百姓竊竊私語,適才給過朱桓楊糖豆的姑娘們也止不住嘆氣。
辟邪和穆公公無奈的對望一眼,有一個這麼愛玩的主子,真是苦了他們這些下人啊!
都尉府佔地遼闊,房舍富麗堂皇,是龍陽郡中首屈杯侶的大宅院,此際,月光清輝浮在屋頂的青瓦上,反射出一片冷冷的光。
「二爺,你的宅子這麼大,不能讓小生好好參觀一下嗎?」朱桓楊牽著龐進的衣袖搖來搖去的撒嬌,自從他進府後,便一刻不停的纏著龐進帶他到處遊覽。
「公子走了這麼久,不累嗎?」沒想到這個小白臉這麼纏人,自己直被逗得心癢難耐,一面對他露出的哀求神色,卻怎麼也拒絕不了。
「來人啊,掌燈,我這就帶你看看都尉府,這府邸可是從我爺爺那輩就建好的了。」
拗不過他的懇求,龐進一把扣著他被玉帶緊束的窄腰往前走,如此上等的男色,值得他花時間慢慢享用。
「那是哪裡啊?」朱桓楊佯裝好奇的指向遠處。「議事樓。」
「那那個角院呢?」
「那是我兄長的院落。」
「我要去嘛。」
「不許!呃……我是說時展不早了,改日吧,改日我一定帶你過去逛逛。」龐進連忙堆笑哄著嘟起嘴的朱桓楊。
「你騙我!這不是都尉府嗎?怎麼都沒見到兵丁。」他的目的就在於進府探聽更多消息,要是能探聽到龐勛存放糧草的位置,他便能輕易毀掉五哥布在龍陽郡的棋肩。
「我沒騙你,這的的確確是都尉府,我兄長的兵士足有七萬之多,大多都駐守在城西軍營。」絲毫沒察覺自己泄露軍情。
「是這樣哦?」朱桓楊可愛地噙笑,移步轉出他的懷抱,「我好餓。」龐進急忙吩咐下人擺酒上菜。
「只是吃飯嗎?我在家都是得聽著曲兒才能吃飯。」他小聲嘟嚷著。「龐四,去,把歌侵舞娘帶到淑清園。」
僕從領命,忙碌開來,龐進笑嘻嘻地拖著他前往淑清園,不到半盞茶的工夫,排場不小的夜宴便在三更天里舉行。
朱桓楊坐在他身畔,一會看看下方舞娘的表演,一會不停的向龐進勸酒,只要灌醉這隻惡狼,他就有機會去尋找糧草的下落。
原本這場戰役他是勝券在握,天下眼見就已在他囊中,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十弟那個死心眼的傻子,為了他的親親娘子延誤戰機,讓他們不得改變戰略,迂迴行事,雖說這其中也有他故意搗亂的成分,才使得眼下戰火無限延長。
不過他根本不在意這些事,就讓那百年基業見鬼去吧,他一定會慢慢毀掉朱氏江山的!
廳堂里,朱桓楊與龐進談笑著,忽地被一個老婆子打斷。
「見過二爺。」滿臉皺紋的老婆子諂媚地說道。
「有什麼事嗎?」龐進皺了皺眉,因好事被打斷而心煩。
「二爺,你忘了?前兩天你把青田書院的幾位女眷交給老奴,為了不負爺的厚望,老奴沒日沒夜的訓練她們,今日總算能帶出來給爺瞧瞧了,別看這青回書院女眷不多,經由老奴的手調教后,個個鮮活水靈著呢。」老婆子賣力地自誇,只搞得到他的賞賜。
「哦?」聞言他稍稍興奮地往廳門外張望。
「有好看的姑娘?二爺,我也想瞧瞧。」算計在朱桓楊眼底一閃即逝,他沖著龐進露出了好奇的笑。「帶她們進來。」
話音未落,四個濃妝艷抹,身穿輕紗薄裙的宣蔻女子魚貫而入,個個眉目如畫、明艷動人,尤其最後一個,她是所有姑娘里最為美艷的,身姿也較其他女子挪娜健美,也許正因為如此,只有她是被兩個老婆子架進廳內的。
好美的女人!龐進立即被她吸引,她純凈姣美的臉上描繪著適度的妝容,大眼水靈靈的,高高挽起的青絲如烏鴉般漆黑,發間點綴的珠寶令她有如雲中仙子,身材秣纖合度,柔軟的小蠻腰在細窄的紗裙里竟是如此的動人。
龐進呼吸加重,他向來好色,男色女色來者不拒。
與此同時,朱桓楊也看見了那個女子,而她也定定地看著他。
是小乖!被喂下軟骨散的落落勉強抬頭,神色激動地望著他,如果此時她還有力氣,早就撲過去抱緊他了。
乍見落落,朱桓楊掩飾不住驚訝,幸好龐進的注意力都被她吸引過去,沒留意他的異常。
「把那個女子再帶近一點。」龐進站宜了身子,急色地道。
老婆子笑咪咪說:「老奴就知道二爺會喜歡這姑娘,她的確美貌過人。」頓了頓,她又有些為難道:「可這丫頭烈得很,力氣也不小,還打傷了幾個家丁呢。」
「無妨,爺就是喜歡潑辣一點的丫頭!你做得很好,賞,一會上帳房領五十兩銀子。」
「謝謝二爺,還有就是這丫頭口舌不靈便,二爺……」
「哈哈,只要會出聲就行。」他喜歡聽女人嬌弱且痛苦的呻吟。
「當然會,當然會。」
自身難保的落落,擔憂的不是自己,她努力掙扎著,輕聲含糊地對著朱桓楊開口,「小乖?!」小乖怎麼會在這裡?也是被他們抓來的嗎??
朱桓楊沉默不語,握起碧綠的玉杯,目光下沉,微冷地看向她,好似在無聲地責怪?我不是說過不許在人多的時候叫我嗎??
他出現在此的目的是攪局,可落落的出現是個意外。
為一個寵物自亂陣腳,惹來麻煩,絕非明智之舉,他怎能做出這樣的傻事。
接受到他警告的目光,落落順從地閉上嘴,她答應過小乖,不在人多的時候叫他的,小乖好像生氣了!想到小乖可能會討厭自己,想起他的不告而別,她的眼中登時浮起淚光,不敢再吭聲。
真是聽話的寵物!他輕輕地朝她微笑,讚許的同時,愧疚揮之不去。
「公子,請你稍待片刻,我家兄長就喜歡這些美貌的姑娘,我先將這些姑娘送去家兄院內,去去就回,呵呵。」龐進扯了個謊,急匆匆地摟過全身無力的落落,暗嘆這姑娘一身嬌嫩的肌膚,等下不知是如何的銷魂蝕骨。
老婆子見二爺滿意,連忙將另外三位女子押出淑清園,留下落落一人。
「二爺,你可別言而無信,在下還等著你回來與我聽曲兒呢。」朱桓楊神色不變,只是為了龐進的離開而不滿地啐道。「會的,我馬上就回來。」他先好好享用這如春花般嬌艷的女子,然後再回來哄這個只懂吃喝的小公子。
龐進朝龐四使個眼色,要他看住小公子,接著便興奮地抱著落落邁過前廳,轉向後堂院落。
一時間屋裡的人散去不少,除了何候的僕人與唱曲的戲子外,只留下朱桓楊一個人坐在案前執著酒杯。
他垂首,看見酒杯中自己的臉,是那麼的可憎可厭,不明白為何有股殺人的衝動在他的血液里沸騰。
想到落落被那個男人抱進房裡,他再也坐不住了。
他想探聽虛實,掌握敵情,最重要的是順便搗亂,這麼說來時機不正好嗎?總之要是龐進敢碰落落一根寒毛,他就血洗這都尉府。
「公子,你要去哪裡?」龐四見他起身,連忙問。
「小生內急,請問都尉府的茅房在何處?」他撫著小腹,為難地叫道。
「這邊請。」龐四聞言不疑有他的領著人離開,沒看見身後人露出陣陣冷笑。
落落眨眨眼睛,無力地軟倒在陌生人的懷裡,覺得噁心難受,她原以為自己會永遠住在那片壯麗隱密的山林里,終日以打獵為生,沒想到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往事浮現燕碧落心頭。
一年前,準備進城的燕喜安在山邊救起被埋在土石下的她,那時她身受重傷,並失去了唯一的親人,一場無情的豪雨沖毀她和爺爺的家,心地善良正直的喜安不放心的留下來照顧她,知道她從小和沉默寡言的爺爺相依為命,很少說話的她天真不曉世事,於是耐心的教導她說話寫字,告訴她山林夕卜的各神禮儀規矩,甚至給了她和自己一樣的姓,漸漸的,長她四歲的喜安,成了她新的家人。
三個月前,熟讀典籍的喜安見她的學習大有進步,想起當初進城的目的是要到青田學院請學,以完成自己有一天能做上大官,造福百姓,以天下興亡為已任的願望,於是詢問她是否願意一起離開,一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原本不願意離開的落落捨不得新的家人,又怎麼都等不到小乖,縱然不舍那片伴隨她長大的山林,她還是跟著喜安遠赴龍陽郡。
青田書院的老夫子見喜安聰明過人,品行端良,即刻將喜安納入門下,傳授學問,誰知當兩人以為一切順利的時候,無妄之災卻席捲而來。
龍陽郡的龐家姦淫掠揚,無法無天,令有識之士無不憤慨,正直的青田書院學子們齊聲討伐龐家這對喪盡天良的兄弟,也因此付出了沉重代價,都尉龐勛野蠻地將他們全部抓了起來。
落落還記得那日午後,大門外衝進來一百餘名披甲士兵……
好痛!手腕上傳來的疼痛打斷她的回憶。
臭烘烘的喘息在她的臉龐上盤旋,濕滑冰冷的唾沫在她的頸間滑動,噁心的舌頭貪婪地在她雪白的肌膚上游移。
「不要……走開。」她使盡了吃奶的力氣掙扎,卻一點效果也沒有,她的歡腕被牢牢地綁在床柱上,她的眼中溢滿了驚懼的淚水。
「哈哈哈,再叫大聲點啊,我喜歡倔一點的女子,來啊!」龐進淫邪地舔唇,長滿汗毛的大手倏地撕開她胸前的薄紗,綠水青蓮的肚兜登時暴露出來?
「你好美,好美……」他著迷的撫摸著她細滑的肌膚。
「小乖!小乖。」落落兩眼含淚,輕聲低喃,擔心著小乖會不會有事,直到此時,她仍一心希望小乖能平安逃走。
「你這是叫誰呢?嗯?情郎嗎?哈哈,一會你就什麼也叫不出來了。」緊接著又是一聲布料被撕碎的聲響。
隨著白皙柔嫩的肌膚在夜明珠的光芒中越露越多,龐進急色地壓上她絕美的身子,正當他興奮的準備提槍上馬時,一道冰冷銳利的觸感猛然抵上他的粗腕。
他猛然一驚,還來不及看清究竟發生什麼事,一陣劇痛便從他四肢傳來。
只見冷光一閃,急速掃過他的手足,一滴粘膩的液體飛灑至他的眼皮上。
目瞪口呆的龐進只看見床榻邊那襲月白色的袍子,在朦朧不明的光線里沾染上點點血跡,猶如地獄之間輕飄而來的鬼魂,凄厲、陰鷙、兇惡,奪命而來。
「你……你……」
還來不及搞清楚自己的手腳是怎麼失去的,龐進用僅剰的左手指著光影下的身影,月牙白的顏色已成為他瞳中最後殘留的灰影。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6-6 00:07:07
第三章
窒息的寧靜中,猛然有重物掉落的悶響。
那個人為什麼倒下去了?落落咽咽口水,沉重的喘息著,冷汗沾濕身體上破碎的輕紗,她驚疑不定的張大著雙眼。
站在暗處,朱桓楊抖了抖軟劍上的血,抹了把臉,他不希望讓落落看到此時,他臉上的陰毒和殺機。
稍微平靜下來后,他踩在龐進不停抽搐的軀體上,靠到床邊,溫潤笑著,「落落,你知不知道你現在醜死了?」邊說著,他動手解除落落被捆住的雙手,那一雙梨花白玉腕上浮起的青紅瘀傷狠狠地抽痛他的心房。
看來他沒有一劍剌死龐進是對的,他要讓他生不如死。
別開臉,他抑制不住騰然升起的憤怒。
「小……乖……」剛得到自由的玉指急切地抓住他月白色的袍袖,「落落有聽話。」她沒有在很多人的地方叫他。
望著她全然信賴的眼神,朱桓楊好恨自己。
你為什麼不罵我?不怨我?無論是之前的不告而別,還是方才的冷漠無情,你難道沒有一點怨言嗎?他無聲地替她咒罵自己。
落落的無邪天真似純凈春水、涓涓細流,那麼無力弱小,卻點點滴滴流淌入他的鐵石心腸。
「小乖,小乖?」她怯生生地叫著他,他為什麼不看她?真的覺得她丑嗎?
「我在這,落落乖。」感覺到她的不安,朱桓楊嘆了口氣安撫她,溫柔地取來一旁被揉成一團的被子,把她緊緊裹成蠶寶寶。
很好,誰都別想再動他的落落一根指頭,連瞧一眼都不行。
滿意了自己的傑作,他的臉上才恢復了點人色,他抱起落落,給她在懷裡找到一個舒適的位置。
窗外閃過一道金色煙火,他冷冷勾著唇,笑意未達眼底。
「抱好嘍,一會可有好戲瞧呢,要是我的計策出了岔子,你可別太害怕哦。」朱桓楊摟緊她,保護的姿態顯而易見,也逐步清除她心底的恐慌。
落落十隻指頭緊緊抓住他的衣襟,什麼也不問,完全將自己交給他。
安置好她,朱桓楊大步流星地步出院落,途中向已潛伏入府的辟邪發出暗號。
「啊……二爺,二爺?快去找大爺,有刺客啊I」龐進的侍衛在發現主子已經差不多斷氣的同時,被藏在暗中的辟邪除掉。
「快來人啊!」
在他們身後,尖叫一聲高過一聲,盡忠職守的辟邪緊隨其後把阻礙——掃除。
儘管抱了一個人依舊輕鬆從容的朱桓楊,有恃無恐地再次回到淑清園的正廳,找了一處舒適的太師椅,摟抱著落落坐了下來。
不到一盞茶的工夫,他要等的人終於帶著人馬出現在他眼前。
「龐大人,你來得可真慢呀,本王都等到快睡著。」他弔兒郎當地撥弄懷中佳人的長發,執起一縷放在鼻間輕嗅,好難聞,這香粉太噁心了,回去通通要洗掉。
龐勛緊皺著眉,待看清眼前這個溫潤如玉,丰神俊秀的公子相貌,以及他那身月牙白袍服時,心中大吃一驚。
朱桓楊!
發覺來人身分,赫赫有名的龐都尉差點沒軟了膝蓋。
「怎麼?龐大人不記得本王了?那年正月元宵,你入宮覲見,不是與本王有過一面之緣嗎?」他親切地甜笑,眸如泛光的黑玉。
龐勛只覺得毛骨悚然,還未與他交鋒,已在氣勢上輸了一半,他原本就很忌憚朱桓楊了,甚至可以說是害怕,這種莫名的害伯情緒在見到他時變得更加嚴重。
「不知道六殿下到龍陽郡來,有失遠迎,還請殿下恕罪,敢問殿下,這次前來龍陽郡,有什麼是卑職可以效勞的地方嗎?」強忍住被朱桓楊眼瞳中隱藏的駭人殺機激起的驚恐,龐勛小心地喘著氣,謙和有禮的問道。
千怕萬怕,沒想到最伯的人就出現在老巢里,他全身猛冒泠汗。
「怎麼會是有失遠迎呢,」朱桓楊笑咪咪地道:「本來龐進請本王過府喝酒,有著美酒佳肴聽戲唱曲,本王還想讚賞他一番,誰知那廝色膽包天,竟敢對本王的女人動手動腳,關於這點不知龐大人怎麼說?莫非現在龐都尉權勢滔天,已不把本王放在眼裡了?」這話如棉里藏針,步步緊逼。
龐勛一時間還搞不清楚狀況,真以為弟弟酒後起了色心,對六皇子的女人不規矩。
「二爺呢?把二爺找出來。」他急著吩咐下去。
下面的人正門慌亂,早已發現後面院落出事的侍衛終於有機會出聲。「大人不好了,二爺他、二爺他的腳手被人砍斷,身上也被劃了數十刀,他的侍衛和後院其他人都死光了……」
這對龐勛而言無疑是沉重的一擊,在他眼皮子底下,都尉府內竟發生這種事。
朱桓楊穩坐在原位,嘴角嘴笑的看著他。
「朱桓楊。」龐勛立刻知道是誰搞的鬼,張目怒視,肝膽欲裂。
「怎麼,不高興?殺了本王啊。」他從容起身,小心呵護的把落落攬在懷裡。
她從棉被裡露出水亮的大眼,看見有好多人慌亂地圍過來,她有些不安的挪挪身子更貼近他。
刷刷刷,幾十把雪亮的大刀應聲抽出來,龐勛及其手下將士團團圍向朱桓楊。
「你以為我不敢殺了你嗎?」他怒極吼道。
利刃出鞘時,落落驚得差點想跳起來維護她的小乖,但無奈仍渾身無力,只能徙勞的揮動兩下。
「落落不怕不怕。」朱桓楊很快拍拍她的後背,安撫她安靜下來。
他越是沉著鎮定,笑語歡顏,龐勛就越猶疑不定,這朱桓楊孤身一人還拖著個包袱,簡直是自暴其短,難道這是另外一個陰謀??
想到此處,他突然下令,「都住手。」
「大人!」龐勛身後將士叫道。
「如果龐大人沒事的話,本王要回去了哦,這個美人真不錯,今晚有得我累了呢。」朱桓楊大搖大擺地往外走。
「大人?!」手執利刃、群情激憤的士兵們,眼看著他囂張地在自家地盤上自由出入。
龐勛雖驚疑未定,但也不能就這麼讓人走了,他正打算不管怎麼樣先攔住人再說時,朱桓楊卻突然開口了。
「哦,龐大人,本王忘了告訴你,你最好先去找找你家的大公子、二公子和三公子,我想他們應該不在府內吧。」在去救落落之前,他已做了安排。
說完,他輕鬆地繞開定在空中的刀刃,笑嘻嘻地揚長而去。
投鼠忌器的龐勛還真怕自己的兒子有個什麼萬一,只能鐵青著臉看著他離開。
「你真的醜死了,再這樣會惹我生氣哦。」回到駐紮的營地,朱桓楊旁若無人地把落落扛回自己的大帳,找來濕布,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濃妝。
雖然艷麗的胭脂妝點在她標緻的小臉上是那麼的傾國傾城,但在他看來卻極其刺眼,竟有男人敢動他的寵物,沒有把龐進凌遲處死真是便宜他了!
「你應該要洗個澡的。」他受不了落落身上的脂粉和發間香粉的味道,低聲叨念著。
受藥力影響仍虛軟無力的落落乖巧地不出聲,眨著朦朧的眼睛,專註地看著她的小乖。
若不是他太真實,她還以為這是夢,那一天,他就那樣不告而別,她等了他好久好久……想起他的消失,她難過的吸吸鼻子。
他的長指停留在她豐潤香霞的櫻唇上,擦去唇上胭脂后,露出落落原本粉嫩的唇瓣,朱桓楊有些著迷地低下頭,吮住那引得他心煩意亂的柔軟。
濕熱的靈舌霸道地鑽進她的檀口,與她的丁香小舌交纏,沒有了那濃厚俗媚的脂粉味,他嘗到了落落清新甜美的氣息,不由得沉醉其中,越發的狂浪起來。
小乖在做什麼?被觸碰的那一瞬間,頭腦還不太清楚的落落渾身僵住,腦袋變得暈陶陶地,她傻傻地感受著他的舔舐,他身上獨有的伽羅香氣融進她的口鼻,他溫熱的體溫害她整個身子好熱好熱,像泡進山中溫泉,快要融化掉了似的。
好半響,朱桓楊才依依不捨地離開她被吻腫的唇瓣,幽深的目光留戀不已的徘徊在她的菱眉上。
好想繼續吃了她,「小落落,你吃起來很美味哦。」他笑彎好看的眼,沙啞地嘆道。
落落大口喘息著,覺得眼睛好酸,還蒙起一層迷霧,讓她看不清他,胸口像堵著千斤大石頭,好難過。
「小乖別走,落落想你。」她想起幾個月前他就那樣走了,她在山林里找啊找的,卻怎麼也找不回她的小乖。
「為什麼掉淚?他們傷了你嗎?」朱桓楊見她落淚,緊張的動手撿査起落落身上是否受了傷,只見她光滑的雪背上赫然出現好幾道結痂鞭痕,他的臉瞬間擬結成冰,暗自咒道:該死的龐家人,都給我等著。
「不……落落想小乖。」見他臉色陰沉可怕,她拚命搖頭,淚落得更凶了。
「你是說,你在想我?」他靜下心來,慢慢明白落落想說什麼,心不由自主的飛揚起來。
「小乖不要走。」她艱難地做口,努力將話說完整,認真的模樣讓人心痛又心憐。
抹著她的淚水,朱桓楊微怔,不自覺的加重呼吸,她有如小鹿般天真帶淚的眼瞳,就這樣深深印上他的心,透進他的感情里。
「好,我不走,再也不走了……以後無論到哪裡,我都會帶著落落,一定。」他撫額輕笑,許下諾言,算是對上次的不告而別做出補償。
此時他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對她的在意與寵溺已超出對待寵物的程度了?
「真的?」落落轉動黑白分明的大眼,可憐兮兮地再問,就怕自己聽錯。
「嗯,真的。」他不舍她難過流淚,見她破涕為笑,心裡也跟著溢滿歡樂。
「呵……小乖。」得到保證,落落樂上天,她軟軟地伸出雙臂,拉住朱桓楊的衣袍,引他靠過來,再使勁圈住他的胸膛,將自己的小臉埋了進去。
「落落,以後只能這樣抱我,不可以對別的男人這樣,聽到沒?」他樂意被她緊擁,彷彿瞬間跌落一汪清泉,放任自己被清靈泉水環繞,不反抗、不逃跑,心甘情願溺斃在她懷中。
小乖又回來了,小乖答應她再也不離開她了!落落緊擁著他,感受他的氣息,在擁抱間意識漸漸模糊,眼皮也沉了下來。
「睡吧,我會在的。」他躺在她身旁,用毯子蓋住兩人,與她一起補眠。
剛打滅帳中的蠟燭,就見帳子上出現一個半彎著身的影子。
「穆公公,這麼晚了,你不去找周公下棋來找本王做什麼?」瞥了一眼那影子,朱桓楊似笑非笑地道。
「呃,殿下……十殿下來了。」穆公公帶著哭腔輕聲稟報。
「把他攔在帳外,本王馬上就去。」若讓那個凶神惡煞闖進來,吵醒他的落落可就不好了。
「辟邪已經在攔了。」不過再不快點,氣爆的十皇子殿下就要提刀砍人了。
輕巧地從落落懷抱里抽離,回身看了看憨睡著的落落,他悄聲出帳,前往議事大帳。
他人才剛在明亮的帳內現身,一柄鋼刀便破空而來,狠勁十足的砍向他。
朱桓楊裝模作樣地哇哇大叫,腳下卻不含糊的飛快一旋,躲過砍殺。
「十弟,親親小十弟,不要一見到皇兄就打打殺般的好不好。」他掛著一副欠扁的笑臉,不以為意地說。
身為朱桓楊的兄弟,朱桓隱有著一張與兄長截然不同的面孔,那滄桑的俊顏看來兇悍無比,琉璃似的雙色魔瞳似要吸人魂魄,令人不敢直視。
「朱桓楊,糧草呢?」日夜兼程的趕到此處,他滿面倦容,頭髮凌亂,但絲毫未減損他兇狠的氣質。
「十弟,該不會是你家娘子不要你,你陰陽失調,才到處亂髮脾氣啊?」那白凈臉上帶著假惺惺的擔憂。
想到失散的娘子,朱桓隱的臉色倏然一沉,眸里閃著痛楚,他不客氣地抓住朱桓楊的襟口,一把將他提到面前。
「不用太子來扒你的皮,有我就夠了。」媽的!砍死這個禍害好了。
「十弟冷靜!陰陽失調不是什麼大問題,為兄的一定幫你解決。穆公公,找人到城裡請些貌美的花娘來,讓我小十弟調和調和。」
冰冷肅殺的鋼刀高高舉起,目標是朱桓楊的脖子,他又在拿他的傷口開玩笑!
是可忍,孰不可忍。
「十殿下不要啊。」
「救命啊救命啊,弒兄啦。」大帳里,一時間熱鬧如趕集。
「稟殿下,前方傳來最新軍情。」大帳的帘子被掀開,一名士兵帶來探子送來的消息。
扭打成一團的朱桓楊、朱桓隱以及一旁的穆公公都被成功定住。
「據探子回報,太子的人馬已到三十里地外,恐伯兩日之後就會抵達龍陽郡。
而龍陽郡城中也不太平,據說都尉龐勛正招集兵馬欲偷襲我軍。」
「哎喲,大事不好。」朱桓楊涼涼地道。
「朱桓楊,你到底做了什麼?十日前你說來龍陽郡搬糧草,怎麼現在糧草沒弄到,還惹火上身?」
「啊,十弟你生什麼氣?當初只說我去找糧草,可我一不小心就切掉了龐勛二弟的手腳,所以來不及找咩。」若不是他事先安排好讓辟邪把龐勛的三個孩子藏起來,他也沒辦法順利帶著落落離開。
「你活夠了嗎?太子如今就沖著你而來了,你還去得罪龐勛,」朱桓隱緊皺起眉,實在是不懂這個向來老奸巨猾的六哥在想什麼。
「辟邪,我給你的糖豆呢?」他才不會把救落落的事告訴十弟,所有後果他會自負。
「好!很好!看來不用我動手,你也活不了多久了,過兩日,我便要與五皇子的兵馬對決,你好自為之。」調不到糧草,他已是心急如焚,不但如此,這兄長還到賭麻煩,氣得他額冒青筋。
「去找十四皇叔要,他一定會幫你。」他很壞心的拉十四皇叔下水,反正現在先把人打發走就對了。
「哼。」朱桓隱不再耽擱,直接出帳,打馬揚鞭直接去找人要糧草了。
「穆公公,你說小十弟最後會找到他娘子嗎?」朱桓楊幸災樂禍地問,十弟與娘子分離全是他一手造成的,思及此處,他得意地嘻嘻笑。
「殿下,大軍就要殺過來了。」辟邪沉沉地出聲提醒。
「本王又不聾,早聽到了。」
「殿下已有對應之策?」
「你先把糖豆還我再說。」
「殿下,別再玩了。」穆公公恨鐵不成鋼地吼道。
「嘩!穆公公真有勇氣!那本王封你為主帥,負責攻打太子率領的兵馬吧。」辟邪和穆公公交換一個眼色,同時無聲地說:好想殺了他。
唉,他們真是死腦筋,陪他玩一下又不會死,朱桓楊無趣地轉身,緩步走到虎皮椅上談正事。
「叫他們都進來商討軍情吧!」不一會,眾多將領魚貫而入。
「辟邪,給你七成兵力,能打敗龐勛嗎?」大家都坐定后,他懶洋洋的開口。
「不能。」他耿直地回道,龐勛兵強馬壯,而且兵力至少有七萬人,若正面迎敵很難跟他拚。
「那本王告訴你,趁夜安排人手到南向河堤,連夜趕工鑿穿河堤,堤下是一處山谷,想辦法誘他的人馬進入山谷,把握時機,引河水入谷,即可大勝。」
此話一出,眾人無不心悅誠服,僅短短几日,他們的殿下就已將地形勘透,並找出制勝之道。
「那太子那裡呢?」異族兵團蹺勇普戰,太子若非藉助了這膠力量,也不能在這場裩戰中取得二席之地帳內沉默半響,朱桓楊懶懶地吐了口氣,他已決定親自出馬,唯一需要考量的便是落落的安危。
「異族兵團有多少人?」他瞄向一旁的副將。「回殿下,兩萬佘人。」
「若沒有記錯,上次與太子對上時,有從俘虜身上取得的戰旗和鎧甲,明日都給李參將營里的兵丁穿上,與辟邪一起圍攻龐勛人馬,分散一部分兵力出來,將他們引向異族兵團,讓他們狗咬狗一嘴毛好了。」
「殿下英明。」沉悶的大帳內,神情嚴肅的眾兵士都舒了口氣,看來此役不用花太多力氣,便能坐收漁翁之利。
眾將士行完禮后便依序退出大帳,為明日之戰做準備。
辟邪仍有些擔心地開口,「異族人可能分不清我們與龐勛的人馬,但太子軍中監軍是冬楚的人,他們怎會看不出我們的計謀?」
「這正是本王要做的事。」只要他潛入異族兵團,悄無聲息地殺了太子派出的監軍,屆時那些野蠻愚笨的異族人便可任憑他們操縱了。
「殿下是想——」
「本王什麼都不想,就想你還我糖豆。」朱桓楊懶得贅言,直接靠近他伸手要糖。
辟邪太了解自己的主子了,他不想說的時候,誰也無法從他嘴裡套出話來,於是摸出身上的紙包,雙手奉上,再深深一拜,離帳調配兵馬去了。
朱桓楊拿起紙包嗅嗅,真香甜啊!他眉開眼笑的想,拿去給落落嘗嘗,她一定會開心的。
「小乖……」
帳外忙碌馬蹄聲與軍士呼喝聲里,似乎夾雜了細微的呼叫。
「落落?」朱桓楊一征,她怎麼醒了?他的腳步不受控制地朝帳外移去。
他人才剛出現在帳外,一個披著被子的小身子便穿過忙碌的軍營,朝他飛奔而來。
「小心。」見到她危險的行徑,他頓時嚇白了臉,軍營中來來往往的馬匹,還有銳利不長眼的兵刃,都可能不小心傷了她。
「小乖……」落落臉上掛著淚水,投入他溫暖的懷抱。
「野丫頭,差點被你嚇死。」穩穩接住她飛撲過來的身子,他無奈的嘆道。
「不見了,你不見了,你不要落落了。」藥力逐漸散去的落落氣喘呀呀地瞪圓了眼睛,在經歷過他的不告而別和龐府的險惡后,她已不能再與他分離半刻,他帶她離開那些壞人,不讓壞人傷害她,他在她心裡變得很重要。
他原本就是她唯一惦念的男人,她也說不上來為什麼,第一次見面就覺得很想親近他,伯他受傷,伯他不理她,患得患失地想著他,在分開的日子裡,她一直一直的想念著他,他對她好和氣,笑得好漂亮,害她的心撲通撲通的亂跳,在他離開的那段日子裡,她覺得自己好奇怪,心裡悶悶痛痛的,也不知道該怎麼對喜安說。
現在好不容易他又回到她身邊了,她再也不會讓他離開她了。
「落落乖,是我不好,來,吃顆糖,吃甜甜就不氣了哦。」明白自己當初丟下她的舉動讓她很沒有安全感,朱桓楊好聲哄著她。
當初他引五哥的追兵離開后,雖然曾一度想回去找她,但後來考慮到現下時局混亂,四處戰雲密布,為了她的安全著想,他還是等大肩底定后再去接她,沒想到後來會在龍陽郡相見。
落落乖乖地張嘴吃糖,好甜好香,嘗到甜味的她開心地眯起眼睛,心中再無芥蒂,有小乖在身旁,她不再計較過往。
站在一旁何候著的穆公公看得傻住了,主子喂女子吃糖,被喚作小乖的男人是他家邪惡殿下?這唱的是哪一齣戲啊?為什麼他看不懂??
「咳咳,殿下,鏖戰在即,不如將這位姑娘交給奴才照顧。」天真無邪的落落立刻就博得穆公公的好感和同情,想必這又是一個被殿下玩得團團轉的玩具了吧。
「你在想什麼?擔心我會害了她?」朱桓楊危險地眯起眼輕笑。
穆公公對上笑顏,登時出了一身冷汗,主子何等敏銳,怎會看不出他的心思。
「殿下……」
「甭說了,今晚本王帶你跟落落躲到安全的地方,沒我的命令,不許妄動。」他不敢再多說什麼,只能恭敬地彎腰應聲。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6-6 00:07:26
第四章
朱桓楊如同以往一般,潛入敵方軍營如入無人之境,不過沒想到這次他卻中毒了。
太子的監軍身旁竟然帶著異族巫師,在他動手砍掉監軍和巫師的腦袋時,一日丈大意沾到了巫師留下的毒抹。
所幸,他中毒並不太深,性命無虞,只是會拖慢他撤離的速度。在封閉穴道延阻毒素后,他緩慢的動作驚動了敵人,但還是勉強逃出了敵營。
逃到一里地外時,毒性再也壓制不住的發作,他只得壓低身子,藏身草叢裡,感覺到追兵步步靠近。
驀地一陣暈眩襲來,手已握不住軟劍,最後的理智告訴他,辟邪與其他人都遠在三里之外執行他的計策,無人可以接應他,難道今日他要死在異族人手下?
身前的草被人撥開,一張臉塗滿紅色顏料的異族士兵發現了他。
該死!朱桓楊奮力想掙脫腦中的黑霧攻擊敵人。
這個異族士兵看見月牙白袍,雙眼圓睜,正要張口呼喚同伴過來時,卻被一塊掛了草藤的石頭打中頭煩,立刻鮮血迸出,倒地不起。
朱桓楊用盡所有力氣抬頭,瞧見一道矯健的纖細身影快速地落在他跟前。
「落落?」她不是該和穆公公躲在安全的地方嗎?
「小乖受傷了。」她心疼的道。
軟骨散的藥效退去后,落落又變回老練的獵人,山林間任何能拿到的東西,都能成為她的武器。
更加幸運的是,這個異族士兵只是獨自一人在此處搜尋,沒有人協助,此時藏身的草叢變得極為安全。
朱桓楊虛弱地含笑看著落落,日光下,她穿著一身倒落短衫,足踩毛皮靴子,烏黑的秀髮用絨繩東起,整個人顯得靈巧可愛,以她剛剛的身手看來,想必當日龐府是在人多勢眾的情況下才得以擒住她的。
「我的命就交給你了。」看見她出現,他立即放鬆警戒,墜入迷霧中,他相信有落落在,他不會死。
死,對他而言並非陌生的東西,在迷濛之間,他彷彿脫離自己的軀殼,回到了過去,再見到了那些早已離他而去的人們又回到他身邊。
「達依大叔,我不要離開你們;突虎阿舅,我不要去帝京,我要騎你送給我的小馬,跟姊姊采磨菇。」淚漣漣的他被母親抱在懷裡,放聲大哭著,而看著他長大的族人們只是為難地看著他。
七歲之前,他與母親東姬一直在東卑族中生活,那段時光,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候,在族人無微不至的關愛中成長,他們給了他這世上最溫暖寶貴的親情。
而懷熙帝的第二子英王,便是他的父親,當年還只是王爺的父親東征,用十萬兵力從東卑人於里奪來領地,善良的東卑人從此歸順冬楚。
母親東姬便是東卑族族長之女。
父親每年到行宮來看望他們母子,那時的父親,一心一意只愛著美麗的母親。
在他七歲那年,英王終於不忍相思之苦,決定帶著母親與年幼的他回到帝京的王府居住……
他在達依大叔和外公舅舅們的愛護下長大,相較於冬楚而言,他更願意承認自己是東卑族的孩子。
雖然不願意離開東卑,但是他天真的以為,若能因此讓終日思念父親的母親快樂,他勉強可以忍耐,誰知回到帝京,卻開啟了他黑暗人生的序幕。
由於母親與他得到父親太多寵愛,引來父親的妻妾和他其他兄弟的嫉妒暗算,年紀尚小的他見到母親受人欺侮卻無力反擊,日子久了,他漸漸怨恨起為他們母子帶來這一切災禍的父親。
英王雖然寵愛他們母子,但他的妻妾們背後代表的全是不同的勢力,在王府里想要生存下去,就要靠自己的手段,他是不會為了任何一個女人得罪其他勢力的,這讓生性柔弱善良的母親過得無比痛苦,也為年幼的他帶來無數殺機。
他還記得那種刺入骨髄的疼痛無休無止地折磨他,他抱緊自己的身體動不了,針扎似的痛遍布全身,母親的哭泣聲不斷在他腦海中回蕩,他彷彿又聽見穆公公的哀嘆——
「東姬娘娘,小主子被人下毒了!娘娘,只要小主子好起來,老奴以後會親自嘗過所有食物之後再給小主子用。」
「怎麼辦?該怎麼辦?楊兒會好起來嗎?會嗎?公公。」他單純無邪的娘親早已慌得六神無主,自責又心疼的抱著他連聲道歉。
娘親在那個骯髒污穢的王府內受盡折磨,哪怕父親一直愛著她,也改變不了她過得痛苦的這個事實。
後來他大難不死,神神痛苦磨難改變了他的性格,父親的冷眼旁觀更造就了他的冷血,聰明的他迅速掌握生存之道,想要好好的活下去,他必須比他們更惡毒和陰狠,於是他學會了偽裝,用他天真和普的笑容和心機,收服那些敵視他們的皇族親人,以保全他跟母親。
從那時起,他再沒真誠的笑過,處處設防,對他來說除了母親,每一個人,不管男女、親人還是奴僕,都是他利用的棋子。
日復一日,他身體里的邪惡魔鬼被怨毒的果實養大,血液也逐漸冰涼,但那時的他還只想著如何保護自己和母親,直到那一天……
他青春貌美,依然嬌艷的母親,服下了鶴頂紅,在彌留之際用死寂的平靜告訴他,在他們離開領地后的第四年,東卑族便被冬楚皇朝的大軍血洗滅族了,不留一人,一直被蒙在鼓裡的母親,在得知自己深愛的人殺光自己所有的親族后,萬念俱灰的決定離開人世。
母親的血沾滿了他的雙手,達依大叔、阿舅阿公、哥哥姊姊的樣子,在他腦海里輪轉,他們的溫暖愛護在他心裡都還不曾褪色,他卻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那是他的族人親人,自己為什麼保護不了?那些存在過,給予他愛與關懷的家人,就這樣被輕易抹殺了,那時他就在心裡發誓,他絕不會原諒那些奪走他親人生命的人!
後來査到,此事是懷熙帝生前向英王開出的條件,要他除掉東卑人,永保東疆安寧,便將皇位傳於他。
那個男人即使再愛母親,仍然受不了權勢的誘惑,下令屠殺那個曾經被他喚過丈人的妻族,也逼死了自己最愛的女人。
愛他的父親葬送了他的親人和他心底最後一絲溫度,他怎麼能不恨這個人??
他要報復。
他朱桓楊要的,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泊其人之身,他要讓整個冬楚都嘗到被抹殺的滋味。
噬骨的冷酷和邪性是一柄狂亂的武器,他借它,一步步凌遲著冬楚,也割裂他的內在,血肉模糊。
給了他一半血脈的父親既是他的至親也是他的敵人,他的血親都是他的刀下亡魂,東卑族人的累累血債壓得他好痛,每當生死交織之際,都是這股痛支持著他往前走,一直以來都是這股強大的復仇之心驅使著他活下去。
他要往前走,他的目的還沒達到,他不能死。
「我要殺了他們所有人。」他被惡夢籠草,睜著血紅的眼睛,朝近在身側的落落咆哮,手朗腰間摸向軟劍。
「小乖?」守護著他的落落錯愕傻眼,怕他傷著自己,立即撲上前死死抱住他,大聲叫他的名字。
「為什麼要教我的阿公阿舅,他們純樸善良,與世無爭,為什麼?死老頭子,哈哈,就是你的一句『非我族人其心必異』,你就要殺掉我的族人,哈哈……」狂笑間,他掙脫落落的懷抱,滿腦子只想著他要殺了所有人,要毀彌冬楚皇朝,找不到劍的他摸到地上的樹枝,激狂地在地空中亂舞。
「停住,小乖,怎麼了?小乖醒過來!」落落勇敢地迎向用力朝她抽過來的樹枝,死死地抱住他。
那大力狂甩的細枝敲在她的雪背及玉手上,揮出一道道烏青的血痕,但即使肩頭的布料滲出血花,她仍不放手,小乖在發抖,他在害怕,她感覺到他的怨慰和恐懼,於是用自己小小的身子,努力地抱著他、溫暖他。
朱桓楊所沾之毒並不致命,只是讓他神智不清,回想起最恐懼陰暗的過去,被這樣緊緊地摟著,源源不斷的溫情如春鳳化雨般洗去他的驚慌失措,他漸漸找回理智。
思緒緩緩地恢復清明,他對上落落勇敢卻又帶淚的雙眼。
「小乖不怕,落落幫你打跑野獸,好大好大的野獸落落都不怕,有落落在。」
見他傻傻地看著自己,她誠摯地向他保證。
梭巡過她透著血色的肩背,被劃破的額頭,還有手上無數的青紫,朱桓楊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
她說有她在比起任何海誓山盟,她那些簡單甚至不夠通順的話,更有著深刻的魔力,銘刻在他的心底。
雖然早知她對自己的意義是不同的,但經過這次,他或許再也不能把她看做是普通的小寵物了啊!
「好,有你在,還好有你在……我的落落……」他動情的輕吻她的額心,不舍的舔去上面的血痕。
「小乖不怕,怪人都走了。」落落再次用玉臂纏緊他說道,那些臉上塗得紅紅的怪人都不見了。
「嗯,怪人已經在跟龐勛的人狗咬狗了。」朱桓楊順勢將頭埋進落落的肩窩,懶懶地說道。
和他依偎在一起,她從頭到腳熱了起來,胸膛間又再一次的亂震亂跳著。
沉醉在她柔軟的懷抱里,朱桓楊一點也不想動,甚至懶得吭聲,龐勛與太子的混戰是多好的大戲,要是在平日他鐵定樂於觀看,但此時此刻,他只想跟落落在一起,靜靜地在一起,再大的勝利也抵不過這一刻來得讓他滿足。
安寧地閉上眼,他像孩童般睡去,彷彿又再次回到七歲之前那般無憂無慮的日子。
獃獃地看著懷裡的男人,落落的雙手護衛般的環著他的精壯胸膛,小心地控制自己的呼吸,防著自己吵到他。
聽著他規律的軒聲,她放下心來,可沒多久她又深深地撐起秀氣的眉頭,扭頭看向龍陽郡的方向。
除了小乖,她還有一個重要的家人要照顧呀。
可是喜安被關在什麼地方呢?落落在心中煩惱的想著。
一場激戰過去,龐勛的七萬精兵良將在山谷中折損了四萬多人,其他兩萬多人與異族兵團同歸於盡。
眼下整個龍陽郡里,只剰下三千殘兵敗將,消息傳聞,太子與五皇子都惶恐不安,雖然他們不願承認,但他們已隱隱感覺到,天下已非朱桓楊莫屬。
遠在千里之外的人都被驚動了,何況是身在龍陽郡里的龐勤,他像是一隻驚弓之鳥,只要想到朱桓楊實力未受絲毫損傷,隨時都有取他人頭的可能,他就驚慌得坐立難安。
龐勛怎麼也不會想到,就在他滿腦子裡想著如何阻止朱桓楊入城之際,那個月牙白的身影竟然再次出現在他的都尉府中。
他張大嘴巴,死瞪著廳前身草月牙白袍,依舊彬彬有禮的朱桓楊。
那身月牙白袍在明亮的陽光下顯得格外光潔脫俗,配上他一身的出塵氣質,即使明知他是取人性命的惡鬼,也不得不讓人為他所惑。
「龐大人,龐大人?怎麼不說話?本王覺得你應該有話要講。」朱桓楊親切地開口。
「你想做什麼?想殺了我?」回過一神來的龐勛厲聲大叫。
「龐大人你這是曲解了本王的好意,我想你損兵不少,此時應該很傷心難過,才特地帶了好吃的糖豆想給你嘗嘗。」
「哈哈哈哈。」龐勛怒極反笑,這朱桓楊倒真會作戲,看來他與家人的性命恐伯再難保住。
「別笑了,本王要是你,會給自己找個爽快點的死法,比如說喝點味道比較好的毒藥,或者嘛,昕說懸樑自盡也不算太疼。」
「你以為我怕你了嗎?來吧!你就算攻城我也絕不投降,我會帶著將士浴血奮戰,殺掉你這狗賊。」龐勛深知無論降與不降都是死,還不如拚一下。
「死腦筋會死得更快,不過本王眼下沒了糧草,要想攻城,還得再等上十天半個月,你若覺得等死很舒服,你就慢慢等吧。」
「朱桓楊,你這喪心病狂的狗賊。」他明明可以如入無人之境的來去自如,卻不肯殺了他給他一個痛快,存心要他在這十天里備受煎熬,真是好惡毒的用心啊!
「你的嘴好臭,本王受不了先回去了,等我有興趣再來看你。」
朱桓楊瀟洒掀袍,踩到廊外,見屋內屋外衝進許多護衛,不由得嘿嘿一笑,飛身上瓦,月牙白的衣袍消失在明亮的陽光下。
他一身輕鬆地回到軍營,再過不久,他即可不用一兵一卒就殺光龐府的人,這不但是為自己,也是為了被傷害的落落。
晴空中驟積雨雲,轟鳴作響的春鐳,沉悶的預告著雨水的降臨。
大雨細密地滋潤著飽受戰亂的大地,在滴滴答答的雨聲中,站在主帳內的朱桓楊變了臉色。
「落落呢?」落落不見了!他心愛的小寵物不見了。
沒有人應聲,辟邪和穆公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閉緊嘴巴什麼都不說。
「穆公公,你是不是該說點什麼?」朱桓楊緊盯著從小顧他長大的穆公公,注意到他的眼睛一直在躲著自己。
「殿下,都是奴才不好,你殺了奴才吧。」他老淚縱橫,猛地跪在地上開始磕頭,直到額頭染上血痕了仍未停止。
「你把落落弄到哪裡去了?」朱桓楊的臉孔扭曲得可怕。
「奴才不能說。」穆公公一邊磕頭一邊道。
「為什麼?」他冰冷地勾起眉,手冒青筋。
「殿下,奴才看著你長大,難道奴才還會不明白嗎?你想要玩死天下人,奴才說什麼也得陪你,但那個姑娘天性善良純樸,你別害了人家,請殿下放她走吧,讓她找個好人家,度過平凡的一生,奴才真的不希望她變成下一個東姬娘娘。」
他能看得出來,這個姑娘對主子有多重要,可他也很明白主子偏執的性子,他擔心倘若出了什麼意外,只要那個小姑娘受到傷害,無可避免的也會傷害到主子自己,他實在很怕主子本就陰冷可怕的性情會更加扭曲,只能出此下策,他做這一切都還是為了主子著想啊!
想起落落可能會就此離開他,朱桓楊臉色刷白,尖銳的疼痛刺入心吹,不!他不能忍受看不見落落!
他呼吸急促地邁出大帳,雨霧裡,他張大了眼,四處尋找那嬌小的身影。
沒有!到處都沒有!沉重感緊壓他的胸口。
盲目地出了軍營,踏上官道,他整個人被雨水澆透。
原來,落落早已不是他的寵物,曾幾何時,他心裡眼裡只有她,她漸漸地從寵物的位置慢慢上升,上升到他心裡獨一無二的位子上,那個沒心機的小丫頭,似涓涓細流一般,緩慢柔和地切開他的偽裝,流進他的血液里,一點一點地匯聚到他的心房裡,成為他內心深處的一部分。
天底下,沒有人能比她重要。
朱桓楊狼頻地在雨中狂奔,沒漏掉每個落落可能會出現的路口。
帶來生機的春雨澆得他通體冰冷,但卻比不上他找不到落落的心寒,最後他累了,喘息著跪在路邊,心灰意冷。
「小乖,小乖——」
雨絲交織成一片白霧,朦朧的鄉間彷彿有人正軟軟的喚著他。
「落落?」朱桓楊直起身子,極目望去,只見官道的左側蜂縮著一個小黑影。
昕見他的聲眘,小黑影倏然抬頭,看見他后猛地一躍,穿過迷霧,直接又熱烈地撲向他「落落,落落,落落。」他握住她的雙手,反覆叫著她的名字。
「公公說你往那邊走了,我就去那邊,可是怎麼找也找不到你。」
穆公公騙她說朱桓楊離開了龍陽郡,她才離開大營一路追去,後來大雨落下,她迷失了方向,正巧被出來追她的朱桓楊撞上。
「我哪都不去。」他再也放不開她了!他定定的看著她,溫柔地撫摸她濕漉漉的美麗面容,目光像是生了根的離不開。
他的眸中有太多情感,緩緩地、深濃地注入她的身上。
落落也學他一樣,靜靜地看著他,她覺得傾泄而下的雨水好礙事,不時鑽入他與她之間,她討厭這雨,討厭這隔開兩人的距離。
被他眼神中的深情吸引,也受不了雨水的冰涼,她再次投到他的懷抱里,與他緊緊相擁。
她在他的懷裡又嗅到淡淡的伽羅香,彷彿躺在一座深幽的山林中,香氣圍繞著她,乘著香氣,她醉了,她單純天真的世界里逐漸染上一抹粉色的少女情懷。
「落落,你知道什麼是喜歡嗎?」隔了半響,朱桓楊喑啞地開口。
落落在他胸口處搖頭。
「喜歡就是想要跟那個人天天在一起,喜歡就是永遠想跟那人同吃同睡,喜歡就是傻傻地看著那個人什麼都不想要,喜歡是每天想著天長地久的事,喜歡就是喊出那個人的名字也會動情,落落,想跟我天天在一起嗎?想跟我同吃同睡同進同出嗎?」朱桓楊緊緊鎖著她的眼,認真的問道。
「想,都想!落落每天每天都要抱小乖。」哦,原來這就是喜歡,她明白了。
她沒有一般少女的矜持,坦然說出自己的心情。
「那跟我說喜歡我。」
「喜歡!」落落揚起一個好大的笑臉。
「不對,說『落落喜歡小乖』!」
「落落喜歡小乖。」
落落認真地說著,兩頰紅通通的,還因為緊張而微喘著氣,那可愛的模樣令朱桓楊心神俱醉。
他喜歡的,就是這樣純真可愛的她。
「落落,我也喜歡你。」朱桓楊難得沒有笑,相當鄭重地看著她的眼睛說。
從此之後在他心裡,再沒有人能比她更重要,她是他僅存的良知和普意,也是他此生唯一的愛。
「好!那我們回營吧。」他低頭微笑,牽著茫然的她往前走。
「回去?」落落重複。
「帶著你這小包袱根本沒法四處征戰,不如回帝京,你做我的皇后。」他的落落若當上皇后是什麼樣子呢?好想看哦。
「做好厚?!」那是什麼東西?落落傻乎乎地伸長脖子,雨聲大到她幾乎聽不見他在說什麼。
「哈哈哈哈。」朱桓楊被她逗笑了,伸手揉揉她濕透的發后便沒有再說話,穩穩地將她帶回大帳中。
穆公公看見他們回來,無奈的嘆了口氣,多天真的丫頭呀,又被騙回來了。
對穆公公的態度,朱桓楊不以為意,他知道這個看著他長大的老人家是為了他好,但他不能容許同樣的事苒發生,他不許任何人再逼落落離開他!他決定找個時間再好好和穆公公說清楚。
進入帳中,他立刻要人取來千柏子,並親自幫落落擦乾滴水的長發。
覺得濕透的衣裳貼在身上很難受,落落徑自脫掉外草的短裙,露出同樣被打濕的中衣。
透明的中衣緊緊貼附著她妓好的身子。緊挨著她的朱桓楊看得心中跳出一團火來。
她真美!他忍不住轉過她的身子,渴望的吻上了她。
落落呆住,他他又在吸她的魂了!她覺得自己的三魂七魄好像都離開她的身子向他飛奔而去,她的全身緊繃,忽冷又忽熱。
好軟的唇,好清新的味道,朱桓楊難以壓抑倏然而至的慾望,他深深吻著她,邊撥開了落落的中衣,抽掉她肚兜的帶子,一步一步地將她領向鋪著獸皮的軟榻。
她倒在榻上,身上僅剰下褻褲和斜掛的綠網肚兜,雪白的肌膚染上片片紅暈,綻放在他被情慾佔領的深暗眸子里。
他感覺到她的僵硬與不適,細心地用手指撫慰,教她徜徉在續維火熱的肌膚之親里,慢慢學會迎合他的動作。
她無聲的喘息,歡頰紅似艷梅,被他逗弄得呻吟出聲。
那聲音好陌生,是她發出的嗎?落落既害羞又暈眩,覺得自己的身子熱得不受控制,他的手也無法忽略,挑弄得她無法自持,讓她不由自主的回應著他。
「故變風發乎情,止乎禮義,發乎情,民之性也;止乎禮義,先王之澤也。」帳外驀地傳來大聲朗誦的聲音,痴痴迷醉的兩人霍然一驚的分開,稍稍消滅了帳中原本火熱的氣息。
朱桓楊懊惱地半跪在榻邊,撫著額無力地笑了。
他看著落落眼帶迷濛的誘人模樣,拉來被子裹住她。
「穆公公,今日這麼好興緻,在殿下帳前吟詩?」帳外有人遠遠地問道。
「哈哈,嘿嘿……」穆公公幹笑兩聲,接著迅速逃走。
努力調息,朱桓楊還是平撫不了慾望帶來的疼痛,他自顧低言,「落落啊,看在穆公公這麼疼你的份上,我就饒了他,要不我會剝光他把他吊在官道上,任人觀看。」
「嘎?」落落膛大水眸,不知該說什麼好。
「好好睡吧。」他把她安置好之後才開始動手清理自己。
換去濕透的衣裳,套上乾淨的中衣,再次轉回軟榻上時,他手裡多了一個小小的錦囊。
「你有說喜歡小乖哦。」朱桓楊靠近她,輕聲地說道。
落落乖乖點頭。
「不許後悔!就只喜歡小乖一個人。不管以後是否發現我不是你看到的那樣,也得喜歡我。」當有一天,落落髮現他不如預想的完美,會不會拋棄他?不行,為了避免這樣的狀況發生,他要她的承諾。
「小乖不怕,落落都會在。」她怎麼會不喜歡小乖哩?那是她從未想過的事。
「好!」朱桓楊隨即拿出一把匕首,割下自己胸前垂落的一綹發,接著從枕下拿出一塊玉色香塊,和自己的髮絲一起塞入小小的錦囊中?
「給你,你要永遠戴著它。」他把縫上長長紅繩的錦囊掛到她的脖子上。
「香香。」落落拿起小錦囊,放到鼻上一嗅,瞬間眉開眼笑,這個小囊里散發著跟小乖一樣的氣息。
「很香對不對,這是我常用的伽羅香,給你一塊,這樣你隨時都能聞到,這裡面還有我的頭髮,是我對你的牽絆,總之不許搞丟了,記住沒有?丟了我可是會生氣的哦。」
「嗯嗯。」落落用力點頭,她不論什麼時候都能聞到這個味道,好快樂哦,她開心地抱著香囊聞來聞去。「把你的頭髮也給我。」
匕首劃過,落落的一絡青絲被削掉,朱桓楊用月白色的布條把這束秀髮捆住,放進自己的懷裡。
「落落,這是你對我的牽絆,不要忘了,任何時候都要記著,你不是孤身一個人,你還有我需要惦記。」見自己的發貼在他胸口,她的臉如晚霞般燦爛。
「看你這麼乖,這個還你。」朱桓楊收起匕首,拿出藏了多時的簪子,這是初遇之時,他從落落那裡奪來的,如今,他輕輕地將簪子簪上她的發間。
「小乖小乖,落落的簪。」她歡喜得哇哇叫。
單純歡樂的她逗得他開懷大笑。兩個人笑鬧一會兒,便心滿意足地相擁而眠,夢魂相連。
翌日一大早,剛用過早飯,辟邪就狂奔入大帳吼道:「殿下,龐勛瘋了!他昨夜叫人堆放柴草,今天一早,他便把都尉府給燒了,這還不打緊,因為風勢太大,龍陽郡整個也跟著燒起來了。」
「這個龐勛真是太沉不住氣了!說好十天以後再敬他的啊,他急什麼?」朱桓楊鄙夷地撇撇眉。
「怎麼辦?」
「先到高處看看火勢,這極有可能是龐勛的誘敵之計。」
朱桓楊抖抖月白色袍子起身,回頭看了看落落,只見與他著同樣顏色襦裙的她驚呆地坐在後面。
「落落?」她沒回答。
「落落!不要怕,只是小事。」看著她蒼白的臉色,他以為她被嚇到了。
她手心出汗,說不出話來,只是在心中狂喊:喜安呢?喜安在哪裡?
「殿下!」辟邪聲聲催促。
再次用眼神安撫落落,朱桓楊吩咐帳外士兵看好她,便與辟邪一起攀上可眺望龍陽郡全貌的丘陵。
今日風勢又大又急,龍陽郡被濃煙包裹著,上升的青煙逐漸籠草了四方天空。
風裡除了被吹起的草屑之外,還有從龍陽郡里飛過來的白灰。
遠遠望著,朱桓楊彷彿也能感覺到燃燒的高溫。
勁風掃過,濃煙里吐出艷麗奪目的火影,也帶來龍陽郡里凄厲的哭喊和哀號,那情景猶如煉獄。
「殿下,太慘了,我要找人去救火。」辟邪看不下去了,他衝下丘陵,回營搬救兵。
冷冷地看著火光,朱桓楊沒有阻攔。
「風這麼大,怎麼救?」他喃哺自語,感覺著呼嘯而過的風吹起他的袍角。
倏地,他眼角閃過一襲月白色的襦裙,心下大驚,望著那再熟悉不過、他特定命人訂製的羅裙,朝向龍陽郡噴著火焰的城門。
他認得那件和自己衣衫同樣顏色料子的月白色襦裙,即使再想否認,他也不得不承認那是他的落落。
這個時候,她不要命地跑去龍陽郡幹麼?朱桓楊的心被扯緊,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
「殿下,你快下來啊,那姑娘跑了,我不許她走,可攔不住她啊。」穆公公在小丘下沒命地叫道。
朱桓楊腦袋裡一片空白,等他再有知覺的時候,他人已在龍陽郡里。
四周已陷入火海,身側都是不斷湧上前的災民,他們哭得呼天搶地,身後火勢鋪天蓋地而來。
他不在乎一切,不在乎火燒著了他的袍角,不在乎燒傷他的手臂,不在乎掉落下來的木樑幾乎要奪去他的生命,他只是緊張地四處張望,不放過任何一個白色人影。
「落落,你在哪裡?」再往火海深處走,竟然一片寧靜,沒有人聲哭喊,只有烈焰燒灼時的劈啪之聲。
滿身滿眼皆是熊熊烈火,他的落落呢?
「殿下!快出來,殿下,你在做什麼?」
聲音遠遠傳來,好像是穆公公跟辟邪的聲音,但不是他的落落。
「該死!混賬東西,你還不快滾出來。」
這好像是小十弟聲音,但他才不管,他只要他的落落。
又是一陣狂風掃過,火焰像在嘲笑他似地呼呼上升,他的臉被燙起了泡。
腳下踩到什麼,他低頭,看到的竟是落落的簪子。
他目光獃滯地把燙人的簪子揀起來,木然地收入束帶里,在簪子之下,看見了被燒毀的破碎白色錦鍛。
怎麼可能!他的心口彷彿被一陣重擊,他壓低身子,仔細看那丁點布料,可還來不及看清楚,就感覺到有人衝到他身後,狠狠地將他擊暈過去。
「你他媽的又在玩什麼鬼把戲?!」那瞬間,他聽到小十弟的咒罵聲。
不!他還沒找到他的落落,他不能暈過去……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6-6 00:07:47
第五章
身披明黃龍袍的男子,俊雅地端著一杯熱茶,站在綻出花海的桃樹下,感嘆著年華的流失。
又是一年新春。
時間真是一點都不等人,六年了,歷經他登基、小十弟找著娘子,接著他無聊地找了個小女賊斗跑他親親十四皇叔。
哎呀,無聊啊!最近都沒什麼有趣的事嗎……
「皇上,吏部尚書求見。」穆公公在殿外高唱道。
「宣。」放下熱騰騰的茶,他由御書房的院子踱回室內,嘲弄且帶點玩世不恭的態度瞬間被親切所取代。
「臣等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愛卿平身。」他熱絡地上前,扶起老尚書。
「皇上,今日老臣帶來幾位新晉入京任職的巡按。」
「哦,朕想起來了,快宣他們進來吧。」沒過多久,四、五個青年官員被引入殿內。
「皇上,這位是張智有,曾任蘇南郡守,任內兩袖清風,深得百姓愛戴,現任四品巡按。」
「好,年輕有福。」
「這位是盧雲,曾任准州州牧,明察秋毫,是當地百姓口中的盧青天。」
「老尚書,你提拔的門人,個個都是棟樑之材啊。」
朱桓楊笑彎了眼睛,當朝皇上出人意料的平易可親,讓他們覺得能為他效力真是三生有幸。
他們所不知道的是,他正在想,這批清流才子們進入朝中,跟馮太師等權臣抗衡,斗得雞飛狗跳是必然的,他有好戲看了。
吏部尚書再介紹了幾位,最後輪到一位矮小的官員。「皇上,這位是燕喜安,四品巡按。」
一聽見他的名字,朱桓楊眼皮一抽,胸口像被利刃刺入,他想起了那個有著同樣姓氏的女人燕喜安,因為這個名字,他多看了這位白凈的年輕人兩眼。
他個頭不高,在幾位年輕官員里是最矮的,身材痩小,可謂弱不禁風,臉皮很白凈,對於男子來說太過於秀氣,但對女子來講又太過剛硬,不過總體來說燕喜安還算得上清俊。
見皇上在意燕喜安,老尚書忙道:「皇上,燕喜安曾任寧川郡守,為官清廉,學識淵薄,在當地不但接濟貧苦人家,還剿匪有功,所以老臣特調他入京做四品巡按。」
「愛卿,十四皇叔朱守鎮不滿我這個天子,帶走一大批老臣去了天極島,朕痛心疾首啊,朝中如今也不太平,多虧有你力撐。」朱桓楊彷彿真情流露,用力地拍拍老尚書的肩膀。
「皇上,卑職與朝中上下定會全心全力輔佐皇上。」
那些新普官員都在想,自皇上登基后,冬楚就有傳言,皇上乃是一位行事但憑一已喜好的邪帝,現下看來完全是無稽之談,冬楚如今紛爭四起,邊境又屢遭青狼族進犯,一定都是馮太師那群貪官尸位素餐的結果。
「好了,天色不早了,王尚書,你挑的人朕都滿意,望你們日後做出一番成績給朕瞧瞧。」
傍晚時分,吏部尚書帶人離開。
朱桓楊瞟了眼滿桌的奏摺,喚穆公公過來,「今晚你把奏摺看了。」
「為什麼是我?」他苦著臉道。
「你可以不看,但你不看的話朕就通通把它們燒掉。」說完,聳聳肩離去,冬楚的江山是好是壞,他根本沒放在心上,當初他處心積慮得到這個位子,就是要讓冬楚重重的摔下,再也起不來。
「皇上……」
「馮貴妃求見。」御書房門前的小太監稟報。
朱桓楊神色冷漠地站在原地。
馮貴妃入內,看了看他的臉色,緩緩請安,「臣妾見過皇上。」這宮裡沒有皇后,她便是這座宮殿中地位最高的女主人,掌管著六宮之事。
「該用晚膳了,一道用膳吧,有什麼話,一會再說。」朱桓楊邁出大門,前往安華殿。
片刻后,他便跟馮貴妃坐在豐盛的菜肴面前。
「皇上,春分將至,一年一度的春燈節就要到了。」確定他今日心情不錯,她這才慢條斯理地說道。
「嗯。」朱桓楊懶懶地看了馮麗一眼,心想她真是聰明絕頂,不過一位香的時間裡,從微笑到開口的時機,全都經過精心的計算。
但這些算計哪能逃過他的眼睛,這樣的女人只會讓他充滿戒心,根本無心欣賞她的才智和外貌。
「為了節省宮內花銷,臣妾與戶部的人商量出一個對策,能不能請京中四品以上的命婦過來張羅宮中各類雜事?」
她入宮三年,每天都在觀察皇上,試圖討好他,這種討好看似有用,讓她在眾多佳麗中登上了皇貴妃之位,皇上尚未立后,她儼然已是母儀天下的六宮之首,但實際上,卻又好像沒什麼用,因為雖然她已是皇貴妃,但皇上寵幸她的日子屈指可數,至今她都未生下一兒半女,不免有些不安,擔心自己的位子坐不穩。
「嗯。」朱桓楊埋頭夾菜,漫聲應道。
「謝皇上恩准。」
「你放手去辦吧,吃菜。」他頭也不抬地招呼她。
「謝聖上。」馮貴妃謹慎地提筷,拘謹地夾起眼前的一朵蘑菇。
「愛妃,叫朕一聲小乖來聽聽。」朱桓楊忽地放下筷子,失去用膳的興趣,握起白玉杯,若有所思地說道。
馮貴妃像被針扎了一下,冷汗流了下來。
「小乖」這兩個字簡直是後宮禁忌,她不清楚這兩個字對皇上有什麼意義,但凡被皇上下令叫出這兩個字的妃子,幾乎都被關入了冷宮。
她搜索枯腸地想,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看著酒杯中的倒影,朱桓楊勾起一個泠笑,他好想再聽見那稚氣的嗓音,不帶算計、乾淨澄澈地叫出小乖兩個字,可是宮中女子誰能做到?她們只會污了這兩個字的意義。
想起那個純凈如水的女人,她的目無聲無息地攻陷他的心,用最真的情感,讓他這個陰邪淡漢的男人體會了此生唯——次的生死相許。
她走了,他的情死了,血也更冷了。
他以為落落走後,自己變得越來越邪佞,毫無人性,沒想到其實他還是有難忍的心酸遺憾,落落與他天人永隔后,他就明白,即使他已是九五之尊,仍無法挽回這個事實,初識落落時,他說過「上窮碧落下黃泉」,現在他們真的「兩處茫茫皆不見」了,他再也找不回那個他真心愛過的女子……無力與無奈令他心灰意冷。
馮貴妃顫抖地放下筷子,臉色慘白。
「哈哈哈哈,朕開玩笑呢,用膳吧,春燈節的事就勞煩愛妃了。」朱桓楊皮笑肉不笑地說完,就自顧自地離開了。
他留馮麗在身邊是為了讓無惡不作、無錢不貪的馮太師坐大,挖空冬楚根基,此時把她丟到冷宮,可就違背他的計劃了不久后,春燈節到來,當日的酉時一刻,朱桓陽與馮貴妃一同登上祭春壇,他們一同望著滿眼的春燈和壇下跪成一圈又一圈的群臣和命婦。
鼓樂齊鳴,春燈節正式開場。
歡聲樂曲中,馮貴妃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裙擺,身子倒向皇上,幾乎要摔入他的懷裡。
朱桓楊眼明手快地扶住她,小聲道:「愛妃小心。」
兩人在眾臣面前一副恩愛情深的模樣,底下卻有人看得滿肚子酸水。
「喜安,上面的那個人是誰?」場中僻靜的一角里輕輕響起低低的詢問聲。
「皇上。」燕喜安小聲回答,宏亮的樂曲蓋過兩人的交談。
身著白裳的人頓了一頓,拉出頸間懸挂著的小錦囊,湊到鼻子邊,深深地嗅著裡面的香氣,表情平板無波,「皇上,他是皇上,那個女人呢?」
「貴妃娘娘。」
「貴妃娘娘?」問話的女子傻獃獃地重複。
「她就是當朝唯一的皇貴妃,皇上的娘子。」以為她不明白,所以強調了下。
倏地,拿著小錦囊的玉手一個不小心,揉碎了錦囊里的伽羅香。
燕喜安擔憂地看向她,那個小錦囊是她的命根子,向來不讓任何人碰,寶貝得不得了。
「他的娘子?」她的聲音輕朝朝的,聽不出情緒。
幾年來,她跟隨喜安在寧川為官,遇到的人比前半輩子加起來還多,學了不少世俗知識,也跟喜安讀書習字,雖然稱不上能言普道,但已能流暢地表達心中所想了,她不再是以前那個對外界懵懵懂懂、只知打獵的女子。
「噓,乖,回家再說。」周圍的官員都在看他們,燕喜安只得哄著身邊的人。
她不再問,心已經死了,表情有著死灰般的靜寂。
她沒想到他沒有死,還做了皇帝、娶了別人,他的牽絆再也不是她了。
而她卻還留在原地,痴痴地守著他,受著他無形的影響,那場火災過後,她再也找不到他,只能忍住心痛將他放在心底,從不對人說起,她當他是自己最寶貝的回憶,現在卻徹底遭到了背叛。
一身白杉衣裙的她深吸了口錦囊的味道,[熱書吧]心被千萬根無形的箭射穿,她又看看祭壇上接受朝臣跪拜的一男數女,憤怒、失落在平靜的外表下蒸騰,五臟六俯彷彿都被撕裂般疼痛。
環繞著她的沉穩伽羅香,頓時變成一隻怪獸反撲過來,噬咬著,嘲笑著,瘋狂地襲擊她。
她悲哀的發現,他有人陪了,他不再需要她。
他為什麼要教會她喜歡的意義?為什麼要告訴她喜歡是何等的重要?
燕碧落刺痛的眼眶灼熱,卻掉不出淚。
春燈節的儀式進行了兩個時展之久還未結束,朱桓楊便興趣缺缺地退場,他留下嬪妃和群臣,獨自登上龍輦,返回祭壇北面不遠處的安華殿。登車沒多久,前方的儀仗卻起了小小的騷動。
「停下。」護駕的辟邪沉沉地指揮道。
「出什麼事了?」朱桓楊在龍輩內懶懶地問。
「敢稟皇上,前方懸挂的花燈掉落,請皇上稍待片刻。」七、八盞花燈綁在一條繩索上,適才起風,燈盞及繩索被吹翻在地,擋住了回安華殿的路。
「不必了。」此地離安華殿並不遠,他難得好興緻地說:「今日月與燈輝映,風兒也曖,朕想走走。」朱桓楊緩步前行,仰頭看著空中的串串花燈。
燭火閃耀燦爛,夜空如同白晝。
突然,他站在一串花燈前停住腳步,目光死盯著串連花燈的繩索?那條普通的繩索間,夾雜著一抹相當特別的紫色,吸引著他的目光。
「解下掛燈的繩子。」他的神色有了變化。
侍衛不敢怠慢,連忙解下高高系著的繩子。
朱桓楊壓低呼吸,接過侍衛呈上來的繩索。
猛地,他的胸膛滾過震驚。
是她!錯不了的,只有她,才會在繩子里纏上獨一無二的紫芯草,因為她說,這樣繩索會變漂亮。
數十盞燈籠橫在夜空里,將星星的光芒掩蓋住,他不動聲色地張望,人呢?那個人呢?
是她嗎?如果是她,她應該就在他身旁,也一定看見他了,卻不願出來相見,為什麼?
難道是她的魂魄嗎?朱桓楊泛光的俊眸,閃耀著悲慟的光芒。
徐徐吹入衣衫內的風,點起希望的光亮,他的臉上忽明忽暗,時如厲鬼,時而又笑得欣慰。
這麼多年來,心第一次這般有力的跳動。
「皇上?」靜待多時的穆公公不明白主子此時的臉色有何意義,狐疑地喚道。
「把所有入宮參加春燈節的命婦都給朕叫來。」她一定在進宮的女人當中。
「皇上,人都已經散了。」祭壇前哪裡還有人。
這麼快?朱桓楊墨玉似的眸子一黯。「是嗎?」
「回皇上,是。」
「好,好,朕就不信她不出來。」
「皇上,是刺客嗎?」辟邪警戒地掃視四周。
朱桓楊不語,於緊握著長長繩索,幽幽地走向安華殿。
燕喜安辦完公事,回到位於城東的家中,由於為官清廉,再加上周濟窮苦百姓,夫妻倆只夠祖一間破破爛爛的小院子。
剛一進門,便看到落落在井邊洗著衣裳。
「落落,我回來了。」關好院門,活潑地跳到她身邊,蹲下,一起跟落落揮著衣物,當官的氣勢全跑沒影了,那嗓子,進門前還低低沉沉的,進門后卻變得細柔綿軟,白凈秀雅的臉上一雙活潑明亮的眼睛盈著笑。
「喜安。」她抹了抹汗,勉強一笑。
「落落,你最近都不太開心。」燕喜安仔細地研究她的神情,覺得她比以前更加沉默了,她一有事就擱在心裡,瞞著藏著,真是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我沒有,喜安想太多了。」落落低頭搓洗衣裳,雪白衣物上的污點怎麼搓也搓不掉。
「我跟你講哦!皇上頒詔,四月初七,四品以上官員都得帶著家眷去祭陵,現在春色正好,落落,就當我們去踏青。」搓動的衣物的手驀地變得更加用力,衣物嘶啦一聲分成兩截。
咳!燕喜安瞪圓眼睛,哭笑不得地看著可憐的衣物,現在可以肯定,落落是在不高興了。
「落落,你是不是在怨我?是我不好啦,非要拉你陪我一起做官,這麼多年都靠你替我掩人耳目,才沒被人抓住小辮子,畢竟有誰會想到,有娘子的官是……」
燕喜安拉著她的手可憐兮兮地嘟起嘴。
「我去給張嫂送銀兩,我們出門的話她吃不飽。」落落起身,擦千兩手后道:「我不怨喜安。」喜安是個好人也是個好官,更是她最尊敬最喜愛的人,對她恩同再造。
「謝謝落落,耶!哪來的一隻癩毛豬?」燕喜安眼神一瞟,一隻長得超難看的小豬出現在眼前,它正躺在屋詹下,咕嚕咕嚕地啃著一塊大餅。
「撿來的。」落落開了院門。
「我們也要養豬啊?取個名字好了。」
「小乖。」她人已跨出門檻,聲音留在門內。
「什麼?」那不是她以前最愛提的名字嗎??
「就叫小乖。」語畢,她的小身影已消失在屋外。
不再多做解釋,落落離開只有兩間瓦房的院子,疾步走向位於南邊陋巷的張嫂家中,正值申時四刻,街道上人跡慢慢變稀少,天色也有些昏暗。
「把銀子丟出來。」兩個小賊守在陳家藥鋪的後門處,鬼鬼祟祟地低聲說道。
反應迅速的落落一閃身,便躲藏在牆角處。
「小聲點,拿到了拿到了。」後門內接著閃出來一個精痩的男子,懷裡抱著偷來的銀子和藥材。
落落沒有出聲,動作輕盈地撿起腳邊一塊鵝蛋大小的石子,準備出手。
「都給我站住。」一道嬌喝阻斷落落的計劃。
只見一個頭戴草紗帷帽的小個子跳了出來。
「你想幹什麼?」三個小偷沒想到會被撞破,有些慌張。
「把東西還回去!陳大夫樂善好施,不收窮人診費,你們還敢偷他東西。」小個子挑開左邊紗簾,露出清秀的半張臉。
對方是個姑娘!落落看清楚那半張小臉,不由得一驚,好有勇氣的女子!
「哼,兄弟,給我上。」三個人慌張過後,很快把那位姑娘圍住。
「我可是閻王派來的小鬼,你們最好快逃,要不就沒命了。」孤身一人對敵,那姑娘卻毫不害怕,雙手叉腰、氣焰高張的說道。
「哈哈哈。」見那個嬌滴滴的小妞自稱是鬼,三個小偷笑得前俯後仰。
「不信是嗎?」女子豎起左手,呼的一聲,一團橙色火焰在她手上跳動起舞。
三個小偷神色一變,不敢再笑了。
「我告訴你們快逃的。」姑娘挑開另一邊輕紗,露出揮揮變形的另外半邊臉。
「啊,啊啊啊……救命啊!」那三人見到駭人的鬼臉,嚇得立刻丟下偷到的東西落荒而逃。
「真好玩。」女子滅了手上的火,放下輕紗,彎身去拾地上的藥材和銀兩。
「我來。」落落閃身出來,幫她一起撿,看得出這位姑娘手腳不太靈活。
「謝謝你。」女子開朗地道謝。「不用客氣。」
「我叫杜雨青。」女子透過薄紗打量著這個突然出現的女孩,對她寡言卻又幹練的樣子產生了好感。
「奴家燕氏。」落落頭也未抬的介紹自己,她與喜安共同守著秘密,人前人後都非常謹慎和低調,她很少向人說自己的名字。
「嗯?難道你是燕喜安燕大人的家人?」
「姑娘認得我家官人?」
「燕大人深得寧川百姓愛戴,他是一位好官,我還聽說,燕大人在當地剿匪有功,他娘子也出了不少力。」她家那口子為解她身上奇毒,帶她尋醫問葯地走遍大江南北,她總不忘探聽各地的狀況。
落落微微一笑,手上未停地繼續收拾。
「杜雨青。」忽地,一聲惡面的怒咆在兩個人的頭頂上炸開。
「哎,相公你來了。」杜雨青笑道。
「為什麼又跑出來?」
「天下有好多人需要幫助。朱桓楊那隻臭狐狸做皇上又不好好泊國,每天只知胡亂搞,弄得民不聊生。」也不管有外人在,她就大肆批評起當今聖上。
「你才是最需要幫助的人,你還有病在身。」同樣戴著黑色帷帽的男子又氣又擔心地說道。
落落一邊留心杜雨青的話,一邊也感嘆她雖然有個兇巴巴的夫君,但卻視她為珍寶,即使她有著那樣可怖的面容,她的夫君也依然不離不棄,生死相隨。
鼻子猛地一酸,她眼眶紅了,她沒有回到小乖身邊,享受寵愛的運氣……
一想到此後那個人再與她無關,他的寵愛屬於別的女人,壓抑的痛楚擋也擋不住的襲來,無論她再怎麼想逃避,這深刻的痛楚還是永留在她心底。或許他們今生註定陌路……
「別拉,不要……人家不要走啦。」
就在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間時,杜雨青的夫君已失去耐心,抱起娘子就往前大步邁進,任由娘子邊掙扎邊軟軟地撒嬌。
「杜姑娘放心,我會把東西還給陳大夫的。」落落振作精神,對著杜雨青的背影說道。
周遭又恢復了寂靜無聲,她孤單的看著大地陷入黑暗,接著,亮起星星點點的燭光。
四周空蕩蕩的,她覺得自己好像找不到回家的方向了。
她突然好想再次聽到他說,喜歡她……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6-6 00:08:07
第六章
四月初七,風和日麗,落落隨著燕喜安踏上了祭陵的旅程,她作夢也沒料到,這是一個圈套,直到朱桓楊奇迹般地出現,深情又悲痛地執起她滴血的雙手。
轉眼間,她再無處可躲。
「落落,我依然喜歡你。」恍惚間,好像有人在她耳邊這麼說著。
燭火跳躍著,一直在她眼裡閃動。
「落落聽到了嗎?我依然喜歡你!」
有人輕搖她的身體,那些燃燒的光亮,逐漸變成夜明珠的光華,柔和澄黃。
「落落?」
那人不停地搖著她的手,用她最喜歡的柔和嗓音叫她。
「這是哪裡?」落落忽地回過神來,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穿著一襲明黃色龍袍的熟悉男人,然後她注意到這裡是一間密室。
在山道上時因為太過震驚,令她很難接受眼前發生的事。
落落此時手心裡沁滿濕汗,她心心念念,萬般不舍的男人正含笑地看著她。
這個人應該被埋在滾石之下,她拚了性命想從亂石里救出他來。
然而,這一切都是他引她出來的計策,他安排這一切,看著她為他心急如焚、失去理智,最後點了她的穴,將她帶到這裡。
「這是我們的陵墓。」朱桓楊輕聲回答,牽著落落的大手既霸道又溫柔。「放開。」
落落咬牙動手推他,可他的身影文風不動,黑玉般泛光的眸子幽幽黯黯地緊鎖著她。
「該生氣的人是我吧?」朱桓楊隱忍地笑了笑,努力剋制心中的憤恨。
「好了好了,我不會怪你,小乖一輩子都不會怪落落。」他相信單純天真的落落絕對不會做出背叛他的事。
「千不好萬不好,都是該死的燕喜安不好,他肯定沒安好心,對你說了花言巧語,騙你成親,你又那麼單純、無依無靠,結果才會被逼無奈地嫁給他,對吧?」
他一會再去好好收拾他!朱桓楊在心底無聲地補上這一句。
他的聲音軟化了她的心房,可一想到他的妻妾時,那些酸澀和怨懟的情緒怎麼也抹不去,春燈節上他親密地扶著他的皇貴妃那一幕不斷掠過她眼前,一再地提醒她,那是她心上永遠無法癒合的傷口。
落落定定神,躲開他的視線,沉默地觀察四周。
他說這裡是他們的陵墓?這個地方無門無窗,雄偉遼闊,至少能停上二十輛馬車,四壁是用上等石材堆砌而成,正北面有兩張白玉床,兩邊的石牆上繪著巧奪天工的壁畫。
墓牆兩邊,各有三十顆碩大的夜明珠,將幽冷的墓室照得透亮。
「落落。」朱桓楊往前靠了靠,在她雪白的頸子處用力嗅了嗅,很好,熟悉的伽羅香,她還帶著他給的信物。
他笑了,無比欣喜。
落落狠狠瞪他一眼,抗拒地往後退。
他輕聲咳了咳道:「落落,我知道你怪我沒能及時找到你,但我有苦衷的,我衝進大火里找你,然後被趕來的十弟打暈過去,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被帶到了幾十裡外,他還把我擱了起來,等我再回去時,龍陽郡已經消失了。」
那一年,在縷縷不散的濃煙里,他痛得忘了自己,那座消失的城池,土裡藏了他最深愛的佳人。
「你有別人了,放了我!」她晶瑩的眼睛里滾出熱淚。
原來她在吃醋!朱桓楊驀地發現這件事,喜出望外,由於太過驚喜,他不得不按住自己的胸口,壓抑情緒的起伏。
「從始至終,我的妻只有你一個人。」他拉著掙扎的落落,把她帶到右邊那張白玉床前,「你會看上面的字嗎?」她倔強的不想去看,可又無法拒絕朱桓楊,不論心裡再怎麼怨他恨他,她還是最容易向他屈服。
「冬楚大行端純皇後燕氏碧落之靈。」白玉床前三尺高的烏木牌位上端端正正地寫著她的名字。
像是有什麼東西堵在她的喉頭,她發不出聲音,也無法呼吸,只能呆看著夜明珠的光亮照耀著陳舊的牌位。
「不管我有多少妃子,只有皇后才是天子的妻,落落,興建此墓,是我以為你已不在人間,但我也不許任何女人佔了你的位置。」朱桓楊再次握緊她的小手,深情地向她解釋。
她淚眼朦朧的望著他,心事藏不住的都寫在臉上。
朱桓楊用掌心摩挲著她越發清艷的臉龐,目光顯得疲憊卻真誠。
「旁邊這張玉床,是我給自己留下的,原是想今世失去你,只好在死後與你共眠。」從他登基起,便開始投入巨額銀兩修築他與她的最終歸宿。
「我很想你,有時相思難熬,我就會來到這裡。」他放開落落,獨自躺上左邊滿雕龍紋的玉床,伸出手撫摸著另一張玉床上,被白緞束起的一撮青絲。「只有這個時候我才不會感覺到寂寞,想到能與你一起同眠相伴到來世,我就很滿足了。」
她的發被放置在雕滿鳳紋玉床上,就好像她在這裡安安靜靜地陪著他一般。
這六年,他的心是空的,身邊女人雖多,可沒有一個人能佔領這個空位。
他緩緩說著,溫柔笑看她的眼睛,情真意切。
落落站在那,好似踩在錦雲上,整個身體又曖又輕盈,充滿不可思議的感覺。
從驚訝到原諒,根本無需太多時間。他的情真意切,重重觸動她刻意壓抑的感情。
「躺在這裡時我總會想,你死了,每個時展對我來說都是一神凌遲,令我忐忑不安的空洞隨著時間越長變得越大,我好像已不復存在,只該躺在這墓里,靜靜等候死亡的來臨。」
「小乖。」珠串似的眼淚打濕落落雪白的衣裳,自從與他分離,她只穿白衣,用他最喜愛的顏色包裹自己。
「落落不哭。」他慌了,連忙起身摟緊她輕顫的身子,下巴溫柔地磨蹭她小小的發旋,心中盈滿充實感。
她回來了,真的回來了……
「落落別哭,你看,你弄丟的簪子我都收著呢。」他從懷裡拿出在火場撿到的簪子,這兩千多個日夜,從不曾離身。
「我有帶著你給我的香。」她掏出掛在頸上的小香囊,認真地捧到朱桓楊的眼前。
那個錦囊不但有他的味道,還沾染了她特有的馨香,他的身心頓時湧出一股熱浪,他輕嘀著氣,她的豐潤芳唇就在眼前,如此誘人,勾起他一親芳澤的衝動,他心癢難耐地看著她。
「來看看這裡。」他轉過頭不敢再看,他們才剛重逢,眼下不能操之過急,以免嚇壞她。
「嗯?」落落被引到墓壁前面,一頭霧水的問。
「我命工匠精心繪製的。」朱桓楊指著牆上的畫道:「這是我不小心被你弄進陷阱里。」
「什麼?」借著夜明珠的光,她見到牆面上一幅又一幅他們之間的故事。
「這是我們的相遇,然後你烤魚給我吃,接著,我們在龍陽郡重逢……畫得好嗎?」這樣在一旁看著自己一步步進入他的生命里,落落思潮起伏。
「過些時日,叫工匠把壁畫後半部都改掉,我讓人把我們的大婚風光地畫在上面,好嗎?」他要娶落落回家,從此再也不與她分離!想到她要嫁給小乖了,她先是欣喜若狂,但下一刻,像是想到什麼,她卻笑不出來了,臉色驀地一變,沉默地退離他的懷抱。
「落落,怎麼了?!你不喜歡小乖了?難道你不想嫁給我嗎?」朱桓楊有些無法置信。
「可是喜安……」她不再是當年那個在山林里生活的孩子了,她知道自己目前的身分是燕喜安的夫人,他是皇帝,她身為他臣子的妻子,怎麼能嫁給他,會不會惹來麻煩呢?而且這樣的話,那個秘密怎麼辦?要是喜安的身分被識破,喜安會死掉的!
落落突來的遲疑,激起他的猜測和不滿。
她要因燕喜安而放棄他?朱桓楊再不能和顏悅色,眼裡儘是陰森凜冽的殺氣。
感覺到氣氛搞僵了,落落躊躇不定,難題塞滿了她的小腦袋瓜子。
「落落,你難道要令我失望?我說了這麼多,還是沒法挽回你嗎?」朱桓楊輕聲低喃喃。
落落陷入了兩難,她知道喜安還想當官,造福百姓,她怎麼可以不幫喜安呢?
可她也好想回到小乖的身邊,每天抱著他,守著他,一步也不離開,怎麼辦?
等候答案的朱桓楊只見她還是老習慣,背對著他,找了一個角落蹲下悶聲畫圈圈。
好!很好!他殘忍地抿唇,不動聲色地退出墓室,將墓室門由外鎖上。
該是找燕喜安算算這筆帳的時候了?
「燕喜安。」朱桓楊轉出墓室,來到陵寢外的院落,燕喜安正被關押在此處。
「臣……臣在。」隨即哆嗦著下跪。
「給朕說說燕碧落的事。」在穆公公的引領下,他坐入一旁的椅上。
他的神情隱晦,看不出是怒是喜,聲音平板,帶著的寒意卻讓人發抖。
「燕碧落……燕碧落是微臣的夫人,她是家母買來的童養媳。」燕喜安壓抑著顫抖的聲音,力圖表現鎮定。
「是這樣嗎?」朱桓楊挑了挑眉毛,長長的眼聽下垂,讓人看不出他有什麼打算。
但穆公公知道這是他發怒的徵兆,心下暗驚,這燕喜安息伯有苦頭吃了,他悄悄給門邊上的辟邪使眼色,要他想辦法把落落帶來這。
辟邪收到晴示,連忙暗中吩咐下屬到陵寢中放出碧落小姐。
朱桓楊此時全副的注意力都在燕喜安身上,並未注意辟邪的小動作「嗯,是這樣?那你說說龍陽郡的那場大火吧。」
皇上竟然會知道……曾到過龍陽郡?燕喜安大為震驚,亂了方寸。
「龍陽郡……呃,微臣曾在龍陽郡的青田書院待過一段時間。」
「哦?那當時青田書院的人被龐勛囚禁起來,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大火初起時,善良的老獄卒放了下官。」不祥的預感盤旋在燕喜安的心頭,白凈的額角被冷汗打濕。
「那燕碧落呢?」
「她……她……她跟微臣一起逃出來,見火勢太大,捨命救臣。」皇上難道已看出那個秘密了?燕喜安驚慌的想著。
自己曾在大火后追問過落落被抓去龐府時的情況,落落那個小笨蛋,只會說小乖救了她,就再也說不出什麼了,之後,她雖已可如常與人溝通,卻再也不想提起那些傷心往事,所以自己一直都不知道,小乖就是朱桓楊,也就是當今聖上。
「接著往下說。」氣氛逐漸緊繃。
「微臣的娘子為了救微臣脫困而受了傷,等微臣出了龍陽郡后,便帶她到鄰近的鄉下修養,一個月後,她才養好傷,這之後,微臣與娘子再次返回龍陽郡,可這座中原明珠,早已付之一炬了。」自那之後,落落簡直像換了一個人,變得沉默少言,也就是在那個月,落落失去了她天真無邪的快樂,目光黯沉,不再活潑。
那股室息的沉默令所有人都不敢大聲吐氣,燕喜安冷汗直冒,咬牙繼續說道:「沒過多久,皇上登基,微臣出任寧川郡守……」
「你娶了燕碧落?」朱桓楊陰側側的介面。
「對,在寧川時,微臣成親了。」
「哈哈哈。」他恐怖地大笑著走向燕喜安。
燕喜安暗叫不好,皇上的神色讓人有神大難臨頭的壞預感。
果然,朱桓楊來到了眼前,倏地抽出腰間軟劍,狠狠地一劍貫穿——
「聖上!」
「啊——」血花飛濺半空。
朱桓楊冷酷地抽出劍,見血從燕喜安瘦弱的身子里噴涌而出,但這根本不足以平撫他心中的痛恨。
他蹲下來,瞥了眼燕喜安肩窩噴血的傷口,不顧穆公公的阻撓,鐵手扼住燕喜安被雪白衣領蓋住的細頸。
「你真是該死呢,燕喜安,欺君是死罪,你不會不知道吧!落落會是你的童養媳?她明明是個獵人,至少在遇見朕之前就是,她根本不可能是你的童養媳,朕的落落怎麼會捨命去救你?一派胡言,下地獄吧。」青筋暴突的大手殘酷地收緊,他冷眼看著燕喜安的生命一點一滴的從指間流失。
「皇上,微臣若死了,落落會傷心。」燕喜安掙扎著說道。
「你放心去吧,她有朕,怎會有那閑工夫為你傷心。」只要他一死,他會告訴落落,燕喜安是意外墜崖而亡,反正死無對證。
徙勞地掙扎著,燕喜安整張臉血色盡失地扭曲著。
「喜安?」落落突然疾步出現在廳前雕花窗下,看見燕喜安的身體不斷湧出的鮮血,令她呆若木雞。
為什麼會這樣?喜安為什麼會受傷,小乖為什麼那麼掙檸地扼住喜安的脖子?
聽到令他迷戀不已的聲音,朱桓楊一驚,手登時鬆了,快要支持不住的燕喜安軟綿綿地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氣。
「喜安?喜安。」落落尖叫著衝過去,抱緊虛弱的燕喜安。
為什麼要傷害喜安,為什麼?喜安什麼也沒做錯啊,她猛地轉頭,傷心欲絕地怒瞪朱桓楊。
「落落,只要燕喜安不存在,你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嫁給我,不用再有顧慮。」
朱桓楊陰沉地看著血流如注的臣子,他原本意圖製造意外,以便瞞著落落除掉燕喜安,搶回自己最愛的女人,可偏偏被她撞見了。
可落落不是被關在墓室里嗎,誰放她出來的?他暗地裡思付,眼神掃向站在門口的辟邪和一旁的穆公公,心下有底,登時有些不快。
「你……這不關喜安的事,我喜歡你,就會永遠守在你身邊,可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喜安?喜安傷得好重……會死嗎?」他竟然對喜安做這種事!落落氣紅了眼,雪白的羅裙上沾滿燕喜安的血。
「碧落姑娘,現在先給燕大人泊傷要緊。」穆公公看了主子一眼,語重心腸地對她說道。
「傳太醫。」見主子鐵青著臉沒說話,辟邪機靈地大聲高叫。
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太醫已出現為燕喜安處理傷口。
在辟邪、太醫以及穆公公的幫助下,落落將燕喜安移到後堂的廂房裡,那傷口血流如注,人已失去意識。
落落始終怒目相對,不原諒朱桓楊的行為,在太醫處理傷口時,她被朱桓楊拉入後堂廂房,她憤憤地扯下頸間的小錦囊,丟到他的臉上。
「我不會原諒你!從此也不會再見你!」她咬牙切齒地說完后,又出去跟在太醫身旁。
拿下錦囊,朱桓楊再度嘆息,看來他後面的日子,恐伯是不好過了。
不過他一點都不後悔傷了燕喜安,只遺憾被落落看見了,讓她不高興。
把玩著手上錦囊,他安靜地負手而立,靜靜地等待著,沒一會兒,太醫和穆公公便來到他面前稟報。
「死了?」朱桓楊挑眉,他感到有些矛盾,既盼望燕喜安死了,又有些擔心落落真的再也不原諒他。
穆公公神色古怪地回道:「燕大人性命暫無大礙。」
「可惜。」他難掩失望,「你們就想告訴朕這個『好消息』?」
「稟聖……上,燕大人他他他不是他,是她……」太醫吞吞吐吐的,有些為難地說。
「你在打什麼啞謎?有話直說。」
「回皇上,燕喜安燕大人是位姑娘。」穆公公鎮定地幫嚇壞的太醫說完。
太醫泊療她的肩傷時,就察覺出她的性別,即使碧落姑娘想幫她掩飾,也無能為力。
「恭喜皇上了。」穆公公替燕家小姊妹鬆了口氣,燕喜安要是男兒身,就一定會死,但要是女兒身,問題就簡單多了。
「恭喜?有什麼好恭喜的?她霸佔朕的皇后六年!你們都給我聽著,燕喜安的身分要是泄露出去,別怪朕不留情面。」
朱桓楊握著錦囊的手輕敲著自己飽滿的額頭,他就知道他的落落絕不會接受其他男人,她只是在幫她的姊妹,從不曾愛上別的男人。
「太醫,給我好好地醫泊燕大人,有什麼需要儘管提起,若有任何差池,你就提頭來見。」留下燕喜安的一條命,還有大用處呢!他頗具深意地勾唇一笑。
說什麼再也不見他?落落也太低估他了,有了燕喜安這顆棋子,他就要把親親皇后拐回身邊了。
祭陵之事半途而廢,大批朝臣和皇親貴族們自然是不知道其中真正原因,隨著毫髮無傷的朱桓楊回到帝京,旋即傳出四品巡按燕喜安在旅途中身受重傷,不過卻意外得到皇上的賞識照顧,待傷愈后,不但官復原職,甚至還升至三品巡按,一夕之間平步青雲,那好運可是人人稱羨。
陞官是件大好事,誰知沒過多久,燕家卻傳出夫人燕氏突然撒手人寰的消息。
燕喜安在自家破舊的小院里送走相濡以洙多年的娘子,那悲痛欲絕的樣子,真是聽者傷心,聞者流淚。
燕夫人與世長辭了,皇宮的安華殿里卻多了一位名喚碧落的素衣女子,沒人知道她是誰、從何處而來,為何能在離皇上最近的安華殿當值,因此宮內宮外常有人打探她的來歷。
安華殿中向來沒有女人停駐,這樣的變化自然引發眾多猜測,馮貴妃立即派人探聽,得到的結果是,碧落乃厲王妃杜雨青的表妹,厲王夫妻時常不在京中,因此將表妹交給皇上照顧。
雖然以這樣的身分入宮,甚至進入安華殿於禮不合,但誰又敢說三道四、敢惹厲王?儘管馮氏家族在朝中勢力龐大,亦不敢動這位魔皇。
初夏的一場疾雨打落了爭冊的朵朵繁花,朱桓楊趴在御書房的桌案上,懶懶地翻玩著各地送上來的奏摺,其中不乏被他玩散的。
他的眼角餘光死死鎖在一旁無言收拾的佳人身上。
「下雨了。」他瞄了落落一眼。
自從回京后,她就沒正眼看過他。
落落抖抖紙上的細屑,不為所動。
「朕要飲茶。」
聞言,一旁何候著的穆公公立即捧上玉盞。
可朱桓楊不接,只是直勾勾地看向落落,年齡的增長一點也沒污染她的純凈,她還是他迷戀的清泉。
他的落落呀,每多看一眼,心底就多一分悸動,他的目光貪婪地掃過白衣裹著的挪娜身段和曼妙曲線,驀地,慾望緊繃起來。
朱桓楊吐出一口熱氣,好想要她,他已經等得太久了。
見心中的人兒還是看也不看他一眼,甚至離得他遠遠的,他只得再次吩咐道:「朕要喝茶。」言下之意是,朕要落落喂。
他軟硬兼施地把她拉進宮來,挖空心思地安排一切,只為能與她朝夕相處,誰知落落偏不買帳,還無時無刻地擺張冷臉給他看。但她即使冷然以對,他也覺得好幸福,因為她回來了,回到他身邊。
真是煩死人了!落落加速手上動作,接著提高百折羅裙,快速地邁向門檻,打算腳底抹油,逃之夭夭。
「唉,不知道燕喜安現在好不好啊?聽說她參了馮太師好多本,說馮太師貪婪成性,結黨營私,哎呀,她這麼大膽不知收斂,要是被有心人士發現她的身分……朕實在好替她擔心啊!到時候,若是鬧到朕這裡來,朕是殺她好呢?還是不殺她好呢?」朱桓楊見她想跑,故意自言自語地說了起來。
嘔!一杯綠瑩瑩的春茶被重重擱置到桌案上,落落雙手盤胸,狠狠地看著他,他用喜安的秘密威脅她,可惡的小人!
她心裡氣悶,又硬不起心腸真的跟他一刀兩斷。
「好香的茶哦,穆公公,你別走啊,朕好擔心燕喜安她……」穆公公識相地告退離開,安華殿的書房裡就只剩下糾纏不清的兩個人。
「不是要喝茶嗎?」落落拉長臉端起茶,那升騰的熱氣,迷濛了兩人的眼神。
「落落,你好凶哦,我不敢喝。」他可憐兮兮地縮縮脖子,一副溫良白兔的模樣。
她會不會介意看到他殘忍的那一面?朱桓楊有些頭痛地思考著,他在傷了燕喜安的時候,是何等陰鷙,她會不會因此怕他或討厭他了??
落落對上那俊美的面容,心跳加速,有半絲迷醉,只要他一露出這種和普可親的樣子,她就不受控制地被他迷得神魂顛倒、耍得團團轉。
嗯,看來落落應該是沒有討厭他,好兆頭,從落落迷濛的眼中,聰明的他已看出端倪。
「好了,你也別為難了,我可捨不得,我喝就是了。」他眨眨眼,嘟起嘴巴,挨近她手上的茶盞,月牙白的衣袖外是瑩玉般的手背,他邪念局漲,倏然黯了眸,伸舌刷過她的手背。
手背猛地傳來濕熱的觸感,落落倒抽一口冷氣,腦袋亂成漿糊,被舔過的地方彷彿燃燒起來,熱度直直竄升,她手一軟,手上的茶盞灑出茶來,濕了她的手。
「落落,被燙到了嗎?」朱桓楊擔心地叫道,變本加厲的用舌汲干她手上的茶水。
好好吃哦!這是他喝過最美味的茶了!
他竟然……竟然像野獸似地舔她!落落從頭紅到腳,羞紅的歡頰嬌艷無比。
「落落,我喝完了。」他誘惑地舔舔唇,露出貓兒偷完腥的滿足。
「你。」她被他舔得心亂糟糟的,臉兒好燙,手腳也不知道該往哪裡放好,只能低著頭朗外走,他這麼會耍花招、裝可憐,她根本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別走,落落,我錯了,我真的錯了。」見落落丟下茶盞往外跑,朱桓楊急急地叫道。
但落落才不理他,自顧自地邁步離開,再不走,她又會被他迷得團團轉了。
心愛的背影消失於門外,朱桓楊深深嘆了口氣,傻落落,早就沒力招架他的深情,還死撐著,真是個瞥扭的丫頭,出了安華殿,落落心想,一定要躲著他,只要在小乖身邊,她就會忍不住關心他,然後不由自主地沉淪在他的眼眸里。
可她畢竟是他名義上的何候丫頭,要躲也是一件很難的事。
幾日之後,她跟其他宮女一起跪在安華殿外恭迎聖駕,下一刻,在眾目睽睽之下,不管她如何掙扎,還是被從龍輦里探出頭來的明黃袍袖給撈上龍輦。
接著龍輦上的綾羅帘子緊密地閉上。
與他共乘在寬大的龍輦里,落落局促地左右張望。「落落,我上朝的時候好想你。」他賴皮地向她倒過去。
她想躲,卻被一雙大掌死死地擒住,他們的身體緊緊地貼在一起。「你走開啦。」
「落落,別再生氣了,你瞧,我隔三差五的就派太醫去探望燕喜安,這還不能抵銷我的錯嗎?今日在朝上,身體已經康復的她還與馮太師激辯國事,這樣你可以原諒我了嗎?」
落落暗自埋怨自己的不爭氣,不論多少年,不論長多大,只要與他貼近,她就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隨著他的一舉一動而芳心大亂。
「話說回來,燕喜安真是個好官啊,以天下興亡為已任,我這個做皇上的都不能不佩服她。」
「喜安從來不為她自己想,只為百姓。」
「非要提到燕喜安,你才肯理我?」好酸的酷味!她不以為然地瞟了他一眼。
「今天有叫穆公公替我熏過伽羅香,落落,你聞聞這裡,還有這裡。」他大方地拉開錦袖,遞到她的鼻子下。
有著細雨過後山林里清新氣息的香味撲面而來,落落忽地被吸引住,腦袋一點一點朗他靠過去,防備消失無蹤,只剰痴痴的沉醉。
「還有這裡。」他將脖子湊到她的鼻尖,一低頭,兩人的眉便曖昧地對著,他引誘著問:「香嗎?」
「香。」她心笙蕩漾,如同喝醉了酒般任他操縱,徐徐的香氣勾起她埋藏已久的記憶,那年她還滿山遍野地亂跑,碰到朗如明月的他,他們窩在小小的山洞裡,分享著食物與彼此的體溫。
他故意向前傾,幾乎把脖子貼到她的唇下。
「落落。」他低聲呢哺,感受她加速的呼吸。
「小乖……」她無法控制地被他所惑,傻傻地叫出他想聽的名字。
「吻我好嗎?像以前在龍陽郡時那樣。」
她迫不及待地送上芳唇,貼上他勾笑的薄唇,他們管有過的纏綿深情,她都記得,按照記憶中他管對她做過的事那樣親吻著他,她吮吸著他的味道,無法滿足,一再一再地想要更多。
「落落。」他低喊出她的名字,動情地圈住她,加深了這個盼了多年的吻。
醉心的吻持續了很久很久,她嬌艷的媚態撩撥得他渾身是火。
她在做什麼?喘不過氣來時,落落霍然恢復神智,只見那張可惡的色臉出現在她眸底,唇上還留有熱辣的酥麻感。
又羞又氣的她扯出隨身帶著的繩子,趁他還沒從情慾中醒來時綁上他的胸膛。
怎麼懷裡少了溫暖?朱桓楊猶自疑惑著,她離開他的懷抱,讓他覺得好空虛啊……而且他什麼時候被綁起來的?
「落落?!」她拿他當獵物一樣綁著,不太好吧。
「浪蕩子。」她憤然羞澀地抹著嘴,氣得說錯詞。
「登徙子比較合適。」他安之若素地笑著,心喜地瞧著她眉上的齒印。
「你……哼。」這個厚臉皮的傢伙,她罵也罵不過他,真是氣死她了。
落落徑自挑開錦簾,跳下龍輦,當著眾人的面氣急敗壞地走掉。
朱桓楊挑開身上的繩子,搖頭苦笑,什麼時候他才能把落落騙上床呢?照這樣下去,他還不知道要被慾火焚身多久啊……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6-6 00:08:26
第七章
初夏的陽光透過層層樹蔭,篩下一地斑駁,滿庭的綠意為炎炎署氣帶來一絲陰涼,對落落來說,這是個難得清閑的午後,因為朱桓楊出宮,她總算可以好好放鬆一下了。
可她才躺入涼爽的竹榻沒多久,便有一個面生的宮女出現傳話。
「是碧落姑娘吧?穆公公派奴牌前來帶路,說是有東西給姑娘看。」宮女恭敬地說道。
穆公公叫她?在宮裡,就數穆公公跟她最親近,她不疑有他地跟上繡花鞋,便隨宮女前往慈益宮。
一進入,落落才發現自己被騙了,有人假借穆公公的名義引誘她到此。
只見十幾個打扮得張揚招搖的宮裝女子虎視耽耽地盯著她,她們環繞而坐,主位坐著的是一位頭頂黃金鳳釵、穿著華貴的女子。
落落掃了這些女子一眼,心知她們都是朱桓楊的嬪妃,為首的女子正是皇貴妃馮麗。
「還不快給貴妃娘娘請安。」宮女催促道。
「不必請安了,快過來吧。」馮貴妃率先向她示好,「妹妹,來這裡坐。」她拍拍身邊的椅子。
「不了,謝娘娘。」落落搖搖頭,在她左首站定,這些女人大費周章地找她來是為什麼呢?她決定留下來弄個清楚。
那些女人仔細打量著她,心懷不軌地竊竊私語起來。
「妹妹何必跟姊姊客氣呢?」馮貴妃熱絡地拉過她的手,「大家都是何候皇上的人,不必這麼見外。」
自從落落入宮,雖然尚未受封,但皇上卻未再寵幸過任何三位嬪妃,這讓後宮誰不嫉妒她得到的專寵,深諳後宮生存之道的馮貴妃便先以柔軟身段討好她,打算利用她穩固自己的地位。
落落不說話,只是一徑的沉默,因為她實在不知該說什麼好。
「來人,把本宮新做的石榴百花裙拿過來。」馮貴妃收買人心地道:「天也熱了,我新做的羅裙既輕盈又涼快,妹妹試試。」她搖頭拒絕。
「聽說你是厲王妃的表妹?」有嬪妃按捺不住,直接問道。
厲王妃是誰?落落抬首愣住。
她的身分本就是朱桓楊隨口編造的,用意是想藉厲玉的名聲嚇唬那些想一探究竟的人。
見她面露迷茫,這幫女人立刻注意到了,看來傳言並不是真的……
她們還以為是什麼厲害的狐狸精,原來不過是個笨嘴笨舌的丫頭,傻不楞登的什麼都不知道。
「瞧你這一副模樣,沉默寡言,姿容平凡,也不知道皇上是看上了你哪一點,哼。」有人忍不住諷道。
「梅妹妹,不可以這樣說話。」馮貴妃假意相勸,有傻瓜要出頭整泊她,自己樂得在一旁看熱鬧。
「對啊!你這樣怎麼何候得了皇上?」一位出身武將之家的妃子笑吟吟地上前去,一腳便踢向她的小腿。
還好落落不是一般女子,她敏捷閃身,躲過一擊,可還沒站穩,不知是誰端起茶水從後面襲擊她,潑了她一頭一臉。
「哎喲,真是對不起啊,我手滑了。」芸貴人吐吐舌頭,抱歉地笑著。
「真熱鬧啊。」朱桓楊出其不意地現身,身草銀灰外袍的他漫步而來,無論是帶著怒火的腳步聲還是他陰沉的神色,都顯示了他此刻的心情不是很好。
「恭迎皇上。」妃子們大驚,連忙行禮問安。
「愛妃們真是好興緻啊,叫朕的人來給你們玩?你們倒玩得挺開心的嘛。」他神情冷酷地掃視眾人,在看向落落時,目光中帶著一絲心疼。
此時的她如同他單純普良的母親,在父皇的妻妾中困難周旋。
「皇上請息怒,臣妾只是跟碧落姑娘開個玩笑。」見皇上神色不善,馮貴妃只能硬著頭皮開口請罪。
「是嗎?來人啊,把芸貴人、瑾妃、梅妃逐出宮門,流放塞北。」誰欺負了他的落落,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皇上。」他此言一出,頓時滿堂驚愕。
「朕也在開玩笑,只不過比你們的玩笑大一點。」他冷笑道。
「臣妾不明白皇上為什麼護著她?她根本不是什麼厲王妃的表妹,我認得她,在春燈節時她進過宮,她是某位朝臣的妻子。」瑾妃不怕死地頂撞,從碧落進來這裡之後,她就覺得她很眼熟。
「你不明白?那朕告訴你,她將會是朕的皇后。」
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氣。
「還有,朕說她是厲王妃的表妹,她就是,現在你這是在質疑朕嗎?來人,傳朕口諭,瑾妃目中無人,頂撞朕及皇室宗親,全家削籍貶為庶人,流放塞外。」朱桓楊惡劣地眯起眼,陰側側地道。
「什麼?」瑾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渾身發軟的跪倒在地。
嬪妃們對皇上的怒火感到驚恐,均噤若寒蟬,害怕會輪到自己被責罰。
「別這樣,只是小玩笑,不必責罰任何人。」落落也為他難得顯露的怒火吃了一驚,訥訥地用袖子抹去臉上的水潰,阻止朱桓楊。
馮貴妃大氣也不敢喘一口,生怕自己的地位受到影響,她與親族的前途難測。
「不必?為什麼不必?她們愛開玩笑,朕也很愛開玩笑。哈哈,這個玩笑好笑嗎?」他冰冷地笑著,然後負手邁出慈益宮。
落落連忙追上前去,直到兩人回到了安華殿後院的游廊上,朱桓楊才駐足。
他對著身後的她道:「你可以對我做任何事,但我不許你拒絕我的保護,你是我的女人,我把你接進宮來,不是任別人胡來欺負的!」
聽著他的話,落落心中一片激蕩。
「這件事交給我來處理,你就別再想了。」朱桓楊恢復一貫的笑臉,輕聲說道,溫柔地擁住她的纖腰。
「算了吧,放過她們好嗎?」儘管髮絲中還夾雜著茶葉,白裳上沾著茶潰,她卻不以為意,善良的本性不允許她看著那些女人因為自己而被流放。
「君無戲言。」他是心疼她才會這麼做,卻忘了他剛才的舉動,正違背著自己許下毀掉冬楚皇朝的承諾,那些嬪妃的家族,都在替他攪亂天下,毀掉冬楚。
「能不能當一切沒發生過?」
「不行。」
「可是你那樣太殘忍了。」她揪著他的衣襟,無法贊同地說道。
她的話讓朱桓楊渾身肌肉緊繃,氣氛也越來越僵。
「敢稟皇上,馮太師、李將軍在御書房求見。」李將軍便是瑾妃的兄長。
來得還真快,他嘆了口氣,松閑雙臂,放開了落落。
朱桓楊苦笑地瞧著陽光下的白衣女子,她好耀眼,姣美的容顏中掩不住出塵的氣質,更可貴是她的內心也和外表一樣純凈無垢。他擔心她、想保護她,捨不得她吃一點苦,捨不得她受半絲委屈,可她卻不明白他的用心,反而說他很殘忍?!
「即使我擁有天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可在你面前,我卻不是一個天子,只是一個深愛你的男人,落落,你明白嗎?」他無奈地看著她,雖然因她的話覺得受傷,但他卻還是捨不得對她發脾氣。
留下無聲的輕嘆,他轉身前往御書房。
看見他落寞的眼神,落落胸口像壓滿了重石,她錯怪他了……
「碧落姑娘,」穆公公慈祥地笑,「怎麼哭了?聖上見了,又會心疼好久。」
陽光明媚,美麗的翠鳥在柳絲聞穿行著,但落落卻無心欣賞美景,只覺得胸口沉重,很是難受,她不是故意要傷他的心的。
穆公公見她搖頭不語,弓著身子道:「碧落姑娘的心思老奴可以了解,但皇上想得比你多。」
「公公,我該怎麼做才不會惹起風波?」
「哎!這是宮裡,怎會沒有爭鬥?皇上這麼做自是有其道理的,當年奴才還在擔心,主子肯定不會好好對待這個小丫頭,他的性子向來邪佞無情,奴才很伯他會在傷了別人的同時也傷了自己?」
「可後來奴才覺得自己錯了,那場大火,奴才才明白,不可能愛上任何人的主子愛上姑娘你了!大火之後,主子以為你死了,向來冷情冷性的他像變了一個人,不吃不喝也不胡鬧了,要知道主子從未珍惜過任何人,所有人都只是他的奴才和棋子罷了,伯主子傷著自己,厲王爺綁著他,這一綁就是一個月,其間他好幾次掙脫開束縛,跑去已變成廢墟的龍陽郡,固執地播開灰燼要找尋你的下落。
「碧落姑娘,你對主子來說已超過他所擁有的一切了,從那起,奴才跟辟邪也一起盼望你還活著,以拯救主子那顆冰冷的心,並將冬楚百姓帶離苦難。」
落落怔住了,她彷彿看到在黑煙的盡頭,是他血紅悲切的雙眼。
原來他對她的溫柔寵愛,對於他來說,根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正是因為經過如此的苦難,他才會這麼珍情與她的相聚,才會為了她壓抑自己原本張狂邪肆的性子,甚至為了她不惜創除所有會威脅到她的人……
她瞪得大大的眼睛里掉出晶瑩淚珠。
「碧落姑娘,別哭了,奴才要是你,一定樂開了花,能讓皇上為我傾心,這是多麼不容易的事啊!後宮複雜絕非你能應付得了的,還是交給皇上去煩惱吧,皇上那麼做都是為了你好,別哭了,奴才帶你去更衣。」
「我不哭。」落落胡亂地抹乾眼淚,有些遲疑地道:「公公,我能將冬楚百姓帶出苦難嗎?」
現在天下並不太平,中部匪患嚴重,北方邊境受青狼族侵擾,而東南則是水災不斷,朝廷官員傾軋瀆職之事更是時有所聞,甚至還有朝臣私吞國庫銀兩,以致各地災禍冶理不及,民眾在水深火熱中掙扎。
她在跟著喜安赴任時已聽說了這些事,在得知小乖就是當今聖上后也有一度懷疑,為什麼他好像沒有很在意皇朝的國計民生之事。
「到時候你就明白了。」穆公公不敢再多嘴,帶著滿腹疑惑的落落回殿內更衣休息。
揉揉眼睛,落落迷迷糊糊地醒來,摸摸身下的被褥,意識到這是龍床,可她是什麼時候上來的?
她一定是在側殿里削弓弩箭頭的時候睡著的。
移動身子,伽羅香氣從她的發間、指間升起。
誰把她抱到了這裡,答案很清楚。
她抬起手,看見削箭頭時扎入指頭裡的木屑已經被取出來,小小的指頭上纏上了乾淨的綿布。
他人呢?寬大的床榻內只有他的味道,卻看不見他的身影。
他還在生她的氣吧?她已經多日未見過他了,他總在她睡著之後來看她,只留下令人牽挂的氣味讓她心煩意亂。
小乖還在生氣嗎?她的鼻子又酸了,他減少見她的時間,就是為了讓她看清楚自己的心意吧。
想到他受傷委屈的眼神,她就快不能呼吸,她真的好喜歡好喜歡小乖,喜歡到胸口都為他隱隱痛著。
她知道他可能不是那個她以為的小乖,他對別人很無情、很冷血,也正因為如此,他對她的寵愛和感情才顯得更加不容易。
分開的這幾年來,她成熟了許多,可以看清他有多狠多冷,但他從不捨得對她凶,即使是在盛怒之下也不會,不管怎樣他都維護著她,他所有的柔情只給了她一個人。
他的執著深情她都明白了,也清楚了,她知道自己以後不會再迷惘,現在她比任何時候都還要堅定執著。
她要牽他的手,一起走下去,即使滿天風雪,路途艱辛,她依然可以抬頭含笑地跟他走,一輩子無怨無悔,只要跟他一起就好呵!
「臭邪帝。」突地,外面傳來一個女人的叫罵聲。
「母猴子。」有人不甘示弱地罵回去。
落落認出他的聲音,撲哧笑了,她搖頭起身,往前殿走去。
「你到底想幹麼?到底是為什麼你要玩死所有人?你說啊!」
「朕高興。」他就是不說。「還有小十弟,你瞪我幹麼?是你家這口子大半夜擾人清夢,可不是我去找你們麻煩的。」落落循聲走了一段路后,發現平日站在大殿兩側的侍衛全都不見了,連辟邪都不知道上哪去了。
擔心情勢會對朱桓楊不利,她疾走起來,距離聲音越來越近。
「哼!你還敢說,嘗嘗我的凝魂粉。」
「青兒小心。」另一個低沉的男聲擔憂地開口。
「相公,砍他,朱桓楊,你幹麼到處宣揚我有個表妹?我哪裡來的表妹了?我杜雨青只有相公,沒有其他親人,你給我解釋清楚!」
「小十弟,你家母猴子跳得好高啊,呀,你怎麼真拿刀砍啊。」朱桓楊驚叫,聽得落落心中一緊。
「你別跑。」刀與劍的激戰聲傳來。
「朱桓楊,你只要出兵抵抗青狼族,我們的仇就不跟你算了。」杜雨青咬牙切齒地道,這邪帝害她和相公差點錯過彼此,抱憾終生,這仇有夠大的吧?但為了冬楚百姓,她忍了。
「朕哪來的兵?」他失口拒絕。
「你少騙人!龍山內你至少還有三十萬兵馬,不要捨不得拿出來用!你知不知道現在民不聊生,所謂水能載舟,亦能……」
「當然是亦能煮粥啦,朕比你明白。」朱桓楊瀟洒舞劍,在跟厲王過招的同時還不忘跟她抬杠。
「相公,給我狠狠地砍他。」杜雨青大怒。
朱桓隱見娘子不開心,揮刀的手越發兇狠。
「朕好怕哦……嗯?怎麼身體動不了了?」明黃色的身影翻騰迅度越來越慢。
「哈哈!我久病成良醫,自製的凝魂粉就是專門對付你的。」她得意地說道。
隨著杜雨青的話聲一落,軟劍嘔當落地,朱桓楊跟著倒下。
一柄明晃晃的鋼刀就這麼架在他脖子上。
「出兵。」厲王妃杜雨青蹲下叫道,她家相公的兵馬都已調至南蕕守護冬楚海域,要是有多餘的兵力,她根本就不想來見這個瘋子。
「沒兵。」雖被鋼刀架著脖子,[熱書吧]但朱桓楊絲毫不以為意。「我答應你,那個『表妹』我接受。」
「你就算不接受,朕也有辦法讓你接受。」
「朱、桓、楊,冬楚就快被你給毀了!」
「這是我跟小十弟的夢想!」他把問題丟回去給她相公。
厲王爺的妖眸閃了閃,看向杜雨青,認真又慎重地說道:「我沒有。」自從娶了親親娘子之後,他就沒有這種想法了。
「你這個叛徙。」否認得那麼快,做妻奴做上癮了?!當年那個滿腔恨意的男人哪去了??
「我拍死你。」她簡直會被他氣死,有他在,冬楚就深陷在水深火熱之中。
「放開他。」落落大叫著,同時投出手邊用來削箭頭的七首。
「青兒。」朱桓隱動作迅速地抱住妻子閃開,雙色瞳眸掃向急奔入朱桓楊懷裡的嬌小身影。
沒想到那個姑娘個子雖小,投匕首的準頭和力道卻一點也不弱。
「小乖你怎麼了?受傷了嗎?」落落撲向朱桓楊,焦急地問道。
「好痛,我身體上好痛,落落。」看見心上的可人兒出現,他立刻軟趴趴地躺在地上,看起來相當痛苦。
她心疼他的慘狀,憤憤不平地瞪向厲王夫婦。
「哇呀!你不是燕夫人嗎?你的喪禮我有去耶。」用長發蓋住半邊面孔的杜雨青窩在夫君安全的懷裡,驚訝地叫道。
「咳咳,容朕介紹一下,弟妹,這是你的『表妹』,落落,這位是表姊。」落落跟杜雨青同時一怔。
原來這個臉上帶傷的女子,竟是厲王妃!落落立即回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面的場面。
燕喜安的夫人竟然成了朱桓楊的女人?這兩人偷情偷得瞞天過海,太荒唐了!杜雨青震驚得目瞪口呆。
「相公,相公,我是不是佘毒末清,眼睛出了問題?」這是怎麼一回事?這樣一個清純脫俗的美人,怎麼就落入臭邪帝的臟手裡了呢?她惋惜不已地嘆道。
「解藥。」看見小乖難受的模樣,落落立刻忘了其他事,伸手要解藥。
「燕夫人……你怎麼能跟這個具邪帝偷情,你相公怎麼辦?」
「這裡沒有燕夫人,只有朕的碧落。」朱桓楊的表情突然陰鷙起來。
杜雨青抖了抖,她這幾年無論怎麼找他麻煩,他都是那副嘻皮笑臉的表情,從未如此動怒過,可想而知,這個女人對他有多重要。
「為什麼?」她大聲道:「其他的不說,他是邪帝,會傷了你的。」
「他是我喜歡的人。」不管他有多邪惡、多壞,她只會一心一意地愛著他、護著他。
原本躺在落落懷裡呻吟不斷、動彈不得的朱桓楊,聞言霍然定住,露出了喜上眉梢的表情。
再次得到她的保護以及聽見她親口表露愛意,談何容易,他可是歷經了無數個無眠的夜,才提心弔膽地走完這曲折迂迴的長路。
還好,路途終點並非一無所獲,他再次擁有她可貴的保護以及她無價的愛,她傻傻的執著,是他這輩子的珍寶。
「碧落,燕大人比這個小人好十倍,你別被他騙了。」燕大人雖然痩小了些,可卻是個正直君子,在地方聲望頗高,在朝中也漸漸受人注意。
杜雨青嫌惡的樣子深深刺痛了落落,他們能走到今日是多麼不容易的事,這份感情不應受到任何質疑和誤解!她激動地開口,「為什麼不可以?他喜歡我,我也喜歡他,這些跟你們沒有關係。」
「可是燕大人呢?你們這麼做,簡直是污辱燕大人這樣的好官。」杜雨青為燕喜安感到不平。
「燕喜安是我義姊,請你們為喜安保守這個秘密,她是個好宮。」落落無法忍受她和小乖的感情被別人這樣誤解指責,於是在激動之下說出真相,雖然旋即有些後悔,但也只能請他們保守這個秘密?
一連串的震驚擲到面前,杜雨青咳得更凶了,燕喜安竟然是女人?!那個為國為民、熟讀聖賢書的三品巡按是女人……
「青兒你不是答應過我,砍完他就回府吃藥?是時候了。」朱桓隱皺著眉輕撫愛妻的背,幫她順氣。
「讓我把話說完。」她懇求相公,見他不情願地點頭后,才宣言道:「全天下男人很多,沒必要選他這種人。」她欽佩燕喜安,她會幫燕喜安守住秘密,可她不得不替碧落擔心。
「解藥拿來。」落落對她的勸告置之不理,見她一直不肯給解藥,急得放下朱桓楊,手指彎成爪,直抓向她的襟口。
「動作好快。」杜雨青驚呼。
落落動作雖快,也快不過朱桓隱,只見高大偉岸的厲王將娘子牢牢護在懷中,足底輕點,人已滑出幾丈之外。
「給我解藥。」她咬牙,提氣在大殿里追趕著兩人。
於是就見黑衣與白袍在寬廣的大殿里騰上挪下,不到一位香的工夫,落落便汗流決背地停了下來。
厲王功夫太好,她根本碰不到他的衣角。
咚的一聲,落落無奈地跪在地上道:「王妃請你給我解藥,他是我的命,如果他死了我也活不了。」她的話向來簡單,感情卻強烈而直接。
朱桓楊躺在落落身後,緊盯她急切起伏的後背,她的話,讓他暈眩歡喜,整顆心暖暖地融化掉。
「這個凝魂粉沒有解藥,幾個時展后就會恢復,我只是做來玩的。」明明就沒大礙,朱桓楊這個小人也太會演了吧。
你這個騙子!杜雨青朝他做個鬼臉,他得意地揚揚眉毛。
「不要再傷他了。」落落毅然回身,守著朱桓楊,向她要求。
杜雨青連聲嘆氣。
「回府吧,你答應我今晚會乖乖的。」朱桓隱才不管碧落要跟誰在一起,他只擔心自己的娘子。
「他們到底什麼時候……」杜雨青不甘心地說著,人已被相公擁著往安華殿外移去。
「只要你聽話服藥,我就替你把知情人給挖出來。」這個知情人當然是穆公公啦。
「知情人要是不說哩?」
「扁到他說為止。」
「相公你最好了!」杜雨青滿意地笑了。
恩愛夫妻的身影消失在月色之下。
「小乖還疼嗎?」落落伏下身,月影透過窗欞,照在她帶淚的臉龐上。
「不疼了,別哭。」朱桓楊勾笑,輕聲道。
「好。」她順從地點頭,抱住他的勁腰,努力想把他抬起來。
見她吃力,他氣弱地說:「其實這裡也不壞,陪我躺下看月光吧。」初夏的夜裡,躺在涼爽的石板地上,透過窗欞可以看見那沁藍夜色里移動的月空。
「嗯。」落落挨在他身邊躺下,緊握住他的手。
「落落,我好開心,我的落落說我是她的命。」他笑得像個拿到糖果的孩子。
她緊偎在他身邊。「落落喜歡小乖,落落最愛小乖了。」
「以後你每天都要對我說。」
「好。」
「你摸摸我左邊的腰袋,錦囊在那裡。」他想把這個錦囊掛回她身上,又找不到好時機,今晚總算找到機會了。
落落遵照他的指示,摸出了那個她帶了六年的錦囊,這裡面有他的發,有他的味道,有她的思念和淚水。
「戴上好嗎?本來想錦囊太舊,可最後又捨不得換掉它,是它代替我陪著你,怎麼能把它丟掉呢。」
「我跟喜安到寧川的路上,常常想起你,每次想你時就心好痛,但只要聞聞這個錦囊,心就不痛了,寧川的環境很不好,大家都窮,每天吃不飽又好累,還要對付那些搶糧的壞人,當土匪射傷我的時候,好痛好想哭,可一聞它,想想小乖,就又有了勇氣,要為小乖活下去。」落落認真地說著。
他好想吻她擁抱她,把她揉進辦里,不讓她再受苦受委屈。
「落落。」他嗓子低啞了,眸子黯了,「以後,你不用再嗅那個錦囊了,有我在,你愛聞哪裡都可以。」他緊盯著她的香蠶唇瓣,渾身燥熱,想把她揉進身體里的慾望越來越強烈。
眼下,他渾身發燙,身體卻無法配合他的想法,朱桓楊低咒不已,那個該死的杜雨青,什麼不好玩,玩這個鬼玩意,害他沒法跟他的落落親熱。
「好,其實錦襄的味道比不上你好聞。」只有揉和了他體溫的香味,才是最最讓她著迷的味道。
「落落,其實我唇邊的味道也很特別哦。」他誘惑她。
「呃!?」落落沒有懷疑,動了動身子,往上移了移,鼻子對著他的唇嗅了嗅。「不會呀。」
「再近一點。」
她乖乖地貼得更近,一不留神,櫻桃小口就被他的嘴給吸住了。
呀,色狼!落落瞪大眼睛,一動不敢動,任他在唇上輾轉,然後侵佔誘惑她的小舌與他共舞。
「落落,喜歡嗎?」他結束這個纏綿的吻,滿眼情慾地問。
落落獃獃地看著月光下俊美無瑕的他,被他迷住,幾乎不知該說什麼。
她傻獃獃的表情讓朱桓楊心情大好,她雖然長大成熟了,可某些部分還是一如當年的她般純凈澄澈。
「你好壞!」她又被他給騙了,她就是不長記性,一次一次被他誘入圈套。
「乖哦,不氣不氣,眼下我動不了,任你隨便欺負,但是先把錦囊掛回去。」落落聽話地拉開錦囊上的紅繩,系在脖子上。
此情此景,他不由得想起在龍陽郡,他認定她的那一剎那,兩人的命運從此融為一體,為彼而生,為彼而死。
靜寂的安華殿內,輕輕地響起問句。
「落落,什麼是喜歡?」
「就是想要跟那個人天天在一起,永遠想跟那人同吃同睡,傻傻地看著那個人什麼都不想要。」那一天,他如是說,她有用心地記住每個字。
當時口舌不是這麼伶倒的她竟然全都記得,他不由得有些硬咽。
「落落,我的落落……我愛你!愛就是把自己交到另外一個人手上,完全的交出自己,愛是比喜歡更深沉的感情,是很多很多喜歡結出的果子。」他把自己交給了她。
「落落也愛小乖。」他教會她什麼是喜歡,教會她流淚,教會她想念,教會她忘記自己,教會她愛。
他充盈她的生命,沒有他,也許她還只是個傻傻的獵人,不知感情為何物,也失去被人寵愛的珍貴感受。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6-6 00:08:55
第八章
朱桓楊一臉陶醉,並非因為他眼前一丈長的桌案上擺滿的佳錯,而是落落答應要烤魚給他吃。
他滿懷興奮,等啊等的,等到臉上的笑容變成獃滯。
「穆公公,落落人呢?」她是去烤魚還是去摸魚了?
「啟稟皇上,碧落姑娘準備親自烤魚,可是厲王妃來了。」
「這個弟妹,來了也不來看看朕,把她們都叫到這裡來吧。」
「厲王妃跟碧落姑娘說了會兒話后就出了宮。」厲王夫妻在宮中來去自如,無人敢擋。
「嗯?」肯定沒說啥好話。
「後來碧落姑娘正準備烤魚,厲王妃去而復返,這次還帶了燕大人一起來。」
「杜雨青帶燕喜安來做什麼?這兩個女人湊在一起准沒好事。」而且她們同時找上落落,十有八九是為了膠南暴雨和北部青狼族入侵的事而來的。看來她們是想從落落那裡下手,讓他出手解決這些事,口亨,她們真是妄想!想他泊理冬楚皇朝?他身體中一半的東卑血液可不允許這個皇朝得到安寧!他怎能違背他的報仇計劃,否則怎麼對得起死去的娘親和那些族人??
朱桓楊握緊拳頭,面容扭曲。
丹牙白衣袖緩緩移到他面前,輕輕用帶著薄繭的指頭撫著他緊緊皺起的俊眉?
對上那雙關切的眼神,他眨眨眼,感到一絲安寧。
他深愛的女人,是他生命中唯一值得收藏的快樂。
「怎麼這麼久?」朱桓楊收拾好情緒,握住撫著他眉頭的手,溫聲問道。
落落不說話,矛盾地看著他。
「是不是找不到烤魚的木頭了?」起身圈住她,不動聲色地帶她往祠堂走去她搖搖頭,溫順地跟著他走。
「來來來,別擔心,這裡的木材可多了。」朱桓楊踢開祠堂的斗,拉著落落邁過內堂,把排放整齊的一排祖宗牌位全部掃了過來。「這個木頭好,聽說是萬年菩提木所制。」
他抓起冬楚開國皇帝的牌位,大方地遞給她。
牌位上的廟號帝號,透露著其人豐功偉績的一生。
落落沒有接。
「不要怕,這些都能用來烤魚,而且比起其他木頭烤出來的,我會更愛吃。」他笑得無比邪惡。
「你為什麼傷心?」她此時看到的,不是一個邪惡妄為、置祖宗家業於不顧的男人,她能清楚地看見他的脆弱與絕望。
亂丟牌位的手停了下來。「落落,你愛我嗎?記得我說什麼是愛嗎?」她點頭。
「既然把自己交給我,跟我一起恨這些人好嗎?永生永世。」
「好!」小乖要恨的人,她也恨。
對他的信任讓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落落!你要相信,不管這個天下變得如何,我都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他早已為自己和落落留了後路,即使天下易主或是冬楚毀滅,他的落落依然會得到萬全的保護。
「我相信!」
「即使跟我下地獄也不要怕。」
「我不怕!」
「那我來告訴你一個故事。」朱桓楊深吸了好幾口氣后,說:「我要讓你知道這個本該被帶入墳墓的秘密。」
「小乖?」他看起來好痛苦,落落扶住他,擔憂地叫道。
「有一個男人,他能征善戰,替冬楚皇朝征服東卑族的領地,並看上了東卑族族長的愛女東姬,他給了她一個兒子,為了帶東姬和他的兒子到帝京和他團聚,他不惜欺瞞世人,掩蓋這位女子是東卑人的事實,即使到他入土,他都沒有說出這個秘密。
「他妻妾眾多,唯一只愛東姬,但有一天,這男人的父親對他說,若他滅了東卑族,永保皇室安寧,便把皇位傳給他……他自大地以為能騙過東姬,騙過他的兒子,可是謊言總有被揭穿的時候。
「我還記得東卑族被屠殺的消息傳入帝京時,冬楚人民歡欣鼓舞,歡慶從此這片灰野之地只有冬楚一家獨尊……所有冬楚皇朝的人都欠東卑族一個公道,尤其是皇族。」
「東姬呢?」落落緊張地問。
「她死了,她美如天上仙子,可她無法承受心愛的人的背叛,那個男人是她的天,卻做下毀掉她的事,她服下斷腸毒藥,死在她的兒子面前,她要她的兒子深深記住這個血債,而我,你的小乖,就是那個兒子。」
她的心好痛!落落一眨眼,東姬慘死的場景彷彿就出現在她面前,她彷彿可以看見朱桓楊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團,驚恐痛苦地獨自面對親人的慘死。
她聲起秀眉,大眼裡淚光閃動。
朱桓楊怔悼,終於有人和他一起為娘親哭泣,明白族人對他的意義。
「你娘一定很痛很痛……」她光是用想象的就覺得心痛得受不了,更何況是當事人了,她一定更痛苦千百倍。
「落落,她很痛,她真的很痛!連她最愛的兒子也無法留住她。」朱桓楊眼眶紅透,想起母親最後的掙扎,他心口縮緊,渾身涼透。
落落難過地抱緊他。
「他們太可恨了!」她怒視東倒西歪的牌位,生氣地說。
那些人為了冬楚,殘害無辜,殺戮無數,甚至不惜傷害自己的親人。
「對,他們可恨,落落,跟我一起恨這些死老頭。」
「好!」
「我的父皇,在娘親死後對我百般寵愛,他以為這樣就能補償,甚至還動了立我為太子的念頭,但這有用嗎?我的族人、我的親人的血債,只有血能償還。
「我的族人們全都死在冬楚皇朝的刀下,無一倖免,一個小小的東卑族,不足八千人,他們也容不下……依達大叔要我長大了保護族人,要我保護他們,可我沒做到,我沒有做到。」
「小乖,這不是你的錯,是他們,都是他們不好。」
「死老頭要立為我太子,我拒絕,他便立了皇長子為太子,給了我可趁之機,我根本沒費什麼心思,到太子面前走動,告訴他五哥對你不滿,然後又到五哥面前說,太子瞧你手握兵權,登基之後一定會首先整泊你,於是他們就開始內鬥,死老頭是活活被他們給氣死的,哈哈。我眼看著戰火揚起火苗,我要用這火祭奠我的族人。」
沒人知道身為先帝最寵愛的皇子,他為什麼要拒絕受封為太子,卻又親手掀起戰亂,奪得帝位,因為他就是要讓這個祖宗傳下來的皇朝基業,一點一滴地慢慢被毀掉!
他緊握的鐵掌一直在顫抖,平時溫厚的嗓子緊繃沙啞,沉重的恨意壓得他頎長的身子不住往下滑落。
落落隨著他一起跌坐在地上。
「落落,落落。」他叫著她的名字,深埋進她懷裡,閉上眼睛,從她身上汲取溫暖。
環繞著他的暖意,讓他慢慢放鬆,激動的氣息逐漸平緩下來,最後化為規律的呼吸聲。
他太累了,最後在落落的懷裡像個孩子般睡著,她心疼地輕撫他閉上的眼睛,看著他緊皺的眉頭,想起了不久前,兩位姊妹對她說的話——
「碧落,膠南發大水了,替我求求臭邪帝吧。」杜雨青的懇求彷彿又在耳邊響起。
「落落,我要立即出發去膠南勘査災情。」喜安也許已經啟程了。
「哎!我搞不懂,我家相公也不懂,他為什麼會視冬楚江山與蒼生性命為兒戲呢?他是皇帝啊!」杜雨青又急又氣地說道。
外面的人都不知道這個悲傷的秘密,而他講給她聽了。
他登基,不是為了冬楚皇朝的千秋萬代,他要的是徹底毀了這個血債累累的皇朝啊。
「落落,想想那些可憐的百姓。」喜安的聲音不斷在她心間回蕩。
可多年來受到燕喜安的影響,落落又無法撇開百姓不管,她陷在兩難中煎熬。
要他派出救兵,拯救江山,是違背他對自己許下的誓言,救了冬楚天下,他要如何面對失去娘親與族人的血債?如何面對自己多年來暗自承受的痛苦?她怎麼忍心要他這麼做!
冬楚皇權,是在無數鮮血犧牲中得以穩固的,她可以跟他一起恨,但百姓,無辜的百姓,她也要替他顧好!他不能做的事,由她來做。
她終於做出決定,輕輕地將他的頭放在蒲團上,她抽掉發上的簪子放在他的胸口上。
「我會永遠站在你這邊,你放心,我不會勉強你做你不願做的事,東姬要怪只會怪我,不會怪你!」她不救冬楚皇朝,她只救百姓,就算哪天改朝換代,她也會與他一起面不改色地接受。
滿含情意地在他的額頭上留下淺淺一吻,她推門離開。
從睡夢中轉醒,他的懷中是空的,祠堂內冷冰冰、空蕩蕩的。
「穆公公!」他坐起身叫道。
「皇上。」門吱呀一聲開了,穆公公恭敬地回應。
「落落呢?」
「恐伯眼下已出了帝京了。」朱桓楊半天沒出聲。
「皇上放心,辟邪跟著去了。」
「落落走時說什麼?」
「回皇上,碧落姑娘走的時候說,要皇上好好待在京里,不要擔心,也不要為了她做不開心的事,她跟厲王妃去救膠南的百姓,回來后,再跟你一起把所有牌位都劈爛烤魚吃。」
朱桓楊站起身,眯著眸子離開了祠堂,登上近處的城樓遠望,整個帝京盡收眼底,遠處青山若隱若現。
他的落落啊,他該怎麼辦?
她還是有她放不下的東西啊!
天空像是破了一個窟靂,雨水怎麼也停不住,無休無止地下著,膠南境內的汾玉河,洶湧上漲,河岸早已脆弱不堪。
當地百姓已連續三個月不停地背著沙土在河堤上加固,可雨不停,河水日夜不停住上漲,加固的堤岸早已高出河岸邊的村莊數丈,一且潰堤,百姓將無路可逃。
落落、厲王夫妻與燕喜安二十天前來到這裡,他們僅帶了三百多人,和當地百姓一起投入到加固堤岸的隊伍中。
厲王與辟邪通常會守在一段堤壩上,帶領幾百人一起給河堤堆上沙土,而落落和燕喜安則幫助村民們一起將沙土從高山上運到河岸邊。
八月初七這一天,雨勢變得極小,落落與燕喜安跟村中婦孺一起背著竹簍往堤岸上趕,竹簍里全是泥巴。
「我也來。」杜雨青蹦跳著從村子那頭奔過來。
「雨青,王爺見了又會生氣的。」燕喜安不贊同地搖頭。
落落嗅了嗅她寶貝的錦囊后也道:「回去。」
「我家相公不會知道的啦。」杜雨青扮了個鬼臉,搶過燕喜安背上的沙土,跟落落並排而行。「你以後都要叫我表姊。」
「表姊。」她把錦囊小心收好,從善如流地叫道。
「乖,這次你能帶來辟邪和他的人,[熱書吧]我對你刮目相看,以後我就是你表姊,誰敢說半個字,我叫相公抓他們砍頭去。」朝下來的雨變大了點,三位女子的發和衣都有些濕濡。
點點頭,落落很平靜地接受了「表姊」的好意。
「不過嘛……」用頭髮蓋住半邊臉的杜雨青神神秘秘地挨近她道:「其實你完全可以把你家那口子的兵都偷過來嘛。」落落一臉茫然,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真是笨啊!杜雨青咬牙,把她推到一邊,壓低聲音解釋,「以前我相公也不關心天下事,為了讓他出兵,我就這樣那樣,他就那樣那樣,再來點小酒,特別是在月色很好的夜裡,嘻嘻,然後我就能拿到他的調兵符了。」
什麼是這樣那樣?落落不明白地撓撓頭,滿頭霧水。
「不會吧?你不明白?」她已經說得很露骨了。
「你到底要說什麼?」這個表姊跟她一樣嘴笨耶。
杜雨青挫敗地翻翻白眼,繼續跟落落並肩走著,突然她恍然大悟,「那個臭邪帝居然還沒把你吃掉?」她萬萬沒想到朱桓楊會隱忍至今。
「吃掉?」小乖幹麼要吃她?
落落的腦海里浮出可笑的畫面,她被放在飯桌上,朱桓楊用筷子戳她。
「當我什麼都沒說。」杜雨青連忙括住嘴。
「哦。」落落老實的不多問,悶聲往前走。
「你們的事我已經聽說了,拚死到火場去救你,這樣的事發生在天下任何人身上,我都覺得有可能,可是朱桓楊那個人,嘖嘖,怎麼可能!我總覺得他會在玩死別人的時候,玩死自己。」她難以相信自己聽到的故事。
落落不答話,徑自往前走,杜雨青跟燕喜安交換一個眼神,連忙追上她。
還沒走到河堤近處,就見前方一團慌亂。
「快換石頭,快一點快一點,漏水了,堤壩漏水了。」
「堵住,一定要堵住。」
背著沙石的婦人們顧不得勞累,手牽手地往河堤下跑,都希望自己帶的沙土能派上用場。
「不好,水越漏越多,快把那塊巨石推過來堵住。」辟邪緊張地指揮著手下及百姓。
「我們也來。」落落、燕喜安、杜雨青和其他人一起,努力推動擺在邊上準備多時的巨石,把多處涌水的堤壩按住。
「你怎麼來了?」有著一雙攝人心魄的眼睛的朱桓隱,火冒三丈地對著杜雨青問道。
「我吃過葯了,而且我沒有不舒服的地方,我應該來幫忙的。」她一點也不怕地頂回去。「回去。」
「我要跟你同進退。」
「你們不要說了!」把錦囊放回衣內的落落高聲蓋過兩人,「水還在漏。」雖然大石堵住了漏水點,可是大石邊上的泥土又開始鬆動,也出現好幾個漏水點。
「完了,真的要決堤了。」
堤壩若從這裡決堤的話,不但是下面的村莊不保,現在這些在堤岸邊築堤的人都會被大水衝出幾十里遠,根本無生還的可能。
「娘子,你快走吧。」
「相公,一起走。」人群里已有了惜別的聲音。
渾濁的大水伴著漸大的雨水,把死亡的恐懼推到極致。
「我不要死,不要死,我要回去見小乖,我答應過小乖就一定要回去,我不能死。」突地,推著石頭的人群內,一個滿頭泥水的女子發狂地叫喊著。她不要小乖再傷心,所以她要活下去,再危險的情況都要努力抓住一線生機。
「你們都聽到了嗎?還不快用力。」燕喜安低沉地吼道。
「為了家人,用力啊。」
「快用沙土把漏洞堵住。」
原本已經絕望的人群又再次充滿了鬥志。
可洪水以千軍萬馬之勢與他們對決,拍岸的浪花捲起白洙,飛灑到一尺高的地方。
看來即使他們再努力也難逃滅頂之災……
落落閉上眼睛,冰涼的雨水打在臉上,難道她真的再也回不到小乖身邊了嗎?
她心中後悔不已,不敢想象若小乖得知她的死訊會有多傷心。
「快看,前面來了好多人。」
她連忙睜開眼睛,放眼望去,只見從東到西的河堤上布滿了身著黑甲的士兵,他們有的抬著龐大的山石,有的把填得滿滿的麻袋套起來推入水裡,為快要垮掉的堤岸加固。
「落落,皇上來了。」燕喜安認出這是朱桓楊手下的黑甲兵,據目測,至少有六千多人,有了他們,膠南就有救了!她拉著落落的手,開心得跳起來。
啊,小乖還是來了?這樣他要怎麼向東姬娘娘交代?落落實拉著腦袋,很是沮喪。
「他怎麼會來?」厲王夫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一會兒,他們又同時將目光集中到落落身上。
「碧落姑娘,碧落姑娘,你在嗎?」穆公公小跑過來,一邊跑著,一邊擔憂地叫喚。
「公公。」局勢被控制住,落落急動地奔向兩足都陷在泥水裡的穆公公。「小乖呢?」
「在馬車上。」離此不遠的村莊口,停著一輛貴氣十足的馬車。
落落臉上綻出笑容,飛也似地跑到馬車前,未等人攙扶,她就敏捷地縱身跳上車,竄入車箱內。
「小乖小乖。」她立刻撲進一身月牙白的男子懷中。
「這是哪裡來的泥猴子啊?」朱桓楊促狹地說著,不過心情可是大好。
她兩頰都沾滿了泥水,衣裳更全是污泥。
「你怎麼跑來了?你應該要待在京里的。」落落叨念著,又忍不住靠得更近,身上的泥水污了他的白袍。
「有一個小傻瓜叫我的啊,說什麼,我不要死啊,我要見我的親親小乖啊。」落落呆了呆,歡頰浮起兩團彤雲,好丟臉,被聽到了。
「朱桓楊,你終於肯來救你的江山百姓了?」綉著雲紋的錦簾被挑開,杜雨青的半邊臉伸了進來。
「誰說的?朕誰也不救,只是朕的大婚在即,到此來尋找朕的皇后。」
「嗯?」不是救江山百姓?那些黑甲兵是怎麼回事?
「對,不救江山。」落落用力點頭。
東姬娘娘你不要生氣脫小乖沒有要救仇人,她輕聲地在心裡對天上的婆婆說著話。
「你們要救就去救吧,朕要帶朕的皇後去歇息了。」朱桓楊沒好氣地命人拉上帘子,催動馬車。
「這兩人在幹麼?」杜雨青一頭霧水。明明有救人,幹麼不承認?
「恐伯只有他們自己知道。」朱桓隱也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麼。
他們到了離膠南最近的行宮,落落徹底洗凈身上的泥水,換上華貴的月牙白衣袍。
此時已是正午,膠南下了三個多月的大雨竟然停了,消失許久的太陽再次高懸碧空。
「天晴了。」落落看見陽光,快樂地跑出屋外,站在多日未見的陽光下,曬著微濕的長發,美麗的小臉沐浴在陽光里,閃耀在朱桓楊眼底。
她好美!他痴痴地看著她。
「小乖,太陽出來了。」
「嗯,瞧你開心的,我們一起在廊外用膳吧。」二十多天未見,落落小臉清痩了許多,看來她只顧著救災,忘了要好好照顧自己,朱桓楊無聲嘆息。
聽到皇上吩咐傳膳,太監、宮女們捧上早已準備好的可口佳肴,接著便趕緊退下。
「來,吃這個,我特地從京里給你帶來的天麻蟲草燜鴨。」朱桓楊提起玉筷,不住地給她夾菜。
落落沒回話,只是定定地看著他手上的筷子,腦子裡突然想起杜雨青的話。
「怎麼不吃,想什麼?」
「你想吃我嗎?」
「咳咳……」朱桓楊猛地咳了起來,不自覺地呼吸一緊。
他想吃她想到發瘋,她竟然還不怕死地提起這事?
「你說什麼?」
「你為什麼要吃我?」
「杜雨青那隻母猴子到底教了你什麼鬼東西啊?」他撫額呻吟。
「小乖?」
「吃菜。」他努力剋制著自己不要變成惡狼,落落最近很辛苦,他應該要讓她好好休養一陣子,不能在此時要了她。
「哦。」落落順從地吃了口菜。
「乖。」見她沒有再追問下去,他稍稍鬆了口氣。
吃到一半,她又想到什麼地問:「小乖,這樣那樣再那樣那樣是什麼意思?」朱桓楊低垂眼眸,裝死不理她。
「表姊說她那個那個,月色正好,再來點小酒——」話還沒說完,她整個人被騰空抱起,兩人相同的月牙白袍彷彿融為一體。
「我現在餓了。」朱桓楊呼吸急促地說。「那你快吃飯。」
「不,我想吃你。」他跨前一步,抱著她進入屋內,把她放到床榻上。
「我們要在床上吃飯嗎?」
他露出誘惑的微笑,「一會你就知道了,首先,第一步,先脫衣裳。」
「哦。」雖然有點疑惑,但她還是很好騙地將腰間束得緊緊的布帶抽開。
「這是我該做的事。」他按住她的縴手笑道。
「好。」她很乖地停手。
「不過在吃掉你之前,我要送份禮物給你,這是可以調動黑甲兵的帥印,給了你,從此黑甲兵做任何事都與我無關,它是屬於你的了。」一方虎符落到落落的手心。
「我可以用它們?」
「對,你可以隨意調動它們,在任何地方。」
落落傻傻地看著帥印,呼吸加速,有了黑甲兵,她可以幫好多好多的百姓。
「我要開動嘍。」朱桓楊把帥印丟到一邊,扯開她腰上的束帶。
「嗯……嘎?」
「先從哪裡開始?我要先吃你的手指。」他濕潤的吻帶著他獨特的氣息一圈一園將她圈住,迷惑著她的神智。
毫無經驗的落落驚奇地瞪著眼睛,看著他品嘗著自己的身子,並在他火熱的撩撥之下青澀地回應。
「然後再吃你的嘴。」
「再吃你的……」今日還很長,此宴才正開席。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6-6 00:09:23
第九章
臨晉六年十月初九,帝京里裡外外草在一團紅艷之間,隨處可見的大紅燈籠預示著一場盛大的婚禮即將到來。
這一天,正是當朝天子迎娶皇后的好日子。
帝京城內更是熱鬧,整座皇宮鋪滿紅色毛毯,梁間也掛滿了彩網。
迎親的隊伍聲勢浩大地在午時前來到了千湖巷的厲王府,接出身著鳳冠霞帔的落落。
喜慶的鞭炮聲一直從街頭響至巷尾,沿途上,百姓都擠在道邊爭相觀看。
除了鞭炮,街頭巷尾間的流言也出奇得多,都是關於這位碧落皇后的,有的說她本已嫁過人,是個蕩婦,有的說她是只有著千年道行的狐狸,幻化為人形迷惑君……
外頭的流言雖多,她卻什麼都沒聽見地被抬入了皇宮,成為冬楚皇朝懷靈帝的皇后,自此,這個身分成謎的女子母儀天下,得到了世上任何女人都無法與之抗衡的榮耀地位。
在皇宮正殿,二十四聲吉慶鼓聲中,她與朱桓楊雙手緊扣,一路相扶,來到皇宮中最高的宮殿前,接受百官及萬民的祝賀。
其他嬪妃也在其中,馮貴妃跪在最前面,咬牙跪地看著那本該屬於自己的榮耀被一個身分低下、愚鈍無知的女人搶走。
新仇舊恨湧上她心頭,這位皇后好管閑事,隔三差五就帶著黑甲兵做些出格的事,比如到北方跟青狼族打游擊,幫百姓搶收稻子,深入山區抓土匪……她的父兄因為耽誤黑甲兵的糧草而被泊罪,命雖保住了,家族勢力卻元氣大傷。
不只馮貴妃,她身後的嬪妃們也都暗地裡咬牙切齒,黑甲兵四處行動,救民於水火,不可避免地牽挂出許多弊案,使得她們的家族都受到連累,她們恨這個壓在她們頭上的女人,她的存在,只會害她們的家族失去權勢和地位。
在諸多怨恨、祝福、好奇與猜測當中,朱桓楊與落落完成了婚禮。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瑰麗的夕陽在富麗堂皇的宮樓上燃燒,與滿城的紅艷融成一體。
齡她心手相連,兩人先到東姬的靈位前祭拜,再來到清桂宮,清桂宮是國母的居所。
「皇上金安。」
「皇后萬福。」他們剛走到清桂宮正廳,十幾位嬪妃已站成一排向兩人請安。
「你們來做什麼?」朱桓楊臉色一沉,冷冷地問。
他這一問,所有嬪妃都不敢多話,彼此交換著眼神。
馮貴妃聞言一怔,瞄了眼他們交握的雙手,眼睛里的毒辣一閃而逝。
「皇上,臣妾們只是來祝賀皇上與皇後娘娘白頭偕老。」她嘴甜地說道。
他皺著眉,隨口打發她們離開,嬪妃們見他神色不善,識趣地告退散去。
落落凝神看著他,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今日的他更令她心動。
見討人厭的那些女人離開了,他神色一變,對著她露出調皮的笑。
「沒有朕的吩咐,誰都不許跟來。」
朱桓楊玩心大起,撇開下人和侍衛,拉著落落在深宮裡跑著。
「好了,到了,烤魚哦。」他們來到祠堂內,他眉開眼笑地把所有牌位抱到她面前。
「好,我來劈柴。」落落脫下厚重的鳳抱,拿起朱桓楊身上佩帶的寶劍,毫不遲疑地劈著牌位烤魚。「不愧是朕的皇后,劈得好,懷熙帝的牌子多劈兩下,魚我也準備好了,在那邊的水缸里,落落,我好餓!」
「馬上就能吃到烤魚了。」她熟練地劈著牌位,接著升火烤著香噴噴的烤魚。
朱桓楊橫在蒲團上,眯起眼睛,享受著他特別的新婚之夜。
他終於抱得美人歸了!
「公公,安安要我找一個摺子。」落落一身華貴衣飾,跑到御書房裡叫著穆公公。
御書房裡,穆公公正揮汗批閱著成山的奏摺,從懷靈帝登基起,看奏摺的事一向都是他代勞的,可憐他這身老骨頭啊!
「皇後娘娘。」他放下沾了朱皇的筆,站起身來跪拜。
「公公別客氣了。」她左右看看,沒有外人,便免了這些繁文褥節。
「多謝娘娘,不知道娘娘要找什麼摺子?」
「安安說她想去准杭査一件案子,摺子已經遞上來了。」
「哦,奴才找找。」
「我也來。」
一老一小同時埋進被奏摺堆成的小山裡努力著。
穆公公年老體衰,每次批摺子總要再三思索,生怕出錯,所以時常是上半年的奏摺到下半年還沒有看完,而朱桓楊好似鐵了心要整他,根本不問不聞,也不派人手幫他,以至於冬楚的內政紊亂。
「呀,找到了,這是安安的字。」
「奴才批了。」硃筆一提,寫了一個準字。
「喲?看摺子呢,大家一起來吧。」杜雨青吃著燕窩糖,活潑地跳過來,看起來她的身子在一天一天復元。
她把手上的摺子分一半給落落,高高興興地陪著穆公公一起看摺子。沒過半個時辰,追妻而來的厲王爺也臉色難看地加入了看摺子大軍。
「這個該怎麼批呀?好像鳳山一帶又有旱災了。」落落大致讀懂摺子的內容,卻拿不定主意該怎麼辦。「看這個摺子,張大人想從南邊引一條水渠,有了水渠,就可以灌溉農田。」
「可以把水渠修到鳳山。」杜雨青出身貧民家庭,對民間疾苦十分關心。
「好。」她滿心贊同,這樣就不會餓死百姓了。
從這天起,朝中的大小事,從穆公公於人謹小慎微的批閱,變成由當朝皇后、厲王、厲王妃及辟邪加入商討解決。
官員們都驚奇地發現,奏摺發還速度越來越快,長年拖延的事都得到了妥善的處理。
這情勢一變,自是有人歡喜有人愁。
朱桓楊就很不高興,他發現他的皇后變得只愛看奏摺不愛看他了,被忽略冷落的失落感充塞他的心頭。
受到冷落的他走進御書房,見五個人又湊在一起捧著摺子看,落落動人的小臉專註地看著摺子,壓根沒發現他的到來,他就沒來由的一陣心酸。
「這個該怎麼批?」
「本王已問過戶部,可以撥出三萬五千兩辦此事。」他要他的皇后!這群討厭的傢伙。
「落落。」朱桓楊像個要不到糖果的孩子般吵鬧。
「小乖。」落落抬頭對他微笑,遞上一塊桂花糕,「小乖給你吃,很香的哦,你坐在那邊乖乖吃。」把糕拿給他,她又轉身跟杜雨青討論起來,不再理他了。
冬楚皇帝委屈地看著手裡的桂花糕,哀怨地想著,他的落落被摺子搶走了!
「都給朕出去。」他用力把桂花糕丟在地上,大聲叫道。
聞言,擁有雙色妖眸的男子迫不及待地站起來,拉起自家娘子就往外走。太好了,他終於有借口不用看這些該死的摺子了!穆公公和辟邪對視一眼,忍住笑意,一溜煙地告退。
「嗄?」落落眨眨困惑的大眼睛,「穆公公、表姊回來,這個摺子比較急!」還有好多沒批呢。
「落落。」朱桓楊清清嗓子,笑容可鞠地掀袍坐到龍椅上,對她勾勾指頭。
「小乖?」
「把摺子都拿過來,我幫你看。」要回自家娘子第一招,親自看摺子。
落落把手裡的摺子抱緊,膛大眼睛,「你來看?」小乖不愛看摺子,他好多次拿摺子當廢紙丟。
「我只是討厭那些啰哩巴唆的八膠文。但是,今天我覺得偶爾看看也無妨。」
「好,給你看。」她猛點頭,把案頭上三十多本奏摺放到他的身邊。
「這本,喲,這本你們不是看了好幾天了嗎?」朱桓楊隨手挑出一本,有些不懷好意地說道。
「厲王說,這兩家打架打好久了。」摺子的內容是關於冬楚兩大氏族之間的紛爭。
「我知道,是我讓他們打起來的。」他雙眸閃亮,得意揚揚地在她面前炫耀。
「為什麼?」
「登基之初,這兩個有世仇的氏族就被我遷到同一塊土地上,而且我還派人故意把邊界畫錯,讓他們為爭土地打起來。不過這兩個氏族的人都很感激朕呢,說朕把天下最肥沃的土地給了他們。」他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如何不失民心,而又讓他們吃足苦頭上。
「現在怎麼辦?他們的打鬥已經影響到鄰近的百姓了。」
「那有何難!把這家的女兒指給那家兒子,再把那家的女兒指給這家兒子不就行了嗎?我來指婚。」聯姻是最有效阻止事態惡化的方法。
「啊?」
「兩個氏族聯姻,怎麼也得有所顧忌了。看吧,我比穆公公他們厲害吧。」
「小乖好棒,你快點寫上。」她催他寫上硃批,平息騷亂。
「好,但是落落,相公手好酸,寫不動字,怎麼辦啊?」
「落落幫你揉揉。」她討好地給他捶捶精壯的臂膀。
「這樣是不夠的。」他動作迅速地把佳人擁入懷中,深深地印下一吻,久久不放,直到他稍稍覺得滿足了,才緩緩放開滿面紅暈的落落。「以後我說批不動奏摺時,你就可以用這招來泊我哦,不管再難批的摺子,我都會替你完成的。」
落落的臉飛上兩團紅雲,被吻得微腫的唇勾起羞擬的笑。
「批完了,再來看這個。遠鳴州都尉奏了州牧一本,嗯……」朱桓楊快速地批閱奏摺,再拿起另外的摺子看。「州牧家與土匪勾結……」
過了半響——
「頭好痛啊,看摺子好累哦。」落落聽到他叉開始哀號,立刻嘟起嘴,貼上他的臉頰。
「不如我們回清桂宮的床上躺著批?」朱桓楊疲憊地揉揉眼睛。
「好。」以為他累了,她連忙抱著幾本重要的摺子,乖乖地隨他來到清桂宮的寢殿里。
躺上床的那一刻,落落才微微感覺不對勁,不過他沒給她太多時間想清楚,立刻用著炙熱的體溫和親密的吻讓她沉淪失魂……
摺子的事明日再說吧。朱桓楊一把將她手裡的奏摺推下床,深情地抱住她深陷雲雨。
慈益宮裡,幾個位階比較高的妃子與馮貴妃盤腿坐在地上,環圍著一團火。
「貴妃娘娘,這個方法有用嗎?」有人質疑地問。
「此法是從一位高人那裡花萬金求來的,本宮已經做了手腳,只要你們助我一臂之力,那女人絕對活不過冬天。」
「可要是被皇上知道」芳貴人有些害怕地說著。
「芳妹妹,別忘了你父親還在牢里,只有那個女人死,你家才有救。」馮貴妃神色陰冷地道。
「別廢話了,都聽娘娘的。我們被那個賤人害得還不夠嗎?自從她入宮后,皇上根本沒看過我們一眼。只要她死了,大家都有好日子過。」另一個女人惡狠狠地附議。
見大家不再說話,馮貴妃勾起得意的笑,「開始吧,把你們的血和生辰八字都投入火堆里,那個傻女人會死得更快。」
慈益宮裡的氣氛陰森恐怖,聚於此處的女人心懷恨意,火焰將她們扭曲背影投射在牆上,有如航她們帶著狠毒的惡意,設下害人的咒術。
跟群臣商討完政務,朱桓楊回到安華殿。這幾個月來,他把大多數的心力放在冬楚江山內最有可能發生災害的區域。
哪裡有天災人禍,落落就帶著黑甲兵奔波萬里地去救人。他哪捨得她再勞碌受苦,所以不管內心如何的不情願,在災害發生時,他就命人做好了應對準備。
這不是為了江山,也不是為了皇位,而是為了保護他的皇后,他默默地對自己說。
她是他最重要的人,他娘也會欣慰看到他保護自己的女人的。「小乖小乖——來這裡。」
他邊沉思著邊邁步跨過門檻,就聽見落落溫柔地叫著他,他不由得加快腳步。
「小乖,快到這裡來。」轉過樓角,他便看見她在安華殿的後庭漫步,還不時回頭叫著。
「我來啦。」朱桓楊綻開笑顏地迎上前,眼角餘光卻突地瞥見一個粉紅色的肉團闖進他的視線里。
這什麼東西?他偏頭,只見一隻肉嘟嘟的小肥豬跟他同時追向落落。
朱桓楊向那頭粉紅色的豬丟去一個輕蔑的目光,好似在懷疑那樣本該待在御膳房的食物怎會出現在這裡。
而那張本來該被紅燒的豬臉正不懷好意地看向他,與他對視。
「咕嗚嗚。」豬臉轉向主人,發出討好的叫聲。
他在跟他的親親娘子說話,它在旁邊應什麼聲?朱桓楊怒視這隻不長眼的豬,暗自決定立刻宰了它,相信天下間不會再有比它死得更難看的豬了。
「不管這頭豬是怎麼到這裡來的,都給我送到御膳房去,朕今晚就要吃它的小豬臉。」他向緊跟在身後的穆公公吩咐道。
「不可以,它是我養的小乖。」一身繡花錦衣的落落連忙抱過小豬,拚命地搖頭。
「落落!這頭豬是哪裡來的?」朱桓楊和顏悅色地挨近她蹲下,手臂卻很不客氣地繞過她,猛拍向豬屁股。
小豬甩著肥厚的屁股,更往落落懷裡鑽。
「我從路邊撿來的,當時它身上長著癩瘡,被農婦丟了出來。」
「哦,原來是落落養的小豬啊!以前怎麼沒見過它?」該死的小色豬在往哪裡鑽,還不給我出來!他一邊說話一邊猛揪著豬尾巴,將它拖出落落的懷抱。
「以前都養在安安家啊,可是安安說她要出使青狼族各部,兩年內都沒辦法回來,就把它送還給我。」發現小豬在懷中扭動得厲害,落落有些困惑地抱起小豬査看著。
「是這樣啊?」朱桓楊瞪著那頭死豬,想著要怎麼把它弄離她身上。
「它也叫小乖。」落落給他們做介紹。
「什麼?你怎麼可以叫它小乖?」她給她的寵物也取名叫小乖?那他算什麼??
「呃……」當時給豬取這個名字是一時衝動嘛,誰叫他娶了別人。她心裡這麼想著,卻不敢解釋,心虛地低下頭。
「不管怎麼說,先給它改名字。」
「可是豬豬只想叫小乖。」一聽到這個名字,小豬會跑得比較快,還會特別聽話哦。
「穆公公,把這頭死豬送到御膳房。」朱桓楊鐵青著臉吼道,伸手從她懷中抓過那隻臭豬。
「你怎麼可以吃我的豬?」她不依地護著小豬,大聲抗議。
看見落落紅了眼眶,他立刻收回手不再堅持。
好,他忍,反正一隻愚笨的小豬很容易會出意外,比如讓它失足落入沸騰的油鍋啦,成了某個酒鬼的下酒菜呀,哼哼!
「安安走了,如果你再把小乖豬帶走,我會很不開心。」想到遠去的燕喜安,落落眼眶紅了,她們很多年都沒有分開過了。
「沒事沒事,燕喜安很快就會回來的,這頭豬呢,你不如改名叫安安好了,每天都叫安安啊,安安啊,這樣就會把你的思念傳遞給燕喜安了。」既然暫時宰不了那頭豬,至少先改個名字吧。
落落想了想,最後很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說:「它以後叫小乖豬好了。」只要她露出這個神情,他就不會拒絕她的任何要求。
朱桓楊嘴角一抽,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他肯定會被杜雨青笑死,一定要想辦法除掉那隻該死的豬!
「這個摺子大概是說要在新春之際開科舉的事?」落落很認真地陪著朱桓楊看奏摺,對於那些八股拗口的內容,她仍有一些看不懂的地方。
「落落好聰明,沒錯,是開科舉的建議。」
「批,就說准了。」
「為什麼?」他有趣地看著她。「安安說,招賢納士是國之根本。」
「就知道你要提燕喜安。」燕喜安這個書獃子只會給落落灌輸些有的沒的,派她去青狼族各部落間合縱連橫,算是他公報私仇。
「批嘛。」
「我批就是了。」他深刻體會到朱桓隱做妻奴上癮的原因,根本就完全無力抗拒娘子的撒嬌啊。
他提筆,向奏白折上畫去,突然啪的一聲,朱墨潰污了摺子。朱桓楊猛地收手,看了看毛筆,咱咱,摺子上又多兩朵朱皇。
驚恐抬頭,他只見頭懸在他上方的落落嘴角滴出血水,身子軟軟地往下滑。
他長臂一伸,將她按進懷裡。
「落落?落落……」他不敢呼吸,輕聲叫著佳人的名字。
落落臉色灰敗,原本清澈靈動的大眼緊緊閉著。
「皇上,怎麼了?」穆公公上前關切地問道。
方才還好好的,她還在跟他商量摺子的事,怎麼就突然暈過去了?
「宣——太醫,快來人,宣太醫。」
朱桓楊抱起落落,將她移到寢宮內的大床上,用月牙白色的巾帕抹去她唇邊的血,可剛擦乾淨,她又吐出更多的血。
「落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太醫呢?」他渾身顫抖不已,心急地檢査落落的身體,但她並沒有受任何外傷。
他怔住了,心急如焚地看著她。
「皇上,李太醫來了。」
「快,快把脈,看看她到底是怎麼了?」坐入床內,他抱著體溫不住下降的落落。
太醫連忙靠過來,把手指搭在落落已經變成灰色的玉腕上,半響后,兩條白眉皺緊。
「皇後娘娘到底怎麼了?」穆公公顫抖地催促反覆診脈的太醫。
李太醫不住地搖頭,布滿皺紋的臉難看極了。
「不管怎麼樣,朕要聽實話。」朱桓楊焦躁地吼著。
「回皇上,卑職無能,皇後娘娘的脈象和緩沉穩,不似有病。」老太醫撲通一聲跪倒在床前,滿身冷汗地回稟。
「是嗎?連有沒有病都診斷不出來,你做什麼太醫?」他勃然動怒,額頭青筋暴起。
「皇上饒命!」
「拖出宮門外,斬。」
彷彿感染了他的怒意,落落灰白的唇角一抽,更多血流淌下來,她在他的懷裡輕顫了兩下。
朱桓楊收緊鐵臂,感覺那稍縱即逝的顫抖。他以為她沒了知覺,但現在看來,她還能感知四周所發生的事。
「落落乖,我知道你不願意我殺他,好,為了你,我放過他,可是你要答應我撐下去,快點好起來。」他低首在落落的耳邊溫柔地說著,帶著他氣味的伽羅香緊緊纏繞著她,她僵直的手指微微動了動,眼角無聲地滑落一道晶瑩淚痕。
將半張臉埋進落落頭頂的朱桓楊強忍著痛,對著穆公公道:「去,把帝京和全冬楚所有的名醫都找來,我要他們——為皇后把脈。」他不會放棄任何希望?
「好,好,奴才這就去。」穆公公抹著老淚,急急忙忙地出去找人。
怎麼會這樣?他們兩人才成親不到一年,眼看冬楚的百姓好不容易快有好日子過了,上天為什麼要這麼殘忍,讓善良的碧落皇后受這樣的苦??
朱桓楊死死地抱著身體逐漸僵硬的落落,一步也沒有離開她。
之後三天,來了無數個大夫,他們異口同聲的保證,從脈象看來皇後娘娘並非是急病發作,只是身體非常虛弱。
誰也找不出落落昏迷的原因,她的情形越來越糟,太醫說如果她再這樣下去,有可能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第五天,吐血不止的落落臉上已是血色盡失,手足僵直,兩頰深陷。太醫拿來千年人蔘熬楊給她灌下,也絲毫沒有起色。
朱桓楊從一開始的暴跳如鐳到現在的不言不語,他只是平靜地摟著她,眼睛裡布滿血絲。
其間厲王夫妻前來探望,杜雨青雖學了點醫術,卻也看不出個所以然,只能流著淚為落落加油打氣。
門外杜雨青哀傷的哭泣和厲王低低的勸慰聲傳來,朱桓楊萬念俱灰,思緒彷彿朝得老遠。
他從落落的衣襟里拿出那個她從不離身的錦囊,輕聲呢哺,「落落,我好像再也無法承受你的離開了。龍陽郡大火,我衝進城裡時感覺不到害怕,只是想快點找到你。以為失去你時,這裡面,」他拍拍自己的胸膛,「都碎了!我眼睜睜地看著心被撕裂,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那神失去輩愛的痛,他不願再承受一次。如果落落走了,世間還有什麼能令他留戀?兩人成親至今沒有兒女,他不知道往後有什麼東西能支撐著他活下去。看著冬楚在他手中瓦解嗎?不,沒有落落陪在他身邊,他不但失去仇恨的力氣,也失去了生存的意義。
落落粗重的呼吸有了一絲變化,她千潤的睫毛上浮起淚花。
「別哭了,我最捨不得你哭。你看,穆公公已經哭腫了眼睛,杜雨青也哭得都快舊病複發,難道你也想我哭出來嗎?我不哭,我不能哭。」朱桓楊低啞地說道。
「落落,你說人死後,會是什麼樣子呢?你能在來世等我嗎?」
他從錦囊里拿出已裂成兩半的伽羅香塊。這麼多年了,香氣依然未散盡,無聲地環繞著兩個人。
「我怕你不等我,你總為百姓忙碌著。」他把小半香塊放到唇邊,「我想隨你而去,應該能追上你的腳步。」
「皇上,那隻豬非要往裡闖。」穆公公抽泣著在房門外道。
細細的豬哼聲從門縫裡傳來。
「帶它進來吧。」他吩咐下去,看見了門外小豬叫喚它,「小乖豬,快來。」
那隻豬頗通人性,它急切地邁著小豬蹄飛竄入屋,乖乖地坐在床榻前,仰頭看著自己的主人。
「你看看,你的小豬也在傷心了。」朱桓楊哀傷地低喃。
小豬對著落落髮出輕淺的低叫聲。
「以後小乖這個名字給你用吧,反正也不會再有人叫朕小乖了。」
「咕哼哼。」小豬抬起小豬鼻,頂頂落落露在床外的小手。
「看完了就出去吧,她已經知道你來過了。」
小豬看看主人,又坐回地上,不一會兒,它猛地吸著鼻子,用力地吸,神情有些焦躁。
「你要做什麼?」聽說動物都有靈性,難道它已經看見勾魂的無常了?朱桓楊不免緊張起來。
「嗷嗚嗚哼。」小豬在床前不停地轉圈,小鼻子像狗一樣在地上來回地嗅著。
朱桓楊目不轉睛地盯著小豬,見它的鼻子伸向被錦綢蓋住的床沿。
小豬不知找到了什麼,一頭竄到床下。
「穆公公,辟邪。」察覺有異,他沙啞地叫著。
當兩人衝進房時,只見小笨豬半身是血地從床下拖出一個陶盞,盞中有豐滿的血液,其中泡著一隻半頭蛇。
「這是誰幹的?」朱桓楊將落落放入床榻,怒火衝天地問。
「皇上,這是咒術,娘娘,中了咒術。」辟邪仔細看了眼刻滿銘文的陶盞后道。
「去請國卿觀的道長,速去。」他冷靜下來,想到一個能救落落的人。
「屬下這就出發。」辟邪一馬當先地奔出殿外,一路快馬飛馳前往國卿觀。
小豬對著那半頭蛇大聲嘶吼,一張豬臉漲成醬色。
陶盞里的血液詭譎地潛起,倒在床上的落落霍然彈起,接著又重重地倒回床褥間。
朱桓楊飛身回到床上,護住在床上扭曲的落落。
「落落,再等等再等等,國卿觀的道長有一百來歲,他精通咒術卜筮,一定能替你解了這個咒。」
「皇上,這事到底是誰幹的?」
「不管那個人是誰,都得死定了!」他黑玉般的眼眸里陰森森地閃動著殺意。他隱隱猜到是誰,他會査出來的,落落承受的痛苦,他會加倍還給那些人。
除夕前夜,慈益宮內張燈結綵,宮女們來來往往忙碌著。
幾位妃子也前來此地與馮貴妃一起準備節慶事宜。氣氛看似輕鬆,卻有幾分莫名的緊繃。
一群人圍著桌子剪著窗花,一位妃子按捺不住了。
「貴妃姊姊,那女人到底……」
「是啊,沒聽說她的死活啊,她到底怎麼樣了?」清桂宮前像是一堵不透風的牆,什麼消息也傳不出來。
馮貴妃低頭哼笑,「答案還用問嗎?皇上不是下旨,要與我們共度除夕嗎?」那女人就算不死,恐伯也無力再跟她們分享一個男人了。
「是嗎?太好了,姊姊,你再享聖恩時,可別忘了我們啊!」
「妹妹說的這是哪兒話,本宮怎麼會忘了你們?」
「看來,日後也不用再擔心那個女人的事了。」
說話之間,女人們都咯咯地笑了出來。
「在說什麼呢?這麼開心。」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朱桓楊突地出現,神色古怪地笑著,緩緩邁步進了慈益宮正廳。
「哎喲,皇上來了怎麼也不讓人通傳一聲。」淑妃連忙起身埋怨。
妃子們都恭敬地請安,心裡默默祈禱方才的話沒有被聽見。
「好了好了,大家都是一家人,就免禮吧。來來來,都坐下。」他坐入首位,又叫她們都坐下。
嬪妃們本來懸著的心都放下了,皇上的笑容很和普溫柔,看來獅見她們的詭計。
所有人坐定后,朱桓楊吩咐道:「拿上來吧。」不知道皇上拿了什麼東西來,妃子們面面相覷,有些弄不清他的心思。
「你們近日都忙著處理宮中事務,辛苦了,今日朕帶了些點心慰勞各位。」
「皇上言重了,不知道皇後娘娘她」有人嘗試著打探消息。
「點心來了,都嘗嘗吧。」各類精緻點心在八仙桌上擺了一圈,朱桓楊不著痕迹地帶過話題。
「這是皇上的心意,大家都別楞著了。」馮貴妃儼然一副女主人的架式招呼大家用點心。
妃子們都各取了一份點心放到自己眼前的盤子里享用起來。
吃了幾口后,朱桓楊眨了下眼睛,輕輕地道:「好好吃吧,也許過些時候,你們就要到地下去吃了。」
空氣迅速凝結,芳貴人頭一個顫抖起來。
「皇上……又在跟臣妾們說笑了。」馮貴妃掩飾惶恐地打著哈哈。
「是啊,是在說笑,快吃呀,別停。」朱桓楊嘴角在笑,眸子里卻冷若冰雪。
馮貴妃打了個冷顫。難道事情敗露了河她藏在床下的法壇,應該不會被人看到才對……
「稟皇上,辟邪有東西呈上。」辟邪在外求見。
「呈上來吧。」
他帶領侍衛上前,他們手裡各棒著銘文陶盞、半頭蛇、堵滿灰燼的炭盆,一個小而且精緻的法壇。
「皇上……皇上……」芳貴人大驚,嚇得滑下了楠木圓墩。
「皇上,臣妾害怕。」馮貴妃連忙掩飾自己的慌亂。
其他女人均面如死灰,明白皇上已經什麼都知道了。
「伯嗎?有些東西可是從你的寢房裡找出來的。皇貴妃啊,你的收藏品還真獨特。」
「皇上饒命,饒命!」
「去跟閻王說吧。」他起身,揮揮衣袖,漠然地出了慈益宮。
「皇上,皇上……」凄厲求饒聲在他身後不絕於耳。
都去死吧!朱桓楊冷酷地想著。原本她們如果安分守已,他還可以忍受讓她們在這宮中平安過完這一生,但偏偏她們不怕死的敢動落落的歪腦筋,他怎麼可能饒了她們。
除夕夜過後,六宮裡頻頻傳來妃子暴卒的消息。先是淑妃,接著是美艷的芳貴人,然後是芸嬪,後宮頓時籠草在死亡的薄霧裡。宮內大多數人對此事守口如瓶,直到死亡帶走第十位妃子時,冬楚也已有十個大家族殞落了。
又到了春曖花開的季節,春天無聲地鎦進皇宮中,清桂宮的桂樹發出了新芽。
身體康復許多的落落臉色紅潤地抱著她的小乖豬,坐在樹下一起看太陽。
「小豬小豬好曖和。」她快樂地摸著小豬的腦袋,像哄著孩子。
「落落,怎麼出來吹風?回屋吧。」朱桓楊疲憊地從御書房趕來,看見落落天真無邪的表情,心裡又是痛惜又是歡喜。
美麗的春光與她相比,簡直不值一提,他迷戀地瞧著她。
「不要,小乖豬要太陽,它的嘴巴都爛掉了。」她心疼地摸摸小豬。
英勇救主的小豬因為沾到咒血,第二天它的嘴從裡到外長出許多水抱。
「你要乖乖聽話,我會叫太醫好好照顧它的。」朱桓楊也愛屋及烏地摸摸小豬的腦袋瓜子。
「不要攔著我,不許你們攔著我,放開我放開我,我還是皇貴妃,我還是皇貴妃。」平靜的宮門外忽然有人歇斯底里地尖叫。
「馮貴妃?」落落耳力好,辨別出來者是誰。
「皇後娘娘,求求你饒了臣妾吧……嗚嗚嗚,放了我吧……叫皇上不要殺我,不要。」看著同夥一個一個不明不白的死亡,她再也忍受不住這樣的精神折磨,喪失理智地跑來清桂宮前求饒。
落落把小豬放在地上,打算起身出去看看,繡花衣袖卻被朱桓楊輕輕拉住。
「別去。」
宮門的號叫猛然停下,門內門外再度恢復一片寧靜。
「小乖,留她一條命吧。」她搖頭,皺眉懇求。
「不要為了這種事求我。」他深吸一口氣,將她擁緊,用他的溫柔化解她的反抗。
「為什麼?我不想見到有人因我而死。」
「可她要置你於死地,這公平嗎?」
「小乖,放她走吧,給她任何懲罰都好,放她一條生路。」杜雨青已把她生病的原因告訴她了,她並無報復之心,只想跟小乖好好過日子。
「你這個傻瓜!她差點毀了我們倆,怎麼能就這麼放了她呢?你忘了當時我是如何的痛苦?我差點……」如果她走了,他也會跟她一起離去。
落落躺在他的懷裡,頭擱在他的胸口上,聽著他的心跳。她沒忘記在黑暗中聽到他萬念俱灰的聲音,她知道當時的他已經有了跟她同死的打算。馮貴妃傷害的不只是她啊!想到那時他的絕望和痛苦,她心疼得雙手緊緊地抱著他,希望能給他更多溫暖。
「我可以答應你,從此不再讓天下百姓受苦,以萬民的福祉為已任。但做為交換,我要殺了這個女人,你不許再為她求情。」
「那娘的仇、族人的仇……」
「我的人生為你重新開始,我只保護你,為你報仇。我娘也會同意我疼愛自己的女人,為我的女人付出所有。」落落萬分激動地看著他,咬住唇不讓哭泣聲泄露出來。
「別哭,從此我不會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也不再讓你為百姓操勞煩憂。你也不要為這件事怨我,放手讓我做完。」他說到做到。
史書記載,自冬楚皇朝臨普七年春起,冬楚迎來自皇朝開國以來第二個盛世,風調雨順,民生安康,史稱臨普之泊。
懷靈帝對皇后的愛,維護著整個冬楚的江山與百姓幸福,傳為後世佳話。
作者:
鈞蝦逵人
時間:
2025-6-6 00:09:44
尾聲
嘟著小嘴的女人,手裡牽只半大不小的肥豬,背上還掛著胖乎乎的小娃娃,手忙腳亂地收拾著出門的包袱。
這種場面如果發生在別人身上,朱桓楊會以看鬧劇的心態叫來大家圍觀嘲笑,調劑身心,但是如果是發生在他的小落落身上,他就受不了了。
「朕的皇后,你這是要幹什麼呢?」在來清桂宮的路上,他看見黑甲兵的主帥已在宮門外候著了。天下的事,他都儘力擺乎了,眼下的冬楚已鳳調雨順,國泰民安,哪裡還需要他的落落忙前忙后?
落落很認真地直起身盯著他,背上與她有著同樣澄凈眼眸的兒子,也睜著大眼看著他。
朱桓楊有些不滿地瞟了兒子一眼,看不慣別的男人粘他娘子粘這麼緊。雖然說兒子出生不過八個月,但這小子有著母親秀氣的相貌,和他一般乖張邪氣的個性。
朱御准,你以為你斗得過你老子?他心裡已有滿腹整泊自己兒子的計劃。不過不急,他急的是如何讓落落留在宮裡,他無法忍受看不到自已的娘子。「落落,有什麼為夫能效勞的嗎?」
「兩年多了,安安還沒從青狼族回來,不知道是不是出事了?我要帶黑甲兵去青狼族,把安安找回來。」兩年了,安安一點消息都沒有,不知是生是死,三個月前,保護安安的護衛獨自從青狼族返回,聽說他們跟安安失散了。
呃?要和青狼族開戰啊?那麼危險的事怎麼能讓他的寶貝落落去做呢!
「我想燕喜安有可能是春心動了,在青狼族找到了心愛的人,不願再回到冬楚吧!你瞧,她的護衛都安全回來了不是?而且那些護衛也說不出她的下落。」哼,真死了更好!朱桓楊在心裡冷哼,這樣他家落落的心就不用分給她了。
「安安一直以天下興亡為已任,怎麼會丟下百姓不管呢?」落落對他的話半信半疑。
「她女扮男裝這麼多年,一定很辛苦,再說她年紀也不小了,說不定在去青狼族的路上遇到合意的人選,就不願再做官了,所以才把護衛打發回來,自己跟著命中注定的那個人長相廝守。」朱桓楊滿口胡言亂語地扯著。
「安安嫁人了?她為什麼不回來看我?」她不太開心地皺起眉頭。
「落落。」他堅定地將她攬進懷裡,「不管怎麼樣,我一定會把燕喜安帶回來見你一面,但你得答應我,別離開我半步好嗎?」想找個人還不容易,哪用得著她親自出馬!
落落安靠在他懷裡不說話。
「落落,小乖得了一神怪病,只要你不在身旁,就會提心弔膽,難道落落想看小乖不開心嗎?」朱桓楊一邊委屈不滿地輕哼,一邊陰惻惻地用眼神威脅著在母親背上準備造反的朱御准。
「你一定會幫我找回安安?」
「一定!」他承諾過娘子大人的話是絕對會做到的。
「好,我不走了,我叫黑甲兵歸營。」落落嘆了口氣,握緊朱桓楊的手。想到他的心情,她就無法再堅持已見。
「太好了!」他眉開眼笑,用力親了她一下。
「哇哇。」朱御准不滿地放聲大哭。不能獨佔娘,還不能跟娘一起出去玩了,哇,我哭,我哭,我用力的哭,我使勁的哭。
「呀,準兒哭了。準兒乖,不哭不哭……」
「呵呵,落落放心,把準兒交給我,他就不會哭了。」朱桓楊兩三下抱過落落背上的小娃娃,笑得無比陰險地瞅著兒子。
「小乖,你要帶準兒去哪裡?」
「我去安華殿下詔,命人尋找燕喜安的下落。」朱御准在親爹的懷裡哭得更大聲,好像知道離開了母后自己就沒好日子過了。
「你帶準兒去幹麼?」
「他遲早是一國之君,從現在起,為父的就教他怎麼做皇帝。」朱桓楊加快速度移動,說這句話時,人已出了宮門外。
落落聽著漸行漸遠的哭泣聲,皺著眉望著青碧色的天空。
唉,安安到底在哪裡呢?她真的遇見命中注定的夫君了嗎?否則為什麼不願意回冬楚呢?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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